第七六二章 一石三鸟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一鸟是山主,二鸟是令尊,三鸟是何先生,更或者何东先生……”方不为又说道。
坐在窗后的何世礼猛的一震。
司徒美堂的黄三德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先说你爹……他们之所以盯上你父亲,自然还是因为你陈家的影响力……”方不为回道:“你家世代都是两广望族,在两广和南洋声望极高,这也是英国人为什么会扶持令尊担任广州商团主席的原因……
既便令尊被国民当局通缉,也依然能在国内做生意,甚至还能在广西开金矿,就连当局都无可奈何,也是这个原因。”
方不为冷笑道:“再提醒你一句,令尊既然都已经不准备认祖宗了,投靠日本人和投靠英国人,有什么区别?”
方不为也懒的用神秘组织代称了,能听懂的自然能懂。
陈玉亭听的一知半解,高振生却回过了味来。
方不为不是在给陈玉亭解释,而是在说给司徒美堂,说给黄三德,何世礼,更或是那些被司徒美堂留下来的重要人物听。
“如果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你刺杀的司徒先生,你猜猜你父亲会是什么下场?”方不为又问道。
陈玉亭不知道能不能想明白,但司徒美堂,黄三德,还有何世礼一点就透。
陈廉伯的女儿杀死了司徒美堂,还将何世礼也拉下了水?
陈廉伯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
英国人撇清关系都来为及,更不会包庇他。
不论是在国内,南洋,还是海外,都已没有了陈廉伯的容身之地。
有此致命的要挟,陈廉伯只有一条路可走:投靠日本人,继续做汉奸。
这是其一。
再说何世礼。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贴身观察,日谍对何世礼的习性喜好,更或是对他父亲何东先生也会有一定的了解,可以制定更为有效的应对或拉拢计划。
如果有必要,再发展一个类似陈玉亭这样的角色,制造机会,混到何世礼身边,应该不会太难。
方不为认为,品性高洁如自己这般,除陈心然之外,对所有绝色都不动心的,天下可能也就他这一个了……
这是其二。
司徒美堂是其三,日谍此次行动,最大的目标也是他。
只要他一死,海外洪门肯定是分崩离析的下场,既便黄三德重新出山,也不可能重新将海外华侨拧成一股绳。
因为黄三德没有司徒美堂这么硬的关系,更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现任美国总统罗斯福说不定都不知道黄三德是谁……
何世礼听的冷汗直流。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该说的都说了,该解释的也全解释了,能听懂的自然都懂。
方不为挥了挥手:“关起来吧!”
“你……你说了要放了我的……”陈玉亭急声喊道。
梦游呢吧?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方不为扑楞着眼皮子,看了看陈玉亭,又看着高振生。
高振生想了想:“你确实没说过,但我听着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放屁!
方不为白眼一翻。
就算司徒美堂想放,他也不会同意。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管出由什么原因,敢做汉奸,就应该能想到最后是什么下场。
“拖下去!”方不为不耐烦的说道。
陈玉亭刚要尖叫,一个弟子乘机把破布塞到了他的嘴里。
“还有这一个!”方不为又指出是指躺在地上的女保镖,“尽快弄醒,针扎,灌水,泡冰池,怎么样都行,醒了之后叫我……”
方不为没有去见司徒美堂,他觉的火候还不够。
最好能一鼓做气,将女保镖也拿下,让里间的人好好看看日谍的手段。
其实除了司徒美堂,黄三德等少数人,海外华侨当中的大部分人,对筹捐救国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更或是不赞同。
他们中间,有些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第四代移民,心中对“华夏”这两个字,早就没有了认同感。
只是因为想一直绑在司徒美堂这条大船上乘风破浪,所以才投其所好。
方不为就是想让其中的一些人知道,不要以为躲到国外就没事,说不定就会变成日本人的目标,成为下一个陈廉伯。
里间里的一堆人已经吵翻了天。
任他们历经风浪,也没见过如此绝户的手段。
若不是这个年轻人,真要让刺客得逞了,陈廉伯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何世礼面色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他又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到玻璃后面的方不为,眼睛越来越亮。
司徒美堂与黄三德对视一眼,又同时叹了一口气。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若是陈廉伯持身方正,又怎会让人钻了空子?
其实两位老先生感叹的是方不为。
遍数两堂数万弟子,他们竟然再找不到一个能与方不为比肩的人物。
武勇,多智,擅谋,果取……
能得其一者便是人杰,无一不是洪门中的顶尖人物。似方不为这种集于一身者,几十年来,他们还真没见过。
这样的人物,要是能一直留在洪门,得是多大的助力?
两位老先生终于有些明白“人才难得”这四个字的含义了。
等弟子拖走陈玉亭和保镖,方不为又让高振生把张永和叫了过来。
“安知容呢?”方不为小声问道。
张永和没说话,只是向后扯了扯嘴角。
他背后就是里间,里面坐着司徒美堂和一众大佬,安勤自然也在其中,安知容很可能就陪在他身边。
“想办法叫出来,我和她说两句!”方不为说道。
张永和点了点头。
方不为这么做无关乎私情,只因为大义。
少让一个中国人当汉奸,就等于削弱了一一点日本人的力量,方不为自然甘之如饴。
看到刚刚那一幕,想必安勤也会触景生情,说不定就会对安良有所提点和防范。
但安知容这个白痴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就不一定了,必须提点她一下。
方不为也不敢保证,日谍有一天会不会把安知容当做突破口。
第七六三章 教歪了
看张永和出去和方不为低声说了两句又跑了进来,还对自己使着眼色,安知容心里一动,知道方不为要见她。
她偷偷瞅了一眼安勤,安勤正在和身边的一位老人窃窃私语,没功夫理她。
安知容悄悄的站了起来,从后面绕了出去。
黄三德看着安知容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张永和,微微的挑了挑眉毛。
“老九这小子找安勤的孙女做什么?”
司徒美堂看了看不远处的安勤,低声说道:“杀鸡儆猴!”
这两位无话不谈,除了方不为的具体身份,其他的所有事情,司徒美堂都对黄三德讲过,包手对安良的一些猜疑。
黄三德也料想应该是这么回事。
方不为不好找安勤,只能找安知容曲线救国。
“听说他们两个关系很好?”黄三德又问道。
方不为和安知容的一些传闻,他也听过一些。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司徒美堂回道。
……
方不为看到安知容的样子后,就有些想笑。
双眼暗淡无光,脸色惨白异常,红唇几无血色,还在微微发颤,眼圈里转着泪花……
看来被吓的不轻。
知道害怕就好!
但安知容的第一句话,就把方不为的幻想打破了。
“你……你受了伤……”
安知容嘴一撇,两颗泪珠一滚,就想扑上来,方不为飞快的伸出一根手指头,顶在了安知容的脑门上。
“脑子坏了?明知道我受伤了,还敢动手动脚?”方不为瞪眼骂道。
还有力气骂人?
安知容眨巴了眨巴眼睛,掉了几颗眼泪,围着方不为转了一圈。
方不为虽然坐着轮椅,身上还绑着绷带,但说话中气十足,脸上神彩奕奕,根本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这算什么,在南京时,方不为都被活埋了,最后不也是安然无恙么?
想到这里,安知容破涕为笑,双手使劲的拍打着胸口:“吓死我了……”
高振生和张永和一阵眼晕。
看方不为的眼神不对,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止她和方不为两个人,还有高振生和张永和。
像是触电似的,安知容飞快的倒退两步,还拿眼偷偷打量着方不为。
他怕方不为骂她。
一进门,她就只顾着看方不为的伤了,哪里注意到高振生和张永和也在?
方不为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反射弧长成这样,当初马春风是怎么硬生生的捏着鼻子,让她进的特务处?
方不为都懒的骂她了。
高振生和张永和对视一眼,又叹了一声。
他们还等着看戏呢。
“害不害怕?”方不为问道。
“害怕什么,你又没死?”安知容非常认真的回了一句,刚说完,像是猛的反应过来了似的,担心的问道:“你伤的到底重不重啊……”
老子跟你说的是这个么?
“陈小姐惨成这样,你就没点感同身受的感觉?”方不为循循善诱道。
“我爹就算想把我送给洋鬼子做妾,也得我爷爷同意才行……”安知容瞒不在乎的说道。
方不为咬了咬牙。
他觉的自己纯粹在给瞎子抛媚眼看。
跟这样的人说话,绕弯子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方不为直接了当的说道:“要是你爹有一天也被日本人盯上了,你怎么办?”
还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安知容偏着头想了想:“反正我也不准备回国了,日本人应该不会追到美国来吧?我爹又没有陈小姐他爹那么有名?”
“再说了,还不是有你么?”安知容万分认真的看着方不为,“我没有陈小姐那么聪明,但是你比何先生要厉害的多呀,如果真那么一天,你肯定能看出我身边藏的是坏人对不对?”
真有那么一天?
这女人想干什么?
方不为气的差点喷出一口二十一年的老血。
谁说安知容没有感同身受?
她只是选择性的忽略了陈玉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过程,独独记住了陈玉亭为追求幸福,奋不顾身的魄力……
怎么感觉不但没有教育到安知容,反倒给自己挖了个坑?
方不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安知容瞅了瞅高振生和张永和,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那瓶香水有毒……刚知道的时候,我其实挺恨她的,但看她惨成那样,我又恨不起来了……”
“知道自己蠢就可以了,以后多留个心眼,时时刻刻都想一想,人家凭什么花费那么大的代价讨好你?”方不为没好气的说道。
方不为骂她蠢又不是第一次了,安知容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你多智擅谋,她冰雪聪明,我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对了,你什么带我去见她?”
还让我带你去见她?
“侬脑子坏掉了伐?”方不为瞪眼骂道,“嫌你爷爷的拐仗打不折腿,还是觉的她一怀孕就变傻了,你就觉的能掰掰手腕了?”
“你是怕我跟她吵架是不是?”安知容不满的说道,“我有那么恶毒么?”
方不为讥笑一声,冷冷的看着安知容:“就你?是谁给你的这么强大的自信心?”
安知容若真见了陈心然,能利利索索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方不为都得赞她一声“好汉!”
安知容被方不为噎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混蛋!”
“噔噔噔噔!”安知容甩着马尾,梗着脖子出了房间。
她不是生气方不为直言不讳的说她不如陈心然,而是生气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勇气,想去看看陈心然,结果被方不为的一句话就破了功。
该死的混蛋!
安知容气的直咬牙。
高振生和张永和越看越是佩服。
老九厉害啊。
连安小姐这样的都看不上眼?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他们根本不信方不为是柳下惠,肯定是安知容那个方面还差点火候的原因。
“五哥,六哥,弟弟忠告你们一句!”方不为叹着气说道,“日后若想家宅安宁,就不要跟着起哄,也别想着看我笑话……”
什么意思?
张永和和高振生听的一头雾水。
家宅不宁的是你老九才对吧?
方不为也懒的说破,等他们日后见识了陈心然的手段就知道了。
自求多福吧!
第七六四章 时局
“哗啦!”一盆夹杂着冰块的雪水倾倒了下来,洋子猛的打了个冷战。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方不为。
“果然是你?”洋子目眦欲裂,“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要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司徒美堂早死了,她又怎可能入了这个死局,成为阶下之囚?
若是还有谁会说方不为也是一个保镖,洋子非啐他一脸不可。
“想杀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方不为冷笑道。
“他们在说什么?”里间的一个老人问道。
“他们说的是东洋话!”安勤回道,又转过身来,看着安知容,“你给诸位长辈们翻译一下……”
“哼!”安知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声音很低,安勤只以为她是在“嗯!”
回到这里,安知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又上了方不为的当。
每当淡起不想说的话题时,方不为都会用到这一招,屡试不爽。
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都会上当?
自己真的就这么蠢?
安知容想哭。
“你到底是什么人?”
洋子吐了一口血水,舔了舔光秃秃的牙槽,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若不是同行,又怎么可能识破自己准备自杀的手段?
“你猜?”方不为笑嘻嘻的回道。
安知容撇了撇嘴,没有翻译这一句。
她发现方不为越来越贫了。
“你又是什么人?”方不为略带玩味的问道,“参谋本部支那课?外务省支那局?军部?南满调查课?更或者是关东军特务机关……”
方不为所说的这几家,是日本最大对华最大的几个情报部门,严格说起来,关东军特务机关的级别最低,隶属于军部。
但反倒成了对华情报事务部门中人员最多,势力最大的一个部门。
方不为每说一个部门的名字,洋子的瞳孔就会缩一分。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一般人别说特务部门,能不能将日本各省的名字叫全都不一定。
同行?
只有这一种可能!
那他来自哪里?
美国本土?
洋子紧紧的盯着方不为,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他没从方不为的脸上看出变化,方不为却凭这个女间谍眼中的变化,判断出了她的底细。
“关东军?”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方不为冷冷的笑了一声,又有些疑惑。
关东军特务机关的手意然能伸这么长,都追到美国来了?
但想到何世礼和陈玉亭的身份,方不为又有些释然。
南洋也在日本对支那圈的概括范围之内,由人员最多,情报网络最为健全的关东军特务机关负责也不奇怪。
那行刺司徒美的命令又来自哪里?
依照陈玉亭的交待推断,这次刺杀行动的命令,明显是猝然下达的,很有可能没有经过日本军部和外务省同意。
太激进了,根本不像是土肥圆的风格。
方不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问一问。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接下来要问的情报有些敏感,很容易让人猜测出他的身份。
玻璃后面能听懂日语的,就只有安知容和安勤,安知容再蠢,至少也在特务处呆过,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至于安勤,猜到就猜到吧,他也算是爱国志士,应该不会乱说出去。
况且司徒美堂早就开始防范他了,肯定有让他保守秘密的手段。
“你受谁指挥?”方不为又问道,“土肥圆正在华北密谋自治,板垣年前才回了日本,正与西尾寿造争夺关东军参谋长一职,这两个都脱不开身……那关东军特务机关现在由谁掌控?”
“不会是关东军总司令南次郎!”方不为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板垣一走,满洲的事务便全压在了他一个人头上,他根本顾不过来……”
洋子的眼睛猛的往外一突。
不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是方不为说的这些太过惊骇。
大部分的情报,连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次行动的最高命令出自何人之手。
这几条情报,都是他监听有吉明时听来的,而且方不为更知道,这两条看似不起眼的情报,却是导致日本与中国全面开战的关键线索。
土肥圆老谋深算,整个华北已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领土落到了日本人手里。
既便如此,委员长还在继续退让,只顾窝里斗,已引起国内各阶层极大的不满,包括部分委员长的嫡系。
这会的委员长,正在计划如何尽快的将红军剿灭,顺便让少帅屈服,将东北军收入囊中。
他想用一石二鸟之计,却没想到最后来了个鸟飞蛋打。
缺衣少粮的东北军斗志早就焕散了,被红军打的节节败退。
这也正是委员长想要的结果。
打不过就退下来,让老了的中央军上,但你东北军必须接受改编……
少帅再迟顿,也能看出委员长的险恶用心。
刀架在了脖子上,怎么也要反抗一下。
驻守西安的杨虎成早就看不惯委员长只顾窝里斗的态度,两人一拍既合……
华北自治和东北军整编,正是激发“西安事变”的导火索,也奠定了中国全面抗战,一致对外的基础。
另一端的日本,也接二连三的发生着变化。
日本军阀中的激进派马上就会发动政变,逼迫内阁跨台,林子安的叔叔近卫文磨,第一次拒绝了天皇的旨意,没有接任首相一职。
板坦征四郎正式升任关东军参谋长一职,开启了他与东条英机无间合作的征战历程,也是这两人在一年后,鼓动近卫磨内阁开启了全面侵华战争,更叫嚣出“三月内必亡中国”的口号……
看似是两条平行线,当两条线交叉时,就会爆发出无数的变数,甚至改变了世界格局……
女间谍哪里有这么乖?
方不为也只是想通过她的情绪波动来判断而已。
还能有谁?
方不为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变换着一个又一个人物。
总司令南次郎,参谋长西寿,副参谋长板垣,特务部长土肥圆……
有权指挥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就只有这四个人,但这四个人都分不开身,那会是谁在负责?
第七六五章 如雷灌耳
不对,好像关东军宪兵司令也有权限……
方不为猛的抬起头,定定看着女间谍:“东条英机?”
他也被东条英机这个如雷灌耳的名字吓了一跳。
这是个天才,更是个疯子。
近卫文磨最多发动了侵华战争,但东条英机却敢单挑全世界。
若不是他主张侵入印度,越南,菲律宾等国,严重损害了英美法等国的利益,本想着大发战争财的美国是不会介入战争的。
以中日两国当时的国力和两军的战力,抗日战争再打上八年都有可能。
东条英机不但执拗,而且有一种病态的固执和自大,不然也不会主动挑起太平洋战争。
被这种人盯上,司徒老先生危险了。
方不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想赶在入夏前回国的制划得改动一下了。
自己不在,只凭安良堂的弟子,根本防不住无孔不入的日谍精锐。
当听到“东条英机”这个名字时,像是被雷炸了一样,洋子呆呆的张着嘴,如同傻子似的看着方不为。
洋子终于明白,方不为根本不是在审问她,而是在通过她的情绪变化来寻求答案。
她感觉处自己像是光着身子跳进了三九天的湖里,浑身上下冰寒刺骨。
“你到底是谁?你是美国间谍部门派来的对不对?”洋子嘶声吼道。
“你猜?”方不为笑呵呵的说道。
这句是中文。
别说女间谍,就连高振生和李在义都听的胸口一闷。
老九太贱了!
“呸!”洋子一口血水喷了出去。
方不为头一歪,血痰喷到了李在义的身上。
“我干……”
李在义怒吼一声,脚下一动,就要冲上去,被高振生拦了下来。
刚刚才见识过方不为审讯陈玉亭的手段,高振生约摸看出了点门道。
对付陈玉亭,方不为用的是“吓”,对付这个女人,方不为好像用的是“激!”
“别打岔,等老九问完再说!”高振生劝道。
李在义恨恨的咬了咬牙。
“容丫头,他们到底是说什么?”一个老头问道。
安知这转了转眼珠:“齐先生在问,她们的同伙藏在哪里,洪门内还有多少内奸?”
说完之后,安知容还悄悄的瞄了一眼安勤。
安勤眼中精光忽隐忽现。
司徒的保镖,果然是美国特务……
他又转过头,看了安知容一眼。
这丫头为什么要替司徒隐瞒?
安勤猛的想到安知容刚刚好像出去过一趟。
看来是司徒专门给她交待过了……
虽然觉的希望不大,但方不为还是想试一试。
“五哥,把东西拿过来吧!”方不为指了指桌子上的背包。
张永和掏出了一个铁盒,打开后取出了两根针管。
针管里的药液有些发黄,还有一丝丝的臭味。
是东莨菪碱和失忆水。
“你没说漏嘴吧!”方不为又不放心的问道。
东西是他让张永和从家里拿来的,张永和走的时候,方不为还特意交待过,千万不要提自己受伤的事情。
他是怕陈心然情急之下动了胎气。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张永和不满的说道。
“五哥想哪里去了?”方不为笑道。
但也没机灵到哪里去!
方不为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被人近身袭击,事后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张永和得有多惊惧?
他准备和司徒美堂商量商量,过完年之后,将兵堂,刑堂和巡风这几个负责安保和谍报的堂口好好的操练一下。
当看到方不为让一个弟子拿着针管,准备给自己打针时,洋子疑惑了一下。
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吐,齐无相竟舍得这么快就杀了自己?
他难道不用把自己转交给上级?
洋子不惊反喜。
她不怕死,但怕生不如死。
洋子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眼睁睁的看着药液通过针头,推射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没有一丝的挣扎。
“这是在干什么?”
里间的人有些看不懂了。
针管里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大部分的人都想到了毒药。
“稍安勿燥!”司徒美堂举了举手掌。
他也看不懂方不为在做什么,但他相信方不为。
当药液被推完,竟然没有感觉到想像当中的痛苦,洋子猛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东西?”
“可以让你感受不到一丝痛苦,就能飞升极乐世界的仙药……”方不为回道,“好好睡一觉吧,等醒来之后,你或许会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下地狱,而是上了天堂……”
“你会这么好心?”洋子猛然警觉。
“耐心一点!”方不为淡淡的笑道,“我这是在帮你……”
两样东西都是方不为到美国后,精心提纯过的,药效自然不会同日而语。
没几分钟,洋子便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迷药?
自己都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让自己晕过去又有什么用?
十分钟后,洋子低着头,口中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声音,嘴角往下滴着口水。
差不多了。
方不为把嘴凑到了洋子的耳边:“你是谁?”
“我是谁?”
洋子稍稍的抬了抬头,但随既又垂了下去。
方不为吓了一跳。
只是问到了姓名而已,竟然触动了这女人潜意识中的保护意识,想要让自己醒过来?
就连同妙和中村都没有过这种反应。
“再打一针!”方不为说道,“推射三分之一就可以!”
高振生刚刚拿起针筒,却听到洋子打起了鼾声。
睡着了?
方不为气的直咬牙。
当初的中村的同妙就是这种反应。
就好似人受重伤,大脑会发出类似晕倒的保护指令,使人彻底昏迷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办法了。
方不为本想问问有关赵玉林和香水的情报。
“六哥,让兄弟们抬下去吧,等醒了之后,我教你怎么用刑!”方不为说道。
“刚刚你给他打的是什么药?”高振生好奇的问道。
“一种可以刺激神经,能使痛感放大数倍的药水。”方不为随口糊弄道,“但药效不好控制,稍一过量,就会让人昏迷……”
高振生直觉方不为没说实话,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七六六章 来历
方不为坐在轮椅上,对面坐着司徒和黄三德,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人。
方不为一字不差的将审问的经过讲了一遍。
“关东军特务机关?”司徒美堂皱着眉头问道,“这个叫东条的日本特务头目,很难缠?”
何止是难缠!
几年之后,东条会集日本内相,陆相(日本军部最高长官),文部相,商工相,军需相等职务于一身,全力发动太平洋战争。
但现在的东条英机,还是潜龙在渊,别说司徒美堂没听过,就是谷振龙陈祖燕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印像。
直到三九年,东条英机才会崭露头角,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将整个日本都绑架到了他的战车上,一起奔向地狱。
所以有些话方不为不能说,说出去也没有人信,而且说的太多,到时候一灵验,听过的人百分之百会怀疑他是怎么在好几年前就料到的?
“去年一年,南京频发事端,发生过多起当局政要被刺杀的事件,我怀疑都与此人脱不开关系……”
方不为只能这样回答。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黄三德直接了当的问道,“现在你已经受伤了,能不能向你的上级秉报一声,再派几位不比你差的保镖过来……”
再派几位差不多水平的过来?
老先生还真是不客气!
真把自己当成美国派来的特务了?
方不为捂额苦笑。
司徒美堂看了方不为一眼,方不为秒懂。
其实告诉黄三德也可以,反正他都已经决定,等将安良堂的部分堂口操练出个花样,能保证司徒美堂的安危之后再回国。
这样一来,至少要在美国留一年,方不为估计等他回国,西安事变也彻底落幕了。
这是个超级大漩涡,方不为的身子骨太薄,根本抗不住。
到那个时候,就算自己身份暴露,至少不会出现日本人一张嘴,自己就会被当做替罪羊送到日本人的案头上的情况发生……
再一个,黄三德也算是老革命,保密的意识还是有的。
“山主,您误会了,我不是什么美国特务,纯纯的华夏爷们……”方不为笑嘻嘻的说道。
黄三德狐疑的看着方不为,看他脸上神情不似做假,又转过头,看向司徒美堂。
司徒美堂微微的点了点头。
不是美国特务?
老爷子还是不相信,决定盘盘方不为的底。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南京!”方不为掷地有声的回道。
“你和于老二是什么关系?”
“去年夏天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于老先生……”
“嘶!”
黄三德倒吸一口凉气,两只眼睛直往外突。
只听这一句,他就知道方不为没有说谎。
于二君差点被刺一事,黄三德也是清楚的,还知道救了于二君的只有一个人,是南京的特务,仅凭一己之力,杀的几十号日谍杀手没有还手之力。
怪不得老九这么厉害,原来人家真不是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
“于老二是你救的?”黄三德总觉的有些奇幻:这也太年轻了,从娘胎算起,也就二十年出头。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和安勤家的丫头那么熟悉?”黄三德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黄三德听安勤提起过,安知容回国后,曾被安排到南京的特务部门从事过一段时间的翻译。
老九既然也是特务,两个人说不定就认识。
“在南京一起共事过!”方不为回道。
怪不得?
黄三德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方不为。
他刀歹也是长辈,自然拉不脸来问小辈们的八卦。
“那你怎么跑美国来了?像你这般人才,竟然都留不住?”黄三德叹道,“不过无所谓,洪门虽小,但不妒贤能,绝对能让你大展手脚……”
国人讲究“中庸”之道,虽然只是两个字,但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悟通其中的道理。
黄三德怀疑方不为就是其中的一个。
“晚辈虽然愚钝,但还是知道的分寸的,不会不懂做人的道理!”方不为回道,“此番到美国,只是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谁的,日本人?”
方不为点了点头。
“老九,厉害啊!”黄三德饶有兴趣的看着方不为。
连国内都躲不下去了,这小子到底把日本人逼到了什么份上?
黄三德也不追问,主动转移了话题:“只是四五个人,就差点被日本人得了手,还搅的我洪门上下不得安宁,有你还好,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接下来又如何应对?”
“山主放心,手脚不能动了了,脑子还是可以动的!”方不为一脸轻松的回道,“洪门内并非没有人才,不过是安逸的久了,难免会有懈怠之心……正好可以乘此机会整顿一二……”
“确实得好好整顿整顿了!”黄三德叹了一声,又看了看司徒美堂,“竟敢吃里扒外,丢宗卖祖?真以为我和你老糊涂了,提不动刀了?”
黄三德不提,方不为也要说这件事情。
清查肯定事在必行,但牵连不宜过大。
方不为断定,安良堂内的内奸并没有多少,也绝不可能是高层人物。
不然刺客所用的手枪不会是用“以整化零”的方式带进来,也没必要为藏子弹,专门给陈玉亭订做一只皮包。
但他也只是提议,并无过份的置喙。
两位老爷子都快成精了,自然不会自毁根基。
再一个,洪门立足海外近两百年,能在视黄种人如妖邪的美国站稳脚跟,还越来越状大,自然有其根源和道理。
方不为估计,他认知中的那一套,不一定就能适用。
接下来几天,他借口养伤,没有参与安良堂内部的甄别和清查。
张永和,高振生倒是来找过他两次,想让方不为在司徒美堂和黄三德面前求求情,但话还没说口,就被方不为堵了回去。
哪个堂口都可以网开一面,但这两个堂口坚决不行。
礼堂负责接驾,兵堂负责护卫,这两个堂口若是被日谍钻了空子,带来的就是灭项之灾。
就因为张永和的一本红册,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而兵堂的一个普通弟子被日谍胁迫,就差点让司徒美堂丢了命。
第七六七章 护身符
刺客伏诛,事态平息,该公布的自然要公布。
因为想瞒也瞒不下去。
两百多双眼睛看到司徒美堂遇刺的那一幕,谁都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不简单。
这伙刺客绝对是照着海外侨盟的七寸而来的。
所有的细节都被披露,包括陈玉亭的身份和她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至此,一手挫败日谍阴谋,保护司徒美堂毫发无损的方不为,在洪门内的声望一时无两。
乘此机会,司徒美堂与黄三德共同召开中华救济局理事大会,推举方不为为理事之一。
与会理事全员通过。
中华救济局的理事,除了有名望,要服众,还必须是侨胞公会主席或是洪门堂口龙头才行。
所以,为了这个理事席位,方不为莫明其妙的就成了洪门新立堂口:南洋四海堂的副山主。
山主是于二君,总堂在星洲(新加坡)。
成立时间:推举方不为成为中华救济局理事的前五天。
方不为总觉的有些儿戏,但几位老先生接下的做法,却看不出一点儿戏的意味。
四海堂山门在星洲,但开堂大香却是在纽约上的。
但根本没有人置喙这点小错差,五洲华侨和洪门组织都像是疯了一般的打问这个“齐无相”是什么来历。
就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
五天前,四海堂成立当日,于二君,司徒美堂,黄三德三人分别通电天下洪门兄弟,南洋四海堂正式成立。
山主于二君,副山主齐无相,香长司徒美堂,盟证黄三德……
甚至是安勤都成了四海堂的元老之一。
并定于一年后,于二君卸任山主之位,担任制皇,山主由副山主齐无相接任。
不说别人,就连方不为都觉的做梦一样。
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五洲华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方不为本来还有些抗拒。
他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组建什么属于自己的势力,能跳上“司徒美堂”这条大船,他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司徒美堂和黄三德解释后,他才明白几位老先生为何会如此安排。
“有了这层身份,就算日本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向南京方面索要,蒋先生也会投鼠忌器……”司徒美堂解释道。
方不为恍然大悟。
这是给自己加了一道金光闪闪的护身符。
他还没来的及高兴,黄三德一盆冰水就浇到了方不为的头上:“你小子既然想留后路,我们索性给你拓宽敞些,也省的日后你还要夹着尾巴做人……”
方不为眨了眨眼睛,装做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中国这么大,你小子也非泛泛之辈,若只是为了避日本人的锋芒,哪里藏不得?”黄三德冷笑一声,又说道,“你是怕有一天天下易主,会遭清算吧?”
方不为打了个机灵,愣愣的看着黄三德。
这到底是成精了,还是能掐会算?
“看我做什么?历朝历代,哪一朝不是如此?”黄三德瞪眼说道,“长眼睛的,哪个又看不出来?
蒋先生胸无丘壑之尤广,腹无容人之气量,想做这天下共主,还差些气像……”
“在小辈面前,说这些闲话做什么?”司徒美堂打断了黄三德的话,又对方不为说道,“三哥在胡言乱语,你莫要乱传!”
方不为使劲的点着头。
自己脑子坏掉了,才会传出去。
果然,能在夹缝中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方不这对这些老狐狸佩服的五体投地。
理事会之后,司徒美堂亲自宣布,齐无相正式卸任“新一”之职,任安堂良元老一席,协助张永和与高振生整顿礼、兵二堂。
这是也应有之义,都成了救济局的理事之一,再任安良堂的当家大爷就有些不合适了。
……
正月十五之后,来参加大会的宾客陆续离开纽约。
方不为让张永和更改了所有来宾的既定行程,打乱了所有的船次,车次。
红册没丢,胶卷也没被送出去,日谍掌握到来宾行程信息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各堂口的大佬,以及商政两界的重要人仕,都经秘密渠道,乘专车或专船,由兵堂弟子护送离开。
临走的时候,何世礼还专门拜会了方不为。
这一次,除了司徒美堂,承方不为人情最大的就是何世礼。
烈女都怕郎缠,更何况是男人?
要不是方不为,年节过后,何世礼就会带着陈玉亭回香港省亲……
何世礼到现在都不敢想像,娶了一个日本间谍之后,家中会是怎样的一番景像?
除了道谢,何世礼也很好奇。
至今为止,他都没搞清楚方不为的来历底细。
若是美国特务,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不被召回。
若真的是南洋人,他托家族的关系,遍寻南洋各地,也没打问出有“齐无相”这个人。
但看司徒美堂,黄三德,于二君等洪门元老却又对他推崇备至,若无渊源,肯定不会为他声名张势。
何世礼实在有些猜不透。
“何先生多虑了!”方不为举了举茶杯,“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
“齐先生误会了!”何世礼摆了摆手,“我若多虑,就不会当面问你,只是好奇罢了……”
方不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何世礼的身份太过敏感,盯着他的人实在是有些多。
“等日后回国,何世先自然就知道了!”
他没有拿于二君和司徒美堂精心为他包装过的身份来糊弄何世礼。
何世礼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看着方不为。
方不为等于承认了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有问题。
“可惜,还要两年之久,我才能回国履职!”何世礼落寞的说道。
堪萨斯州军事参谋学校是四年制,他才刚刚上了两年,至少还要学习两年。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
哪需要那么久,至多再有十个月,就算没有人赶,你都会自个跑回去。
西安事变后,听闻少帅被软禁,何世礼跑回国准备奔走营救,结果刚回去就被解除了军职,还被特务处的特务日夜监视住所。
何世礼一气之下,准备回香港,最后还是宋子闻一番苦劝,他才留在了国内,在广东盐务局的担任职位。
方不为自然不会说破,聊了一阵之后,推着轮椅将何世礼送出了门。
第七六八章 回国
寒风刺骨,冰天雪地,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冬天。
安知容如愿以偿,乘着方不为为长子举办百日宴的机会,见到了陈心然。
已为人母的陈心然少了几分英气和锋芒,多了几分婉约与大气。
没出方不为所料。
既便是鼓了大半年的勇气,见了陈心然,安知容还是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来。
直到陈心然将儿子齐(方)常志放在了安知容的怀里,安知容才缓过神来。
方常志,很普通的名字,是方世齐按照族谱起的。
长子百日,方不为自然要大宴宾朋。
整个许氏酒楼都被包了下来,足足摆了五十多桌。
本来没这么多人,但今年司徒美堂将筹饷大会整整提前了两个多月,所以参宴的宾客才会这么多。
因为过几天,方不为就要回南洋,正式接任四海堂山主之位,做为长老的司徒美堂和黄三德自然也要参加。
方不为已决定,接任之后,再在星洲过个年,他就会回国续职。
一场酒,从上午喝到了黄昏。
参宴的宾客自然有礼堂的弟子照料,方不为陪着司徒美堂和黄三德在二楼喝茶醒酒。
“我还是觉的这个时候回国,并不是好时机!”黄三德又劝了方不为一句。
这近一年来,国内的局势诡谲莫测,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国内各阶层,各地方军阀已渐渐无法冷视中央政府对日不断妥胁,步步后退的投降策略,更无法忍受委员长不思抗日,步步蚕食地方军阀,屡屡挑起内战的举动,地方事变频发。
五月份,国民党元老,右派代表人物,委员长的政敌之一,胡汉民先生在广州逝世。
两广军阀最大的靠山倒了,委员长怎可能看不到机会来了。
他派代表吊丧之时,要求陈济堂将广州军政两权利交还中央。
陈济堂决定先发制人,联合桂军李宗仁,白崇喜联合发表通电,成立抗日救**西南联军,声称欲率部北上抗日。
“力国家雪频年屈辱之耻,为民族争一线生存之机。”
这是两广誓师大会上,陈济堂将军宣告的誓词。
“不问中央抗日不抗日,但一、四两集团军就地改为“国民革命抗日救**……北上抗日完全是争取生存的民族革命战争,决不是对内的争夺权利。”
这是李宗仁将军对委员长,对中央政府的解释和保证。
同时,太祖和朱老总代表红军发表支持宣言。
但可惜,委员长“治国如治商”的策略再一次起了奇效。
马春风奉委员长之命,派特务到广州活动,以每架飞机两万元的重赏,策反了广东空军司令黄光锐。
一夜之间,广州军用机场的飞机飞了个干干净净,全都叛逃到了南京。
除此之外,委员长还收买了粤军中战力最强的第一军军长余汉谋。
广东空军司令黄光锐,参谋长陈卓林,第一集团军第一军军长余汉谋联合通电反对陈济堂。
不废一弹一卒,粤军就被委员长整的就地瓦解。
看大势已去,陈济堂只好乘船逃到了香港。
之后,中央军大军压境,试图武力统一广西,后经多方调解,委员长才答应与桂系和解。
但国内联合抗日的呼声和迹向并未就此消停。
八月份,**决定放弃红军称号,呼吁停止内战,实现第二次国共合作。
委员长只字不应,亲临西安督战,态度不言而明。
督战其间,委员长阴差阳错之下,识破了东北军与红军这半年以来,竟然都在打假仗,而少帅与**高层多次秘密会晤的消息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之后,特务处又查到杨虎成将军的十七军当中,许多**竟然高居要职?
这下算是触到了委员长的逆麟。
他开始谋划,如何解除少帅和杨虎成将军的兵权。
但谋事不密,提前走漏了风声。
各地军阀都在隔岸观火,盼着东北军最好能和中央军打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谁都没想到,解除军权的消息走漏之后,委员长竟然还敢跑去西安,当面申斥张少帅……
黄三德与司徒美堂不知道马上会发生的大事件,认为中央军和东北军之间必有一战,方不为此时回去,等于明知前面有火坑,却还赶着往里跳。
方不为算了一下时间。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等他安顿好家人,起程怎么也到十二月初了。
冬天船慢,等到南洋,至少四十天以后了。
那个时候,委员长已押着少帅回了南京,东北军马上就会内讧。
等他处理完南洋的事情,最早也到二月底,西安事变的帷幕早已落下。
算是逃开了这一劫。
不得不逃,不然方不为就是被和谐的命。
“两位大爷放心,若是事态不平息,我肯定不会回国!”方不为保证道。
两位老先生点了点头。
他们怕就怕方不为脑子一热,跑回去凑热闹。
方不为要是回去打日本人,他们举双手双脚支持,但要是打内战,他们坚决反对。
十二月二日,方不为一行,乘着美孚公司的“皇后”号油轮,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虽然油轮的环境不如邮轮舒适,但胜在安全。
皇后号可承重五千吨,其中有两千吨煤油,一千吨汽油。
煤油和汽油都是星洲洋行定购的,到时会专门运送到上海。
现在的星洲洋行,与一年前已有了天壤之别。
安良堂与致公堂分别注资一百万,各占百分之十五的股分。
除此外,于二君持股百分之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都属于方不为。
国内都只当星洲洋行是司徒美堂,黄三德和于二君的生意,一路大开绿灯。
方不为原本也没想到,原本是想走私,到头来却成了官方买办。
星洲洋行进口的货物,由四海商行行销,运至各大城市,既便只是批发,利润也相当可观。
方不为的资产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几乎翻了一半。
赚来的这两百多万,方不为全部用来囤积军用物资了。
最多的是汽油和粮食,药品和纺制品其次,最少的是新式军械。
不是方不为不想买枪买炮,而是美国人不卖给他。
中日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日本已向各国发布警告,不得向国民政府销售军火。
也就德国和苏联懒得鸟日本人,该援助的援助,该卖的继续卖。
方不为正在想办法搭上德国礼和洋行华人买办丁氏兄弟的关系,看能不能从德国走私一部分。
也就是南京福昌饭店的老板,民国时期民间最大的军火商。
为此他还特意给赵世锐发了份电报,让赵世锐提前透透丁福成的口风。
第七六九章 影响
腊月二十四,小年。
一大早,陈江就来了宪兵司令部,这会正在和谷振龙坐在一起喝茶。
看了看陈江递过来在存单,谷振龙顺手扔了回去,不满的问道:“怎么,日子不过了?”
去年还只是五千大洋,今天就翻了五六番,送了整整一万美金。
依方不为的性子,也更不可能做出给他谷振龙送的多,给旁人送的少的事情来。
谷振龙大略算了算,照这样的送法,打点好各路关系,方不为至少也要送出去了七八万美金。
就算四海商行背靠星洲洋行,生意好的不得了,但这起步才刚刚一年,正是积累扩展的时候,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
钱多的烧的慌?
“司令,这都是定好的常例,您都不收,祖燕部长,空如厅长那里,哪里好意思收?更不用说宋部长了……”陈江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谷振龙猛的一顿,转了转眼珠:“今年赚了多少?”
陈江稍稍沉吟了一下,比划了两根手指。
真实的利润,比这翻了一倍还多。
“嘶!”
谷振龙呲着牙,倒吸了一口冷气:“二十万,还是美金……这么多?”
“都赖于二爷鼎力帮趁,把星洲洋行国内的行销权,全给了四海商行!”陈江客气的回道。
到底怎么回事,他自然一清二楚。
“活该这小子发财,这可都是他拿命换来的交情!”谷振龙不满的回道。
“是,司令说的是!”陈江笑着应道。
“但这一下送出去近一半,还是有些多了……算了,朋友多一些,路也能趟宽敞些!”
谷振龙叹了一口气,拿起了存单,又往陈江面前一推:“我收了!”
陈江猛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都说收了么,怎么又还了回来?
“这钱是我送给干孙的贺礼,你是他外公,替他收着合情合理……”谷振龙回道。
还能这样?
陈江为难的看着谷振龙。
来之前,方不为千交待万交待,一定要想办法让谷振龙收下这笔钱,但他没想到谷振龙来了这么一出。
“你这老丈人当的忒跌份,连自家女婿都镇不住?”谷振龙笑话道,“算了,我也不让你为难,等这小子回来,我自个给他……”
陈江松了一口气。
这和能不能镇的住方不为根本没关系。
方常志一出生,陈江觉的自己立时年轻了十几岁,干什么都弃满了斗志。
方不为已把四海商行全权交给了他,他这是在给自家外孙攒家产呢。
就算方不为不交待,他也知道四海商行的生意之所以做的顺风顺水,谷振龙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
“多谢司令!”陈江抱了抱拳。
“他在美国怎么样?”谷振龙又问道。
陈江犹豫了一下,没敢说方不为已到了南洋:“来之前,他说准备近日就会回国!”
“回国?简直胡闹!”谷振龙将茶盏顿到了桌子上,“我元旦前给他发的电报他没收到?”
“收到了,所以他才着急回国!”陈江只能说谎。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海上呢。
“呵呵,真当自己是救火三郎了?”谷振龙冷笑道,“告诉他,没我的命令,老实给我在美国待着!”
“我明天就给他发电报!”陈江应道。
陈江走了之后,谷振龙有些不放心,又给马春风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马春风的副官,听到是谷振龙,哪里还敢隐瞒马春风的去向,说马春风一早就被陈祖燕叫到四条巷开会了。
谷振龙又一个电话打到了陈祖燕那里。
快到黄昏的时候,三人才联袂而来。
“倒是会瞅时机!”谷振龙冷笑一声,伸手一指,“上桌吧!”
知道他们会一起来,谷振龙早就备好了酒菜。
三人陆续上了桌,神情各有差异。
陈祖燕眉头归锁,一脸愁容。
马春风看似板着脸,但眼底灵光跳跃,蠢蠢欲动。
就陈超看起来最自然一些。
“老子当初就劝过你,不要莽撞,你非不听,被人抓住痛脚了吧?”谷振龙给陈祖燕倒了一杯酒。
西安事变当晚,南京连夜召开中央常务委员会,紧急商讨如何救援委员长。
军政部长何英青当场提出武力救援。
就连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冯玉祥都未表态,陈祖燕却一力支持何英青等人主张的武力讨伐。
委员长有惊无险的回到南京后,开始秋后算账了。
陈祖燕也被归到何英青一类,有人称他们想乘机夺权。
委员长骂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讲的。
陈祖燕满腹的委屈,却无处诉说。
其实支持武力讨伐只是诱因,委员长之所以不给他好脸色,是因为事变之前,西安连续多月异变,特工总部和党调处竟然一点苗头都没有查到?
直到少帅和杨虎成将西安城内的中统特务全部扣押之后,准备兵谏的前两天,接到消息的贺清南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西安会有事发生。
但此时的委员长早已到了西安。
严格说起来,这次事变能成功,主要原因还在委员长自己身上。
贺清南没查到异动,不代表马春风没查到。
四月份的时候,马春风就接到过特务处西北区区长江雄风发来的情报:经查,张少帅与杨虎成多次密谋,具体内容未详!
马春风当既报给了委员长,但委员长毫不在意。
东北军和杨虎成已被他逼到悬崖边上了,双方密谋对抗中央政府的收编很正常。
此时的东北军,已由剿匪前的二十万出头,被红军打的还不到十三万了。
杨虎成的十七路军被歼了一部分,叛逃了一部分,此时只剩下两万人不到。
委员长不但不行抚恤,还乘机减发兵饷,取消了东北军两个师的番号。
你要打不过就让开,乖乖的退下来,让中央军接防。
换防便意味着收编,少帅与杨虎成心知肚明。
为此,少帅还跑去南京,与委员长大吵了一架。
委员长紧守底线不动摇,少帅失望而动,当月就命东北军停止内战。
委员长大怒,本想与少帅摊牌,恰恰发生了两广事变。
没办法,就算是挑刺,也只能先挑扎的最疼的那一根。
八月底,两广事件接近尾声,委员长正雄心勃勃的准备武力统一广西的时候,西安又发生了“艳晚事件!”
党调处的特务抓到了数名在西安活动的地下党,押到了国民党陕西省党部。
十七路军的巡查队报给了杨虎成,杨虎成又报给了少帅,少帅当即命侍卫队长谭海带兵截回,并抄了国民党的陕西党部。
这等于明着告诉委员长,张扬二人有问题。
抄了陕西省党部,就等于在委员长的脸上扇耳光。
委员长硬是忍下了一口气,同意了龙云,刘湘等人的调停,答应与桂系和解,并命特务处彻查,张杨二人是否有通共嫌疑。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西北区查到东北军骑军军长何柱国之前可能与红军在打假仗。
除此外,江雄风还买通了少帅身边的亲信,查到少帅在四月份,曾驾机离开过西安。
去过哪里不知道,但方位应该是向北。
延安就在西安之北。
这一消息报上去,别说委员长,就连马春风也不信。
东北军剿匪期间,近七万的死伤绝对做不了假。
包括被红军全歼,后被委员长直接撤消番号,就有三个正规师。
一一零师,一零七师,一零九师。
三个师长全部战死,七个团长被俘。
这怎么也称的上血海深仇了吧?
怀疑归怀疑,马春风不敢大意,将情报一字不差的上报。
委员长半信半疑,抓紧时期将原本用来征讨两广的中央军悉数北调,准备将东北军和红军一锅端。
十一月底,四十个师,近三十万中央军开始向临潼进发。
期间,少帅两次飞抵洛阳,请求率东北军抗日,均遭委员长痛斥,问少帅和杨虎成是不是也想走陈济棠和李宗仁的老路。
委员长让少帅自己选择:要么张杨二人听从命令,将东北军与十七路军全部投入前线,在中央军的监督下“进剿”。
要么东北军调往福建,十七路军调往安微,将陕北让给中央军。
其实这个时候,委员长已经决定,少帅若同意了第二条方案,等东北军一到福建,便会褫夺他的军权。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无所谓泄密不泄密了,少帅与杨虎成将军也知道,要么放手一博,要么如冯玉祥一般,任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安养天年。
冯玉祥已六十有五,他才三十五岁。
十二月二日,也就是方不为登船出海的那一天,少帅再次跑到洛阳,向委员长面报,称其部下不稳,他难以支撑,再三请求委员长前往训话。
委员长同意了。
恰恰是第二天,马春风又接到了江雄风的秘报:张杨二人连续数夜密会神秘人物,具体内容不详!
这份密报刚刚送到委员长的案头,江雄风的第二份密报又来了:张杨二人疑会采取“兵谏”,逼迫委员长停止内战,共同抗日。
马春风深夜去见委员长,却被委员长一通大骂:你当潼关外的三十万中央军是摆设?
第二日一早,委员长乘着专机,连潼关都没去,直接去了西安,驻华清池。
委员之所以如此的有恃无恐,一是他坚信,在三十万中央军的包围之下,少帅根本不敢异动。
二则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个人魅力。
这几年来,每逢关键时刻,张少帅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一边。
东北易帜,中原大战,二次下野,九一八时,秘令东北军不得抵抗……
少帅对这位义兄有一种迷一般的崇拜,甚至不惜为委员长背黑锅。
委员长相信,张少帅绝对不会害他。
确实,委员长真没有料错。
所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虽然一个都没跑了挨了好几顿训斥,但不管是委员长还是他们四位,都知道哪个有功,哪个有过。
自去年下半年开始,谷振龙就奉委员长之令,已逐渐将各地方宪兵部队中的特务组织向马春风移交。
他则专心致志的办他的宪兵学校,扩充宪兵作战部队。
没查到西北异动,也赖不到他。
十二月十二日晚的常务委员会,他又是为数不多的反对武力讨伐的委员之一。
再一个,连北平宪兵副司令蒋孝先都因保护委员长,被少帅的属下当场打死了,委员长再想迁怒,也怪不到宪兵的头上来。
陈超去年冬就已卸任首都警察厅厅长一职,转任海陆空三军总司令部总务厅厅长。
虽然还兼着军事调查统计局副局长一职,但党调处有陈祖燕,特务处有马春风,他想插也插不上手。
委员长更怪不到他的头上。
马春风虽然挨了骂,但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该查的他早已查到了,该上报的也全上报了,该派的警卫组他也派了,奈何委员长话不听,人也不要,他能有什么办法?
委员长过于自大,没听他的劝阻,毅然去了西安,却不想真的发生了兵谏。
恼羞成怒,气没地方撒了,也只能骂他。
而马春风专门派去保护委员长的“特殊警备组”,在上机之前,却被蒋孝先给撵了下来。
蒋孝先声称,西安一行,保护委员长有他的宪兵卫队就够了,用不到特务处。
当时委员长就在场,亲眼所见。
所以马春风不但无过,还有功。
还有事变的第二日,马春风不计自身安危,随委员长夫人,单枪匹马的去了西安,也让委员长大受感动。
只这两点,就把陈祖燕给比的找不到影子了。
“没把你关起来都不错了!”谷振龙又劝着陈祖燕,“你看看晏道刚和曾扩情的下场,就能知道委员长对你多宽厚了!”
“还有钱大均,若不是挨了一枪,差点也逃不过去!”陈超又补充道。
晏道刚是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参谋长,之前还是侍从室的主任。委员长专门派他监督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动向。
曾扩情是西北“剿匪”总司令部政训处长,还是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
委员长赖他二人监督不力,竟然没有提前查到张杨二人兵谏的迹像,亲自下了手令:“曾扩情不明廉耻,晏道刚不尽职责,撤职查办,交马春风执行。”
一想到这里,陈祖燕的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不说这两位,就连侍从室主任兼侍卫长钱大钧也差点被委员长关起来。
钱大钧身兼多职,在八大行营中不是主任就是参谋长,被称为委员长的四大金刚之一,是心腹中的心腹。
但好死不死的,事变的当天晚上,他被少帅请去饮宴,喝的大醉,枪响了都没听到。
等惊醒后去找委员长,委员长早跑上了山。
少帅的手下来捉他,他拼死反抗,被一枪打中胸口,伤了肺叶,少帅得知后,急命属下将他送到了医院救治。
还好,抢回了一条命。
就是这一场酒,委员长把他当做了少帅的同谋。
离开西安的前一夜,委员长密令马春风:扣押张学良,钱大钧。
连杨虎成将军都得往后排。
要不是差点要了他命的这一枪,说不定下场比晏道刚和曾扩情还惨。
数来数去,在这起事件当中,就马春风一个人得了好处。
包括少帅在内,所有相关人员,全交由马春风查办处理,可见委员长对他的信任。
夸赞马春风,就等于是在陈祖燕的伤口上撒盐,谷振龙也没多提,给马春风倒了杯酒,又问道:“这段时间,你再有没有给方不为发电报?”
“再没有过?”马春风接过了酒杯。
“那这小子着急回来做什么?”谷振龙纳闷的说道。
“会不会是老头子发了话?”马春风不确定的问道。
老头子?
不至于吧,方不为才什么级别?
谷振龙心中一动,想让马春风趁着圣誊正浓,去打听打听,但想了想又做罢了。
委员长正在火头上,看谁都不顺眼,别一不小心,给方不为惹出麻烦来。
不怪谷振龙好奇。
方不为原定是去年入夏就要赶回来的,但去年年节刚过,宪兵司令部就接到了侍从室送来的密令:无故不得调遣方不为回国。
除此之外,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密令是谁发出的不言而喻。
这四个人当时都在猜测这到底是好是坏。
正当谷振龙焦燥不耐,想发动关系打听打听时,宋子闻一语道破了天机:是司徒美堂与黄三德联名给委员长发了电报,要将方不为留在纽约一段时日。
具体内情他也不清楚。
后来通过于二君,才打听到了一些,方不为竟然了入了美国洪门,排位还不低。
谷振龙才放了心。
惊喜还不止于此。
十一月份,铨叙厅照例进行一年一度的铨叙任命时,谷振龙竟然接到了铨叙厅第二处送来的方不为的晋升令。
军阶提了一级,陆军上校。职务未变,还是宪兵司令部上校参谋。
自己手下的人升官了,他这个司令竟然不知道?
谷振龙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去年冬,方不为离开南京不久,谷振龙还专门上报过一次方不为的叙功报告,结果被铨叙厅给打了回来。
人都不在,如何叙任?
今年人不是照样也不在么,你他娘的怎么不敢压着了?
不出意外,这肯定是委员长放了话。
谷振龙之所以不愿方不为此时回来,是不想他扯进这个漩涡。
所有相关人员,全由特务处全权查处,方不为要回来,马春风肯定会交给他查办。
但这里面水太深。
有罪的不用说,但因为委员长猜忌,或是泄愤,被关进去的厉害人物不止一两个。
比如之前提到的晏道刚,曾扩情,吴大钧等人。
谁也不敢保证哪一天委员长气消了,或是要用到这些人的时候,就会把他们放出来。
这些人物连马春风都不敢捋虎须,更何况方不为。
“方不为回国了?”陈祖燕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还没回来,好像快了!”谷振龙回道。
“昨天见了宋部长,说是委员长命他准备接洽海外洪门一行之事宜!”陈祖燕又说道。
“海外洪门,谁?”谷振龙问道。
“具体是谁还不知道!”陈祖燕回道,“此次主要是接收美国洪门去年和今年筹捐的饷款,来的应该是救济局的理事!”
“那方不为应该是随行!”马春风说道。
估计就是这么回事。
“具体是什么时候?”谷振龙又问道。
“代表团刚到南洋,年节后才会到南京来!”陈祖燕回道。
“那岂不是说,这狗东西都已经到了南洋了?”谷振龙怒目一睁,大声骂道。
“你还想让他一辈子待在美国?”陈超不满的说道,“乱世之秋,正是他回来效力的时候……”
“你懂个屁!”谷振龙斜眼骂道。
陈超还不知道,马春风已经请示过委员长,由特务处行动科科长高思中,率精锐特务专负看押张少帅。
然后由特务处肃谍股股长方不为接任行动科科长一职。
委员长已应答应了前一条,但不知何故,并未对后一条做出批示。
所以谷振龙才怀疑,是不是马春风发电报,把方不为叫回来的。
这个行动科长当不当都还是其次,关键是马春风猝然接手如此多的有问题的大人物,他手下根本没个得用的助手。
方不为一回来,肯定会被马春风抓了壮丁。
这就是个大火坑,一个不小心,就会结下大仇人。
但这些话不能摊开说。
只能想办法提前提点方不为几句。
谷振龙又想到了刚从美国回来不久的陈江。
十之**,这翁婿二人是坐同一条船回来的。
也肯定是方不为交待过,陈江才没有提方不为也回来的事情。
谷振龙不由的冷笑一声:“好嘛,敢明目张胆的骗老子了?”
“反正迟早要回来,回来后收拾也不迟!”陈超又说道。
马春风眨了眨眼睛。
他确实盼着方不为早些回来,好为他分忧。
他现在看似风光,但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委员长天天逼他,让他尽快想办法,让少帅承认是与其它组织共同勾结,发动的西安事变。
除此外,似吴大钧,晏道刚,曾扩情等人,也全在委员长的怀疑名单里,委员长怀疑这几人与少帅早就有勾连。
包括少帅在内,全都矢口否认。
但又不能对这些人用刑,马春风愁的头发都白了。
除了方不为,马春风实在想不到有谁还能帮的上他。
第七七零章 生意(两章合一,求月票)
四人各有心事,这场酒喝的寡淡无味,好在还有方不为这个共同的话题,可以稍稍的活跃一下气氛。
陈祖燕主动提起了话头:“散会之后,家里打来电话,说是陈江在家里等我,我借口有事,让他先回去了!”
“到年关了,肯定是来送钱的!”陈超看着谷振龙,“今年是个什么章程,收还是不收?”
“收!”谷振龙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都是出过力的,这钱收的心安理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祖燕一声冷笑给打断了。
“他建这商行是什么用意,你我一清二楚,也好意思说收钱收的心安理得?”
“有什么不能心安的?”谷振龙讥笑道,“你我固然知道个中原由,但手底下的兄弟可不知道,就算说出去,有谁会信?”
其余三人一阵默然。
手底下的兄弟也是要吃饭养家的,吃不饱肚子,再高尚的大义也没用。
而且谷振龙说的话也非常有道理。
打通物资运输渠道,提前规避日军封锁?
说出去怕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虽然都猜测肯定要和日本人打,但什么时候打,在什么地方打,谁能说的准?
打仗不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你想把战场往哪摆就能往哪摆,怕是神仙来了也不敢说哪条路,哪块地方绝对不会在战区之内。
起初的时候,谷振龙等人也不信。
他们只以为方不为弄这个商行,是想给自己和几位亲厚的长官,以及一帮知己和亲信弄些体己钱,这样说也不过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但四海商行正式开始行商的时候,运货时走的竟然全是地图上根本找不出来的偏道?
问过陈江,说是方不为特意交待的。
陈江甚至拿出了已探明的隐密运输路线的地图。
到这个时候,这几位才信了一些。
谷振龙都快被感动哭了。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世上竟真的有这种大公无私的人?
接下了,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也幸亏有这几位的面子在,地方上打点的也到位,不然光是匪患,就能让四海商行的运输成本再翻一番。
“收了钱就得办事,大不了一分不要,全分发下去,让下面的兄弟多尽点力……”陈超说道。
“全分下去?”谷振龙冷笑一声,“知不知道今年的分红有多少?”
谷振龙比划了一根手指:“一万,不是法币,是美金!”
陈超张圆了嘴,马春风则是眼皮一跳。
谷振龙能得一万,那特务处岂不就是两万?
这都是当初定好的,其他三位也知道。
四海商行成立的时候,正是特务处举步维坚的时候,而且都知道,这钱并不是进了马春风的腰包,全用在特务处了。
所以当时谁都没有异议。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从西安回来后,委员长除了秋后算账,还特意指示,特务处的经费日后由他特批。
陈祖燕估计,至少也会比往年翻三四番。
这个谁都没办法指摘。
就连陈祖燕也不得不服气,搞特务情报,马春风是真的有一套。
与之相比,贺清南就像是个草包。
马春风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我这边现在已宽裕了一些……”
“不用了,还是循旧例,你都收着吧!”马春风话没出口,就被谷振龙打断了,“说起来,四海商行也算是你特务处的生意。而且你在上海人头熟,平时多帮趁一二就可以了……”
谷振龙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
上海的缉私和交通部门,有一大半已经落到了马春风的手里。
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京沪杭铁路侦缉处,中国航海公司侦缉处,这三个部门现在全由特务处掌控。
除缉私外,后两个部门想调船就能调船,想调火车就能调火车。
特别是陈浩秋,他现在是京沪杭铁路侦缉处的处长,只要是从上海经过的火车,他想征用几节车厢,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一年来他没少给陈江给行方便。
当然,既便是结义兄弟,方不为也没白占便宜,该送的送,该打点的照常打点。
这钱既然收了,就肯定不会白收,马春风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再没有推辞。
“贺清南是不用指望了!”陈祖燕叹了一口气,“地方上我亲自去交待!”
因为事变一事,贺清南也差点被关起来,最后还是陈氏兄弟硬着头皮为他求情,免去这一场牢狱之灾。
贺清南被委员长抽了一顿之后,又撵去了西安。
党调处也有缉私部门,而且县级以上就有专负党务工作的党务代表,类似后世的党群书记。
若是与地方官场有什么磨擦或纠缠,这些人也是能起大作用的。
“你这两天谈判的时候,看有没有机会,私下里提一句,联合抗日是肯定要联合的,但真正的匪患也要及时清剿!”谷振龙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都说只要是他们的治下,绝对法治清明,歌舞升平……但为什么这小子的商队,几次被劫,有两次就在离他们的地界不远的地方?”
“真要算起来,离我们的地盘还更近呢?”陈超又笑道,“难道还要去质问东北军?”
“嗯,确实是个问题!”谷振龙点了点头,又对马春风说道,“风向变了,东北军到底是友是敌还不一定,该收敛的要收敛一下……明天见了陈江,你提醒他一下,不行就把西北的生意先停了!”
“好!”马春风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四位心里一清二楚。
陈江让叶兴中专门拉着粮食被褥鞋帽以及银钱跑到西北,和被红军打散的逃兵换武器,然后又会把武器转手卖给东北军和十七路军。
有两次,山里的土匪不知底细,跑下来打劫,却被叶兴中抢了个精光。
被俘的土匪按人头卖给了东北军。
当然,有的时候也卖逃兵,不过不是强逼。
遇到无奈被长官裹挟,还继续愿意当兵吃饭的,叶兴中还会顺便做做思想工作,让其重回军伍。
当然,回的肯定还是东北军,而且也是按人头收钱。
但现在友军突然变成了敌军,战事一触既发,所以这个生意肯定是不能做了。
方不为也没打算长做,准备在年关前干一票大的后就先收手,看看动向再说。
……
连着阴了两天,好不容易出了点太阳,叶兴中钻出土窝子,靠在土坡上晒着太阳。
他脸本来就黑,被西北风吹了一个冬天,都快要和锅底一个颜色了。
叶兴中正晒的舒服,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凑了上来。
“掌拒的,这都过了两天了,接货的怎么还不见来?”
叶兴中翻了个白眼:“搁你是土匪,你也得防着一招。万一来的不是我们,是进剿的中央军呢?”
“既然这么怕,放着好好的兵不当,当什么土匪?”汉子骂了一句,“一伙直娘贼,把枪都换了粮食,以后拿烧火棍去抢么?”
“你管他拿什么去抢?”叶兴中骂道,“他们不卖枪,老子赚什么?”
“说的也是……”
汉子刚应了一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年青人翻下土坡,跑过来说道:“掌柜的,人来了?”
叶兴中一骨碌翻起身来,跑上土坡,端起了望远镜。
五六里外的山头上,密密麻麻的冲下来的一堆人,至少也有一百出头。
戴的是狗皮帽子,穿的也是东北军的军服。
叶兴中没做声,等人走近了一点,看到领头的一个骑着马的土匪头目时,才放下了望远镜。
来的确实是自己人。
“还有马骑?看来也不是很穷么……”汉子刚念叨了一句,又看到从山头上上翻下来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惊呼道:“这么多人?”
“怕个球?”叶兴中嘿嘿一笑,“别说是土匪,中央军来了老子都不怕……”
汉子只是跑马帮的,根本不知道蹲在他身边的叶兴中是什么身份,还真以为是行商的。
五六里的路程,快走了有一个小时。
一是山路不好走,二是这一百来号人还带着东西。
或五六个,或七八个,每人拽着一根绳子,拉着一块爬犁。
上面什么都有。
一挺捷克轻机枪,五六支博格曼冲锋枪,七八箱子弹。
还有五六十支三八大盖和汉阳造。
除了汉阳造,其余的这些,还是张大帅在世时攒的家底。
在所有地方军阀中,东北军的器械装备是最先进的。
一百来号人,个个穿的破破烂烂,有好几个,棉袄棉裤上都开着大口子,露出了里面已经发黑的棉花。
也就骑在马上的那个军官穿的整齐一些,但身上的军大衣也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想必这位就是四当家吧?”骑马的军官抱了抱拳。
“少废话!”叶兴中冷哼一声,“利索一点,老子还着急回去过年呢?”
“好,爽快!”军官竖了个大拇指,跳下了马背。
“四当家看一看,若是满意,这单生意兄弟就做了……”军官指着爬犁上的武器说道。
狗日的装的还挺像?
叶兴中暗暗的瞪了军官一眼,围着爬犁上的武器转了一圈。
都是好东西,最差的几杆汉阳造,也至少有七成新。
如果叶兴中真做军火生意,转手卖给地方军阀,这批枪至少也能卖四五千大洋。
“做,为什么不做?”
叶兴中大手一挥,从土坡上冲下来了十几个大汉,把爬犁上的枪支弹药全部卸了下来,装到了土坡后的几辆马车上。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要看就快点,老子还急着赶路呢?”叶兴中不耐烦的说道。
军官也不恼,跟着叶兴中下了地窝子。
叶兴中打着手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照了一遍。
几间窝子是打通的,里面全都是粮包。
军官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两三万斤。
粮食看似很多,但双方真要是做生意,还是叶兴中占了大便宜。
北平和天津物价相当,一担小麦三元,一担大米四元,折合下来平均一斤三分刚过一些。
运到陕北,顶天翻一番,三万斤也才不到两千块。
但这样才合理。
敢跟土匪做生意,没有两三倍的利润,谁愿意来?
就算演戏,也要演逼真一些才行。
“这人情欠大发了!”数完了粮包,军官兴奋的搓了搓手。
“这算个屁!”叶兴中一脚踢开了墙根的一条被子,蹲下去掀起了一块木板。
下面是一间地窖,摆着十几口订好的木箱。
这几天,叶兴中就睡在这上面,除了他,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军官跳下地窖,拆开一口箱子,里面装着八个陶瓷坛子。
叶兴中解下盒子炮,拿枪柄在坛口磕了两下,坛口整整齐齐的掉了下来。
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天知道你们会不会和中央军再干起来,怕被查到根脚,只能给你们给你们最普通的货了……”叶兴中解释道。
这是普通百宝丹,市面上就有售卖,不怕有人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倒卖给红军的。
军官的眼眶一热。
没衣服,可以抱在一起取暖,缺粮食,还能啃树皮吃野菜,但要是没有伤药,受伤的同志就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谢谢,谢谢……”军官猛的来握叶兴中的手。
“别急!”叶兴中一把拍开,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匣,递给军官,“这是磺胺,这次只带了十支,省着点用!”
军官呼吸一滞,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
这东西他听说过多次,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真正救命的东西,价比黄金。
而且大多数的时候,拿着金条都不一定能买的到一支。
军官激动的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之后,他才缓了一口气,把木匣盖好,塞好了怀里,紧紧的握住了叶兴中的手:“替我们向贵东家代一声‘谢谢’!”
叶兴中没吱声。
该说的谢谢肯定早就说过了,只不过他不知道是双方是用什么方式联络的。
奇了怪了,人明明在美国,竟在还能和组织联系上?
“不多说了,还赶着回去呢!”叶兴中笑了笑,又问道,“接收枪支的地方在哪里?”
军官掏出了一份地图,给叶兴中指着路。
离的不远,至多十多里路。
但黄土高原不但多山,沟也多,要没人指点,叶兴中找上三天三夜也不一定找的到。
“好了,你自个乐呵吧,我先走了!”叶兴中拍了拍军官的肩膀。
第七七一章 物资
出了地窝子,叶兴中遣散了马帮,独自赶着一辆马车,找到了负责接收武器的负责人,带着他们到了藏匿武器的地方。
马帮也只知道和叶兴中做生意的是溃兵,做的生意也只是少量的粮食和或器。
所有的物资,全是从上海港口用船运到天津的,用的是四海商行的名义。
到天津后,叶兴中私下雇用马帮,再将东西以蚂蚁搬家的方式运到陕甘。
这是第三次,元旦前后分别运过两次,但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的多。
德式ker98k八百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六百余杆,汉阳造较少,只有二百多杆,剩下的还有几十杆三八大盖和英制七七式。
也不管这些枪的子弹通用不通用,叶兴中全拉来了。
步枪总共一千八百余支,子弹一百万发,轻机枪,冲锋枪若干。
另外还有二十箱德制新式手雷,十二门俄制新式小钢跑,炮弹五百余发。
负责接收武器的负责人姓刘,叶兴中猜测应该是军委二局的干部,但他没问过,直接称呼为“老刘”。
老刘看到十二门小钢炮的时候,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
他四个月前还和中央军某团交过手,知道连中央军的嫡系部队,用的都还是金陵兵工厂产的八二式迫击炮。
比起中央军用的八二式,俄式小钢炮重量轻了不少,不到五十公斤。
体力好的士兵,一个人就能扛着炮,连拆卸都免了。
还有可拆卸的自行座架,平地上人拉着就可以跑。
射程也比八二式远,顺风能达七公里以上。
“老刘,我建议啊,建议!”叶兴中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提醒道,“你们万一要和中央军开打,这玩意最好先别用!”
老刘下意识的想问一句为什么,又猛的反应过来。
连中央军都没配备的新式武器,红军倒先用上了?
国党特务不挖空心思的查到这些武器的来路,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老四放心,我懂!”老刘拍了拍胸脯。
谁都不知道叶兴中的底细,客气一点的叫“四当家,”亲厚一点的叫“老四!”
到这一步,叶兴中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老刘派人将他护送出延长县,叶兴中待了一夜,化了一下妆,又独自上路,他先到了山西临汾,后到太原,三日后,又到了北平。
他今年会陪着父母妻儿一起过年。
最主要的原因是,方不为命令他,过年后举家迁往川东。
没有任何理由。
叶兴中很清楚,以方不为的人品,不可能做出让他纳投名状的事来。
但他想破了牛头大的脑袋也没想明白,方不为为什么这么做。
宅子在年前就卖了,买家同意他们住到年后。
卖宅子的四万大洋,两万还给了宅子的原主人,叶兴中的远房舅舅,原张自中将军的三十八师参谋长,现任二十九军副参谋长,张侠。
他是冯玉祥将军的连襟,除此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十大卧底之一。
身为地下党的叶兴中压根就不知道。
……
深夜,延安。
李泽田坐在煤油灯下,将此次所接收的物资整整齐齐的抄写在了另外一张纸上。
李泽田是他在上海秘密活动时的化名,他一直延用至今。
现如今,他是政治保卫局的局长,兼军委二局的局长。
对,就是那个极为神秘又极为低调的军委二局。
就连太祖也坦称,他在长征时能得到用兵如神的美誉,大部分都是军委二局的功劳。
两个月前,李泽田任**代表团秘书长,赶西安协助周、叶等人就第二次国共合作进行谈判。
几天前,他又被召回延安,正式担任**中央联络局局长一职,对外称苏维埃政府外交部长,数日后,他就会再赴上海,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工作。
去年年初,上海特科遭到彻底破坏,刘中华失联后,针对方不为的联络陷入中断。
李泽田本打算等方不为回国后,通过叶兴中再度建立联系,却不想在一个月前,军委二局突然从**南方局的密电通道中,收到了方不为发来的密电。
“元旦前后,会有数批援助物资送达西北,请制定接收计划……”
等他确信这不是烟雾弹之后,叶兴中已押着物资到了天津港。
接下来的事情也有些奇特。
叶兴中按照方不为的交待,没让红军方面的人接应,直接从天津,北平等地雇佣马帮,利用中央军与东北军对峙的空子,无惊无险的将所有物资运到了后方。
抄写完之后,李泽田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像此次这般规模的物资援助,日后怕是不会有了。
前后三次,粮食,布匹,药品,武器等物资加起来,近达到了四百万银元之多。
最多的是粮食,最少的武器。
但要论价值,反倒是武器最贵。
叶兴中三次运送的枪支超四千余杆,装备两个团都绰绰有余。
只是这批武器,成本价值就在三百万大洋左右。
钱都是其次。
像这次因为西安事变,封锁线漏洞大开的机会,日后怕是不会有了。
两天前,东北军发生内讧,局势急势直下。
国民中央政府还没来得及出招,三方联盟就自动瓦解了。
东北军与十七路军,大部分接收整编,少部分精锐直接投靠了中央军。
东北军愿意接收整编的四个军已经开拔,向中央政府划定的驻地进发。
西北剿总司令部奉中央政府之令,已开始布署,就地构建封锁线。
方不为之所以这么大胆,也是瞅准了这个机会的原因。
以后再想送,就只能看机缘了。
李泽田又检查了一遍清单,确认无误后,吹灭了煤油灯,推开房门,去汇报了。
领导的房间灯还亮着,应该在写文件。
看到透出窗户的亮光,李泽田又感叹了一下。
领导房间里的汽灯,也是方不为此次援助物品的其中之一,因为易碎,叶兴中带的并不多,就连需要连夜破译电文的军委二局也才分到了两盏。
青砖的窑洞,门口站着两个警卫。
通报之后,李泽田进去,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全是抽烟抽的。
第七七二章 接触
领导的烟瘾极大,晚上要是写文章,赶天亮至少的得两包。
足足抽了两支烟,领导才看完了清单,抬起头对李泽田说道:“如果有机会见面,替我当面谢谢他,另外请你再代一句话:有情后补!”
李泽田愣了一下,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领导的这句话说的有些重,连他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他比谁都急着想见方不为。
李泽田想问问这位一百号先生,是如何得知南方局与中央的特殊联络通道的?
甚至还知道南方局的通电密码?
肯定不是国党特务侦察到了通电频道,又破译了通电密码,不然南方局早被端了。
也不可能是一百号先生从他父亲那里知道的。
方世齐从事地下工作以来,从来就没接触过有关组织无线电收发的任何信息。
除此之外,李泽田对这些物资的来历也非常好奇。
粮食布匹好办,上海就能买到。
但这些援助的武器是哪来的?
前后三次,光是长枪就有四千余杆,除了零头那几百杆汉阳造,剩下的全是进口枪支。
德式ker98k,苏式莫辛纳甘,英七七式……
一水的新货,枪上的枪油都完好无损。
除了中央政府,就算是地方军阀都一次性弄不到这么多数量的进口枪支。
方不为是怎么弄来的?
还有那些百宝丹和进口伤药?
方不为的舅舅肖在明现在是于二君先生在国内的助理,主要负责云南药厂的生产经营及运输工作,这些百宝丹肯定是通过这个渠道弄来的。
但前提是,必须征得药厂的实际控制人,于二君先生的同意才有可能。
那进口武器和进口伤药呢,是不是也与于二君有关?
为此事,得知一百号先生身份的几位领导还专门讨论过。
领导一致认为,首先,武器和伤药肯定是一百号先生通过海外的渠道弄来的。
因为他现在就在国外。
至于资金来源,没有一个人猜到是方不为自己掏的腰包,都猜测方不为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和手段,从海外华侨组织那里弄来的。
这可是四百多万大洋,合一百多万美金……
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方不为与于二君的关系。
去年三月份,南京方面传来情报,美洲华侨组成的抗日救国会,中华筹饷总局,即中华救济局,以及南洋抗日救国总会,曾联合向南京政府致电:南京政府保证不将所筹款饷用于内战,救济局才会将所筹饷交于南京政府。
南京政府能做出这个保证才见鬼了。
所以去年一整年,中央政府都没有收到来自南洋华侨和美洲华侨的捐款。
延安方面猜测,方不为援助的物资的购卖款项,可能就来自于这笔钱。
理由有些牵强,但也并非没有根源。
他们也实在找不出,除了于二君,还有什么人会帮方不为。
而李泽田此次去上海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办法通过方不为,与于二君及南洋联盟取得接触。
主要是因为于二君的影响力,其次,于二君所表露出的政治倾向也让延安方面看到了这个可能。
于二君既是南洋抗日救国总会的副会长,也是五洲华侨抗日救国会和中华筹饷总局,既中华救济局的理事。
而最巧的是,去年致电国民政府,通知暂停援助的三个华侨组织,于二君全部任理事……
西安事变前,各地华侨组织促使国民政府停止内战,联合抗日的联合声明当中,于二君的名字就在第一排。
延安方面认为,只要能得到于二君的支持,就有可能得到南洋和美洲华侨组织的支持,促成国共第二次合作的把握会更大。
千万不要小看南洋和美洲华侨对民国政府的影响力。
全面抗战之前,这两地华侨每年的捐款,占国民政府军费开支的两成。
其中南洋独占一成,美洲华侨组织共占一成。
到了抗战开始,主动捐助的华侨组织越来越多,捐助的金额也越来越庞大,比例达到了顶峰。
从三七年开始,到四零年,这三年期间,只是南洋华侨联盟捐助的军费,就高达五亿美金,占了国民政府这三年军费总开支的八成以上。
这三年,国民政府还没有把法币当废纸一样的印,法币相对坚挺。
到四零年,一百法币还可以买到一头牛,既便黑市兑换,也差不多能换到接近二十美元,放到后世,与一万人民币的购买力相差无几。
五亿美金折合成法币,至少也有二十亿以上。
四一年,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南洋联盟最后一次捐款的金额是一亿美金。
之后南洋各地相继沦陷,南洋抗日联盟趋于瘫痪,所有活动几近停滞,再也组织不起来前三年那般强大的力量了。
此后,美洲华侨又开始接力了。
后五年,美洲华侨的捐款总额为七千余万美元,其中司徒美堂主持的中华筹饷总会占二成以上,高达一千四百多万美元。
以上数额,还不包括这八年期间,国民政府发行的救国公债。
八年总计发行了三十亿的国债,华侨认购数额超过了十二亿,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发现根本没能力兑付……
虽然此次只是试探性的接触,但延安方面还是希望能取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一个月前,李泽田就因此事,奉命给方不为发过电报,征询过他的意见,但方不为只回了四个字:时机未到。
不是不可能,而是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李泽田大喜。
只要有机会就好。
……
半个月后,李泽田又回到了西安。
次日,他奉命搭乘国民党中央委员张冲的飞机前往上海。
二月二十日,正月初十。
四海总堂在星洲开堂,于二君正式琥式卸任南洋四海总堂山主之位,并卸任中华救济局理事一职,也由方不为接任。
南洋各地洪门和华侨组织均派代表来观礼。
两广福建,香港等地与于二君交好的商政名流也不请自来,纷纷道贺。
等宋子闻知道这个消息,已是元宵之后了。
第七七三章 来历
“这个齐无相是什么来历?”宋子闻问道。
他到上海之后才接到情报,司徒美堂与黄三德不会来上海,此次饷款交接,会由南洋四海堂新晋山主,中华救济局新任理事齐无相负责。
宋子闻来筹办此次接洽事宜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接待司徒美堂与黄三德,代委员长和中央政府感谢美洲洪门这些年来为祖国做出的贡献。
其次解释去年为何没有对两地抗日联盟提出的意见做以回复。
但这两位不来上海,他的目的便落空了。
但以宋子闻的身份,也不可能再跑到星洲去,同时,他对这个齐无相也很好奇。
“暂时还没查到,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特务处驻上海特区区长王新恒回道。
四海堂成立才一年,于二君就将山主之位交给了这个齐无相,还同时把中华救济局理事一职也交给了他,足以看出他对这个齐无相的信任和看重。
听闻这个齐无相还是司徒美堂的左膀右臂,宋子闻不得不重视起来。
所以他没有急着回南京,而是决定留下来,见一见这个齐无相。
来上海后,他就让马春风,通过于二君身边的特务开始调查,但查了七八天,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派到南洋的特务既不是洪门中的代表,也不是南洋的商政名流,根本进不了堂会。
南洋的特务人员连齐无相长什么样都没打问到。
之后特务又动用关系调查,但就连于二君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听说是于二君的至亲,也是南洋人,但查遍南洋,也没查到任何信息。
就像王新恒刚刚所说的一样,这个人就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四海堂?四海商行……”
宋子闻突然想到,方不为私下组建的商行,好像就叫“四海”,年关的时候,还收到过他岳父送来的一万美金的分红。
还有,四海商行做的就是星洲洋行的货运行销生意,星洲洋行的大股东是于二君,二股东和三股东就是司徒美堂和黄三德,方不为好像在其中也有股份……
宋子闻的眼睛突然一亮。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但现在联系不上方不为,他估计,可能谷振龙和马春风也不知道内情,不然他离开南京的时候,不可能不提醒他。
但宋子闻忘了,几天前他都还在西安谈判,回南京的次日就来上海了。
再一个,谷振龙,马春风等人也根本不知道四海堂的前任山主是于二君,左右长老是司徒美堂和黄三德。
何世礼倒知道这个消息,但他听闻事变之后赶回国,还没到西安,刚到天津就被特务处的特务给控制起来了,纯粹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
宋子闻猜不到,李泽田就更猜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齐无相”这个名字。
直到正月二十五,他才知道了南洋救国总会与中华救济局的理事代表,将于近日在上海与宋子闻会面。
李泽田现在身份是半公开性质,他根本混不进去,只能另想办法。
直到会面结束两天后,他才探听到了一些有关会面的情报。
此次的华侨理事代表姓齐,全名齐无相,南洋四海堂新任山主,中华救济局新任理事,星洲洋行的股东之一。
此次会面,齐无相代表南洋和美洲华侨,将这两年的饷款交给了宋子闻。
李泽田不知道什么四海堂,也更不知道什么四海商行和星洲洋行。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办法联系方不为,想要从方不为这里问点信息,每天凌晨一份电报雷打不动,已连续发了三天。
但方不为一直没有回应,李泽田只以为方不为不方便。
方不为确实不方便。
这段时间,他忙的脚不沾地。
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去酒桌的路上。
有的时候一喝就是一整晚。
被三位大佬接二连三的抬举,方不为俨然已成了南洋和东南一代的后起新秀,谁都想结识一番。
这些人大都好奇,这个齐无相有何过人之处,竟值得于二君和司徒美堂为他如此奔走?
到这个时候,方不为才意识到,于二君在南洋一代有多么恐怖的影响力。
三位老先生想给他加个护身符,但谁都没料到,护身符的效果太过逼人,方不为走在哪里,都像是自带一千瓦的追光灯,爆光度太强大了。
莫愁四海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在方不为并没有在一声声“山主”“龙头”中迷失自我,还保存着几分理智。
如果以后还想干特务这一行,他只能换个方式了。
要么稳底转入幕后,运筹帷幄,要么大大方方的站到台前。
但后一条路并不好走,必须要有被人误解为“汉奸”的觉悟!
他估计南京方面根本不会答应。弄不好会给他在外交部安排个职位,专门负责南洋和海外华侨事务。
方不为打死都不会去。
真想过的舒服,他呆在南洋更或是美国,岂不更好?
不过他之前一直担心有一天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的局面,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将南洋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以后,方不为秘密启程,赶往上海。
因为交接地点在上海的缘故,此次会面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南京方面,洪门和各地华侨知道的人并不多,只局限于南洋抗日救国总会和中华救济局的部分理事。
会面地点设在上海的和平饭店。
除了东亚第一高楼之外,和平饭店的光环不少。
国父就任大总统时,曾在这里会见上海名流。
委员长与宋夫人订婚时的酒宴也在这里。
此次会面的程序很简单。
第一自然是交接款项,第二是向国民政府递交两地抗日救国会和中华救济局的新章程。
主要核心自然是“停止内战,联合抗日”!
有些逼宫的意思,但其中方不为所起的作用不是很大。
不论美洲还是南洋,分驻各地的分会都有数十之多,每一个分会都有一名理事,方不为才能影响几个?
来之前,方不为就决定好了,他这次只需把传声筒这个角色扮演好就行了,“恶人”自然由于二君和司徒美堂及黄三德三人充当。
第七七四章 好印像
方不为也不用怕对上宋子闻的时候,会感到为难。
他虽然是主事人,但和他一起来南京的两位,也并非善茬。
一位是纽约萃英堂的山主于文焕,一位是纽约协胜堂的副山主伍兆勇。
只听名字,好像平平无奇,但论起资历,说起渊源,这两个堂口的和安良堂不相上下。
三个洪门堂口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直到协胜堂的当家龙头入狱之后,才消停了下来。
两年前,协胜堂和安良堂因为堂斗,制造了血洗皇后街大剧院的惨案。
纽约的警察调查了一个多月,别说凶手,连线索和目击者都没有,最后用私藏武器,当街抢劫的借口,将协胜堂的龙头伍兆家判了十七年。
伍兆家出狱之后,已是新中国成立后了。
之后,他开始称雄纽约唐人街,做了整整四十多年的唐人街教父。
王保强主演的唐人街探案中,就有以他为原型的人物:七叔伍志远。
和方不为一起到上海的伍兆勇,就是他的堂弟。
伍兆家入狱之后,司徒美堂专门到牢里和他深谈过一番,不知双方是如何谈判的,但至此之后,三大堂口再无堂斗发生。
萃胜堂和协胜堂还主动加入了美洲抗日救国会和中华救济局。
这两位这次来,就是专们来唱红脸的。
说是理事代表团,其实人员并不多。
加方不为在内,只有三名理事,其他两位各带了两位助理,方不为一个都没带。
一行只有五人,已经算是相当低调了。
人多眼杂,方不为特意交待,不用南京方面接船,他们会直接到酒店。
财政部的一位司长从早上开始就等在酒店大堂,除了他和几名随从之外,还有特务处驻上海区的区长王新恒。
会面期间的安保由他全权负责。
方不为穿着大衣,戴着墨镜,还戴着礼帽。但他刚一进门,王新恒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不是方不为的装束有什么问题,而是王新恒莫名其妙的觉的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能不熟悉么?
一年前,方不为出国之前,专门到上海见过陈浩秋。
王新恒和时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处长温光辉坐陪。
最后三个人全被方不为灌到了桌子底下,连方不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多少年了,王新恒第一次这么狼狈,怎么可能对方不为的印像不深?
要搁一般人,可能早忘了方不为的体形特征,但特务吃的就是这碗饭,王新恒更是千里挑一的特务头子,没有一双利眼,怎么服众?
他越看领头的这个年轻人越像方不为,但并没有冒然迎上去。
他只负责安保,接待自然有财政部的一干人员负责。
“请问,可是南洋来的齐先生?”
看到一行五人进了酒店大厅,财政部的司长快步的迎了上去。
“吴先生?”方不为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负责接待的司长姓吴。
“对对对!”吴司长连连点着头,让几位手下接过了行李。
客房在五楼,有专门的电梯。
方不为有意的落在了后面,进电梯之前,暗暗的给王新恒打了个手势。
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谁还看不明白谁?
方不为一进门,就知道王新恒认出了自己。
王新恒眼皮一跳,紧紧的盯着方不为。
真的是方不为?
这小子什么时候改姓齐了?
还成了海外侨盟的理事?
王新恒知道方不为那个手势的用意,意思是待会再上来。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王新恒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王新恒偷偷摸摸的进了方不为的房间。
墨镜帽子全摘了,不是方不为是谁?
“方兄弟?”王新恒客客气气的称呼了一声。
他虽然资历老,能力也不差,在特务处的职级更是比方不为高了两级,还和蒋太子关系莫逆,但架不住方不为太妖孽。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特务,立的功劳还没有方不为几个月的多。
一年之前,这小子都还默默无闻,受了一回伤,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
人缘也好的一踏糊涂,与这小子打过交道的,就没有人说过他半个不字。
这样的人物迟早一飞冲天,说不定哪天就会从下属就能成上司,还是早早的结个善缘稳妥一些。
王新恒也有耳闻,高思中被派去看守张少帅,行动科长一职早已卸任,但马春风迟迟未表态,其实就是给方不为留着呢。
抛开这些不论,王新恒对方不为的品性也是极为佩服的。
因为手下叛变,更想谋害马春风,陈浩秋一只脚都踩到悬崖边上了,最后硬是让方不为给拉了回来。
不但没倒霉,反而因祸得福了。
上海区长听着风光,但他娘的干的全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哪像陈浩秋,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就会有人主动将真金白银送上门。
自己要有这样重情义的兄弟,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王新恒都快要羡慕死了。
“王区长!”方不为抱了抱拳,“如果方便,能不能给兄弟弄一部电台?”
在南洋的时候,他还能拿“不方便在电报里细说”“又找不到适用的电台……”
到了上海再拿这些借口搪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至少他要告诉谷振龙和马春风,他是怎么成了侨盟理事的。
“电台?”王新恒顿了一下,“方兄弟要在这里发报?”
方不为点了点头:“有些情报要尽快向处长汇报!”
“天线不好架啊?”王新恒为难道。
方不为也就是故意拿做一下而已。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又对王新恒说道:“兄弟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好随你去区部,那就得麻烦王区长了,请你将兄弟现在情况向处长汇报一声……”
“怎么汇报?”
“就说我现在不太方便,等此事了,回到南京后,再向处长详细禀报……”方不为说道。
“这么点小事?”王新恒笑了笑,“方兄弟大可不必如此……”
方不为笑了笑没说话。
马春风是什么性子,王新恒清楚,他更清楚。
况且背后还有一个谷振龙。
方不为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留下的好印像。
第七七五章 主意
见到方不为的时候,宋子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是方不为的孪生兄弟,还是日本人又找来了一个林子安?
直到方不为提醒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宋子闻正色的问道。
出国之前,方不为在美国还举目无亲,在美国待了一年,突然就成了侨盟理事了?
这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
“阴差阳错,救了司徒老先生一命……”方不为回道。
“我们怎么不知道?”
宋子闻眼皮一跳。
司徒美堂遇刺了?
“老先生下了封口令……”
当时为了调查香港的陈伯廉是不是也有牵联,司徒美堂的和黄三德特意交待过美国洪门各堂,所以消息一直没有传到国内来。
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宋子闻也没有追问,他只是好奇方不为此时的身份。
“那你这理事的身份?”
“身份倒是真的,但刚刚当选,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方不为实话实说道。
方不为只要是真的理事就好。
宋子闻在意的是这个。
时日长了,资历够了,影响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就管用了。
更何况方不为身后还有司徒美堂,黄三德,于二君这三位在侨盟中举足轻重的大佬在支持。
中央政府一直苦于在南洋和海外侨盟中没有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物,现在方不为阴差阳错的有了这么一层身份,怎么也称的上是意外之喜。
“有没有换换地方的想法?”宋子闻直接了当的问道,“去外交部,或是财政部,先混混资历,一年半载后,给你补个司长的缺……”
方不为吓了一跳。
在这位的嘴里,换任司局级干部,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或是到立法院,任个参议员?”宋子闻又问道。
方不为直接摇了摇头。
“谢谢部长,但我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干不来这些。”
要是以往,宋子闻肯定会大加赞赏,现在听这句话,却感觉方不为有些不务正业。
但想想方不为的过往,宋子闻又有些挠头。
若别人说为国尽瘁,死而后已,他肯定会怀疑一下,但这话要从方不为嘴里说出来,他百分之一百的相信。
征战沙场,为国杀敌这一类的执念,早已印到了骨子里。
这是这一代军人的通病。
宋子闻准备回去后好好合计合计。
他先给谷振龙发了一份电报。
谷振龙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把也在上海的陈江先叫回了南京。
“方不为在美国救了司徒美堂?”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江比谷振龙还要惊诧。
我怎么不知道?
一看陈江的表情,谷振龙就明白,陈江也被蒙在了鼓里。
这小子怎么连岳父也瞒?
谷振龙稍稍一转念,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这小子在美国是不是受过伤?”谷振龙问道。
陈江摇了摇头,又不确定的说道:“去年年节时分,他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回过家,不诲(肖在明)去找过他,回来后说是安良堂在办什么大典,要忙一阵子,不为要近身何护司徒先生,脱不开身……”
说到这个份上,谷振龙和马春风全明白了。
方不为为了救司徒美堂,受了重伤,整整一月都不敢回家,怕刺激到有孕在身的陈心然。
谷振龙都不知道应该说他运气太差还是太好。
跑到哪里都能碰上事,就跟灾神附体似的,但每次都又能逢凶化吉,因祸得福。
为了让他当上这个理事,于二君这几个甚至专门在南洋立了一座四海堂?
还让司徒美堂和黄三德做了左右长老?
谷振龙唏嘘不已。
有这么大三樽财神爷挡驾护航,再加上这个救济局的理事身份,只要方不为愿意,中央政府多的是想把他供起来的人。
谷振龙也有些头疼。
方不为回来之后,应该如何安排?
宋子闻都已经在征求他的意见了,问能不能把方不为调到外交部或是财政部?
若是出于私心,方不为去财政部自然最好。
但这话谷振龙说不出口。
谷振龙在头疼怎么安排方不为,马春风却对于方不为的去留,丝毫不担心。
谷振龙是关心则乱。
是继续干老本行,还是当财神爷,说到底,还是要看方不为自己。
如果方不为愿意,宋部长发来的就不是电报,而是调令了。
方不为也更不可能让王兴恒专程发来电报,向自己解释了。
不然宋部长也不会专程给谷振龙发电报,来透他的口风。
家人都送到了美国,而且一直等到长子出生,方不为才回来,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回来准备决以死战了。
以方不为的性子,怎么可能跑去老爷衙门养老?
不出意外,除了特务处和宪兵司令部的军职,方不为不会接任其他的任何职务。
马春风在考虑,如何才能利用好方不为与侨盟的这一层关系,还有他的理事这个身份。
因为马春风在西安事变中的表现,委员长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说过,只要他马春风看中的人才,尽可调到特务处擢用。
现在正是特务处招兵买马,大肆扩张的最好时机。
虽然委员长答应,特务处的经费以后会由他特批,看上哪个人才,尽可以调用。
马春风倒是看上了几个人才,但人家嫌特务的名声不好听,根本不愿意来。
还有经费。
他跑到财政部去要钱,负责特殊经费的司长直接甩给了他一本账本让他自己看。
委员长答应的第一笔十万元的经费,马春风还没要到十分之一……
到这个时候,马春风才意识到,特务处虽然是委员长一个人的特务处,但国民政府却不是委员长一个人的国民政府。
谁都怕委员长弄出一个类似明朝锦衣卫,东西厂一类的机构来,反对的大有人在。
接到方不为让王新恒的代发的电报之后,马春风自然而然的把主意打到了方不为身上。
他甚至还在暗暗可惜。
如果能提前知道方不为的这一层身份,他有很大的把握说服委员长,用“华侨联盟特意指定援助特务处”的名义,将这笔钱作做特务处扩张的专款。
但马春风没想到,方不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提前向他汇报。
第七七六章 灯下黑
会面结束,宋子闻带着饷款和侨盟的章程回了南京,方不为则留在了上海。
既便个性如宋部长,章程中的有些条款,他也不能一言而决,回南京后,还要让委员长定夺。
方不为非常尽职的扮演着传声筒的角色,将宋部长提出的一些意见和建议撰写成密电,通过特务处上海特区的电台,发给了于二君。
都是老狐狸,分寸拿捏的炉火纯青,方不为估计,委员长最多也就是为难为难,最终还是会答应。
在上海可能留不了几天了,方不为决定在回星洲之前,和李泽田见一面。
抽出了点时间,方不为再一次把陈浩秋,温光辉,王兴恒灌到了桌子底下,顺便套问了几句特务处现阶段对**的态度。
局势确实有所缓和,而双方的下一次谈判,地点就定在上海,马春风命上海区暂停密捕,处决等易引起正面冲突的行动。
上海一直是各方谍报机构的的必争之地,**中央局也一直设在上海。
南京有什么动向,马春风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马春风知道后,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上海的这三位。
马春风对上海有多重视,看看这三位的履历就知道了。
特务处成立后,第一任区长是温光辉,陈浩秋是第三任,王兴恒是第四任。
第二任是余乐兴。
马春风一直怀疑他与地下党不清不楚,就把他调到了杭训班,专搞特训。
除第一任温光辉之外,剩下的三个全都加入过**,而且全都做过地下工作。
马春风把“以夷制夷”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说起来也有趣,这三人的正式军阶全是中校,职级也一样,全是少将。
方不为军阶比他们三人都高一级,是上校军阶,但职务却又低一级,还是上校。
若论军阶,方不为已经能和马春风平起平坐了。
对比军阶,职务随着工作性质的变动,灵活性非常大。
比如肖在明的前任上司,委员长的表弟王震南,做了六年的陆军署军法司中将司长,但军阶一直是上校,去年夏天才晋升为少将。
如果方不为去带兵,以他上校的正式军阶,团级副职都已经不好安排了,但他根本没有独立带兵的经验,肯定无法安排正职,这也是谷振龙头疼的原因之一。
喊来陈浩秋的手下,把三个醉汉抬回去醒酒,方不为才出了房间。
他与李泽田约定见面的地点,也在和平大饭店,所以方不为才把王兴恒,陈浩秋和温光辉叫到和平大饭店喝酒。
如果上海的特务查到李泽田的动向,不可能不向这三位汇报,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情况。
他不是在担心李泽田的安危,而是担心有特务跟着李泽田,会认出自己。
李泽田此次到上海,是为接下来双方在上海淡判做准备身份是公开的,国党特务至多也就是跟踪,不会对他怎么样。
时间还早,方不为洗了个澡,泡了一壶荼,慢慢的喝着。
等过了凌晨三点,街上亮着的灯不剩几盏的时候,方不为才翻出了窗户。
李泽田住在九楼,正好与方不为的房间垂直。
方不为约定的时间是凌晨,但没有说过是几点,李泽田一直都没敢睡,坐在沙发上等着。
“当当当……当当当……”
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指敲击墙壁的声音。
李泽田脸色一变,猛的站了起来。
他只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凝神听了一遍。
确实是他与方不为约定好的暗号,但声音不是从门口传来的,而是从窗户的方向响起的。
这里可是九楼,方不为是怎么爬上来的?
李泽田快走了几步,拉开了窗帘。
窗台上果然蹲着一个人影。
“喀嚓”一声,李泽田掏出手枪上了膛,对准了方不为的脑袋。
正等着李泽田开窗的方不为猛的一愣。
中埋伏了?
“你是谁?”李泽田低声问道。
听到这三个字,方不为才长出了一口气。
要是上海的特务,还能不认得他?
“今日长樱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方不为压低声音念道。
自己长的有多么像坏人,李泽田连暗号都不对,上来就掏枪?
李泽田盯着方不为看了好久,才缓缓说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方不为又气又笑。
李泽田还在试探他。
按约定,李泽田念的应该是“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你要不开窗,我可走了?”方不为做势要跳下去。
李泽田只是举枪对着他,冷声不语。
方不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把本该李泽田的接头暗号念了一遍。
李泽田这么警惕,八成是他这种出现的方式太过匪夷所思的缘故。
窗户虽然被打开了,但李泽田的警惕的依然没有放松。
枪还在手里,枪口依然对着方不为。
“我爹是柴先生……”方不为说道。
李泽田不动。
“……”方不为没办法,把两人联络所用的密码底本的编译公式背了一遍,还背了一段下次将要用到了底本内容。
到这个时候,李泽田的情绪才有所松动。
他没见过方不为,方不为也没见过他,双方是第一次接头,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你怎么上来的?”李泽田收起了手枪,往下探了一眼,竟然连绳子都没有一根?
“酒店里的特务太多,从楼梯上走上来,说不定就会碰到一个……”方不为解释道。
“特务太多……哪来的?”李泽田惊道。
特务就算认出他,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李泽田担心的是方不为会不会暴露。
“王兴恒,陈浩秋,温光辉全在酒店……不过全喝醉了!”
李泽田心里猛的打了个突。
全是有名有姓的特务头子,而且都担任过特务处上海特区的区长,每一个都和他交过手。
“我至少要确认,有没有上海的特务在跟踪你……”方不为解释道。
李泽田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方不为约来的?
玩的是灯下黑这一套。
方不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