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八章 孰轻孰重
方不为想起了与叶兴中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那些岁月,眼角闪起了泪花。
都活着,才是最幸福的!
都是干脆利索的好汉子,即便心中激荡,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叶兴中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和方不为是什么身份。
狠狠的抱了一下,叶兴中抹了一把眼泪,松开了方不为,让出了后面的马春风。
“局座……”刚才那声处长,是方不为下意识叫出来的,因为已经叫习惯了。
现在的马春风,已是真正的权侵天下,如日中天,再叫处长就不合适了。
“叫什么都无所谓!”马春风感慨的摇了摇头,主动往前一步,抱了抱方不为。
“快三年了呀……”
马春风也很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惊疑。
抱了快一分钟,他松开了方不为,盯着那张脸问道: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受了点伤,就成这样了……”方不为轻描淡写的说道。
受伤?
简直扯蛋!
马春风凝神一看,没从方不为的脸上看出一丁点的伤痕。
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这近三年时间,他,以及委员长,屡次命方不为回重庆述职,但均被方不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要不是一笔笔数目庞大的捐款源源不断的经方不为的手,从南洋,从美国寄入国内,马春风都怀疑方不为是不是判变了!
难道他不回国,就和这张脸有关?
但关键的是,这张脸是怎么换成现在这样的,是什么原因,又用的是什么方法?
马春风根本不信方不为“受了点伤”的说法。
他根本没看出,方不为哪里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其次,真伤到整张脸都变了个样,那人又该伤成什么样?
不管是美国的司徒美堂,还是南洋的于二君,都不可能放任方不为伤到快死掉的程度,而不向国内传报一声。
除非是方不为不让……
只是在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马春风就推断了个七七八八:他猜测,方不为肯定在搞事情,更或者说,他已经搞完了?
以方不为的性子,如果没有人再认识他,他会干点什么事情出来?
或者是,他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马春风毫无来由的想到,当初抓到林子安的时候,方不为那个大胆而又冒险的卧底计划……
当时的方不为心心念念大半年,一直在谋划用林子安的身份去卧底,甚至想着潜伏到日本大本营里……要不是所有人不同意,包括自己,谷振龙,陈超,甚至是最得利的陈祖燕都认为太危险,说不定方不为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丈高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方不为对马春风算得上的极其了解,一看他盯着自己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但瞳孔当中却没有焦距的样子,方不为就知道,马春风开始散发思维,从自己的这张脸上,猜疑许多的可能性了。
不行,这样下去会糟……
“局座,这一路舟车劳顿,肯定很辛苦,你和兴中先休息片刻,等虎爷回来,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方不为的声音又响又亮,瞬间就把马春风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脑子里刚冒出点线头,就被方不为给打断了,马春风一阵气闷。
不过他没有怀疑到,方不为是在故意打断他的思路。
“接风就不必要了,当然,有些事情肯定要谈,等虎爷回来,我亲自去拜访他……哦,还有陈会长那里,你也帮我约一下……”马春风回道。
看马春风的思维回到了正轨上,开始考虑拜访侨盟的这些代表人物,方不为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认识的这些枭雄式的人物里面,方不为最为忌惮的,其实就是马春风。
马春风的观察非常强,思维极慎密,眼光非常毒。
卧底的这段时间,方不为最为关注的对象,就是马春风,就是怕马春风突然得到什么情报,把“齐希声”这个人物,和他联系在一起,更而联想到“自己人”这个身份……
而方不为也很佩服马春风。
头脑冷静,处事圆滑,行事果断,反应能力极快……好多人拿他和纪纲比,但方不为认为,这有点小看马春风了。
说他讨好也罢,说他面对委员长的时候,毫无立场也罢,但谁都不能否认,在他的率领下,军统对抗日战争做出的努力和牺牲。
从这一点来论,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功绩。
方不为也更清楚,马春风不会放过他的,怎么也要搞清楚,他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情。
方不为极其的头痛。
变脸算什么?
怎么才能让马春风,让重庆政府相信,他得到的有关“日本会放弃向北扩张,转而向南,更甚至是会和德意两国联合,发动世界大战”的情报?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彻底的表明身份,坦承他已成功卧底,并进入日谍组织高层的真相。
也就是说出“齐希声”这一重身份。
这一点,方不为已经不准备隐瞒了。
但问题是,这个身份要暴露了,“自己人”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自此以后,他就会陷入“两面不是人”的局面,不论是哪一方,都不会再信任他了。
因为没人会相信,“自己人”做出来的这些事情,是方不为凭一已之力做到的。
是谁在支持他,配合他,计划刺杀时,他的情报来源,行动方案,都是谁帮他策划的?
重庆会怀疑延安,延安会怀疑重庆……
难道方不为还能说自己有特异功能?
那就等着被切片吧……
方不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算了,不纠结了。
当初把家人送到国外,不就是想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点什么,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样一比,好像被人误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换一种方式爱国而已……
方不为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心情慢慢的舒缓了下来。
马春风确实有好多疑问,想问问方不为,但于二君在,有些话不方便说。
于二君可能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和马春风寒喧了几句,就离开了别墅。
第一三四九章 摊牌
于二君一走,客厅内的气氛猛的多了几分诡异的意味。
叶兴中盯着方不为的那张脸,就没挪开过目光。
马春风也差不多。
看一眼方不为,眼珠转几下,再看一眼方不为,眼珠再转几下。
方不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自己抱着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的决心,做的是救国救民的壮举,有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旦暴露,就有可能做不下去了……
“局座,别猜了,想问什么,你就问吧……”方不为苦笑一声,双手一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叶兴中一脸的八卦,眼珠转的飞快。
这是要摊牌的架势啊。
方长官到底干什么了?
肯定不是他暗中大力资助延安的事情。
这件事情要是暴露了,他叶兴中的身份也早暴露了,马春风不可能日渐一日的信重他。
那就是其他事情了。
方不为干什么了?
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叶兴中的脑海,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正当叶兴中摩拳擦掌,想要满足一下八卦的**时,冷不丁的就被马春风浇了一盆凉水。
“出去!”
“啥?”叶兴中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我啥都准备好了,你却让我出去?
马春风的脸一黑。
一看叶兴中蠢蠢欲动的神情,他就知道这王八蛋是想当故事听了。
但问题是,方不为干出来的事情,能是故事么?
搞不好,就特么的是事故!
马春风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像“放弃北满,转进向南”这样的战略机密,说不定连侵华日军总司令西尾寿造都还不知道,方不为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惊天绝密,叶兴中竟然想当八卦听一下,脑子坏掉了?
“滚……”马春风一声暴吼。
叶兴中被吓的一个激灵。
军统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马春风身上威势也一天比一天重,再加上叶兴中持身不正,心中心鬼,所以对马春风还是很怵的。
看局座真的发了火,叶兴中就不敢耍无赖了,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一脸的忧怨,偷偷给方不为使着眼色。
方不为哭笑不得。
叶兴中这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呢,这样的机密也是他能听的?
听了向上级汇不汇报?
根本用不着他多事,想让对面知道,也就是方不为一份电报的事。
看方不为假装看不到他的哀求,叶兴中知道,今天这好奇心是满足不了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客厅,还没忘把两个警卫也叫了出去,关紧了客厅的门。
“说吧!”马春风叹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靠,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架势。
又在玩攻心这一套?
方不为撇了撇嘴。
他承认马春风思统领慎密,反应灵敏,但他也同样敢保证,马春风连根鸟毛都不知道。
他这是怕为一问不到路子上,自己跟他耍花招,索性来了个以退为进……
多少年了,谁还不了解谁?
不过方不为也不准备耍心眼,不客从哪一方面考虑,卧底的事情都必须坦承,必须说服马春风,让他相信自己提供的那些绝密情报,再让他去说服委员长……
而且方不为怀疑,再不坦承,就没机会了。
知道他以齐希声的身份去卧底的人,真心不是一两个。
于二君,胡文虎,陈佳庚……
像于秋水,陈浩秋,吕开山这种,接触不到太高的层面,不太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或是出于对方不为的保护,暂时是不会说出来的。
但像前三位,在他们的意识当中,任何时候,家国民族的地位,绝对是在第一位,任何个人利益,那怕是生死,在家国面前,都没一根鸿毛重。
所以,到了必要的时候,哪怕方不为不说,这三位也会主动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况且,在他们看来,方不为跑去卧底,才是真正的不务正业,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断了他的这点念想,让他少拿自己的命不当命。
特别是于二君,这种心思极其强烈……方不为预感,如果今天晚上的接风宴上,于二君要是察觉马春风还是一无所知的话,绝对会当众捅出来……
算了,说吧!
方不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悠悠的看着马春风:“局座,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姓齐,齐希声,现为日本外务省支那课高级情报专员……”
“啥?”
原本装的四平八稳,大马金刀的马春风,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样,突然扑了过来,算子都要顶到方不为的下巴上了。
“你再说一遍……”马春风双目圆突,声音微颤。
明明听的清清楚楚,还要再问一遍?
看来被吓的不轻,让惯爱咬文嚼字的马春风,连土话都冒了出来。
“我去卧底了……”方不为双手一摊。
他话都还没说完,马春风猛的站了起来,双手一提方不为的领口,目眦欲裂的问道:“我干你娘……你特么的不要命了……”
马春风有一种极其强激的冲动,恨不得在方不为脸上盖两巴掌。
这王八蛋竟然混到了支那课高级情报专员的位置?
方不为以往抓到的那些日本间谍里,好像只有一个同妙是这个级别,图形化下的那些,什么赵金山,什么佐木,全都是普通的情报专员。
这个职务,可是直接能当上海日本领事馆特高课课长的……
日本人也不可能让一个外国人担任这么高级而又机密的职务,这王八蛋是怎么做到的?
马春风根本没想到,方不为是在半真半假的吓唬他。
中村自身的能力不怎么强,但架不住资历深,来头大。
老师坂西利八郎是第二代日谍头目,日本外务省的巨头之一,两个师兄,板垣征四郎不用说:关东军首脑之一,更担任过陆相,现在是侵华日军当之无愧实际掌控人。
还有土肥圆,是名符其实的在华日谍第三代头目,横跨外务,军部两系,声势如日中天。
在中村的坚持下,给“齐希声”争取一个外务省支那课高级情报专员的职务,真心不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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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了!
第一三五零章 暴怒
不过这个“情报专员”暂时还停留在纸面上,空有其名罢了。
必须要等方不为去日本国内述职,接受外务省更为严格的审查之后,这个职务才能落实。
但用来唬唬马春风,完全够用了。
听马春风第一句先关心的是他的安危,方不为心里有些滚烫。
马春风这个人,对自己人还是相当有情义的。
但马春风却被气的浑身直抖。
想想这个职务,想想方不为死活不回国内的这近三年,还有他这张面目全非的脸……
可想而知,方不为经历了多少凶险?
这不单单是从个人角度出发,关心方不为的安危,更重要的是,万一方不为死了,国内的军费怎么办?
国民政府用来抗日的资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由方不为从南洋,从美洲筹集,转寄到重庆的。
而且南洋的于,胡,陈,美国的司徒美堂等人,好像就认准了方不为,数次拒绝了重庆政府派人协助方不为筹集军费的提议。
这就等于,方不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国内的军费就断顿了。
至少紧急派过去的新人,多长时间能和侨盟组织恢复关系,那根本是个未知数。
再怎么往好处想,可能都达不到方不为的这种效率……国内知晓内情的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方不为是不是从中上下其手了,反而认为,正是因为方不为与几位侨盟领袖之间的私人关系,才每年都能筹集到这么多的钱……
说严重一点,方不为要是出事,会不会导致抗战联线,乃止重庆政府崩溃?
马春风越想就越害怕,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脸上的青筋暴起……
他终于有些理解,几年前谷振龙的心情了!
“我干你大爷……”马春风一声暴吼,一拳砸向了方不为的鼻子。
方不为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他猛的往后一跳,闪过了这一拳,顺便甩脱了马春风抓着领口的左手。
“你给老子站住……”马春风像是疯了一样,又吼又叫的扑上了来。
“你听我解释啊……怎么突然就发疯了?”方不为飞一般的跳到了沙发后面,大声的劝着。
“我冷静你个鸟,你个不知轻重的糊涂玩意……”打不到方不为,心里的这口气泄不出去,马春风的肺都要气炸了,“枪呢,老子的枪呢?”
“局座,你冷静,冷静啊……”方不为一头的冷汗。
他看到马春风竟然真的伸手往腰里摸去了,吓的一个激灵,一个飞跃扑了过来,按住了马春风的右手。
枪拔不出来,马春风急的快要爆炸了,一拳接一拳的砸在方不为的后背上。
不知道马春风的配枪有没有上膛,怕走火,方不为不敢硬抢,躲又躲不过,总不能一拳把马春风砸晕吧?
马春风从来都是最冷静,最有城府的那一个,这几年来,方不为别说见,听都没听过马春风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什么时候学会谷振龙的套路了,动不动就要掏枪打人?
看来真被气疯了,让马春风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局座,冷静啊,息怒啊……你听我解释……”方不为装做呲牙咧嘴的样子,大声求着饶。
这对方不为来说,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就是想让马春风冷静下来。
一个齐希声身份,都把他吓成了这样,气的要掏枪打人,要是再知道“自己人”这个身份,还不气的晕过去?
方不为有些头大……
刚听到里面的动静,两个警卫就想冲进来,但叶兴中“通”的往前一步,像尊铁塔一样,堵在了门口。
“干什么?”
“叶处长,你就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两个特务惊讶的指着客厅的大门。
里面的动静很大,他们三个能清楚的听到马春风的喝骂声和那个人的求饶声。
还有马春风要掏枪那一句,以及里面那个人好像按住的枪柄的动静。
这两个是马春风的贴身警卫,级别不够,根本不知道这次的马春风来南洋为的是什么事情。
更不知道里面那个正挨打的,就是重庆政府时不时就要拎出来宣传一下的“国民英雄”方不为。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位就是不但没死,还活崩乱跳的英雄,眼珠子非掉地上不可。
他们是怕马春风有危险,所以才这么着急。
“没听到局座在训人么?”叶兴中冷笑一声,“真有危险,局座难道不会示警……不知道内情,就不要犯浑,万一局座到时候要灭你们的口,老子是绝对不会替你们求情的……”
他其实比谁都急,恨不得冲进去听一听,方不为到底干了什么事,惹的马春风发这么大的火?
马春风对不少人动过手,像什么军统四大金刚之在的,哪一个没挨过马春风的打?
叶兴中都不止见过一次。
但印像中,这还真是马春风第一次对方不为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都要掏枪了?
由此可见,方长官绝对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算不考虑趁机偷听点情报,叶兴中心里的八卦之火也已烈焰滔天了。
但他不敢玩心眼偷听,更不敢顺水推舟的放这两个警卫冲进去,不然马春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里面那两个,就跟成了精的老狐狸似的,自己还是尽量不要在他们的面前玩什么心眼同族门弄斧了。
不然分分钟教自己做人……
看叶兴中说的这么笃定,还隐含危胁的意思,两个警卫就不敢冲动了。
他们至少相信身为军统本部行动处二处副处长的叶兴中,肯定不会放任别人加害马局长……
这样一来,这两个特务就更加奇怪了。
里面那位到底是什么人物?
……
里面的动静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
挨打的依旧叫的生龙活虎,打人的反倒累的气喘嘘嘘,吼的嗓子都已沙哑了。
马春风明知道方不为皮燥肉厚,自己这几拳,打他身上还没蚊子叮一口那么疼,但他就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必须要想办法发泄出来。
总不能真的掏枪打人吧?
方不为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呲牙咧嘴,挤眉弄眼,倒吸凉气……像是非常疼的模样。
但他装的越像,马春风就越生气。
方不为皮厚到什么程度,他还能不请楚?
谷振龙的水牛皮鞭子抽到他身上,都留不下个印,就他这几拳,纯粹是在挠痒痒。
马春风越想越火大,猛的一声大吼:“进来……”
方不为眼皮一跳。
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这是要群殴的节奏?
正猜忖着,门被推开,露出了叶兴中又丑又难看,即好奇,又幸灾乐祸的那张脸。
“局座,有何吩咐?”叶兴中呲着牙问道。
他还想着是不是已经打完了,马春风要和方不为淡正事了,特意让自己这个新晋的心腹也听一听……
“给我打……”马春风一指方不为。
叶兴中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幸灾乐祸的笑容被冻在了脸上。
开什么玩笑?
再来自己这样的三个,可能都不是长官的对手……不要说身后这两个警卫,加起来都还没自己厉害,上去至多浪费方不为的一拳一脚,真正的炮灰……
怎么打?
别说打不过,说算能打过,以方不为的性子,难道事后还能轻轻松松的放过自己?
一回忆起方不为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叶兴中就忍不住的想打冷颤。
他顿时哭丧着一张脸,苦兮兮的对马春风说道:“局座,打不过呀……”
“哈哈……”方不为差点笑出声来。
别看叶兴中笨的跟狗熊似的,其实比猴还精,这明显吃亏还丢脸的勾当,是能不干就不会干的。
当然,也是因为叶兴中有把握,认为马春风不会迁怒他。
果不其然,马春风猛的一愣,终于想起来,方不为的身手有多么厉害。
这两个警卫,加一个叶兴中,基本等于肉包子打狗……
“滚……”马春风一指门口,脸色涨的通红。
叶兴中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还没忘拉了两个一头雾水的警卫一把。
“叶处长……这……这怎么回事?”一个警卫纳闷的问道。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别多问!”叶兴中烦闷的回道。
差点被马春风当了沙包,挨一顿长官的拳脚……
两个警卫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什么人物,把局座气成这个样子,偏偏局座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有,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一颗熊胆莽天下的叶处长,见了这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像是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警卫不是蠢蛋,已经在心里揣测方不为的身份了。
“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了……老子有的是手段……”马春风喘着粗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方不为,咬牙切齿的骂道。
“天大的冤枉啊局座……我哪里敢有这个心思……”方不为指天叫屈。
马春风犹自不解恨,但他一时半会真想不出来,该怎么惩治方不为。
军统还是特务处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方不为是什么德性:就一天生的滚刀肉,挨骂的时候,态度特别的端正,等挨完骂,甚至挨完打,关过禁闭后,该干嘛照样干嘛。
至于谷振龙,陈祖燕,陈超教训他的那些话,全都被他当了狗屁……
一想到这里,马春风心里一下就舒服多了。
这么算起来,方不为对他马春风够恭顺的了……
马春风猛吐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到沙发里,抓起茶壶一顿猛灌。
直到喝了半壶下去,他才觉的嗓子里好受了一点。
“你给老子说实话……”马春风扔下茶壶,一指方不为。
“本来就准备给你说实话的,哪知刚开了头,你就这么激动?”方不为哭笑不得。
“我是激动吗?”马春风“咚”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老子这是害怕……你死了不打紧,侨盟的关系谁来维持?抗战联线的军费谁来筹集……”
方不为没吭声。
站在马春风的立场上,自己确实不应该做这些事情,但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如果不去卧底,谁会相信方不为提供的这些绝密情报,谁会相信日本人会转攻南洋?
甚至会把这些为国内抗战联线,为重庆政府提供了巨额资金支持的侨盟成员屠戮贻尽?
更会有不少于南京大屠杀时期的同胞,惨死在日本人的战刀之下……
没有了南洋的支持,国民政府的军费至少锐减六成以上,太平洋战争一发动,美洲的钱想寄也寄不过来……到时候有没有他方不为,都是一个鸟样……
既然如此,为何不博一把?
方不为实在过不去心里这一坎……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
现在看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没有意义。
于、胡、陈、黄这几家在侨盟中的代表家族,已全部同意了转移计划,在这些顶级家族的带领下,又有不少中型家族和企业,也加入到了转移的阵营当中。
粗略统计下来,南洋各地,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实业家及商人,愿意转入国内。
但于二君,胡文虎等人也做过保证,如果到时南洋方面没有发生战乱,他们几家要随着担部分实业家和商人的损失。
其实这是方不为苦苦哀求,于二君和胡文虎才应承下来的。到时候掏钱的其实是方不为。
方不为信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发生战事,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到了那个时候,他也绝对不会赔……
短短几年时间,方不为几乎白手起家,甚至仅是分出去了极少的一部分精力,就赚到了他们几家两三甚至三代人苦苦拼搏,才积攒下的家业。
所以谁都不敢太早置疑,方不为的判断准不准确,这也是这些人跟着他一起豪赌的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么说,方不为自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那些不相信日本人会打过来,或是不相信日本人会那么凶残的那些人……
他已经尽力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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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一章 质问
“说实话!”马春风冷冷的盯着方不为。
他最清楚,方不为说起谎来,可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也更明白,方不为要是想打马虎眼,想避重就轻,就算是他马春风,也一样会着道。
“马座放心,我肯定说实话……”方不为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马春风冷笑了一声做为回应,意思好比: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掂量。
“事情还得从民国二十七年(1938)春说起……我到了美国,暗中发现,好像有疑似间谍的人物,在暗中调查于秋水,再一深查,果然是日谍份子……
之后,我又查到,原来日本外务系支那课,早就把主意打到了南洋方面,意在渗入南洋及美洲侨盟,破坏及摧毁侨盟筹捐事宜……”
当时我就想,能不能顺水推舟,暗算一下日谍组织……又恰好发现,安良堂总部的香主之一齐宣户,竟然是日本人,我琢磨了一下,就想试一试,看日本间谍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然后,你就顺水推舟,把自己伪装成了隐藏在安良堂内的日本人,引诱日本间谍上钩……”马春风恨的咬牙切齿,“什么凑巧,你特么就是压根没忘卧底的计划……”
方不为本能的想反驳,但嘴都还没张开,就意识到,马春风还真没说错。
林子安刚一出现,卧底的计划就从脑子里迸了出来,也就是没一个人支持他,甚至是一直期望他真的跑去卧底的陈祖燕,不然方不为早去了。
谷振龙逼着他弄死林子安之后,他才死了这条心,哪知道阴差阳错,柳暗花明,竟然让他在美国碰到了这个机会?
再要不知道趁机利用一下,他就不是方不为了。
看方不为支愣着脑袋不说话,像是默认了,马春风又恨铁不成钢的问道:“然后呢?”
他不是好奇方不为是怎么做到,让日本人这么信任他,竟成了高级间谍,而是担心方不为这条卧底之路上,有没有留下什么漏洞,是不是早就被日本人发现了破绽,反而来了个将计就计……
打个比方,日本人如果知道他是卧底,会不会利用他放假消息出来。
比如这次方不为提供的“日军会转进向南,侵战南洋”的情报。
太突兀,太奇怪了。
国内的战势马上就要陷入僵局,日本人不想着趁胜追击,扩大战果,却计划要开辟另外的战场,甚至还有与英法等国开战?
更不要说,美国和日本会联合在一起了。
不管出于任何一个立场考虑,美国都不会允许日本的势力过于庞大,这与美国的根本利益不符。
而南洋内迁,猝然一看,好像对国内的长远发展极为有利,但对现阶断的局势有着致命的伤害。
一搬迁实业,迁移商户,直接导致南洋的工商业要停滞很长的一短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南洋为国内抗战筹捐的军费额度肯定要大幅度下降……这对重庆政府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马春风很怀疑,方不为被利用了……
“我制定了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利用华盛顿与纽约相距数千公里这一点,打了个时间差,让日本人相信,我就是齐宣户的独子齐希声,而且还在和于二君的掌上明珠在谈恋爱……”
“呵呵呵……”马春风冷笑起来,“真是好算计啊!”
于家是南洋的顶级家族,于二君是侨盟当中数一数二的代表人物,于秋水是于家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日谍想要渗透南洋侨盟,怎么可能不关注她?
再加上齐希声“表面是华侨,实则为日本人”这一点信息,是头猪都会想,能不能发展一下,把齐希声发展成内应,或者是间谍。
方不为再恰如其缝的表现出一些“亲日”思想,日谍自然就顺水推舟的上钩了。
至于司徒美堂和于二君会不会支持他,这还用说?
这两位的命,全都是方不为救的……
接下来,日谍方面自然就会得到以下一系列的情报:
齐希声苦追于秋水,跟着到了南洋,又适当的表现出了一点才干,再加上司徒美堂的引荐,很快入了于二君的眼,而后委以重任,齐希声逐渐崭露头角,成功引起更高一级日谍首脑的重视……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自然是干燃烈火,一点就着!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马春风冷声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想卧底,就必须改变相貌,不然就他原先那张脸,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中国人认识,这还卧个屁啊。
马春风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换掉的?
“自个用力捏的……”方不为呲着牙,倒吸着凉气,好像一想起来,都觉得疼的样子,“捏了快半年……”
别说方不为,连马春风都忍不住尾椎一颤。
怪不得从外面看,一丁点外伤都没有。
这就好比拿了个大号钳子,又在钳嘴上包了布,要保证夹碎骨头,还不能把皮给弄破了,而且这一夹就是半年……
这特么不疼才见了鬼了?
对敌人狠算什么,对自己狠,这才是真的狠。
方不为这纯粹是不拿自己当人看。
马春风即生气又佩服。
他猛吸了几口气,才从震憾至极的惊疑中缓过来,又疑声问道,“那你这个‘高级情报专员’的身份又是怎么来的?”
只有弄清这一点,才能判断的出,方不为是不是着了道,是不是被日本人给利用了。
“是中村……他原名江口大悟……”方不为回道。
“江口大悟?怎么这么耳熟?”马春风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
“北洋时期……”方不为提醒道。
“坂西利八郎的那个学生,和蔡鄂将军是同学?”马春风惊声问道。
“对,就是那个……”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听别人讲出来,哪有自己想起来的震惊?
果不其然,马春风脸色一变。
“除了蔡将军,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圆贤二,也是坂西利八郎的学生……”
“对!”方不为呲牙一笑,“中村和他们的关系非常好……而我这个‘高级情报专员’的身份,就是中村央求他老师,为我争取来的……
而我近期提供给你的情报,都是通个这个渠道得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力坚持让南洋商团迁往国内的原因……”
马春风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外务系巨头,坂西利八郎,侵华日军总参谋长,实际掌控人,日本内阁前陆相,板垣征四郎,在华日谍领袖,土肥圆贤二……
方不为在一点一点的加重砝码,迫使自己在一点点的相信,他所提供的情报,是真的。
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有一天,真的如方不为所说,日军放弃国内的有利局面,转而对南洋发动战争,马春风才会相信……
说难听一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要落下,把你如何取得中村信任,如何成为高级情报专员的经过,仔仔细细的给我讲一遍……还有,你这些情报,都是怎么来的?”
马春风的眼睛亮的吓人,一瞬不瞬的看着方不为。
嗯,他怎么突然就不生气了?
方不为隐约觉得马春风的态度转变有点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他想好好捋一捋,但马春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又想着怎么糊弄老子呢?”马春风一声冷笑。
“哈哈,我怎么敢……”方不为哈哈一笑,不得不收回念头,老老实实的回道:“自然是中村主动找的我……”
方不为把中村如何接触他,怎么给他出主意,怎么利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和他加深感情,然后一步一步的和他成为了好朋友,又怎么和他商量“鸠占鹊巢,利用于秋水快速上位”等计划,之后又怎么鼓动的他,回国内开办的南洋医药公司……
以及到了国内,他如何利用中村,取得了赤木亲之、原田熊吉这些人的好感,并逐渐得到了这些人的信任……
他更是把怎么得到“日军计划转进向南,与美国人图谋南洋”的情报经过编的绘声绘色。
无非就是中村疏于防备,喝醉后无意中透露了一句,被他用吐真药给套了出来……
“你说你是去年三月份去的上海,正式筹建南洋医药公司的?”马春风眯着眼睛问道,“那个时间段,陈会长,于会长,胡会长等人,恰好去了重庆……我给你发电报,你说你去了印尼?”
“哦……”方不为有意拉长了音,装做回忆的样子,在脑海里过滤了一下。
没什么问题啊,但马春风语气中,好像带着一丝寒意。
在马春风眼神的逼迫下,方不为根本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不得不点头回应,“对,就是那个时候,我到的上海……”
马春风冷笑一声,狰狞着脸:“然后没几天,广州湾港口就出了事……于会长提出,重庆方面必须派驻武装力量,保障港口秩序……委员长深以为然,便决定,尽管在广州湾筹建物资转运局……”
方不为早就料到,马春风肯定能联想到这些事情。
但他能想到是一回事,自己承不承认是另外一回事。
他装做极其无辜的样子,自责的说道:“也确实是我的责任,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
“是吗?”马春风呵呵直笑,“但又过了两天,你又给我发密电,说要替军统运做物资转运局保安处处长一职……”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要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方不为理所当然的问道。
“但为什么于会长刚一催促,你老丈人的船队,就在广州湾出事了?就这么巧?”马春风冷笑道。
“确实有点巧!”方不为正色的回道。
“嗯,是有点巧!”马春风重重的点着头,“更巧的是,出事的前两天,你恰好就向委座建言,推荐陈浩秋担任广州湾保安处处长……我当时就想到,你岳丈的船队被抢,绝对就是你授意的,那伙水匪,也肯定是你岳丈的人假冒的……
但我当时只以为,你是为了壮大我军统的实力,也是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推一把陈浩秋?我当时还暗暗夸你:小子终于有几分枭雄气质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时期就该用非常手段……”
说到这里,马春风顿了一下,呲着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看着方不为:“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你是怕陈浩秋误了你的大事,把他一脚给踢出了上海?”
“处座,冤枉啊……”方不为立马叫着屈,“我真的是为咱军统考虑的……广东省保安处长,兼广州湾保安处长,这多肥的差啊?要是眼睁睁看着这么重要的职位落到别人手里,那不得悔死……”
“不要再狡辩了!”马春风摇了摇头,打断了方不为的话,“只是因为陈浩秋认出了你,你怕他走漏口风,更怕他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暗中给我告状……你干的这些,都是拿来堵他的嘴的……”
方不为悚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马春风。
陈浩秋这狗日的,最终还是告状了?
不,不是陈浩秋。
不然马春风早就想办法质问自己了……
看方不为转着眼珠,马春风就知道他在怀疑陈浩秋,不由的桀桀一笑,像是猫头鹰一样:“没想到吧,陈浩秋认出你的时候,陈公树也在边上……后来陈公树回重庆述职,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的讲给我听……”
方不为听的暗暗皱眉。
他下意识的想到,刚到上海那一天,在苏州河口烧纸的经过。
当时陈浩秋确实是和陈公树在一起,但方不为没想到,陈公树的嘴这么碎,就跟闹笑话一样的事情,也跟马春风讲清楚?
这个王八蛋!
反正不论马春风怎么审问,这一点都是不能承认的,不然就会把陈浩秋也装进来。
该交待的,他昨天已经给陈浩秋发了密电交待过了,陈浩秋自然知道怎么说,想来是不会穿帮的。
第一三五二章 质问(二)
马春风即便怀疑,也不至于因为拿这么一点小事,给陈浩秋穿小鞋,又不是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局座,你真的想岔了!”方不为装做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要真是我安排的,就把陈公树一块给安排了,不会让他留在上海的……”
“不要误导我!”马春风冷冷一笑,“因为在你心里,陈公树死就死了,你根本不会心疼……但陈浩秋不一样,他和你是拜过把子的……
你害怕有一天,万一你的身份暴露,日本人又找不到证据,只好拼命找与你有关联的人,抓来当证人……万一陈浩秋落到日本人手里,你是救,还是不救?”
方不为的心恨恨的跳了一下。
不枉自己那么防备马春风,简直想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怎么猜的这么准?
他刚争辩,马春风猛的一挥手:“算了,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就当你说的真的,是巧合吧……”
“本来就是巧合!”方不为很不甘心一样,嘟囔了一句。
“我也知道,接下来我要问你的话,你也肯定不会承认,不过无所谓,我心里有数就行……”马春风意兴阑珊的叹着气,一副萧索至极的模样。
方不为仔仔细细的瞅着马春风,他摸不准,马春风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因为哪一点,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但看来,马春风应该是相信了自己的情报来源,认为自己主张南洋商团北迁,并非无的放矢。
想想也对,自己利用近两年的时间布局,一点一点的把中村,还有赞同中村亲自制定的“蝰计划”的日谍高层拉入了局内,相信“齐希声”这个人物,已被他们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要有破绽,早就爆出来了。
有系统这个作弊器的自己,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
马春风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挑出刺来,不然就太小看日本的这些间谍精英们了。
相信了就好,不然还得自己浪费好多口舌,来给马春风解释,甚至还得斩断最后的退路,爆出“自己人”这一重身份来。
方不为心里想着,不由自主的缓了一口气……
结果一口气都还没吐完,马春风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了方不为的耳边:
“你什么时候投的共?”
“什么?”方不为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半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马春风。
“还要跟我演戏?”马春风心灰意冷的摆了摆手,用极为淡湛的眼神看着方不为,“为什么?
我对你不好?谷司令对你不好?陈超对你不好?陈祖燕对你不好?还是说,委员长对你不好?”
一连串的不好,像是连珠炮一样,从马春风的嘴里崩了出来,震的方不为目瞪口呆。
“局座,你是从哪里看出,我已经投共了?”方不为一脸的震惊的表情,心里也在惊疑。
事发了!
马春风猜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让他知道的真相:“自己人”的身份暴露了!
怪不得他不再质问自己,那么机密的情报,怎么那么轻松的就从中村的嘴里套了出来。
“外务系高级情报专员”的身份,再加上一个好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自己人”的身份,足够有说服力了。
“你是‘自己人’是吧!”马春风冷声问道。
方不为一脸的莫明其妙,好像在问马春风,我不是自己人,难道还是敌人不成?
“局座,我对党国之忠心,天地可鉴……”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方不为满脸的愤慨,“如果我是地下党,我能数次舍生忘死,救委座之性命?
如果我是地下党,我能冒着被委座毙于枪下的风险,破坏日谍“离间委座父子,离间蒋宋两间”的阴谋?
如果我是地下党,我能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绞紧脑汗的为党国筹集军费……”
一连串的如果,问的马春风哑口无言。
对啊!
如果方不为真是**的人,那么多次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利用?
不说其他,只是日谍布置在黄浦军校的那一次刺杀,如果不是方不为发现不对,委员长早被炸的尸骨无存了……
还有一次,淞沪会战之初,委员长计划,乘座英国大使的专车,秘密赴上海慰问的情报,被黄浚父子泄露给了日本人,也是方不为一手查出来的。
如果方不为是地下党,只需故意走点水,委员长也被炸死了……
但也难说,万一方不为是出国后,或是用齐希声这一重身份,潜入国内后加入的**呢?
但确如方不为所说,这源源不断的军费和捐款又怎么说?
方不为完全有能力在中间做手脚,而且还不会让重庆方面和侨盟方面发现一丁点的端倪。
“那你告诉我,“自己人”的身份是怎么回事?”马春风咬着牙问道。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方不为好像非常恼火,牙关紧咬,双拳紧握,五官全都皱到了一起,“局座要不信我的话,我便随你一起回国,怎么调查都行……”
回国又如何?
方不为不信,就算查实自己是地下党,马春风,更或是重庆方面敢把自己怎么样?
真当南洋侨盟,美洲侨盟是摆设,真当于二君,胡文虎,司徒美堂是吃素的?
只要稍稍卡一卡军费,重庆政府绝对会主动给自己洗白。
更何况,马春风没有一丁点的证据,纯粹是在这里胡猜。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刚到上海不久,那个有如神人的刺客就出现了……你刚回到南洋,那个刺客就消失了?”马春风疑声问道。
方不为就像是冻住了一样,定定的看着马春风,许久之后,才涩声说道:“你以为,我是那个‘刺客’?”
不知道“自己人”这个代号,是因为马春风从来没有在和方不为的电文当中提过,马春风也只以为,方不为远在南洋,怕是连国办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不是很清楚。
但既然方不为以齐希声的身份潜到了国内,还是“日本在华高级情报专员”,要是没听说过这个刺客,就太假了。
第一三五三章 滴水不漏
“局座,这你都能联系到一起?”
方不为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马春风:“我几乎天天都跟中村在一起,除了不在一张床上睡觉,基本形影不离……除了他本人,我住的酒店里,还有我的司机,全都是他派来的日本特务……
你想想,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我能做些什么?别说当刺客了,能找到机会,给你发几份电文,都快把脑子想炸了……”
方不为的样子极其无辜,说的也极为有道理,但还是不能完全消除马春风的疑心。
这种人物,没有珠丝马迹,都会先怀疑上三分,更何况还这么多的疑点。
当这个“自己人”第一次冒出来的时候,马春风就下意识的怀疑过方不为。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杀日谍,杀汉奸,甚至不计个人生死和安危,那就说明,至少也是中国人。
其次,这个人对军统内部太熟悉了,不但知道内部的人事结构,运作方式,更像是能猜到军统针对上海,乃至江南的每一步计划和行动。
这范围一下缩小了无数倍,马春风有九成九的把握,认定这个人,或是这个组织,与军统有极深的关系。
马春风有这个自信,军统再不济,也是全中国现阶段最强的特务和反谍组织,不可能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猜出军统的运作模式,更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且极快极准的探查到军统内部的绝密情报。
真要有这样的人,军统早被敌人灭了八十回了,哪能壮大到如此地步?
他一度怀疑本部有内奸,甚至费了许多心思,下大力气暗查了好久,但毛线都没查出来。
这样一来,事态就有些惊悚了,谁能做到掐指一算?
好像变的没头绪了,但马春风却毫无来由的怀疑到了方不为。
没人可以做到掐指一算,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而恰好,马春风在方不为的身上,也感受到过这一点。
方不为以往查案,最擅长的,好像就是无中生有这一点,明明没有任何的头绪和线索,但方不为总能一针见血,直捣黄龙,抓到对手藏的最深的命门,找到看似最不可能的破绽……
一次两次是巧合,但十次八次呢?
这一下就对上了!
这世上除了方不为,还有什么人,能做到那个刺客一样:身手高绝,宛如神人?
马春风也只见过一个,就是方不为。
以他在淞沪会战时,在战场上的那些表现,方不为完全能够做到,“自己人”在刺杀汉奸的时候,完全可以来去如风,视上海的青帮份子,日谍,汉奸特务及警察如无物。
马春风怀疑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想办法对质过。
但当时方不为从南洋给他发过电报,于二君,胡文虎也信誓旦旦的保证,方不为就在南洋,马春风才暂时搁置了这个推断。
但现在已经证明,方不为当时恰好就在上海,马春风怎么可能不怀疑他?
哪怕没有任何的证据,马春风也已认定,这件事和方不为脱不了关系。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道理来解释,纯粹是马春风多年从事谍报行业,用经验堆积出来的一种直觉……
你特么早说你是方不为啊?
马春风越想,越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要早知道“自己人”是方不为,哪能错过那么多次机会?
“自己人”提供了那么多的机密情报,事后无一不被验证其准确性和及时性。
但谁都不知道“自己人”的来历,谁敢确定情报的来源和真假?
万一是敌人的阴谋呢?
军统,甚至是重庆政府,从来就没有重视过。
特别是“苏德停战,日军不敢独自挑畔苏联,日本大本营随即决定,暂时放弃扩张北满,调转军力,扩大南满战场”这一条情报。
马春风收到这个情报后,惊的如五雷轰顶,连夜报给了委员长,哪知委员长嗤之以鼻,声称以重庆政府和德国的关系,苏德真要停战,德国不可能不知会一声。
哪知道,还没一个月,北满的关东军主力就悉数投入了中国战场,侵华日军司令部甚至一度计划攻破重庆。
要不是恰好**发动了百团大战,解了重庆的燃眉之极,这会有没有“重庆政府”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刚想到这里,马春风眼皮一跳:怎么这么巧?
**方面,又是如何恰好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对日军主力发动了大规模的反攻的?
马春风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你特么的,你还说你没投共?
马春风咬着牙:“那你告诉我,那么多日本特务盯着你,你是怎么和南洋,怎么和我联络的?”
“用两部电台就搞定了……”方不为早就打好了腹稿,“你托人带给我的那部微型电台,就藏在我的房间里,必要的时候,用那部电台发报,发给大电台,再由大电台发送给南洋,发送给你……上海租界那么大,藏部电台,藏一个通讯员还不简单……”
马春风都被气笑了。
真要这么容易,之前的陈浩秋,之后的王天木,陈公树,还能被丁墨邨和日本人撵到效外,甚至撵出上海……
不对,也不全是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原因,还要再加上一个方不为……
马春风总算知道,这个“自己人”为何一直坚持,让王天木,陈公树撤出上海了。
方不为这是怕这些人拖他后腿,更怕误伤……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一个人,就能给你撑起一个交通站?”马春风阴恻恻的问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会的!”方不为认真的点着头,“等上海事了,我就把他带到重庆,让他和齐处长好好的交流交流……”
交流个鸟蛋,方不为一时半会去哪里找这么个人出来?
马春风真要咬着不放,让这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出点意外不就行了?
方不为的态度越诚肯,马春风就越认定,方不为在糊弄他。
真是滴水不漏啊!
第一三五四章 不讲道理的怀疑
方不为既然能做到:人在上海,在中村和日本特务的重重监视之下,能随时随地的用密电回复委员长,回复他这个军统局座的,而且电文来源地显示的还是南洋,美国,当然也能做到,用“自己人”的身份,给他,以及给**通报情报……
用的方法,应该就是他所说的“用两部电台”。
那部微型电台,确实还是自己托人带到南洋去的,是去年的时候,齐振江的重大发明。
电台体积只有一只海碗大小,穿件大衣,或是宽松点的长袍,怀里就能藏的下。
用的是干电池,短频天线,携带极方便,发报条件比大电台低了不知宽松多少倍。
唯一的缺点是,电波发送距离极短,不能超过二十公里……
只能是方不为用小电台,发电通知大电台,然后由大电台,向南洋,或是重庆发报。
但这里还有个最大的问题:如果方不为只有齐希声这一重身份,只是为了应付自己,或是和南洋联系的话,何必要独自设立电台,还是两部?
有需要联络的时候,直接去电报局发电报不行么,不比设立电台安全一百倍?
只因他就是“自己人”,需要随时随地的与各方通报情报……
也就是马春风没办法解释,方不为在如何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在中村和日谍特务的监视下大杀四方,除汉奸,唬日谍的,不然他早就指着方不为的鼻子骂了。
真的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马春风只能归结于,方不为手下有一个团队,能替他收集情报,分析信息,跟踪目标人物,制定刺杀计划,提供火力支援,备好撤退路线,甚至能随时随地的探查到日谍,日本宪兵,七十六号,租界巡捕房,乃至刺杀目标手下的青帮门徒等等势力的及时动向……
开什么玩笑,把军统的精英全部派到上海,都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日本人的谍报系统,称的上世界一流,他们做到了没有?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马春风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事情绝对是方不为干的。
好像中人要放到方不为向上,再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变成可能……
就连马春风自己也想不明白,对方不为的这种信心,是因为什么原因生不出来……
组织这么严密,行动如此迅捷,做事如此高效的团队,方不为是怎么组建起来的?
只凭他一个,根本没这个可能,也没这个时间组建,他更不可能和外国人合作,但国内,又有哪个势力有这个能力?
只能是国共两方。
不是马春风自信,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国党内部,也就军统有点类似的能力,可方不为压根没找自己……
这才是马春风怀疑,方不为忆经投供的原因!
马春风一口气不带喘的,把心里的疑点全都问了出来。
他没指望方不为会承认,换成他,同样打死都不会认。
但他就是好奇……更关键的,他实在不希望,方不为投到敌对的阵营里……
没有谁比他马春风更清楚蒋委员长的心思:委座从来都没有把日本人当成真正的敌人,他认为日本人必败无疑,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诡谲至极的自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委座一直认为,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延安。
甚至不惜与日本人媾和,也要想办法除掉对方……
如果方不为真的和对方有关系,那他的前程就彻底完了……可惜,自己在很早以前,就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你投共了?”马春风的语气非常坚定。
马春风说的越多,方不为的脸色就越难看。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不要说是马春风有证据,那怕就是推理,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即便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会说一声佩服。
但马春风自己都认为,这个世上没有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换成他方不为,好像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难度?
这何止是不讲道理,简直就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了个屎盆子,全世界几十亿人里面,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来,最后没办法,只能扣给他方不为。
虽然事情的确是他干的!
但方不为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发火。
他连称呼都不叫了,怒视着马春风:“你是有多希望我叛变投敌,还是说,你看我有多么的不顺眼?连你自己都说,这世上没人能做到‘自己人’做的这些事情,但为什么偏偏我就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马春风木然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失望……”
“凭什么?”方不为猛的一拍桌子,恼怒的盯着马春风,“凭什么你就认定,我已投了共?你就不想想,日本人,美国人都没这个能力,能组织起能力这么通天,行事如此诡谲的团队,凭什么地下党就能……”
“因为有你!”马春风直接了当的说道。
“我……我去特么的……”方不为气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我也没想让你承认……”马春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双目如刀一般,闪着两点寒光,“苏德停战的情报,我只听过两次……一次是‘自己人’,一次是你……”
“这本来就是日军的高级机密,凭什么我能知道,‘自己人’就不能知道?”方不为低吼道。
“因为袁殊就不知道……”马春风冷悠悠的说道。
方不为猛的一噎,不敢置信的看着马春风。
我去你妹的……马春风已经认定了,“自己人”就是自己,不然不会把袁殊给暴出来。
马春风同样眼皮都不带眨的,紧紧的盯着方不为。
他能判断的出来,方不为震惊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因为这中间完全没有任何的缓冲,方不为直接是从震怒的情绪中,猛然间就进入了惊骇至极的情绪当中。
“不要再演了,我不想配合你,还要给你解释一遍,袁殊是谁,他又是什么身份……”
马春风咧着嘴,笑的很渗人:“你为了救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机,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份?”
马春风已经纯粹不讲理了。
方不为抱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没有投共?”
既然已经怀疑到了方不为,有些事情,马春风就坚决不会说。
近一年来,**方面的内线屡次密报,称**有几次军事行动,很是莫明其妙,其中就包括**方面试探,重庆方面是不是准备与日方谈判,准备停战……
而当时,委座刚收到日本首相阿部信行的亲笔信,也已委派宋子良,赶赴广州,准备与冈次宁次接触。
**方面一试探,委员长不得不紧急停止接触……
这件事情是绝密,国民政府内部,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巴掌,也绝对不会有外泄的可能。
日方就就更不可能了,连当时的侵华日军司令部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有大本营外务系的几个首脑,因为在参与“桐计划”,所以知道一些……
谁都想不通,**方面是怎么得到的情报?
现在终于有答案了……知道这个计划的日本外务系首脑中,就有中村的老师,坂西利八郎……
以方不为的尿性,如果知道这个情报后,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通报给延安……
还有之前的“苏德停战”的绝密情报,以及随后**方面发动的百团大战,都应该有方不为的影子……
这才是马春风认定,方不为和**有联系的原因。
这些事情讲出来,方不为自然而然的就能推断出,延安有军统的内线,所以马春风才没有质问方不为。
“因为你本来就有‘亲共’的倾向!”,马春风直勾勾的看着方不为,
“当初,谷司令不想让你干特务,数次想让你随宪兵团去‘围剿’,你屡次拒绝……
后来,他想让你带兵,想安排你到中央军历炼,但中央军大都与红军在打仗,你也不愿意去,还声称:坚决不打内战……
不止一个人知道你同情**……谷司令,陈超,陈祖燕,我……你自己数数,已经多少个了?”
“亲共的还少吗?”方不为肺都气炸了,“汪精卫还亲共呢,结果呢?哦,还有咱们局长……”
“你何德何能,能和汪精卫,能和贺局长比?”马春风冷笑道。
方不为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他知道,像马春风这样的人,心中一旦有了疑点,就会无限放大,能脑补出无数的理由,支持他所怀疑的这个方向……
没必要再争了。
“你就说吧,你怎么才能相信我说的话?”方不为咬牙切齿的问道。
“南洋事了,就跟我回重庆……”马春风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好!”方不为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让你回重庆去做什么?”马春风又问道。
“知道!”方不为惨笑道,“无非就是想让我交一份投名状,想让我自证清白……放心,不用连累别人当炮灰,到时候我一个人上,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马春风看似脸色平静,心里却狠狠的跳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张自中将军。
知道的人很少,但只要是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真正的“以死明志”了……
只因七七事变的时候,委座逼他与日本人和谈,之后被国人骂做“汉奸”……
谁能想到,都已过去了快三年,张自中将军一直耿耿于怀……
同样的道理,方不为为了洗清“叛徒”的嫌疑,会不会效仿?
马春风竟然找不出方不为不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真的只见过方不为这么一个,次次都不必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人……
前提是自己真的冤枉他了。
“好!”马春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方不为的投名状,是必须要交的。
这不单单是他对方不为抱以厚望,更因为委员长,特别是蒋太子,同样对方不为抱以厚望……
就连一直视蒋太子为最大威胁的宋夫人,一直和蒋太子不怎么对付的宋孔两家,也对方不为赞不绝口。
不出意外,委座百年之后,方不为就是名符其实的股肱之臣。
所以,这个投名状是绝对免不了的,就算过了自己这一关,委员长也迟早会让方不为表明心迹!
只有彻底成为自己人,才能委以重任……
但投名状,也不一定非要把他弄到战场上。
只要闹出点声势,彻底断了他投共的这条路就行了……
马春风已经在心里构思,到时候怎么设计一下,又能达到效果,又不能让方不为发疯?
听到马春风的这个“好”字,方不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心里其实在骂娘。
好你妹呀好?
重庆,应该是要回去的。
但投名状……做梦呢吧?
大不了就是翻脸而已……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没人敢胡乱逼迫他的,更何况,马春风说的这些,全都是毫无根据,没有任何道理的猜忌,根本站不住脚。
就是有些可惜。
自己还幻想着,带着叶兴中,带着自己的特务营,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和鬼子干一场呢……
怕是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早就知道,一旦让人怀疑到“自己人”这个身份,后路就断了。
不但这边的会断,那边的,也走不了多长。
他没办法解释,他是怎么靠着一个人的力量,搅的大上海昏天暗地,吓的汉奸和日谍胆战心惊的……
既然已经告诉马春风,自己就是“齐希声”这一重身份,也没必要再瞒着那边了。
缓两天,直接给那边发份电报吧。
但“自己人”这一重身份,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哪怕马春风为了进一步求证,告诉袁殊,袁珠再告诉那边,那边质问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承认……
也只希望,马春风不要那么急,等他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局座,我想求你一件事……”方不为语重心长的说道。
“说!”马春风抬起头,郑重的应了一声。
第一三五五章 伤感
“给我点时间……至少,让我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干净,把一年前带到上海的那些人,安全带回来……”方不为无奈的说道。
“可以!”马春风爽快的应了一声。
他很明白,方不为出于尊重他,才请示了一声。就算方不为不声不吭不问他,更或是不回重庆,他马春风也一点辄都没有。
别说是他,就是委员长,也不能把方不为怎么样。
当然,所谓的股肱之臣,也就成了个笑话。
而对于党国来说,也是莫大的损失,更有可能是灾难……
马春风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恍若隔世。
他不像谷振龙,对方不为那般纵容,也不像陈超,对方不为就像是对朋友一样。
自始至终,马春风也从来都没有把方不为当做一般的属下看待过。
更多的像是老师对待学生的感觉。
虽然马春风自己也知道,他并未教过方不为什么。
但感情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马春风不想看到,方不为历尽千辛万苦,数次死里逃生换来的一切,到头来化成飞烟。
这与他马春风的得失无关,他只是不想方不为脑子一热,跌入万丈深渊。
他振了振精神,眼露精光的看着方不为:“千万不要行差踏错,也不要让一直爱护你的人失望……”
方不为一声长叹,沉吟许久才说道:“你放心,我明白!”
爱护自己的人?
谷振龙,陈浩秋,赵世锐,陈超,陈祖燕,宋希连,林尉,钱大均,马春风……勉强再加上一个宋子闻……
但剩下几亿中国人呢?
这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
沉默了好久,马春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既然对此次情报的真实性如此肯定,也就不用我再质证了,转移计划,抓紧时间实施吧……”
“我明白,你放心!”方不为黯然回道。
他的心情有点沉重。
不可能会发生马春风所谓的投名状,但他在国党内的一切,也将会彻底的成为历史,如无意外,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际了。
真可惜啊!
他流过血,拼过命,舍过生死……不知不觉之间,他已融入了这个团体,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想起来只是短短的五六年,但方不为却感觉有一辈子那么长。
真的有些不甘心啊!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没办法,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散就散吧,反正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外面响起一辆小车开来的动静,然后门被“当当”的敲了两下。
“局座,于会长的秘书来了!”叶兴中轻声说道。
这会门口就他一个人,那两个警卫早就被他撵到十几米之外了。
只因他听到方不为那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吼:“你凭什么说我投共了……”
当时他惊的魂都快飞出来了。
把马春风的两个保镖撵走之后,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听了一会,虽然基本认定,自己的身份安全的,但听到了差点把他惊尿的秘密。
方长官不但是齐希声,还是“自己人”?
我地个老天爷……
在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叶兴中身上的衣服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这会,都还是潮哒哒的……
他被吓的还没回过神来。
“应该是看我们不到,来接你的!”方不为吐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
接风宴是马春风刚下船,于二君就命人安排好的。马春风推辞归推辞,客气归客气,于二君,胡文虎等人却不能没有表示。
怎么说,马春风也能算的上一方权臣了,只要南洋的这些世家豪门还打算和重庆政府打交道,那就必须对马春风表现出足够的尊重来。
看天都快黑了人还不到,还以为方不为是不是忙其它事情去了,直接打电话不太好,便派人来接了。
“那就走吧!”马春风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方不为抢先一步,摘下衣架上的大衣,亲手给他披上,犹如当年。
这一刻,马春风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方不为对他的尊敬。
不是在演戏,也不是故做殷勤,马春风能感受的出来。
他也只以为,方不为是明白了他的苦心,理解了之前自己为何对他那般的咄咄逼人,不近人情。
全都是为了他好……
马春风欣慰的点点头,又拍了拍方不为的手:“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也不是普通的身份了……”
“知道了!”方不为轻轻的点了点头。
以后?
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局座!”方不为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马春风没有停留,边走边应了一声。
“天阴的话,就不要坐飞机了……”方不为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马春风一头的雾水,边弯腰上车,边问道。
“天阴坐飞机,容易出事故!”方不为的神色非常严肃。
可惜马春风没看到:“莫明其妙……”
替马春风关好了车门,方不为招了招手,又让于家的警卫队长把自己的小车开了过来。
叶兴中负责贴身警卫,肯定是要陪着马春风的。
但他故意拖着没上车,安排马春风的两个警卫全都坐在了后座,一左一右护着马春风,他则准备坐到副驾驶上。
临上车之前,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方不为。
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感觉,方不为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叶兴中的双眼中满是精光。
脸上的表情即崇拜,更狂野,好似饿了十多天的饿鬼见到了美味,又如被关了十多年的壮汉见了美人?
意思好像在说:你特么搞事情,为什么不带上我?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自己和马春风争吵的那些话,被这个王八蛋偷听到了。
“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方不为一声喝骂,“还不滚上车?”
“哦……”叶兴中瞬间惊醒,缩了一下脑袋,钻进了车里。
他能猜到方不为为什么骂他。
马春风都已经怀疑方不为是**份子了,叶兴中还敢在马春风面前,和方不为眉来眼去?
这不是找死么?
其次,也未必没有警告叶兴中的意思:敢特么多嘴,老子弄死你……
秘书把小车让给了马春风,只留下了一个司机,他则坐上了方不为的小车。
马春风的身份比较敏感,自然不可能去公开的地方。
接风宴设在胡文虎的一处山庄里,极其隐蔽,安全系数也高。
参加宴会的人,自然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至少也是知道马春风跑南洋来干嘛来了的那些人。
除了于二君,胡文虎,陈佳庚,还有南洋的黄,陈,李等家族的主事人。
一是给马春风接风,更是想借此机会,混个脸熟。
军统的势力如日中天,而且还在不停的状大,堪比明朝时期的锦衣卫,身为军统的实际掌控人,马春风自然就成了各方势力争相结交的对象。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这一层关系了。
几位家主对马春风都很客气,包括胡文虎,也并没有拿出见了委员长,都敢拍肩膀称兄道弟的嚣张架势,很给马春风面子。
其实也是在给方不为面子。
众人落座,方不为自然坐在最下首,除了于二君,胡文虎,陈家庚,马春风这四个人,其余几位都不知道方不为的真实身份,还当他是齐希声。
看他能参加如此重要且机密的宴会,众人只当于二君是彻底打算把于家交给他了,纷纷开起了于二君的玩笑。
一提方不为和于秋水,于二君就火大,还好胡文虎和陈佳庚清楚底理,替于二君圆着场。
其他人不断的笑闹,只有马春风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方不为告诉他,说是为了让日本人上钩,他不得不设局,做出他和于秋水谈恋爱的样子。
但看现在,看胡文虎,看于二君的反应,这竟然是真的?
于二君可是非常清楚,方不为不但结婚了,连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
这是第二件极让方不为头疼的事情。
他只能装出一丝难为情,应付着各位家主的调侃。
“真的?”马春风凑过来,小声问着方不为。
“……”方不为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要敢说一声假的,于二君敢当场打烂他的脑袋。
他这一迟疑,马春风就品出味来了。
看来真是假戏真做了!
马春风的心立马就放下了一半。
方不为的牵挂越多,他敢豁出去的决心就越小,就算自己有些莫明其妙,没有任何证据的怀疑成了真的,他也有很大的把握,把方不为给拉回来……
心情一放松,马春风又开始琢磨这事有多大的可能性。
越想,他就越替方不为发愁,还有些幸灾乐祸。
陈心然本就是他千挑万选招进特务处的,秉性相当了解。
虽然女儿身,却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
也不知道陈心然知不知道南洋的这些事情,知道后,又会如何应对。
而且方不为除了有一个很不简单的老婆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老丈人。
马春风不太清楚方不为到底有多少钱,但只听传言,基本能判断的出来,他的身家应该不比南洋的于二君和胡文虎少。
而这其中的一大半,都是他老丈人陈江替他赚出来的。
在重庆政府的支持之下,再加上方不为与蒋宋陈等家族的良好关系,星洲洋行和四海商行,几乎成了国内一霸。
上到飞机坦克大炮枪支,下到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就没有他们不涉足的行业。
这些生意,全都是他老丈人和他舅舅给他打理的。
而方不为的老丈人,又是他舅舅的妻兄,完全可以看成是一伙的……这弄不好,就是天雷怼地火啊!
呵呵呵……马春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不为瞪了他一眼。
他都不用猜,一看马春风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看他的笑话。
胡文虎和陈佳庚好不容易把这个话题给糊弄过去,然后一桌子人又开始给马春风敬酒。
远来是客,于、胡、陈三位也没怎么拿架子,亲自给马春风敬了一杯。
“三位会长,你们骗的我好苦啊……”马春风露着一脸苦笑,连着每位敬了一杯。
都是快成精的人物,一听就知道,马春风知道了方不为还有“自己人”这一层身份。
至于齐希声这个身份,自是不用说。
方不为要没说的话,他就不可能跟着马春风来参加酒宴。
不然分分钟被其它几位给揭穿。
趁马春风仰头往嘴里倒酒的功夫,方不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意思是自己没承认。
于二君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承认就对了。
一旦承认,重庆方面肯定要要个说法,至少方不为要证明,他并没有与**不清不楚,更没有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
不承认,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以方不为的能力,好好谋划一下,未必不能消除马春风,更或是委员长心中的疑虑。
说不定马春风还会主动替他遮掩此事。
也不知道方不为是怎么想的,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众人的兴致都很高,兴高彩烈,但马春风坚持不胜酒力,也没有硬劝他。
感觉喝了个五六分的时候,马春风就扣住了酒杯,其余人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开始散场。
还是方不为亲自去送马春风,离开庄园的时候,于二君给方不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有事要问他。
方不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扶着马春风上了车。
“以前就有传言,说于小姐对你情有独钟,我一直不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马春风一脸的惊奇。
“谁说的?”方不为的脸色一黑。
“谷司令!”马春风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你难道忘了,他和于会长一直有联系?”
这两个老不正经的,连这样的事情也聊?
“你打算怎么办?”马春风笑嘻嘻的问道。
“等活下来再说吧!”方不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马春风心里一喜:那就是有戏?
第一三五六章 后路
喝了酒,判断与分辩能力会大幅度的下降,这种状态,马春风无法分辩方不为跟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交心是别想了,最多也就是聊聊闲天。
马春风不想自己的一片苦心,让方不为用演戏来糊弄,所以回了别墅,他就把方不为赶走了。
叶兴中让两个警卫守着马春风,他亲自把方不为送出了别墅。
刚离门口十米过一点,确定附近只有他和方不为两个人,叶兴中刚要张嘴,就被方不为给堵了回去。
“别问,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方不为瞪了叶兴中一眼,“哪那么大的好奇心?不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么?”
叶兴中哪里会死心,不依不饶的哀求着:“你就当故事给我讲讲……”
“讲个锤子?”方不为翻着白眼,“警告你啊,不要多嘴,这事我自有计较!”
叶兴中使劲的点着头。
他明白方不为的意思:不管他听到了什么,都先不要向延安方面汇报,不然会影响到方不为后续的计划。
方不为说的不清不楚,但叶兴中却不怎么担心。
他不信方不为会做出不利于那边的事情出来……准确的说,只要是抗日团体,都是方不为坚定的盟友,不分国共。不论红白。
就他所知,这几年以来,方不为通过四海商行的触角,在向西北,华北等地抗战部队运送物资的时候,给特区,根据地,以及红色游击队,无偿提供了数不清的支援。
因为接触不到方不为,上级甚至把命令下达到了他这里,命他一定要代上级组织,对方不为说一声谢谢。
可怜叶兴中,快三年了,都没完成这个任务。
他好奇归好奇,但没忘了正事。叶兴中贼眉鼠眼的往外瞟了瞟,又把声音压的极低,差点连他都听不见了:
“嗯,那边……万分感谢……”
方不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他也收到过数份延安发来的感谢电文,但一直没有回复过。
用自己人的身份,却发过不少电文。
现在马春风已经怀疑到了这一层身份,肯定要想办法求证,也肯定会给上海的袁殊发电报。
到时候,这个秘密也就成为不了秘密了。
嗯,缓两天,直接给那边发份电报吧,至少把“齐希声”这一重身份通报一下……
方不为心里想着事,丝毫不理会叶兴中可怜巴巴的眼神,冷声斥道:“滚回去!”
“啊?”叶兴中满脸的失望,“不来个秉烛夜谈了?”
“我秉你个锤子?”方不为怒道,“生怕过的太安逸了?”
马春风这种人,无风都要生出三尺浪来,更何况现在的方不为,还成了他心中重点的怀疑份子。
这再要和叶兴中来个半夜密谈,叶兴中没嫌疑也变成有嫌疑了。
“越是刻意撇清,嫌疑就越大……”叶兴中不服气的说道。
“你懂个毛线!”方不为骂了一句,甩开叶兴中上了小车。
这和撇开不撇清没关系。
马春风只以为是方不为以齐希声,或者“自己人”这一层身份,在上海活动的时候,才和地下党接触上的,压根不知道,他老早以前就是地下党了,也更不知道叶兴中的底细。
现在的叶兴中,还是很清白的。
要是正常的军统份子,色对是谈共色变,更何况像叶兴中这样的骨干?
要是让马春风知道,叶兴中可能偷听到了他们下午的争吵,再看到叶兴中还是对方不为没有一丝防备,说不定就会脑补出点什么来……
“好好动脑子想想!”方不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打开车门上了车。
“吓不死你!”等小车走远,叶兴中嘟囔了一句,悻悻的回了别墅。
他根本没发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二楼的窗户后,马春风飞快的把窗帘的一角放了下来。
……
小车刚进了齐公馆的院子,于二君的秘书就迎了上来:“齐少爷,老爷还在等你!”
方不为看了看还亮着灯的书房,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基本能猜到于二君想问他什么,差不多和马春风担心的那些问题一样。
可能是于二君提前交待过了,于秋水和于成安都没有出来,方不为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书房。
进去后,他才发现,除了于二君,胡文虎也在。
可能之前就约好了,晚宴的时候,这两位都没怎么喝酒,这会的脸色也不怎么舒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二爷,虎爷!”方不为打了声招呼,又给二人添了点茶。
“不要麻烦了,坐!”于二君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胡文虎有些耐不住性子,没等方不为坐稳,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马春风猜到你身份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们担心的,是马春风有没有怀疑到方不为与**的关系。
当时委员长决定和日本人停战和谈,启动桐计划的时候,方不为准备了许多后手。
包括让南洋及美洲侨盟危胁委员长:重庆若敢停战,南洋及美洲侨盟将会停止对重庆政府援助,转而支持其他抗日力量。
但好在**方面给力,一番虚虚实实的试探和恫吓,迫使委员长近似投敌卖国的计划胎死腹中。
所以,于二君,胡文虎,陈佳庚,甚至是远在美国的司徒美堂,都非常清楚,当时方不为做过哪些布置,也更知道,方不为与**方面一直有联系。
按方不为的说法,迫使南洋商团转移的“日军南进计划”,与日本诱降重庆政府的“桐计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现在,为了让国民政府配合南洋的转移计划,方不为不得不坦承“齐希声”的身份,不得不全盘说出“日军南进计划”,那重庆方面,绝对会怀疑,方不为也知道“桐计划”。
再稍微一联想,重庆政府就会怀疑,像是长了翅膀飞到**那边的绝密情报,是不是就是方不为泄露出去的?
对委员长来说,这已经是彻底的背叛了,就算他找不到证据,无法定方不为的罪,但像以前那么信任,是绝对不可能了。
几千年的官本位思想,可不是吹出来的。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钱赚的再多,就算成为世界首富,也抵不上一个官身。
更何况方不为现在才二十五六岁,就已是功高势重,力援无数。
外有南洋侨盟,美洲洪门,内有宋陈两家,谷振龙,钱大均,林尉,马春风这样的委座嫡系的看重,最关键的是,他与蒋太子的良好关系……
等到抗战胜利,全国统一,说不定方不为就能成为“民国第五家”……
前提是,委员长能一直信任他。
但谁都清楚蒋委员长的底线,那就是不能染“红”……如果让重庆方面,让委员长知道,方不为不但背叛过,还狠狠的往委员长的背后捅过刀子,那一切皆休……
方不为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让我交投名状!”
于二君的眼睛猛的一瞪,眼色稍稍的变了一下。
这些年了,谁还不了解谁?
方不为要是有如此狠绝的心性的手段,别说和于秋水怎么样了,连于家的门都进不来。
于二君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方不为根本做不出来。
“那你怎么办?”胡文虎皱眉问道。
“大不了不回重庆就是了!”方不为风轻云淡的说道,“就算回了重庆,只要我不愿意,谁又能逼着我云?”
“可惜了!”胡文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我一直想不通,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能舍得?但凡你小子聪明一些,过上几年天下大定,就能得到数不清的好处……”
“哪有那么容易?”方不为摇了摇头,“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天就变了……”
“看看看,又来了?”胡文虎指着方不为,对于二君说道。
“人各有志!”于二君摇了摇头,“而且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
“哼哼,我等着看笑话……”胡文虎不服气的说道。
“既然真到这一步了,那就按原计划来吧!”于二君叹道,“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
现在的方不为,几乎与南洋财团已成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不为不交投名状,那就更一步让重庆方面认定,他与**有关系。
但方不为可以投共,南洋侨盟还不行。
所以,既便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必须做出割裂的姿态出来:方不为是方不为,南洋是南洋……
这也是于二君和胡文虎这么晚,还要等方不为的原因。
到了国内,就不像在南洋的时候,底气那么足了,还是要顾忌一下蒋委员长的感受的。
提前知道了方不为的态度之后,有些事情也能提前做出安排。
至少不能让重庆方面觉的,南洋一直都在脚踏两支船。
其实在方不为看来,根本没必要。
整个民国时期,南洋一直都在付出,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回报,而且以后,也不会从国民政府身上得到任何一丝的回报……
天是真的会变的……
但有些事情,他没办法解释,就算做神预言,也没人会信的。
要不是他苦口婆心,用民族大义,联合抗日等借口,说服于二君,胡文虎等人去了一次延安,哪有后面南洋侨盟对边区的暗中援助?
方不为这么做,其实是变相的让南洋财团两边都下了注,不过于二君和胡文虎这些人没察觉到罢了。
南洋的这些人,会有感谢自己的一天的……
……
涉及到上万人的转移,还有机器,设备,资金等等,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马春风认为:能有多隐蔽,就要有多隐蔽,尽量不要惊动日本人……
但方不为却坚持:能有多快,转移就要有多快,不要怕被日本人知道,就算日本人知道了,也不敢直接把军舰开到南洋来,更不敢把部队派到越南,缅甸来。
毕竟这几个国家,现在还是英法的殖民地,而与美国人没有谈妥之前,美国人也不会允许日本人这么干……
这些话自然都是方不为拿来糊弄马春风的,真实原因是:日本人的“南进计划”,都还没影子呢,日本人也根本不会和美国有什么利益交换……
等到明年,苏德开战,六月份德国攻入斯大林格勒,苏联汲汲可危,眼看整个欧法都将陷入德国人之手,英美等国不得不加入战斗,彻底被拖入战争后,日本人觉的有机可趁,才会突然发动太平洋战争……
这个时候,再给日本人一个胆子,也不敢挑畔美国!
抛开这些不谈,方不为认为,这么大的行动,想完全瞒过日本人,根本不可能。
还不如加紧时间,趁日本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计划说不定就已经实施完了。
两个人争了好几次,马春风寸步不让。
日本人虽然不会派兵派军舰,但却可以给英法两国施加压力,让这两国的殖民地越南和缅甸迫于压力,不敢放南洋的人过境。
法国不用说,早被德国人打穿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英国也是外强中干,要不是有美国撑腰,说不定也已成了第二个法国。
如果按照方不为所说,日本都已和美国眉来眼去,准备拿南洋来交换利益,美国人也肯定会顾忌一下日本人的感受,会暗中示意英国,给缅甸施加压力,封锁口岸……
这些本来就是方不为胡编乱造出来的,用他那点可怜的政治悟性,根本就争不过马春风。
方不为有些牙疼,准备把于二君和胡文虎搬出来,先给马春风施加点压力。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去找于二君,中村的电报倒先来了。
“呵呵呵……”方不为看着通过邮局发来的电报直乐呵。
“笑什么呢?”马春风沉着脸问道。
他发现,这几年不见,方不为越发的激进了,但子越来越大,除了不把自个的命当回事,好像把别人的命也不当回事了。
方不为把电报摆到马春风的面前,呲着牙笑道:“我早就说了,你太小看日本人的谍报力量了……看吧,咱都还没有实施计划呢,日本人就得到消息了……”
“不可能!”马春风的脸色一变,一把抢过了电报。
第一三五七章 回国
计划都还没有开始实施,用来沿途保障运输的武装力量,都还没从云南出境,南洋方面更是任何动作都没有,日本人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马春风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不同意方不为快速转移的建议,方不为故意拿中村来吓唬自己的?
是一份普通的电报纸,上面除了一句“何时回国”,还有几组像是汇报账目金额之类的数字。
马春风自然知道这是暗码,问题是他没密码本啊?
方不为准备的非常充份,马春风还没张嘴,他就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上去。
马春风眼睛一翻:“念!”
这不是怕你怀疑我做假么?
方不为撇撇嘴,收回小册子,正色的说道:“经悉,重庆方面与南洋异动频繁,并已买通缅甸入境线路,疑似大批人员,会经缅甸转入云南……应速查……”
马春风脸色一黑,像是锅底一样,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缅甸这条线路,是胡文虎提出来的,也是胡文虎去运作的,重庆方面并没有出面,也就等于重庆方面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细节,想泄密也无从可泄。
日本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会不会是胡文虎身边有内奸?
方不为一看马春风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是胡会长这里走漏的消息……他去缅甸运作这件事的消息,除了你我,二爷,虎爷,陈会长,再没人知道……
再说了,南洋各地,特别是星洲,被我翻来覆去的清了几遍,别说日谍了,连个亲日份子都不一定找的出来,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传到日本人那里……”
那就是缅甸方面出了问题。
马春风沉着脸,目露凶光。
之前方不为提醒他,日本的谍报部门,在东南亚各国都有相当数量的潜伏和情报力量,所以转移计划只要开始实施,日本人第一时间就会发觉。
两人产生争执时,方不为就建议,与其被日本人发现,让中村发电报来质问他,还不如他主动向中村“汇报”,把南洋方面的异动报上去,也能争取一点时间。
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但奈何马春风死活不同意。
也是因为他不相信,日本间谍真的能无孔不入?
马春风之前还不信,但现在他是不得不信。
“那你之前的计划,还能不能施行!”马春风又问道。
“能!”方不为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那就去办吧!”马春风挥了挥手。
方不为点了点头,收起那张电报纸和密码本,离开了别墅。
等听到外面小车的动静,马春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看着开车出了院子的方不为。
日本人的每一步动作,为何都在方不为的预料之中?
他怀疑,应该就是方不为留在上海和南京的团队在起作用。
这么厉害的一群人,方不为是从哪里笼络来的?
……
哪有什么团队?
只不过是方不为忍着牙疼,拼着耗费积分,一直在盯着中村罢了。
马春风不同意归不同意,但该留的后手必须得留。
既然料到南洋一动,日本人就会听到风声,方不为怎么可能不打埋伏?
不然他就无法解释,他身在南洋,为何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探查到?
说谎的最高境界,从来都是真假参半,更甚至是九真一假。
为了糊弄日本人,方不为委实费了不少的心思。
等马春风与南洋侨盟商定,正式决定启动转移计划之后,南洋与重庆同时开始行动。
重庆方面命云南龙主席,秘密调动精锐武装,赶赴云缅边境接应,同时马春风命军统调选精锐,等候命令。
与此同时,重庆方面派外交人员,秘密赴泰国,越南,与当局政府协调,买一条路出来。
而缅甸这边,则交给了一直与缅甸当局关系良好的胡文虎。
这几方开始行动的时候,方不为就提前开始打埋伏了。
他暗中给中村发了一份情报,称因为国内的医药生意,于二君与胡文虎已处在决裂的边缘。
胡文虎已决定,撤回星洲药厂的股份,直接将药厂迁入云南,可同时辐射国内和南洋各地,并已与重庆政府达成协议,与近期正式转迁……
而就在昨天,潜伏在缅甸与越南当局内的日本内应,就已将重庆和胡文虎,拟买通当局,从缅甸和越南运迁设备及人员……
根据方不为提前传回云的情报分析,日本人也只以为南洋方面搬迁的就只有胡文虎一家……
这份电报,当然也不是方不为念给马春风的那天句。是中村要求方不为,尽量想办法探查,胡文虎和重庆方面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因为中村有些想不通,胡文虎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认为他派到国内,准备摘桃子的胡好,肯定做的比齐希声还要出色,一定能走通汉奸权贵和日本军方的门路?
方不为已经准备好了一连套的说辞,来应付中村了,他甚至决定来个釜底抽薪:提前回国。
等他回到国内,中村还能再把他撵回南洋?
所以,从头到尾,方不为不但在糊弄中村,还在糊弄马春风。
因为马春风能拖的起,他却有些拖不起了。
天知道,“自己人”的身份还能保密多久?
不赶在暴露之前再干点什么,方不为实在有些不甘心。
至少得对的起,他当初捏断脸骨,所也没有受的那些疼痛。
马春风知道,也就等于袁殊知道了,袁殊知道了,和地下党组织知道没什么区别……
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情报从这些渠道泄露的可能性不大,不然袁殊早暴露了。
方不为怕的是,委员长这里。
就算方不为是个政治白痴,至少明白,在政治立场面前,情谊这东西,就是个狗屁……
不用怀疑,他很确定,即便马春风再看重自己,两个人的私交再好,如果自己不回重庆,或是回了重庆后,没有交出令马春风满意的投名状,马春风肯定会把他怀疑到的一切,全盘汇报给委员长。
至少也会告诉委员长,方不为可能就是“自己人”,更可能与延安方面有联系……甚至可能干过背后底里向委员长捅刀子的事情……
证据是不可能会有的,但委员长,也绝对是会深信不疑的。
以委员长的性格,怕是恨不得把方不为给生吞活剥了。
以他多疑的秉性,他也肯定会怀疑,方不为之所以不交投名状,是不是已经彻底的倒向了那边?
为了钱,为了援助和军费,委员长自然不会公开把方不为怎么样,甚至还要尽可能的笼络方不为,尽量避免方不为从中做梗,能让南洋和美洲侨盟一如既往的支持重庆政府。
但也并非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比如,借刀杀人!
不用怀疑,委员长经常这么干,换成的方不为,也照样能干的出来……
哪怕是**和日本人在战场上,都已经打的尸横遍野,脑浆子乱飞的情况下,遇到能坑到对手的机会,委员长照样和日本人合作不误……
方不为很清楚,当委员长认为,他已经不可靠,甚至必须要除掉的时候,就是日本人给他设下天罗地网的时候……
所以,回重庆交投名状之前的这段时间,就是他的高光时刻,想搞事情,就要抓紧时间……
这就是政治,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肮脏的东西了!
……
方不为成功的骗过了中村,更骗过了马春风,转移计划从暗处转为半公开,效率提高了一倍都不止。
因为南洋方面的情报力量几近瘫痪,日本人并没有怀疑齐希声提供的是假情报。
毕竟胡家也是南洋数一数二的实业家,星洲药厂更是庞然大物,转移的设备和人员多一点很正常,也完全值得重庆政府派兵接应……
过了一周左右,方不为又给中村发了一份电报,声称于二君与胡文虎已彻底决裂,于二君也决定,将部分药厂设备迁到国内,在云南另设新厂,与胡家打擂台……
密电中称,于胡两人之所以闹到这个局面,是因为于家不愤胡家冤枉齐希声,并试图摘桃子的行为,胡家则指责于家,意图独占日战区的生意。
导致的结果便是:你干什么,我就要跟着干什么,便宜不能让你一个人占完了!
就跟前世的猫厂和鹅厂一样……
……
转移计划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日本人并没有怀疑方不为提供的假情报,只以为确实如齐希声所言,胡于两家几近决裂。
能想到的,该做的,方不为都已经做了,也该到了他提前离开的时候了。
国内已是深冬季节,南洋依然酷热异常。
算算时间,方不为离开国内,已经有半年了。
他已经订好了船票,明天就会登上开往上海的客轮。
临行之前,马春风提议和方不为喝两杯。
一轮小火轮,停在离海岸码头近十里远的海面上,船上除了马春风和方不为,再没有第三个人。
船是方不为亲自开来的,也是马春风要求的。
喝酒是假,谈话是真。
不管是马春风,还是方不为,都不想谈话的内容,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马春风举着三根手指,“清明之前,你必须回到重庆!”
如果自己不回去呢?
那就做好准备,迎接从背后飞来的子弹吧……
方不为心里有些悲凉:“真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不用太长,最多一年……”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年,他是真的不甘心。
再有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国内抗战正式进入反改阶段,到时候,就算身份暴露,方不为也会觉的太可惜。
“不行!”
马春风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冷冷的看着方不为:“别说你能杀了汪精卫,就算你能杀了西尾寿造,杀了板垣征四郎,杀了东条英机,又能怎么样?这不是你应该干的事情……”
方不为有些绝望:“呵呵呵……那我应该干什么?”
“守好本份,尽忠职守,为委座效力,为党国尽忠……这应该才是你该干的事情。”马春风的表情很郑重,语气非常严肃。
方不为止不住的冷笑:“我特么从头到尾,做的那件事情,不是在为委座效力,不是在为党国尽忠……要不是运气好,早他娘的见阎王了吧……”
马春风眯着眼睛,语气当中透着森然,“别人都说你方不为忠义无双,但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问你,你真的对委座忠心耿耿么?”
方不为猛的一怔。
马春风的这句话不难听懂。
国家民族,与党派家族,有根本性的区别,马春风认为,方不为忠的只是前者。
这应该才是马春风那么肯定,自己有倒向**倾向的原因。
“给我接风的那天晚上,你送我回来后,我一夜未眠,也整整想了一整夜:你为什么真的不怕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置性命于不顾,还那般坦然……
我们天天都在喊家国危难,民族大义,勇于牺牲,救我中华……但好像只有你,还有张自中将军这样的人物,真正算是把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想到张将军的时候,我才明白,像你们这样的人物,是不会彻底的忠于某一个人的,值得你们效死的,只有这个民族,这个国家……”
这个评价有点高,但方不为的心里却有些苦涩,更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不如说,正是因为自己的做法和**的宣传思想太过贴切,所以才让你极度的警惕?
这跟神剧当中所表达的意思一样: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地下党,先看他贪不贪钱,近不近女色,正派不正派等等。
潜意就是:真正效忠于委员长的,全都是王八蛋……
真是哔了狗了?
方不为是真的绝望了。
马春风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说明他坚决不会再让自己去当什么卧底。
唉……
方不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三五八章 劝诫
“回来吧!”马春风盯着方不为,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你回重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只是回重庆么?
回了重庆之后呢?
不会这么简单的……
方不为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就那么认定,我和那边有联系,而且这么怕有一天,我会倒向那边?”
马春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沉吟了许久才说道:“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的心乱了……”
知道的太多了?
方不为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准确的说,是因为自己知道的黑暗以及无耻的东西太多了,马春风认为,像自己这种品性的人,已断然不可能再为委员长效命了。
因为不值得!
方不为明白了。
原来马春风从“桐计划”泄密事件,推断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先认定自己和**方面有密切联系。
然后,又因为这件事的本质,本就是委员长卑鄙无耻,在国家和民族最需要他的时候,试图与敌人媾和……从而,马春风认为,方不为已对委员长失望到了极致……
方不为很想冷笑一声:这是委员长的基本操作,从自己穿到民国的第一天开始,就料到了,有什么可心乱的?
不过还是要对马春风说一声佩服。
论到对自己的了解,马春风当仁不让。
看方不为黯然不语,马春风还以为他被说动了,决定趁热打铁。
“我知道,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你很失望,但你要知道,委座也有委座的难处……而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反过来再说,即便失望,也总比绝望要好吧?”
绝望?
潜意无非就是在说,拯救中国的希望,只可能落在委员长的身上,任方一方势力,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推翻这一点……
这是准备给委员长洗地了?
方不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很想告诉马春风:有的人,真的能把一手好牌,打个稀马烂的。而且,他现在就已经看出了苗头。
星洲洋行和四海商行,为何赚钱的速度这么快?
只因为有委员长的默许,有宋孔两家的大力支持……倒不是说方不为在变相的爬在民众的身上吸血,而是因为,既便姓方的不和姓宋的及姓孔的做这个生意,依然会有其它人来做。
刚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为了抗战,但抗战胜利之后,为什要这么做?
方不为觉的,与其喂了狗,还不如自己先抢过来,再用之于民……
看方不为无动于衷,马春风又开始打感情牌:“我苦心劝你,也并非全部出于政治立场,我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里跳……
好好想想,不论你同情谁,最后都不会有一点希望的……这个国家,到头来,还得靠我们自己来拯救……”
“局座言重了!”方不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直都没有变过,以前是怎么想的,现在也一样……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三个月就三个月吧,赶清明之前,我一定会回重庆!”
“一言为定?”马春风猛的站了起来。
“一言为定!”方不为握住了马春风的手。
这不是什么君子协定,关乎到数不清的利益,马春风认为,方不为只要敢答应,就绝对不敢反悔。
方不为自然也清楚,马春风语众心长的一番话,不只是在劝他,还隐藏着胁。
但他能拿什么东西来要挟自己?
该留的好路,自己早都留好了:家人已经送到了美国,肖在明也早已跳出了国民政府的政治圈,这次南洋商团迁移,他也不会再跟着去。
想来就是生意了。
但马春风要是知道,陈江通过星洲洋行,四海商行赚来的那些钱,其中有一半,让他支援给了延安,又会做何想法?
而且这钱马上就赚不到了。
太平洋战争一旦爆发,日本就会彻底封锁海岸线,像现在这种大规模的走私和运输,不可能再实现了……
感觉自己已经成功的说服了方不为,马春风显的很兴奋,不停的给方不为划着大饼,甚至承诺,只要方不为愿意,以后的军统,也会是他的……
方不为暗暗冷笑:真当军统是你马春风的?
谁敢有这种想法,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
次日一早天刚亮,方不为就到了码头。
马春风没有来,来送他的是叶兴中。
船还没有到码头,方不为也没下车,叶兴中看机会来之不易,支走了司机,准备和方不为说几句悄悄话。
“在重庆混的还好吧?”方不为心不在焉的问道。
叶兴中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跟着马春风到南洋两个多月了,方长官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自己了……
“还行!”叶兴中定了定神,“有些可惜,我原本是想去情报处的,但局座认为,我没有分析情报的天赋,而外形特征又过于明显,不适合到敌后搞情报工作,便把我安排在了行动处……”
想干情报?
呵呵呵,想什么好事呢……方不为斜着眼睛看着叶兴中。
这肯定是叶兴中自做主张的想法。
因为他三年前离开重庆,去南洋的时候,就和对面沟通过这件事情。
还是李泽田亲自回复的他,认为方不为的建议很中肯,决定让叶兴中继续静默,等到关键时刻再启用。
从哪个时候开始,叶兴中的任务只有一个:想法设法的往上爬!
叶兴中也确实没有让组织失望,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副处长,但很得马春风的信重,军统本部几乎一半的行动力量,都是由叶兴中掌控的。
不出意外,等抗战胜利后,叶兴中肯定能坐稳正处长的位置,如果外放,至少也是一区区长。
到那个时候,才是他出力的时候。
“给我说说,局座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已经当了叛徒?”叶兴中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哪那么重的好奇心?”方不为瞪了叶兴中一眼,“要能告诉你,我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就是担心……”叶兴中往外瞟了一眼,尽量压低了声音,转着眼珠问道,“担心你连累到我……”
“和你有毛的关系?”
方不为直接被气笑了。
其实他也知道,叶兴中也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真的在担心。
不过担心的不是他自己会不会被连累到,而是担心方不为以后的处境。
马春风是什么样的性格,对**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叶兴中怎么可能不了解?
那是宁杀错,不放过!
“顾好你自己吧!”方不为叹了一口气,“近期尽量小心一些,特别是回到重庆后,局座可能要对你们审查……”
叶兴中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
审查?
这里的“你们”,绝对指的是以前跟着方不为,出过生入过死的这些才部下。
但为什么要审查?
马春风现在也只是怀疑而已,肯定是没什么证据和线索,认定方不为和对面有关系的,不然马春风早就行动了……
那就只可能是,方不为要搞事……
“你要干什么?”叶兴中惊声问道。
“局座限我清明之前,必须回到重庆!”方不为回道。
“那回去不就行了?”叶兴中理所当然的回道,“别说别人了,就连我都想不通,你放着好好的正事不干,跑去当哪门子卧底?真嫌自己命太长了故意跑去送死……”
“啪!”方不为一巴掌扇在了叶兴中的后脑勺上,把剩下的话给扇了回去,“放你娘的狗屁……”
“个个都怕死,那还抗什么日?直接跪下来叫爹不更安逸?”
叶兴中悻悻的摸了摸脑袋,不敢吱声了。
太激动,嘴一秃噜,说到方不为最忌讳的话题上了。
“你以为重庆是那么好回的?”方不为冷笑了一声,“马春风可是要让我交投名状的……”
叶兴中眼皮子猛的一跳:“投名状?”
马春风这是绝户计啊?
方不为好像除了叛逃到延安,再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怪不得要让自己小心点……
“那你怎么办?”叶兴中紧张的问道。
“凉拌!”方不为冷笑道,“老子不交,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叶兴中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方不为确实有这个底气,就算他回了重庆,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问题是,从此以后,重庆政府当中,不可能再会有人信任他了。
那还不如直接回延安。
以方不为的能力的手段,以他和南洋及美洲侨盟的关系,还愁没地方报国?
“那你是……要回去?”叶兴中又问道。
怎么回去?
到了那边,同样解释不清楚。
“看看再说!”方不为叹了一口气,“等我先把上海和南京的事情处理干净……嗯,你不要多事,我自己处理!”
方不为又警告了一句。
他不是怕让对面知道了会怎么样,而是怕叶兴中暴露。
“我知道!”叶兴中应了一声。
“不用为我担心!”方不为又反过来安慰道,“多少大风大浪闯过来了,这么点波折算什么?我能处理好!”
“还是要小心!”叶兴中忧心忡忡的提醒道,“明面上,自然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要小心,会不会有人玩阴的……”
方不为冷冷一笑:“放心,我会防着这一招……”
司机回来后,两人自然不可能再说这样的话题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客轮也到码头了。
方不为挥了挥手,轻松潇洒的登上了船。
直到看不到方不为的影子,叶兴中才上了小车。
坐在车里,他越想越不对劲。
这么大的事情,方不为为什么没有向组织提过?
不然组织肯定会联系自己,想办法查清楚具体的情况。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车开过了两道街,叶兴中让司机停了下来,借口要买点东西,让司机先回了别墅。
这里是南洋,不是重庆,叶兴中很肯定,马春风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怀疑自己,也更没有多余的力量,派人盯防自己。
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这些情报,尽快汇报上去……
而方不为也绝对想不到,知道叶兴中要跟着马春风来南洋之后,地下党组织重新激活了叶兴中,让他时刻监视马春风的一举一动,并且给他派了一个联络小组,跟着叶兴中一起到了南洋……
延安。
李泽田正在办公室起草着一份文件。
一月初,驻桂办事处被撤消后,他就回到了延安,受组织委托,着手组建情报部,同时负责部分白区情报工作的对接。
文件写了一半,遇到了一点难题,李泽田正准备起身,打开窗户透口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当当当!”敲门的声音又急又快,语气还有些慌张,“老李,在不在!”
李泽田听的出来,来的是军委二局的一位负责人,工作性质和他差不多,负责的是另外一条线。
叶兴中,就是他手下的绝密特情之一。
“在!”李泽田飞快的站了起来,跑过去打开了门,“怎么了?”
“进去说!”来人闪身进了房间,又关紧了门。
确定房间里只有李泽田一个人,来人把一张纸条交给了李泽田:“你自己看!”
纸条上的字很多,但只看到第一句,李泽田的脸色就变了:“一百号先生”疑似暴露……
一百号先生,是方不为的代号。
他暴露了?
李泽田压制着心里的惊疑,继续往下看,结果,看到了让他身心俱震的东西。
方不为不但是齐希声,还极有可能“自己人”?
李泽田知道齐希声这个人物,也知道他是南洋方面派到国内,表面好像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在大肆捞钱,实则惠民,甚至在变相的支援抗日。
因为边区以及抗战部队的部分伤药,就是通过齐希声的南洋药洋公司买来的……
至于自己人,李泽田更是如雷灌耳,更神交已久。
“桐计划”,就是这个“自己人”提供的,还有“关东军主力悉数南下,即将围困重庆”的绝密情报,以及日军针对根据地的数次大型军事行动……
第一三五九章 不可思议
当接到“自己人”发来的第一份情报的时候,延安上下如临大敌。
这个“自己人”,是怎么知道**最隐密的收发频道和波段,又是怎么知道地下组织的通讯密码的?
虽然自己人再三保证,他是真正的自己人,不是敌人。
但连对方是男是女,是中是外,是老是少都不知道,谁敢相信他是自己人?
好在这个频道是八路军指挥部专门用来和特区通电的专用频道,基本算是半公开,有重要情报,一般从不会从这个频道发。
唯一说不通的是,这个人用的竟然是华北地下党组织的一套专用密码。
军委二局不得不制定紧急方案,更改通讯频道和密码底本。
对于情报本身,也就是这个人所谓的“桐计划”,**方面都是不大信的。
当时正是中是双方交战最为激烈的阶断,武汉刚刚沦陷,蒋委员长再失智,也不可能利令智昏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日本人和谈。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应该是华北方面出了问题,密码底本泄露了……
但新设计的密码本都还没有送到北平,华北方面刚准备内部当事人查,这个“自己人”又发来电报了。
这一份密电,除了再次重申“桐计划”的真实性,还透露了华中日军近期会针对抗日根据在采取扫荡行动……
不管密电中的后半部分说的是不是真的,都再不能当做没看见了。
请示过首长后,军委二局紧急向华中根据地通报了此情报,华中方面紧急转移,同时也做了一些布置……
还不到一个月,华中方面就传来消息,日军确实采取了行动……
再把自己发来的情报,与华中方面传来的消息进行对照,竟然得出一个惊人的事实:日军的行动轨迹,与自己人传来的情报上所描述的,一点都不差……
这就有点惊悚了。
到底是因为通电频道和密码本泄露,有人想混水摸鱼,还是说,这个人自己人,真的是自己人?
到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敢不重视这个自己人发来的情报了。
大多数人倾向人,这个人应该不是敌人。
如果是知和人的话,华中日军不可能还按原计划行动,应该是反其道而行,想办法剿灭敌后抗日武装才对……
抱着这样的心理,上级决定,假设“自己人”所透露的“桐计划”真实存在,对重庆方面进行试探。
这一试探不要紧,一试探,竟然真的试探出东西来了。
“自己人”称,委员长已委派宋夫人的小弟,广东省财政厅厅长宋子梁,先行往南京,与岗村宁次秘密会晤,会将日方的意向背在脑子里,回到重庆后转述给委员长……
照个这个方向一查,**方面竟然发现宋子梁真的已经了离开了广州,到达了南京。
而且处处迹像都表明,他在南京是半公开活动的……
开什么玩笑?
这中间要没有猫腻,宋子梁怎么可能跑到南京去,而且还半公开露面?
真当日本人是吃素的,还是当宋子梁是铁打的?
当即,延安方面便以第三方民主党派的口吻,给重庆发了一份诘责电文,质问国民政府: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不思复我中华,竟然想效仿汪兆名,当第二个卖国贼……
委员长被吓的汗毛直立……
延安方面自然不知道委员长是什么样的反应,但随后不久,就查到宋子梁从南京到了上海,又从上海坐船,返回了重庆……
到这个时候,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人”透露的情报是真的,“桐计划”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差一点就实施成功了……
没有人不惊出一身冷汗。
领导亲自做了批示,此频道和波段,以及原华北地下组织所使用的密码本,特设为专用,专门用来和“自己人”联系……
当然,该查的肯定要查,至少也要查清楚,“自己人”是怎么破解的密码本。
要是能查到一点“自己人”的身份和来历,那就更好了……
这项工作一直都在进行,甚至被列为地下党组织的最高机密……可惜大半年过去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也只是从袁殊这里,确认了这个“自己人”不是敌人。
至少是不是奸细,也更不是国民党派系的人。
因为就连马春风,军统,甚至是蒋委员长,也在下死力气调查这个人物的底细。
相应的,延安方面对“自己人”的调查力度也加大了。
从他在上海的所做所为,地下组织,军委二局,以及相关领导均判断,这绝对不是凭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不但是一个组织,而且极其严密高效,人数不少,战阗力量极其强大……
但费尽了心习和精力,国共双方都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自己人”,竟然就是齐希声,而齐希声,竟然就是方不为?
也就是代号“一百号先生”的这一位。
如此的不真实?
他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人”在上海做的那些事情,是方不为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做出来的。
就算是方不为有团队,而团队中的这些人才,他是怎么发掘的,怎么组织的?
别说延安方面做不到,重庆方面,更甚至是日本人,美国人都不可能做的到。
不然国共双方在延安,就不会被特高课和七十六号追着打了。
日本人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早就把军统和地下党的势力撵出上海了……
李泽田连呼吸都忘了,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这份情报。
情报是从南洋发来的,密码底本是叶兴中临走时,组织才转交给他的,起码不用担心会被军统及日本人拦截,或是破译。
所以叶兴中交待的特别详细。
几乎把他所知道,以及所怀疑的所有信息,全部都发了过来。
“齐希声”这个身份,算是交待清楚了。
也只是因为,方不为觉的没必要瞒叶兴中,而他也打算,把这个情况向延安方面通报一下,以免引起误会。
还有马春风逼迫方不为回重庆,并要求方不为交“投名状”的细节……
就算叶兴中不提这一点,李泽田等人也能想到。
这是重庆政府和军统的老套路,早就不稀奇了。
即便没有这份电文,李泽田也敢肯定,方不为不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马春风和蒋委员长,没有可以威胁方不为的东西。
方不为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一定会绑在国民政府这艘上,一辈子都不会下来。
其次,也是因为方不为与**方面的渊源,以及李泽田对他的了解。
双方确实没见过几次面,但这并不妨碍延安上下,只要是知道内情的人,对方不为的感谢。
国民政府一年的军费开支,几乎是在靠南洋侨盟和美洲侨盟在支撑,那延安呢?
每一次的援助资金,都是地下组织的同志接手,再辗转带到延安的。
而每一次的援助扔资,还是由地下组织的同志接收,通过各种秘密渠道,一点一点的转移到作战部队手中的……
李泽田甚至能精确到每一毛,每一分……
现往前,方不为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他父母就已经坚定不疑的参加革命,支持革命了……
李泽田不敢肯定方不为具体的想法,但他至少知道,方不为绝对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摇了摇头,清理一下思绪,李泽田继续往下看。
剩下的,基本上全是叶兴中偷听来的内容,也就是马春风质问方不为的那一段。
叶兴中称,他偷听到马春风和方不为有过激烈的争吵,马春风说方不为就是“自己人”,还质问方不为,为何要投靠**……
但这两件事情,方不为都没有承认。
另外,叶兴中又提了一下,方不为临上船时,给他交待的那几句话:
暂时不要向**方面透露有关他的情报,其次,回到重庆后,尽量小心,马春风可能会对叶兴中进行审查……
叶兴中推测,方不为到上海后,很有可能会再次发动什么行动,可能会让重庆方面恼羞成怒……
会是什么样的行动?
刺杀,破坏!
在敌战区,能干的无非就是这两样。
嗯,不对!
不管是方不为,还是“自己人”,刺杀的不是汉奸就日方高层,破坏的,也只可能是日伪的军事或间谍力量,重庆方面高兴才对。
除非方不为要干的是不利于重庆方面的事情……
李泽田一时猜不透,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猜来猜去,就能定夺的。
“给领导看了没有?”李泽田肃声问道。
“已经汇报过了……领导先让你分析一下……”
“信息量太大,我分析不了!”李泽田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我最多只能推断出来,‘一百号’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
“但马春风都已经认定,他投向咱们这边了……”军委二局负责人指了指电报中的一句,“你看他们的对话:方不为问,‘你凭什么认定我已经判变了’,马春风却沉默不语……”
“因为他不能说!”李泽田摇了摇头,“他怕万一方不为不是‘自己人’,所以不敢把机密的情报拿出来和方不为对质……”
“你是说桐计划?”
“不止!”李泽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有致使南洋商团集中向云南转移的原因……”
“你是说,那个情报?”
“对!”李泽田回道,“虽然我们还没有相信,但重庆方面,显而易见的相信了,不但相信了,还付诸了行动……”
“看这一条……”李泽田指了指情报,“方称:他利用‘齐希声’这个身份,成功打入了日谍内部,并取得了以中村为首的日谍首脑的高度信任……而这个情报,就是他利用中村,从日本外务省高层那里窃取来的……”
“太顺利了?”那位还是不原意相信,方不为这么轻松,就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
战略层面这么高,怕是只有日本天皇,首相,最多再加上陆相,才能资格制定这种计划。
“不要忘了,板垣征四郎,就是刚刚才从陆相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而这个中村,和板坦征四大郎,都是日本外务省首脑板西利八郎的学生,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个中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位猛的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从另一条线上传过来的情报……”李泽田含含糊糊的回道。
没有领导的特许,别说袁殊的身份,他连袁殊的代号都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
“一起去汇报吧!”李泽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上面的情报都是真的,那就说明,‘自己人’两个月前传来的那份情报,也有可能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那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提到了情报,就是方不为在两个月之前,分别向重庆和延安通报的最新消息:日德将联盟,与意大利共同成立轴心国……德国将撕毁停战协议,再次向苏联发动战争……
届时,英美等国也不得不被迫参战,世界在大半的国家,都会被进战争的泥沼。
日本会主动发起太平洋战争,主动打击破坏美国的海军力量,并且会调动国内的侵华日军主力,攻占东南亚等沿海国家……国内战势将正式入步对峙阶断……
虽然觉的不可能,但因为前几份情报均被验证,所以即便不相信,李泽田还是没敢有一丝的大意,第一时间,将情报内容汇报给了领导。
估计领导也和他是差不多的心思,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但还是向苏联通报了这个情报。
苏联不但没有相信,反而提醒**方面,他们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这份情报的,是不是内部被日本人渗透了……
潜意就是:不要开玩笑了。
大多数的人,也确实认为这是个玩笑。
因为这个时候,苏联才刚刚和德国瓜分了波兰,苏德两军在波兰的首府布列斯特胜利会师,还举行了联合阅兵,共同向全世界展现了他们的强大,以及亲密的友谊……
第一三六零章 紧急任务
连苏联人自己都不相信,那延安方面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方不为也想到了,别说苏联,如果把这个情报传到德国,亲自交给阿道夫西特靳,可能也不会相信。
战场瞬息万变,正处于大战边缘的世界局势,也是如此。
别说提前一年,就是发动大战的三个月之前,德国上下,就连元首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来的如此之快……
但方不为不得不这样做。
首先,他要努力做到,南京的惨剧再不能复制到南洋,其次,他还要保证,太平洋战争发动后,原本蓬勃兴旺的南洋工商业不会遭受太大的破坏。
只要把这些人和实业转移到国内,不但能避免悲剧发生,更能加强国内几近瘫痪的工商业……
在这个前提下,方不为绞紧脑汁都想不出,怎么样才能让南洋方面相信,两年之后,会有灭顶之灾降临。
对东南亚,对中国,甚至是一边对日本严盯死守,另一边好整以瑕的等着看戏,盼着苏联和德国赶快打起来,甚至计划瞅个空子,给这两个国家添点油,加点醋的美国和英国,都没有想到,战争说来就来……
在这个前提下,没人会相信方不为近似神预言一样的情报。
所以,方不为才决定孤注一掷,跑去卧底。
只要打入日谍高层,让南洋,让重庆,甚至让延安知道,他绝对有窃取到日方特级绝密的能力,才会相信,他提供的情报,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还好,因为对方不为的认可,更因为对方不为信任,以及对他本身能力的信服,南洋方面成功被他说动了。
南洋同意内迁,对于重庆方面的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虽然对于南洋方面迁移的原因,重庆政府一个字都不信,但既然有好处,他们就会装做不知道,更不会提出质疑。
所以方不为的计划才能得以顺利实施。
虽然这离方不为的预期依然很远。
他起初的设想,是希望重庆政府,延安方面,都能重视起来,近而影响到苏联,美国。
但很可惜,没人会相信疯子一样的话。
没有任何一方相信,德国和日本,只是因为英美等国的封锁,为了获限石油等资源,就敢赫然掀起世界大战……
方不为认为,他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他所提供的情报,没有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不是他不尽力……
这一次,也更让他认识到,即便做为重生人士,妄想利用先知先觉,企图改变世界,是最特么扯谈的一件事情。
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
一个多小时后,李泽田才从窑洞里出来。
因为叶兴中传产来的情报,致使组织专门开了一次会。
方不为就是齐希声,还是那个闹的上海滩鸡飞狗跳,无数次提供绝密情报的“自己人”?
没办法不重视。
开会的人很多,每一位,都是让方不为一听名字,呼吸都会一窒的人物。
对于“一年后,日军会南进”相关的情报,会议上认为,暂时搁置。
既便这个情报是真的,日本人真的有这个计划,但到最后,也不一定能发动的起来。
况且,该重视的已经重视,该赂苏联通报的,也已经通报过了,剩下的,只能是静观其变。
对于国内现阶段的局势来说,日军南侵,未必不是好事。
提前做好准备就可以。
更何况,绝对多数的人,都不认为会有这么一天。
世界大战啊,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的?
反倒是方不为本身,成为了这场会议绝对的重点和核心。
一致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他……
会上直接对李泽田下达了任务和命令:尽快与方不为取得联系,必要时,可动用所有潜伏力量,保证方不为的人身安全。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真到这一步,就说明方不为和重庆方面彻底的决裂了,为了不让方不为彻底倒向这边,军统和重庆甚至不惜玩阴招,把方不为的身份主动透露给日本人……
会议还在继续,讨论的还是与方不为相关的议题,李泽田和刚才那位军委二局的负责人,先行出了会议室。
隐蔽战线上同志,大都由他们负责,而他们现在任务,就是紧急联系相关人员,研究如何接触到方不为,让他知道组织的意图……
……
上海,静安寺南侧,福煦路多福里,一幢红砖小楼。
门口无牌无匾,但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这幢楼里的人,都是**。
这是八路军设在上海的驻沪办事处,是对外公开的。
负责人就是胡月明,上海的各方势力都知道这个地方,也知道胡月明这个人,比如日本人,军统,中统等等。
是不是觉的很奇妙?
一个不大的房间,门口挂着档案室的牌子,不但铁门紧闭,门口还守着两个警卫。
里面只有胡月明一个人,此时的他,正戴着耳机,听着里面的电波声,往一张纸上抄着电码。
桌子旁边的窗台上,还放着一个火盆。
这是用来防备突发情况的。
如果突然有人冲进来,第一时间就可以销毁电码纸。
第一遍电波接收完,他就已将所有的电码抄了下来,以免发生错漏,他又检查了两遍。
等电波声消失,胡月明关了电台,收起耳机,开始编译。
他没有找密码本,也没有动笔。只是对着数字念一遍,纸上的电码,就在脑海中翻译成了文字。
而且还不会把不同的密码本中所对应的电码搞混!
这个技能很强悍,也是促使胡月明进入这一行的原因之一。
三四年,国共决裂,再加上一些其它的原因,导至共产国际与**的联络断决,以往的联络频段,以及密码译本全部不能用了。
组织上专门派胡月明去苏联,让他将数套密码底本的编译方式,悉数背了下来,带回了国内……
就连方不为也极其佩服他的记忆力,就跟个人肉存诸卡似的。
电码很长,而且顺序还是故意弄乱的,胡月明不得不翻译一句,就先把这一句记下来,然后结合前文回忆一遍,以便找出正确的排序。
紧急……任务……曾先生……会面……特级绝密……
只翻译到一半,胡月明的的脸色就变了。
组织要求,让他紧急联络代号“曾先生”的袁殊,并尽快见面,亲自转达组织下达的任务……保密级别为特级!
胡月明的心脏一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组织不可能不清楚,他和袁殊见面意味着什么。
他是公开的地下党,袁殊是公开的汉奸,特务,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虽然日本人也清楚,袁殊和**方面一直有联系,还利用他这一交身份,做过很多事,但袁殊半公开联络的,也只是一些左翼组织,没有人知道他和胡月明有直接联系。
如果被日本人,被军统知道他们二人碰面的消息,袁殊就完了。
胡月明本能的判断,一定是出大事了,大到组织不惜冒着让袁殊的身份暴露的风险……
他猛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翻译着电文。
“齐希声”……“自己人”……保护……不惜一切代价……
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他翻译了出来,胡月明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连拿着电码纸的手,都忍不住的抖了起来。
“齐希声”就是“自己人”……这怎么可能?
当其余的内容全部翻译完,只剩最后一组经过反复加密的电码时,胡月明的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他知道,这才是最机密,最关键的信息。
慎重起见,他飞快的把这一组电码背育了下来,确定无误后,把电码纸丢进了火盆里。
等纸张燃尽,就连纸灰也变成了粉末,胡月明才闭起了眼睛,开始翻译这一句。
“绝密:一百号先生!”
就这七个字,却惊的胡月明跳了起来,眼中全是惊骇的神色。
方不为是齐希声,还是“自己人”?
一年前,搞的上海滩鸡飞狗跳,杀的日谍汉奸心惊胆战的那个人,就是他?
像是被人迎头砸了一拳,胡月明被震的脑袋嗡嗡直响。
愣了好几分钟,胡月明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震惊和置疑的时候。
既然组织上能下达这样的命令,绝对已经证实了这个情报的可靠性,自己必须接受现实,更要坚决的完成任务。
胡月明猛吐了一口气,快速的将写过字的痕迹清理了一遍,离开了档案室。
必须尽快联系袁殊……
……
浦东,杨家渡。
一家盐店,兼售香油酱料之类的食味品。地方不小,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售货。
店里只有一个老板,一个伙计。
这会刚过午时,生意也淡了下来,伙计都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听到楼梯上有响动,伙计抬起了头,看到老板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老板四十出头,身材有些发福,面如银盘,所以街坊邻居都叫他王胖子。
“我去交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没什么生意,就早些关门吧……”
听到可以随时下班的消息,伙计并不怎么欣喜,脸上反而多了一丝凝重。
“要不要我陪你?”伙计问道。
“不用!”老板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都不确定什么回来,还不叫大事?
这是一定要见到那位的意思……
伙计心里犯着嘀咕,又不放心的咛嘱了一句:“小心!”
老板点了点头,拍了拍左腰,出了店门。
此时的浦东,是名符其实的乡下。
但毕竟是上海的地盘,依托这远东第一大港,东方不夜城的便利,即便是乡下,也不是一般的繁华。
街上人很多,除了看店做生意的,游街的大多的都是女人和小孩。
因为男人全部都去上工了。
王胖子走的很慢,看到新奇的东西,就会停下来看两眼,问一问价钱。
看到喜欢的零嘴小吃,也会买一点骗骗嘴……
其实这都是习惯使然,他是在观察,后面有没有尾巴。
转了一个多小时,他才走到一处宅子门前。
宅门很新,看起来占在也不小,虽然门楼子是没有匾,但门口却守望着两个穿着黑衣的精壮汉子。
腰里鼓鼓囊囊,一看就藏着真家伙……
只看这两个带枪的汉子,只是不是蠢货,就能看得出,这一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这是袁殊的府宅。
他岳家马氏,是浦东首屈一指的富户,虽然岳父早逝,身为小妾的岳母也被大夫人赶出了马家,但大夫人对庶出的马景星很不错。
马景星和袁殊结婚的时候,大夫了给他们分了上百亩水田不说,光是沿街的店铺,就分了八间。
包括这幢宅子,也是大夫人出钱修的。
所以,袁殊家里很有钱……
王胖子把最后一块年糕扔进嘴里,丢了手里的油纸,迎向两个守门的壮汉。
这两个壮汉都是马氏的本家,和王胖子很熟悉。
“哟,王表哥……”壮汉之一笑嘻嘻的打着招呼,“今日怎么闲了?”
“闲什么闲,我是来交租的?”王胖子翻个白眼。
“这还不到日子吧?”壮汉问道。
“过两天要回老家一趟,交租的时候肯定不在,那还不如提前交……也顺便来问一声,看学艺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姐夫不一定能回的来,不行就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找的到他……”壮汉嘴里念叨着,把王胖子让进了门。
穿过中堂,进了二进院子,看到马景星正好带着女儿在玩猫,壮汉通报了一声,又回了门口。
“表……表哥?”看到王胖子,马景星本能的心慌了一下。
好多时候,袁殊回不来,或是不方便,但又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需要传递,都是让她去办的。
所以袁殊是干什么的,她一清二楚,对于他的这些朋友,马景星基本都认识。
王胖子正好也是湖北人,公开的身份,就是袁殊的远房表哥。
那家盐店,租的就是袁殊的店铺,也算是多了一个接触的借口。
一般到了交租,顺便交换情报的时候,王胖子才会亲自来。
第一三六一章 惊疑不定
如果不到交租的时候,王胖子却亲登了门,就说明有紧急任务,更或是出大事了。
所以马景星才这么紧张。
“要回老家一趟,先把下个月的租交了,顺便过来问问学艺,有没有要带的话,或是要带的东西……”王胖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是一定要见到袁殊,有重大情报,或是紧急任务的意思。
马景星身子一抖,颤着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别慌,和他没关系!”王胖子左右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是有事要问他……”
只要不是袁殊出事就好。
马景星猛的松了一口气:“我去给他打电话,看他晚上回不回来!”
“好!”王胖子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马景星去而复返:“他说晚上没什么要紧事,会回家来吃饭……”
意思就是肯定能回来。
王胖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袁殊的这些身份,他就一个头有两个大。
太乱了……
派他探听情报的时候自然无往不利,但想要和他见面,得抱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甚至是随时殉国的觉悟……
袁殊的身份太敏感了。
先是大汉奸,深信日本人信重,还负责着日本外务省在中国相当强的一股间谍势力。
这样的人物,完全值的日本人严防死守,在他家附近安排几个眼线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他还军统上海站国际情报组的少将组长,还是中统的高级特工,也是青红帮的元老级人物……
哪一方都对他特别关注,既便王胖子有租户和远亲这两重身份,但要是来的太勤,说不定就会进入哪一方的视线。
所以王胖子无比的小心。
确定袁殊能来,他就不可能再乱跑了。
和马景星说了几句闲话,王胖子去了帐房,付了后两月的租金,又是帐房下了几盘棋,天就黑了。
又跟着帐房和管家,混了一顿饭,大概九点钟的时候,袁殊才回来。
他这次只带了一个随身的警卫,没有日本人跟来。
安排警卫住下后,袁殊带着王胖子去了书房,还让马景星给他们上了一壶酒,两样小菜。
等袁殊关紧门窗,确定不会有第三双耳朵听到他们的交谈,王胖子才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听,要有没记住的地方,你提醒我!”
袁殊点了点头。
他和胡月明是老搭档了,合作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两个人的一些习惯都比较接近。
他也是从来都不用纸质的密码本,而是把整本密码本全背在了脑子里,需要用的时候,确定译本是哪一本,回忆默育一遍,然后再开始翻译。
比起胡月明,袁殊的记性自然也差一些,但他却胜在聪明,悟性好,肯用功。
不然也不可能用小学都没毕业的经历,自学了一口以假乱真的日语,从而骗过民国外交部和日本外事厅,混进了赴日留学生的队伍中。
“4627,1358……”一组一组的电码,从王胖子的口中说了出来,每说一组,王胖子就会停顿一下,看一看袁殊,确定袁殊听清楚了,以及记到了脑子里,他才会接着说下一组。
只听了两组,袁殊的脸色就变了。
这两组电码翻译过来,代表着同样的意思:特级,绝密!
“说慢一点!”袁殊猛的挺直了腰板,无比郑重的说道。
王胖子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事情不小啊!
他很少看到袁殊会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袁殊在嬉笑闲谈中,就把事情给办了……
可惜,他的权限太低,别说不知道胡月明让他转述的这些电码是什么含意,就连与这件任务相关的皮毛都不知道。
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王胖子连背完了电码,袁殊同步翻译了出来:
特级绝密:南洋医药公司经理齐希声,实为“一百号先生”,更疑似为“自己人”……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惊雷一样,劈到了头上,袁殊被惊的汗毛直立,呆滞当场。
看他像是雕塑一样,连呼吸都不会了,王胖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声:“学艺……学艺?”
袁殊猛的打了个机灵,像是憋坏了一样,使劲的吐了一口气。
也就是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袁殊冷汗湿遍全身,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头上全是汗涔涔的……
这特么的绝对是发生了捅破天的大事……
王胖子哪里还能做的住,猛的站了起来,语气沉重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能说!”袁殊坚定的摇了摇头。
说着,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沉身交待道:“吃上几口后,你就回去,告诉他,我一定想办法……”
话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但王胖子一瞬间就听出了袁殊话里的潜意: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完成任务……
到底出了什么事?
甚至袁殊都已做好了暴露身份,以及丢掉性命的准备?
王胖子满脑子都只剩这一个念头。
但可惜,他权限不够,越是重大的机密,袁殊越不可能告诉他。
“我知道了!”王胖子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飞快的往嘴里塞着菜。
不吃一点是不行的,还得喝一点。
身上不带点菜味和酒气,难免会让人怀疑……
又半个小时后,等身上的酒气散发的差不多了,王胖子才准备离开。
“你小心!”临走的时候,他不放心的喧嘱道。
“我知道!”袁殊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从翻译完电文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就跟丢了魂一样。
王胖子也知道问不出来,再没有多嘴,跟着袁殊下了楼。
送完王胖子,袁殊回了一趟卧室,让马景星和孩子先睡,然后又回了书房。
信息量太大,大到要把脑袋都要撑破的那种感觉,必须要想办法,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袁殊抓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方不为,齐希声,还有“自己人”蒙面时的样子,像是走马灯一样,浮现在袁殊的脑子里。
这三个身份,竟然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
谁都觉的不可能,袁殊也一样。
但这却是事实,确实发生了……
袁殊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惊疑,回想着和齐希声,和“自己人”接触过的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见过方不为,两人更没有直接接触过,但袁殊却是神交已久。
“国民英雄”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方不为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国党的宣传部门更是像不计代价的一样,对他的事迹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十个中国人里面,怕是有五个人,都听过“方不为”这个名字。
更何况袁殊。
方不为崭露头角,在南京开始施展手脚的时候,袁殊就知道他了。
当时的袁殊还没有加入军统,但已经是日本外务省的高级情报人员,同时也是中统元老吴亚醒的得力手下,更是胡月明的直接下线……
身为中统骨干,中统本部被人坑的成为了笑柄,徐恩曾都差一点被一撸到底,这些事迹,袁殊也一清二楚。
再之后,方不为有如神助,事迹越来越多,名头越来越响,袁殊还憧憬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结识一下这位英雄。
“英雄”不是嘲讽,而是崇敬。
身处各种势力的中心,袁殊知道的信息,要比一般人多的多。
他从来都不认为,国民政府对方不为的宣传,有掺假的部分。
不但没有夸大,甚至为了让民众相信这些事迹全是事实,当时身为国党宣传部代部长的周佛海,还适当的弱化了一部分。
比如以一人之力打飞机这些事迹……
国党会夸大,日本人总不会涨敌人气势,灭自家威风吧。
在那个时期,日本军部,外务系统,情报部门,都接到过上级的命令,调查有关方不为的一切信息……
袁殊自然也接到过这样的命令,有幸看到过日方针对方不为,搜集的所有信息。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无比惊人的结论:方不为打飞机,炸坦克,以一己之力,力克日军一个中队的传闻,竟然都是真的……
在袁殊心目中,方不为简直就是打不死的铁人,强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
但他更佩服的,是方不为身上的决心和精神:一次次的向死神发起挑战,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当时,他还想过,想以亲日报社“新中国报”总编的身份,想办法采访一下方不为。
日本人只以为他是想搜集方不为的情报,自然无条件支持。
国党方面也觉的,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英雄的事迹,也答应了。
要不是袁殊多了个心眼,还向胡月明请示了一下,他就见到方不为了。
到现在,袁殊才算明白,胡月明知道这个消息后,为什么那么恼火了。
方不为竟然就是组织内部最为神秘的那个特情:一百号先生?
藏的太深了……
袁殊回忆着和齐希声接触时的所有细节,越回忆,发现疑点越多。
最让他记忆犹深的,是后来好几次见面的时候,齐希声好像都不敢和他握手,反而大多数的时候,都学日本人鞠躬。
他当时只以为,这个披着黄皮的美国人,为了赚钱,为了讨好日本人,已经彻底的不要脸了。
但现在一想,袁殊终于明白了。
“自己人”夜访自己的那一次,自己和他握过手,自己当时就产生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当时的方不为肯定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后面几次,才那么小心……
而后面还有一次,好像是在南京,自己和齐希声握手的时候,也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想到南京,袁殊又想到了那一次莫明其妙的糟遇:好好的在喝酒,突然就被包围了?
看原田熊吉的架势,绝对是发现了重大情况,自己当时都还以为身份暴露了。
但还没过夜,就被放了出来。
事后也证明,不是在针对他。
后来,他还打听了一下,但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南京伪政府的相关人员,都是讳莫如深,一问三不知,什么也没问道。
不过第三天,就传出原中统骨干田立成,和伪军独立团团长车庆丰因分赃不公而火拼的消息……
想到这里,袁殊什么都明白了。
根本不是中村身边出了什么奸细,而是田立成认出了方不为……
袁殊既然清楚,当初方不为是怎么把党调处本部坑成笑话的,自然也知道,被坑进来的都有谁。
田立成,吕开山,徐恩曾,还有这个车庆丰……
当天死的这两个,就是被坑事件中的主角:田立成,车庆丰……再一深想,袁殊不难理出关键的头绪。
会不会是田立成和车庆丰认出了方不为,密报给了日本人,日本人如临大敌,所以把当时和方不为在一起的所有人全抓了回去。
但事后,不知方不为用了什么方法,洗清了嫌疑不说,还报仇不隔夜的来了个反击,把这两个给灭了口?
想到这里,袁殊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想一想,说不定稍微再回忆一下,就能发现,齐希声就是,方不为,更是自己人……
后悔之余,袁殊又惊又疑:他是怎么做到的?
日本人又不是猪,难道他怎么说,日本人就怎么信?
不对,还有问题。
和田立成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吕开山,为什么活的好好的?
而且听闻,先是车庆丰和田立成火拼,还想打死吕开山,结果被吕开山的侄子给打死了……
袁殊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吕开山,八成就是方不为的同伙……
类似的疑点还有好几处。
在南京,齐希声请申振纲吃饭的时候,他并没有在自己面前避讳,他日语说的极为流利的事实。
当时自己还以为,齐希声彻底叛变南洋侨盟当汉奸了,但可能是一时疏忽,忘了在自己面前掩饰这一点。
可能是是忘了,但忘了的原因,可能是方不为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战友,他的伙伴,根本就不觉得自己会威胁到他。
因为方不为从头到尾,都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一三六二章 再回上海
袁殊也更加的想不通,方不为是怎么知道的?
军统这里,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应该只有马春风,最多再加上一个齐振江。
自己发给军统的每一份电文,都会经齐振江的手,他除了专门负责接收和发送军统的绝密电文之外,还专门负责为马春风编译,从情报内容中推断到自己的身份,应该不难。
除了这两个,怕是连军统的正牌局长贺耀祖,都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马春风再信任方不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
那地下党这边呢?
应该只有胡月明知道,之外,就只有胡月明的上级了,也绝对不可能超过三个人。
以地下党组织的严密性,从这里泄露自己身份的可能性,比军统还要小。
那方不为,是怎么知道自己既是军统特务,又是地下党?
要不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胡月明,或是马春风?
他好像也在防范这两个人……
袁殊猛的想到,方不为蒙着脸,以自己人的身份来见他的那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
“你支持谁?”
“谁能让这个民族复兴,谁能让这个国家强大,我就支持谁……”
“不要和军统走的太近……”
“不要让马春风把你的身份泄露给任何人……”
“如果马春风要求你,做一些你办不到的事情,千万不要答应……”
“如果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一定要想想,这么做,会不会留下隐患,会不会让人误会你,怀疑有什么别的目的……”
“记住,不要擅做主张,多请示,多汇报……没把握的事情,或是遇到不好判断,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如此之类的事情,一定要请示……如果来不及请示,那就不要做,等下一次机会……”
那天晚上,方不为说了好多,甚至让袁殊产生了: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懂我,这么了解我的难处和苦衷?
袁殊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差一点就要暴露时,方不为费尽心思,巧妙的利用吴四宝,给自己顶了锅,让自己躲过了灭顶之灾……
他越来越觉得,方不为对自己抱着极大的善意,还有些亲近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以,汇报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至少要等见过方不为,问清楚一些问题之后再说。
他又是如何知道日方的高级电台的,是如何做到即时监听的?
不然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下线暴露了,日本人不但知道了自己和马春风的专用联络频道,还截取到了部分电文……
包括那些被他刺杀的汉奸,方不为是怎么随时随地的知道他们的行踪,知道他们的警卫力量,能一针见血的找准要害,一击必中,又能全须全尾的脱身的……
……
说不通的地方太多。
只有身处漩涡最中心的袁殊,才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别说只凭个人的力量,就算有再强大的团队支撑,也不可能做到这些事情。
方不为的所做所为,直接超出了袁殊的认知,简直就和神仙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人物,既便冒着暴露身份,甚至牺牲的风险,也要争取过来,也更值得保护。
袁殊也更想知道,这些壮举,方不为是怎么做到的?
他无比的期待,和方不为见面的那一天。
……
袁殊回忆了很长时间,也想了好长时间,甚至已经准备好,见了方不为之后,自己如何表明身份,然后再问些什么问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到窗外一声猫叫,袁殊才醒过了神。
他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了。
王胖子走后,他足足沉思了三个小时。
也该睡了,不然家里的下人就会起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在书房里睡了一夜?
用脑过度,脑海中还飘着不少有关方不为的信息,怕是一时半会睡不着。
但必须得睡。
总不能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回岩井公馆吧。
而且明天的任务更重。
必须打起所有的精神,好好的想一想,怎么和胡月明见面,该选个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
见了方不为之后,必须要把组织的意图完完全全的转达给他,并争取让方不为回归组织。
得到准信之后,还要尽快回复胡月明,让他向组织汇报……任务不是一般的重,而且危险程度极高……
特别是与胡月明见面这件事……
嗯,胡月明?
袁殊猛的顿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糟了!
自己竟然忘了,让王胖子把胡月明问自己的建议带回去。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外泄的风险,特别是这种高级绝密。
怕靠联络员交接,会导致情报外泄,也考虑到这次的任务极其艰巨,且风险极大,所以组织要求,胡月明最好能见到袁殊,两人一起商定,如何接触方不为,以及想办法,问清楚方不为的态度,以及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
但胡月明认为,他和袁殊的身份太过敏感,能不见面,最好不要见面,所以他才把情报编成了密码,派王胖子送了过来。
除了这个,胡月明还要求,等袁殊见到方不为之后,转告方不为,最好能和他见一面……
胡月明这样问,就说明组织上不是这样安排的。
代号为数字,比如方不为这种,“一百号先生”的特情人员,不属于胡月明这条线。
要么是军委二局的领导负责,要么就是更高一级的领导负责。
袁殊直觉,胡月明这样做,是不合适的。
要是以往,秉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观点,做了也就做了。
但自从经过“自己人”警告之后,袁殊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以前的一些方式方法,很欠妥。
他本能的想回绝胡月明,但当时被方不为就是“自己人”的情报给惊呆了,忘了让王胖子把话带回去。
怎么办?
天亮以后,再去找一次王胖子?
不行,风险太大。
算了,传个话而已,让方不为自己决定吧……
深冬季节,上海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黄浦江上飘着一层浓雾,能见度很低。
木船是别想下江了,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火轮撞沉。
那些不得不下江的客轮,货轮,不得不长鸣汽笛,提醒着附近的船只。
客轮缓缓的靠在了码头,方不为撑起了一把伞,走下了甲板。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停着一辆锃亮的小车,方不为远远的看到,中村的两个手,正挤在一把伞底下,靠着小车抽着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次,是以齐希声的身份,秘密回国的,止的当然是为了报仇,搞垮由他一手创建,浸注了无数心血,却被胡家强行抢走的南洋医药公司。
所以中村只以为,知道齐希声密秘回国的,除了他,就只于二君……
真实目的很简单:确蜜汁春鸡是要搞垮南料医药公司,把不知内情的胡好,还有他带到国内的这些人,全部撵回南洋去。
至于再能不能搞点事情出来,就要看重庆政府给不给自己这个时间了……
方不为拉了拉帽檐,又把伞举低了一些,走向了小车。
看到有人靠近,两个日本特务本能的警觉起来,等方不为走近一些,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两个特务微微的弯了一下腰:“先生,一路辛苦了……”
用的是日语,在满大街都是日本人的上海滩,并不显的太突兀。
方不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等一个特务拉开车门后,他收起伞,钻了进去。
两个特务也上了车,发开口梦同发动了小车,离开了码头。
等小车驶上马路,码头边上的一个青年男子朝路边支了支下巴,一辆黄包车远远的跟了上去。
客轮刚到,马头正是人多的时候,小车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至多二十码,还没一辆自行车快,黄包车跟的很轻松。
车上的司机和警卫都没有发现,但方不为却很清楚,拉黄包车的车夫,绝对是上海军统站的特务。
已经知道马春风对自己起了戒心,对其性格极其了解的方不为,哪能猜不到马春风接下来会怎么干。
无非就是军统的老一套:跟踪,盯梢,严防死守。
从自己上船的那一刻起,上海军统站肯定就接到了跟踪自己的命令。
自己坐的那艘船,大概什么时候到上海,什么特征等等信息,自然也被马春风传到了上海。
但肯定不会提及自己的身份,上海的军统特务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马春风也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其实方不为有的是办法躲开这些特务,但他一是马春风看他没有来上海,恼羞成怒,误会他心里有鬼,情急之下使盘外招。
其次则是,方不为也想知道,马春风下达给上海军统站的具体的命令细节,所以他必须把这些特务引出来,实时监听。
等小车驶出码头,路上行人渐渐的少了起来,小车开始提速,黄包车夫就跟的有些吃力了。
方不为原以为会跟丢,但没想到,小车开出去了一公里多,又换成了另外一辆黄包车。
可能是早就料到,小车会去外滩,或是去虹口,反正都是一个方向,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外面下着雨,雾也不小,坐在车里的特务司机并没有发现,他们被盯上了。
方不为失笑般的摇了摇头,任由司机自行驾驶。
小车一直开到了外滩的和平饭店。
只要来上海,大多数的时候,方不为都是住在这里的。
当然,用的是齐希声的身份。
房间是中村早就安排好的,特务帮他提着行李,把他送到了房间,又给他汇报着中村的安排。
“会长交待,让你先行休息,到下午五点,我会来接你,直接到会长的寓所……”
“嗯!”方不为点了点头,又交待道,“晚上不回来这里了,另外换个地方吧!”
“哦……好!”特务并没有问什么原因,随口答应着。
摆脱军统特务的盯梢,不要太简单。
被方不为搅的整整鸡飞狗跳了一年,现在的上海,依然风声鹤唳,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对特务奸细的清查力度依然很大。
方不为不信,陈公树的人,还敢跟进虹口?
他决定了,就住到日本领使馆对面的礼查饭店去。
有胆子,你就跟过来?
……
也是想到齐希声这次是秘密回国,所以中村并没有在酒店安排会面,而是换到了自己的家里。
场面很简单,不像方不为,去哪里都大摆排场,特别能造。
几样普通的日式特色,无非就是鱼脍,寿司,清酒这些东西。
这里说是中村的中国的家,其实是个间谍窝。
包括他这个家里的那位老婆,也是外务系的女特务。
而且长的很漂亮。
有一次方不为来他家喝酒,这女人竟然想勾引他?
无非是受了中村的指使,想试探他罢了,方不为怎么可能会上当?
今天,这个女人也在,正在殷勤的给方不为添酒夹菜。
中村半躺在矮榻上,握着一只酒杯,慢慢的浅啜着,反观方不为,跪坐的端端正正,比中村还像日本人。
看方不为吃的差不多了,中村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把老婆扶了出去。
“南洋和重庆方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中村坐直了身体,正色问道。
这个时候,日本大本营并没有制定什么“南进计划”,但因为苏德停战,与德国夹击苏联,抢夺石油产地西伯利亚的梦想,基本算是破灭了。
所以军部,特别是以海军大将,兼任中国方面舰队司令官的岛田繁太郎为首的海军少壮派,一力认为,日本应该避开苏联的锋芒,向南开进……
因为美国带头封锁日本的原故,美日关系日渐恶化,支持这种呼声的势力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亲德反美派。
越来越多的日本军人意识到,不排除有一天,大战略方针会“转北向南”。
甚至在许多日本海军将领的心里,已经把东南亚各国视为了囊中之物。
所以对于南洋方面的异动,日本还是相当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