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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月上雪     投行之路txt下载     投行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章 圣母玛丽亚

    今日为2014年9月16日,是王暮雪和柴胡驻扎于晨光科技这个项目上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项目组晚上9:30离开公司后,还要在酒店写各种分析,凌晨1:00睡觉是常态。

    王暮雪没什么怨言,因为她听过一句话,若想一年就获得别人三年的工作经验,唯一的办法便是加班!

    在柴胡和王暮雪的共同努力下,晨光科技底稿册数迅速增长,由原来的十几本变成了几十本。

    底稿文件夹属于文具店中最大型的那款,里面若全部塞满文件,一本文件夹的重量等于《哈利波特》纸质书精装版1至4册。

    当王暮雪为了查找资料,搬起一个又一个被塞满的文件夹在书架和会议桌之间来来回回时,无奈地笑道:“我终于知道‘金融搬砖工’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这一本本的真是比砖还重……”

    “质量好的纯水泥砖,可比这个重。”柴胡低着头边整理着资料边道。

    “你还真的搬过砖啊?!”王暮雪有些吃惊。

    柴胡抬起了头,嘴角微微勾起:“如果我说我们家的房子一半都是我建的,你相信吗?”

    王暮雪还没来得及回答,蒋一帆的电话便突然响起,他接听后只是说了几句“好”“嗯嗯”之类的便挂断了电话,而后直接喊了柴胡一声。

    柴胡全身一阵微抖,他现在对于蒋一帆叫他名字,已经有了心里阴影。

    蒋一帆光荣地被柴胡私底下誉为“圣母玛丽亚”。

    因为每当柴胡的脑中正在思索一些黑暗事情时,蒋一帆总能如光明使者一般,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地突然叫出他的名字,将邪念及其后果一同扼杀在摇篮里。

    比如那天蒋一帆叫柴胡一起跟技术总监李海鹏吃饭时,柴胡正在试图解锁晨光科技的涉密合同。

    比如刚来的第一天下午,蒋一帆给柴胡分配工作时,柴胡正在思索究竟要不要给房东付冤枉至极的房租,自己究竟是跑路还是不跑路。

    再比如,柴胡工作时间搜索罗斯柴尔德家族打了小差,蒋一帆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经历过这一系列事件,柴胡现在对于蒋一帆开口叫他名字有了条件反射,反射弧是蒋一帆一叫他,他就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有些念头,无论是善念还是邪念,大多时候都是一闪而过,若闪过时没采取行动,机会就不复存在了,当然,后果也不会来临。

    打印室里那台老旧电脑每隔6小时便会自动清除所有文件,自那以后,柴胡除了确认网页搜索记录已被清除外,再没能逮到机会一睹军工合同的真容。

    柴胡不明白,为何世界上会有蒋一帆这种人存在,硬件软件都无比出色,心地更是纯净透亮,没有一丝杂质。

    蒋一帆工作上态度认真,能力专业极强,生活上也是对王暮雪和柴胡照顾有加,不仅带王暮雪买鞋子,买各种生活用品,时不时还给大家网购很多零食和水果,就连洗衣服,他都会考虑柴胡和王暮雪。

    蒋一帆行李箱中每套西装都贵上了天,故他习惯于找干洗店解决。

    因为郊区很难叫车,去最近的那家干洗店路上都要徒步20分钟,但蒋一帆每次去之前都会让柴胡和王暮雪把自己要洗的衬衣裤子准备好,他一起顺手就带过去了。

    柴胡起初婉言拒绝,直到蒋一帆说可以报销且不用先垫钱,柴胡才同意。

    只不过,柴胡回头一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公司即便可以报销,但不用自己垫钱就有点不太常见。

    所以,柴胡立即咨询了同批进来的其他项目组实习生以及大内总管吴双,得到的答复是:“干洗衣物属于个人额外消费,公司不允许报销。”

    果然,蒋一帆是自掏腰包。

    有钱真是好,有钱了朋友就多,关系就融洽,人就大方,心也大度,下属往往就更加卖命地替他干活。

    蒋一帆今日对柴胡的恩惠,柴胡明白他即便在投行工作几年,有了自己的下属,也不会效仿。

    因为柴胡猜测自己未来无论通过这份工作赚了多少钱,都还是会很缺。

    钱这种存在,应该是对谁都不够的,除非那个人对钱没概念。

    柴胡只是个普通人,他的面前除了温饱,还有青阳高不可攀的房价,买不到的车牌号,将来娶媳妇所需要的各种费用,以及后来孩子的奶粉钱和巨额教育支出。

    所以额外帮下属干洗衣服这种事情,只有身价上亿的财团独子才觉得不是一种奢侈。钱对蒋一帆来说估计只是一个数字,但对柴胡来说,是可以承载梦想和活命的东西。

    眼下的柴胡,除了奋力完成每天高负荷的工作,确保明年能够顺利入职,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多想更远的生活。

    他不能想象自己会不会有天也能如曹平生一样,在金融界金字塔顶端,俯视着所有渴望攀塔的人。

    只不过,每天早中晚,当项目组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总是细嚼慢咽的蒋一帆,柴胡还是会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蒋一帆有缺点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柴胡一边这么说服着自己,一边每天努力通过各种细节挖蒋一帆的缺点。

    经过一个月的细微观察,柴胡确实抓到了蛛丝马迹。

    比如,蒋一帆不太爱运动,有时候工作时会清咳两声,布置工作的时候说话语速会比较快,还有就是,喜欢不停不停地喝水,一天至少可以喝七八瓶矿泉水……

    柴胡将蒋一帆这些他认为是缺点的行为,默默地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然后告诉自己,你看,我就说蒋一帆不是圣人。

    而其实每次柴胡这么对自己说的时候,心都有点虚,然后就是第二天的继续暗中观察。

    直到今日蒋一帆叫柴胡跟他一起下去接一位重要领导,晨光科技项目组现场的生活才被彻底改变。

    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重要人物一出现,便让柴胡没有心思再与蒋一帆玩“你敢抓我现行,我就揪你缺点”的游戏。

    此人名胡延德,晨光科技上市项目真正的负责人,即该项目签字保荐代表人。

第44章 胡延德出场

    “哎哟,这就是小王吧?果然是美女啊!”一位留着板寸头,发髻斑白的“肥壮型”中年大叔推门进入会议室后,目光便直直投向了王暮雪。

    这位中年大叔不是别人,正是蒋一帆先前提及的“重要领导”——胡延德。

    “胡总好,叫我暮雪就好。”王暮雪虽然朝他礼貌性地微笑着,但内心却有些尴尬,毕竟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被别人以“小王”称呼。

    “暮雪来一个月了是吧?还习惯吗?”胡延德一手拖着黑色行李箱,一手提着一个老旧的灰白色双肩包,大腹便便,走进来时身后跟着蒋一帆和柴胡。

    “嗯嗯,习惯!”

    王暮雪和柴胡先前自然听蒋一帆提过这位晨光科技的项目负责人,他出生于一九七七年,正好小曹平生十岁,去年才进入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工作。

    当胡延德出乎意料地将自己的名片主动递给王暮雪时,王暮雪赶忙拘谨地双手接过,定睛一看后直接傻了眼,因为名片上印着:胡延德,明和证券保荐代表人,业务总监,CICPA,ACCA,AICPA。

    没想到这个肥壮大叔居然同时是中国注册会计师CICPA,英国的特许公认会计师ACCA(TheAssociationofChaountants)以及美国注册会计师AICPA(AmericanInstituteofountants),此人可谓在会计师考证道路上一根筋走到了底,属于会计师中的战斗机!

    别说王暮雪,就连蒋一帆刚开始看到胡延德名片的时候,也颇为吃惊。

    但更令蒋一帆吃惊的是,这样一个能被全球各大会计师事务所疯抢的人,居然没有任何正统事务所工作经验。

    胡延德刚开始是一名商业银行的内部审计人员,三年后跳槽去了某科技公司的财务部,干了四年来了投资银行,接着三年后神奇地跳到了证券公司的营业部,四年后又回到了投行工作。

    胡延德这样的跳槽经历让蒋一帆有些不能理解。

    首先,商业银行的内部审计跟一般企业的财务工作相关性并不大。

    其次,几乎没有投行人往营业部跳槽的惯例。毕竟营业部的大部分工作都是针对二级市场,比如给老大妈老大爷开设股票账户之类,跟投行的工作性质截然不同,虽然营业部的人时不时也会给投资银行各项业务招揽生意,但投行自己也是有承揽权限的。

    如果胡延德想扩展客户,无需跳槽去营业部,老老实实继续蹲在投资银行就可以,只要他嘴皮子厉害,关系网够广,能力够专业,在投资银行就算不写任何材料,也可以通过拉客户赚大钱。

    最后,胡延德这种三年一小跳,四年一大跳的做法,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人究竟是想通过不停跳槽涨工资呢,还是与人相处能力差呢,还是就单纯地想变换工作环境,不断尝试新鲜事物呢?

    这个答案原先没有与胡延德合作过的蒋一帆不得而知,直到今日,他好似有些了解了。

    “我说莫大律师,我们都已经进场半年了,你们人影都不见一个,还有一个半月就报了!”胡延德坐定后,便大嗓门地打起了电话。

    王暮雪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莫大律师”是谁,但也初步断定是为晨光科技这个项目出具法律意见书的律师。

    在企业的上市进程中,一般需要三家中介机构出具相关报告,第一是证券公司,第二是律师事务所,第三是会计师事务所。

    如果将这三家机构看作一个小组,那么证券公司担任的角色就是小组长,协调另外两个小组成员一同完成作业,按时出具报告。

    若该拟上市公司涉及到固定资产或者无形资产的评估定价,那么还需要引入专业的资产评估机构出具评估报告,这个时候,小组成员中就多了一位资产评估公司,而证券公司依然是小组长。

    既然是小组长,那么沟通协调能力就一定要强,因为所有的小组成员配合度不尽相同。

    有勤快的,也有懒的;有忙的,也有闲的;有专业的,也有不专业的。总之水平参差不齐,态度因人而异。

    而晨光科技这个项目的律师团队,貌似这一个月来从未现身,只有会计师和评估师到了场,他们被安排在另外的一个会议室,有什么事他们也是直接找蒋一帆,王暮雪和柴胡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和了解。

    “不是没问题莫律师,问题都是人挖出来的,你不来挖,怎么知道没问题?”胡延德皱起了眉头,声音依然很大,在这样的音量下,柴胡跟王暮雪都没办法专心工作。

    “他们晨光的控股股东,还持有星源动能的股权,星源动能你知道做啥的吗?也是做什么电机啊,控制系统啊,驱动器啊,你们是不是要来处理下同业竞争的问题?”

    同业竞争,是指公司所从事的业务与其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所控制的其他企业所从事的业务相同或近似,双方构成或可能构成直接或间接的竞争关系。

    我们可以将一家准备要上市的公司比作一个孩子,上述提及的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就如同这个孩子的爹妈,那么有爹妈血脉的其他孩子,严格意义上说是不允许做与这个孩子一样生意的。

    这个孩子如果是卖香蕉的,那么其他的孩子就不可以卖香蕉了。

    为什么要这样规定呢?

    因为大家都卖香蕉会形成一种竞争关系,孩子们的客户都是爱吃香蕉的人,供应商都是香蕉的批发商,卖的价钱到底是一样还是说你高点我低点,就考验爹妈的偏心程度了。

    如果一个市场只有两个孩子卖香蕉,对于卖成本都是6块的香蕉,爹妈可以说:“孩子A啊,你卖10快,孩子B啊,你卖8块!”

    然后,所有理性的客户都会去买8块钱的香蕉,孩子A的收入很可能是0,而孩子B就赚了翻。

    如果这个孩子不上市,这家人到底怎么卖香蕉都行,因为倒腾来倒腾去都是整家人的收入。

    但如果其中一个孩子上市了,孩子的一部分所有权就会变成万千股民,这个时候,性质就彻底变了。

    上市公司的知名度和资源往往都会优于非上市公司,孩子A如果上市,赚来的钱一部分要分给其他股东,但是孩子B赚来的钱可完完全全是爹妈自个儿的。

    所以这个时候很多爹妈,就开始有了坏脑筋。

    他们会用孩子A的知名度和资源优势来各种扶持孩子B,比如保证孩子B的价格永远低于孩子A,让孩子A的钱都被孩子B赚走,这样一来,可以最大限度不被外人分走蛋糕,从而使家庭整体收入最大化。

    那些投资了孩子A的股东,最初真金白银地砸进去,最后竟没有赚到一分钱,找谁哭?

    这就是一家上市企业存在同业竞争的危害,危害的不是别人,直接就是上市公司中小股东的利益。

    在企业实际经营中,同业竞争的存在必然使得相关联的企业无法平等竞争。控股股东,也就是孩子的爹妈,可以利用其表决权决定企业的重大经营,如果其表决是倾向于非上市公司,那么对上市公司中小股东来说是不公平的。

    也是因为这样,世界各国立法均规定了禁止同业竞争,以防止控股股东利用控股地位,在同业竞争中损害上市公司的利益。

    在国内自然也是如此,如果一个拟上市公司存在同业竞争,那么资本监管委员会是很难通过其上市申请的,所以证券公司,其他所有中介机构以及企业本身一定要做好对同业竞争的处理。

    “不是说收进来就行啊莫律师,收的话你们也要给企业出方案,怎么收?收多少?而且晨光子公司历史上有没有股权纠纷你们查了没?!”

    胡延德声音越讲越大,最后已经到了几乎喊出来的地步。

    说实话,他提及的这些问题王暮雪有些听得懂,有些也听不太懂,尤其是后面胡延德越骂内容越专业,让在项目上已经埋头干了一个月的王暮雪自惭形秽。

    怎么一个好好的企业,居然有这么多问题……

    这些问题好似都很重要,怎么自己就完全没有能力看出来呢?

    这个胡延德几乎没怎么出现过,怎么就可以什么问题都这么清楚呢?

    正当王暮雪这么想着,只听胡延德一按手机直接摔在桌上,同时朝蒋一帆大喊一句:“告诉李总,换律所!今天就换!”

第45章 领导的询问

    胡延德摔下电话后,会议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王暮雪跟柴胡大气都不敢出,假装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唯有蒋一帆停顿了几秒后平静地说道:“胡总,您刚提到晨光科技的子公司股权纠纷具体是什么情况?之前我们梳理子公司工商档案的时候,好似没有查出异常。”

    胡延德虽然余气未消,但还是按住怒火淡淡道:“我就吓吓他们,让他们律师赶紧过来!”

    王暮雪:“???”

    柴胡:“!!!”

    蒋一帆:“……”

    胡延德这种做法吓没吓到律师蒋一帆不知道,但着实把蒋一帆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企业上市最怕的就是股权存在纠纷,股份权属不清晰。

    上市其实就是把股份拿到公开市场上卖,如果你卖的这个东西连所有权都没扯清楚,任何投资者都是不敢买的,因为买了也要承担未来吃官司的风险。

    只不过,蒋一帆听到的股权纠纷并不是晨光科技本身,而是旗下的子公司。

    别看仅仅只是子公司,出了问题事情也可能闹很大。

    晨光科技子公司均为全资子公司,即晨光科技对其所有子公司拥有100%的股权。

    既然是全权所有,那么子公司每年的收入和利润自然都要并入母公司,会计师会对整个母子公司集团整体编制合并财务报表。

    合并财务报表体现出来的收入和利润,是由母公司和子公司加总而成的,这也是最终公布给二级股票市场上广大投资者的数据。

    如果将来被投资者发现,母公司对子公司的所有权存在法律纠纷,权属不清晰,那会不会影响母公司对子公司的控制地位?

    如果影响了控制地位,子公司过去的收入到底算谁的?

    原来合并进来的收入和利润现在是继续并进来,还是直接因江山易主而被迫剥离出去?

    若子公司业绩好,对于集团收入和利润的贡献高,一旦被剥离出去,会不会投资者面前整个集团的财务报表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甚至直接变为负数?

    利润一旦突然降低或者直接变成负数,那么最开始上市时,市场依据利润的数值做的市场估值,即最开始的股价,是不是根本就是不靠谱的?

    只要条件成立,这些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而上述的所有问题,都可能因投资银行和律师事务所尽职调查不充分、不彻底而发生,且发生的后果极其严重,因为这跟诈骗千万股民的血汗钱没有区别。

    所以,投资银行的每一项核查工作,几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丝毫马虎不得。

    蒋一帆在刚接触这个项目时,就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地核查了一遍晨光科技及其全部子公司的法律资料。

    令他欣慰的是,这些公司从设立以来的每一次出资,每一次股权转让,都是清晰明确的,有股东会决议,有银行转账凭证,转让手续完备,转让价格公允,自然也都有工商局的变更确认档案。

    整个晨光科技体系内的所有公司,可谓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好似刚成立就是奔着上市去的。其控股股东属于集团之中最老的公司,成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中途转型做过很多业务,也因为业务分支庞大的关系设立过很多子公司。

    只不过,后来那些子公司大多都注销了,而集团业务也慢慢被一个个砍掉,最终聚焦于国防军工这一优势领域。

    最近五年来,集团所承接的所有业务合同,都是由六年前新成立的晨光科技承接的,所以该公司的历史沿革和业务沿革具有极高的匹配性。

    这样的体系在蒋一帆看来,应该不是自发形成,而是经过高人点拨的,很像曹平生的手笔。

    而后来,经蒋一帆一打听,曹平生果然七年前来过桂市,帮古老的晨光集团大刀阔斧地搞过一次资产重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今要上市的这部分,就是精华中的精华。

    而这时,神色依旧不太好看的胡延德就跟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忘记了要炒掉律师的事情,而是对蒋一帆突然开启了领导询问模式。

    “新签的销售合同有几个?”胡延德问道。

    “6个,4个2000万以上,一个800万,一个500万。”蒋一帆回答。

    “合同上的收入确认方式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吗?”

    “是的,还是等晨光的产品生产完工之后,送到对方指定地点安装调试,调试完成后如果机器没有异样,30天内客户就打款。”

    胡延德拉开了他那个灰白色的破旧书包拉链,边拿出电脑边继续道:“之前也都是那么签,都是30天,结果去年还不是一堆客户逾期不给钱。”

    “关于这个我们统计了一下,去年逾期付款的情况还不算很糟,3个月之内基本都给了。”

    胡延德按了一下开机键后皱眉道:“蒋一帆,你干投行也很多年了,我们投行人的陈述里,不能存在‘基本’这种词汇,什么叫基本?基本都给了是几家给了几家没给?”

    蒋一帆听后赶忙纠正道:“是只有一家,所有客户中只有一家没在三个月内付款。”

    “哪一家?”胡延德继续追问。

    “编号487935的那家。”

    胡延德闻言眼珠转了转:“935……哦我记起来了,那家是老客户,合作四五年了,可能熟人不好逼太急,李总多给了些账期。”胡延德说到这里神色轻松了些,开始动手安插电脑电源线和鼠标线。

    “是的,这家最后也给了,逾期110天。”蒋一帆补充道。

    “金额多大?”

    “2192万。”蒋一帆回答道。

    王暮雪赶忙盯着自己电脑前碰巧打开的统计表,这些逾期客户的数据是她上周帮蒋一帆统计的,结果她自己都记不得的数,蒋一帆居然直接背了出来。

    王暮雪眼前的excel统计表上显示:客户代码487935,逾期金额21,925,789.21元,逾期时间110天。

    “具体点。”胡延德道。

    “确切金额是21,925,789.21元。”蒋一帆想也没想就回答,他此时的眼睛根本没有去看电脑。

    王暮雪倒抽一口气,此时她的电脑屏幕前立刻收到了来自柴胡的微信,微信上是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其后紧跟着一句话:“完了暮雪!我们回答问题都要背到小数点后两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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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超强记忆力

    下班后,马方和李平生亲自到会议室接驾胡延德。

    一阵寒暄后,他们决定徒步到附近一个农家菜馆尝尝鲜,隔壁会议室中的会计师和评估师也自然被邀请一同前往。

    评估师是两个二十七八的女人,而会计师的阵仗就很大,足足八人,除了负责人之外,其余也全是女人。

    柴胡注意到那些女人中,有看着像刚毕业的,短发素颜戴眼镜,一脸稚嫩;也有看上去快三十的,打扮得稍微成熟一些,烫着大波浪卷,发尾焦黄,皮肤质感不是很好,长相也一般,特别是她们的神色中都带着轻微的倦意。

    率领会计师队伍的负责人,是一位身材干瘦的男人,大致三十多岁,有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吐字不是十分标准。

    胡延德一看到他,立刻就像野狼看到家兔一样,锁定目标后直接无视所有人地扑了上去。

    “平老师!可算逮到你了!”胡延德说着就搭起对方的背,然后一起朝农家餐馆的方向走去。

    在国内会计师事务所里,大家习惯于将那些有三四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人称为“某某老师”,不像投资银行,动不动就称“总”,张总李总王总杨总,各种“总”,实习生一进来,叫谁都是“总”,有种领导满天下的感觉。

    此时是下午6:35,夕阳早已躲到地平线下,加上永不消散的拓荒烟尘,一路上走着的人若离得远些,就会看不清对方的脸。

    胡延德与平老师并肩走在最前面,共同探讨着晨光科技的财务问题,其身后跟着默不作声的李平生和马方,然后就是浩浩荡荡的会计师评估师队伍。

    王暮雪、柴胡和蒋一帆则选择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一帆哥,你是从小就能过目不忘吗?”王暮雪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她当然没有忘记今天蒋一帆在回答胡延德问题时,如电脑搜索器一般即问即现的画面。

    在王暮雪看来,京都、华清毕业的确实应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高中班里那些最终考进京都和华清的学习尖子,除了努力外,就是几乎看过的东西很难忘掉,于是乎这些有超强记忆力的人学习毫不费力,考起试来也游刃有余。

    “当然不是,我就是个普通人。”蒋一帆笑道。

    “那你怎么可以什么都记得?还记得那么精确?那金额可是几千万……”王暮雪说着歪脑一算,“几千万再加上两位小数,整整十位数啊一帆哥!你怎么做到的……”此时同样不解的自然还有柴胡,他也很想知道蒋一帆的答案。

    “我不是什么都记,只是那些异常的企业,会稍微关注一下,因为晨光的客户中就只有那家逾期时间最长,所以特别看了下逾期金额罢了。”

    “看一下就可以记这么准?!”王暮雪的神色更吃惊了,“一帆哥你是怎么看的?!快教教我!我也想‘看一下’就全都记得!”

    “暮雪,一帆哥这就是过目不忘,属于天才选手,我们学不来的。”

    柴胡刚说完,便看到王暮雪朝他凶狠地瞪了一眼,跟原先那些大狼狗有得一拼,于是赶紧改口道:“是我学不来……我!”说着指了指自己,“你是女侠,常春藤女侠!学啥都快!”

    此时蒋一帆开了口:“其实世界上很多顶尖记忆大师,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大脑构造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他们之所以可以在短时间内记住很多东西,且记忆时间比较长,无非就是掌握了方法而已,只要方法正确并且通过一定的训练,所有人都可以过目不忘。”

    “方法都有哪些?”王暮雪道。

    “很多,比如联想记忆法,可以把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变成我们身边熟悉的事情,再去记忆;又比如图像记忆法,可以把需要记忆的东西转换成一幅幅生动的图像,比起文字,人的大脑更喜欢图像,同样的内容,如果写成一本书,半年后或许我们只记得20%的内容,但若拍成一部电影,故事情节可能我们还能记住60%的内容,这就是图像的魅力。”

    王暮雪闻言恍然大悟,忙道:“所以一帆哥,你记那十位数,是用了哪种记忆方法?”

    “联想记忆法。”

    “可以说具体一些吗?比如你联想到什么?”王暮雪眼神如饥似渴。

    蒋一帆微微一笑,平和地说道:“那个逾期金额是21,925,789.21,对吧?”

    “嗯嗯!!”王暮雪连连点头,因为她刚才为了测试自己的记忆力,特别背过。

    王暮雪背的方式,就是把数字拆分成几段,心里默念很多遍,然后硬生生记住。

    现在一天还没过去,她自然还记得,数字是21,925,789.21。

    “当我看到这个金额的时候,我注意到这十位数的前两位跟后两位都是2和1,属于中轴对称,我只要记住前面的开头也就自然记住了小数点后两位,然后我就想,2和1可以看成21岁,自然就联想到自己21岁时想干什么……”

    “啊?!”王暮雪和柴胡都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联想……

    “我当年想干的事情太多了。”蒋一帆继续说,“所以我需要后面的数字给我提示,2和1的后面是三个数字9、2、5,这三个数字谐音有点像‘就’‘饿’‘我’,也就是我要让自己饿着,换句话说,就是我想出去自己闯,不想继续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这确实是21岁的我想做的事情,所以,21岁‘就饿我’这个联想让我直接记住了2、1、9、2、5这五个数字。”

    “那剩下的数字呢?”柴胡道。

    “10位数中的前五位都已经记住了,后两位就是跟前面一样的2和1,所以其实就只剩7、8、9了。”蒋一帆不慌不忙地回答着,“你们想,7、8、9是1到9中最大的三位数,且一个比一个大,很像一个向上的阶梯,更像一个人在不断不断地往上攀爬的那种感觉。我21岁要出去自己闯,饿自己,当然想的就是青云直上,所以7、8、9相当于就是21925的一个目的。通过这层联想,我脑中就会呈现出21岁时,就要饿我自己,然后一层层向上。”

    “所以2、1、9、2、5、7、8、9就全部背出来了!”王暮雪惊叹道。

    “是的,再加上小数点后两位的2和1,就是全部的数字了,是不是很简单?这种记忆方法可以让我背一次,至少一个月都不忘,死记硬背做不到。”蒋一帆道。

    “我有个问题。”柴胡突然皱眉开口道,“这种记忆法背一个数字还要想这么多东西,不是很费时间吗?想得来都已经背完了啊......”

第47章 七层联想力

    蒋一帆听到柴胡这个问题,并没有一丝惊讶,好似他早就知道柴胡会这么问。

    “没有经过记忆力训练的人,需要联想这么多东西,确实会很慢,他们慢不在记忆,而在联想。”蒋一帆耐心答道,“联想能力是需要通过训练才能越来越快的,普通人自然的联想能力一般是两层,比如很多人听到喜羊羊会联想到灰太狼,听到圆明园会联想到八国联军,听到唐山会联想到大地震等等,但这样的联想能力是不够的,如果想要练就强大的记忆力,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需要将大脑的联想能力提高到七层。”

    “七层?!”王暮雪和柴胡同时吃惊道。

    “是的,其实一样东西之所以不好记,是因为我们没有把这个东西与我们熟悉的事情建立联系,记忆力其实就是把不熟悉的东西转换为熟悉的东西,然后储存在大脑里的一种能力。你们如果想迅速记住一样很枯燥的东西,且不容易忘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个东西变成自己熟悉的,有趣的东西。我给你们先举一个例子,比如当我给你们一个苹果时,如果硬要你们说一个其他水果,你们会说什么?”

    “香蕉吧!”柴胡道。

    “好,那由香蕉你能联想到什么?最好别是水果。”

    柴胡眉头皱了一下,而后道:“不能是水果的话,那就月亮吧!形状和颜色挺像的。”

    “好,那由月亮又联想到什么?”

    “太阳!”王暮雪笑着插话道。

    “嗯,那太阳之后呢?最好说一个不是实物的。”蒋一帆道。

    “不是实物,那就来个虚物?摸不着的?”

    “可以,跟原来的差别越大越好。”蒋一帆回答。

    王暮雪思索了一会儿道:“太阳能发光发热,我联想到光和热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从光和热又可以联想到什么?”

    “光和热……这次还必须是虚物么一帆哥?”王暮雪道。

    “不需要,可以回到实物。”

    “那就太阳能电池板吧!”柴胡突然道。

    “不错,那由太阳能电池板还能联想到什么?”蒋一帆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太阳能电池板……”柴胡嘴里边小声嘟囔边绞尽脑汁地想,从如此枯燥的太阳能电池板还能联想到什么……

    “联想到新能源充电器!太阳能电池板不就是一种新能源充电器么?!或者更远点,联想到提倡环保的政策!环保工人!大气层!空气清新剂……”王暮雪用兴奋的语气说出了一大堆词汇。

    “很好!”蒋一帆道,“所以七层联想能力其实并不难,你们能由苹果想到香蕉,由香蕉想到月亮,由月亮想到太阳,由太阳想到光和热,由光和热联想到太阳能电池板,由太阳能电池板联想到新能源充电器。所以,当我给你们一个苹果的时候,你们的脑中回路就是,苹果—香蕉—月亮—太阳—光和热—太阳能电池板—新能源充电器。”

    瞅见王暮雪和柴胡面面相觑,蒋一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条脑回路顺下去你们可能觉得没有意义,因为我们刚才是把熟悉的事物逐渐变成不熟悉的东西,但通常那些需要我们记忆的东西,都是我们大脑不太熟悉的。比如完全陌生的一串数字,或者完全陌生的概念等,所以如果我们将刚才的脑回路反过来看,就是新能源充电器—太阳能电池板—光和热—太阳—月亮—香蕉—苹果,以后当你们看到新能源充电器这个名称时,其实只用记一个苹果就彻底记住了。”

    听到这里,王暮雪跟柴胡心里骤然爆出两个字,瓦特?!!!

    这是什么脑回路?看到充电器可以直接记为一个苹果?这确定能行吗?可是这理论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

    “可能你们现在听来会不可思议,但如果你们每天这么训练自己15分钟,找一两个难记的东西进行发散思维训练,不断不断尝试通过层层联想,将其转换为熟悉的事物,一段时间后,你们就能很轻松地记住那些你们想记住的东西。”

    “所以一帆哥,刚才的那条七层联想的脑回路,通过训练是可以越来越快对吧?”王暮雪问道。

    “当然,正如我之前说的,刚开始肯定会比较慢,很多时候就是卡在联想不出来,但让大脑多想多关联多发散就好了。发散的时候不要局限于同一品种,同一形态,同一概念,比如由水也可以想到银河系,由火也可以联想到《火影忍者》动画片,当你们大脑越来越敢想的时候,联想能力就越来越强,最后你们会发现从新能源充电器联想到苹果,你们的大脑一两秒钟就完成了,最多三四秒。”

    “天啊!人类大脑好神奇!”王暮雪边感叹边已经开始为自己能拥有人类的大脑感到自豪了。

    “所以一帆哥,当你看到那串十位数的逾期金额,想到你21岁的那串故事,用了多久?”柴胡问道。

    “两秒左右吧。”蒋一帆回答,“因为我已经很习惯这样记忆了,看到自己需要记忆的数字时,一般就直接开始关联故事了。”

    “原来是这样!”王暮雪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么其实拥有超强记忆力的人,联想能力一定也很强!”

    “是的,这还只是记忆力训练方法中的其中一种,如果是专门练习图像记忆法,那么空间想象能力也会变得很强;能力不是单一的,一种很强的能力背后往往是依靠多种能力作为支撑。比如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大家可能只认为这个人表演能力很强,但殊不知这个演员的想象能力肯定也很强,因为他能通过想象自己是剧本里的人物,结合旁边的环境以及对手说出的台词,来指导自己的表演。总之,卓越的演员在真正演之前,应该是要在脑海中演练几遍甚至几十遍自身反应的,这样才能给观众呈现出最精准的表情。”

    “一帆哥你是不是入错行了?你应该去参加《最强大脑》,然后一战成名!”王暮雪笑道。

第48章 以色列格斗

    “最强大脑,你是说那个综艺节目吗?”蒋一帆问道。

    “对,很多牛人在里面的那个。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过目不忘的真谛,一帆哥你真谛了!”王暮雪说着本能地锤了一下蒋一帆的胸膛。

    被她这么一锤,毫无防备且平常基本不健身的蒋一帆骤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但他出于要面子,硬是咬牙忍着没叫出来,内心狂吼了半秒后,还立即做出了一个陪笑的表情。

    蒋一帆心想这力道,若真将眼前的姑娘娶回家,以后万一因家庭矛盾惹恼了她,该不会被打成残废吧……

    “暮雪,你打疼一帆哥了。”对蒋一帆一直观察入微的柴胡,此时嘿嘿一笑,完美地给蒋一帆补了一刀,他终于又逮到蒋一帆的一个缺点,不耐打!不扛揍!

    “没有啊没有!不疼啊!”蒋一帆立刻为自己辩解。

    王暮雪一脸无辜:“我没用力啊……”

    “暮雪你练过吧?我看你手法很专业啊!”柴胡继续笑道,心想还是给蒋一帆一个台阶下,好歹人家也免费帮自己洗了一个月衣服,不仅贡献了人民币,还充当了跑腿小哥的角色。

    王暮雪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爸怕我被坏人盯上,让我跟教练学了五年……”

    “学的是什么?空手道?柔道?还是跆拳道?”柴胡道,蒋一帆此时自然也很好奇地看着王暮雪。

    见王暮雪摇了摇头,柴胡饶有兴趣起来:“难道是防狼术?”

    王暮雪神色一暗,朝柴胡一字一句道:“以色列格斗术!”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一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马方盛情推荐的农家小店。

    店面坐落在城郊树林边上,只有一层楼,楼顶挂着一排大红灯笼,门前路面坑坑洼洼,却也充当了停车场。

    离小店正门不远处悠闲地卧着两只黑黄土狗,它们眼神慵懒,其中一只看到柴胡时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小店中没有包厢,所有客人均坐在嘈杂的大厅中,马方习惯性地跟服务员指了指靠角落那个最大的圆桌,圆桌目测可以同时坐下十五六人。马方领着大家过去后,开始招呼胡延德和平老师入座。

    但在“入坐”这道程序上,几个男人推推让让了很久,李云生想让胡延德坐主位,但胡延德一再推辞。

    “胡保代,您上座,我们买单。”马方笑脸盈盈。

    “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您说是不马总,还是李总坐。”胡延德说着就半推着李云生往主位走。

    李云生跟胡延德客套了下就没再推辞,主位入座后,就开始观看胡延德、马方、和会计平老师继续你推我让。

    最后推让的结果是,总经理李云生坐主位,保代胡延德次之,紧跟着是会计平老师,最后是董事会秘书马方。

    一直站着面无表情地等在桌子旁边的“小兵”们,瞅见这帮“大佬”可算是客套好了,才默默就坐填满剩下的位置。

    而刚才一直站在“上菜位”椅子后面的柴胡,一个闪身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明白这个“上菜位”目前最适合他自己,这个位置靠厨房最近,服务员上菜十有八九是通过这里,且桌面上还连着一根电磁炉黑色电线,用餐十分不方便。

    柴胡明白不管其他人坐哪里,自己抢这个位置肯定没错,因为这个位置属于整桌地位最低的人,往往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就负责埋头吃饭,新菜上来时给大家转转盘子,必要时多敬敬酒即可。

    蒋一帆刚才一直站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看着手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餐前一定要就位置问题礼让半天的文化,就如同大年三十给红包的时候,大部分父母都会帮着孩子说“不要不要”,但最后还是让孩子半推半就地把钱抓在手里。

    蒋一帆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什么是“以色列格斗术”?

    搜索引擎告诉他,以色列格斗术是上世纪60年代,由以色列发展创立起来的一套军用徒手格斗体系,目前也是以色列国防军队、执法人员和美国FBI的必修课程,被广泛运用于世界各地军警部门。

    这种格斗术可以被有效运用于个人防身自卫,在遇到他人侵害时可以进行及时有效的安全防御。

    蒋一帆迅速下滑手机屏幕,眼神从资料库中搜索到几个关键词:摆脱、逃脱、徒手袭击、拳、踢、碰撞,心里控制、360度防御……

    看完他心里咯噔一下,王暮雪刚才说她跟教练学了五年,五年跨度可不小,尤其是按王暮雪的家庭条件,应该不是跟班教学,而是一对一私教。

    如果防御力分一至十级,被系统性徒手格斗体系教育出来的王暮雪,蒋一帆推断怎么也得有个七八级,而且从刚才她那一拳的爆发力、手型和击中部位,蒋一帆认为对方的攻击能力也很强,至少在自己之上两三倍。

    这下可难搞了,没想到自己还没下手,眼前的女神就从一只待宰的羊羔瞬间变成了罩着龟壳的刺猬……

    正当蒋一帆这么想着时,所有人都已入座,王暮雪很自然地留了身边的位置给蒋一帆并招呼他快去坐,于是蒋一帆也故作平静地走了过去。

    当马方开始涛涛不绝地跟胡延德推荐这家店的特色菜时,蒋一帆收到了一条微信,是皇太后发来的图片。

    蒋一帆立即将通知点了开,看到了那个图片是一个妈妈常用表情包,表情包里是一堆盛开的红玫瑰,玫瑰前闪着彩色的宋体字“晚上好”!

    蒋一帆还没来得及打字,皇太后便又发来了一句话:“帆仔进展如何?”

    “皇太后是谁啊?”此时身旁的王暮雪突然笑着道。她的这个询问直接炸得蒋一帆把手机迅速捂在怀里,同时道:“没谁……”

    “莫非是母上大人?”王暮雪眼角弯成了月牙。

    “不是,是以前高中的班主任老师。”蒋一帆两眼直视着王暮雪,撒了一个谎,这个谎撒得很是自然,自然得让蒋一帆自己都颇感意外。

    “哦,这样啊。”王暮雪应了一声后便没再说什么。

    蒋一帆等了十几秒,瞧见王暮雪的注意力好似已经完全回到了马方滔滔不绝的广告词上,内心才长呼一口气,慢慢翻开手机,这回他有意将屏幕一直背着王暮雪,上面是皇太后一连串信息。

    皇太后:“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不?”

    皇太后:“她爸建国说暮雪还不知道国庆相亲的事儿,妈可是按你说的,千叮咛万嘱咐,绝不会捅娄子!现在全靠你自个儿啦!”

    皇太后:“帆仔?”

    皇太后:“帆仔在忙吗?”

    皇太后:“加油啊帆仔!追姑娘要舍得花钱,你那点破工资估计是不够,妈等下就给你打过去!大方点!”

第49章 全水特色菜

    马方笑脸盈盈地看着胡延德:“胡保代可一定要尝尝这儿的禾花鱼,这可是稻田里养出来的鱼啊,从宋代开始就是朝廷贡品,肉多刺少,很入味。”

    “以前来好像没吃过,这不是桂市的特色菜吧?”胡延德边翻着菜单边道。

    “可不!哪能让胡保代次次来都吃一样的东西。”马方憨憨答道,“这小店老板是我老乡,全水人,这可是正宗的全水菜!”

    胡延德闻言,索性边将菜单放到转盘上转到马方面前:“既然是马总的家乡菜,那肯定由马总您来推荐最为合适,来来来!”

    “哦呵呵,好!”马方也不推辞,拿过菜单后直接驾轻就熟地跟服务员说,“来个禾花鱼,选那种体短肉肥的,‘烘’得干一些,这样皮脆,然后做法是黄焖,切记,黄焖!记得多放点干辣椒!”

    “好嘞!”一个肤色蜡黄的热情老阿姨,手拿一本破旧笔记本快速记着。

    “桂北腊肠来一盘,五香豆腐干,还有这个,东山猪……”马方麻利地翻着菜单,好似他已经对那本菜单很熟了。

    “醋血鸭要来半只吗?”老阿姨问道。

    “哦来!当然来!来一整只,挑只大的,你看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呢!”

    “好的,鸭子选肥一些的还是……”

    “瘦的,必须是瘦的!醋血鸭搞肥的不好吃。”马方正说着,一旁的会计师平老师突然开口问道:“醋血鸭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位平老师问出了在场挺多人的问题。

    王暮雪自然也好奇,因为上次才吃了啤酒鸭,这次又来个醋血鸭,这个省的人饮食上创新能力真强,什么调料都敢往鸭子里放。

    “醋血鸭是我们老家的名菜,也就是鸭子的一种做法。”马方说着一翻就翻到了醋血鸭那一页的图片指给平老师看,“平老师您看,就这样,比一般的炒鸭子颜色深一点,因为不仅淋了米醋,还淋了鸭血。”

    “啊?淋鸭血?”平老师眼珠子瞪得老大。

    “您放心,虽然是血,但绝没一点腥味,这种杀鸭流血,再注入酸醋的做法非常美味,可以让鸭肉绵软入味,酸辣鲜香,开胃可口,两块鸭肉包您可以直接下一碗饭!”

    王暮雪和柴胡听到这里,相互给对方投去了一个无奈的微笑,因为马方无疑又开启了广告化夸张地宣传方式。

    “平老师我跟您说啊,所谓三斤鸭二两醋,去毛开剖去肠后,将鸭子悬挂沥水……”

    “好了好了马大厨师,快些点菜!”李云生指了指手表,笑着打断了马方的话,“点完再接着说,大家都饿着呢!”

    “哦哦好。”马方不好意思地赶紧低头专心点菜,其他人脸上此刻也都露出了几丝笑意,在这种彼此都不是特别熟的饭桌上,有个马方这样的话痨子,其实大家还是很欢迎的。

    在马方相继说出什么糍粑、魔芋豆腐和油茶等词汇后,突然转头朝胡延德问道:“胡保代,喝什么酒?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的湘山酒?大米酿的,味道很棒,有点蜜香。”

    王暮雪一听到喝酒就头痛,主要因为她对酒精过敏,过敏原还不是皮肤上,而在血管壁上,需要等酒精渗入血液后才会有浑身刺痒甚至刺痛的感觉,这个时滞一般需要六七个小时,所以饭桌现场基本看不出来。

    啤酒、红酒、白酒、水果酒她都尝试过,也都失败了,每次的结局都是当晚好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必须去医院打吊针。

    故此时王暮雪一听要喝酒,不禁双手握拳内心狂喊:“不要喝不要喝不要喝千万不要喝!”

    也不知是上天显灵还是胡延德可以听到王暮雪的喊声,他摆了摆手朝马方道:“今晚酒就不喝了,喝喝茶吧,马总你刚才不是点了个什么油茶吗?”

    “咳!那个是当菜吃的,上来了您就知道了……要不,还是来瓶湘山!”马方说着就想转头朝老阿姨下单,谁知胡延德赶忙打住道:“真不喝真不喝,最近要老二,封山育林了。”

    马方闻言笑了:“胡总您别逗了,您去年年初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这理由,封山都封两年了,也该开放开放了!”

    这句话引得在座一阵哄笑,胡延德倒也坦率,摇摇头叹气道:“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啊!总之要不上啊!”

    王暮雪赶紧端起茶杯遮住嘴巴,免得被大家看到她笑的太明显。

    而蒋一帆此时由胡延德的话突然想到皇太后说的,青阳人压力大生不出孩子的问题,没想到身边还真就又来一位。

    马方不甘心地继续说服道:“胡保代我跟您说啊,想要娃娃,就得顺其自然,该吃吃该喝喝,咱们这湘山酒可不一般,少而精啊!颜色晶莹透亮,入口那更是甘美绵甜,说不定您今儿一喝咱这湘山酒,孩子就来了!”

    胡延德继续摆了摆手:“我这个月都不回去,肯定来不了!”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此时李云生开口打圆场道:“马方,咱们别为难胡保代,酒的话留到下次他二宝满月的时候喝!”

    “咳对对!”胡延德赶忙道,“到时候要上了你们来青阳,咱们不醉不归!”

    马方听到领导又发话了,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饭局,基本是领导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着,谈论话题天南地北,其他小兵有的埋头吃饭,比如柴胡;有的一直低头刷着手机,比如几个稍微年轻些的女会计师和评估师;有的至始至终都是微笑地边吃边聆听,比如王暮雪和蒋一帆。

    气氛还算融洽,直到胡延德突然朝李云生问道:“李总,律师事务所,你们要不要考虑换一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虽然继续吃喝,只不过嚼东西的速度都很有默契地放慢了,眼神还不停地往李云生脸上偷瞄。

    李云生抿了一口茶道:“他们一直是我们的法律顾问,合作很多年了,对我们企业也知根知底。”

    胡延德闻言清了请嗓子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的法律顾问一年都没来过现场,咱们还有一个半月就报了,他们连脸都不露,这态度恐怕不妥吧?”

第50章 要求换律师

    “莫律师这段时间比较忙,过阵子就会来了。”李云生道。

    “过阵子是多久?李总,申报期不是开玩笑,万一最后是律师不给力造成项目延期,平老师手下的这帮小姑娘可就又要开始加班了。”胡延德说着看了看平老师,自然也看了看面面相觑的那些女会计师。

    平老师的面容有些尴尬,而他所率领的那些女会计师表情各异,有沉稳冷静的,有茫然不知的,有眼神中露出一丝忐忑的。

    毕竟胡延德所说为真,一旦项目延期,会计师又要根据下一期的数据出具新的《审计报告》,而这一期的报告他们暂时没法收到钱,不仅如此,投资银行也是一样,所有人的核查工作也要继续增加,非常多的文件需要更新,工作量很大,就连董事会秘书马方也不能消停。

    可以说,在座所有人,没有一个希望项目延期。

    话痨子马方刚才一直是饭桌上说话的主导,这时也仿佛如坏了的喇叭一样,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王暮雪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担心,还是幸灾乐祸。

    总之,马方就带着那样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审视着李云生,而李云生的神情有些凝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答道:“我今晚跟他们协调一下,让他们尽快过来。”

    “不是尽快过来,李总。”胡延德皱起了眉头,“您要跟他们要求具体时间,尽快到底是多快?是明天后天,还是下周下下周?就一个半月了李总,一个半月就45天,其中还有12天是周末,剩下只有33个工作日,我们券商自己报内部审核还要提前至少15个工作日,内核委员在审核材料的时候,必须要看到他们律师出具的《工作报告》和《法律意见书》,否则他们根本不审咱们这个项目!现在您倒推一下,留给律师出报告的时间,只有33减去15,就剩18个工作日了,18个工作日也就两周多一点,现在他们律师底稿没有一本,人也不见一个,更别说成品的材料了!”

    胡延德说到这里音量已经很大了,尽管小店大堂已被坐满,十分嘈杂,但在场坐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胡延德所说的每一个字。

    “李总,咱们企业上市,律师也是要独立核查的!”胡延德继续道,“他们不能什么都等着我们帮他查好,帮他写好,然后就派一个新手过来复制复制,粘贴粘贴,出个报告完事,跟猪八戒一样……”

    蒋一帆听到胡延德把律师比作猪八戒,心里咯噔了一下,庆幸在场的人好险没有一个人是律师。

    胡延德之所以如此比喻,是来源于业内很火的一条段子,段子将企业的上市比作西天取经。

    在西天取经这条漫漫长路上,拟上市企业大多都是唐僧,对艰难险阻基本处于茫然状态,连来的是何方妖孽都搞不清楚就差点被吃了。

    券商的投资银行是孙悟空,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要会,出来个妖怪就得冲在最前面,经常扮演着拯救全团的角色。

    而律师基本就是猪八戒,见猴哥在前面干架,自己就跟着喊两嗓子,然后挥挥铁耙打两下,一出事就找猴哥问猴哥在哪儿。

    会计师则是沙和尚,干的是最累最底层的体力活儿,收入也比较低,但在小组中还算比较听话和敬业的。

    唐僧在取经路上,自然会遇到很多妖魔鬼怪突然蹦出来要吃一口唐僧肉。

    比如过去退出许久的股东,开始重新找上门来,对当初白纸黑字的《股权转让协议》赖皮不认账,死说签名不是他本人签的。

    比如一些媒体开始挖掘公司八卦,或者直接简单粗暴地把同行业其他上市公司《招股说明书》中所披露的风险点抄一抄,然后寄给企业要封口费。

    再比如市场上很多还没上市的竞争对手,会高薪将企业的一些核心骨干在上市阶段挖走,搞得企业不得不出更高的价钱以及股权留住人才,稳定核心竞争力。

    实际上,吃拟上市公司这块唐僧肉的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

    大批自称记者和律师的人,拿着公用的模板对企业进行实名举报,由于企业在回答资本监管委员会问题时,必须要对所有实名举报进行解释,一旦解释不清楚,上市的梦想也就彻底破灭,所以很多企业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就不得不用小钱打发那些拦路抢劫的人。

    蒋一帆还记得他上一个项目正要上发审会(即资本监管委员会对拟上市公司申请材料的面对面审核会)前,突然好好的企业就被实名举报了,于是蒋一帆立刻打电话过去问为什么没开价就直接举报了,结果对方居然说:“哦,邮件发得太多了,要钱的时候漏了,现在补上,你们开价多少?”

    蒋一帆:“……”

    利益驱动才是第一加速器,在利益面前,各种创新手法层出不穷。

    三百六十行,只要做得好,行行能赚钱,只要能赚钱,多卑劣的行为都有人干,还能堂而皇之地干出规模。

    而上述那些问题,还都算取经之路上的小妖小怪,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企业本身。

    比如股权不清晰,合同存在纠纷,纳税不到位,债务无法消化,公司治理存在缺陷等。

    找出这些问题,并给企业提供解决办法的责任,很大程度都落在了投资银行的肩上。

    当企业最终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而无法上市时,企业基本不会去责怪律师和会计师,骂的全是投资银行。

    正如同唐僧很多次遇难,最后居然把出力最多的孙悟空骂了走,极少去教训猪八戒和沙和尚。

    当然,这个行业内负责任的律师也有不少,水平极高敢于顶撞投行保代的强势会计师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都是合伙人制度。

    在这样的制度下,每个合伙人就如同一个小包工头,自己招揽民工干工程,尽管他们可能都属于一个业内响当当的建筑公司,但是你真正跟哪个包工头合作,出来的工程质量就说不准了。

    所以在企业上市之前,选好负责人的中介机构“包工头”就十分重要。

    很明显,此时在胡延德看来,晨光科技选的这位莫律师,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包工头,至少临近申报,他和他的手下始终处于下线状态。

    所以胡延德习惯性地动用了投资银行在取经路上话语权最强的优势,提议唐僧把好吃懒做的猪八戒换掉。

    但从李云生刚才的态度来看,蒋一帆推断这家律所估计与晨光科技有着很深厚的关系,可能不仅是长久的业务合作关系这么简单。

    “胡保代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李云生虽然礼貌性地在回答,但语气已经有些生冷。

    “那咱可说好了啊,我明天等您消息,抓紧啊!”胡延德说完,转头朝身边的平老师道,“你们《审计报告》定稿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们?”

    听到这句话,正吃着一大块醋血鸭的平老师腮帮子骤然停了下来。

第51章 成败在人心

    好好的一场饭局,在胡延德的左右逼问下,硬生生成了工作“催债”现场。

    “我们尽快。”平老师将鸭子咽下后赶忙道。

    不过,他才说出“尽快”这个词时,就立刻后悔了。

    “尽快是多快?”胡延德果然如他所料地开启了刚才逼问李云生时的模式,“平老师,你们的时间可是比律师还短,你们《审计报告》出来了,我们才能根据定稿数据写财务分析,至少得预留四天给我们吧?再加上……”

    “不是,胡保代。”平老师直接打断了胡延德的话,“我知道您着急,想要个确切时间,但我们事务所也有自己的质控,现在其实已经差不多定稿了,但交上去质控委员需要审核多久我们真不好说,而且他们后续也可能让我们补材料才能过,这材料也是需要企业这边提供。”平老师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马方。

    “需要企业提供的马总可以全力配合啊!”胡延德直接爽快地帮马方做了回答,“关键是你们质控,质控委员嘛,让他们加加班,就快了。”

    平老师闻言尴尬一笑:“胡保代,您别开玩笑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公司后台那帮委员个个都是大爷,我哪儿有能耐让人家加班……”

    “直接说肯定不行,平常多打点打点不就好了?!”胡延德道。

    上述谈话所提及的“质控”,全称质量控制部,一般会计师事务所把审核《审计报告》质量的一批后台人员称为质量控制部委员,而投资银行则大多称为内部核查部委员,简称内核委员。

    虽然叫法不同,但这些委员工作性质是一样的,其目的就是为项目组成员的申报材料质量做最后的把关,审核其是否符合国家各项法律法规以及上市标准。

    内核、质控委员的薪水相对比较固定,因而没有任何动力加班,除非是遇到特大型标杆式的企业,或者是公司大领导直接推荐的项目,否则他们一般到点就走人,下班就关机,今天审不完就明天审,让项目组和企业自个儿着急去。

    而平老师理解胡延德的那句“平常多打点打点”,无非就是多请吃饭,多给些小好处,多建立关系,这样以后自己的项目人家委员审的就积极些。

    但对于此时的平老师来说,给晨光科技按时出具报告即可,他没理由为了预留投资银行写财务分析的时间,自掏腰包讨好委员。

    会计师与企业签署的合同,一般都是只要出具《审计报告》,企业就得付钱。至于最后企业能否成功上市,从金钱层面上对会计师来说,关系已经不大了。

    而企业给投资银行的报酬,是在成功上市后,从二级市场上募集的资金中扣除的。如果企业最终没有顺利上市,投资银行会血本无归,一年两年三年都是瞎忙活,所有的努力就会打了水漂,但会计师还可以笑眯眯地拿到他们出具《审计报告》而应该拿到的钱。

    所以在合作这件事情上,权利和义务要匹配,时间流和资金流要匹配,否则永远就是成也在人心,败也在人心。

    “我尽力回去多沟通沟通,争取快一些给到您。”平老师朝胡延德道。

    “下周五能出来不?”胡延德直接说出了一个时间点。

    “我尽力,尽全力。”平老师笑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别是现场还有晨光的领导,他作为会计师总负责人,当然不能信口开河地承诺一定可以下周五完成,毕竟他压根也没打算真的回去催那些委员,这催一次,可就欠一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还是少欠的好,宁愿欠钱也不要欠人情,不然只要有一次欠了没还上,很可能朋友都没得做。

    在平老师的口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胡延德内心开始憋起了火,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他不好发作,于是乎开口问道:“现在财务还有什么核心问题没解决的吗?”

    “那到没有,就是有一家公司账期给得太长了,本来六个月的信用期过了,又拖了将近四个月才回款。”

    “编号487935的那家老客户是吧?”胡延德道。

    “对,就是那家。”平老师有些吃惊,主要吃惊于胡延德直接背出了客户编码。

    柴胡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肥壮的中年男人记忆力也如此之好,难道也是用了蒋一帆说的联想记忆法?

    不过要记住4、8、7、9、3、5这几个数字,不默念几遍记住的话,应该可以联想到什么帮助记忆?

    柴胡立刻闭上眼睛死命想着,果然,他这颗没有经过联想思维训练的大脑,一下子就真的什么也没能联想出来。

    真的如蒋一帆所说,慢不在记忆,而在联想。

    看来从明天开始,自己真的要每天花时间进行记忆力训练了,柴胡这么想着。

    此时只听胡延德朝李云生道:“李总,两千多万的资金,被客户拖了十个月,您随便拿这钱去买十个月4%年化利率的银行理财,利息都将近70万,您的钱压在客户那里,资金成本是很大的,我建议咱们以后跟客户签协议,信用期尽量缩短一些。”

    “我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李云生叹了口气。

    “李总,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您不想哪来的办法是不?”胡延德道,“比如你们可以对所有的客户做一个信誉评估,风险大的就把信用政策收紧些,那些中小客户干脆直接采用现款现货,不见真金白银就不给货……”

    “不是,胡保代……”李云生已经听不下去想插话。

    “您先听我说完!”胡延德放大了音量,这句话让全场低头吃饭干着自己事儿的人都瞬间竖耳倾听。

    “除了那些中小客户,你们新签的客户,也可以采用现款现货,这样压根就没有几个月的资金压力,而且你们对于过去那些老逾期不给钱的客户,就应该中止合作,比如那些应收账款金额较大,期限较长的客户,你们要做一轮认真的清理;另外还要加强销售人员考核力度,提升销售人员催款主动性!”

    “怎么提升?”此时马方突然问道。

    “自然是把那些销售人员的奖金与回款速度也挂挂钩,比如一个月之内有本事催回来款的,催回多少,就按百分比给提成,催回一百万给个五六千,估计大家都很有动力!!”胡延德胸有成竹。

第52章 考证那点事

    “胡保代,您这些办法我们之前还真不是没想过,但就真没办法。您也知道我们的客户不是一般的客户,那都是军工单位,我们的产品都是用于国家武器装备上的,而且我们做的很多都是配件,那些军工单位都是要等所有其他配件到齐了,全部组装完成并且验收质量合格了,才会付款。所以有时候我们交货得早,也是要等别的供货企业货物到了,他们装好了才会统一给我们所有人钱,总之就是木桶定律,您明白吗?”

    木桶定律,是指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

    而晨光科技的钱何时能够回来,取决于同批武器装备中,供货最晚的那家企业。

    别家企业的供货速度,晨光科技自然没法调控,李云生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所以自然也就不能控制客户最终的回款速度。

    胡延德听后没有马上接话,他也知道李云生说的在理,毕竟对手方具有极强的特殊性。

    “而且胡保代,咱们控制系统行业,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了,我们也是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市场占有率,才给了客户长一些的信用期,不然逼太紧,人家索性不跟咱们合作了,为了那点利息,岂不是因小失大?”李云生边说,边点燃了一支烟。

    胡延德这回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伸出肥壮的手,将李云生手里刚点燃的烟一把抽走,然后直接在骨碟中拧灭道:“要二宝。”

    李云生愣住了,柴胡见状不禁咧开了嘴,他估计李云生肯定没有想到,胡延德这个人很认真,很认真的在饭桌上催材料,很认真的在细节上挖问题,很认真的在一门心思地提意见,并且很认真的在封山育林要二宝。

    王暮雪此时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了看蒋一帆,好像在对他说“怎么这个保代待人处事有点奇怪?”

    蒋一帆耸了耸肩,表示不得而知。

    蒋一帆以前遇到的几个投行保代,虽然也有强势霸道的,不过总归还通情达理,没想到与胡延德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才短短一天,就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等大家吃饱喝足后,胡延德与蒋一帆一行人回到公司时,已是晚上十点。

    柴胡本来以为大家只是陪领导上去拿行李箱回酒店,怎料胡延德进了会议室后,就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两颗大大的眼珠子盯着屏幕就不动了。

    蒋一帆顺着领导的模样也坐了下来,同样打开电脑文件开始工作,仿佛回到了早上刚开始上班的模式。

    柴胡与王暮雪面面相觑,都无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他们的血液还在胃中流淌,脑子已经乏累至极,心里暗暗地想,难道投行干久了,都不知道累的吗?

    连续一个月的持续奋战,让王暮雪的皮肤质量开始下滑,原先的水嫩透亮不复存在,她的嘴唇也因为没时间涂唇膏而有些干裂。

    晨光科技周围到处都是新开发的工业区,导致每天上下班徒步路程都要呼吸厚重的黄色烟尘,于是柴胡的脸上也开始冒出痘痘。

    最致命的是长时间的久坐,让柴胡和王暮雪都觉得腰很酸,肩膀和脖颈奇硬无比,有时候还会酸痛难耐,每当王暮雪实在受不了要起来活动的时候,都会特别佩服蒋一帆。

    因为蒋一帆好似是个机器人,上班后永远就坐在电脑前,除了中午吃饭散步那点时间,他的屁股就没挪开过座位。

    就连晚饭后半小时休息时间,他也倾向于坐在位置上打几盘游戏,打完后继续工作,而不是像王暮雪一样在外面宽敞的走廊里抓紧时间再走半个小时。

    大约十一点十分的时候,胡延德突然打破了会议室中的死寂,朝王暮雪问道:“暮雪是在美国读书是吧?”

    “是的胡总。”王暮雪回答。

    “我看你本科是金融和管理学,研究生又是国际金融。”

    “是的,我本科修的是双学位。”

    胡延德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两眼看着电脑,柴胡眼睛一眯,猜测莫非胡延德此时是在看王暮雪的简历?

    “你的专业其实不太适合来投资银行,更适合去商业银行。”

    王暮雪闻言内心也是同意的,因为确实这一个月来,她发现自己以前学了7年的东西,工作中使用率不到1%。

    “国内投行人需要的是过硬的法律和财务知识。”胡延德继续道,“你本科应该读个会计,把注册会计师考下来,研究生再读个法律,读我们中国的法律,把律师资格证考下来,你才具备完善的入行条件。”

    “是的胡总,我以前确实没有太好的规划自己的专业。”王暮雪道。

    “没事,你工作之余可以多考考证,补下短板。”

    “好的胡总!”王暮雪虽然这么回答,但内心却是在吐槽,“工作之余,我有工作之余么?每天工作到凌晨,哪来的工作之余?!”

    胡延德不知怎地眉心微蹙,有些不悦道:“你还考了CFA一级?那是不是今年要考二级?”

    柴胡听到这句话,心里狂呼自己刚才猜对了,胡延德果然没在工作而是在研究王暮雪的简历。

    胡延德提及的CFA,全称CharteredFinancialAnalyst(特许注册金融分析师),是全球投资业里最为严格与高含金量资格认证,被称为金融第一考的考试。考试分为三个等级,最高等级是三级,三级通过后,拥有四年相关工作经验的即可申请拿证。

    《金融时报》杂志将CFA专业资格比喻成投资专才的“黄金标准”。

    “二级的考试时间是每年六月,如果工作之余有时间的话,我肯定会接着往下考的。”王暮雪回答。

    “别考了,那东西就是浪费时间,对我们国内的投行业务没啥帮助。”胡延德直接道。

    这句话让会议室中的气氛现入了尴尬,蒋一帆见王暮雪不知如何开口,便说道:“任何知识都是有用的,我也考了。”

    “你不一样,你是考神。”胡延德目光投向了蒋一帆,“京都和华清毕业生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特别善于考试,我没说错吧?”

    蒋一帆闻言一时间哑了。

    “别的能力不好说,但你的解题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你们京都可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善于考试的人,所以你蒋一帆拿下所有的资格证,我一点都不意外,如果你想,我名片上的ACCA和AICPA你也照样可以有。”

    听到这里,柴胡秒变吃瓜群众,360度能力无瑕疵的蒋一帆,居然被眼前的肥壮大叔定义为只会考试的人,这下估计有好戏看了。

    柴胡脸上的倦意一扫而光,因为他要看看蒋一帆的情商究竟能达到多高,才能阻止这场看似无法压住的撕逼大戏。

第53章 矛盾的化解

    蒋一帆听到胡延德的话,很自然地开口道:“ACCA和AICPA都需要很强的英文功底和会计专业知识,我本科毕竟不是学会计的,所以估计这两个证我考的话,会很有难度,可能需要考很多年。”

    本来柴胡以为蒋一帆会为自己辩解,说不是这样的,他们京都的学生也善于这样,善于那样,能力很强,并不是只会考试。

    或者如果蒋一帆聪明点,会顺从地说:“胡总您说的在理,京都的学生确实比较善于考试。”

    再或者,蒋一帆可以恭维地说:“胡总您的资格证很专业也很难考,我是考不出来。”

    只不过,柴胡能想到的上述三种方式,效果都不好。

    第一种直接说他还有很多其他能力,无疑会让领导产生反感情绪,内心觉得这年轻人怎么说两句就回嘴,一点都沉不住气。

    第二种直接顺从,说他蒋一帆确实比较善于考试,这不仅是自己承认自己别的能力不咋样,还会让没有考上京都华清的胡延德产生出一种“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你会考试你了不起啊?”的感觉。

    而第三种更是下下策,直接恭维领导,虽然领导内心会很满足,但事过之后也会觉得蒋一帆很虚伪。

    “我考不出来”这种话如果是柴胡说的,胡延德或许还信,但若由蒋一帆口中说出,就是赤裸裸地拍马屁。

    所以蒋一帆选择了第四种,直接说实话。

    他没有去跟胡延德纠结京都学生是不是只会考试的问题,而是把聚焦点自动转移到了胡延德所说的两个外国会计师资格证上面。

    再回味蒋一帆刚才的那句话“ACCA和AICPA都需要很强的英文功底和会计专业知识,我本科毕竟不是学会计的,所以估计这两个证我考的话,会很有难度,可能需要考很多年”。

    这句话既绕开了话题的矛盾中心,也间接夸了胡延德的专业水平非科班出身的人很难达到,同时又肯定了胡延德刚才对于京都的毕业生“善于考试”这个观点。可以说既不得罪领导,也不恭维领导,说话很实在,实在得让人无法继续对他产生负面情绪。

    胡延德马上就笑道:“不难,你要考随时都可以考,能力那么强,你可是曹总的爱将啊!”

    “过奖了胡总,我入行时间并不长,各个方面都还有很多不足,所以我很希望通过这个项目跟您多学习,多取取经。”蒋一帆道。

    胡延德一听嘴角咧得更开了:“取经谈不上,相互学习,以后有什么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通通都教你。”

    柴胡闻言惊愕了,蒋一帆连续两句无法反驳的实在话彻底俘获了胡延德的芳心,会议室里一下子就彻底无干戈无矛盾,满满地都是“好青年啊好青年”“好师傅啊好师傅”的融洽气氛。

    正当柴胡失望之时,胡延德突然转向王暮雪道:“我听说你们到美国学金融的,班里基本全是中国人,是这样吗?”

    “确实是的,当时我们班就三个美国人与一个印度人,其余都是中国人。”王暮雪道。

    “那这么说,那些外国人岂不是很悲哀?”

    “他们是挺孤独的,因为其实很多在美国教我们专业课的教授,也都是中国人。”王暮雪补充道。

    “那你这不等于花了几百万去外国读中国学校吗?”胡延德道。

    “还是不太一样,毕竟经济学最开始是源自西方,很多知识点用英文理解起来,会更顺一些,而且很多经济学书籍也没有机会翻译成中文或者在中国出版,所以在那边的几年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

    “我很好奇你们上课的时候,到底是用中文还是用英文?”

    听到胡延德这句话,王暮雪有些无语,不过还是礼貌性地答道:“都是用英文的,只不过下课了分组讨论作业的时候,如果一个组都是中国人,就会用中文。”

    “那这么说,你出去这些年英文水平应该没怎么涨吧?”

    胡延德此话一出,柴胡瞬间又开启了吃瓜模式,心想这中年大叔真是闲的没事,四挑战乱啊!下午跟律师吵,晚上吃饭又似乎得罪了企业和会计师,刚才抓着蒋一帆吵架不成,现在又去招惹女神……

    “可能口语能力跟土生土长的外国人不能比,不过还是比几年前没出过国的我要好上一些的。”

    王暮雪这句回答,让柴胡屏息点赞,又是一句实诚话,看来王暮雪是刚才偷学了蒋一帆的招数,现学现卖。

    “我正经手一个并购项目,收购标的是一家德国企业,不过人家都是用英文交流,下两个月就到香港谈判,你有没有把握可以当董事会现场翻译?”

    “有。”王暮雪想也没想就答道。

    “好!”胡延德一拍大腿,“你可别让我失望啊!之前谈了好几次都没谈成,这回就靠你了。”

    “没问题的胡总!”王暮雪笑道。

    “暮雪你这点好,不管能力行不行,首先很自信,你不知道我之前问了公司里很多留学生,都不太敢去,只有你是这么爽快答应的。”

    “可能是因为我才刚回国没多久,英文都还没丢,您要过两年再问我,估计我也不敢了。”王暮雪打趣道。

    柴胡深吸一口气,女神说话就是不一样,自信的同时还保有谦虚,谦虚的同时还能为那些不敢出场的留学生说话。

    以前柴胡一直认为富二代都是傲慢的,都是不可一世的,都是不努力的,都是坐享其成的,但从这一个月与蒋一帆和王暮雪的接触来看,富裕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优秀起来那是很可怕的。

    蒋一帆的优秀柴胡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是正式员工,与自己没有任何竞争关系。

    但王暮雪就不一样,人家与自己同一赛道,开着跑车一路狂飙,这都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开跑车的人还是一个又努力又聪明又经过专业训练的赛车手,这下子怎么玩?!

    柴胡这一个月来没少打听部门入职的概率,对于招聘,曹平生采取的是有出才有进的政策。

    如果今年离职了一个人,就新招一个人,如果今年没人离职,所有实习生也就没有入职的机会。

    从2014年年初至今,部门离职人员人数就只有一个,也就是晨光科技这个项目原先的那个项目组成员。

    所以如果说直到明年年中都无人离职,留给新人的空缺职位就只有一个,即便柴胡干掉了其他不熟悉的实习生,对手也还剩一个王暮雪。

    柴胡想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暮雪,直到胡延德朝他问道:“小伙子,你的名字是叫柴胡对吧?”

    “对对……”柴胡本能地回答。

    “这名字挺逗,不就是我们常喝的一种中药名吗?谁给你取的啊?”

    柴胡:“……”

第54章 潜在关联方

    项目组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时,已是晚上12点40,胡延德难得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但四个人一起进了电梯后,柴胡刚转过身,胡延德便瞄见柴胡的黑色双肩包有些干瘪,于是皱眉问道:“兄弟,你电脑呢?”

    “放公司了。”柴胡随口回答。

    “你回酒店不加班地吗?”

    柴胡闻言两眼瞪得老大,现在都快一点了,回去洗漱洗澡估计都一点半了,还加班?!

    正当柴胡想着应该怎么为这件事情给自己辩解时,蒋一帆突然道:“胡总,他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剩下的需要企业明天提供上来材料才能做。”

    “这样啊,那行吧,那兄弟你就好好休息吧。”胡延德道。

    柴胡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心里对蒋一帆骤然萌生出小小的感激。其实柴胡的工作压根还有很多,感觉无论做多少天都做不完,跟企业明天能不能提供出材料关系也不是特别大,蒋一帆这么帮他,完全就是出于队友之间的义气。

    柴胡的房间在五楼,而王暮雪、蒋一帆和胡延德的楼层都在八楼,所以当柴胡走出电梯后,他清楚地听到胡延德朝蒋一帆道:“等下帮我搜几个案例……”

    柴胡现在才知道,原来直接在保代手下干活的压力是这样的,原来过去的一个月,其实蒋一帆对他们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刚入门的毛孩子与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选手,对于超负荷工作的忍耐程度有着天壤之别。此时此刻,蒋一帆属于兵中之王的特种部队,而柴胡则毫无疑问是还站在新兵军团里的菜鸟。

    于是柴胡默默地给自己定了一个入职后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超过蒋一帆。

    接下来的两天,晨光科技项目组全体成员的工作,完全是在胡延德的电话声中度过的。

    “不是!李总,你听我说!首先,你们星源动能跟晨光科技成立时间几乎一样,大股东跟二股东持股数也是如法炮制,你又同时是两家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兼董事,不是关联方是什么?”胡延德朝着电话大吼道。

    一方控制、共同控制另一方或对另一方施加重大影响,以及两方或两方以上受同一控制、共同控制的,构成关联方。

    关联方无论之于企业,还是之于投资银行,都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术语。如果不理解这个术语,就没法在投行这条路上顺利的走下去。

    所谓控制,就是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没得商量。

    所谓共同控制,就是我让你干嘛,还得经过另一个人同意;而另一个人让你干嘛,也得经过我同意,如果我俩闹掰了,你就一边凉快,啥都别干。

    而所谓重大影响,是指你如果想干嘛,通常也会问问一些人的意见,因为那些人的话在你心中还是比较有份量的。比如谈男朋友前问问闺蜜的意见,结婚前问问父母意见,选专业前问问师兄师姐的意见等。

    但最后你的实际做法如果不是按照他们建议的执行,他们也无法拿你怎么样。

    写教科书或者出专业书籍的人往往不会用简单的语言如此直白的告诉你,因为这样会让你觉得他们不专业,语言太简单,不够高大上。

    关联方,其实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爹妈的其他“养子”。

    注意,这里用“养子”,而不用“孩子”,孩子是一定要有血缘关系,而“养子”则不需要,出了钱出了力或者稍微花了点心思养大的,那都叫“养子”。

    比如我们将自己看成一家企业,将给了我们生命的亲爹亲妈看成股东,将平常给我们喂饭辅导功课的保姆教师看成董监高,于是乎,关联方可以理解为,所有被爹妈抚养过的孩子,所有被保姆教师照顾过或者辅导过的其他孩子,以及与爹妈、保姆、教师有着非比寻常关系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我们的关联方。

    法规定义其实比上述比喻窄,比如法规里说一定要是爹妈控制的企业,或者一定要是董监高兼任董事、高管的其他企业,但这些在投资银行的业务实际操作当中,只是一根基本线,实际操作中一家企业的所有关联方,往往是找不完的。

    比如按上述定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父母养子,不认识保姆,也没有被同一个老师辅导过的隔壁班某某同学,就自然不属于关联方。

    但如果这个同学恰巧是你的超级死党,或者是你热恋中的男女朋友,总之就是与你可以钱放一个口袋的关系,可以无条件帮你做假账冲收入的那种关系,那他/她就成了“潜在关联方”,或者说,是“利益相关方”。

    这种情况如果存在,但投资银行没核查出来,那就是保荐代表人的责任了。

    而作为保代的胡延德,此时眉头拧得紧紧的:“李总你先听我说,我刚才说首先是成立年限就很相近,是吧?!大股东又都是一样的,对吧?!您还又兼着董事对不对?哎呀!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像这种不干不净的关联方,业务又与你们晨光构成同业竞争,直接收进来完事!一句话!把星源动能买了!”

    胡延德的音量已经接近震耳欲聋的程度,搞得坐在他正对面的柴胡五官都揪在了一起,心想这个大叔居然能从早上8点半开始,电话不离耳,喊完研发部喊财务部,喊完销售部喊董秘办,明明就在企业现场,还硬是要用电话与李云生激烈地沟通。

    最关键的是,他的手机十分能扛,喊八个小时还有电,而且更让柴胡不解的是,胡延德每天说这么多话,单位时间内应该比其他人消耗更多的卡路里才对,但他居然还是那么肥!鼓出来的肚子都如同怀胎十五个月一般。

    王暮雪也被这样的办公环境影响得有些心烦气躁,她决定今晚要逃离下现场,顺带改善伙食,于是乎吃饭时间一到,她便起身抱歉地说:“胡总,我今天约了个当地的老同学吃饭,吃完马上回来。”

    王暮雪并没注意到手机里的时间是2014年9月18日,也没料到她的身上因为没带现金,而不得不在粉店转账给一个男人7.5元人民币,更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亲自到她公司楼下,送一根救命稻草给她。

第55章 那年的鱼七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一个头发毛糙的年妇人朝身旁的高大男子问道。

    “挺顺利的。”男子回答。

    “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

    男子停顿了片刻道:“有个漂亮女孩子吃粉不带钱,算新鲜吗?”

    “所以你帮她付了?”妇人问道。

    “她微信转我了。”

    “哎,说到粉,这粉没煮透……”中年妇人叹气道,筷子的动作停住了。

    妇人四十多岁,发鬓有些发白,眼角拉着几道明显的鱼尾纹,不过身材还算匀称。

    “哦,下次我让老板煮久一点。”男人道,说着他不自觉按了按自己的胃。

    两人围坐于一个木色圆桌边上,圆桌处于一个九十平米的老旧房子客厅里,客厅中央还吊着一个绿色的三叶电风扇。

    “胃又疼了?”妇人突然问道。

    “没有。”男人立刻放下了手,补充一句,“有点胀气罢了。”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最近怎么都不出差了鱼七?”

    鱼七吸了一口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最近出事的都在本地呗。”

    妇人闻言嘴角有些抽动,欲言又止,房间里骤然只剩下男人若无其事吃粉的声音。

    “你爸走了,我也难过。”妇人咬着自己的嘴唇。

    “哦,是么……我一直以为您不喜欢他。”鱼七边说边将一碗汤倒入干捞的粉里,筷子拌着酸笋和花生搅了几下。

    “瞎说啥,毕竟是你爸!”妇人眼珠子瞪了起来。

    鱼七闻言只是继续吃粉,没有接话。

    妇人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这就是命,妈我这回也不抱怨了,就希望你能好好的,知道吗?”

    “我不是好好的吗?”鱼七脱口就道。

    不料妇人闻言,直接把筷子横敲到碗上,大声道:“好什么好!都辞职了!你每天出去瞎晃一圈以为我不知道吗?”

    鱼七停住了咀嚼的动作,眼神盯着桌子边缘的某处地方。

    “你别以为让你们队长帮着瞒就可以瞒得住,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

    妇人说到这里,鱼七苦笑了起来:“妈,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别干这份工作么?说危险,又没几个钱,是不是您说的?”

    “我……”妇人红了一脸,“话是这么说,但也比无业游民强啊!你要辞职,好歹也先找到下家再辞不是?你一晃就一个多月算什么事啊?!你爸要气我,你也要气我啊!你闲着闲着就会闲出毛病,步你爸后尘,搞赌博去了吧?!”

    “赌博也得有本钱啊,咱家现在还有钱吗?”鱼七无奈道。

    妇人听到这个,鼻头骤然红了,“全部的积蓄啊!”妇人开始抽泣起来,“咱家全部的积蓄都给你爸那该死的捣腾光了!”

    “所以他不是已经死了么!”鱼七突然厉声道,眸光带着几丝愤恨,这种愤恨直直喷向眼前的妇人,将妇人的表情冰封了起来。

    鱼七的碗中还剩一半的粉,而妇人碗中的粉几乎没有动,瞅见从妇人褶皱的眼角中无声滑落出晶莹的泪花,鱼七赶忙收回了目光。

    他无法面对母亲的眼泪,正如他无法去面对父亲的离世。

    “鱼七啊,你看这条花裙子漂亮不?”鱼七八岁时,父亲带他逛遍了贸易市场,来回一家家店的比对,让鱼七走得腿都酸了,父亲如此认真,就为给母亲买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

    “你说妈妈会喜欢这件绿色的,还是那件蓝色的?”父亲朝鱼七问道。

    “绿色的。”鱼七有些烦躁地随口回答。

    父亲听后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买下那件蓝色的碎花连衣裙。

    “爸爸,蓝的不好看!”父亲付钱的时候,小小的鱼七揪着父亲的衣角嘟囔道。

    “嗯,但这件比绿色那件贵二十块。”

    “但是不好看啊!”鱼七跺了跺脚

    回到家后,当鱼七父亲笑脸盈盈地将卧室中的母亲拉出来时,母亲看到那件裙子第一句话就问:“多少钱?”

    “一百七十块。”父亲答道。

    母亲将衣服接了过去,但鱼七从母亲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是母亲掏出了衣服里的标签,确认丈夫没有骗她后,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拿着裙子走回了卧室。

    很多年以后,初中放学回家的鱼七看到了母亲春风满面的笑容,那笑容不是给鱼七的,也不是给鱼七父亲的,而是给一个灰里土气的手提包的。

    那款手提包颜色是焦黄的土色,上面有两个英文字母交错而成的图案,听母亲说,这款包来自法国,价值连城。

    母亲自从有了那个手提包,就天天背着,连去菜市场买菜都包不离身。

    很滑稽的是,母亲从不舍得把买来的菜放在那个手提包里。而是习惯性地肩上背着包,双手用难看的红色塑料袋提着一堆青菜、猪肉和活鱼回家。

    那年,鱼七十五岁。

    母亲背着那个包买菜一直背到了鱼七十七岁,而那年,母亲又获得了一块金灿灿的手表。

    母亲闪着眸子告诉鱼七,那块手表的价格可以买十个法国包。

    鱼七问钱从哪里来的,母亲说是父亲从股市中赚的。

    鱼七不明白,为何大人们喜欢一整天盯着电脑屏幕,去研究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那年就连学校旁边小卖部阿姨,都在研究买哪一支股票。

    鱼七更不明白,为何母亲发自内心的开心,从来不是来自父亲,而是来自父亲给她的这些又丑又俗又没有生命力的物品。

    而后来,一家人因为父亲赚的钱,从小县城搬到了桂市,房子也由两房一厅变成四房两厅,那年鱼七被迫成为了一个高二关键时期转校的学生。

    父亲打点好了关系,让鱼七从一所县城里很一般的中学,进入了桂市重点高中。

    可能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同学们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迎接一个转校生;可能是因为城市里的孩子与县乡来的孩子自带的一种隔阂,鱼七的高三生活除了压抑,沉闷与窒息外,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他将这种感觉告诉了父亲,父亲安慰他说:“没事,咱们读的不是高考的分数,咱们读的是你这帮同学。好的学校能给你的除了好老师和好的学习氛围外,更重要的是一种优异的人脉,你从现在开始,不学习都可以,但你要跟班上这些重点中学的同学混成朋友,将来他们多有出息,那都是你的出息,懂吗?”

    鱼七不懂,为什么别人的出息可以是自己的出息,于是乎他把父亲的这个观点告诉了母亲,母亲对父亲的话嗤之以鼻道:“你如果听你爸的,那你就只能永远像你爸那样没出息,就连中年赚一桶金,都要靠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公司,今年是你爸撞了狗屎运,哪天股市崩了,你爸肯定跌得粉身碎骨!”

    鱼七虽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用这样刻薄的话语来贬低父亲,但他却没有习惯母亲对父亲的诅咒会最终变成现实。

    父亲走的那天,是2006年1月15日,鱼七拨开了围观的人群,他认识父亲的身型,认识父亲经常穿的那件白色衬衫,但他认不出父亲的脸。

    此时母子在饭桌前沉默了良久,鱼七才主动打破了沉默:“妈,我想出去闯闯,透透气。”

    “去哪里?”妇人问道。

    “青阳。”鱼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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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投奔老同学

    “您的简历可能不太符合我们公司招聘的条件。”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束发女人朝鱼七道。

    “是不是因为学历?”鱼七面无表情。

    束发女人顿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鱼七。

    鱼七将自己的简历从束发女人的桌上拿回,微微弯腰表达谢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走出天池证券这一国内三流证券公司大门时,鱼七抬头茫然地看着透亮的天空,那天空是鱼七久违的蔚蓝色,就像初中语文课本上印的那种蓝色,干净纯粹。

    鱼七明白以他的背景、专业和工作经历,来应聘证券公司就是一种笑话,两周来他的邮箱被无数封拒信填满,拒信中的内容基本都是给鱼七发一张好人卡,然后说彼此不合适,希望应聘者将来能有更好的前程之类。

    其实收到拒信,别人已经仁至义尽了,有的公司直接就把鱼七这样的申请者无视掉,发过去的邮件如石沉大海,比如明和证券。

    如果鱼七无亲无故,那么这两周在青阳吃住的开销,足以耗尽他身上的所有储蓄。

    鱼七不明白,老家1.5元一斤的苹果,在青阳居然可以卖到12元一个。

    12块钱一个的苹果,青阳人到底是如何买得起的?

    水果店收银台前的队伍告诉鱼七,青阳人不仅买得起,而且人家一次性还买很多。

    看来陈冬妮说的没错,要解决家里的问题,必须要来青阳这种一线城市赚钱。

    陈冬妮是鱼七的高中同学,学校里的年级前十,高考毫无悬念地考进了国内会计专业排名第一的学校,毕业后直接进入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只不过两年后,她主动申请进入资本监管委员会稽查总队,专门承办证券市场重大、紧急和跨区域的经济犯罪案。

    “工作你慢慢找,我估计这一两个月都在外地出差,不回去,你放心住。”

    坐在陈冬妮的粉色床上,看着她两周前的微信留言,鱼七想把结果告诉他,但又实在难以启齿。一个大男人来青阳投奔女同学,睡在人家床上两周,结果却什么工作都没找到,这结果换谁都很难开口主动汇报。

    正当鱼七看着对话框纠结之时,陈冬妮突然发来了一条信息:“工作找得如何了?”

    鱼七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鱼七:“没有找到,他们只要硕士学历,而且我的专业不对口。”

    陈冬妮:“投资银行,私募和基金公司社招的话,还是要求相关工作经历的,因为毕竟你不是应届毕业生了。”

    鱼七:“别安慰我了,就算我是应届生,我的学校和专业他们也不会要。”

    陈冬妮:“要不还是干回老本行?你经手过那么多经典案子,让你们老队长帮推荐推荐,不然真是浪费了你一身帅气的肌肉。”

    鱼七:“不行。”

    短短秒回的两个字,体现出了鱼七的坚持,这两个字让对话框安静了很久,直到几分钟后,陈冬妮才发来一条信息:“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信息,不一定要进券商,有一家公司你可以考虑一下,你想看到的应该都有机会在那里看到,而且他们招人的门槛低得多。”

    鱼七:“哪家公司?”

    陈冬妮:“无忧快印。”

    工作这些年,陈冬妮在青阳租了一间单身公寓,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所以在鱼七找工作的这件事情上,还是帮忙引荐了不少公司,那些肯与鱼七见面的HR,多少都是陈冬妮打了招呼的。

    鱼七现在才知道父亲的那句话在理,别人的出息,就是自己的出息。

    只不过,对于各大金融机构,鱼七的简历不仅业内人士一看就是外行,主修专业课程更是吓到了一些HR。

    性别:男

    身高:186cm

    年龄:27岁

    主修专业课程:刑事科学技术总论、痕迹检验、文件检验、刑事影像技术、法医学、刑事化验、视听资料检验、现场勘验、侦探,擒拿,犯罪心理学等。

    一个HR妹子看到这段,直接手抖地将简历给扔掉了,哪还想得起来回邮件,心想这种人来应聘证券公司投资银行部,估计是脑子坏掉了。

    鱼七的脑子并没有坏,他必须要查出父亲的死因,他必须要摸清一向有判断能力的父亲,不惜借来四十万重压的一只股票,为什么会毫无缘由的说几个跌停就几个跌停,而在父亲清盘自杀的几天之后,说几个涨停就几个涨停。

    他要挖透这些红红绿绿的数字背后,这个充满金色之光的行业背后,有着怎样的一群人,他们是如何隔空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摧毁于无声之中的。

    父亲虽然之前从股市中尝到了甜头,但鱼七知道,父亲不是赌徒。

    无论是小时候帮母亲买裙子,还是拼了命地想方设法赚钱让自己读重点高中,父亲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父亲不是母亲口中的赌徒,绝对不是,鱼七的眼神很坚定,他默默地从包中掏出了父亲留下的那台电脑,重新翻开了父亲重仓持股的那家上市公司的相关资料。

    现在的鱼七,早能将资料中的每一个重要信息都背出来,从上市公司这一年来进进出出的主要股东,所有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到经手这家公司最初上市的投资银行签字保荐代表人,律师事务所签字律师,会计事务所签字会计师以及评估机构的签字评估师,鱼七已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不漏地输入到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里。

    鱼七带着这个手机,来到了无忧快印的门口。

    “冬妮的朋友是吧?”一个身材矮小的经理问道。

    “是的,您看我这简历,可以安排我做什么?”鱼七回答。

    “可以问你之前为什么离职来青阳吗?”

    “家里不同意,说工作太危险,就辞了,趁着还年轻,想来大城市闯闯。”鱼七神色很平静。

    经理听后认真地又看了看鱼七的简历,最后他虽然眉心并未完全舒展开,但却也礼貌地说道:“我们扫描室缺一个文案人员,你要不介意,就做做看吧,试用期一个月4000,正式入职一个月6000。”

    “好的,能提供住宿吗?”

    “这个抱歉,不提供。”

第57章 中介协调会

    “莫律师,李总,关于星源动能,我的建议还是收进来,经营范围中还是有什么电机啊,控制系统啊,不收进来会与晨光科技构成同业竞争的!”胡延德道。

    晨光科技会议室中,券商投行、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三方中介机构全体人员均在,王暮雪开着电脑记着笔记,胡延德坐在会议桌正中间,他的面前摆着一堆凌乱的资料,其中有星源动能的全套工商资料、业务介绍、各部门制度、人员工资表、客户供应商清单等。

    “胡保代,我们星源动能生产的是车用控制系统,不是军用的。”李云生强调。

    “车用跟军用有区别吗?行外人一看不都是控制系统吗?不都是类似的产品吗?”胡延德皱眉反驳。

    “这个当然不同,比如装在家用小轿车上的轮胎跟货车上的轮胎,能一样吗?”李云生道。

    此时一旁的莫丁律师插话道:“胡保代,我知道您的顾虑,同业竞争解释起来会很麻烦,但从他们实际情况来看,星源动能与晨光科技无论是业务、资产、人员、财务、经营场所都是相互独立的,而且这几年双方都没有特殊的资金往来。”

    莫丁,城德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晨光科技的常年法律顾问,更是李云生的大学挚友。

    “人员怎么个独立法?股东、董事会都是同一套班子,高管换几个人管,但实际控制权还不是在李总一个人手里?”

    李云生闻言面色有些难看,严肃道:“那还真不是,胡保代,这个问题之前你们曹总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了,星源动能我就是个挂名董事,公司实际运营都是我弟弟李云逸在管。”

    “您都说是您弟弟了,一家人,在外人看来这公司究竟谁做主来去都是您家说的算,能说独立吗?”

    “我弟弟的决定我从不干涉,确实是独立的。”

    胡延德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似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李总,我充分信任您,充分信任您跟您弟弟是相互独立的,但光我信任没用,即使这个会议室里所有的人全信任都没用,必须要资本监管委员会那帮专业委员相信才行。”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让我弟弟写个说明签字吗?”李云生语气有些冷。

    胡延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总,不是写说明的问题,你们一家人协议可以随便签,说明也可以随便写,实际公司听谁的,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家人一起决定的,毕竟有血缘关系,血浓于水啊!您这个独立性很难论证啊!”

    “胡保代!我跟我弟弟……”李云生正要反驳,不料一旁的莫丁开了口:“胡保代,我觉得要不我们就不纠结人员独不独立这个问题了,毕竟是一家人,要硬说是独立的,估计也很难。”

    胡延德闻言一拍桌子:“就这意思!”

    他心想这个一来就跟李云生穿一条裤子的猪八戒律师,终于说出句像样的人话了。

    “但是胡保代,他们其他方面还是独立的。”莫丁继续道,“他们有自己独立的财务系统,独立的银行账户,每年独立纳税,独立制定内部控制体系,而且他们的客户、供应商跟晨光科技也不相同……”

    “莫律师!”胡延德直接打断道,“光人员不独立这一条成立,就已经无法接着往下论证了!而且,客户你怎么判断不相同?”

    莫丁愣了一秒,而后道:“我们取得了两家公司的客户清单,做了详细的比对。”

    “您用excel什么功能比对?VLOOLUP还是透视表?”

    “我们……”

    莫丁才刚开口,胡延德直接厉声道:“他们提供上来的客户清单,星源动能的表格全是客户名称,晨光科技的表格全是客户代码,请问您怎么比对?一个是汉字一个是数字与字母,无论您怎么比对都是零重复!”

    柴胡闻言屏住了呼吸,手不禁握紧了手机,这下有好戏看了。

    如果莫丁说自己比对了出来,就说明李云生给了他全部没有经过脱密处理的原版客户信息。

    那些柴胡死命想看都看不到的涉密军工企业名字,难道李云生直接就端给外人看了?

    “……我要到了一份星源动能的客户代码清单。”莫丁道。

    李云生闻言赶忙附和:“对对,我们给莫律师的都是客户代码,你们稍微透视下就知道里面的客户没有一家是重复的。”

    “那这就更说明不了问题了李总。”胡延德道,“客户代码是你们企业自己编写的,你们完全可以为了搪塞我们,给相同的客户制定不同的代码。”

    “我们绝对不会这么做!”李云生斩钉截铁,“编代码本来就是方便日常管理,没必要造假。”

    “证明给我看!”胡延德大声道。

    会议室中的温度一下子达到冰点,王暮雪的双手骤然停止了打字的动作,此时她只能听见远处老旧立式空调运转的声音。

    最终还是莫丁打破了沉默:“胡保代,您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若要证明不是不行,但晨光的所有客户就要公布出来,而且光给您统计表您还是不会信,因为统计表也可以是人为制作的,估计李总要给到您原版合同,甚至那些客户给晨光打款的所有银行回单都要翻出来,证明交易是真实的,客户是真实的,这就会造成泄密,泄露的还是国家机密。”

    “没错莫律师,你说的很好!所以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说把星源动能收进来?这是最省事的做法,收进来,纳入上市主体,财务报表一合并,皆大欢喜,谁都不用去解释关联方有可能构成同业竞争的问题,因为关联方已经打包进来一块上了,您看现在硬是不收!硬要强行解释,我随便甩两个问题你们都无法证明,今后还怎么说服会里那帮委员?”

    胡延德话音落下后,办公室中又是一片死寂。

    其实,胡延德的疑虑并不全无道理,就拿之前卖香蕉的比喻来说,哥哥在卖香蕉,弟弟也在卖香蕉,然后哥哥上市了,弟弟没上市,那么是不是这一家子人对于香蕉的定价,内部是可以商量的?

    比如哥哥上市后变得光鲜亮丽,拉来了很多客户,这个时候哥哥突然间悄悄让没上市的弟弟来接单,把价格降低一点点,客户当然都是开心的,管你们是谁给我卖香蕉,只要是你们李家,只要都是一样的香蕉,客户当然选价格优惠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钱都会被弟弟赚走,不用跟股票市场上那些中小股东分享利润,整家人自己的利益也就实现了最大化。

    当然,李云生和他弟弟也可以人品道德无比高尚,丝毫不去动歪脑筋。

    只不过,一旦存在同业竞争,太容易挑战人性,资本监管委员会不允许任何一家上市公司有此类情况存在,犯错的机会,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扼杀在萌芽里。

    但李云生如今的说辞就是,弟弟怎么卖香蕉的他不干涉,全由弟弟说的算,弟弟说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他李云生就是个挂名,不可能去操纵价格。

    但既然都是李家兄弟,李云生说他完全没干涉,人品高大上,别人不会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便李云生自己不调价,弟弟也完全有动机故意降低一些价格,借哥哥的名声进行不公平竞争,损害上市公司中小股东的利益,这也是胡延德反驳李云生的理由。

    然而这时候莫丁律师跳出来说,先别管李家兄弟决策权是否独立的事情,即便他们价格不一致也不要紧,因为哥哥和弟弟所面对的客户群是不重合的。

    换句话说,向李云生买香蕉的客户,100%不会去向他的弟弟买香蕉,所以李云生和弟弟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

    但问题来了,李云生的客户是国家机密,不能对外公布,全是一堆代码,那么这时管理星源动能的弟弟李云逸也提供了一堆代码,代码都是人编的,外人要如何判断这些代码不是同一个客户?

    当然,如果把这些客户的名称全部显示出来,说不定真就可以证明李云生没说谎,但如此一来,就泄露了国家军事机密,所以此时李云生无疑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一旁的会计平老师今日一言不发,静静地旁观孙悟空、唐僧与猪八戒的激烈沟通。

    干会计师这行也干了六年的平老师不明白,为何李云生始终拒绝收购一个自家人管理的公司。

    这种通过收购解决同业竞争的方式业内屡见不鲜,哥哥弟弟肩并肩,打个包一块上市,其乐融融,很多企业老板都是一口就答应,没有任何为难之处,但到了李平生这里就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障碍,难道是李家这兄弟之间有什么矛盾,一山不能容二虎么?

    正当平老师这么想着时,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蒋一帆突然抬头道:“我有一个分析思路,胡总、李总、莫律师,您们看看是否可行。”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吃瓜群众的目光迅速落在了蒋一帆一人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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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行之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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