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谍海猎影TXT下载谍海猎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谍海猎影全文阅读

作者:眀志     谍海猎影txt下载     谍海猎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一七章 立旗(求月票)

    叶兴中眨巴着眼睛看着边从军,一付我怎么没听明白的样子。

    “长官让我们都滚了,而不是让你一个人滚,其实就已经表明心意了……”冯家山解释道。

    叶兴中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虽然咧着嘴,但眼睛里已转起了泪花:“吓死老子了……”

    若是常人,看到叶兴中跟个狗熊一样的汉子,竟然露出这么一付模样,怕是都会先在心里打个寒战,再嗤笑一番。

    但冯家山和边从军却根本生不出这样的心思来。

    换成他们,可能连叶兴中都不如。

    他们都是干特务的,民国上下,以及军中都是什么鸟样,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像方不为这样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的长官,简直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几个都来都没想像过,离开方不为会是什么模样。

    叶兴中就更不用说了,方不为救他的命都不止一次两次了。

    “算你运气好,过了一关,以后可千万莫要在长官面前提这样的话……”冯家山又警告道。

    “放心,老子已刻在心里了!”叶兴中重重的点着头。

    “晚上要无战事的话,咱们再来一趟,这次一定要真心诚意的认错……”边从军又说道。

    “对!”叶兴中回道,“我还准备问问他,他伤的这么重,肯定不能留在前线了,要回大本营的话,是不是把我们也带上……”

    叶兴中这么说,倒不是他不想打仗,而是方不为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这两个连,其实是方不为拿不研究和试验各种战术的,自然是他到哪就跟到哪。

    放在孙立人的第四团,其实就是想让他们快速的适应一下战场的氛围和节奏。

    “不好吧!”边从军沉吟道,“我怎么觉的你是皮又痒了……长官可还在气头上呢!”

    “我也这么觉的!”冯家山又说道,“长官不提,你就不要多嘴!”

    “好吧!”叶兴中无奈的回道。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丝毫没有察觉,路边停着的一辆吉普车里还坐着人。

    林尉是来给方不为传令的,传的就是他授勋的事宜。

    他先去的是中路军司令部,然后才到的这。

    正和朱少良说有点事要问一问方不为,两人便坐同一辆车过来了。

    刚到的时候,正好是叶兴中和边从军捶完关大山,方不为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

    他们俩都想看看方不为是如何御下的,便都没有下车。

    “你怎么看?”朱少良问着林尉。

    “这几个都是他的亲信,方不为肯定不是在演戏!”林尉回道。

    “你看你,在我面前也藏着掖着?”朱少良不满意的说道,“我难道还会怀疑方不为的人品和用心?他又不知道我和你在这……”

    朱少良确实没有怀疑方不为的品性,但他就是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这世上真的会有方不为这一种,时时刻刻都能抱着一腔热血,誓死报国的人物?

    就跟他一直都想不通,方不为这么聪明,为什么会对马春风这种没什么下限的人物一忠到底?

    “你这嘴也太严了!”看林尉不说话,朱少良笑骂道,“我又不是让你在委员长耳边吹风……

    你我要是遇到像这个叶兴中一样的忠心的手下,笼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往外撵?

    再一个,叶兴中说的也是肺腑之言,方不为这火也发的有些大了吧?”

    “他这是在立旗!”林尉叹道。

    林尉也之前也在猜测,方不为为什么非要留在一线拼命,也怀疑过方不为的用意,但经历过这几战,特别是昨天那一战之后,他才算是猜出了大概。

    “立什么旗?”朱当良反问道。

    “忠肝义胆,热血报国的大旗!”林尉回道。

    朱少良一下就明白了。

    方不为想成为全军的榜样,想让每个士兵都以他为楷模。

    若是别人,朱少良非觉的这个人疯了不可,但放在方不为身上,他一点都不觉的可笑。

    因为方不为已经做到了。

    “这真是个……疯子……”

    朱少良不可思议的骂了一句。

    “在有些人眼里,他确实已经疯了!”林尉点头道,“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主动不把自个的性命当回事的人……”

    是啊,谁都会想,方不为到底图什么?

    朱少良叹道:“他这是金身已立,所以容不得半点污垢沾身……”

    一想到这里,朱少良原来的担心又淡了几分。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马春风这种人能够掌控的住的。

    两人又唏嘘了一阵,一起下了车。

    知道自己被授了青天白日勋章,方不为还是挺意外的,也很是高兴。

    这种荣誉,已经算是民**人的至高荣誉了,算是对自己所做所为的肯定,方不为怎么可能不高兴。

    勋章自然不可能现在就给他,林尉只是来知会一声,顺便问一问方不为,他接下来的打算。

    方不这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不能留在战场上了,林尉是来问他,想去哪里养伤。

    这也算是给方不为的一项殊荣。

    “南京吧!”方不为回道,“其它地方我也不熟,去了也没意思!”

    “那伤好之后呢?”朱少良紧跟着问道。

    “看战况吧!”方不为微微的沉吟了一下,“我这里有几项不成熟的战术,还需要试验一下……”

    意思还是要留在军中。

    朱少良又问道:“想好去哪里没有?”

    “就八十八师吧!”方不为非常自然的说道,“都已经这么熟了,没必要再换地方了!”

    不盯着打完南京保卫战,给方不为一座金山,他也不会挪窝。

    “嗯,好!”朱少良重重的点了点头,“好男儿还是要在沙场上搏功业……”

    方不为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特务那种蝇营狗苟的行当,还是尽量不要干了。

    “多谢司令鼓励!”方不为笑道。

    林尉暗暗的瞪了方不为一眼。

    你的去留,还能由着你自己决定?

    你把委员长放哪了?

    方不为自然知道。

    但他哪里会管那么多?

    就算是赖,他也得赖在八十八师。

第一零一八章 另立门户(求月票)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

    除了方不为,谁都还不知道上海的仗打到最后,会打成什么模样。

    到那个时候,八十八师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对此,方不为好像不是太在意。

    他不止向一个人提起过,八十八师不在了,八十七师还在,八十七师也不在了,他还可以去教导总队。

    旁人只以为方不为是非精锐德械师不去,谁能想到,他只是为了盯死这几个逃跑将军。

    方不为刚刚表露出一些意向,就有人坐不住了。

    根本不用方不为出马,有些人在悄无声息之间,就替方不为把该办的事一步步的给办好了。

    委员长特批反谍股全员,跟随方不为回南京整编。

    自此后,反谍股正式从特务处剥离,编制归于军事委员会最高统帅部,也就是平时所说的最高作战指挥部。

    暂名为作战指挥部特别行动队,又称作战指挥部特务营。

    同时受委员长侍从室统辖,所有武器装备及经费,均由侍从室直拨。

    其实说白了,方不为的职务到哪,这支部队就到哪。

    还真是人在病床卧,喜从天上来。

    四五年前,方不为就有过这种想法了,没想到有一天真会实现。

    方不为不清楚具体是谁在其中出的力,林尉被他缠的没办法,才透了一点口风。

    不外乎忌惮马春风的那些人,比如那些太保们。

    委员长其实也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既然要重用马春风,有些方面就不得不制约一下。

    消息刚出来的当天,马春风就追到了八十八师,和方不为深谈了一整夜。

    方不为会带走反谍股,早就在马春风的意料之内,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马春风没想到,方不为自己都还在考虑当中,甚至没有正式向自己提出来,就有人抢着把这件事替方不为做了?

    这是有人在挖他的根基。

    马春风不在乎方不为另立门户,也不在乎他会从特务处带走多少人,他在乎的是方不为会不会彻底脱离军统。

    军统特务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但方不为根本不在乎这个。

    能干成事情就行。

    日后借助军统的方方面面还很多,方不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的脱离军统。

    他好不容易才把和马春风的关系经营到现在的地步,又怎么可能轻易断开?

    方不为坐在病床上,按着自己的胸口,掷地有声的说道:“局长放心,一入军统,终生是军统!”

    只这一句,就让马春风彻底的放下了心。

    马春风眼角眉梢全都是喜意:“局长这个称呼,别人叫得,但你却不能再叫了,你要觉的不好直呼姓名,以后还叫处长吧!”

    没错,原国民军事委员会军事统计调查局重组之事宜已正式提上日程。

    但黄浦系,更准确的说是中央系的骨干,特别是以贺中寒,邓有仪这些太保为首,一致认为特务系统的权力过大,会影响到军政系统的平衡,极力要求委员长必须约束军统与中统改组后的行使权力范围。

    委员长自然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军统与中统的具体负责人自然还是马春风和贺清南,但这二人只任副局长,具体的局长人选,会另派他人。

    同时,委员长还表明,军统实际负责人的正式军衔最高不会超过少将。

    如此才让太保们放了心。

    这样一来,马春风撑死了也就和方不为平级,自然再不可能让方不为自称属下了。

    让方不为叫处长,也不过是表明,他马春风也是念旧之人。

    等到天快亮,马春风才走。

    方不为也没了睡意,拿起几张未写完的纸,开始沉吟起来。

    别队动暂订编制是一千人以内,方不为自然要求满编,至少要要够九百九十九个人。

    反谍股只有五百余人,这段时间又战损了一些,连五百人都不够了。

    林尉答应他,剩下的兵员可以从中央旁系师中调选,但被方不为委婉的拒绝了。

    谷振龙这么粗一根大腿放在那,何必去欠其它人的人情?

    这一千人怎么分组,方不为都已经计划好了。

    反谍股原有的三个组,整编为三个连。

    冯家山的侦察连,负责情报刺探,敌后侦察……除了打仗,特务的那一套也得用上。

    剩下的两个组,整编为两个连,由叶兴中负责特务连,边从军的第三组则整编为步兵连。

    剩下的五百人,从宪兵团或是教导团选调精兵,再成立一个炮兵连和步兵连。

    另外他还准备成立一个运输组,所用汽车,骡马,人员,油耗等,全部自掏腰包,从四海商行抽调,不算入特务营的编制之内。

    真要论起来,特务营足员一千两百人,这都够一个常规团的编制了。

    但方不为绝对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与税警总团相比,还是要差一点。

    人家一个加强营近两千人……

    第二天一早,方不为便托马春风将计划报了上去,中午还不到,林尉便派人给他送来了。

    一字不改,全部同意。

    方不为看着统帅部发来的批复暗暗发笑。

    委员长自然没空操这么小的心,这事是林尉负责的。

    方不为估计,林尉也不想自己和马春风牵扯过深……

    一周后,确定方不为伤势已平稳,马春风派冯家山抽调好手,护送方不为回南京。

    反谍股依然被留在了税警总团第四团。

    精兵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而不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

    方不为很明白这个道理。

    一个月后,也就是十月底,庙行,大场,藻浜,闸北相继陷落。

    **主力退回苏州河北岸,与日军隔岸对峙,经江桥、真如、南翔、嘉定、太仓一线重新布防。

    战局直转直下,败局已显,三路军司令及各部前线指挥官全部建议撤兵。

    而此时也是**逐部撤退,保存实力,相机而战的最好时机。

    但委员长优柔寡断,首鼠两端的老毛病又犯了。

    先是命作战部部署撤退计划,等部分军队已经开拔之后,又突然命全军坚守,再守十天左右。

    因为国联突然传来消息,说是要再次为中日两国调停。

    方不为气的肝疼,却又无计可施。

    委员长纯粹是记吃不记打。

    两个月前都已经上过一回当了。

    这一骚操做,彻底的让**的士气陷入了最低谷。

    远在南京的方不为只能望天长叹: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一零一九章 检阅 (求月票)

    从早上开始,天上就飘起了雪花,扬扬洒洒下了半天,早已将校场染的素白。

    一队接一队的士兵喊着口号,踏着整齐的步伐而来,在校场正中列起了方阵。

    最后是五辆军卡。

    一门门炮,一挺挺机枪被从车上搬下来,快速组装后,放在方阵的最前沿。

    这些人,这些枪炮,便是方不为的全部班底。

    站在校场中央,近一个小时未有挪动的方不为,早已成了雪人,若不是看到他口鼻间喷出的雾气,士兵还以为那里立着一根木桩。

    一个校官略微猫着腰,迈着慢腾腾的步子跑了过来,向方不为敬了个礼:“禀长官,特别行动队集合完毕,请示下!”

    军官跑动的速度,比常人散步快不了多少,像是个老态龙钟的老汉似的。

    但一千多官兵,没有一个敢笑话的。

    原八十八师五二三团一营少校营长,现作战指挥部特别行动队上校副队长。

    整个淞沪战场,还活着的英雄里,方不为如果排第一,那刘绪武至少也排在前十。

    就凭他自己,硬是轰下了日军的一架敌机。

    要是以后再能轰下三架来,保准一枚青天白日勋章到手。

    刘绪武是中央军校炮兵科出身,还受过德**事顾问的专门培训,参加过一二八会战,长城会战,以及此次淞沪会战,称的是身经百战。

    而且有勇有谋,灵机多变。

    接到扩编特别行动队的命令,方不为考虑副手人选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刘绪武。

    回南京后,方不为特意将刘绪武安排到自己的病房,养伤的同时,套了套刘绪武的话,最后顺水推舟,从宋元良那里把人要了出来。

    刘绪武没方不为这么强悍的体质,虽然已经两个月了,但伤还没好利索。

    方不为本来不想让他来,但刘绪武说,这是行动队整编后的第一次检阅,也是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检阅,一个人都不能少。

    “诸位……”

    方不为的话刚一出口,就如阵阵雷音滚遍全场,离的近的士兵觉的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的发麻。

    “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强敌已兵临城下,现已到了我辈保家卫国,奋勇杀敌之时……三日后,自我方某人以下,行动队全员赴雨花台防区,助八十八师守备阵地……”

    “中气这般足,看来这小子伤是大好了!”

    站在校场边二楼窗口的陈祖燕惊叹道。

    旁边的谷振龙眼神一冷,一声冷哼从鼻子里挤了出来:“冥顽不灵!”

    方不为还在训话,谷振龙却越听越烦,“刷”的一下拉上了窗帘,来了个眼不见为静。

    “这么大的雪,还这么忙,你怎么有空过来?”谷振龙问着陈祖燕。

    “你明日就要走了,我还不能来送送行?”陈祖燕笑道,“若不然,晚上小酌几杯?”

    一听喝酒,胃里便条件反射一般的开始冒酸水。谷振龙疼的呲了呲牙,连连摆着手:“算了,再喝就真死了!”

    “那也好!等你养好病,到了重庆后,我们再喝也不迟!”陈祖燕又道。

    谷振龙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的心情都是一般沉重,说喝酒也只是玩笑话。

    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聊了一会,等到方不为训完话,回来之后,陈祖燕和他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谷振龙和方不为一起把他送下了楼。

    谷振龙一见方不为就来气,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上了楼。

    方不为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后面。

    这种状态已经好几天了,就从委员长决定调兵固守南京的命令下达之后。

    谷振龙劝着方不为,要么跟他一起回武汉,要么让方不为跟着最高统帅部去重庆。

    但方不为好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跟着八十八师留在南京。

    方不为称,连他这个国民英雄都跟着跑了,留下的将士哪有士气可言?

    谷振龙冷笑连连,说**的士气,在上海的时候就丢完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谷振龙也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可以从更高一层动手脚了。

    因为委员长的想法也和方不为差不多:必须要有这么一面旗积留在南京,以振士气。

    谷振龙恨的牙都咬碎了,却无计可施。

    他已料定这一战必败,更担心方不为的会有不好的结局,怕留遗憾,他要求方不为亲自送他去武汉养病,明日就起启。

    方不为算了算时日,谷振龙日二十二号启程,日军攻城至南京城下,至少也到十二月十号左右了。

    从南京到武汉,来去至多十天,完全来的及。

    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才会有刚刚的这一次检阅。

    “都安排好了?”上了楼,谷振龙沉声问道。

    “好了!”方不为回道,“三日后,等罗团长将雨花台一带的防御工事正式移交予八十八师后,刘绪武就会率部动身……”

    “花了这么大的心血,烧了这么多的钱,你就不怕这一战就给你败光了?”谷振龙指着窗外,咬着牙问道。

    方不为刚回南京,谷振龙就开始给他奔走,原定从宪兵部队抽调一个炮兵连和一个步兵连,谷振龙直接给了他一个炮兵连和机枪连。

    方不为大喜过望。

    他不缺钱,更不缺武器,缺的就是人。

    这样一来,方不为这一千人,全是精兵,装备可媲美税警总团。

    所以谷振龙才会替他可惜。

    “兵练出来,不就是用来打仗的么?”方不为笑道。

    谷振龙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滚!”一个荼盏往方不为的头上飞来。

    方不为稳稳的接在手里,没等谷振龙跳起来,便奔下了楼。

    谷振龙根本没有追的意思。

    他盯着方不为离去时的方向,咬着牙骂道:“蠢货,哪能守得住啊……”

    其实方不为比他更清楚。

    ……

    第二日一早,谷振龙便动身了。

    方不为认为陆路不太安全,而且目标太大,所以这次改走水路,顺长江逆流而上。

    谷振龙只带了一个副官,一个厨子,还有一个班的警卫。

    再加上方不为,还不到二十人。

第一零二零章 固守南京(求月票)

    雪依然在下,一阵阵冷风卷着雪花,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谷振龙扶着栏杆,定定的盯着下关的方向。

    自从上了船,谷振龙就站在船边,已经整整半个小时了。

    谁劝打谁。

    而方不为上船之后,就给开船的几个兵交待行程去了,恰好不在。

    等出了驾驶舱,看到跟个雪人似的谷振龙,方不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身上的雪,从鼻青脸肿的张之昌手里接过大衣,给他披上。

    “进去吧,下次回来再看也不迟!”

    “下次?”谷振龙颤声说道,“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踏上南京的土地……”

    “放心,肯定会!”方不为斩钉截铁的回道。

    “不要宽我的心了!”谷振龙摇了摇头。

    许久之后,方不为才听到他说道:“你说,老子这算不算不战而逃?”

    听声音不对,方不为稍稍的偏了偏头,看到谷振龙的眼中竟然闪起了泪花。

    “让你回武汉养病,是委座的钧令,和不战而逃有什么关系?”方不为叹道。

    明知道谷振龙的心结所在,但方不为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谷振就是在心疼他的两万精兵,更在可惜由他一手组建的宪兵序列。

    四天前,也就是十一月十八日夜间,第三次最高作战会议在委员长官邸开毕后,委员长最终决定,调兵固守南京。

    委员长鉴于宪兵编练不易,为使宪兵勤务不致中断,俾使全国宪兵在任何情况下不失其主脑,令宪兵司令谷振龙率余部,既日迁往长沙。

    这个余部,是指抽调完精锐后剩下的兵员。

    委员长让谷振龙抽调了整整两万精兵,由宪兵副司令张镇率领,协助城防军固守南京。

    而除了宪兵部队之外,固守南京的满编部队,就只有从汉口回援的四十一和四十八师。

    剩下的,全都是从上海撤下来的。

    像八十七,八十八师这样的,老兵已不足三成,余部全都是撤到南京后,才从杂牌部队中补充而来,枪都没怎么开过的新丁。

    这样的兵,听到炮响不捂耳朵就不错了。

    谷振龙已料到,他这两万精兵,怕是活不下几个了。

    没了精兵,宪兵就只能真的当宪兵了,让他去长沙继续当这个宪兵司令,还有什么意思?

    谷振龙已是心灰意冷,再加胃病渐重,便请求委员长,放他去武汉养病。

    委员长同意后,又令原宪兵副司令张镇暂代宪兵司令一职,率余部转移至长沙,南京所部交由原宪兵司令部参谋长,现宪兵副司令肖山令率领,固守南京。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唐孟啸,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谷振龙喃喃说道。

    方不为能猜到委员长是怎么想的,却猜不到唐生志为何独独主张固守南京。

    三次会议,就只有唐生志一个人主张固守,其余人员一致建议弃守。

    但委员长偏偏就同意了唐生志所荐?

    方不为不知三次会议的详情,不然就能推断出,唐生志其实是上了委员长的当了。

    十一月十二日,上海全境沦陷,委员长就召开了第一次统帅部会议,当时参加的人不多。

    只有军政部长,最高统帅部参谋总长何应钦,军训部长,最高统帅部参谋次长白崇喜,军令部长徐永昌,并对日作战大本营作战组中将组长刘斐。

    委员长询问这四人,南京是弃是守,白崇喜与刘斐一致认为不可守,何应钦与徐永昌并未表态。

    十七日,委员长第二次召集会议,此次又增加了训练总监部总监唐生志,卫戍区司令谷振龙等人。

    白崇喜与刘斐坚持原议,谷振龙附议,何应钦等人还是不表态,但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就只有唐生志主张固守,称应与敌人血拼到底。

    唐生志刚说完,委员长便大声称赞,又问他由谁担任统帅。

    唐生志称,由卫戍区司令,宪兵司令谷振龙,首都警备副司令,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担任正副城防司令。

    谷振在气的直咬牙,心里把唐生志从上到下问候了一遍。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不想打仗。

    谁都知道南京是四战之地,绝不可守。

    而日军进攻南京的目的,就是想和**的主力决战,实现三月而亡中国的野望。

    **真要固守南京,就是上了日本人的大当。

    委员长已经连着上了两次当了,却依然不知教训,非要再上一次?

    其实白崇喜,谷振龙,更甚至是唐生志,全都知道委员长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南京是首都,还是总理的陵寝之地,若不守而弃,委员长肯定会遭骂名。

    所以他想找个背锅的。

    问题是,明知守不住,还要枉送掉数万,甚至是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这锅岂不是大到没边了?

    就算是最后战死了,都有可能会被人掘坟鞭尸的。

    谁敢背?

    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何应钦,徐永昌等人才不表态。

    连这几个大佬都不敢背这个锅,他谷振龙何德何能,能担得起这么大的骂名?

    丢命无所谓,他这个卫戍区司令死守南京是应有之义,谷振龙绝无二话。

    但就算死了,也不能子孙后代戳脊梁骨。

    他决定拉个挡锅的。

    谷振龙当即站起来表态:他是卫戍区司令,由他固守南京自是应有之义,但还另需一位德高望重之辈主持大局。

    委员长问他谁合适,谷振龙直接荐议唐生志。

    唐生志脸色涨的通红,却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

    委员长大喜过望。

    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确实想守,更想要守城部队像模像样的在南京和日军打几仗,以便告诉天下人,他蒋某人已经尽力了。

    但谷振龙的资历有些浅,还背不动这口锅,所以他才召集何应钦和白崇喜,想让其中的一位留下来主持大局。

    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会演聊斋?

    白崇喜直接主张弃守,何应钦说了一堆的车轱辘话,就是不表态。

    徐永昌连话都不接。

    看没人上当,委员长无奈之下,才召开了第二次扩大会议。

    还真有人跳出来了。

第一零二一章 马当要塞(求月票)

    看唐生志脸色不对,怕他当场回绝,委员长没有当场表态,宣布再议后,便散了会。

    结果当晚,唐生志主张死守南京,誓与南京共存亡的消息就传开了。

    人人夸赞唐总监不畏生死,真国士也。

    唐生志直接被架在了火上……

    第二日晚,委员长迫不及待的召集了第三次会议。

    这一次,委员长直接问,固守南京,由谁统帅合适。

    谷振龙刚要抬屁股,就让委员长挥手压了下去。

    意思是他还不够格。

    委员长又问了两遍,却再无人应答。

    再问第三遍的时候,参会所有人员,全部把目光集中到了唐生志脸上。

    意思是死守南京的话都说出来了,你不表态谁表态?

    唐生志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委员长最后决定,由南京撤下来的十个师和教导部队,再加从汉口增援而来的四十一师和四十八师,及宪兵部队、江宁要塞部队,合计约十三万人,回守南京。

    总司令唐生志,副司令罗卓英,刘兴。

    固守南京的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其实就连委员长都没想到,唐生志其实是静极思动,打起了谋兵权的主意。

    七七事变后,蒋百里提出《持久战》的同时,曾推测过,若**在上海惜败,日本政府及军部,以及派遣军接下来的反应。

    蒋百里言及,顾忌国际影响,日本军部绝不会主动攻占南京。

    唐生志也坚信这一点。

    所以才会出现只有他一个人主张固守南京的这一幕。

    说说而已,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猜的确实没错。

    日本内外阁及军部确实不同意上海派遣军攻占南京,就在委员长召开第三次统帅部会义的当天,也就是十一月十八日,日军大本营还向松进石根下令,要求派遣军巩固上海的战果,看南京政府接下来会如何应对后,再做打算

    但谁都没想到,九一八事变的一幕,再次重演了。

    以派遣军司令松进石根为首的华中方面军将领,一致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攻占南京。

    若军部不同意,他们宁愿违抗军令,也要出兵。

    日本军部无奈之下,只能屈服。

    不到一周后,就废除了原有的命令。

    十二月一日,日本军部正式下达命令,命华中方面军与海军协同,攻占南京。

    但集体抗命的责任不可能不追究。

    十二月二日,军部免去松井石根上海派遣军总司令的职务,任命朝香宫鸠彦王继任上海派遣军总司令。

    日军正式向南京进发。

    若是唐生志能料到这个局面,哪怕委员长给他下一百个套,他也不会往里钻。

    谷振龙现在已经不想再去猜测,唐生志之所以一力主张固守南京,到底是他静极思动,想谋一谋兵权,还是上了委员长的当了。

    但若是没有唐生志声援,在全员坚持弃守南京的建议之下,委员长既便再不情愿,也会三思而后行。

    “我倒要看看,你唐孟啸的脑袋有多大,敢顶这么大一口锅?”谷振龙冷笑道。

    方不为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

    其实最应该负责任的,是委员长才对。

    谷振龙心里清楚无比,不过不会说出口罢了。

    ……

    因为方不为赶时间,所以火轮一路很少停留。

    也就是油料不足,或是要采买的时候,船才会靠一下岸。

    第四天早上,火轮开到了马当。

    除拱守望南京的江宁,江阴要塞后,马当要塞便是阻断日军顺江南下九江,武汉的重要屏障。

    七七事变后,军令部再次提出固修沿江要塞的建议。

    两个月前,方不为还在上海打仗的时候,军事委员长下令后,江西省江防委员会便调集九个县数十万民工,在马当江防要塞修筑和加固防御工事。

    虽然已入冬,但江边并未结冻,站在船上就能看到岸边人头攒动,干的热火朝天。

    方不为依稀记得,一年后,马当要塞失陷,委员长还因此枪毙过一位中央系的少将师长。

    这个师长原本是地下党,在组织的安排下,进入黄埔军校一期,不过后来主动叛变了,还曾率部参与过围剿。

    谷振龙突然来了心情,说是停船看一看,方不为让船停在江心,陪着谷振龙看着岸上的场景。

    三座炮台已见雏形,大部民工正从两岸积土,看样子还要修一座拦江大坝。

    谷振龙称江水湍急,这坝一时半会修不起来。

    方不为则说半必要修太长太高,只要能固起来一半,真到战时,凿破木船,将江面拦起来,就能将日军的船只拦在下游。

    两个人讨论的正激烈,方不为的耳中突然传不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像是飞来了一只苍蝇一般。

    现在是冬天,根本不可能有蝇虫之类的东西。

    是军机。

    方不为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段时间,他没少听日军飞机的声音,特别是在南京期间,从早能听到晚。

    但自从出了南京,大约过了芜湖之后,就很少听到了。

    日本飞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明显是朝着马当飞来的。

    谷振龙也听到了,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方不为眼力好,已经看到了飞机上的太阳旗。

    “应该是日军的侦察机!”方不为说道,“是来侦察长江水域及沿岸的地形的……”

    谷振龙的脸色猛的一沉:“仗才打到什么地步,日军就开始侦察长江水域了?”

    方不为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日本人是出了名的处心积虑,未雨绸缪,从甲午战争到现在,侵华的准备都做了四十多年了,提前派侦察机侦察一下地形,又有什么奇怪的。

    “望远镜给我!”谷振龙手一伸。

    “就这样看看行了!”方不为劝道,“侦察机上的侦察兵可是也有望远镜的,万一看到你怎么办?”

    “屁话!”谷振龙一翻白眼,“随便一个日本兵,就能认得出老子是谁?”

    “我的意思是,他会看到你手里拿的是望远镜!”方不为无奈的说道。

    这个年代,谁会用望远镜这种东西?

    只可能是军中中高级指挥官。

第一零二二章 暴露(求月票)

    “扯淡!”谷振龙冷笑道,“这段江上的船没一百,也有八十,这上千米的高度,鬼子难道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到谁手里拿着望远镜?”

    “拿来!”谷振龙又是一声厉喝。

    副官张之昌哪里敢违背谷振龙的命令,手脚麻利的把望远镜递给了谷振龙。

    方不为无奈了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老头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些,就不跟他硬怼了。

    谷振龙说的也有道理,江岸上上千民夫正干的热火朝天,飞机上的观察员注意力早被吸引过去了,哪里有时间注意江上的情况?

    谷振龙拿着望远镜,一直盯着飞机飞过头顶,向北而去。

    “这是日军的八八式侦察机,十年前就造出来的,老掉牙的东西了……为了全方位观察,特意增加了乘员数,减少了携弹量……这一架飞机上,估计没有携带炸弹,最多也就两挺回旋式机枪……”

    谷振龙给方不为科普道。

    他瞅了瞅江岸上,还在盯着飞机离去的方向咋唬的民夫,又叹道:“可惜了,炮台还没见好,说不定就能轰下来……”

    方不为抬起头,瞅了瞅飞机的高度和飞行的速度。

    为了便于观察,飞机飞的并不高,到多五六百米,飞的还慢。

    别说用需要到炮台的重炮,给他一挺小型机关炮,他就能七八成把握轰下来。

    问题是没有啊。

    船上只有两挺用来防水匪的轻机枪,最高也就能打个六七百米,更何况飞机还装有装甲。

    除非飞机能飞到三百米以下,否则别想。

    方不为也可惜的叹了一声。

    “走了!”谷振龙意兴阑珊的把望远镜丢给了张之昌。

    方不为刚准备去通知舵手开船,猛的听到飞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他抬起头,赫然看到,那架侦察机,竟然从长游的方向,又顺着长江飞回来了。

    难道是岸上的民夫发出的动静,把飞机给召回来了。

    应该不会!

    这一路而来,长江沿岸比马当大的要塞三四处,光是芜湖,当涂两处江岸,所驻军民各有上万,规模比这个大多了,日本人早就见怪不怪才对。

    “又怎么回来了?”谷振龙诧异的问道。

    “估计是你召来的!”方不为半开玩笑的回道,又推着谷振龙往船舱里走,“别站外面了,先进去!”

    “扯几巴蛋……”谷振龙边走边骂着方不为,“你小子怎么打的仗越多,胆子越小了……”

    “你还不是经常说,活的越老,胆子越小么……”方不为笑道。

    两个人刚钻进舱门,飞机就飞到了头顶上。

    “山下,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日军小队长严肃的问道。

    “阁下,我绝对没有看错!”叫山下的士兵回道,“肯定是玻璃一类的东西在反光,而不是江面上的水……”

    除了飞行员,抱括机枪手在内,都拿着望远镜,紧紧的盯着江面。

    上级此次下达给他们的任务是,观察长江上下游,有无出现成建制的运兵船赶赴南京。

    江上的船只虽然很多,但全都是民船,甚至连火轮都没有几艘,大部分都是木船,上面有没有一目了然,所以飞机上的观察员越来越应付差事。

    刚才飞过马当的时候,其他的观察员,包括小队长都在指着岸上看飞机的民夫大声嘲笑,笑话支那人没见过世面,肯定把飞机当成了铁鸟。

    就只有这个叫山下的新兵,兢兢业业的履行着观察手的职责。

    谷振龙跟着飞机挪动望远镜时反射的光芒,正好被这个士兵捕捉到了。

    什么人会用望远镜?

    只可能是军中的指挥官。

    江上真的有支那人的运兵船?

    小队长当即大惊,命飞机返航,令全员搜寻。

    把谷振龙推进船舱后,方不为把从头舱门里探了出来。

    他想看看这架飞机为什么飞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飞机一飞而过,什么都没干。

    下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山下所说的那个穿着棉大衣的老人,也没有看到什么望远镜的反光,更没有看到什么长的像军官的人。

    只有微风吹动水面,泛起的波光粼粼,以及一些渔夫扶着撸槁,看着飞机发呆。

    “八嘎!”小队长一脸怒容的看着山下。

    “阁下,我向天皇起誓,绝对没有撒谎……”山下咬着牙说道。

    小队长冷厉的盯着自己的属下,直到飞行员员请示的声音传来,他才挪开了目光。

    “阁下,请下达指令!”飞行员不知道往哪飞了。

    “降低飞行高度和速度,再搜寻最后一遍!”小队长冷冷的说道。

    “阁下,若下面真有运兵船,肯定装备有重火力,降低高度和速度,是很危险的行为……”飞行员警告道。

    “蠢货,你就没有看到江上都是些什么船?什么样的炮能在这种船上发射?”小队长讥笑道。

    飞行员恍然大悟,一脸的羞愧。

    木船就不用说了,就算那几只零星的小火轮也不行。

    因为船身太轻,一直在跟随江水晃动,炮打不准不说,开炮时的后座力,很有可能会震的船中侧翻,更或是散架。

    其实小队长让飞行员降低高度和速度,也是想引蛇出洞。

    要是真有什么炮被拉出来,或是有人向着开枪,反倒证明山下没有说谎。

    小队长也认为,山下会故意说出这种对他没有一丝好处的谎话。

    方不为看到,飞机飞出两公里多之后,又绕了个大圈,再一次折返了回来。

    看飞机越飞越低,方不为猛的皱起了眉头。

    这伙日本人在找什么?

    “望远镜!”方不为猛的一声大吼。

    他眼睛再好使,也测不出飞机的飞行高度,所以只能借助望远镜的标尺。

    张之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方不为就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包。

    方不为打开镜盖,飞快的探出头,朝着飞机瞄了两眼。

    日军侦察机明显在搜寻江面上的什么东西,方不为不敢多看,看清了标尺之后,就飞速的放下了望远镜。

    飞行高度只有两百米过一些,速度更慢,每秒还不到二十米。

    方不为脸色一变,猛的大吼道:“连志齐,警戒……”

第一零二三章 暴露(二 求月票)

    “咋唬什么?”谷振龙不满的说道。

    看飞机又飞回来了,谷振龙想出去看看,但方不为死活不同意,所以他只能站在方不为的身后。

    但什么都看不到,他这会正窝火呢。

    “敌机降到了三百米以下,飞行速度连平时的一半都没有……”方不为肃然说道。

    八八式侦察机和轰炸机的飞行时速本来就慢,最高时速,也就是在三千米以上的高度,才勉强能达到两百公里。

    降到一千米以下,时速顶多能维持到一半,也就是一百公里,每秒不到三十米。

    这会又降了一半,等于一秒才飞十多米。

    如果在平地上,方不为全力冲刺的速度就能追的上。

    日本人明显是发现了什么,在反复搜寻。

    方不为估计,很大可能是谷振龙用望远镜的举动引来的。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明明都想到了,为什么不坚持一下?

    方不为抬起头,给闻声赶来的连志齐说道:“两挺机枪全装起来,但先不要出舱,等我命令……”

    “好小子!”谷振龙猛的拍了一把方不为的肩膀,“这才对,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可是飞机,日本人那里也是有数的,打一架就少一架……”

    谷振龙兴奋的吼道。

    他还以为方不为是看飞机飞的又低又慢,动了把飞机打下来的念头。

    两百米的高度,就算是轻机枪,也有很大的把握。

    方不为确实也有过这个念头,但根本不是谷振龙想的这样,而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他甚至准备,如果日机这一次飞过之后再不回来,不打也罢。

    毕竟江上还有许多民船,没必要制造多余的死伤。

    “给我一挺!”

    看警卫搬出了机枪,方不为大声喊道。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有祈祷自己猜错了。

    “你千万别出去啊,要不然我还得分心保护你……”方不为扛起机枪,又像是哄小孩一样的哄着谷振龙。

    他压根就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要是让谷振龙知道敌机是他引来的,他非自个扛着机枪跑出去不可。

    “你个狗东西,翅膀都还没长硬呢,就把老子当累赘了?”谷振龙怒声骂道。

    他虽然生气,但知道好歹,他若硬要出去,哪怕敌人的飞机停在方不为面前,方不为也不会去招惹,只会选择保护他。

    “全部蹲下,不要露头,做好准备,听我命令!”方不为提醒着连志齐,还有自己的填装手。

    连志齐担任谷振龙的警卫连长多年,经验自不便说,方不为还和他合作过几次,自然知根知底。

    方不为看谷振龙还站着,又把他按了下来。

    “隔着这么远,还隔着一层玻璃,日本人哪能看到我们?”谷振龙不情不愿的蹲了下来。

    “观察手的望远镜,都是特制的高倍望远镜。”方不为劝道,“我上次用过的那一副你又不是没见过……两三百米内,别说看人,连人脸上的汗毛都能看清楚……”

    “那也得能拿起来才行!”谷振龙压根不信。

    方不为用的那一台,倍数确实高,足有二十倍,是美军炮兵专用的。

    但也不是一般的重,整整六十斤。

    全天下,也就方不为能举起来凑到眼睛上。

    谷振龙看似说的头头是道,但都是十年前的老经验了,方不为估计,观察手的位置,肯定有摆放记倍望远镜的支架。

    但方不为没时间给谷振龙解释,他看谷振龙没站起来,他就再没多嘴。

    飞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方不为虚掩着舱门,半跪在地板上,从窗户的玻璃里盯着飞机的动向。

    近了……

    更近了……

    要是打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方不为握着舱门把手的手快速的握了几下,最后狠狠的咬了一下牙,把舱门关紧。

    不能冲动!

    只用两架轻机枪,打一架飞机下来的机率并不大。

    就算飞机飞的又慢又低,又算方不为枪法如神,反应讯速,但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如果打不下来,这一船人的性命,包括谷振龙,包括他自己,都会丢在这里。

    况且江面上还有这么多的渔船……

    方不为不敢赌。

    他现在的职责,是保护谷振龙,而不是打鬼子的飞机。

    “你个蠢货,怎么不打啊……多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你放过了?”

    谷振龙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但方不为恍若未闻,紧紧的盯着从眼前一飞而过的飞机。

    他甚至能够看到机舱里的观察手端着望远镜,不断往下搜寻的动作。

    飞机飞到火轮的斜上方时,方不为看到,朝着这一面的一个观察手,正在往火轮这边指着手指,而他旁边窗口的那个观察手,更是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指着火**喊大叫。

    方不为心里一跳。

    他越看越觉的,这两个鬼子指的就是他们的这艘船。

    鬼子看到了什么?

    方不为下意识的回过头来,脸色猛的一变,就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看到了伸着血红舌头的女鬼。

    谷振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站在旁边的窗户后面,手里还拿着望远镜,跟着飞机飞走的方向,变换着姿势。

    “司令啊……”方不为哀嚎一声,眼角都快迸裂了。

    不用想,飞机上的观察手,就是在找谷振龙。

    不,准确的说,是在找拿着望远镜的人。

    不然那两个鬼子看到谷振龙的时候,不会那么兴奋。

    方不为气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既生谷振龙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就不能稍稍的坚持一下,至多也就是惹得谷振龙不高兴而已……

    “舵手,开船,开足马力,有多快跑多快……”方不为大声吼道。

    “方长官,都被堵死了,没办法快……”舵手回道。

    马当矶江面极窄,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修建要塞。再加上两岸还有民夫在积士,时不时的就会有石块滚落到江里,所以船只根本不敢太过靠近江岸行驶,能行船的宽度只有几十米,所以这一段江面才会堵下这么多的船只。

    “那就调整头,往后退……”方不为又大吼道。

第一零二四章 吸引火力 (求月票)

    “阁下快看,就是那艘船……那辆黑色的火轮,船舱里有个人正拿着望远镜在看我们……”

    山下大声喊道。

    小队长顺着山下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个反着光的东西。

    他飞速的调了一下焦距,不但看到了谷振龙手里的望远镜,还看到了他身上的棉大衣……

    山下没有撒谎。

    但只是一艘小火轮,最多也就能坐三四十个人,不像运兵船。

    而且船是往上游走的,与南京背道而驰。

    嗯,应该是从南京撤出来的高官。

    上海沦陷后,南京更是风声鹤唳,只要有能力离开南京的,全都逃出了城,其中不乏一些国民政府的重要人物。

    小队长怀疑,这个拿着望远镜的,说不定就是这种人物。

    反正也是顺便,打掉就可以了。

    “掉头,机枪手准备,目标就是那艘黑色的火轮……”

    小队长下达着命令。

    江面上的火轮本就没有几艘,就只有这一艘,虽然原地停着,但依然冒着烟,说明坐的是有钱人。

    目标很是醒目,飞行员瞄了一眼,就计算出了大概坐标。

    ……

    看着方不为苍白的脸色,谷振龙也看出不对劲了。

    “冲我们来的?”谷振龙惊道。

    方不为用力的点了点头,喊着张之昌:“扶司令去尾舱,那里备有充好气的轮胎,旦有万一,马上跳江……”

    谷振龙还是第一次看到,方不为露出这般郑重的神色和语气。

    不大可能吧?

    “司令,以防万一啊……”方不为急道。

    谷振龙张了张嘴,想要留下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方不为的战场嗅觉向来灵敏,万一被他猜中了呢?

    自己留下来,只会当累赘。

    “自己小心!”谷振龙郑重的交待道,“自己”两个字咬的很重。

    方不为心里流过一丝暖流。

    谷振龙的意思是,若有万一,让他自己逃命。

    一架飞敌而已,只要不是炸弹恰恰好砸到他脸上,方不为有一百种逃命的办法。

    但谷振龙呢?

    肯定活不下来。

    方不为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谷振龙说道,“你也要小心!”

    谷振龙刚去后舱,方不为一个滑步,冲到一个铁制的荼几下,拉出了一口箱子。

    特么的,出来的时候,板甲倒是带了,为什么就不带一门小型的机关炮?

    重机枪也行啊……

    谁能想到会在长江上游碰到鬼子的飞机。

    方不为带甲,其实是怕在半路遇到水匪,遇到万一的时候,他可以穿着甲打个反冲锋,更或是套在谷振龙的身上,让他防子弹。

    “你穿这个,万一掉水里怎么办?”连志齐惊恐的问道。

    这副甲可是足有八十斤,方不为要是落了水,绝对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就会沉到江底。

    “少操老子的心!”方不为边骂边抢过了连志齐手机的机枪,丢给了机枪手,又急声说道,“张之昌根本不顶用,司令一吼就没魂了……你也去后舱,把司令看紧了,只要看到敌机再次返航,马上让着司令跳水,踹也得踹下去……”

    “你……你打算……”连志齐的脸色都变了。

    方不为这是要主动吸引敌机火力,给谷振龙创造逃命的机会。

    “哪来那么多屁话?”方不为大吼道,“赶快滚……,给老子记往了,飞机一出现,马上拉着司令跳水……”

    “机枪手跟我走……”方不为一手提枪,一手提甲,跑出了船舱。

    连志齐咬了咬牙,扭头往后舱跑去。

    “你怎么来了,方不为呢?”看到连志齐,谷振龙下意识的问道。

    “他说那边有他和机枪手就够了,让我来保护你……”连志齐涩声回道。

    虽然他想不通,日本飞机只是来回转了三圈而已,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为什么方不为就一口断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连志齐却不敢置疑方不为的判断。

    “民国英雄”的称号可不是谁都能叫的,更何况,他和方不为合作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方不为有多厉害,连志齐非常清楚。

    尾舱在甲板底下,后舱门正对着船尾,但这会还没开,后舱里的光线有些暗,谷振龙并没有看到连志齐难看的脸色。

    他想把连志齐撵回去给方不为帮忙,但想了想,撵回去,可能又得被方不为撵回来,索性做罢了。

    “司令,把这个套上吧,以防万一!”连志齐拿起了一个轮胎。

    “嗯,那就套上吧!”谷振龙点了点头,在张之昌和连志齐的帮助下,套上了轮胎。

    怕滑掉,连志齐还用绳子在他身上绑了两圈。

    “打开后舱门,看看鬼子的飞机是不是真的会来!”连志齐又对张之昌说道。

    谷振龙也正有此意。

    舱门一开,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舱门下沿离水面,最多只有半米。

    ……

    方不为边往舱顶上跳着,边给两侧的机枪手交待道:“你们躲在舱檐下,给我装弹就行……所有人背好轮胎,我说跳,就马上跳……”

    说完后,他又仰躺了下来,快速的往身上盖着甲片。

    是盖不是穿。

    在船上穿铁甲?

    掉水里,百分百是被淹死的命,有系统都没用。

    方不为没那么傻。

    日军的飞机只要一出现,只要谷振龙一下船,方不为就会开枪,吸引日机的注意力。

    等飞机进入有效射程,或是适合丢炸弹的时候,船怎么也往前开了几十米了,谷振龙至多也就是被水冰一下,冻一下,至少性命无忧。

    至于自己和剩下的警卫,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愿如谷振龙所说,这架飞机上没炸弹。

    至于打飞机?

    不存在的!

    想打,以后上了战场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送命。

    方不为竖起枪,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枪口向天。

    马当矶北侧,正好是一座险峻的山峰,飞机飞过山峰之后才能看的到。

    火轮的马达声音很大,方不为耳朵再厉害,也没办法在这么大的噪音下,听到飞机的声音。

    他只能紧紧的盯着山峰。

    这个时候,舵手才刚刚调好了船头,正瞅着迎面而来的船只的空隙,想着从哪里冲出去合适。

第一零二五章 吸引火力(二 求月票)

    一个黑点从山峰后冒了出来。

    “连志齐……”方不为一声大吼,如同惊雷,生生的盖住了火轮马达的声音。

    谷振龙还在狐疑,心想方不为喊连志齐做什么。他下意识的往后一扭头,连志齐连人带轮胎向他撞来。

    “噗通”一声,连志齐和谷振龙双双下了手。

    张之昌惊恐的看着水里的两个人。

    “跳啊,你个白痴……”连志齐喊道。

    “可是方不为……”张之昌往前舱指着。

    “就是方不为交待的……呃……”谷振龙重重的一肘砸在连志齐的脸上。

    “方不为,我操你姥姥……连志齐,老子毙了你……”

    方不为听不到声音,但稍稍稍一歪头,就可以看到正在水中扑腾的谷振龙。

    谷振龙就算长了飞毛腿也追不上船了。

    方不为松了一口气,又吼道:“敌机来了,准备!”

    除了替他供弹的两个机枪手,还有七八个警卫,拿什么武器的都有。

    步枪,冲锋枪,快慢机……

    还有一个竟然拿着手雷!

    你这是准备演神剧?

    方不为苦中做乐的想道。

    刚冲过山峰,飞机正准备降高度,飞行员却惊奇的发现,在他之前标注的那个座标上,那艘船不见了?

    见了鬼了?

    飞行员正在纳闷,小队长突然往下一指:“再往北二十米……”

    飞行员一看,那艘船竟然调转了方向,正在往下游疾冲。

    正好对着飞机的方向。

    飞行员一拉操纵杆,机头猛的往下一降。

    之所以下降高度,并不是机载机枪的射程不够,而是便于机枪手调整射击角度。

    其实谷振龙又猜错了。

    八八式侦察机确实因为负重原因,加了乘位后,就减少了携弹量,没有配备上百公斤重的炸弹。

    但他携带有两枚三十公斤重的小型炸弹,专门用来精准打击。

    但日军是出了名的节约子弹,不然也就不会专门让士兵操练刺术了。

    飞行员是觉的,打沉这么一艘铁皮船,根本用不着动用飞机炸弹。

    三挺**式航空机枪就完全够了。

    这玩意是**式重机枪的改进版,日军专门研究用来地对空,以及航空专用的,鬼子的陆军,一般都把这玩意放在防御工事中,用来压制敌军步兵,或是掩护火炮时用,威力很大。

    所以方不为压根就没有一丝硬怼的意思。

    他扭头瞅了一眼,看谷振龙已经落到了三十多米远的地方,便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板机。

    “哒哒哒哒哒……”子弹连成一条火线,飞向半空。

    听到机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飞行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拉操纵杆,把飞机拉升了起来。

    “开枪……”小队长给机枪手下着令,同时扣下了板机。

    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小队长感觉飞机机身突然一震,射出枪口的子弹早不知飞哪去了。

    “你在做什么?”小队长怒吼道。

    “敌人开枪了……是机枪……”飞行员边拉升着飞机边回道。

    “蠢货,难道你分辩不出来,那只是一挺捷克轻机枪?”

    “停下……停止射击……”小队长大吼了一声,又一拳砸到了舱壁上。

    机身快被拉平了,机枪手的射界里已经没有了那艘船,纯粹是在浪费子弹。

    飞行员头往前一探,果然看到机头的装甲上只留下了几个白印子,连点坑都没有。

    “对不起阁下!”飞行员惭愧的道着歉,同时一推拉杆,将上扬的机头降平,同时减速,准备再次降低高度。

    这个飞行员本就经验不丰富,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开侦察机,而是去开轰炸机或是战斗机去了。

    飞行员越想越惭愧。

    既然是轻机枪,而且只有一挺,那有什么好怕的?

    飞机俯冲扫射时,速度极快,只凭一挺轻机枪,形成不了密集火力,而且弹药也不足,根本对飞机造不成什么危胁。

    捷克轻机枪的一个弹匣只有二十发子弹,有个十几二十挺同时开枪,可能还有些可能……

    方不为扣着扳机,屏着一口气打完了一个弹匣,他同时看到,飞机的两架前机枪也开火了。

    他将手里的机枪扔给机枪手装弹,抄起了另一挺,顺便咬起了牙,准备接受一波日军重机枪子弹的洗礼。

    甲是盖到身上的,而不是穿上去的,所以有两层厚。

    上半身的要害处的甲,足有十三四毫米,鬼子的飞机上只是重机枪,又不是机关炮,完全能抗得住。

    但方不为估计,身上的骨头肯定得断上几根。

    断就断吧。

    谷振龙对他不薄,方不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丢下谷振龙,独自逃命的勾当来。

    他咬着牙扣下了扳机,想着打完这一个弹匣,也就差不多了,再要不跳船,自己未必会死,但躲在船檐下的十个警卫,估计活不下几个。

    一个“跳”字既将要喊出口,方不为突然发现,飞机重机枪射出的子弹,竟然没有打到自己的身上,更甚至是没有打到船上。

    不对啊,自己明明看到飞机的两架前机枪喷出了火线。

    他再一细瞅,飞机的机身竟然拉平了,机枪也停止了开火。

    鬼子在搞什么把戏……

    念头刚冒了一半,方不为猛的一惊。

    机头既然已被拉平,那飞机机枪射出来的子弹没射到船上,只能是射到船后面去了。

    问题是,谷振龙就在船后啊……

    方不为飞快的扭过头,往后一扫。

    后面已是一片狼籍。

    七八条木船,全都被打的四分五裂,江面上除了木屑,还有二十三个上下蹿动的人头。

    连木船都被打碎了,肯定有人被打死打伤了。

    不过还好,谷振龙等人离船更近一些,恰好不在日军机枪的射击范围内。

    方不为看到三只轮胎正紧紧的挤在一起,谷振龙好像还在冲着船大骂。

    有落水的渔民顺水冲下来,想要抓住谷振龙的轮胎,连志齐掏出一把快慢机来,不断的挥舞着。

    枪上还不停的往下滴着水,肯定是打不响了,但渔民并不知道,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方不为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跳船的时候,谷振龙依旧很危险……

第一零二六章 已无活路(求月票)

    火轮开的越远,谷振龙才越安全。

    “加速加速加速……”方不为边吼着边举起了机枪。

    “机枪,弹匣,全给我扔舱顶上,你们跳吧!”

    方不为又喊道。

    刚有人跃跃欲试,一个警卫猛的吼道,“跳下去也死的更快……”

    众人猛的醒悟过来。

    飞机的速度有多快,自个跳水里,又能游多快?

    依然还在机枪的扫射范围之内,待在船上,至少还有个遮挡。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

    就船舱铁皮的厚度,在**式机枪子弹扫射之下,跟纸糊的也没什么区别。

    左右都看起来没活路,听天由命吧。

    “呜……”飞机呼啸而来,方不为再一次的扣下了扳机。

    但子弹射到机头和机翼上,只是溅起了一串火星。

    “哈哈哈哈……”飞行员大声狂笑,推着拉杆降低高度,同是调转方向,试图让飞机在滑行的过程当中,以一个半圆的飞行轨迹,完成飞行动作,以便尽可能的给机腹的侧机枪手创造良好的射界。

    就在飞行员狂笑的时候,前机枪手开火了。

    子弹以每秒近十发的速度泼撒出去,形成一片火网,罩向江面。

    “当当当当当……”无数的子弹打在油轮上,穿透舱顶,射进舱内。

    一个警卫刚瞄着飞机开了一枪,脑袋便被一颗子弹爆开。

    另一个机枪手刚刚接过方不为甩过来的空枪,将手里的弹匣插到机枪上,只觉胸口一痛,下意识的一低头,看到一股从箭从胸口喷了出来。

    嘴里虽然喷着血,但机枪手硬是将机枪推到了舱顶上:“长字,枪……”

    方不为至少中了四五枪,身上的钢甲被子弹打的“砰砰”直响。

    就像是有人拿着大锤,一锤接一锤在的往他的胸口擂,方不为被震的眼冒金眼。

    他一用力的一咬牙尖,想把李槌举起来。

    但好像秋风扫中的树叶,方不为根本边身体都跪不稳。

    “砰”的一声,一块钢甲被击飞,方不为的大腿露了出来。

    又是“嗤嗤”两声,两朵血花从大腿上冒了出来。

    方不为疼的腰往下一弯,差点丢了手里的枪。

    难道今天可能要交待在这了?

    我去你么的……

    “嗬”的一声暴吼,方不为忍着巨痛,硬是挺直了腰。

    突然一声巨响,像是行驶中的汽车撞到了山上,船猛的一顿,又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往上一窜。

    正举着枪,试图寻找空隙,朝着驾驶舱给一梭子的方不为,突然感到身上一震,随着船头上扬,顺着舱顶滑到了甲板上。

    方不为伸手一探,紧紧的扣住了舱顶的边沿,吊在了半空。

    他下意识的往下一看,赫然发现,油轮撞到了一艘木船,半个船身已经骑到了木船上。

    无数的子弹打在了斜立着的船头上,正好给了方不为和警卫一丝喘息之机。

    不出意外,肯定是舵手中弹了。

    再要不逃,就真成了活靶子。

    “跳啊……”方不为大声吼道。

    反应过来的船员纷纷爬了起来,翻下船身。

    方不为松开右手,抱着机枪跳了下来。

    大腿上一阵巨痛传来,方不为一个趄趔,滑到了船尾。

    要不是栏杆挡着,方不为连人带甲就掉到水里去了。

    右腿上使不上一丝力气,估计骨头断了。

    再不逃,就真的交待到这了。

    方不为咬着牙,两肩一抖,两层钢甲从从身上滑了下来。

    钢盔还不能脱,下水之后,他还要靠着这东西,飞快的往下沉,以便躲开子弹。

    方不为正要扔了钢甲跳下船去,猛的发现,飞机机枪射出的子弹,已经偏离了船身,射到了江里。

    他探头一看,飞机正在转向,机头已不再是正对着船头了。

    油轮已经离开了前机枪手的躲界,子弹泼撒在了江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形成了一个弧。

    方不为的脑海里猛的浮出现接下来的画面:

    正在下降的飞机,会滑过一个大弧,做出一个像是在塞道上漂移的塞车一样的飞行动作。

    在这个过程中,机腹的侧机枪会露出来,对油轮再次扫射。

    而这个时候,是飞机离油轮最近的时候,而恰恰好,整个驾驶舱,都会暴露在方不为的射界之下。

    干不干?

    就算现在跳下水,不一定就能躲开鬼子的子弹。

    干!

    方不为猛的一扬胳膊,双层甲又套到了身上,左手一探,抓住了机枪。

    虽然射界里已没了油轮的影子,但前机枪还在疯狂的开火,扫射着江面上的船只。

    江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嚎声,一艘艘木船被打烂,一个接一个渔民中弹,然后跌入水中,伤口里喷出一股接一股的血水,染红了江面……

    “哈哈哈……”

    看到骑在木船上的油轮,江面上漂浮的死尸,以及被鲜水染红的江面,小队长发出了疯狂的笑声,又给新兵山下,以及同样没怎么杀过人的飞行员说道:“看到没有,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我允许你使用一颗炸弹,对那艘船进行精确打击……山下,和我一起开枪,向江上的船只射击,全部杀光……”小队长又说道。

    从头到尾,小队长都是抱着一种戏谑的心态,这个时候更是练起了兵。

    “是,阁下!”飞行员兴奋的应道。

    小队长和山下扣下了扳机,江面上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飞行员也像是被感染了一般,瞬间进入到一种疯狂的状态当中,咬着牙,狰狞着脸,将拉杆一推到底。

    长官如此信任自己,宁愿浪费一颗炸弹,也要让自己练手,自己绝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飞行员已经打疯了,飞机虽然在以弧形飞行,但速度越快,离油轮越靠越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飞行员左手一松,一颗小型炸弹从底舱飞出,砸向了油轮。

    他右手又猛的一拉拉杆,试图让飞机爬升。

    方不为像是自动屏蔽了五感,天地间随之一静,耳朵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眼中只有飞机的驾驶舱。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四个脑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第一零二七章 还活着(求月票)

    方不为瞄准了一脸狰狞的飞行员,微微一挪枪口,提前了一线,扣下了扳机。

    “嗒嗒嗒……”一个点射后,三颗子弹飞向了飞行员。

    炸弹已被放出,飞行员已完成了自己的攻击任务,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将飞机拉升起来。

    飞行员扔开炸弹按扭,抱着拉杆,准备快速拉升飞机,突然射来几颗子弹,飞行员的脑袋像是被砸爆的西瓜,一轰而碎,炸出一团血雾。

    “啪及!”一坨白中染红的东西飞到了小队长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纳尼……”小队长松开机枪,下意识的在脸上一抹。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竟然是污浊的江面,还有断肢残骸。

    飞机竟然在以近似垂直的角度,在向江面砸去?

    “天啊……”

    “怎么回事……”

    活着的鬼子全都大叫起来。

    “八嘎……”小队长一声厉吼,他还以为飞机员操作失误了。

    等小队长一探头,看到最前排的飞行员,发现他竟然没有了脑袋?

    “跳伞……”

    只是扣了一下扳机而已,像是连头发丝里的精力都耗废光了,更像是几天几夜未眠……

    方不为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如此的空虚和疲惫,脑中甚至产生了短暂的真空。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当看到飞行员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的爆开,他才惊醒过来……

    “咻……”炸弹上面的气压哨发出尖厉的啸声,像是死神在弹奏催命的音符。

    看到越来越近的那个黑点,方不为目眦欲裂。

    完了……

    身体的反应速度,甚至超过了方不为大脑发出指令的速度。

    方不为的身体猛的往后一翻,倒着往水里栽去。

    甲……

    身上还有甲……

    身体翻下栏杆时,方不为才反应过来,双臂用力的往前一甩,钢甲就被甩了出去,身体也落入了水面。

    就在这个时候,炸弹丝毫不差的砸到了油轮上。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船体被炸的四分五裂。

    “砰……嗤……”

    方不为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身上,又有一个东西扎进了自己肚子里。

    随即,阵阵巨痛袭遍全身。

    “咕嘟……”方不为不由自主的喷出了一口血。

    完了,这次才是真的完了……

    嘴里的血还没喷完,只听“咚”的一声,不知是弹片还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钢盔上,方不为只觉脑袋一沉,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将昏迷的方不为掀了起来,夹杂着火轮和木船的残骸,一起飞向了十多米的高空。

    “方不为……”谷振龙一声厉吼。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砰!”的一声,远处传来一声更大的巨响。

    连志齐顺声一看,看到鬼子的飞机一头扎进了江里。

    方不为……竟然真的用机枪打下了一架飞机?

    连志齐感觉自己的做梦。

    “救人……救方不为啊……”谷振龙的一声大吼,才让连志齐回过神来。

    但他一看眼前的场景,心里猛的一紧。

    连船都被炸成了碎片,更何况人?

    救不回来了。

    炸起的水柱和轮船残骸正往下落着,连志齐甚至看到了几截被炸断的尸体,还在往外甩着血水。

    连志齐能看到,谷振龙自然也能看到。

    看到江面上的断肢残骸时,谷振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司令,司令……”张之昌手忙脚乱的掐着谷振龙的人中。

    “走!”连志齐低喝一声,脚下踩着水,和张之昌一起推着谷振龙,往最近的一条木船游去。

    “鬼子……鬼子……”远处的江面上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一个鬼子吊着降落伞,正向水面落去。

    是那个叫山下的士兵,飞机上四个人,就他被弹射了出来。

    他抓着伞绳,努力的扭动着身体,想落到一艘渔船上,但双腿既将落到蓬顶上的时候,一只撸槁猛的顶到了他的胸口。

    “给我下去……”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用力的把山下推下了船

    “八嘎……”山下刚要掏枪,脚下一滑,“哧溜”一声滑下了船,掉进了江里。

    “抓活的,千刀万剐……”远处有一个声音喊道。

    “对,千刀万剐……”

    又有人喊道

    吓的瑟瑟发抖的渔夫眼睛一红,照着正在江里扑腾的山下,用力的拍下了手里的撸搞……

    哭声,喊声,救命声,偌大的江面,像是炼狱一般。

    “救人……”

    “对,救人……”

    下游的江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

    有两条客轮,甚至想把船身横过来,横拦的江上。

    一个又一个落水的人被拉上了船,就算是尸体,船上的人也会用挠钩先钩上来,看是不是还有气。

    一个气泡顺着江流,靠近了一条客轮。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背朝着水面的人,正脸朝下爬在水里,只有背上的衣服包着一包空气,露在水面以外。

    “钩上来看一下……”船上的一个客人喊道。

    一个穿着中山装,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的挠钩往下一探,钩在了那个气包上。

    旁边的同伴给搭着手,把水里的人钩出了水面。

    看到人的模样,船上的一个女人猛的一声惊叫:“啊,怪物……”

    两个大学生也被吓了一跳,差掉扔了手里的挠钩。

    肯定是人,但奇怪的是,这个人的头上,却戴着一个跟罐子一样的帽子,把整个脸都遮的严严实实。

    帽子好像变了形,能看出金属的质地。

    能看到的客人一阵惊呼,都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为戴一顶铁帽子。

    “捞上来再说!”后面又有人说道。

    两个年青人合力,把方不为捞上了船。

    “这……这死了吧……”一个客人说道。

    一根像钢钎一样的东西,从方不为的前腹扎了进去,直接刺穿了后背,又露出了一尺多。

    除此外,肚子的那一面,还扎着一块木板,应该是木船的舱底。

    也幸亏有这块木块,不然带着这么一根钢钎,还有十几斤重的钢盔,方不为早沉到江底了。

    都成这样子了,哪能活的下来?

    虽然心里这样想,大学生还是蹲了下来,把手探到了方不为的脖子上。

    指肚上传来轻微的颤动感,一下,两下……

    还活着?

第一零二八章 捡回了一条命 (求月票)

    “活着,还有气……”大学生惊叫了一声。

    这样都没死?

    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搬到后面去吧!”客轮上的经理说道。

    “为什么不救他?”有人问道。

    “怎么救?”旁边的乘客反问道。

    没人说话了。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人离死,也就是差半口气了。

    过来了两个精壮的汉子,抬起方不为,搬到了舱后的甲板上。

    除了方不为,这里还躺着几个人。

    不是被子弹打穿了肚子,就是被炸弹炸断了腿,船上的医生看没什么抢救的价值,只是草草的包扎一下,让船员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方不为是唯一一个连敷衍都没办法敷衍的。

    ……

    连志齐和张之昌合力,把昏过去的谷振龙搬上了一条木船。

    但能用的办法都用完了,却怎么都叫不醒。谷振龙的身体就像是在筛糠似的,不停的颤抖着。

    连志齐伸手一探,谷振龙的额头烫的吓人。

    谷振龙也快五十的人了,在冰寒刺骨的水里泡了那么久,再加上急火攻心,不出事才怪。

    “怎么办?”张之昌慌了神。

    连志齐抬起头,在江上搜寻了一圈,指着那艘客轮说道:“哪应该是航运公司的客船,上面肯定有医生……”

    “哪还等什么?”张之昌猛的站了起来,掏着口袋,把一把湿漉漉的法币拍在船夫的手里,“走……”

    连志齐没猜错,客轮上不但有药,更有大夫,还是位西医。

    到了这个程度,连志奇哪里敢隐瞒谷振龙的身份?

    经理当即安排了僻静的位置,同时把船上的医生带了过来……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谷振龙才醒了过来。

    “方不为呢?”谷振龙睁开眼睛,就问的是方不为。

    连志齐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之昌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谷振龙如梦如醒,终于记起了油轮被炸成碎片的那一幕。

    “咚!”

    像是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谷振龙的身体软软的往后一靠,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尽量去……去找一找吧……”谷振龙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难道只能……给他……造一座空坟……”

    “这……好!”连志齐咬着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给张之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看好谷振龙,连志齐推着经理出了船舱。

    “长官可是有什么事要交待?”经理小心翼翼的问道。

    连志齐看了看经理,却不知道怎么说。

    这船都往上游开了近一个小时了,再到哪里去找方不为的尸首?

    纯粹是在为难人。

    算了,等谷振龙缓过来一些,再向他解释吧。

    连志齐摆了摆手:“谢谢经理了……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这船还能不能再快一些……”

    他是怕拖的太久,谷振龙出什么万一。

    “我亲自去盯着!”经理连忙说道。

    这可是谷司令啊……

    经理哪里敢怠慢。

    他刚要去驾驶舱,一个船员快步的跑了过来。

    “经理,那个戴铁帽子的人怎么办?”

    什么铁帽子?

    经理一阵恍惚。

    “就那个肚子上插着铁钎子的……”

    船员一提醒,经理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问道:“还没死?”

    能把活人救上来,就算是积了大德了,更何况这还是艘客轮,乘客也不会允许把死人放在船上。

    像那种救上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但最终没挺下来的,船员都会丢下江。

    就剩这最后一个了,一直不咽气,船员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来请示经理。

    “没有,一直吊着一口气……”船员摇了摇头,“但大夫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救……”

    “还有这样的怪事?”经理连连吸着冷气,“我去看一看……”

    “什么戴铁帽子的人?”连志齐下意识的问道。

    “也是从江里捞上来的……”经理激动的一阵比划,讲述着方不为的伤势。

    他们还从江里捞过人?

    连志齐心里一跳。

    铁帽子……铁帽子……

    会不会是钢盔?

    连志齐猛的一个机灵,抓着经理的肩膀:“快带我去……”

    看到插着钢钎的方不为,连志齐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把手搭到了方不为的脖子上。

    没死,真没死?

    连志齐喜极而泣:“快,救人啊……”

    ……

    “滴滴--滴-滴……”

    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方不为都快被烦死了。

    能不能消停点?

    念头刚落,滴滴声就消失了,转而又换成“霹雳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一双手,不停的在敲击键盘。

    别吵了行不行?

    他烦燥的想给一巴掌。

    嗯,自己没死?

    方不为猛的反应了过来。

    “司令,动了,动了……”耳朵传来张之昌的惊呼声,然后又听到几个慌乱的脚步声跑过来的响动。

    方不为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除了谷振龙,陈江竟然也在。

    “醒了……醒了……”谷振龙紧紧的攥着双拳,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司令,先让大夫看一下!”陈江轻声提醒道。

    谷振龙连连点着头,让开了位置。

    医生按照程序给方不为做着检查。

    其实他早就知道方不为能醒过来。

    他接到命令,从庐山出发,赶到湖口见到方不为时,已离方不为受伤,过去了一天一夜了。

    铁钎穿腹而过,看着非常可怕,其实伤的不是特别重。

    那根钢钎,只是刺破了大肠。

    这种腹内开放性的伤,最怕的其实是感染。

    让医生奇怪的是,都过去了一天一夜,伤者除了昏迷,竟然一点感染的迹像都没有,而且看起来,并没有流失多少血液?

    别说见,医生听都没听说过。

    手术做的极其顺利,整个过程中,方不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术后二十四小时,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并发症,医生就知道,这位病人无大碍了。

    至于为什么不醒,医生也搞不明白。

    医生给方不为做着检查,方不为则直愣愣着盯着天花板,看着系统给出的数据。

    为了那一枪,自己竟然激发了所有的潜能,耗费了体内所有的精气神?

    这才是导致自己昏迷了三天的主要原因。

    怪不得当时觉的那么累!

    方不为猛的呼了一口气。

    又捡回了一条命!

第一零二九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求月票)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你这名字真是白起了……”陈江叹着气说道。

    这句话出自《道德经》,意思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与儒家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爸,那你说,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方不为苦笑道。

    陈江又叹了一口气,黯然不语。

    其实陈江很清楚,用这样的道理,根本说不动方不为。

    就算是他,嘴上说着大道理,但真等战事一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跑到上海,出人出钱又出力,前期组织运输,后期组织救援。

    反过来再说,又有什么道理能大过“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一句?

    劝不了,陈江也只能沉默不语。

    “司令待我不薄……”方不为又说了一句。

    扪心自问,既便是再来一次,方不为也还是会这么做。

    谷振龙视他为己出,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也就这样了。

    难道方不为能眼睁睁的看着谷振龙遇险,而自己逃命?

    做人不是这样的。

    只是这一句,陈江连劝的心思都没有了。

    所有的道理,全让方不为占完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陈江又问道。

    常熟,无锡已然陷落,这两日,日军正在急攻常州,江阴两地。

    前线噩耗频传,估计最多三五日,这两地也会陷落。

    到时候,南京再无险可守。

    国民政府已经决定迁都重庆了,南京方面,特别是行政机构,大部已动身搬迁。

    不过最高指挥部,以及委员长,依然还留在南京,为固守南京在做准备。

    虽然指挥部有令,若方不为行动便利,可回南京养伤。

    但就算方不为不去,南京方面又能怎么样?

    方不为身上的伤难道是假的,沉到江里的那架飞机,难道是自己掉下去的?

    陈江的意思是,如果方不为不想陪谷振龙去武汉,可以先行一步,直接去重庆。

    “先回南京吧!”方不为回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回南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陈江指着方不为的伤口问道。

    他实在想不通,明知方不为伤成了这样,南京方面为什么还非要方不为回去?

    方不为避而不谈和最高指挥部发来的命令相关的话题,只是说道:“命令只是一方面,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千多号兄弟,都被人当了炮灰?”

    如果方不为不回去,叶兴中等人的下场,肯定只会是这一种结局。

    如此精良的兵员,这么好的装备,绝对会被派在第一线。

    但这一千多人留在南京,可不是方不为拿来打仗的。

    谋划了这么久,拼着三番两次丢命,才创造出了这么点机会,自己怎么可能放弃?

    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南京去。

    就算自己受伤了,亲自动不了手,但这一千多号儿郎,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方不为的眼睛越来越亮。

    陈江张了张嘴,许久后,才沉声说道:“你是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我也不知怎么劝你才对。但我希望,再要遇到如这次一般的时候,你能想想心然,想想常志……”

    方不为心中一阵黯然。

    既己许国,再难许卿……

    抗战十四年,死难数百万将士,个个也都有家有室。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谷振龙已经懒的劝了。

    除非他能狠下心,把方不为绑到武汉去。

    当接到南京发给方不为的军令时,谷振龙就已心灰意冷,甚至萌生了退意。

    若行动便利,可回南京养伤……

    天大的笑话。

    中央医院都搬走了,让方不为去哪里养伤?

    指挥部这是明显是打着“只要方不为没死,就得发挥最后一点作用”的主意。

    就算方不为回去了,最多也就是能提升一下士气,难道只靠士气,就能守得住南京城?

    徒添死伤罢了。

    “我给你教的那些,你都记住了没有?”

    临上船之前,谷振龙又厉声问道。

    现在的方不为,已经成了一面旗帜,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最高指挥部再冷血无情,也不可能让方不为再冲到第一线去。

    不然别说提士气,十数万将士的心,都得先寒一半。

    到最后一刻,委员长与统帅部肯定会先行一步,到时候也肯定会带上方不为。

    针对这一点,谷振龙还是有信心的。

    谷振龙是怕方不为脑子一热,非要留下来。

    “司令放心!”方不为拍着胸口说道,“一个字都没有忘……”

    谷振龙哪里会放心。

    他抬起头,又看了连志齐一眼。

    连志齐重重的点了点头,意思是方不为但有异常,他一定第一时间给谷振龙打电话。

    “一定要保重……现在的你,已不单单是为你自己活着了……”谷振龙又语重心长的劝道。

    方不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到万不得已,他何尝愿意去死?

    但南京,他必须要去。

    不然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哪怕能多救出一个,方不为日后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不至于夜夜惊醒……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船我已经安排了,按你的交待,已经交给叶兴中了……”陈江又说道。

    五艘火轮,这是陈江所能找到的极限了。

    “谢谢爸!”方不为回道。

    “你们也保重!”方不为又郑重的说道。

    “去吧!”谷振龙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

    连志齐挥了挥手,几个壮汉抬起竹杆,连轮椅带方不为,抬到了船上。

    一艘小客轮,看着船上人不少,其实没有一位客人。

    船是从九江航运公司征调来的,船上的全都是九江保安团派的精壮。

    若不是怕前几天的一幕会重演,谷振龙甚至想给方不为调一艘军舰回来。

    看着船驶离码头,方不为的身影越来越远,谷振龙止不住的流下泪来。

    唯一从飞机上跳伞活下来的那个日本兵,最终还是落在了谷振龙的手里。

    所有的前因后果,谷振龙都已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他固执不听劝,方不为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吉人自有天像!”陈江反过来劝着谷振龙,“这么多难关,他都能一路闯过来,这一次,也定然能安然无恙……”

    “嗯,肯定能!”谷振龙重重的点着头。

第一零三零章 殊荣(求月票)

    十二月三日,方不为再次踏上了下关码头。

    这离他护送谷振龙离开的那天,整整过去了十二天。

    赶了六天的路,养了六天的伤。

    听着震天般的鼓乐,方不为一阵错愕。

    为了制造声势,提升士气,统帅部竟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再加一队三军仪仗队,就是妥妥的迎接其它国家元首的规格了。

    方不为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身份,还配不上这么大规格的荣誉。

    这是做给固守南京的十数万将士看的。

    几个警卫刚把轮椅抬到了栈桥上,马春风抢先一步,从连志齐手里接过了轮椅。

    “有劳处长了!”方不为客气道。

    “我真是佩服你……”马春风咬着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旁边还有人,剩下的半句不能在这里说。

    他想不通,伤成这样了,方不为还回来做什么?

    送死吗?

    什么借口不好使?

    重伤昏迷……

    伤口感染……

    更甚至是未脱离险情……

    就算方不为不回来,统帅部上下,谁也说不出半个“

    不”字。

    但方不为偏偏就回来了?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方不为也不想解释。

    自己为什么回南京,马春风一清二楚,方不为也只以为马春风是利己主义做祟,心中有气罢了。

    他根本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

    马春风推着方不为,走到了林尉面前。

    “主任!”方不为敬了个礼。

    林尉重重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握住了方不为的双手:

    “辛苦了……”

    林尉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事情的经过,谷振龙早已似成了军报,传到了南京。

    知悉内情的人,无不叹赞叹方不为忠义无双,无不感慨谷振龙运气之好。

    换成他们,也绝不可能料到,只是拿望远镜朝天看了一眼,竟然就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若没有方不为,谷振龙绝对是十死无生。

    同时他们也知道,方不为是肯定无法如约回到南京了。

    炸弹爆炸时,离方不为就几米远的距离,连肠子都被放了出来,方不为能活下来,都是老天开眼,哪能再颠簸近千里的路程?

    但唐生志一力坚持,必须召方不为回京!

    因为他不想刚一上任,就向军中将士撒谎?

    十一月二十四日,唐生志正式接任城防司令后,擅自做主,向固守南京各部下发动员令时,把国民英雄方不为也会留守南京的消息也印在了上面。

    但没想到,发完军令的第二天,方不为就出事了。

    难道让唐生志再发一道军令,昭告全军,是他姓唐的搞错了?

    简直在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唐生志丢不起这个人。

    唐生志一再要求,以统帅部的名义,召方不为回京,哪怕是死的也行。

    委员长估计,除了不想自打自脸之外,唐生志是真的存了死志。

    唐生志非要让方不为回来,应该是想给他自己死守南京的事迹,再添加一道光环。

    毕竟真要是战死了,一提南京之战,肯定是先提最高长官,国民英雄之类的人物,都得往后排,无形之中,规格一下就高了好几倍……

    也就方不为不知道内情,不然非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竟然被自己人拿来当垫背的了?

    包括委员长在内,都有些不齿,但大局为重,其他几位也只能迁就于唐生志。

    所以才有了那份以统帅部发往庐山的电令。

    其实他们都想着,方不为已伤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再回来?

    万一死在半路上怎么办?

    况且身边还有谷振龙这种老狐狸出谋划策,唐生志的算盘可能要打空了。

    但谁都没想到,方不为竟然复命了?

    “国之所需,死而后已!”

    接到谷振龙代方不为回复的电文之后,统帅部上下一阵默然。

    “国士之才!”

    类似的话,在上海的时候,白崇喜说过一次。

    但这次提起的却不是白崇喜,而是何应钦。

    其实并非完全如方不为猜想的一般,今天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宣传,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统帅部的几位,包括委员长在内,都被方不为感动了。

    “应该的!”方不为笑着回了一句。

    “拿来!”林尉一声清喝。

    一个仪仗兵,手托着一件好像是军服一样的东西,走到了林尉的面前。

    林尉取在手里,迎着风用力一抖,衣服应声展开。

    是一件黄棕色的大衣,没有袖子,领口有金黄色的领章:五颗星。

    方不为眼睛猛的一突。

    金底,五颗金星,是特级上将的军衔,全中国,只有委员长一人有资格配戴。

    这件无袖大衣,是委员长大氅?

    林尉展开大氅,披到了方不为身上,并亲自替方不为系好了领口的扣子。

    “委员长无法亲来,但他反复交待的,一定要我代他,给你披上……”林尉解释道。

    这种关键时刻,委员长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公共战合露面,难道他是嫌日谍刺客的子弹打不死人?

    但能让林尉代转这么一句话,足以可见他对方不为的信重了。

    “这……”方不为惊的目瞪口呆。

    刀剑枪之类的殊荣,委员长没少对黄浦系的将领赠过,特别是中正剑,都快烂大街了。

    但委员长赠人大氅,方不为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幸亏他不是民国时代的土著,不然非被感动的哭出来不可。

    方不为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类似帝王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

    不表达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不为只能肝脑涂地,才能报答校长之恩情……”

    离得近的,谁都能听出方不为是带着颤音说出的这句话。

    方不为本来还想哽咽两声的,但实在挤不出眼泪来。

    站在四周,亲眼目睹到这一幕的士兵,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若自己得此殊荣,死又何妨?

    方不为自称姓名,并且还是对委员长说的,还真是第一次,但这却是民国将领向委员长表忠心时的标准句式。

    好像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

第一零三一章 内情(求月票)

    林尉感同深受的点了点头,从马春风手里接过了轮椅:“我来吧!”

    方不为慌道:“这如何使得?”

    能配让林尉干这样的事情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个委员长了。

    “应该的!”林尉浅笑着回道。

    他表情看似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波浪翻滚。

    不知为何,看到方不为,林尉仿佛看到了“中国一定能胜利”的信念。

    这种信念,林尉本来就有,不过看到方不为的时候,更加坚定了。

    方不为用他的所做所为,感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坚定着每一个人的信心。

    林尉很肯定,包括委员长在内的几位大佬,多少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然不会在看到方不为回复“国之所需,死而后已”这八个字的时候,全都默然不语。

    也不会在何英青说出“国士之才”的时候,其他人都频频颌首。

    若人人都如方不为,何愁日寇不灭?

    随着军乐队的鼓点,仪仗队在前开路,一直把方不为送上了车。

    看到车的时候,方不为又叹了一口气。

    加长别克,车号“军0003”。

    一号空缺,二号属于林主席,三号才是委员长的座驾。

    见识了军乐队,还穿了委员长亲自赠予的大氅,再看到委员长座驾,方不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方不为叹的是,自此后,自己也真正算的上是国民政府内的一号人物了。

    遍数民国上下,二十岁出头,就有如此多的耀眼的功勋的,就只有方不为这一个。

    几个警卫小心翼翼的把方不为扶进了车里。

    这车空间够大,足够方不为把受伤的那条腿伸直。

    指挥部的一辆车开路,林尉和方不为在中间,后面才是马春风。

    小车刚一开动,林尉就主动向方不为说起了统帅部令他回京的电文的内情。

    林尉这是怕方不为不知内情,见到委员长的时候说错话,所以提前提点他一下。

    方不为听的目瞪口呆。

    他也只以为,委员长命他回京,是想用他的身份和事迹,再造一次势,好让固守南京的官兵提一提士气。

    没想到是唐司令的主意?

    这么一说,自己还得感谢唐司令,不然还回不了南京?

    方不为哭笑不得。

    虽然有些阴差阳错,但好在殊途同归,不管唐司令让自己回南京,到底是什么目的,总归也算是帮了自己。

    “若是唐司令要求你留下来,与他一起守城,你如何应对?”林尉看着方不为问道。

    方不为心中一动。

    林尉口风极严,若没缘故,绝不会主动提起这种话题。

    看来,唐司令是真的有这种打算。

    哈哈,岂不是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看来自己还真的要感谢一下唐司令,不然还得想办法,找借口留在南京。

    “保家卫国,本就是我辈天职,自然是义不容辞啊……”

    方不为回答的极其自然,没有一丁点的慷慨悲壮,甚至有些嘻嘻哈哈的意味,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听在林尉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如一柄重锤敲在了鸡鸣寺的铜钟上,震的他心神激荡。

    历史上说的那些视死如归的人物,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林尉再未说话,方不为看他明显的满腹心事,也就没有再打扰他。

    小车开进了中央军校,方不为也被暂时安排在了这里。

    中央医院已提前撤往重庆了,只是留下了一部分战场医救人员,不适合方不为这样的重伤患者休养。

    委员长命林尉,将方不为安排在了中央军校,并给他派了一组医护人员。

    方不为思来想去,还是觉的先见委员长一面的比较好。

    又是军乐队,又是大氅,又是专车,委员长这一系列的组合拳打下来,无一不在向外界表明,方不为是他蒋某人的心腹爱将。

    方不为又不是真的愣头青,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得去表表忠心。

    委员长就在中央军校内的憩庐办公。

    这样的官邸,南京有三处,一处是汤山温泉别墅,一处则是有名的美龄宫,但一多半的时候,委员长都留在憩庐。

    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的军事布署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的。

    方不为进去的时候,委员长正在与何英青密谈,林尉进去复命了,王世和带着方不为进了偏厅。

    王世和屏退了左右,亲自给方不为上了一杯荼。

    “有劳侍卫长了!”方不为接过荼杯,状似随意的问道,“建丰兄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总算是有了一些事情可做!”王世和笑着回道。

    半个月前,淞沪会战失败后,委员长才算了松了口,让蒋建丰去了南昌,暂任江西省主席熊向晖的秘书。

    王世和和蒋建丰都觉的,这是方不为的功劳。

    若没有方不为侦破毒杀案,委员长不会这么快启用蒋建丰。

    按照轨迹,蒋建丰本就该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山的,方不为不想承这个人情,却又没办法解释。

    方不为沉吟了一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王世和说道:“上海已沦陷,南京也危在旦昔,整个华东都岌岌可危……不若,让建丰兄将毛夫人接到南昌?”

    要没记错的话,开春之后,日军便专门派了飞机,把奉化炸的跟犁过的地一般。

    毛夫人就是那时候遇难的。

    方不为觉的,与情与理都要提醒蒋建丰一声。

    王世和眼珠子猛的一突,不敢置信的看着方不为。

    这是委员长的家事,而其中的关系复杂至极,方不为怎么敢沾染这个?

    要让宋夫人知道,还不扒了方不为的皮?

    又想到方不为与宋家及好的关系,王世和心里猛的涌出一股暖流。

    以方不为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影响力,根本没必要巴结蒋建丰。

    要不是真的替蒋建丰着想,方不为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这个人情,怎么都要替蒋建丰承下来。

    王世和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建丰早就有此意了,但夫人死活不答应……”

    王世和只说了半句,但方不为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离开蒋式祖宅,毛夫人与委员长,就再无半点关系了。

    “名份”二字害人不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356/ 第一时间欣赏谍海猎影最新章节! 作者:眀志所写的《谍海猎影》为转载作品,谍海猎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谍海猎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谍海猎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谍海猎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谍海猎影介绍:
方不为是二十一世纪的警察,在一次抓捕持枪重犯行动中,中弹牺牲,穿越到了民国。醒来之后,方不为发现身体的原主人竟然是军统的一名特务。方不为以为,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能力,还有对大局的先知,就算不能大杀四方,威名赫赫,至少也能杀的日谍和汉奸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但他发现,杀了日本间谍,抓了投日的汉奸之后,竟然还要防着己人?方不为欲哭无泪:你妹啊,全特么是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却都凑到这个年代来演聊斋了?谍海猎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海猎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海猎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