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三章 得偿所愿
当收到从缅甸传来的情报,知道重庆政府向缅甸掏钱买路的第一时间,日本大本营就开始调查重庆和南洋这么做的用意了。
恰好,令在华各谍报机关重点调查这件事的命令刚刚下达到日本总领事馆,下达到侵华日军总屋内令部,方不为发给中村的电报就到了。
他在电报中称:是南洋的两大豪族,于家和胡家,因为国内的医药生意分赃不均,最后导致决裂,而后引发出来的问题。
两大家族为抢夺国内市场,均决定将药厂搬迁至国内。
之后又因为重庆政府的反应太慢,致使于二君和胡文虎均认为,对方占了大便宜,从而引发了更大的恶性竟争,牵联到其它家族及商人,迫使这一部分人也开始站队,进一步引发大规模的内迁……
这个借口并非十全十美,但怀疑的人只是少数。
因为日谍部门,从重庆得来的消息,也是大概的意思。
当然,这都在方不为的建议之下,马春风故意放出去的风声。
知道真实原因的,重庆政府里也没几个。
再根据一些零零碎碎收集到了情报,日方大本营基本上还是采信了方不为的情报。
因为于家和胡家,真的很大,而且生意重点全部都在医药行业,药厂牵涉到南洋及内地数千上万人的生计,搬迁起来,动静不可能小……
而且日本人也认为,于胡两家决裂,并非突然发生的,这两家的生意版图,本就有很大的重合。
一重合,就会有竟争,再加上开发国内医药市场的计划太过顺利,让原本以为前期要赔好多钱的于二君和胡文虎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如此严峻的局势之下,还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利润太过巨大,导致分赃不均,最后反目……
再进一步分析,这种局面,竟然还是帝国内部的人员造面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外务系高能情报专员,中村添上去的。
日本大本营认为,从中村制定蝰计划,引诱齐希声上勾的那一天开始,导火索就已经埋下去了……
不过并不影响大局,即便有一天,帝国的战略方针变为“转北向南”,目标也是资源,而不是人。
迁走就迁走了,造不成太大的损失。
在这种认知下,日方高层对南洋内迁的举动,并不是太重视……
所以,方不为可以提前欢呼了:他的计划成功了。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运气,更重要的,是方不为一直未放弃,一直在努力。
他努力的利用中村,把事态的走向引到了他所希望的轨道上来,更努力的让日方认定,这不是大事件,影响不到什么……
但中村却很恼火。
他希望的是,于胡两家不停内耗,削减实力,并且能相互制衡,然后齐希声从中做大,利用于家,成功上位……
但两家一旦彻底翻脸,胡文虎本能就会防备与于家更加亲近的齐希声,对齐希声最终控制南洋的计划很不利……
还有更不利的:因为争斗,这两家竟然开始向国内转移资产了?
这等于是给齐希声制造了更大的困难:到时候,齐希声有没有办法,把这一部分转移的资产,再重新夺回来?
对日本大本营来说,是没有大影响,但对中村来说,影响大了去了。
而且这些麻烦和困难,好像还是他亲自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的扶持力度太大,利用他自己的影响力,给齐希声大开绿灯,南洋医药公司的生意不会这么好,齐希声更别想赚到这么多钱,胡文虎和于二君也更不可能惊喜交加,更对国内市场生出了独霸的心思,更不会导致两家决裂……
如是不是他怕齐希声反水,想尽可能多的抓住齐希声的把柄,就不会留下那么多的漏洞,让胡文虎察觉到,齐希声不但在黑钱,而且黑的还不少,更怀疑到,齐希声有独吞国内生意的心思……
这不是中村自己以为的,而是知道蝰计划,并参与过的岩井英一,坂西利八郎的观点。
南洋刚有异动时,岩井英一就问过中村,远在东京的坂西利八郎更是数次来电,询问中村蝰计划具体实施的过程和细节。
中村当时还不知道南洋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方不为绞紧脑汁,把南洋内迁和中村的“蝰计划”设计到了一起。所以他详详细细的将所有经过整理成报告了上去。
这一下,更加印证了“南洋异动,于胡两家内讧”,是中村一手造成的了。
方不为把这口锅,结结实实的扣到了中村的头上。
“齐希声”,却落了个表现优异的评语。
因为知道蝰计划的人都清楚,他只是中村手里的一颗棋子,中村让他怎么干,他就得怎么干。
反倒是他这么快能进入南洋侨盟核心,让这么快查清楚南洋异动的内情,很是受日谍高层认可。
他这个罪魁祸首,反倒成了有功之臣……
中村却很恼火。
原因很简单:由他一手制定的“蝰计划”,隐约有失败的迹像。
即便不失败,最后能成功,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中村的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南洋,一个富豪云集,工商业极其发达的南洋。
于胡两家的药厂一往国内搬迁,等于生意重心也会迁往国内,南洋的工商业至少哀减一成以上。
这还不是最重要,中村更怕,一旦大本营有实施“转北向南”战略方针的迹像,再被南洋方面听到风声,就会形成大面积的溃迁……
人都有盲从思想,更有猎奇心理。
到那个时候,无数的南洋人会想:怪不到当初于胡两家跑的那么快,原来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也更会想,既然于胡两家迁到国内,依然能经营的那么好,那我们迁过去,也不会差到哪里……
而这个局面,好像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到时候的南洋,只会是一地鸡毛……他要这样的南洋有何用?
中村绝不允许这种局面发生,如果发生了,他就会彻底沦为帝国的笑柄……
中村认为,必须要扼制现在局面,不能让其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于胡两家内迁,已成了既定事实,仅凭他中村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
那就只能往后想了。
只有让剩下的南洋人知道,跑到国内,绝对过的没有在南洋的时候好,就不会有人随大流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中村又连续给方不为发了好几份电报,让他务必查清,重庆方面与于胡两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许诺了什么好处。
再看能不能从中间找点漏洞,使点手段……要是能让于胡两家和重庆政府之间产生的矛盾就更好了。
自己手下的力量,不足以制止于胡两家内迁,但可以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更何况,还有齐希声这个高级内应……
“我在电报里已经给你汇报了。”方不为沉声说道,“其实并不复杂……两家斗出了火气,都誓要将对方整垮,谁都不愿看到对方占据有利局面,所以看到胡家计划讨好重庆政府,好像要独霸国内医药生意,于家自然也不甘落后……
重庆政府自然乐意这个局面,又稍稍的在里面用了点手脚,大致就是:谁先迁回来,我就向着谁……然后,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那江南一带的生意呢,都不准备做了?”中村阴着脸问道。
“怎么可能不做?”方不为冷笑道,“这才是导致两家翻脸的导火索,也是于二君和胡文虎发誓要争这口气的根本原因……不分出个胜负来,谁都不会放弃的……”
导火索?
一听这三个字,中村就觉的一阵气闷。
岩井英一和坂西利八郎训斥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都认为,这根导火索,是中村亲手埋下去的。
中村猛吐了两口气:“那你认为,会不会有其它人跟风?”
这才是中村最关心的。
“跟风倒还不至于!”方不为沉吟道,“毕竟国内还在打仗,谁也不敢说,帝国的军队,会不会打到云南去,所以头脑清醒的南洋人,无不认为于胡两家是在拿钱打水漂……
但被这两家胁迫的也不在少数,比如那些下游药商,被迫站队,不得不跟着于胡两家,把一些产业转到国内……”
“那就好!”中村猛松了一口气。
局面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还能抢救一下。
该问的问清楚了,中村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了当的说道:“如果南洋的富人全跑光了,实业全迁完了,那我们的计划,也就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一个破败的南洋,一个没有富人的南洋,都不是你和我想要的……”
中村顿了顿,用满含期望的眼神看着方不为:“希声君,振作吧……”
洗脑攻击又来了!
方不为暗笑一声,郑重的一点头:“嗨,请阁下放心!”
看方不为的精神头很足,并不怎么灰心,中村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一说,你准备怎么反击?”
中村认为,齐希声敢离开南洋,跑回国内,肯定是有了制约和反击的办法。
“很简单!”方不为目光灼灼的看着中村,信心百倍的说道:“让迁到国内的这些人认识到,他们这么做,是多么的愚蠢,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不得不搬回南洋……”
这与他设想的一模一样。
中村眼睛一亮:“具体怎么做?”
“首先,搞垮齐氏大药房……哦,不,现在是胡氏大药房,让胡好铩羽而归,让胡文虎意识到,国内的钱,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赚……”
方不为狞笑道,“也要让南洋人知道,我齐希声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
“这是第一步,而且很容易做到。只要断了药房的销路,再时不时的让地痞,流氓,警察光顾一下,胡好就是有一座金山,也不够他亏的……”
其实中村已经在做了。
胡好三天两头就会来森下商会拜访,无非就是想和中村搞好关系,能继续借助森下商会的行销渠道。
中村见过两次,胡好送来的礼物他是照收不误,但私底下,却已经开始卡胡好的各种脖子了。
之所以没有完全卡死,也不过是在等方不为的准信而已。
“这也是于二君交给我的任务,只有搞垮胡氏大药房,我才能回南洋去……等我回去后,于二君只会更加信任我……由我做内应,于胡两家的国内的动静,绝不可能瞒的过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制定相应的反制计划……
云南地处偏远,山高林密,通行极其不便……就算药厂建好了,药品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运出来的……
派奸细投毒也好,派特务破坏药厂也好,也可以派小队武装,伪装成土匪,破坏运输线路……
除了这些,还可以派内应,买通当地官员,不断的给药厂制造麻烦……只要让于二君和胡文虎都认识到,这绝对是一笔赔本买卖就够了……
这两个都是正宗的再不能正宗的商人,逐利是天性,斗气的根本原因,还是为了钱……当他们醒悟过来,明白在国内待下云,只会赔的更多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说不定还能把一笑泯恩仇,把酒言欢……”
确实如方不为所说,听起来很简单。
但做起来是不是也像说的这么容易,那只有做了才知道。
好像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把胡氏药房搞垮之后,江南的生意呢?”中村眯着眼,看着方不为,“是你做,还是于家做?”
拿这种手段来试探自己,也太小儿科了吧?
方不为暗暗的冷笑一声,正色的回道:“谁都不做……既然要让他们绝望,那就不能看到任何一丝希望……
只有彻底让于二君和胡文虎认清现实,老老实实回到南洋,才能继续进行我们的计划……你放心,我不会那么短视,等控制了南洋,我想要什么有什么……”
中村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方不为猛松了一口气。
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他带回国内的这些人,撵回南洋去了!
第一三六四章 新任务
齐希声现在的任务,已经变成:搞垮由他一手成立的南洋医药公司,搞垮齐氏大药房,搞垮他们的生意,把这些南洋人一个不剩的撵回南洋去……
这当然也是中村的任务,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是举手之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方不为非常的悠闲。
他相信,中村绝对比他还要上心和卖力……
……
上海终于不下雨了,难得有一天见到了太阳。
药店的伙计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药房的门口连片树叶都看不到。
等掌柜一来,伙计手脚麻利的取下了挡板,打开了店门。
然后,所有的掌柜和伙计,都站在门口,忐忑不安的向外面张望着。
“不知道今天又会来什么人?”一个伙计小声嘀咕着。
“谁知道呢?”另一个回道,“但要好好算的话,应该没人了吧……
老早之前是警察,后面是美国佬,再后面是青帮……昨天是日本人……该来的好像都来完了呀?”
“话不要说太满!”第三个伙计警告道,“你们前两天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两个乌鸦嘴,竟然把日本人给招来了……”
几个伙计声音不大,也不算小,掌柜的听的清清楚楚,但他没有一丝要喝斥的想法。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真是造孽啊,也不知道胡东家得罪了哪路财神?
明明齐东家在的时候,全都是好好的,这姓胡的一来,各路牛鬼蛇神全上门了?
这生意,怕是要黄,自己还是中点想出路的好……
虞洽卿路的这家店,说起来是总店,方不为在的时候,是不做零售生意的,里面摆的药品,全都是样品,是拿来让下面的分销商试货验货的。
所以那个时候,大都不开正门,等客房上门后,才会开门,也有让客户见识一下齐氏大药房的规模和实力的意思。
但胡好来了之后,这个规距就改了:总店也卖药,而且也是平价。
还顺带让客户把货也看了,也能看到齐氏的药有多么好卖,这生意有多么好做……
想法是好的,如果是方不为的时期,在虞洽卿路上开平价药店,生意肯定能好到爆炸。
超初也确实这是样,客流如织……但没过几天,问题就来了。
先是警察上门了,称药房手手续不全,连税都不交,怎么就做起生意来了?
胡好还以为警察是故意刁难,来要好处来了。
他本就是生意人,跟着胡文虎厉练了这么多年,更是被当成了接班人,不可能这么点眼色都没有。
但胡守诚给警察送钱的时候,人家竟然不敢?
没听说过民国还有不贪钱的警察?
简直滑天下之稽。
不但没敢钱,两个警察还义正严辞的把胡守城守望了一顿,声称下午来还要是不开关补办手续,那药房就彻底别开了。
胡好以为对方是嫌少,想狮子大开口,想着珥其拿这么多钱拜小鬼,还不如先把阎王搞定,再转过头来收买小鬼,就会容易许多。
他又让胡守城备了重礼,亲自去拜访了西藏路巡捕房,没想到,捕总不收钱也就罢了,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之后,竟然当场派人,直接把药房给封了。
吸血鬼不吸血不说,还装起了天使?
简直见了鬼了。
胡好直觉有问题,想着肯定是有人做手脚,在故意为难他们,想着看能不能找个门路,查一查对方的底细。
至少也要知道对方的来意,看怎么样才能消灾。
有钱能使鬼推磨,花了不少钱,确实查到了原因。
但胡好也差点被气的吐血。
原来人家警察真没冤枉他们:齐氏大药房真没手续。
开业快两年了,没手续不说,一分钱的税费都没有交过。
什么卫生费,管理费,治安费,防火费……已经拖欠了二十二个月。
即便是在上海租界,虞洽卿路也是中心地带中的中心地带,地价贵,税费也贵。
和胡守城拿来买通警察的那些钱比,需要补的税真心不少。
所以人家才不敢收……
胡好很是不解:半个指头大的手续都没有,一毛钱的税都没有交,这店是怎么开起来,又怎么经营了两年的?
胡守诚的回道气的胡好想骂娘:他也不知道,反正两年了,从来没人来查过,更没人来收过,也没有提过……
所以,他也从不没管过这些东西,只管埋头赚钱做生意……
甚至在他来之前的前一个月,都没有这些事情发生,更没见这卡维地洛胶囊警察来过。
不用猜了,这肯定是齐希生的原因。
齐希声早就铺好了所有的路,走好了需要走的所有的后门,打点好所有该打点的关系……根本没有会在这些小选购病上为难他,因为没必要。
而觉的这些小钱很有必要收,要靠着这些钱近期油水的好坏些水,却又不敢来找齐希声的麻烦。
一来二去,这就行成定例了。
但他来之后,把齐氏大药房的“齐”,改成了胡文虎的“胡”,这件事情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齐错大药房姓胡了,那胡老板呢?
再一打听,竟然连老板都换了,换成了姓胡的?
嘿哟,捞钱的机会来了啊……嗯,先把欠下了补了再说……
不是那些警察不敢收胡守城的钱,而是还没到收的时候。
等胡氏大药房把前两年的税补齐了,咱们再说今年的……意思就是敲竹杠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胡好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套路,也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人。
两年的税费而已,和药房这两年的收益上比,九牛一毛都嫌多。
他当即让胡守城,把前两年的税费全部补上,又交足了整一年的,还把巡捕房和租界警察局都上上下下的全打点了一遍。
确实,安生了几天……
也确实只有几天。
不到一周,英国佬又上门了。
英国佬说租界是他们的地盘,药房的税,有一部分应该交给他们。
胡好不信,找人问了问,还真有这样的惯例。
租界的税,巡捕房收一部分,工部局也会收一部分,而巡捕房的这一部分,也需要上交给工部局。
胡好又问英国人,那一部分该交给巡捕房,哪一部分该交给工部局,结果一听才知道,该交给工部孩子啊的这一部分,早被巡捕房收走了。
没事,税交了,自然有收据在。
胡好让胡守诚把巡捕房开据的收条拿了出来,结果一看,全都傻眼了。
就是一张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字跑哪去了?
交完税回来的那天,胡守城还把所有的税款条目都给胡好讲了一遍,巡捕房开具的收据也一一给胡好过了目,当时上面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现在却只剩了白纸……
胡好气的浑身发抖。
他当然一些江湖把戏,比如用墨鱼汁写字,看起来与常用的墨水无疑,但过上一段时间,上面的字迹就会自动消失。
但他没想到,官方竟然也能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
这特么已到黑到家了……
怎么办,去找巡捕房和警察局理论?
别开玩笑了。
这生意你想不想做了?
胡好再傻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况且还是官家?
没事,咱交。
胡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补了一遍税不说,还又给警察局长送了一次重礼。
这样才算是稳住了一头。
但没停几天,又出问题了。
日本人又上门了。
来的是日本宪兵,声称租界的治安则由他们维护的,胡氏大药房也也应该给他们上税。
而且言语中也隐约提到,以前齐老板在的时候多懂事,根本不用上门提醒。
胡好又气又笑。
老子倒是想送,可是都去了**一十回了,连宪兵司令部的大门也进不去啊?
他倒是想齐希声刚到上海的时候那样,先走通中村的门路,再由中通帮他引荐。
但中村从头到尾都在跟他打太击,即不拒绝,也不答应……
没办法,就当拿钱消灾吧。
到这个时候,胡好依然没想到方不为的头上。
也确实不是方不为的原因,而是中村自发的行为,想着先给胡好一点苦头尝尝,等齐希声回来之后,再看怎么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方不为还和马春风,以及于二君,胡文虎忙着转移人员和资产,暂时顾不是国办这一摊子。
也为了多争取些时间,方不为还没有给中村给准信。于胡两家决裂的消息还没传到南洋来,胡好更不知道,他早就被设计了,设计他的还都是自己人……
他也以为是人心不足蛇吞像,可能是那一个人物的礼送轻了,更或是哪一方势力没有打点到位,让人家不满意了。
这个时候,他才算是有些佩服齐希声这个人。
为何齐希声刚来的时候,局面比这个因难了十倍都不止,却能混的如水得水,风生水起?
虽然齐老板已远赴南洋,但上海滩,依然流传的他的传说:少年多金,慷慨大方,挥金如土,声色犬马……
不管是日本人,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甚至是白俄佬,意大利佬都听道他是谁……
没有一个字和赚钱有关,全是花钱的名声,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齐希声赚到的钱,是他花出去的几十上百倍。
胡好也是这极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但他一毛都没赚到不说,花出去的确实不少。
胡好有些想不通,同样是花钱,为什么由他花出去之后,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从出身而言,齐希应该更不如他才对。
毕竟南洋和国内同根同祖,他对国内要更了解才对。
没道理齐希声做的那么好,他胡好却做不到……
但为总有一种“提着猪头的找不到庙”的感觉?
正当胡好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好好学一学齐希声,当一次散财童子的时候,让他更加头疼的问题又来了。
青帮!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在上海滩,最难缠的是什么人。
不是美国人,不是英国人,更不是法国人,也不是日本人……而是青帮。
大上海,归根结底,还是中国人的大上海,不管是哪一国的哪一个租界,占大多数的人口,还是中国人。
所有的外国佬,其实都是趴在中国人身上吸血的蚂蟥。
也不管是哪一国想独霸上海,都离不开青帮。
当然,青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多数的都是王八蛋,只知道欺压良善,为虎做伥,甚至比外国佬更残暴,欺负起同胞来,比鬼子还残忍。
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一个社会团体,出的国奸有青帮这么多。
也是因为这是大箩筐,越是垃圾败类,越喜欢往时钻……
连警察都知道齐氏房换老板了,原来威名赫赫的齐老板,快一年了都不露头,应该是不回再来了……青帮自然知道的更早。
他们之所以行动的比较慢,只是因为上海滩的大佬死的死,跑的跑,仅剩下的黄金荣,隐约已成了青帮的太上皇……
毕竟也算是老江湖,信义二字,还是多少要讲几分的。
想着齐希声一直都对他恭敬有加,礼也没少送,师兄也没少喊,再加上人老成精,觉着没准哪一天,齐希声就又回来了。
不知道齐希声的现在的这位胡老板是什么关系,也顾忌齐希声和日本人的关系,说不定到时候就会算总账,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所以黄金荣尽量的约束着门徒,不要当出头鸟。
当然,真有人当了出头鸟,落了好处还安然无恙,到时候再上也不迟……
一看黄金荣的门徒不动,再加上黄金荣告诫门下的话,被人传了出去,剩下的青帮份子更没人敢动了……
所以才任由警察,美国人,英国人轮番敲诈了一遍。
当知道日本人也上门敲起了胡氏大药房的竹杠,黄金荣终于反应过来了:齐希声可能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现在的这个大药房,也和他没什么利益关系了,说不定是有仇才对。
不然以姓齐的和日本人好的快要穿一条裤子的程度,日本人不说帮着他盯着产业,至少不会学租界巡捕房和工部局,跑去当流氓。
第一三六五章 祸不单行
一波又一波的青帮门徒来打秋风,胡好以此认识了一位又一位在上海有字号的大佬,知道一个又一个的帮派名称……
请客,送礼,攀关系……近三个月的时,胡好不是在酒楼,就是在青楼,要么就是在夜总会。
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花钱如流水,成了真正的散财童子。
终于让他创出来了点名声,有了是希声两年前的一点风采。
胡好也只以为,这下总该不会有人来找事了吧。
的确,来过的那些再没有来,胡氏大药房好好的安生的两个月。
而且生意也慢慢的好了起来,颇有恢复到齐老板离开上海前的架势。
药房的所有人,包括胡好在内,都以为以后就会一马平川,日进斗金的日子马上就会来。
但谁都没想到,还有个词叫“祸不单行”……
就在方不为到了上海的第三天,胡氏大药房又出事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被儿子领着来开药,病因是鱼骨刺喉,喉部见了血,快半月了,一直不见好,都快发脓了。
一般的药店,见了老年人都比较忌讳,能不治就尽量不治,或者是开一副万金油,吃不坏人的药房,打发走就完事了。
药房大师傅也是这个想法,准备开两副虎氏万金油,甚至没打算要钱,白送给老人,让他去它处再看看。
恰好那天胡好也在,大师傅刚开完药,老人还没走,就被他给撞上了。
胡家本就是做医药生意起家的,胡好颇通药理,一听大师傅说话的语气,再一看方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认为胡氏大药房名声在外,几乎响彻上海滩,这样糊弄病人,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想法确实是对的。
没隔几条街的同人堂,就从来没发生过见了病人不开药的情形。
大师傅无奈,仔细的诊断了一番,先开了两济调济的药,又开了两钱百宝丹,并叮嘱老人,一天一钱,分三顿吃。
药是正午刚过的时候开的,结果,太阳还没落西,老人就被送到药房来了……
人送来的时候,早都硬了!
老人的儿子说,回家后亲眼看着老人服了药睡下后,他才离开的,下班后回到家,发现老人已气绝多时了。
中间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再一看死人,脸色发青,嘴角含沫,胸前还留着吐出来的残留物,一看就是中毒了……
老人的儿子一口咬定,老人就是吃了胡氏大药房的药,才被毒死的。
药房的人则矢口否认,称绝不可能,肯定是老人误食了其它东西。
陪着来送死人的人不少,而且正好是下班的时候,路上闲人也多,没过一刻钟,胡氏大药房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几分钟,巡捕房的人也来了。
问了一下情况,双方各执一次,各自坚持之前的说法……
事情闹这么大,巡捕房肯定是要验尸的,直接上报了工部局警察局,派来了两个老仵作。
仵作简单一验,确定老人是中毒而死,毒物应该是附子。
药房的人则坚称,他们开的药里面,绝对没有这种东西,不管是百宝丹,还是那两副调济的补药……
胡好如此肯定,收了他不少好处的警察也跟着帮腔,连唬带吓的哄着老人的儿子,言下之意,他是不是故意跑来讹钱了?
老人的儿子感觉六月遇到鹅毛雪,比窦娥还冤,他气不过,当钱拿出老人吃下的药,一把全塞进了嘴里,并声泪俱下的发誓,他绝对没有说谎,胡氏大药房的药真的有毒……
年青人服的药,确实是吃剩下的,应该也不多,差不多一钱过一点。
而一闻气味就知道,确实是胡氏大药房卖出去的百宝丹。
南洋胡氏卖百宝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一两钱,以前成斤买的病人都不少,从没听过吃出过什么毛病来
药房大师膊,掌柜,包括胡守城和胡好都认为,就这么一点,能吃出什么毛病来?
结果年轻人还没嚷嚷几句,突然就偈是发了羊羔疯一样,倒地不起,抽搐了起来,同时口吐白沫,还时不时的吐一口秽物。
这一下,傻子也知道中毒了,而年轻人在这里又哭又喊又嚷又闹,围观的人都没见他再吃什么东西,就吃了一口中百宝丹……
当然,药房的人也有话说:天知道他拿出来的药里面,是不是加了毒?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也有些恶心。
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救人。
又是催吐,又是解毒……半桶甘草水灌下去,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土,苦主终于救了过去。
仵作再一验,中的还是附子的毒……
药房更不可能承认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百宝丹的配方,但至少知道,百宝丹里绝对没有附子这东西……
一群苦主悲愤难鸣,嚷嚷着也要以身试毒,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
还是胡好多了个心眼,称是药三分毒,拿人试药有违天伦,找头牲畜试的比较好……
正好药房后院就有开门的狼狗,胡守城让人牵了一条过来。
没多喂,就喂了年轻人吞下去的那么多:一钱过一些!
狗是药房伙计牵着,药则是胡守城和药房账房一起灌下去的。
开始还好,狼狗活蹦乱跳,但至多一刻种,突然就不对了……就跟那个年轻人的症状一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这一下,胡氏药房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就算警察收了胡好的不少好处,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里还敢徇私舞弊?
巡捕房当然封了胡氏大药房,带走了所有的伙计,掌柜和大师傅,还有胡守城……也就是胡好金多体贵,不然连他都得一块被带走。
胡好必经也是经过历练的,虽然还是咬定,肯定不是药房的药出了问题,但出手非常大方。
他直接拿出一根大黄鱼,交给苦主,让他们该治病,该下葬下葬,如果事后查明,真是贾维尔房的问题,他绝不含糊……
在这个年代,别说一根大黄鱼,就是一根小黄鱼,也够卖一条人命了。
更何况这才是治疗费和安葬费。
苦主家里也并不是什么富足的人家,之所以抬着死人来闹,无非就是为了钱。
看事主这么大方,再看药房要被封了,其余的人也被警察抓走了,再闹,也是冲着这个大老板闹,要是这人也被抓进去呢?
还能还敢去警察局闹?
留这么一个在外面,至少也能找个主事的。
再说这么大个药房,这么大的生意,不可能为一条人命,就不做生意了吧?
总算是把苦主安顿住了,胡好也算是顿出了手,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很肯定,喂给狼狗的药,就是从药房里拿出来的,中间没经别人的人……
那无非剩下几种可能了:
取药或另喂药的过程当中,被人动了手脚。
但药是胡守城取来的,也是胡守城亲自灌下去的……要说胡守城出了问题,胡好第一个不信。
胡守城是胡文虎的堂侄,论血缘关系,比他更近,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害胡家……
那就只能是这批药有问题。
他生怕自己猜的不对,又试了一遍,果然,只是一钱左右,又毒死了一条狼狗……
不是胡守城出了问题,而是这批药本身就有问题。
想到胡文虎派来他上海的目的,还有从南洋传来的一些传言,胡好一下抓住了关键:有人在捣鬼!
更近一步,无非就是在说,这批药被于家动了手脚。
想到这一点后,他风风火火赶到警察局,见了胡守城一面,结果胡守城告诉他,这批药,还是方不为没走的时候就运到上海来的,甚至那个时候,于安成和于秋水都还没来查账!
这下问题又出现了:那个时候,于胡两家还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呢,于家不可能这么早料到,胡家会派自己来摘齐希声的桃子……
难道,百福宝丹本身就有问题?
真要是这样,问题就大了……还做个毛线生意啊?
胡好越想越害怕,用最快的速度,给南洋发了一份电文,把上海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知了胡文虎,并建议胡文虎,暗中派人从于氏药房中购药,然后试药,看是不是有毒性。
几天后,南洋终于有了回信:确认无误,百宝丹确实有问题,人服食若超过一钱,就有可能中毒,甚至毒发身亡。
狗就更少了,最多只需五分……
这下再不用怀疑了,就是百宝丹出问题了。
那个老人,就是吃了百宝丹被毒死的。
但为什么百宝丹都卖了四五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胡文虎的解释是,一是于氏药厂的大师傅严正交待过:予人开药,一顿决不能超过三五分,若是老弱病幼,还应减半……而药房的大师傅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让老人一次只服三分,却还是中了毒。
胡文虎还说,其实南洋也发生过误食或过量服用百宝丹,导致中毒的事件,但至多也就是轻微中毒,没有死过人。
而中过毒的这些,都被于氏药房花钱摆平了,没有传扬出来人,所以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第二则可能是因人而宜,可能那个老人和他的儿子体质有异,稍一过量,就会中毒……
最后,胡文虎在电报里郑重基事的交待:既然百宝丹出了问题,那就说明国内的这门生意再不能做了,不然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毒死人的事情。
再想的恶毒一点,说不定就有人瞅准这个空子,把这个当成生意来干:随便从街上拉个乞丐回来,拾缀一下,再喂点百宝丹下去……
所以胡文虎建议胡好,尽快摆平这场风波,趁机撤回南洋……反正该赚的也赚了,也没什么实质的损失。
至多也就是让于家看看笑话……
收好电报好,胡好心如死灰。
这生意还怎么往下做?
齐氏大药房在短短的两年内,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能覆盖江南数省,几乎做成独门生意,第一当然靠的是齐希声的钻营,第二则靠的是百百丹。
江南人都快把百宝丹当成疗伤圣药了。
这突然之间,就发生了百宝丹毒死人的事,还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还闹的这么大?
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胡好敢保证,至此后,江南数省的百姓,绝对是闻“百宝丹”之名而色变……
至于胡家的虎标良药,如万金油之类的解暑药,本就走的是太平路子,有的是替代品:比如日本人的仁丹,黄氏的人丹等……
原本在国内的销路就一般,这次也是搭上了百宝丹的顺风车,才跟着沾了些光,百宝丹一出事,虎标良药和万金油更卖不出去了……
胡好万念俱灰。
到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不不知道,他国内一行,算是彻底失败了!
到底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说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比如齐希声!
胡好不死心,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又花了一大笔钱,请退捕房给他仔仔细细的查了一次,但最后发现,苦主没问题,确实是良善人家。
那个老人,也确实是半个月前吃酒宴,贪鱼肉软烂,吃的急了些,被刺扎破了喉咙……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丁点人为的痕迹,确实是意外。
至此,胡好才算是彻底的死了心。
他花了大价钱,安顿住了苦住,又花了不少钱,把胡守城,掌柜,大师傅和伙计等从牢里捞了出来,还给各级经销商发了电报,解释了一番。
当然,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百宝丹有问题的,不然臭的不止是于家的名声,还有他胡家的名声:毕竟这南药医公司,这齐氏大药房,是于胡两家共同持股,筹办起来的。
再说了,于家的名声臭了,还有远洋动输生意,还有纺织生意,医药起家的胡家名声要是臭了,就彻底没的完了。
所以,胡好在电报里反复强调,这次是意外。如果各级经销商因为这件事有了顾虑,可以全款退货,并由公司负担运费……
第一三六六章 真相
祸事消弥了,但生也也肯定是做不成了。
既然胡文虎也建议放弃国内的生意,那就没必要挤在一条死胡同里撞墙。
胡好已决定,赶年前之前就回南洋去。
他走的时候,也会把大部分的人带回去,要是还有没处理的首尾,就交给胡守城,等他办完后再加南洋也不迟……
胡好从头到尾没想到,他在南洋呼风唤雨,无事不顺,到了国内,却处处栽跟头。
难道真是因为水土不服,或是因为自己的运气太差?
更或者,是有人里历捣鬼?
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齐希声。
方不为要是知道胡好是这么想的话,绝对会大呼冤枉。
天降奇冤呐……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一根毛的关系。
他确实想把胡好赶回南洋,但却不会用这么恶毒的办法。
中村当然比方不为的意意愿更强烈,但同样的道理,他用不着这么麻烦。
还用的着设局?
中村是吃饱了没事干了,还是闲的发慌了?
他只要把药房的分销渠道断了,胡好连毛线都卖不出去……
方不为为什么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把于氏百宝丹和虎标良药铺遍了江南各地?
只因为他只需要把货运进来就行,分销渠道全是现成的。
用的当然就是森下商会的分销渠道,而恰好,森下商会也是卖药的,简直是天作之合……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最关键的只有两点:
不用费心费力的铺设渠道,是中村盅惑齐希声主动接下于胡两家重任的条件之一……当然,是方不为故意引诱上钩的。
中村的目的,自然是想掐死齐希声脖子,让他不得不乖乖就范。
而方不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利用日本人,又快又舒服的赚钱。
还有一个原因是,等不做这门生意的时候,不用心疼。
省时还省力,还不会留后患,为什么不干?
方不为这是打着把中村卖了,中村都得替他数钱的主意。
但到了胡好手里,这就成了胡氏大药房最致命的弱点。
中村只要一断分销渠道,胡氏大药房,也就只是个药房了……
况且还有窃听器,所以方不为很确定,这不是中村干的……
中村也跟着吃了一惊,笑称都还没等他使正式使手段,胡氏大药房突然就开不下去了?
还真是霉运来了,喝凉水都塞牙。
中村也只能归结于胡好运气不好。
“于氏的百宝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中村对这一点非常的好奇。
方不为心里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中村为什么这么问。
中村除了是间谍,还是森下株式会式的分社社长,干的就是卖药的买卖。
而森下会社,也早就对风靡南洋和国内的百宝丹垂诞已久了。
中村数次提醒方不为,让他留意百宝丹的密方,方不为也数次以这是于氏核心机密,除了于二君,就连于安成和于秋水都不知道为由,给糊弄了过去。
其实就连于二君都不知道具体的密方。
这次看有人因吃了百宝丹而出了人命,中村自然要搞清楚真相,也好决定有没有必要在配方上再费大力气。
“我也不知道!”方不为摇了摇头,“以往在南洋,只是偶尔听闻有人服过量,会引起不适,但吃死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嗯!”中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再试一下……”
方不为一听中村这样说,就有点炸毛。
他所说的试药,难道还能是拉条狗来试?
七三一是干嘛用的?
这一刻,方不为恨不得把中村给掐死。
等着吧!
中村还有用,不急着对付,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弄清楚,百宝丹吃死人的真相。
百宝丹有没有毒?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像百宝丹这种疗伤奇药?
想要见效快,里面自然要用到一些能见奇效的药材……说白了,就和“重症需下猛药”是同样的道理。
虽然胡好和胡氏大药房的所有人,都坚称百宝丹里绝对没附子,但方不为却很清楚,仵作并没有验错。
百宝丹里确实没有附子的成份,但是却有草乌。
这玩意和附子一样,都含有乌头碱。
但同样,方不为也很清楚,百宝丹里含量并不是很多。
而于氏百宝丹,其实就是云南曲氏百宝丹,配方虽然是曲焕章提供的,最详强的配方,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并不代表其它人一点都不懂。
比如负责药厂整体管理和肖在明,就多少知道一些配方,更知道里面用了草乌。
而方不为则是亲自遇到过一会,知道这玩意真的能吃死人。
当时是个大学生,因为胃出血,到医院看病,大夫开的就是内服的白药……当天就被毒死了,好像就是内服了四克。
后来家人还和医院,和白药打了好多场关司。
法医验过尸之后,查到导致死亡的原因,则是乌头碱中毒。
直到那个时候,方不为才知道,这东西里有剧毒成份……
因此,方不为才让肖在明制定了那条“一顿不可超过三分”的规距。
三分是三克多,若在后世,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但在这个年代,基本上就是小心的已经不能再小心的做法了。因为与后世相比,这个世界的提纯技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方不为估计,只要不超过一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是给小孩吃了,最多也就是吐两口……
但保险起见,肖在明还是把这个上限定成了三分。
并要求,所有售往民间的百宝丹,出厂交迄之时,货商签一份保证书:各药店开药时,必须遵守这一条。
如果因此出了事,药厂不但不负责,还会把这家药商或药店列入黑名单,永不合作。
南洋当然也有这样的规距。
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售住国内和南洋的百宝丹很少出问题,就算出问题,也只是小毛病,从来没出过人命。
但偏偏国内就出事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方不为直觉有问题。
而且也不是没有疑点。
那个老人的儿子说的很清楚,老人确实按照大师傅的交代,吃下去的药绝对没有超过三分。
但最终还是出问题了。
方不为认为,肯定还是要出了问题。
该排除的疑点,都已经被胡好排除完了,方不为只能从其他地方考虑。
结果越想,他就越怀疑,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是他的锅……
刚来上海的时候,方不为还没摸清楚中村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与岩井英一,以及侵华日军方面的关系深浅,不确定医药生意能不能做成。
他也更不确定,当日军知道,齐氏大药房贩卖的就是**标配的百宝丹的时候,会不会硬抢,所以他暗中授意肖在明,特意赶制了一批有毒的百宝丹。
肖在明当然也不知道百宝丹的配方,但他亲姐夫,也就是方不为的老爹就是中医,他想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人中毒,还不简单?
他秘密的和曲老板商量了一下,说是要加重草乌的含量……起先曲老板不同意,但当知道这批药可能是拿来给日本人吃的,不但同意了,还主动出起了主意……
药也确实被制了出来,肖在明交给了陈江,又被陈江经缅甸,密秘运到了南洋,然后转了一个圈,堂而皇之的从上海港运了进来……
但没想到生意顺利的超乎了方不为的想像,这批药一直没用到。
既在生意这么好做,方不为肯定不能做砸自家招牌的事情,所以后来他决定,把这批直接给销毁了。
但在国内,他手底下没什么可借用的力量,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方不为亲自去做,他也没那个时间,方不为又郑重其事的交待给了胡守城。
他自然不可能把真相告诉胡守城,说这批药里下了毒,只说药有问题,有可能会吃死人,最好是想办法销毁。
他还交待胡守城,要是怕人多眼杂,可能会被人发现后产生不好的联想,就不要在国内销毁,也不要怕花钱,反正于家干的就是远洋运输,就用自家的船,拉到海上,直接倒进海里喂鱼……
反正就一个意思,这批药绝对不能流通到市面上去,必须要销毁。
他也很肯定,当时的胡守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再之后的事情,方不为就不知道了。
如果说是胡守城动了心思,黑着心肠,罔顾人命想发财,背着方不为把这批药给黑了下来,方不为是不相信的。
怎么说也是老江湖了,方不为自认为,自己看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胡守城真心对得起他这个名字,沉稳,内敛,忠心仁厚,善良豁达,不然也不可能被胡文虎选中,派来给自己做副手……
方不为断定,这样的事情,胡守城是干不出来的。
再要是想的深一点呢?
会不会是胡好自己搬着石头,砸着自己的脚了?
比如说,这批药,胡守城一直没来得及处理,也没敢动,一直就扔在库房里。
胡好来了之后,盘库的时候肯定要问,这些药为什么不卖,胡守城自然要说实话。
说不定胡好就觉的毁了太浪费,或者是其它原因,脑子一昏,就把这批药搬出来卖了……
虽然这种逻辑很牵强,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因为知道这批药有毒的,就只有于二君,胡文虎,方不为,再加他舅舅肖在明和他老丈人陈江,恰好一巴掌,再多一个都没有……
就连胡守成,也只以为,这批药是不是造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成分不对?吃了会让人产生什么副作用,方不为也只是出于小心谨慎,才让他把这批药销毁,其实问题并不大……
如果胡守成抱的是这样的心态的话,那胡好如果坚持要用这批药的话,胡守城肯定不会坚决的反对……
接下来,出事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了。
但这些都只是方不为的猜测,不过也不难,想要搞清楚这一点是不是事实,一问胡守成就清楚了。
但是首先要避开胡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国内,不然胡好百分之一百的会把这件事情摁到方不为的头上。
对于胡好这个人,方不为还是很欣赏的。
一想到胡好回到南洋之后,知道所有的人都在骗他,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说不定,胡文虎根本就不会告诉胡好真相,而是另外编个理由出来。
毕竟不是真儿子,而胡好这个人性格又有点执拗,也有些敏感,有些事情,胡文虎还真不好摊开了和胡好说。
算了,不管这些了,先把这批药的来历搞清楚再说……
……
胡守城已经被胡好花钱捞了出来,正在处理药房关停后的后续。
人就在大药房。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中村知道自己来见胡守城,也不会多想,所以稳妥起间,方不为没敢露他那一手易容术,简单化了一下妆就出来了。
他到了西藏路之后,找了一处电话亭,先给药房打了个电话,慌称自己是邮局的,有个贵重包裹,需要胡守城亲自去取。
胡守城一听是从南洋寄来的,寄件人还是齐希声,自然就不恨声张了……毕竟现在的大东家已经不是齐希声了,而是胡好,况且他也姓胡……
但对齐希声,胡守城还是极不佩服的。
不用多比,就和胡好比一比就行。
胡好被称为南洋青年才俊中和翘楚,但来了国内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
两个人好像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样,根七没法比……
给店里的大掌柜交待了一声,只说要出去办点事,胡守城独出了药房,叫了一辆黄包车。
等他刚坐上车,方不为也叫了一辆,跟在了后面。
一直出了西藏路,确定不会碰到药房的伙计,或是胡好的人,方不为才让车夫加速,追上了胡守城。
“胡老板!”方不为坐在黄包车上,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胡守城扭头一看,觉的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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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七章 处理首尾
大衣,礼帽,墨镜……只要是有辩识度的特征,都被遮的严严实实,但胡守城还是觉的有些眼熟。
“这么巧?”方不为笑吟吟的说道,“胡才能板这是去何贵干?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喝两杯?”
方不为稍稍的露出了一丝齐希声说话时特有的习惯,胡守城一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齐希声?
他怎么也在上海?
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停……停下……”胡守望城喊着黄包车夫,也喊着方不为。
方不为就是冲他来的,等的就是他这一声,依言让黄包车夫停下了车。
付了车钱,撵走了车夫,胡守城拉着方不为,退到了路边,左右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二爷让我来上海处理一些事情……放心,不是来抢你们的生意的……”方不为半开玩笑的说道。
于家在上海的生意本就不是,胡守城自然清楚这一点,他问的也不是这个。
“还抢个屁!”胡好骂了一声,又抱怨道,“你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知不知道药房出事了?”
方不为点了点头,左右瞅了一眼,指着一家酒楼说道:“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却那里吧!”
胡守城跟着方不为,一起进了酒楼。
“胡好要是知道你在上海,八成会以为,这次的事情是你设计的……”胡守成叹着气。
“我要想搞垮他,还用的着这么费劲?”方不为有些哭笑不得。
胡守城很清楚,“齐希声”这具身份,和中村,和日本人的关系有多好。
只要把森下商会渠道一断,胡好连根毛都卖不出去。
根本用不着拿人命设局。
“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胡守城呲了呲牙,一脸痛苦的模样,“但他已经魔障了,见谁都疑神疑鬼……”
那就更需要尽快的把胡好撵回南洋了。
再经历这么一两次,怕是就会把胡好的自信心给全打击完了……
在南洋那么多年,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被称为南洋新一代的经商奇材。
但到了国内后,突然开始接二连三的栽跟头,不管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胡好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挫折?
再栽一两次,说不定都要怀疑人生了。
“他什么时候回去?”方不为问道。
“就这一两天,船票都订好了!”胡守城民回道。
那就好!
方不为点了点头。
他让伙计上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花雕,才开始问正事。
“把那件事给我讲一讲……嗯,就百宝丹吃死人的那一件……”
胡守城转着眼珠,看了方不为一眼,又心虚的低下了头。
有事?
方不为更好奇了。
他福灵心至,冷声问道:“是我之前让你处理的那批药,出问题了?”
胡守城脸色突变,直愣愣的看着方不为,就差说: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这批药?
方不为恨的咬了咬牙。
“你是不是一直没销毁,就堆在库房里?”胡守城惊恐万分的点了点头。
他不是怕齐希声知道了会把他怎么样,现在的大药房姓胡了,和齐希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再说,这事也不是他干的。
他惊惧的是,齐希声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本来想着,就按你说的,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拉药的船顺路拉回南洋去,但上海一直都在戒严。想要送出去,就得光明正大的送,得告诉警察和日本人,这药有问题……
但这样一来,我一怕有员药房的名声,二也怕船上的人运手脚,一来而去,就耽搁了……”
方不为转了转眼珠。
这好像也是自己的锅。
要不是自己隔三岔五就搞点事,也不至于让上海风声鹤唳,隔三岔五就戒严。
而站在胡守城的立场上,这样考虑当然错。
于氏百宝丹这么好卖,一换手就是钱,他也不敢轻易交给别人处理。
别说拉到海上去了,船都不用出港,顺手就处理了……要是流传到市面上,再有人吃出点问题来,于氏百宝丹,齐氏大药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所以他宁愿让这批药堆在库房里。
“后来呢?”方不为急声问道。
“胡好来了之后,没等他盘库,我就跟他说了这批药的事情……他行事向来小心,也同意把这批药给销毁了……而当时正好上海港口管的也松了一些,就想着早毁不如晚毁,尽早拉走……但让谁去处理,又成了个问题。
胡山自告奋勇,说是他去就行,我坚决不同意,但胡好去有些意动,说是药房刚从于家的手里转到胡家的手里,正是我出力的时候,是万万不能离开上海的……”
“所以,最后就让胡山去处理这批药了?”方不为冷笑道。
胡守城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应该就是胡山这里出问题了……但我一直没想通,拉走约的那批船员,都口口声声说,亲见看着这批药被丢到海里去的,但为什么又回到库房了?”
“还能怎么回来的?”方不为冷笑道,“偷梁换柱罢了!”
还有什么事情,比监守自盗还要来的简单?
自己要是胡山,都不用买通船长和船员,提前备好一秕假货,等这批货出库之后,在半路一换就行了。
然后再等下一次送货的船到岸,再自告奋通一次,主动去接货,就能把那批有问题的再换给药房……
“那胡好呢,就没质问胡山?”方不为又问道。
“他不相信!”胡守城叹着气,“就出事那天,当我看到连狗都能毒死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是胡山搞出来的,第一时间告诉了胡好……
他当时说,胡山再不堪,也是胡家人,不会干这种挖自家根基的事情的……
事情平息,我出来后,又私底下问条船上的船员,才知道,我们刚被关进去的时候,胡好就发电报问过了……但所有人都说,那批药确实被丢下海了……胡好也只能当成,是这批药出了问题,也没问过胡山……”
还真以为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也不想想胡文虎是什么人,胡山真觉的自己能逃过一劫?
“胡山人呢?”方不为又问道。
“不知道!”胡守城摇了摇头,“胡好要带他一起回南洋,他不愿意回去,两人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走了……快一个星期了没见他的影……”
看来是胡山也想到了,要是回了南洋,胡文虎即便不弄死他,也会让他脱层皮。
这个王八蛋,就该丢到黄浦江里喂鱼。
人肯定就在上海,他也没地方可去。
方不为沉吟了一下,主动转移了话题:“胡好马上就要走了,那你呢?”
“年节后!”胡守城说道,“剩下的那些药,能处理的处理一下,卖不出去的,还得拉回去……”
这么麻烦?
胡守城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能尽量回去,还是回去的好。
方不为一是怕于胡两家这出“周瑜打黄盖”的戏码穿帮,二也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自己人”这一重身份,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有一种直觉: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会暴出来……到时候,胡守城可就惨了。
方不为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森下商会,如果价钱合适,你就出手了吧,也省的折腾……说不定,还能提前回去过个元宵!”
“当然好呀!”胡守城喜道,“你不在,这驴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
方不为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看来警察地痞流氓连番祸害,让胡守城都有心理阴影了。
“但是先不要胡好知道!”方不为又咛嘱道。
“放心吧,我明白!”胡守城点了点头。
要是让胡好知道齐希声就在上海,非把药房被搞倒闭的事情,全赖给齐希声不可,说不定,就会提把刀来找他拼命……
喝了两杯,叙了叙旧,方不为送走了胡守城,又去了找了中村。
“让森下商会收了胡氏大药房的那批药?”中村惊讶的看着方不为,“那可是刚刚毒死过人的?”
“不是百宝丹!”方不为解释道,“是虎标良药,万金油这些东西……那批百宝丹,早被胡好沉到黄浦江喂鱼了……”
确实是被沉了江,而且当时的声势还很大。
胡好也是希望这么做,能把胡氏药房的名声换回来一些。
因为谁也说不准,哪一天他还会卷土重重。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价格合适就可以……”中村沉吟着,“但胡家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能以德报怨?”
“开什么玩笑?”方不为冷笑道,“老子可是卯着劲要报仇的……我是为了胡守城……他跟着我这两年,也算兢兢业业,能帮他一把,还是要帮一把……”
这么一说,中村就有些理解了。
他也知道,胡好要把大部分的人都要带回南洋,只有胡守城会留在上海。
而胡守城也确实帮了齐希声许多,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齐希声顾念旧情,想帮一下胡守城,也在情理之间。
这两年来,好像齐希声除了吃喝嫖赌拉关系,就没怎么管过生意的事,全是胡守城在支撑……
这么一想,胡家还真的有和于家,和齐希声抢这门生意的理由……
“好,我下午交待一声!”中村一点都没起疑,答应了下来。
方不为暗暗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时间紧迫,他想搞点事情出来,何必要求到中村头上?
……
着落多一周之后,胡守城终于把这一摊子处理完了。
剩下的药卖给了日本人,看在齐希声的面子上,森下商会也没怎么压价,胡守城算是发了一笔财。
各地用来中转或是囤货的库房,该退的也全退了回去,现在就剩西藏路的这一幢楼了。
这是虞洽卿白给方不为用的,既在不用了,自然要好好的给人家还回去。
不过不用胡守城操心了。
中国人虽然在过年,但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却是不过的,所以到南洋的客轮每天都有。
正月初四那天,在时不时的鞭炮声中,方不为把胡守城送上了船。
送走了胡守城,方不为又去了一趟邮局,通过公开渠道,给隐居香港的虞大公子发了一份电报,说了一下这两幢的后续,还在电报里暗戳戳的提醒了一句:与其白放着浪费,还不如租出去收点房租。
虞家是差那点房租的人么?
方不为这是怕有人眼红,觉的虞家都已经到重庆去了,这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他在自然不用担心,但他要不是不在呢?
就方不为知道,好多人已经惦记上了。
虽然再过几年,日本人就要滚蛋,虞家还要回来,但与其到时候起纷争纠缠不清,还不如提前留一手。
除了电报上提醒,方不为还通过洪门的渠道,给虞洽卿带了一句话:租给黄金荣。
老而不死是为贼,虽然自始至终没投靠日本人,但在日战期,黄金荣照样在上海混的风声水起。
怎么也算是老交情,黄金荣看在虞洽卿的面子上,肯定会替他收好。
几天后,黄金荣出面,称已和虞洽说好了,这幢楼由他租了,准备开一间夜总会……
至此,和医药有关的所有的首尾,算是全部处理干净了。
方不为也开始考虑,是老老实实的听中村摆处,继续在暗处监听已被他锁定的这些日方高层,及时了解侵华日军的动向?
比如中村,原田熊吉等人。
或是给中村的点事,让他不要天天都盯着自己,然后瞅空子搞点事出来?
比如像李士群这样的,方不为想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结果都还没等他考虑好,事情又来了。
胡文虎发来急电,要方不为一定找到胡山,给他送到南洋来。
看来胡好回去后一汇报“百宝丹毒死人事件”的细节,提到那批药是胡山处理的,胡文虎第一时间就怀疑到胡山的头上了。
这下胡山惨了!
方不为也很想看到这种王八蛋倒霉,但他委实不想把精力放到这样的地方。
但胡文虎亲自求到了头上,他还不好拒绝。
手底下一个人手都没有,怎么找?
还得靠日本人!
第一三六八章 金璧辉
“胡山?好长没见过了……”一说胡山,连中村这样,巴不得每一个中国人都能当汉奸的日本人,也止不住的摇头。
“你回南洋不久,胡好刚到上海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一次,你猜他要干什么?”中村饶有兴趣的问道。
方不为心里有些发沉,脸上却风轻云谈,装做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问道,“他要干什么?”
“他请求我,用点手段把胡好干走,然后由他负责药房,然后再把赚到的利润,分给我一成……”
说到一半,连中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太可笑了……”
方不为气的胸口都鼓了起来,牙齿咬的咯呼直响:“这个王八蛋!”
就算不是亲生的,至少你也要叫胡文虎一声姑你,而且你特么还是胡文虎一手带大,吃胡家饭长大的,竟然能做出这种认贼做父,恶心肮脏的勾当来?
这种为利是图和畜牲,就特么该被千刀万剐!
中村只以为,方不为恨的是胡山不自量力,竟然想抢他的生意,一点都没有怀疑,继续笑着说道:“自那一次,我把他撵走后,再没见他来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想其它的主意……”
自然是看到胡好的处境越来越难,这生意就要黄,胡山自然没兴趣了。
他再狂,再看不起齐希声,至少清楚,和他一起长大的胡好,比他要强上十倍百倍。
连胡好都搞不定,他哪里来的自信,敢说能把国内的生意干好?
这王八蛋肯定是看挖墙角无望,转身又打起了那批带毒的百宝丹的主意,才闹出了后来的事情。
“虽然于胡两家闹的如同仇寇一般,我这生意,也等于是被胡家断送的,但胡文虎能求到我的头上,说明对我并没有芥蒂,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方不为一时间找不到他为什么要找胡山的借口,索性半真的说了一部话实话,还把胡文虎发来的电报也拿了出来,给中村看了看。
其实不管做生意,还是玩政治,有些地方是共通的:为的无非都是利益。
在中村这样的人眼中,只要利益足够,从来就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所以他自认为,很理解胡文虎这种枭雄人物的想法:于家是于家,齐希声是齐希声,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只要齐希声一天不成为于家的乖龙快婿,胡家就没必要多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而真到了那一天,说不定于胡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
所以中村觉的,胡文虎支使齐希声的这种做派很正常。
也说不定就能通过齐希声,来达到缓和于胡两家关系的目的,这对“蝰计划”是很有利的,所以中村答应的很痛快。
“只要他还在上海,就肯定能把他找出来……”中村信心百倍的说道。
方不为中肯的点了点头。
没了自己闹腾,日本人在上海是越来越嚣张了,势力早已渗透了各个租界……当然,这也与英美等国的中立主张有关,都想着坐收渔翁之力,却没料到,这更加助长了日本人的气焰,认为什么世界第一强国,全特么是纸老虎……
……
刚刚过了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九这一天,中村就回信了:找到胡山了。
这王八蛋果然还在上海,而且已经有些乐不思蜀了……
中村的人找到他的是时候,他竟然就在虹口戏院看话剧,戏台上演的正是那部精日电影,《白兰之歌》当中的片断?
听到《白兰之歌》,方不为下意识的想起了胡山刚到上海,就被日军宪兵司令部带走的那一次。
这王八蛋见色起意,再加上喝了几杯猫尿,忘了这里不是南洋,而是上海,当众调戏了满映的一个女演员……
那个女演员,好像还是个日本间谍?
想起来了,那女人还挺漂亮……对,姓金,叫金怀玉……
方不为心里一咯噔。
他不是吃惊胡山记吃不记打,胡山也应该蠢不到这个程度。
上次的事情,因为有中村插手,最后算是不了了之了,等于那个金怀玉白被胡山给调戏了。
胡山应该能想到,对方肯定还怀恨在心,说不定就在卯着劲,想着怎么给他个教训呢,他不会蠢到故意去送人头。
那他是怎么又跑到虹口戏院的,还跑去给这个女人捧场?
关键的是,对方竟然没把他怎么样?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即然有自己这个内应,就算胡山有胡文虎义子这个名头,但废物一样的人物,应该不值得日谍部门再下力气笼络吧?
方不为握着话筒,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怎么问合适!
好像猜出了方不为的心思,中村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侧面打听了一下,应该是那一方,也对南洋产生了兴趣……”
中村一通解释,方不为才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情。
原来还是他惹出来的。
南洋异动,成功的引起了日本大本营的兴趣,然后大本营电告在华及南洋各方,务必查清原因。
金怀玉的上级自然也接到了这样的任务,他们之前的目标本来是胡好。
胡好也确实想和日方合作,但他早已选好了目标:中村。
一是齐希声都已经把路趟出来了,胡好没必再再摸着石头过一遍河,二也是胡好不知道中村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商人,和政治及军事方面的牵连不大,和这样的人合作,不管从家国情怀,还是个人心理上,都好接受一些……
而且胡好本就为人机警,对方刚一接触,他就感觉到,对方的目的不纯,进而猜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心里就更抵触了。
等胡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之后,这伙日谍才盯上的胡山……
正好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同学录场就搞到一块去了……
“那批有问题的百宝丹,就是他们帮着胡山调的包……”中村又说出了一个让方不为恨的咬牙的真相。
“到底是哪一方?”方不为忍着怒气问道,“之前不是说这个女人是特高课的么,而特高课,不是由岩井阁下掌管么?”
这样论的话,这个金怀玉应该和中村是一个派系,都属于外务系间谍系统,按理说,有了“齐希声”,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弄个胡山出来?
中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金怀玉确实有特高课的身份,但她并非完全算是特高课的人……
土肥圆阁下掌管特高课时期,为了便于管理,也更为了极时交流情报和信息,曾经成立过一个‘在华高等情报室’……
当时除了特高课,还有关东军各情报部,比如奉天,新京等特务机关,还有华北方面军及地方谍报部门,那也是特高课最为辉煌的时期……
等土肥圆阁下卸职后,这个情报室就名存实亡了,但曾经合作过的这些部门及成员,并未完全离特高课,但特高课又无法完全命令这些人……一来而去,就形成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意思就是借用这么一个名头好办事,但听不听你的,还要看我心情……
方不为没时间听中村讲历史,他必须要搞清楚,对方想利用胡山做什么?
这王八蛋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顶着“胡文虎义子”这么一重身份,重要的情报虽然打听不到,但打问一些小道消息,还是有把握的。
比如南洋内迁的内幕,知道“并非是于非两家决裂,而是不久日本人就会攻占南洋……”这种真相的人真不在少数。
说不定就会被胡山打问到一些,到那个时候,只要日本人不蠢成猪,绝对会怀疑齐希声之前提供的情报,进而怀疑到他的用心……
真是该死!
方不为眼睛一眯,射出两点寒光。
胡山不能留了……
“那到底是哪一方?”方不为穷追不舍的问道。
他至少要知道,这伙日谍的来历,还有这些人从胡山嘴里都问到了些什么。
中村只道方不为误会了,认为胡山的存在,危胁到了他的地位,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希声君大可不必焦虑……这些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你我的事业构不成什么危胁的……”
你特么的通常能不卖关子?
方不为气的想骂人。
他刚想挂断电话,直接去虹口大剧院,会一会这个金怀玉,还有她身后的势力的时候,中村才慢悠悠的说道:“不知道希声君知不知道爱新觉罗·显玗这个人物?”
“满室皇族?”方不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谁?”
“他还有个汉名,叫金璧辉……”中村又说道。
我干……川岛芳子?
方不为惊的差点把话筒丢地上。
“是她?”他惊声问道。
“对,这个金怀玉,就是她的人……川岛确实为帝国做出过贡献,但她一心想要为满清复国,让上层很不满,所以东条阁下责令她不得回满州,并把她发配到了华北……这样的人物,是不足为虑的……”中村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不足为虑了,但你要想想,她之前都干过些什么?
难道还想利用胡山,再上演一出“另立满州国”的好戏?
我去你妹的吧!
胡山是肯定不能留了,解决胡山的同时,方不为也不介意顺手把这个祸害给了理了。
后世谣传,川岛芳子其实并没有死,死的是她的替身,方不为是不大相信的。
当时日本新败,正被美国人摁到底上叫爸爸,正是狼狈的不能再狼狈的时候。
而那时的国民政府,特别是蒋委员长,因为抗战胜利,正是威望最高的时候,从哪一方面考虑,都不可能做出这种大损威望的事情来……
当时之所以放了与川岛齐名,并称为“帝国双秀”的李香兰,也并非是因为李香兰的真实身份是日本人,国民政府害怕了,而是因为李香兰没做出如过川岛这种一心卖国的勾当。
李香兰主要干的事情,是唱了一些精日的歌,演了一些精日的电影,也是因为她太出名,影响力太过……与川岛相比,这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之前是没机会,也没时间,方不为一直在江南和国外打混,川岛则在东北和华北,两地相距数千公里,方不为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但既然碰上了,不管她在历史中是真死还是假死,方不为都会让她死的不能再死。
方不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郑重的对中村说道:“中村君,这个任务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完成的……”
听到方不为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知道他开始认真了,中村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当然,也请希声君放心,任何妨碍到我们的计划的人物,都应该当做绊脚石一样,把他踢的远远的……这件事情我会上心,也会给希声君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不为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中村的语气不对啊?
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齐希声”的身份和作用来说,他不应该比自己还着急么?
不对……糟了!
自己装的有点过头,让中村误会了,
方不为的脸色一变。
中村这是要玩赶驴儆牛的把戏,意思是你看,你要不努力,我们可是随时可以换掉你的……
换你娘个蛋!
听到电话已被挂断,方不为重重的把话筒扔了下去。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胡山都必须要杀。
但先要防备,不能让胡山利用胡家的关系,从南洋打听到什么。
他稍一沉吟,先给胡文虎发了一份电报……
……
胡山可能投靠了日本人,当了汉奸?
接到方不为发来的电报的时候,胡文虎气的浑身发抖。
为了支持抗日,他几乎散尽家财,快要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但被养了二十年的义子,竟然主动投靠了日本人?
这个认贼做父有什么区别?
如果传出去,他这一张老脸往哪里放?
胡文虎之前还打算,等胡山回到南洋,如果查实“百宝丹吃死人”的事件,是因他而引起的,就剥夺胡姓,把他撵回缅甸去。
但这一桩都还没了理清楚,更过份的又来了?
第一三六九章 瞒 天过海
认贼作父,卖国求荣……
对胡文虎这样一心抗日,实业救国的枭雄来说,这是最不能接受的,
就算是亲儿子,胡文虎也能忍着心疼,让他从哪来,回哪里去,更别说是个义子,而且早已让他失去了耐心……
胡文虎当即给方不为发了一文密电:处理干净一点……他知道方不为能收到这份电波,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不为心里为之一松:只要胡文虎上了心,这事就好办了!
至少不会发生胡山假借胡家的名头,从南洋探听到什么消息。
至于杀胡山,对方不为来说没有一丁点的难度。
……
太阳刚刚落山,西天映着红霞,像是血泼的风景画,妖异而又明艳。
城市上空飘着一屋薄烟,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今天是正月十六,上海的街头依然热闹非凡,不管是国人还是洋人,好像还沉浸在年节的喜悦当中。
方不为温漫步在街道上,慢慢悠悠的往虹口走去。
等了整整一周,他才等到中村的回复,中村告诉方不为,他已正式与华北特务机关达成了一致,近期就会把胡山遣送回南洋。
中村也没有解释,他用的是什么名义和理由,只说是方不为放心。
但他也没想到,他说的每一个字,方不为都能分辩出真假。
根本不是这样的……
胡山确实要回南洋,但不是现在,最早也会到半年之后。
他会先随金怀玉回北平,见过川岛后,再回东北,由东北特务机关对他进行特训,直到川岛认为,胡山具备一些间谍的能力之后,才会让回南洋。
这完全是准备打造第二个齐希声的意思。
而与中村商议此事的,就是川岛本人。
不管从哪方面相比,中村比川岛差的都不是一点半点。
论出身比不过,论功绩更比不过,论关系,川岛直接能和东条,广田这样的人物对话,中村更比不过,他唯一比川岛多的,好像就剩下岁数了……
这个女人对中村有天然的压制能力,由不得他不答应。
在所有的日本间谍心里,川岛已然成了一个传奇人物……九一八,一二八,伪满州国,华北自立……七七事变以前,侵华日军对中国采取的一系列侵略措施,其中都有她的影子。
级别越高,知道的越多的间谍,就对她越是佩服。
这个女人确实失势了,但不管是在日本本土各特务系统,还是在华各方面军,以及各特务机关中,她的影响力依然巨大。
方不为实在不敢轻视川岛。
他也更不敢确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翅膀一扇,就让这个在原本的历史中早已失势,直到抗战胜利后,被国民政府审叛枪毙的前满清格格,突然就死灰复燃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管从哪一方面讲,方不为都有一万个杀死川岛的理由……
方不为适时的向中村表达了一些焦燥和不满后,又沉寂了一周,像是屈服了,认命了一样,成功的降低了中村的戒心,放松了对方不为的监视,才让方不为瞅到了一点空子。
他今天来,当然不是来杀胡山的,而是为了放追踪器。
跟住胡山,或是跟住那个金怀玉,他就能找到川岛在哪。
今天的虹口戏院,演的是另一部精日影片《苏州之夜》的话剧片断,和《白兰之歌》如出一辄,讲的都是中国民众处在如何的水深火热当中,日本军人是多么的友善……
主演还是金怀玉。
方不为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胡山,但肯定是能碰到金怀玉的。
快到电影院的时候,方不为先看到了两个日本兵,就站在电影院门口,握着三八大盖,一边一个。
这一看就是宪兵,估计是怕反日份子来导乱,搞破坏。
然后才是售票员,检票员。
再看客人,有穿和服的,也有穿西装的,但看行为举止,大多都是日本人。
如果遇到说汉语的,两个日本宪兵就会把人拦下来,搜查一遍,再盘问一番,确认身份没问题之后,才会放进去。
方不为想不通,这些专门跑来看这部影片的国人,是特么贱到骨子里了吧?
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办,他恨不得扛两个炸药包来,把虹口戏院炸成平地……
方不为猛吐了两口气,酝酿了一下表情,昂首阔步的往电影院走去。
还没到门口,两个日本宪兵就注意到了他,他方不为身形高大,只以为他是中国人,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帝国人勇士们,你们辛苦了……”方不为吐着一口地道的关西日语,取下帽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日本均国主义思想盛行,敬佩日本军人的平民大有人在,像方不为此时的表现,才更像一个合格的日本人。
两个宪兵微微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个大汉是同胞。
这一口流利至极的日语成功的骗过了两个日本宪兵,他们也跟着鞠着恭:“应该的……”
然后马上让开了路,让方不为买了电影票进了剧院。
拿到票根瞅了一眼,方不为暗暗的冷笑一声:果然。
看他是日本人,还彬彬有礼,气质不凡,连买给他的票都是靠前的位置。
当然,装日本人的好处也不止这一点。
至少日本宪兵不会搜身,而方不为的身上,可是藏着不少好东西呢……
进了门之后,有人再一次检了票,又给他指了指座位的方向。
方不为扫了一眼,一层两百多个座位,还没坐满一半,而这会,已经离开场没几分钟了。
他不紧不慢的往最前排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场内的观众。
此时未开幕,剧院里的人灯全都亮着,视线非常好,方不为只是连走带扫的过了一遍,就知道今天的胡山没有来。
不急,还有金怀玉。
他坐了下来,又问兜售零嘴的小厮,要了一杯热梅汤,话剧就开演了。
第一个出场的,就是扮演中国少女金怀玉……
想着胡山是不是突然会来,方不为硬是忍着恶心,看完了整场剧。
恶心人的部分就不说了,只论故事结构,几个字就能概括:两个欲求不满的精分患者求偶记……
剧终,演员谢幕,亮灯……方不为还是没有看到胡山。
但他很肯定,金怀玉肯定会去找胡山的。
听中村话里的意思,这一对狗男女,好像搞到一块去了,方不为估计,有八成的可能,胡山就是这样落进套里的。
不过像这种狗东西,无所谓落套不落套,为了钱,就没有他不敢卖的东西。
要不要跟一跟金怀玉,顺藤摸瓜找到胡山,也放枚窃听器和追踪器?
但也要防备中村搞突然袭击。
现在的中村无所事事,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在都放在他身上,说不定三更半夜的就会跑来找自己……
方不为不得不防。
算了吧,看后面再有没有机会,已经跟住了金怀玉,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方不为心里一边转着念头,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出了剧院,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
是虹口戏院的老板景玉生。
景玉生对自己还是很熟悉的,虽然自己化了妆,但靠的太近,说不定景玉生无意间看过来,就会觉的眼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方不为下意识的准备绕过去。
他往边上挪了两步,本能的往景玉生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和景玉生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时,突然一愣。
这特么不是胡山是谁?
虽然带着帽子和墨镜,身上穿着大衣,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但方不为是干什么的?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戏都演完了,胡山怎么又出现了?
他一边开着系统,给胡山放着追踪器,又同时往胡山四周瞅了两眼。
除了和胡山说话的景玉生,两三步的远的地方还站着两个人,看穿扮像是青帮份子人,但再看那两个人站立的姿势,方不为眼睛微微一眯。
这两个,八成就是日本人,两个日本人一侧的路边,还停着一辆大别克……
再联想到金怀玉的身份,方不为立猜出胡山是来接金怀玉来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方不为冷笑了一声,跟着人流越走越远。
……
“于二君要让人回南洋?”中村看着手里的电报,疑惑的问道,“有些突然啊?”
“也不算突然!”方不为叹了一口气,“他派我来国内,本就是给胡好下绊子来的,但谁能想到,都没用我出手,胡家人自己把自家的墙给拆了?
医药公司倒闭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于二君自然要开始计划,重新夺回国内生意的控制权,到时候当然还是要交给我……叫我回去,肯定就是要仔细商量商量的意思……”
方不为顿了顿,又说道:“也有可能是百宝丹吃死人的事情,传回了南洋,于二君觉的事关重大,要把我叫回去问个清楚……”
“确实是这样的道理……”中村沉吟着,又问道,“那胡文虎那边,你如何回复?”
方不为很光棍的摊了摊手:“胡山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件东西,上海这么大,藏一个人还不简单?放心,胡文虎能理解的……”
一看中村的表情,方不为就知道,他有些着急了。
找到胡山,并成功的带回南洋,是齐希声与胡家的关系更近一步的好机会。
但偏偏中村要和川岛搅到一块,想培养出第二个齐希声。
有备后路的意思,也当然有以此鞭策方不为的意思……按中村的想法,当然是拖个三五个月到半年,等胡山被特训合格,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再由齐希声带回南洋,并由他作保,想办法让胡文虎重新接受胡山……
方不为暗暗的冷笑着,接受你妹啊,老子不和你玩了!
等着吧,没几天,就能让你尝到鸡飞蛋打的滋味了。
中村沉吟了片刻,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川岛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连东条阁下都认为无法完全的控制他,他中村又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川岛就一定会按照他的计划走,甘愿让胡山成为齐希声的陪衬?
但不合作又能怎么办?
连岩进英一都已经开始刻意的疏远他了。
如果不是大本营把南洋北迁的帐算到了他的头上,对他越来越失望,也导致外务系对他的支持力度越来越低,他又何苦与虎谋皮?
“蝰计划”必须要成功,不然他这一生就彻底的失败了……
“尽量想办法早点回来……”中村打起精神,给方不为交待着,“你在南洋没有可以拿的出手的功绩,于家也不可能给你在提供太大的舞台,所以还以先要立足国内,再图南洋……”
这也是“蝰计划”的核心,不过突然被胡家给打断了。
现在正是破而后立的时候,中村也不想方不为再在南洋耗费太多的时间。
就连中村自己也有预感,留给他的时间,好像不太多了。
“放心,我明白的!”方不为点了点头,“这次回去后,于二君肯定会重点提到这个,我知道处怎么说动他……”
“那就好!”中村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祝希声君一路顺风!”
“借君吉言!”方不为又假惜惜的应付了几句。
等中村走了之后,方不为懒洋洋的往沙发里一靠,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枉费心机一场,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中村想的还真是周到啊……还真把“齐希声”当冤大头了?
就算齐希声是真的汉奸,怕是也会把胡山除之而后快。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回南洋,而是为了让胡山和金怀玉尽快回华北而已。
中村这段时间一直在计划,如何说服“齐希声”,同意接纳胡山,能让胡山成为齐希声的搭档?
他自然也担心自己的用心被齐希声识破,一直在计划,怎么找一个平衡点,或是付出多少种益,才能与“齐希声”达成一致。
这个问题不解决之前,中村是不会让胡山去华北的,不然他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更说不定,真的会给他和齐希声培养一个对手和敌人出来……
第一三七零章 釜底抽薪
中村能等的起,方不为却等不起。
现在离马春风给他的期限,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了……
方不为估计,川岛也应该等不起。
这个女人不会允许中村在那里优柔寡断,反复权衡的,
所以方不为索性来个釜底抽薪。
齐希声都已经回南洋了,你中村还有什么可权衡的?
难道不应该是抓紧时间对胡山进行特训,好让他早成为齐希声的好助手么?
方不为一走,川岛芳子肯定会这样质问中村……
谅为的目的,就是尽快让胡山动起来。
离开上海后,金怀玉肯定要带着胡山去见川岛,只要确定了这个女人的具体位置,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方不为买了三天后到南洋的船票,到那天,他登上船,想办处理了中村安排给他的助手,会悄悄下船,易容前往北平,在那里等金怀玉和胡山。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这一个月以来,通过特定频道,李泽田已发十多份电报,每份都标注着最高等级,最为紧急的代码。
但方不为一直没有回复。
不用猜,那边明显已经得到他是“齐希声”,以及“自己人”的身份信息了。
看电报内容就知道了:今悉,军统方面已令东南特区,上海特区,全力查寻你的动向……请尽快回电!
最后,李泽田还留了一个位置在浦东的地址。
消息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应该是袁殊吧。
马春风能通知东南特区,能通知上海站,自然也能通知袁殊。
方不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到了上海之后,他一直深居简出,极其的低调。
一方面是在躲马春风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给袁殊,以及马春风和李泽田的人找麻烦。
既然知道自己回了上海,但又找不到自己的时候,这两方势力就会分析自己会和什么人联系。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肯这是中村。
一旦发现自己重新出现,还和中村在来往,这些人跟不住自己的表况下,就可能会想办法跟踪中村。
但中村可不是陈猫阿狗,这是个随时都张着大嘴,准血吃人的大鳄。
他本就是老牌间谍,又依托森下商会,很是组织及培养了一批可靠且专业的间谍。
这些人的警惕性很高,对中村的保护力度也非常大,方不为不想军统和地下党,为了找到自己,一个一个的排着队,给中村送人头……
所以,还是尽可能的躲着吧。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上海,这些人的决心就会不一些,也不会轻易的跑去送死。
方不为不回李泽田的电报,最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自己这两三年来,在上海干的这些事情,根本没办法用道理讲清楚。
说是靠他一个人做到的?
根本没有人会信?
说他组织了一个团队?
那人呢?
拉出来看看……
更何况,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会允许他一直掌握着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
所以,索性就不解释了。
反正都已经准备好了,哪方都不靠了,身份自然就很超然了。
但即便以后不属于哪一方了,但该合作的时候还是要合作的,所以该需要维持的关秒,还是要维持。
所以方不为决定,去北平之前,先和袁殊见一面。
就处不用解释,至少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不准备和任何一方为敌,只想抗日。
等到胜利的那一天,他自然会离开这个国度,不给任何人制造麻烦……
……
三天后,在中村的陪同下,方不为来到码头,准备登船。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随从,其中之一,就是之前的那个保镖兼司机。
中村美名其曰,说是派来保护方不为的,其实他和方不为都心知肚明,就是来监视方不为的。
方不为也不在意,大不了就在船上多走两天,等到了香港后再下船。
客轮到香港后,他会找个机会,把这两个特务处理了,等下次回来的时候,给中村随便编个理由就行了。
即然是派来保护自己的,就算出点意外,那也是人之常情……
干这样的事情,方不为有的是办法。
船是美国人的,由横滨开往洛杉机,第二站是上海,第三站是香港。
亲眼看着方不为上了船,中村才在几个手下的簇拥下,坐上小车离开了码头。
他还要忙着去和川岛谈判。
……
“先生,你的行李放好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叫我们!”两个日本特务把方不为送进了房间。
“好!”方不为点了点头。
船票是以日本人的名义买的,方不为自然也就成了日本人,有资格住上等舱了。
他住的是一个小套间,两个随从就住的他的隔壁。
等手下走了以后,方不为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开始给马春风发电报。
这一发,就是半个小时……
南洋商团北迁,到现在执行了三个多月,已接尽尾声,早就不用马春风盯着了。
方不为离开南洋不久,安排好了后续事宜,马春风就回了重庆。
通知上海站和华南特区,即时监控方不为的动向的命令,就是马春风从重庆亲自下发的。
但他没想到,两个特区几百号特务,竟然跟不住一个方不为?
方不为只在上海码头露了一面后,就跟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露过头。
上海的局势过于复杂,势力盘根错节,哪国人都有,就算明知道方不为就在上海,特务也没办法推测,他具体藏在哪里。
更何况,谁也说不准,这位齐老板是不是已经离散开了上海。
正常马春风一筹莫展,心急如焚的时候,方不为却主动联系了……
“局座……”齐振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码纸。
一般出现这种的情况的时候,不是“自己人”的电报,就是袁珠的电报。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马春风迫切希望的。
因为有很大有可能表明,方不为有下落了。
马春风站了起来,伸手接过了电报:
马座,烦请香港王站长,于二月十日左右,到香多利亚港接货,船号******……
这谁啊,没头没尾的?
马春风脸色一沉,盯着齐振江:“是从什么渠道发过来的?”
“‘自己人’的特定频道……”
果然是方不为!
马春风一声冷笑,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方不为什么意思?
接什么货,到时候又应该找谁?
这王八蛋,也不是说一次**待清楚。
“行,你先去忙!”
马春风支走了齐振江,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电报,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方不为所报船号的那艘客轮,刚刚才从上海驶离,预计五天后到达香港。
到港时间正好与方不为电报中所说的时间相吻合。
方不为带什么东西了?
为什么又要带给王新恒?
马春风找来齐振江,按原频道,又发了一份电文,意思是让他说清楚,少故弄玄虚……
听着马春风口述着电文的内容,齐振江的心脏飞快的跳了一下。
局座这口气,好像是在训斥下属一样?
而且看他的模样,好像对这个自己人已经不好奇了?
难道局座已经查到这个人是谁了?
齐振江压下惊疑,按照马春风的指示,发送着电文。
没过几分钟,对面就有回复了:“两个日本特务!”
这回电的速度,真的像电一样快,感觉就像是站在面对面说话一样。
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快了,几乎次次如此,齐振江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就是好奇,马春风是不是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看到方不为的回复,马春风心里也犯着疑:哪来的日本特务,这王八蛋又是搞什么把戏?
马春风皱着眉头,又给齐振江下着命令:“问他,在哪?”
方不为回复:“船上……”
马春风还没怎么着,齐振江先被震住了。
船上?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美国人的船?
而马春风刚刚才问到,这艘船已经驶出上海港,到了海上了。
这离着几千公里,这份电报肯定不是用便携式电台发过来的,因为干电池提供不了这么大的功率,电波根本发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那这个自己人使用电台时,电是从哪来的?
而且回复的还这么快,搞的好像用的是船载电台发送的一样。
难道这艘船是他家的?
马春风当然也奇怪,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罢了。
他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判断着方不为这句话的真假。
如果是真的,方不为难道不是在向自己示威?
看,我连这样的事情办到,你拿什么来控制我?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方不为是不是在船上,让王新恒看一看就知道了。
也没等马春风再问,方不为就告诉马春风:老家伙派它回老家一趟。
意思是他要回南洋。
想着满打满算还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马春风也再追问,他什么时候回重庆……
……
五天后,客轮准时抵达维多利亚港。
要补齐食物,谈水,燃料等,客轮会在维多利亚港停半天,船上的客人可以自由下船。
但要是玩过了头错过了开船的时间,那就只能乘下一班了……
两个日本特务早被方不为放倒了,这会正醉熏熏的躲在房间里。
一个人拖两个醉鬼有些惹人注目,方不为用二十美分的小费,雇了两个船员,把两个特务背下了船。
“先生,请务必不要忘了开船的时间!”船员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明白!”方不为用日语回了一句。
把两个特务放在了一辆双人黄包车上,方不为付了小费,打发走了两个船员。
码头上人很多,暂时没看到王新恒,但方不为看到了王兴恒的手下。
一个穿着汗衫的年青汉子,举着一块硕大的牌子,使劲的往船上张望着。
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接货。
跑客轮上来接什么货?
周围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大汉。
方不为压了压帽檐,漫不经心的靠了过去,走到汉子的身边的,轻轻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兄弟贵姓!”
大汉像是触了电一样,猛的回过了头。
“别慌!”方不为笑吟吟的说着,又朝两个特务躺着的黄包车指了一下,“货在哪里!”
汉子看了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两个活人!
“王兄弟呢,来了没有?”方不为又说道,“要是没来,那我说走了……”
“别!”汉子一声低呼,放下牌子,举着手,飞快的比划了两个手势。
不远的马路边上,一个五六十岁,脖子里挎着香烟箱的老头,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方不为稍一打量,不由的笑了。
这不就是王新恒么?
没多过交道,但方不为见过好几次,认得这个人。
等到五新恒走过来,正紧紧的盯着他,使劲的在脑海马里搜刮的时候,方不为轻轻一掀帽檐,又呲牙一笑:“王兄弟好!”
说着,他又把手里的一个背包递给了王新恒:“一些小玩意,如果要把他们送到老家的话,你可能会用的到……”
其实就是吐真水和迷药。
人自然好处理,但不能不给中村一个交待。
至少要知道,离开上海时,中村是怎么给这两个手下交待的……
比如让他们监视自己的用意所在,多长时间向他汇报一次……
“代我向余老板问好……”
说完后,他便迈开大步,往码头走去。
这到底是谁?
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王新恒紧紧的盯着方不为的背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其实他还真的是见过方不为的,不过当时只是匆匆一眼,再加又过了快三年,王新恒记忆有些模糊了。
三年前,方不为以齐希声的身份,刚到上海,那时的王兴恒还是上海特一区的区长,陈浩秋是二区区长。
当时的陈公树赴河内刺杀汪精卫,惜败而归,乘坐虞洽卿的米船回了上海,就是他和陈浩秋一起去接的。
他们到苏州河口的时候,方不为正在日本宪兵的眼皮子底下,给淞沪会战中牺牲的壮士烧纸……
算了,不纠结了,反正局坐义待,记住他的长相就行……
第一三七一章 久仰大名
其实王新恒还真的见过方不为现在的这张脸,不过当时只是匆匆一眼,再加又过了快三年,王新恒记忆有些模糊了。
三年前,那时的王兴恒还是上海特一区的区长,陈浩秋是特二区区长。
当时的陈公树赴河内刺杀汪精卫,惜败而归,乘坐虞洽卿的米船回了上海,就是他和陈浩秋一起去接的。
他们到苏州河口的时候,方不为正在日本宪兵的眼皮子底下,给淞沪会战中牺牲的壮士烧纸
就是那一次,陈浩秋认出了方不为。
算了,不纠结了,反正局坐交待,记住他的长相就行……
王新恒猛吐了一口气,安排着手下,带着那辆黄包车,把两个日本特务拉了回去……
两个小时后,马春风收到了从香港发来的电报。
王新恒详细的描述了方不为的体貌特征,马春风一点都没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在假冒方不为。
他果然就在船上?
可电报又是怎么发回来的?
把电台带上了船……买通了船长,用的是船载电台……
马春风做了无数种假设,但没有哪一种假设有成立的可能。
他越来越发现,方不为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他也能够预见到,以后的方不为,会有多么的难控制……
这未必就是坏事。
相对比而言,那边的心要更齐一些,也要更纯猝一些,但相应的,对这方不为这种,身上的秘密多的数不清,好多事情是怎么做到的,也根本没办法解释,更有甚者,或许还掌握着一只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的神秘人物,警慢惕心理要比这边强的多……
方不为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马春风越来越觉的,方不为投靠过去的可能性很小。
而他之前之所以会做出背叛委员长的事情,怕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多一些。
这样一想,马春风的心里就安定多了。
他已经开始考虑,两个月后,等方不为回了重庆,该怎么让他为党国效死的决心更坚定一些……
回去的船票更好买一些,五天之后,方不为又回到了上海。
果不其然,就在他离开上海的第三天,胡山和金怀玉也启程了,目的地是北平。
到北平后,川岛会先对胡山进行一段时间的特训,打上她的烙印之后,才会把他送到东北。
方不为还有时间,不用太着急。
所以他按照原计划,决定先和袁殊见一见……
本来按常理说,他应该直接去见胡月明的,但方不为觉的,自己有必要,提点袁殊几句……
袁殊身上的那枚窃听器一直都在,方不为随便监听了一下,知道两天后,袁殊会休假一天,回浦东去。
正好,方不为也觉得,他虽然化了妆,但待在租界还是不太安全,正好提前动去了浦东。
这里即便是乡下地方,也是上海的乡下,与民国其它地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战争,灾荒这些东西,对浦东的影响很有限,方不为至少没有看到插标卖身的女人和孩子,也没有看到饿到面黄饥瘦,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
他像是个闲汉一样,慢慢悠悠的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盐铺门口。
进出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少,看来生意一般,不是那么好,却也不差。
两个男人,看装扮就知道,一个是掌柜,一个是伙计。
方不为只是瞄了一眼,就若无基事的走了过去。
这就是李泽田的电报里,给他留的那个地址。
用脚趾头猜,方不为也能想到,这家店开在这里,用的还是袁殊家的门店,就绝对和袁殊脱不开关系。
八成就是袁殊和上级,比如像胡月明这样的人,联络的中转站。
能毫不保留的把这样的地址告诉自己,可见对自己的信任……
就是有些麻烦,而且还超级不安全,不如直接一些的好。
反正无法解释的事情多了,也不差“为什么方不为知道袁殊的身份”这一件……
沿着街面转了一圈,大概问清楚了属于袁殊的店面,还有哪间是空的,方不为才找了个茶摊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听着说书的讲着三国,心平气静的等着袁殊。
等于快黑的时候,袁殊才过了江,到了家中。
方不为付了茶资,不紧不慢的往袁殊家走去。
……
“这位先生要租店面?”
门口的汉子瞅了瞅方不为的装扮:西装和大衣一看就是上等货,估计他一年的工钱都买不起一条袖子的那种。
在这样的乡下地方,还能保证脚上的皮鞋油光锃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极其讲究的那种大人物……
汉子不敢不客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实在是有些晚了,先生能不能明天再来?”
袁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汉子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去打扰袁珠。
“真要让我回去?”方不为笑吟吟的说道,“东街两间,西街四间,我可是全部打算租下来的……”
这是大生意啊?
汉子不敢做主了,满脸陪笑的把方不为请进了门:“先生快请,我去叫主家……”
要租好几间门面,这么大的买卖,就不是帐房和管家能做的了主的。
果不其然,马景星出来了。
方不为摘了眼镜,笑吟吟的看着马景星:“夫人安好!”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为什么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马景星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不敢置信的看着方不为。
别说方不为化妆了,就是没化妆,马景星也认不出来。
上次来的时候,方不为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就露了两颗眼珠……
他是故意露了点口音,看马景星能不能记起来。
看来效果还不错。
方不为给马景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管家和账房还在,让她别露了马脚。
马景星硬是忍着没有喊出来。
她是真的吓了一跳。
上次这个人如鬼魅一般的画面,给她留下的印像太过深刻……
不过学艺对他的态度极好,好像极其仰慕。
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
“先生是要租店?”马景星一边问着,一边揣摩着方不为的来意。
学艺刚回来,他就上门了,八成就是来找学艺的。
“嗯!”方不为点了点头,又斜着眼睛看了马景星一眼,“贵府主人呢?”
果然!
马景星心下了然,装做不高兴的样子:“先生和我谈就行……”
“那就算了吧,告辞!”方不为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一拱,“等贵府主人哪天有空,我再来吧……”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
看马景星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掌柜和帐房一脸的莫明奇妙。
一桩大生意,就这样谈崩了?
夫人也不说是挽留一下?
老爷不是才刚回来么,喊一声不就行了?
就算老爷不会谈生意,这不是还有我们么……
没人觉的方不为这番不礼貌的举止有什么不对,这个年代,看不起女人抛头露面的多了,说是定他就是觉的受到了羞辱,才拂袖而去的……
“回去吧!”马景星叹了一口气,支走了管家和帐房,跑去找袁殊了。
她也不确定,这个人说的这几句话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号。
袁殊刚吃完饭,正捧着一盏茶在消食。
惊听到马景星的话,他惊的差点把茶碗砸到地上。
“你说谁来了?”袁殊惊声问道。
“就上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咱家,还让我打电话叫给你,说孩子发烧,让你赶快回来那个……你还说他是自己人……”马景星提醒道。
自己人,自己人……
这特么是方不为!
终于出现了?
马春风和胡月明都快逼的自己上吊了……
无一例外,这两方都想让自己探一探中村的口风,看能不能问出方不为的下落。
但中村是那么好试探的?
会死人的……
他终于来了?
也不知道跑来找自己,是想让自己给谁带话?
马春风,还是胡月明?
真特么够乱的,比自己还乱……
袁殊压下了心里的惊疑,颤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方不为满共没说几句,马景星记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袁殊。
袁殊明白了,方不为这是要和自己长谈,特意提前来通知一声,让自己做好准备的意思。
今非昔比,袁殊现在不但是日方在华谍报机关的首脑,还是南京国民政府的高官,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是回浦东,只是过条江而已,他身边也至少跟着四个保镖,而其中两个,就是梅机关的特务。
未必没有监视袁珠的意思。
安全起见,最好就在袁殊的卧室里,关着灯和袁殊谈。
但又怕突然出现,吓着马景星和孩子,所以方不为才提前上门,提醒了一声。
“提前哄孩子睡吧!”袁殊交待道,“待会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
说话的时候,他又走到窗前,拔开了插销,并且把窗户掩了一条缝。
一看袁殊的这个动作,马景星就明白了。
那位半夜要来,而且是要飞进来……
想着这会还早,方不为还要好一会才来,袁殊又让马景星通知下人,备了几样好菜,亲自拿了两坛老酒,把四个随从犒劳了一下。
他自己却借口明天还有重要公务,只喝了两杯。
都没灌醉,但喝的也不少,袁殊估计,只要动静不是太大,这四位都不会醒……
回到卧室,袁殊泡了一壶茶,关了灯,安静的等着方不为。
想到即将与这位传奇人物会面,他隐隐有些兴奋:这可是方不为啊……
要是知道方不为一直视他为偶像,袁殊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等到差不多一点,袁殊隐隐有些心焦:方不为怎么还不来?
他念头还未散去,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像是风刮过树枝,又像是指甲轻轻的刮过桌子……
袁殊本能的朝窗户的方向看过去,但还没等他完全扭过头,却发现地上多了一个黑影。
是人……
任袁殊如何镇定,也被吓的毛骨悚然。
他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怪不得会特意来提醒一声,要不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别说马景星和孩子了,就连他自己,也绝对会被吓的失声,同时掏枪……
“是你?”袁殊惊骇的问道。
“是我!”方不为露齿一笑,又微微的偏了一下脸,让窗帘缝里露进来的月光,照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齐希声没错……哦,不,是方不为!
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袁殊还是难掩兴奋。
“久仰大名,能与你一见,真是荣幸!”
方不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我也一样!”
他清楚,自己这样说,肯定会被袁殊当成是客气话。
袁殊也更不会想到,他这个齐希声的身份,原本就是对照着袁殊的模版设计的,不过在方不为看来,已让他给玩砸了……
如果不杀那些汉奸和日本人,如果不是为了南洋内迁,这个身份,绝不会如此早的被马春风识破,应该还能发挥出更加巨大的作用,更甚至能平安着陆,让谁都和“方不为”这个名字联系不到一起……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才是当间谍的最高境界!
可惜了!
袁殊一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又低声问道:“茶,还是酒?”
方不为呵呵一笑:“当然是酒……不过你要少喝一些!”
“为什么?”袁殊很不解。
“我怕你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方不为主动提起了酒坛,拍开了泥封。
他今天晚上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以个人的身份,劝一劝袁殊。
也更希望袁殊能听的进去,更能记在心里……
至于要不要让袁殊代为转达一些话,都只是其次。
他完全可以给李泽田发电报,也更可以想办法见胡月明一面。
说的也对!
袁殊点了点头,起身拉好了窗帘,又划亮了火柴,点着了一盏煤油灯。
方不为已经倒好了酒,顺手递给了袁殊一杯。
嗯,桌子上一滴酒都没有?
看到方不为的近乎全黑的状态下,精准无误的倒满了两个酒杯,还没有酒出来一滴,袁殊猛的瞪大了眼睛。
“干!”方不为轻轻的和袁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怎么做到的?”袁殊指了指酒杯,又指了指窗户,其意不言而喻。
第一三七二章 疯话
“怎么给你解释呢?”
方不为歪着头想了想:“项羽知道吧?”
“废话!”袁殊翻了个白眼。
“那你信不信,他能举起千斤鼎?”方不为又问道。
“怎么可能?”袁殊失笑道,“除非霸王本身就有千斤重……”
“但是我就能!”方不为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那你看我有没有一千斤……”
千斤有些夸张了,但方不为背负个五六百斤,照样健步如飞,还是能做到的。
袁殊眼睛一突,刚想争辩一句,突然想到了一些传闻,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到了民国政府的那些宣传资料。
报纸上的数据可能会做假,但从马春风嘴里说出来的话,说谎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三八年,马春风和袁殊在香港秘密会面时,曾聊起过方不为,讲了一些方不为在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时的事迹。
他提到,方不为有一套铁甲,重好几百斤……
“好多事情,我即便说实话,也没人会信!”方不为苦笑道,“别人不了解,但你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至少你知道,这两年以来,我身边是不是有帮手……”
袁殊顿了一下,又悚然一惊。
对啊!
方不为几乎与中村形影不离,他手底下真要是有一支超强的武装力量的话,怎么可能瞒的过中村的眼睛?
但反过再一想,就更惊悚了。
如果没帮手,方不为更不可能做到那些事情。
光是一个前期侦察和跟踪,及时掌握目标动向,就没办法实现。
除非方不为会分身术,更会隐身术……
“你怎么做到的?”袁殊猛吐了一口气。
“还是那句话,没办法解释!”
方不为摊了摊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如果说,我有千里耳,你肯定也不信,对不对?”
没等袁殊露出讥笑,方不为又说道:“下午,从日本领事馆出来,准备坐船过江的时候,你的保镖建议,直接去黄浦码头,让海军派一艘小艇,送你们过江,这样至少能保证安全……
但你说没必要麻烦别人,也不会有人会盯上你……于是坐车到了十六铺码头,坐的民船过的江……”
“你派人监视我?”袁殊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像了见了鬼一样的看着方不为。
方不为轻轻的摆了摆手,意思是惊讶可以有,但别闹出动静来。
“我还知道,那艘船,加上船夫,只有十个人……除过你和手下,只有一个男的带着两个小孩……你还一人给了一块糖……”
那个男的是浦东的熟人,绝对不可能是方不为的人。
船夫也一样……难道方不为真的能听到?
“不可能!”袁殊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方不为,“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简直颠覆了袁殊几十年的认知。
从小到大,那么多的书难道白读了?
难道自己处在一个神话世界里,就像西游记,或是封神榜?
不然方不为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解释?
袁殊觉的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蒙,脸上像是着了火,烧的厉害。
这是被方不为吓的高血压了……
“所以,真的没办法解释!”方不为叹了一口气,“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两年在上海发生的这一切,真是我这一个人做的……”
“所以……我的身份……就是这样暴露的?”袁殊失神的问道。
从心理上,他直觉方不为没有编他,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
“对!”方不为笑道,“如果我想听,我就能听到你和每个人说的每句话……”
“不可能!”袁殊猛的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你想听谁,就能听谁?那你为什么不去监听西尾,岩井,还有板垣,还有影佐这些人?”
“好主意!”方不为坚起了大拇指,“那就拜托你一下,先让我见到这些人再说……不用多近,那怕让我在十几米之外看他一眼就行……”
“呵呵呵!”袁殊面无表情的笑了三声,“糊弄傻子呢吧?”
“那你以为,我是怎么杀的那些汉奸?能随时随地的了解到他们的动向,知道他们是在外面,还是在家,又是怎么在那么大一幢楼里,确定到他们具体睡在哪个房间……而且事后还能全身而退?
那你以为,我又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有暴露的风险,又如何巧施妙计,栽脏到了吴四宝的头上?
还有,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故意放着李士群不杀?因为这王八蛋太谨慎,我连见他一面都难,想监听都监听不到……
你要是不信,就带我去瞅李士群一眼,我保准他活不过三天……还有岩井也一样,杀傅筱庵那一次,我本来是想杀他的……”
方不为说的越多,袁殊的脸就越白。
他发现,除了方不为所说的这个理由,好想再没办法解释。
“那电报呢?”袁殊低声吼道,“难道你嘴一张,电波就能发送出去?”
“恭喜你,猜对了!”方不为呲牙一笑,“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场给你示范一下……你就说,发给谁?马春风,胡月明,李泽田,更或者是岩井英一,影佐祯昭……”
“说到这一点,你就更有发言权了!”方不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我还能走到哪里,都能把电台背到哪里?”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道理,但为什么越听就越扯蛋呢?
袁殊死死的盯着方不为,涩声说道:“好,那你现场发一份?”
方不为猛的一愣。
还真发?
不可能的。
“爱信不信!”方不为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光棍至极的模样。
他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表明态度:他从来都是单枪匹马,而不是马春风和延安方面所怀疑的,他是不是掌控着一支超强的势力,有一天会不会威胁到他们……
他一本正经说实话,反倒没有人会相信,因为听起来要多假有多假,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不过这些人也从这些话中听出,方不为没想和任何一方为敌的潜意……
而袁殊竟然真的当了真,想让他演示?
开什么玩笑?
这比他掌握了什么势力,还要让各方忌惮。
到时候,这个世界,怕是真找不出能让他藏身的地方了……
方不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像袁殊这种七窍玲珑的人物,也会钻牛角尖?
对牛弹琴了!
“我还会预知未来呢,你信不信?”方不为翻着白眼说道。
“不想说,不说也行啊!”袁殊哭笑不得,“就算编借口,也要编个像样一点的,说这种胡话,谁会信?”
“真的!”方不为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想不想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
“哦,那就说说!”袁殊无奈的摇了摇头,给方不倒满了酒杯。
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看方不为的兴趣这么高,就当陪他说酒话了。
方不为猛的一顿。
嗯,有些不对啊?
袁殊的轨道,好像偏了好多?
原本的历史中,他早就被王天木给出卖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苏州,当的是江苏省教育厅厅长……
但现在,王天木被自己吓的不敢进上海一步,袁殊也愈发受岩井英一和影佐祯昭的信任,地位越来越高,接触的机密也越来越多……
那他原本干过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再干?
方不为的判断是:会!
这和历史偏移不偏移的关系不太大,而是由袁殊的性格决定的。
要说袁殊最个性的是哪一点,方不为用四个字就能给他概括:胆大包天!
胆子不大,做不了五面间谍,胆子不大,不可能在每一方势力都知道他有其它身份,随时随地都可能翻船的前提下,他还能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胆大的人,自然是很自负的,自负到很多时候,都坚定认为: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会去做!
对袁殊来说,擅做主张是家常便饭,违抗上命也时不时会干一次……
这其实是一种极其不懂政治的体现。
方不为也自认为自己是个政治白痴,但他至少知道留后路。
他觉的,很有必要提醒袁殊一声,干一些事情之前,一定要三思。
就跟提醒马春风,下雨天别坐飞机,是同样的道理!
“呲溜”一声,方不为喝干杯子里的酒,拦住了袁殊来接酒杯的手,用极其郑重的语气说道:“问你个问题!”
“你说!”袁殊清楚的感受到方不为语气当中的凝重,他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
“如果有一天,姓汪的自知大势将去,开始挖空心思的给自己留后路,又恰好识破了你的身份,找你帮忙怎么办?”
“不可能!”袁殊使劲的摇了摇头。
“假设!”方不为加重了语气。
袁殊低着头,想了一下,又问道:“哪方面的身份?”
“自己想!”方不为含糊道。
明白了,肯定不是军统的身份。
姓汪的再走投无路,也不可能求到姓蒋的头上。
那不是留后路,那是送死。
“怎么帮?”袁殊没说答应不答应,反而问姓汪的想干什么?
方不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袁殊。
要是换成胡月明,肯定会犹豫,至少会先请示。
如果是李泽田,想都不会想,直接会拒绝。
而袁殊的第一反应,却是在考虑,对已方有没有利?
如果有利,他又会考虑,如何更有利……
“联俄联共,共同对抗重庆政府和美国……当然,这样的大事,肯定不是你能做主的……”
方不为叹道,“他会要求,让你的上级来见他,要和你们谈联合,谈合作……而恰好,时间又很紧,你们连请示的时间都没有,你会怎么做?”
“那就见!”袁殊斩钉截铁的说道,“等听完他的条件,再请示也不迟……”
袁殊果然还是袁殊!
方不为痛苦的捂住了额头,一声长叹:“那可是姓汪的,不是一般的汉奸,你这么做,会害死人的……”
历史中,就是袁殊擅做主张,蛊惑着胡月明见了姓汪的。
而按原本的计划,胡月明是不准备显露身份的,只想先听听姓汪的说什么,再向上级请示。
结果袁殊当场点破了胡月明的身份……
原因很复杂,反正当时知道胡月明与姓汪的见面的事情的人不少,包括军统和重庆政府,甚至是委员长都知道,当时还揣测了一番姓汪的都提了些什么条件。
但诡异的是,**方面,这一情报知道的人也非常多,却只停留在了**南方局这一层面,再没有向上汇报……
没过多长时间,重庆以此质问延安,延安方面询问时,从上到下,包括胡月明,都矢口否认了此事……
上面便认为,重庆方面又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领导还亲自给胡月明做了背书,表明中央无条件相信他的态度……
“只是听一听而已,怎么可能会害死人?”袁殊讥笑道,“不听的话,怎么知道姓汪的想干什么,万一是幡然醒悟,想回头呢?”
算了,和你这样的人说不通!
袁珠是那种典型的冒险主义者,给他针尖大一点窟窿,他就想钻出个碗大的机会来……
还不如提前提醒一下胡月明,真要有这么一天的话,能够把袁殊给打醒……
“来,喝酒!”方不为叹了一口气,提起酒壶,给袁殊倒满。
“你不是不让我喝么?”
袁殊下意识的问道。
“不用你保持清醒的头脑了!”方不为苦笑道,“我反倒觉的,你有时候,稍笨一些,也未必是坏事……”
“呵呵!”袁殊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一下。
他发现,今晚的方不为,纯猝在来找他发神经来了。
真话没问到一句,正事也没提到半件,尽说了一堆疯话胡话……
多烈的酒,喝到方不为的胃里也跟凉水没什么区别,他要的只是能和袁殊对座畅饮的这份感觉。
不到半个小时,一壶黄酒就见了底。
袁殊还想再开一坛,被方不为给拦了下来:“淡的跟水似的,不好喝……”
“下次你来,我请你喝烧刀子!”袁殊遗憾的说道。
“好!”方不为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要走?”袁殊问道。
“嗯!”方不为点头。
“去哪?”
“去杀人!”方不为吐了一口气,“也别问我去杀谁,等人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一三七三章 提醒
袁殊心里一颤:只要死了,自己就能知道是谁?
那绝对是大人物……
可大人物,是那么好杀的么?
方不为以往刺杀那些人物的案子,袁殊算得上是最清楚的一个。
看似每一次,方不为都能安然逃脱,但哪一次又不是险之又险,九死一生?
“就不能不杀么?”袁殊叹了一口气,“就以你现在这个身份,好好做你的齐希声,发挥的作用比杀一两个汉奸和日本人大的多……”
“想的倒挺好?”方不为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但没人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中村不会给,马春风也不会给……
这个齐希声再要当下去,要么为了取信日本人,进而伤害到自己人,要么突然被日本人识破,死无葬身之地。
截止现在,知道这个身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方不为笑了笑,拍了拍袁殊的肩膀,“当好你的谍王,万事小心……”
“谍王?”袁殊一脸的古怪,“比你差远了!”
“不,你做的比我好!”方不为笑道,“不过该收敛的时候,还是要收敛一点……比如,胆子不要那么大,主意不要那么正,感觉会留隐患的事情,如果来不及请示,哪怕不做都行……”
“嗯,记住了!”袁殊随口应道。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听进去,不由的有些头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让袁殊改变性格,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剩下的看造化吧……
“那我走了!”方不为摆了摆手,一个鱼跃,翻出了窗户。
还是像上次一样,方不为像一道轻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袁殊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看着半开的窗户,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来,有件事情忘了问。
吕开山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知道齐希声就是方不为之后,有些疑点,就能想的通了。
比如田立成,车庆丰为什么死的那么突然,还是被亲如兄弟的吕开山弄死的?
吕开山反而活的好好的,还高升了?
这简直是在明着告诉袁殊,吕开山也是卧底。
那申振纲呢?
在南京被抓那一晚,方不为看申振纲的眼神明显不对,还有说话的语气,好像带着点巴结的意味。
袁殊当时只以为,齐希声是汉奸,又仰慕日本文化,所以对留过日,且出身名门,博学多才的申购振纲很有好感。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巴结的眼神,而是尊敬。
因为他时不时,就能从还是齐希声的方不为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太熟悉了!
再加上申振纲和声望,还有他与禹长的关系,袁殊猜测,十之**,这也是个卧底。
一想到那一晚,袁殊就忍不住的惊叹。
三个卧底,竟然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凑了一桌,还全都被抓了进去?
也不知道当晚的方不为费了多少心机,才没让自己和申振纲起疑。
算了,错过了就错过了吧,真要点破了,也并非就是好事……
……
月光如水,映的黄浦江像是一条银河。
方不为一边听着对岸的动静,一边摇着橹。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见过袁殊后,就会留在浦东。
但谁能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口舌,袁殊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能提醒一下胡月明了。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发电报,不然就有可能被延安收到,从而引起误会。
留信之类的举动又不怎么安全,所以方不为不得不连夜去见胡月明一趟。
不过好在现在上海相对安定,戒严没有那么严,和胡月明见面的难度没有那么大。
过了江,弃了小船,方不为从江岸潜进外滩,一路潜向静安寺。
胡月明并没有住在八路军办事处,而是用化名,住在之前左联的一处秘密据点:风华木器厂。
方不为依稀记得,几年前,他第一次监测胡月明的电台信号的时候,好像就在这个位置。
这次也是故伎重施,方不为根据胡月明的电台频率和波段,确定了他的位置,然后又用了追踪器……
胡月明住在一幢小二楼的二层,下面好像是两个伙计,这对方不为并没有什么难度。
他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就潜到了胡月明的卧室。
干特务这一行的,警觉性都比较高。
也不知道胡月明是本来就没睡着,还是方不为几乎微不可闻的动作惊到了他,反正方不为滑进窗户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一听呼吸的频率,方不为就能判断的出来,胡月明在装睡。
说不定被子底下的手中,就握着一柄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正好,省的自己弄醒他了。
方不为转过身,轻轻的关上了窗户,然后又低声说道:“是我,一百号……”
“唰”的一下,胡月明猛的坐了起来,瞪着两只眼睛,惊恐的看着方不为。
但方不为看到,他的两只手,依然藏在被子里,看来还是没对自己消除戒心。
“这么黑,你又看不到?”方不为拉开了窗帘,又举了举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手里没枪。
“再说了,我脸早换了,想必你也认不出来……”
“我知道!”胡月明紧紧的盯着方不为,“说你的代码!”
“********”方不为边念着一长串数字,边走到一张书桌前坐了下来。
“真的是你?”胡月明浑身一松,飞快的跳下床来,“为什么一直不回电报?”
方不为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该说的,他已经给李泽田发了电报,说的一清二楚,该表明的态度,也已表达的清晰无比。
“不说这个了!”方不为摆了摆手,“找你有两件事!”
“你说!”胡月明坐到了方不为的对面。
“虞洽卿路的小码头,有两个安全屋,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全部送给你们了……估计你们自己用不完,有条件的话,也可能卖出去,换一些经费……”
“好!”胡月明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方不为所说的地址,示意自己记住了。
“第二,我在汇丰银行单另开了一个账户,会不定期往里存钱,算是捐给边区的军费……这是凭证,你收好……”
方不为把一个纸包推给了胡月明。
胡月明心里一跳,没有去接。
方不为什么意思?
他刚要说话,方不为猛的摆了摆手,“听我说完!”
“第三,马春风已经怀疑我了,他命我清明之前,必须回重庆……
但不管我回去,还是不回去,重庆方面肯定会传出一些对我不利的传闻,比如,我迫害了哪些同志,又做过什么对边区不利的事情……
不是想让你替我隐瞒,你该汇报汇报,该请示请示……我只是想让你帮忙……你在上海,消息渠道要广一些,收到这些信息的时间也肯定要早一些,不管到时候听到什么,一定给我发一份电报,给我讲一下这些传闻……
你放心,我已经向泽田同志报备过了,他也会这么做的……”
胡月明却越听越糊消涂。
他总感觉,方不为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样?
“最后这个,算是我个人给你的提醒,向不向上汇报在你……”
方不为盯着胡月明,两只眼睛闪着精光:“不要去见汪精卫……一定不要去见汪精卫……不管谁蛊惑你,在没有得到上级指示之前,坚决不要去见汪精卫……”
他连说了三遍,像是在怒吼一样,胡月明直接被惊呆了:“我为什么要去见汪精卫?”
“不要问为什么,记住我的话就行!”方不为猛吐了一口气。
“你要说,就说清楚啊?”胡月明急道,“这光是提醒我,总的有个原因吧?”
“没有原因……只是预感而已,觉的总有一天,他可能会找你……”
方不为摇了摇头,“也或许是我预感错了,他不一定就会见你……”
有关汪精卫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是小事,更何况还针对的是他自己,他哪里敢大意?
方不为这样的态度,激的胡月明心烦气燥。
哪有这样说话的,太不负责任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组织?”胡月明急声问道。
方不为一声长叹。
他就知道胡月明会这么问。
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去的原因。
因为没办法解释。
“随你怎么想吧!”方不为随口说道,“我要走了!”
“等等……”胡月明一声低呼,“你不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又帮不上多大的忙?”方不为笑道,“该说的,我已经给泽田同志发电报说过了……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马春风都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还要回重庆?”胡月明急道,“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还是那句话,放心吧!”方不为回道,“就算我真回去了,马春风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也敢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人的事情来……”
说着,方不为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包:“这还不能表明我的态度么?”
胡月明猛的一僵。
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他刚要解释,却见方不为站了起来,走向窗户。
“走了,你也保重……”方不为笑着朝胡月明摆了摆手,然后单手一按,翻出了窗户。
等胡月明追到窗边,哪里还有方不为的影子?
组织上交待他问的话,他一句都没问到,光听方不为在那里说胡话了。
胡月明气的直跳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方不为既然说他给李泽田放过电报,那就肯定是发过了,这一点,胡月明还是相信的。
他就是想不明白,方不为神经质一般的提醒自己,不要见汪精卫,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预感?
扯淡呢吧?
……
和胡月明这样的人见面,方不为还是有些压力的。
因为他们无一例外,见了面,肯定会问一些自己无法解释的问题。
比如像袁殊那样,会问自己怎么杀手的那些汉奸,怎么随时随地的发的电报,手底下是不是有一批非常厉害,非常专业的手下……等等等等!
而这样的人,往往人表的不止他们自己,还有上级,或者更上一级。
方不为不可能像和袁殊对话那样,半开玩笑,半真半假的说出一些事实。
真敢那样说,要么会被人认为自己态度不端正,要么就会被人当了真……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方不为所希望的,那就索性不要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
方不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政治就是这么复杂,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把这玩意搞懂过……
算了,还是做一些自己比较擅长的事情吧。
……
三天后,方不为才北平。
怕暴露行迹,他没敢坐飞机,而是先乘船,逆江而下,然后又坐的火车。
刚立春没几天,北方正是最冷的时节,哈出一口气,瞬间就会有一层寒霜飘落到领子上。
刚下过雪,太阳照在上面,映出耀眼的银光,刺的双眼发酸。
李照夜紧了紧大衣,捏着领子,进了一家酒楼。
二楼的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黑底金字:东兴楼。
这是川岛芳子在北平公开的据点,只要回北平,川岛就会到这里来,宴请一些汉奸权贵,社会名流,以及日方高级机要人员。
这会才是十点多,酒楼刚开门,还不到上客的时候,掌柜的正在柜台上算账,伙计小二正在擦桌子扫地。
“哎哟,客官您真早儿……”一见有客上门,掌柜本能的招呼起来,“您看你吃点什么?”
“来口铜锅,多放油,多放辣,再来两斤羊肉,半斤汾酒……”
方不为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着话,凑到了厅堂中央的火炉子跟着。
伙计很有眼色,飞快的把一张椅子送到了方不为的屁股底下。
“好嘞,客管你先暖暖酒,喝口热茶……”掌柜招呼了一句,又给伙计交待着,“赶快通知后面,招呼着……”
方不为随意的点了点头,又往四周瞅了一眼,看了看酒楼内的环境。
他是踩点来了。
明天晚上,川岛可能会在这里请客。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金怀玉说的含含糊糊,好像连请的是谁都不知道。
第一三七四章 川岛
一口铜锅,两斤羊肉,半斤烧酒……方不为吃的浑身冒汗。
等到十二点过了,酒楼陆陆续续开始上客的时候,方不为才吃完。
他慢悠悠的出了酒楼,又围着酒楼的外围转了一圈。
地方不大,楼有只有三层,构造很普通,不管是潜入,还是侦察,对方不为都没什么难度。
现在就看川岛给不给面子,会不会光顾一下自己的生意。
方不为估计,可能一两天内是不会了。
这一个多小时里,方不为并没听到掌柜提到过一句有关川岛请客的事情。
难道是金怀玉听错了?
更或许是川岛订的就不是自家的酒楼?
方不为也不好确定。
这也是因为金怀玉等级不高,无法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原因。
想通过金怀玉或是胡山,去找川岛,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
不过方不为也不着急。
时间多的是,可以慢慢来。
对川岛来说,胡山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一天不见,十天不见,不可能一月两月不见。
怎么也要让胡山感觉到他自身的价值,以及川岛这位前清皇室后裔,兼日本帝国传奇人物对他的看重。
……
不到两里之外的皇城根下,一座四合院里,一个眉目清秀,身材削瘦的男子,正靠在墙根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如果方不为在,绝对能认出这个晒太阳的男子,就是女扮男装的川岛。
能在史书上留上名号的人物,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别的不知道,光是上海滩,死了多少有名有姓的大汉奸,川岛还是一清二楚的。
而与这些人相比,她怎么想,怎么都觉的自己可能比这些人更该死一些,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人杀上门来。
所以就算北平在日本人控制之下,也没听说华北的军统和抗日除奸组织有多么厉害,但川岛还是保持着一惯的小心和谨慎。
四九城的人,都知道东兴楼是金老板的产业,也更知道这位金老板就是川岛,称的上天字第一号特务,但知道川岛住在哪的,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光是这样的四合院,川岛就有六七处,更不要还有一些秘密据点,地道……
而且她也从不会固定住在某一个地方,少则三天,多则一周,就会换住处。
所以就连他身边的亲信,动不动都不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哪里。
就更别说像金怀玉这种,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川岛的人了……
川岛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一下一下的晃着躺椅。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十**岁的女孩,长的非常漂亮。
鼻梁高悬,眼窝稍有点深,眼仁的颜色有点发蓝,一看就不是汉人,
虽然穿着一身棉袍,但依然遮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
女孩摆弄着一杆烟枪,正往里填着黑色的药膏,填好后,又放在旁边的煤油为上烤了烤,等发出烟泡,药膏飘散出香味时,她才递给了川岛。
“哥哥,好了!”
“嗯!”川岛应了一声,睁开眼睛,接过烟枪,深深了吸了一口,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等抽完了一泡烟,川岛才像是有了点精神,问着女孩:“真的不想去拍电影?那么多的好机会,全让你让给金怀玉了,你看,她现在多么风光?”
风光么?
一想到金怀玉动不动就是一身伤,女孩就忍不住的想打冷战。
“不了,就这样陪着哥哥,也挺好的!”女孩坚定的摇了摇头。
查能是看出了女孩的想法,川岛轻轻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道:“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男人的……”
看女孩还是不说话,川岛摇了摇头:“算了,不逼你了……你要想回日本,或是想回东北,就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安排,想留下也可以……”
女孩大喜:“真的么?那我可不可以去教书?”
“随你!”川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谢谢哥哥!”女孩高兴的拉住了川岛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
看着抱着她撒娇的女孩,川岛暗叹了一声:可惜了。
如是不是女孩不愿意,现在火遍上海滩,名动全日本的,怎么可能日金怀玉?
算了,人各有志,就不为难她了,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
只是可怜她的身世和遭遇,才把她留在了身边,但谁能想到,还有派大用的一天?
脑子里正转着念头,四合院的大门被人敲了两下,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闪出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门后。
“是我!”敲门的人又喊了一声。
“是松本君!”一个大汉给川岛芳子汇报道。
“让他进来!”咱岛坐直了身体。
一听松本这个名字,就知道她们有事要谈,女孩很自觉的进了房间。
大门打开后,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川岛的时候,他先是深深的鞠了个躬。
“阁下,人已经安排好了!”
“嗯!”川岛轻轻的点了点头,“尽量不要让他们外出露面,特别是金怀玉,一定要看好了!”
“有我们的人看着,他们自己肯定是出不来的!”松本回了一句,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但是,如果是满映,或是领事馆这边,问我们要人怎么办?”
“中村这里暂时不会,我已经把他稳住了,至于满映这里……”
川岛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人已经走了,但是回了上海,还是回了东北,那就不知道了……”
这样敷衍,真的可以么?
松本有些怀疑,但既然这么交待,他肯定照办。
“我明白了!”松本又鞠了个躬,然后离开。
听着大门打开,然后又被关闭的声音,川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是几年前,她何必如此麻烦,想查谁,想用谁,至多也就是一份电报,或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而现在,她却连自己人都要瞒着?
但抱怨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靠自己,想办法恢复往日的辉煌。
而这次,就是最好的契机。
想到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再一次的得到帝国高层的认可,赏识,还有夸赞,川岛就忍不住的兴奋起来。
听到关门的声音,女孩知道松本走了,她才出了房间。
看川岛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女孩没敢打扰她,试了式旁边火炉的水温,又拿起一个盖碗,给川岛泡起了茶。
听到开水冲入茶杯的响动,川岛如梦初醒,看着女孩问道:“给你表姐发电报,到今天几天了?”
“三天!”女孩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这么大的事情,她肯定不能忘。
“三天了啊……她为什么还不回电报呢?”
川岛奇怪的问道。
“可能是邮局的人没送到,也可能是她恰好不在家……”女孩顿了顿,又自信的笑道,“但只要她接到电报,看到我的名字,肯定会回复的……”
“应该吧!”川岛点了点头,“毕竟她和你们姐妹的关系那么好……”
一提到“姐姐”这两个字,女孩的神情一黯,像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释怀么?”川岛笑着开解道,“她虽然死了,却成了帝国的英雄,连我都要羡慕她啊……”
为什么要羡慕呢?
只不应该是好好的活着,才是最美好的吗?
女孩低着头,心里飘出一些奇奇怪怪念头。
……
美国,纽约,曼哈顿。
方世齐正搬着一本带画的书,给孙子教着字。
他细一看,竟然是一本插图版的《本草纲目》,好像还是方不为送给他的什么孤本。
“念:何首乌……”方世齐说道。
“何—首—乌……”虎头虎脑的方常志拖着长音念了一句。
“人参……”
“人—参……”方常志又念了一句。
“你说你,就不能教孩子一点正经的东西?”
循声而来的方母人还没到,骂声就先到了:“你还指望着孩子以后跟你一样当大夫?”
“妇道人家懂什么?”方世齐不耐烦的骂道,“这是祖业,说丢就能丢的?”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方母一听就怒了,“当初为什么不教给方不为?”
一提儿子,方世齐的气势就短了三分。
这已经成了他一辈子的误点,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不可理喻!”方世齐知道今天这字是教不下去了,收起了书本,又摸了摸方常志的脑袋:“去玩吧,别出院子……”
“我知道……”方常志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溜烟的就往楼下跑。
“你这怎么了,吃错药了?”等孩子走了,方世齐才慢悠悠的问道。
“你还才吃错药了呢?”方母一脸愁容,“那丫头又来了……你说这心然,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知容?
方世齐看了老婆一眼,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是陈心然怎么想的问题,而是要看方不为怎么想。
……
二楼的房间里,陈心然正和安知容坐在一起说着话。
两人的面前摆着一分电报。
看来发电报的不是个差钱的主,半张电报纸,竟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陈心然专心看着上面的内容,安知容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等着。
终于等到陈心然抬起了头,安知容才猛呼了一口气,担心的问道:“是不是有问题?”
“只看电报内容,暂时看不出来!”陈心然摇了摇头,“但你既然说她是日本人,就不得不提防。”
“对了,你是怎么怀疑到这份电报有问题的?”陈心然奇怪的问道。
她还有句话,没好意思问出来:因为安知容的母亲是日本人,报以她也有一半的日本血统,而且发电报的人和她是姨表姐妹,只是问问她近况,以及关心一下她的家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安知容红着脸,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跟陈心然解释。
难道告诉陈心然,好几年前,我趁你不在,抢过你男人,还差一点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而发电报的这个人,就是和你男人已经煮了熟饭的那个人的妹妹?
而且好像还怀了你男人的孩子?
这不是一般的乱,也不是一般的羞耻,安知容根本说不出口。
哪怕陈心然心知肚明的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留在美国不走,还当了方常志的干妈……
“说呀?”陈心然催促道。
一看安知容的模样,她心里就有了大概,但再羞耻,也必须要搞清楚。
因为一个不好,就会危及到方不为的安全。
“他说过,我表姐是间谍……只要是和表家一家有关的任何事情和任何人,都要小心再小心……”安知容回道。
“李明香?”一听表姐和间谍,陈心然猛的想了起来。
“你知道啊?”安知容一下慌了神。
废话,要不是这个女人设计,你哪有机会和方不为走那么近?
“给你发电报的这个,不是姓潘么,怎么和李明香成了一家了?”陈心然奇怪道。
“那是化名,她本名叫李明兰……”
亲姐妹?
陈心然的脸色稍稍的变了一下。
怪不得安知容像是脑袋突然开窍了,收到电报后,就来找自己拿主意了。
方不为亲口说过,这一家子全都是间谍,而且还想把安知容的爷爷,父亲全都位下水,一起当间谍……
这就有问题了。
长时间没见面,发电报问候一声,关心一下很正常,可这份电报里还问到了安知容的近况,问她结婚了没有,丈夫是什么人……
这也问的有些细了吧?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妹的近况?”陈心然又问道。
“知道一些!”安知容点头道,“好像在北平教书……”
“哪个学校,具体地址呢?”
“这个没问过……”安知容摇了摇头。
要不要让安知容发电报,套一套话?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被陈心然给摁灭了。
不行,万一这个李明兰真是有血而来呢?
这么做,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算了,还是让方不为自己想办法去调查吧。
不过也要让安知容尽量的多收集一些信息,也好让方不为有据可查。
“你现在就回去,问一问你父亲和你爷爷,看他们知不知道你这个表妹的近况……记住,不要提这份电报……”陈心然交待道。
第一三七五章 监听
既然碰上了,不弄点好吃的,就太对不起来民国这一遭了。
方不为正在门框胡同的小摊上,吃着爆肚冯。
不愧是后世的百年老字号,方不为连吃了五份。
除了五分爆肚,他还吃了两斤复顺斋的酱牛肉,十个祥瑞斋的褡裢火烧,三只羊头马的煮羊头……
好在他是分开吃的,没人知道他一次性吃了这么多,不然他敢吃,都没人敢给他卖……
吃饱喝足,回了酒店,方不为又开始做每日的功课:监听胡山和金怀玉。
快一周了,这两个就没挪过窝。
好像真的是在特训,给他们上课的,是两个日本男间谍。
但方不为总觉的有些不对劲。
除了一些间谍必备的常识教授之外,竟然再没有给胡山教其它的。
不至于啊?
至少也能该教一些防身的技能,比如搏斗,枪法等等。
难道说是,要等胡山的文化课合格了,才会给他上动作课?
不过方不为也没往深里怀疑,毕竟才刚始上课,这还不到一个星期,说不定是没挨到……
胡山和金怀玉一直不动,也不见川岛去见他们,而川岛也没有去过东兴楼。
所以方不为也就只能一直猫着。
他也想过要不要通过给胡山特训的这两个日本间谍这里下手,看能不能查到川岛的踪迹。
但浪费了两枚窃听器之后,他才知道,川岛不是一般的狡猾。
别说住处了,这两个日本间谍竟然连川岛近段时间在不在北平都不知道。
你特么还敢自称是川岛的心腹?
两个废物。
看还是以往的那些动静,方不为盯了一个多小时,觉得再听下去,也估计听不出来什么,便关掉了系统。
不能这样干耗着啊?
这眼看着柳树叶都要冒尖了,离清明不剩几天了。
得想想其它办法。
方不为有些急燥了。
其实快一些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比如依靠军统的力量。
军统华北特区,在郑介民,王天木,陈公树这几位军统干将的连番调教之下,特务力量还是很强大的。
想办法查一查和川岛有关的一些线索,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也是因为,军统和川岛之间,不单单是敌对关系,还有些不清不楚……
但方不为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就否决了。
天知道马春风现在和川岛还有没有勾搭,万一正在做什么交易,或者是马春风不想让自己冒险,说不定就会有意的走露风声,反倒会打草惊蛇。
当然,实在没办法,他也可以选择放到以后再杀。
但就这么无功而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有这么多积分?
再等等看吧……
脑子里正转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系统突然有了动静。
是电波。
方不为下意识的打开了系统。
当他看到频率和波段的时候,心里稍稍的暖了一下。
这两年,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和家人联系的。
不过还好,美国不像是国内,正处于战乱和管控时期,对无线电基本不怎么管控。
而恰好,陈心然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也就是不好解释,也怕陈心然和家人乱猜疑,不然方不为完全可以像是后世煲电话粥一样,想和陈心然聊多久,就能聊多久。
方不为接收了电码,直接导入系统,实时的翻译出了内容。
他也只以为,陈心然发来的可能是关心他现况和安危的话,或者是孩子怎么样,父母亲怎么样的日常。
但看电文内容,说的却是安知容?
方不为有些头疼。
南洋的这一个都还不知道怎摆平呢,还得再加上一个美国的?
这陈心然倒好,还时不时的会提一下,刺他两句。
方不为叹着气,看起了电报内容。
当他看到电文中“表妹”,“李明香”之类的字眼时,眼皮猛的一跳。
同时又想起了那个明眸皓齿,香艳动人的女人。
还有表姐表妹联合在一起设计他,差点让他享受了一次齐人之福的经过……
李明香?
好久远的回忆啊!
久到方不为都快记不起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但突然怎么就冒出了和她有关的消息?
而且又冒出来了一个李明兰?
还这么巧?
这特么是和自己开玩笑呢吧?
方不为一骨碌翻坐起来,又把电报从头到尾,一个字挨着一个字读了一遍。
没错,就叫李明兰,是李明香的亲妹妹,母亲和安知容的妈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方不为生出了一股荒谬至极的感觉。
他只以为,李明香就是那个传闻中,川岛的女朋友,演了一系列的精日电影,专门为日本人粉饰暴行的李香兰……
好多地方都能对的上:真实身份都是日本人,都是在东北出生,都是先学的唱戏,后来被满映发掘,参演精日电影,然后爆红……
而当时,李明香也确实和川岛齐名,被日本人称为“帝国双秀”,恰好与原本的历史就能对的上。
但这特么突然就多出来了一个妹妹?
那那个演了白兰之歌,苏州之夜的金怀玉又该怎么解释?
方不为原本以为,是李明香被他杀了之后,没有这个人,所以满映的这些精日电影,只可能给别的人来演。
但谁能想到,这个人又出现了?
方不为越想越觉的,这个李明兰,才应该是历史中的那个李香兰……
怪不得李明香的岁数对不上,经历也对不上。
原本的李香兰,除了演精日电影搞宣传之外,基本没干过伤害中国人的事情,所以事后才能被国民政府无罪释放。
但李明香呢?
虽然不如川岛那么厉害,但一直都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王牌间谍……
一想到这里,方不为的心脏就快速的跳动了起来。
那这个李明兰,是不是如历史中原型一样,就守在川岛的身边?
为什么这会巧?
自己刚准备对川岛下手,就莫明其妙的和她扯上了关系?
再想深一点,那这份电报呢?
是不是就如陈心然和安知容防备的这样,是冲着自己来的?
怎么可能?
就算川岛知道安知容的过往,也知道当初的李明香,是如何配合关东军特务机关,想用林子安,顶替自己,然后打入国党高层等等机密。
但她更应该知道,“方不为”早就死了啊?
更不可能想到,用试探安知容的方法,来调查和“方不为”有关的情报……
从理论上讲,这种可能性非常的低,九成九以上,只是巧合。
但方不为的专业性,经验,以及直觉,全都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巧了。
巧到川岛好像知道方不为在找他一样,主动给方不为送上了线索……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方不为都必须往下查……
李明兰,潘淑华?
就从你开始吧。
……
西城,翊教寺!
翊教女中由此而得名。
四年前,李明兰就是从这里毕业的。
中学毕业后,川岛本来想让她走她姐姐的老路,但李明兰拒绝了。
她不想当什么女明星,也不想出名,更不想像他姐姐一样,成为所谓的“帝国英雄”,她只想平平安安的。
川岛也没强迫她。由着他的性子,又把他送到了燕京大学,半年前才毕业。
包括她的学费,上学时期的开支,甚至是住的地方,都是川岛提供的。
现在,李明兰又回到了翊教女中,继续用潘淑华的名字,成为了一名国语老师……
看到李明兰的第一眼,方不为就认出了她。
不是根据李明香的长相,而是根据他记忆中看过的照片。
这一刻,方不为无比确定,世界没有和他开玩笑,而是他自己搞错了。
这才是正主!
和她姐姐一样,李明兰非常的漂亮,漂亮到既便她穿着素色的棉袍,低着头,走在一大群青春靓丽的女学生当中,别人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
可能是当老师的原因,李明兰不同于李明香的妩媚,妖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方不为站在街边,静静的看着李明兰从自己的身边经过,确定窃听器和追踪器生效后,才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是不是还和原来的历史一样,她和川岛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同样,也应该能知道,她发到大洋对岸,发给她表姐的那份电报,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方不为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
还是那座四合院,不过川岛已不在了,跟着他的那两个日本特务也消失了。
除了李明兰,就只有一个老妈子。
“小姐,回来了!”看到李明兰进门,老妈子殷勤的拿着鸡毛掸子,扫着李明兰身上的尘土。
“刘妈,我自己来!”
虽然被伺候了快七年,李明兰还是不喜欢这个保姆。
没有其它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外表详和,手脚麻利的中年女人,其实也是个特务。
不过不是日本人,是汉奸。
等李明兰扫完了灰尘,刘妈接过掸子,又转述着川岛交待的话:“晌午的时候,少爷打电话过来,说是要回天津一趟……他说您要有什么紧事,可以给她打电话……”
“哦,知道了!”李明兰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自己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提醒的,应该是那份电报吧?
一想到电报,李明兰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她之前只以为,川岛提醒她给安表姐发电报,也只是关心表姐。
毕竟以前关系都很好:一个是前清公主,爷爷是亲王,一个是世家千金,爷爷是坚定的保皇派,
听说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后来又经过姐姐李明香,关系就更近了……
好几年没见过面,偶尔才会听到一些消息,突然知道了下落后,关心一下,问一问近况很正常。
但她关心的好像有些急切了?
电报发过去刚一周,她就问过三次了。
为什么突然就对安表姐的近况这么上心了?
只要一想到川岛间谍的身份,李明兰心里就会不安。
她不知道,这份电报会不会和川岛的身份有关?
反正安表姐还没有回电报,甚至有没有收到自己的电报,都还是未知数,那自己自然就不用给哥哥回电话了……
李明兰心里转着念头,随着吴妈回到了屋里,准备吃晚饭……
方不为就在不到四合院一百米的一条胡同里。
跟着李明兰到了这附近,他才发现这里离皇城很爱。
站在胡同口外视野宽阔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紫禁城里的琉璃瓦。
方不为以此猜测,李明兰现在住的这座四合院,是不是川岛给她安排的?
川岛这个女人,最大心愿当然是替满清复国,最大的爱好,则是逛紫禁城,缅怀前朝风光……
恰好,李明兰住的这座院子里,就加着一座阁楼,说不定,川岛就会经常站在阁楼上,眺望紫禁城的风景。
不过方不为很肯定,至少今天,川岛并不在这里。
他黑绕着胡同,已经转了两圈了,并没有发现四合院周围有什么面目或是形迹中疑的人。
也没有在李明兰身上的那枚窃听器里,听到除了她和老妈子之外的第三个人。
就是不知道,老妈子口中的少爷,是不是就是川岛。
不排除这种可能。
除了北平,她在天津也组建了一定的间谍力量,包括东兴楼,天津也有一座,而且比北平这家的规模还要大。
七七事变之后,川岛被东条英机强令,不得回满州国,不得见溥仪。
而上海又是外务系的势力范围,对她也很排斥,她就只能活跃在华北地区。
这也是因为,她的第三任“干爹”多田骏,之前是华北方面军,华北驻屯军总司令。
虽然已被调往了日本国内,但许多必腹下属,依然还在华北领军,看在川岛与多田骏有过极其亲密的关系的份上,自然会照顾她几分。
所以川岛临时去天津处理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暂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更没必要一直守着李明兰的四合院,方不为又回了酒店。
不过他没有关系统,一时监听着李明兰的动静,期望能听到一些和川岛有关的情报。
第一三七六章 监听(二)
一连监听了四五天,除了老妈子又接到了一次那位少爷的电话,让她问一问李明兰,需不需要从天津给她带东西之后,方不为再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至多也就是掌握了一些李明兰的出行时间和生活习惯。
方不为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是因为李明兰,也不是他因为无法确定,是不是还像历史上一样,川岛对李明兰特别溺爱。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一直没见她来找过李明兰?
而是因为胡山和金怀玉。
胡山到北平已经半个多月了,除了刚到北平的第一天,见了川岛,川岛花言巧语的向胡山表达了对他的看重,又许了一大堆的好处之后,就再没有过问过他。
当然,也不排除川岛真的很忙,一时腾不出时间来。
但金怀玉呢?
方不为能判断的出来,这女人虽然不算顶尖的间谍,但并不是对她培训的不够,而是这个女人本身的天份不够高,除了脸蛋漂亮一些,身材好一些,其他有关间谍的技能,并没有点亮多少。
但川岛还是把他和胡山安排在了一起,一起接受特训。
被关了快半个月,这个女人已经极度不耐烦了,不止一次向培训的特务抗议,说是要离开这里。
但日本特务以必须得到川岛同意,她才能离开的理由给拒绝了。
方不为隐隐约约觉的这中间有点问题。
感觉金怀玉好像是被软禁了一样。
川岛为什么不放金怀玉出去?
方不为也算是了解了一些,金怀玉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宣传,用她的影响力,来粉施日军侵华的争相。
剩下的作用,也就是陪一陪一些日方高层,替川岛加深一下影响力……
这些作用,都是需要她抛头露面才能发挥出来的,可川岛偏偏把他关了起来。
方不为推断,要么是这个女人本身可能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川岛在防备什么,怕有人想从金怀玉这里知道什么……
已知的信息太少,他无法准确的做出分析,但方不为直觉,北平一行,比他想像的要复杂……
说不定川岛,就在谋划什么大阴谋。
正当方不为惊疑不定的时候,川岛终于回来了。
这离她离开北平,已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方不为如愿以偿的等到了她,听到了川岛的声音。
不过川岛没有去李明兰住的那座四合院,而是让李明兰去了万国饭店。
这个地方有些操蛋,方不为根本进不去。
他也没想到,这个年代,竟然就有实行会员接待制的酒店?
你特么以为你是vivip?
除非有会员带方不为进去。
光然,国际友人不在此列,只要出示护照,畅通无阻。
但方不为一时半会伪造不出一本以假乱真的护照,他也更不可能把“齐希声”的美国护照拿出来。
开什么玩笑,自投罗网么?
方不为绞紧脑汗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川岛的司机拉走了李明兰,然后接进了万国酒店。
他只好在酒店就近找了个地方,期望川岛会和李明兰一起离开。
川岛请的人不多,除了李明兰,还有两个日本军官,其中一个好像是日本驻北平领事馆的武官。
也确实只是私人性质的宴请,整个宴席过程当中,基本没有提到什么有关军政一类的话题。
宴席结束的时候,那个叫今村的外交武馆,热情的邀请着李明兰,说是请她看戏,川岛也在旁边帮腔的时候,方不为才猜到了一点,川岛今晚摆这一桌的用意,好像是想当媒人。
听李明兰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想去,但最终还是在川岛的劝导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方不为猜测,可能是川岛想求那个今村办什么事情,把李明兰当成的贿赂的筹码。
这都无所谓,但让方不为有些郁闷的是,是那个今村把李明兰送回四合院的。
他连川岛是不是要住到酒店,或者是要走,什么时候走,从哪个门里出去都不知道。
简直是哔了狗了。
方不为没办法,只能躲在酒店旁边的巷子里,盯着川岛的小车。
他只期望,川岛今晚一定会离开……
大概一个小时后,李明兰回到了四合院,川岛的司机去而复返,把车开到了酒店,直接熄了火。
而司机本人也上了楼。
等到十二点,看小车依然稳稳的停在楼下,司机都已经打起了呼噜,方不为就知道了,今晚是不可能见到川岛了。
他不知道川岛住在哪一层,哪个房间,所以也就绝了深夜潜进酒店的想法。
不过还好,至少上住了司机,川岛只要一用车,方不为就能知道她会去哪。
他出了巷子,准备回酒店睡觉,随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又顺手打开了系统,听了听李明兰那边的动静。
李明兰好像在翻什么东西。
应该是川岛送给他的礼物吧?
除了请客吃饭,昨走的时候,川岛还给另外三个人一人送了一样礼口。
都是用盒子包起珠,没人问川岛里面是什么东西,方不为也没有在意。
此时听到李明兰翻动的声音,方不为估计应该是衣服之类的东西。
然后,他又听到了李明兰的一声低呼:“瑞香斋……好漂亮啊……”
瑞香斋?
怎么这么耳熟?
应该是做衣服或是卖衣服的,就跟有名的罗培蒙一样。
方不为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眼皮突然一跳。
这不就是宋夫人最喜欢的那个品牌么?
对,就是做旗袍的,而且只做旗袍。
以前在南京,南京沦陷后,好像就搬去了上海,也只有上海有。
就连宋夫人,都是把尺码量好,让瑞香斋做好之后,再给她带到重庆。
马春风好像就让军统的人干过几次这样的事情,方不为还偷偷的笑话过他。
但问题是,明明只有上海才能买到的东西,川从哪里弄来的?
除非她去的不是天津,而是上海。
而且时间也能对的上。
她也不可能专程跑去上海,就是为了给李明兰做一件旗袍吧?
但肯定没有去找中村。
方不为一直没放松过对中村的监听,两人就没见过面……
第一三七七章 缘份
不是方不为过于敏感,而是这女人把颠覆国民政权当成了自己的毕生之志,每一举每一动,都有可能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最大的伤害。
方不为没办法不疑神疑鬼。
但已知的信息太少,他无法断定这个女人消失的这个半个月,是不是去了上海,也猜不出,她到上海后,都干了些什么?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盯住这个女人……
方不为就近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一直盯着川岛的司机。
第二天,都已经上三杆了,川岛依然没有离开酒店的意思。
不过也并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给李明兰打了个电话,让司机去接了,说是有点事情要问她……
川岛伸了个懒腰,接过李明兰装好的烟枪,美美的吸了一口。
“昨天喝了点酒,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你安表姐给你回电报了没有?”
一听这句话,方不为心里一跳。
川岛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特意让李明兰请了一天假,专门让司机把她接了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份电报?
更近一步推断,昨天之所以没问,不一定就是没顾上,而是川岛认为自己喝了酒,思维会迟顿,判断力会下降……
“回了!”李明兰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想过要隐瞒川岛:“她现在过的很好……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连孩子都有了?”川岛愣了一下。
这比自己的猜测不符啊。
像安知容这样性格的人,如果那个人真的活着,肯定是拉破南墙都不会回头的。
竟然结婚了,那是不是表明,那个人真死了?
“看来是个有福的……”川岛心中惊疑,但脸上半点不露,又轻描淡写的说道,“电文呢,给我看一下……好长时间没见她了,还怪想念的……”
到这一步,李明兰已经很肯定了,川岛让她给安知容发电报,肯定是抱着什么目的的。
但人家在美国,川岛就算想干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啊?
心里这样想着,李明兰还是拿出了电报纸,递给了川岛。
上面字不多,也就四五句,安知容只提到,丈夫也是华人,虽然也是帮派出身,但从事的是律师行业,算是精英阶层……
他们暂时也没有回国的打算……
这些当然是方不为教的,总不可能告诉李明兰,安知容一直未婚吧?
方不为也没想到,只是习惯性的防备了一下,却歪打正着?
川岛考虑了一下,还是绝了让李明兰再给安知容发电报的心思。
“过的好就行……”川岛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和李明香闲聊了几句,并让她留在酒店,中午一起陪她吃饭……
她决定,不管安知容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不能再通过李明兰再操作这件事情了。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如果安知容说的假的,那就证明,她身边的人已经起了疑心。
再要是让李明兰发电报,就会打草惊蛇……
川岛还不知道,她这几句话,何止是打草惊蛇?
都已经打到了蛇的七寸上……
方不为一头的冷汗。
安知容已经在美国整整待了五年,只回过两次香港,根本就没来过内地。
包括她的家人也一样。
因为方不为的影响,她父亲安良,刚冒出了一点做汉奸的苗头,就被方不为掐死在萌芽中了。
在方不为还在美国的时候,安知容的爷爷安勤,就靳令安良辞去了在国民政府中的所有职务,让他去香港,继承了家业,安心办报。
有方不为暗中牵线,在胡氏报业的照顾下,安良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也只专注于做生意……
当然,不是说这样的安良,对日本人就没用了。
怎么说,安勤也是革命元老,还是南洋和美国华人帮派内的大佬,威望还是有几分的。
但一是安勤深出简出,对大局的影响力已不足轻重,二是方不为重点关照,暗中布置,包括司徒美堂在内,侨盟大佬对安勤保护很周密,日谍份子很难接触到安勤,既便接触到,也很难发挥作用……
一来二去,安勤,安良,几乎已被日谍部门抛弃了。
在这种前提下,安知容应该早就被川岛移出了自己的名单,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再想起这个名字。
但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关注了?
川岛为什么要查安知容的近况,还着重问她结婚了没有?
虽然方不为安排,让安知容撒了谎,但这个谎言很容易被戳穿。
如果川岛有心,只需要以李明兰的名义,接触一下键记录器在香港的安良,就能知道安知容的近况。
再稍稍深究一下,安知容为什么要说谎,川岛就可能会联想到好多事情……
这和安知容说不说谎没什么关系,不说谎,川岛怀疑的更快。
方不为在猜疑,川岛是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自己?
虽然这种猜测很牵强,也很武断,但方不为就是止不住的会往这方面想:直觉!
天雷勾地火,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都想弄死对方……
突然就撞到一起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情吗?
真特么是缘份啊……
自然不可能这么巧,方不为先假这种理论成立,然后没费多少心思,就猜到了根源所在:胡山。
他是因为胡山,才想起了川岛,才找到了弄死川岛的办法,才追到了北平……
如果川岛的情形也和他差不多呢?
无意间,知道了和自己有关的情报,川岛会怎么做?
比如,知道“方不为”还活着,更或许,已经知道方不为就是齐希声?
不是没这个可能。
到现在为止,知道方不为真实身份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说不定就是哪一方泄露出去的……
要查齐希声,就避不开中村,也避不开南洋……就这这个原因,川岛才盯上了胡山,又假意要和中村合作……
说不定,川岛连中村也一起怀疑上了,甚至认为,中村就是自己的同伙?
所以,虽然自己一直在监听中村,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