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的文件
【上雪继续秉承大格局悬疑局中局文风,带你进入少有人知的资本投行界。
六大平行主角,为大家彻底打开上帝视角,下一盘精设大棋,情节为主,专业为辅,不懂金融,也能看懂】
“暮雪,暮雪,看手机!”柴胡朝坐在白色会议桌对面的王暮雪低声道。
正在整理申报材料的王暮雪,一页一页地仔细检查着盖章、签字、以及落款日期,并未抬头。
“看手机!”柴胡轻拍桌子重复道。
那是一张长方形办公桌,约可围坐十人,其上堆满了黑色a4大型文件夹,一叠又一叠的法氏集团资料,以及无数散落的回形针。
柴胡的一反常态,让王暮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般而言,如果不是很急很要紧的事,柴胡绝不会在今日这种“决战之日”停下工作叫她看手机的。
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离最终申报截止时间点还剩不到七个小时。
在这七个小时里,柴胡和王暮雪需要将法氏集团上市材料全部校对完,赶紧提交流程。
因为这个流程需要经过足足八级领导审批,才能报进资本监管委员会。
如若今日报不上去,拥有一万多名员工的法氏集团筹划三年的上市计划就会延期甚至再次终止。
“王暮雪,如果这次再不行,我可能会辞职回老家,天天熬夜,太累了,其他同事可能也会另谋出路。”法氏集团财务部一个骨干员工前两日疲惫的话语,又回荡在王暮雪耳边。
王暮雪知道,公司上市进程中最关键的部门就是财务部。
若一个公司准备上市,也就是准备进入资本市场,让自己的股票可以被社会大众公开买卖,内部架构中的核心员工是决不能流失的,尤其是与上市工作最为相关的财务部。
因为只有那些财务人员,才最能直接看到真实的经营数据,才最了解企业账目和运营情况,只有那些人才能为王暮雪、柴胡这样的资本中介提供上市所需的数据。
是的,数据,数据很关键。
王暮雪高中数学老师常教导大家:这个年代,社交平台里的照片,媒体上的新闻,擦肩而过的美女,甚至最前沿的科学,都可能不是真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
但数字不会,数字永远都是真的,永永远远都是。
王暮雪爱数字,崇拜数字,爱它的低调,崇拜它的真实。
王暮雪对于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格外自豪,因为这个工作经常与数字打交道,所以她也认为这份工作特别真实。
她明白各大公司所打的广告标语可真可假,但是他们每年的收入、利润和现金流,不会说谎。
一个企业对外吹得再响,但自身究竟几斤几两,王暮雪一刷excel表格中的一百多项财务指标,就通通显示出来。
这个过程很让人兴奋,对于王暮雪所处部门的男同事来说,这个过程有点像亲手将一个顶级超模的衣服瞬间扒光;
而对于王暮雪这样的女人来说,这个过程就像将一个整过容的当红一线女明星脸里面所有的假体和玻尿酸抽出,再将其真实模样放到网上,告诉大众:看吧!我就说她是整的!
所以数据之于王暮雪,就如同机器猫之于大熊,变身笔之于美少女战士,绝不可缺。
法氏集团之前申请上市失败过一次,这次是卯足干劲,净利润去年和前年的增长率均在30%左右。
若非如此亮眼而稳定的经营数据,法氏集团也不可能在门槛如此之高的资本市场中争得一席之地
为了这次的上市,集团上上下下都做足了准备。
研发部从海外大型科技公司挖了很多顶尖人才,尽全力提高技术优势;
销售部365天300天都在出差,拓宽市场;
产品质量监控部新上了代替人工检测的精准校对系统,努力提升产品质量;
财务部更是连续好几个月陪着王暮雪、柴胡没日没夜地加班。
集团可谓全民总动员,今日众人屏息等着消息,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申报!
法氏集团董事长现在正在集团大会议室里如坐针毡,抓着手机,投影仪前不停来回踱步。
好似此时这位董事长不是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而是一名急躁的高三学生,一个使出全身力气和所有青春苦读了三年,现在终于答完了高考最后一题,只差交卷的高三学生。
下午五点之前必须提交材料,如若今日再出现任何差错导致项目无法申报,王暮雪直接要面对的就是领导的痛斥,客户的解约与法氏集团财务部的人走茶凉。
而最后一个是最致命的,这会极大阻碍法氏集团再次走向资本市场的进程。
王暮雪跟柴胡当然知道项目的重要性。
为了这个项目,他们已经连续一个月每日睡眠时间不超过5个小时了,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极端疲惫的王暮雪,抬起沉重的头看了柴胡一眼。
她想通过眼神朝柴胡示意:“一定要现在看手机么?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但柴胡此时的眼神是急切,是惊慌,是不容商议。
王暮雪心颤了一下,迅速抓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首页界面上是各种app弹出的无聊通知。
最上面那条来自柴胡的未读微信,王暮雪震惊地看到了一句话,看得很完全,因为这句话只有六个字:承诺书没看到!
什么?!
什么承诺书?!王暮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是那个申报必备文件,上面有法氏集团十几个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签字的承诺书?
王暮雪想到这里瞳仁睁得大大的,而就在这时,她手机主屏幕又闪现出柴胡的微信,这次只有三个字:赶紧找!
王暮雪倒吸一口气,于是她迅速翻着眼前那几叠还未来得及校对的凌乱文件。
王暮雪坚信一定可以找到,她明明昨天还看到那个承诺书。
是的,昨夜凌晨两点,王暮雪跟柴胡叫了个的士,一起提着装有所有申报文件的袋子奔赴电子版制作中心。
因为申报文件需要同时制作电子版和纸质版,奈何这个项目时间太紧,所以他们计划是:纸质版材料的核对与电子版文件的制作同步进行。
如果纸质版文件有问题,就快速重新扫描,传给制作中心,赶紧将电子版文件替换掉。
今早王暮雪负责检查纸质版,柴胡负责再次检查昨夜已经扫描完成的电子版。
而很明显,柴胡此时的意思是,电子版没有这个文件。
王暮雪将桌前的文件从头快速翻到了尾,直到最后一份文件标题出现在王暮雪眼前的时候,她彻底傻了……
不是承诺书!
怎么会不是承诺书?!
承诺书真的不见了……
“暮雪啊,听闻你已经实习了将近一年,之前参与的两个项目也成了,只要你把法氏集团这个项目做好,做扎实,稳一些,正式入职有叔叔在,没问题。”明和证券公司总裁吴风国一边剥着一只白灼虾,一边朝王暮雪笑道。
自己答应吴叔叔一定可以将这个项目做成,结果最后竟弄丢了申报材料!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以出现在自己身上!
王暮雪边又从头开始翻,手心边冒着冷汗。
这回,她放慢了速度,一页一页地看,仔细确认。
此时,一直坐再王暮雪旁边盯着她审核的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拍了拍她搭在桌上的右边小臂。
这个男人并非王暮雪和柴胡的同事,他是法氏集团的董事会秘书,专门负责集团上市工作。
他三十八岁,身高大致一米七三左右,下巴很尖,但眼睛很圆,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在国外读过几年书,喜欢别人叫他大卫。
大卫皱眉不解地朝王暮雪问道:“怎么了?是你们漏了什么资料么?”
“没有没有,是在确认一些东西。”柴胡赶忙含糊其辞地替王暮雪做了回答,毕竟怎么能在申报的最后一天,当着客户的面说文件有可能遗失了……
“刚才不是复核到董事会决议么?怎么突然打乱了节奏?!”大卫不是吃素的,王暮雪看了手机后就开始狂翻文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明白肯定是缺了什么材料。
“在找承诺书。”王暮雪边翻着边如实回答。
“承诺书?!”大卫顿了顿,而后音量放大道:“承诺书我上周不就给你了吗?你还当着我的面,数了上面签字人数,一个都没少,正正十八个。”
大卫之所以放大了音量,是因为他也知道承诺书很重要,上面有法氏集团全体董监高的亲笔签字。
这些人很多扎根于法氏集团各地分支机构,天南地北,有两个现在还在美国,这份文件若是丢了,今天他大卫无论如何也凑不齐所有人重新签字,那么整个项目就彻底黄了,所以他此时的内心也开始忐忑起来。
当王暮雪再次翻到最后一页,她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写着:糟了!还是没有!
而就在刚才,柴胡也同时重新检查自己电脑中的所有扫描件,以及向制作中心那边再次确认,结果依然是:没有!制作中心昨晚也没有扫描过这份承诺书!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柴胡此时的内心已经由震惊和担心,转变为紧张和害怕。
他直接把王暮雪面前的资料抢了过来,开始一页一页地自己翻,同时让王暮雪找找书包,袋子,还有周围同事的办公桌,总之可能的地方全部找一遍!
现在的柴胡,相比于紧张,或许害怕更多一些。
他害怕的是眼前这堆即将变成废纸的申报材料,害怕的是这个他为之奋战了足足九个月的项目会以失败告终,更害怕的是他会因此彻底失去入职的最后一丝可能。
第二十一章 阎王爷驾到
正当王暮雪拼命回忆着鱼七是谁时,她听到了“咕咕”的声音,这声音还伴随着肠胃的蠕动。
低头一看,哎……
刚才食堂里紧张扒进去的两块土豆和一勺饭,已经彻底消耗完了。
这时下午上班时间还没到,王暮雪决定赶紧下楼买热狗牛奶垫垫肚子,毕竟这场战争可能要延续到下午五点。
明和大厦楼下旁边就是一个据说开了十年的小卖部,里面有报纸杂志,还有一些封装早餐,很多时候老板也会自己烤热狗和蒸玉米来卖。
“老板,来根热狗,再要一盒牛奶。”王暮雪道。
“5块。”老板说着拿起一根竹签,熟练地插进烤箱里香气扑鼻的热狗中。
“扫了。”王暮雪话音刚落,老板身后就响起了提示音:“微信收款,5元。”
老板面无表情地将热狗递给了王暮雪,又递给她一盒纯牛奶,而后继续坐着用平板电脑看综艺节目去了。
饥饿无比的王暮雪没管牛奶,直接一口咬了三分之一的热狗,见不是很烫,还没等嘴里的完全咽下去,又直接把剩下的三分之二整个塞进了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王暮雪,伫立在原地,边嚼边思索着与鱼七那个神奇的7.5元转账,老板刚刚身后响起的微信收款,好似点醒了王暮雪,好像的确只能是买东西,才可能是7.5元这个金额。
难道鱼七以前也是开小卖部的?还是在桂市开小卖部的?而且用的不是商家号,而是他本人的微信号直接收款?
正当王暮雪这么想着,身后一个恐怖的声音传来:“几点了?!还在吃东西?!”
王暮雪的思绪被瞬间打断,浑身一震,牛奶都差点没抓稳。
听这声音王暮雪不用扭头都知道,完了,阎王驾到……
“都快上班了,还在吃!你王暮雪工作能有你吃东西一半的积极,早就超过蒋一帆了!”曹平生大声道。
此时小卖部中的老板,明和证券楼下晃悠的保安,以及众多从街心公园散步归来的同事,都不禁往这边瞄了几眼。
“那个……”王暮雪想说话,想为自己解释,解释她其实中午没怎么吃饭,现在太饿了才下来买热狗的,但奈何她现在嘴里塞满了热狗,真叫一个狼狈不堪,百口莫辩。
挺着大肚子的曹平生身旁,站着又高又瘦的王立松。
王立松微笑看着王暮雪的态,看着这个小姑娘捂着嘴跳转过身,而后拼命想强行吞下热狗的样子,不禁为她开口辩解道:“曹总,她肯定中午没吃饭,现在流程已经到总裁了,没问题的。”
“流程到总裁跟她有关系么?还不是老子催的?!”曹平生的音量并没有减小。
在明和证券,谁人不知他曹平生去年完成了590个亿的非公开发行,外加大大小小的其他项目,致使十六部去年为公司带来的收益非常可观,在投资银行所有平行部门中,毫无疑问排名第一。
这也让曹平生直接成为了明和证券的投行霸主,公司首颗金灿灿的摇钱树。
无论是社会上,还是家庭中,往往能赚钱的,说话就硬气。
曹平生此时的话音就非常硬气,丝毫不去管旁人的眼神。
“曹总,我马上上去。”王暮雪终于吞下了热狗,像麻雀一样地跳转回身道。
“等一下。”王暮雪正要走,却被王立松突然叫住了。
王暮雪看到王立松上前跟小卖部老板买了一瓶牛奶,确切的说是他要求老板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那种瓶装牛奶。
王立松付了钱后,将其递到王暮雪跟前,笑道:“以后喝这种鲜奶,其实价钱差不多,但是这种没有防腐剂。”
王暮雪一脸诧异,她顿了一秒,而后才慌忙接过了奶瓶,朝王立松连道:“谢谢王总谢谢王总!”
一旁的曹平生看不下去了,直接厉声催促道:“赶紧回去!”
“好的好的!”王暮雪边道边像逃命一样冲回了明和大厦。
等王暮雪跑进了透明玻璃门,曹平生便撇了一眼王立松,轻哼一句:“你小子,还知道英雄救美。”说完他居然自己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双手背在身后赶紧朝大厦走去。
王立松见老板装逼破了功,也赶忙跟上去笑着压低声音道:“不让士兵吃,打仗是打不赢的,您说是不?!”
“是你个鬼!”曹平生憋着气牙痒痒地朝王立松脑门就想一敲,只不过他看到周围人实在太多,大部队都回来了,所以他又一次强行忍住收了手。
“军队里怎么挑兵王的你小子知道不?荒郊野岭没食物,饿两天,还要面对各种埋伏,各种奔跑对抗,体力消耗过大的情况下为了活命,那帮士兵老鼠都吃!不逼到绝境怎么可能逼出潜力?!”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毕竟不是军队,人家又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你要是敢区别对待,你就是性别歧视!”
王立松听到这话有些懵了,怎么搞了半天变成自己性别歧视了?
整个明和证券投行部谁人不知,性别歧视总舵主,喜男厌女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人,就是曹平生。
不看别的,就看第十六部成立以来至今,入职的只有后台秘书吴双一人,就说明了一切。
投资银行别的部门虽然女生少,但一个部门总归也有三四个,有的部门甚至还有七八个女生。
再看第十六部,自从四年前吴双结婚后,十六部就是**裸的和尚庙,搞个团体活动吴双只管定酒店和安排行程,自己基本不参加,一帮大老爷们也玩得不尽兴,以至于后来团建直接就变成了吃饭喝酒抽烟唱k的老套路。
说实话,整个部门男同事的眼睛饥渴得如同野狼,每个人都盼望着曹平生能想开,部门能入职几个漂亮妹子,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有妹子,在苦哈哈的项目现场,生活也有意思一些,动力也大一些。
更何况,王立松自当上投行副总后,已经数次遇到带团队出去拉项目,人家企业老板看到一帮男生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眉头就皱了起来。
会议室里人家虽然没说什么,但谈完事情后的酒桌上,王立松就经常被开玩笑道:“立松啊,你的团队怎么如此寒酸,连个女同志都没有啊?”
王立松每次都不好意思地连道:“下次下次,下次一定带。”
所以现在的王立松,也希望王暮雪这样有长相有干劲的大长腿能顺利入职,让自己以前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回来。
而飞奔入大厦中的王暮雪,并没有选择客运电梯。
她知道如果在客梯前等,曹平生马上就会尾随而来,那简直太可怕了,所以她机敏地多跑了几步,冲进了拐角处的货梯,疯狂地按了几下向上的按钮。
想想真是倒霉透顶,怎么好像每次吃饭都会被曹平生抓个正着,而且在他的恐怖统治下,连基本的吃饭,基本的为了生存而摄入热量,都成了一种犯罪,致使王暮雪以后打算将吃饭这项活动转为地下工作。
正当王暮雪想到这里,货梯门打开了。
王暮雪瞅见里面没人,便快步走进去,重新按下了公司盖章处楼层的按钮,默默等待电梯上行。
而也就是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不能白拿王立松的牛奶,还是要给人家转钱的,尽管王暮雪知道王立松很大概率不会要。
她不太记得鲜奶的价格是多少,一看也不是特别贵的那几个牌子,给个7块10块的应该够了,于是王暮雪直接打开微信,找到王立松,给其转账10元。
就在转账信息发出去的瞬间,王暮雪好似想起了关于2014年9月18日那天发生的事情。
此时她已经大概确定,那7.5元给鱼七的转账,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日子,事情也确实发生在桂市,只是鱼七确实不是什么小卖部老板。
“一两还是二两?”一个穿着黑色布衣,面容蜡黄的中年男人朝王暮雪道。
“二两。”王暮雪边回答边掏出手机。
“锅烧还是叉烧?”
“叉烧。”王暮雪边随口回答,边用目光扫视着老板面前破旧的木桌。
那张桌子有点像九十年代学校教室里的课桌,黄而发黑,桌面划痕很多,且不是特别平整。
“叉烧二两七块五。”
老板边说边拉出了抽屉,里面有很多红红绿绿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两”,“二两”,“三两”,“锅烧”,“叉烧”,“牛肉”等词汇。
桂市作为全国米粉之都,各式各样的粉应有尽有。
卷筒粉,酸辣粉,米线,炒粉,汤粉,煮粉随处可见。
这里的百姓一日三餐最少有一餐要是粉。
这些粉里通常可以添加各种配菜,比如叉烧,锅烧,腐竹,油果,青菜,酸豆角,酸笋,鸭脚,猪蹄,油条,鹌鹑蛋……
反正桂市粉的种类和吃法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到。
而也就是在桂市,这样以重量“两”卖粉的店到处都是,王暮雪只不过踏进了城乡结合部中很普通的一家。
“老板,二维码在哪儿?”王暮雪问道。
那老板一脸不解,“你说啥子?啥个二维码?”
“就是一个图片,我扫你。”
“霎子?你臊我?”
第二十三章 大龄男青年
拿着电子版光盘的柴胡,坐入出租车的副驾驶后,转头与大卫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微笑和目光也扫过了王暮雪。
只不过,柴胡没敢真正与王暮雪对视。
如果对方用装傻来原谅自己的过错,那么自己最好也做一名健忘的傻子,然后下不为例。
代签文件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2015年5月29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王暮雪与柴胡在资本监管委员会大门前再一次击掌,庆祝他们合作的第三个项目顺利申报,只不过这一次,与他们一同击掌庆功的人,由蒋一帆变成了大卫。
说真的,柴胡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想念蒋一帆,那个曹平生眼前的大红人,那个好似没什么缺点的新时代男性代表。
经历了两次战争,柴胡已经习惯了走出这座资本监管委员会的大楼,就可以从蒋一帆圆圆大大的眼睛中,寻找到比自己还疲惫的神态。
看到能力极强的战友也会累,也会有挣扎无力的时候,柴胡就能获得一种在这一行继续干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而此时的王暮雪,在与柴胡和大卫击掌后的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人,也是蒋一帆。
王暮雪第一次来公司面试的那一天,蒋一帆碰巧坐在不远处堆满资料的卡座上,他亲眼目睹了王暮雪现场被逼写心得体会的全过程。
蒋一帆见到王暮雪的这一年,已经在曹平生的这座“江山”里挣扎了四年。
座位上的蒋一帆,看到王暮雪在吴双的指导下,慌忙改错别字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后继续盯着自己的电脑上的数据图。
对于留学生的文字功底,曹平生还是那老套的考察方式,蒋一帆已经习惯了。
用曹平生自己的话说,他是国内土生土长的土鳖,他这只土鳖之所以能让一大帮海龟帮他干活,是因为他卓绝的意志力与耐得住寂寞的那颗心。
“你们这帮年轻人,把家都败光了,动不动就环游欧洲,环游东南亚,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旅游有前途么!老子打拼二十年,老子越南都没去过!你们还好意思旅游么?!”
是的,旅游有前途么?
曹平生这句惊人的言论与他叼烟训斥人的样子,又浮现于蒋一帆脑海中。
蒋一帆,28岁,男,京都大学金融硕士,皮肤白皙,身材圆润,脑袋圆润,耳朵圆润,全身上下哪哪儿都圆润。
曹平生特别器重他,也很少像骂其他人一样在公开场合骂他。
因为蒋一帆优秀,特别优秀,他拿全了投行界所应拿到的全部权威资格证。
蒋一帆这样的人,在全国的金融圈,都是可以随意跳槽的。
只要他将简历放到网上,各大公司的hr就会立刻联系他,而现实生活中的蒋一帆,电话也经常被猎头公司打爆。
蒋一帆一米八二的个子,不仅专业优秀,最难能可贵的是还相当谦虚,简直谦虚到了尘埃里,神色中从未有过一丝傲慢之气。
柴胡记得他第一次以实习生的身份来公司上班,就懂事地给同事们倒水。
轮到蒋一帆的时候,蒋一帆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拼命弯腰低头说不用不用。
不过柴胡还是拿走了他的水壶,大步走到饮水机前刚想打开按钮,不料蒋一帆起初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追了过去,一把抢回了那已经放在饮水机出水口下的水壶,然后对柴胡又是一个劲儿地谢谢、弯腰、不用。
很难想象蒋一帆这样的人,会有一位资产过亿的父亲。
作为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蒋一帆说,在父亲的那个城市,几乎做什么事都要靠关系。
早年没满七岁读小学靠关系,工作单位靠关系,拉项目靠关系,就连考个驾照都要靠关系。
蒋一帆很多年前考驾照的时候,考官都是父亲打了招呼的。
那年蒋一帆通过了笔试去路考,车上就只有他与考官两人。
而其他的车都是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考官,而另外三个是互不认识,可以互相监督考试是否公平的考生。
蒋一帆那辆车里因为没有第三者,所以即使他考试时调头忘记打灯,考官都会说,没事,你再来一次。
蒋一帆跟柴胡说:“我其实当时一进去就意外地没点着火,中途因为紧张忘记打灯,下车的时候双闪还开着,但是考官给了我三次机会,而这第三次机会,别的考生是没有的。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现象,或许已经装有电子摄像头,已经很难靠关系了,不过一想到当年我的驾照就是这么得来的,我就不想回去。”
一旁的王暮雪听后笑了,心想原来蒋一帆这么聪明的脑子,开车也能如此笨拙,看来上天是公平的。
有碗毒鸡汤说的好,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就必定会给你关上一道门。
不过柴胡和王暮雪都明白,蒋一帆如果留在他长大的那个城市,即便他是京都高材生,即便他以后真的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而取得的成绩,所有人都会说,那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所以,蒋一帆为了凭借自己的能力追求自己的理想,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父亲的人际关系网,单枪匹马闯来了青阳。
不过蒋一帆来了以后才发现,青阳人无论是办公空隙,还是饭后话题,谈论的第一重点并不是理想,而是房价。
蒋一帆暗自感叹,自己作为一名28岁大龄男青年,即便工作处于金融界金字塔顶端,单单靠自己的力量,不啃老,还是无法在三十岁前凑足青阳房价的首付款。
所以,就像他的小学逃课同学说的那样,京都毕业,又怎么样?没有老爸,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或许就像曹平生说的那样,男人三十岁前,根本就不要妄想谈恋爱。
蒋一帆很听话,所以他一直单着,把他所有的青春都投入到无止尽的工作当中,直到工作四年后的他,认识了王暮雪。
曹平生每次在办公室骂人的时候,蒋一帆都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但他时不时会瞟几眼王暮雪高跟鞋上那双大长腿。
不得不说,王暮雪那腿又长又直又白,让屋里呛人的二手烟都变得美妙起来。
跟蒋一帆一样喜欢王暮雪那双大长腿的男人很多,因为自从王暮雪来了公司,她桌上从不缺匿名礼物与巧克力。
王暮雪的巧克力经常吃不完,于是她就都分给同事吃,蒋一帆也曾笑着问王暮雪这些都是谁送的,她都是尴尬地笑而不答。
不过蒋一帆记得有一天,也就是王暮雪刚进公司大约一星期左右,他就在电梯口撞到一名陌生男子,那男子身材干瘦,斯文地戴着眼镜,穿着一件灰色的体恤衫,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手里拿着一把好似坏掉的雨伞。
那男子问蒋一帆道:“你好,请问王暮雪是在这里上班么?”
“是的。”蒋一帆回答。
此时王暮雪正好也走到了电梯口,看到那男子,一点也不讶异,似乎他们早就约好了一样。
王暮雪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平淡一句:“你来了。”说着就从口袋掏出一块玉,直接抛到那男子跟前,如果不是那男子接得及时,那块玉会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暮雪头也不回地跑回办公室加班了,那男子一脸黯然地没有说话。
一旁的蒋一帆有些尴尬地按下了电梯按钮,他只是感觉这是一场即将上演或者已经上演的分手戏,而那块玉,应该是定情信物之类的。
在曹平生的这座地狱里,爱情和假期,就跟商场一楼橱窗里的lv和prada一样,是种奢侈。
一晃这四年,被曹平生折腾分手离婚或者没时间谈恋爱的同事大有人在,所以蒋一帆也没觉得电梯口关于王暮雪的那一幕有什么奇怪,他的心情还因此美好了一些。
而让蒋一帆心情更加美好的是,他所在的项目组正好有一个同事离职,导致项目现场临时缺人,所以前两周进来实习的王暮雪,就理所应当地加入了他的团队。
“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蒋一帆终于揣着一个正当理由,走到王暮雪跟前朝她问道。
王暮雪立刻站起了身连道:“是的是的。”
“我们有个项目在桂市,缺人,国防军工企业,你愿意去么?”
王暮雪想也没想地就拼命点头,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这意味着她王暮雪终于不用再为部门做无聊的旅游方案,不用为各种各样的大小领导粘贴报销发票,不用为曹平生每天打电话给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外地同事,统计他们的行踪……
这意味着她终于被允许进入一个真正的企业,去做投行人应该做的事情了。
一旁的柴胡看到蒋一帆获得王暮雪的同意后,直接进入了曹平生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他便出来告诉王暮雪,曹平生已经同意了,说完就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同样坐了两三周后台冷板凳的柴胡,自然也想进入项目组,所以他直接跟了上去,想说能否在卫生间里为自己争取下机会。
只不过,柴胡最后看到拿着电话的蒋一帆突然拐进了楼梯间,并轻轻掩上了门,于是只能在门外止住了步。
“嗯嗯,她下周过去。”
听到蒋一帆这句话,柴胡推断他应该是与桂市项目组现场的同事通话。
“美女,保证是美女。”蒋一帆笑着说道。
当蒋一帆放下电话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门外拘谨地站着,眼睛不知往哪儿瞟的男生。
那男生明显十分心虚和紧张,但他定了定气后,还是同蒋一帆说明了来意,说完他笑得有些尴尬道:“我可以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能扛能熬夜,会p图会修打印机,操作excel几乎不需要鼠标,求收留!”
第二章 稳定与高度
作为非重点大学毕业生,25岁的柴胡,原本是连坐在这张老旧的白色会议桌前,跟王暮雪一起看材料的资格都没有的。
他之所以能有机会平均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是因他去年厚脸皮地去了京都大学毕业招聘会。
在招聘会上,柴胡一眼就看到了明和证券公司投资银行部的招聘点。
那红色横幅上黄油漆印刷的“投资银行”四个大字,让商科出身的柴胡热血沸腾。
当柴胡瞄准招聘点桌子后坐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时,就仿佛跟瞄准了上帝一般。
柴胡坚信这个人一定可以带着他,进入外界盛传的资本界金字塔顶端,投资银行。
传闻投资银行的人,做的都是让拟上市公司闻风丧胆的侦察工作,拿的都是令人垂涎的百万年薪,认识的人脉全是大型企业的高级管理层,出行也均为五星酒店与飞机头等舱。
别的不说,钱,光是钱,就让贫穷的柴胡非投资银行不可。
年薪百万,年薪百万……
当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扫着柴胡简历时,向上推眼镜的动作,柴胡看到的都是“年薪百万”四个大字。
“对不起,我们只招京都大学的学生。”那个中年男子将简历递回给柴胡,淡淡地说道。
“我高考没考好,之前模拟考的水准一直都是京都的水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好么?”柴胡咽了咽唾沫道。
“一直都是京都的水准……”中年男子低眉思索着重复道。
“是的是的!”柴胡点头如捣蒜,“我可以给您看我之前高三模拟考的试卷,数学物理都只被扣几分,语文英语分数也很高,试卷我妈都还替我留着呢,高考只有一次,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我那次是真的发挥失常了,那不是我真正的水准。”
听到柴胡一连串的解释后,中年男子平和地笑了,“高考不公平么?每个人都是一次,都是一样的题目,一样的时间,我觉得很公平。”
他说着,拿起手上两份已经决定录用的学生简历,在柴胡面前晃了晃道:“投资银行只要高水准且一直发挥稳定的人,我们的工作,稳定比高度,更重要。”
说完,他未等柴胡回答,便直接朝其后方提声道:“下一个。”
那日柴胡默默地退到一边,但他没有离开。
他只是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简历,脑子里不断地重播着那个中年男子的话语。
他的话让柴胡想起了初中的一次校运会。
体育老师选了班里最高的五位男生,轮番练习跳高项目,而后进行考试。
柴胡也被选上了,老师分别给了他们五人五次机会。
柴胡不是最高的,但他五次都跳过了1.65米那个位置,所以参赛的两个名额中,柴胡得到了一个。
而另一个唯一有能力跳到1.78米的男生,因为两次直接撞竿,故老师最终没有选择他。
稳定有时候比高度,确实更重要,柴胡这么想着。
当招聘会结束,各大公司的招聘点开始清场,柴胡看着那个中年男子疲惫但心满意足地拿着五份简历,正起身要走时,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我还有一年才毕业,课程已经修完了,给我一年,就一年,我会加强学习,用实际表现向您证明,我可以成为符合投行标准,稳定且具有高水准的员工。”柴胡严肃而坚定的眼神,出现在中年男子金边眼镜的镜片里。
这位中年男子,是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副总经理,他昨日还跟柴胡说:“你实习这九个月的蜕变,我和所有同事都看在眼里,只要你顺利把法氏集团这个项目报上去,我亲自给你写正式入职的推荐。”
而现在,本来应该是柴胡朝胜利终点冲锋的七小时,因为一份文件的失踪,很可能彻底变成他留在这栋大楼里工作的最后七小时。
“不会真的不见了吧?”大卫看着翻箱倒柜的王暮雪,以及不停复查着桌上资料的柴胡,语气有些惊慌道。
“不会的,昨晚我还看见的。”王暮雪边找边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安慰道。
大卫静静地等了一段时间,眼前依旧是两位年轻人翻腾文件的场景,于是一拍桌子气愤道:“都怪那个浩总,当时就他固执的只愿签一份,好像我们做的备份签字页都是要讹诈他一样,要不然现在也不致于搞成这样!”
大卫的这句话,虽然没有让柴胡和王暮雪的动作停下,但却正好被路过的投资银行部总经理曹平生听到了。
“怎么了!?”曹平生双手背在身后,顶着大肚子朝白色会议桌走来。
这个声音,直接让王暮雪手中的文件掉落,让柴胡心跳加速,而其他卡座上的同事,也纷纷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丝毫不敢去看路过的这个男人。
正当王暮雪慌乱地拾起掉在地上的文件时,便听曹平生大声道:“柴胡,王暮雪,你们两个做个项目一点秩序都没有!搞到现在还在搞文件!一个项目做这么长时间,写的东西更是一团糟,你们再这样老子直接把你们开了!”
大卫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位名曹平生的总经理,只听闻当初法氏集团总裁,也就是大卫的上司,三年前只跟曹平生吃过一次饭,便立即决定推掉其他所有竞标的资本中介,只与明和证券合作。
“看来老子今天要开人!”见没人回答他,曹平生再次厉声道,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柴胡和王暮雪旁边。
大卫看到柴胡和王暮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而曹平生,这个穿着质朴的白色泛黄衬衫,大腹便便,一脸土气的中年男子,正凝眉盯着自己。
“您是哪位?”曹平生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卫明明不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更不是眼前这位男子的下属,但当他眼神撞到曹平生的肃穆面容时,也开始有些胆颤。
“曹总,他是法氏集团的董事会秘书,李总。”柴胡维诺地低声回答。
“叫我大卫就可以。”大卫连忙起身尬笑道,有些慌乱地从衬衫左边口袋中掏出了名片,双手递给了面前的曹平生。
曹平生接过名片后仔细看了看,抬起头笑道:“李大卫李总,幸会幸会。”说着朝大卫伸出了粗短的右手,上面亮闪闪地戴着今年爱马仕限量款手表。
大卫赶忙伸手同曹平生握了握。
“我之前听杨总提到过您,说您工作很优秀。”曹平生道。
“谈不上优秀,为公司尽职尽责是应该的。”大卫回答,此时他发现自己的腰竟都有些弯。
曹平生此时却瞬间收住了笑容,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搞成这样?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么?”说着目光锋利地扫过柴胡和王暮雪。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的私事,他们很好,都很好,很专业。”大卫答道。
大卫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要帮这两位年轻人说话。
可能是面前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得罪他后果不堪设想。
大卫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说出实情,说申报文件不见了,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可能真的会失去工作。
别的不说,就光是王暮雪和柴胡的努力程度,这几个月大卫全看在眼里。
每天晚上都是他们拿着钥匙把集团公司总部的大门锁上的。
法氏集团大门每日都有电子出入记录,柴胡跟王暮雪这两个人,没有哪次是早于凌晨1点离开公司,晚于早上八点到达公司的,有时候甚至凌晨三点多以后才离开。
这种工作强度,让法氏集团很多高管都佩服得不行,这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当年创业时候的情景。
集团技术总监曾看着柴胡和王暮雪的那个专属办公室,朝大卫摇摇头道,“其实如若说最后关头,所有人奋战一两个星期,熬熬夜,大都还能扛过去,但你看他们,天天这么搞,好几个月了吧?谁吃得消,当年我跟杨总一起打天下的时候,也没这么累过。”
是的,几个月,也就这几个月,让大卫对于投资银行这个群体,有了新的认识。
这帮人真的是拿命在工作。
大卫年轻时也曾一度想不在实体企业干,跳槽去投资银行,要不是他的学校不好学历也不够,或许早就去了。
因为实体企业只要不是销售岗,基本都是拿死工资,能否分得股票还要看老板心情。
但投资银行这样的资本中介不一样,项目好,项目出得来,那就是年薪百万。
现在大卫才明白,年薪百万,原来是要拿命来换的。
此时曹平生朝王暮雪质问道:“既然李总都说没问题,那你们怎么还没搞完?!”
“快了曹总!快了……”王暮雪赶忙回答。
“快了是多快?!我没看到流程!”
“马上……马上就提……”王暮雪说着赶紧坐好,死命双击桌面左上角的公司内网图标,弹出登陆界面后,手指有些发颤地输入着内网账号的密码。
曹平生抬手看了看表,而后嘴角有些抽搐道:“都十点零七分了!还剩七小时不到,流程居然现在都没提,你们到底还报不报了?!水货!全是水货!”
第三章 曹总的江山
“曹总,这儿有份文件要您签字。”不远处总经理办公室前的卡座上,传来了曹平生秘书吴双的声音。
柴胡与王暮雪内心大喜,心想吴双姐真是活菩萨,每次都是紧要关头及时出现,把曹总这魔王给召唤走。
曹平生听后,将刚才大卫的名片放入自己衬衣的左边口袋里,同他点了点头,而后朝吴双那边走去。
但就在王暮雪抓着鼠标的手,开始由极度紧张变得稍微松驰时,她听到了曹平生响彻整层楼的一句带着呵斥的命令:“赶紧报上去!”
在大卫的眼中,此时回身朝着王暮雪和柴胡发号施令的这个名曹平生的男人,绝非生活在一线城市大公司里的高层领导,而是以前抗日战争时期,打头阵的气血军官。
这层楼里坐着的年轻人,大卫目测在他眼中都不是员工和下属,而是冲锋陷阵,不畏死亡的士兵。
大卫虽然没能考上一流名牌大学,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准的。
曹平生本人与他的猜测**不离十,“男人,活到四十岁,就可以死了!”这是曹平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王暮雪和柴胡刚进公司的那段时间,曹平生就常在部门会议上,公开反复提到这句话。
开会时,曹平生习惯边说话,边抽起一根又一根大红包装的中华香烟,将黄褐色与白色相间的烟管,夹在他那短而粗糙的手指中间。
狭小的总经理办公室,总是弥漫着熏人的烟味。
曹平生身材矮小,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一口黄牙,油光满面。
二十多年前,他拖家带口地来青阳市打拼,一个人凭借惊人的毅力和无与伦比的专业水平,硬生生在青阳打出了一片江山。
曹平生的江山,就是他那间天花板并不算高的总经理办公室。
而那间办公室,仅仅只是整层楼的其中一小间,整座大楼也不过才三十层不到。
要知道三十层这样的高度对于青阳的写字楼而言,算是矮的。
这座楼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所坐落的地方也已经是青阳的旧城区。
无论是楼外墙玻璃的光泽,还是楼里昏暗压抑的光线,都将这座建筑的沧桑展露无疑,就好似那些已经来青阳打拼了二十年的人,脸上的风霜一般。
但在这间办公室里,曹平生就如明朝洪武年间的太祖朱元璋。
他可以号令群雄,他可以裁掉那些他觉得很不专业的所谓高材生,他可以用他的言语伤人而不受法律制裁。
曹平生有很多过激的言论,这些言论是柴胡和王暮雪以及所有同事饭前饭后热议的话题,他们可以对于同一句话反复讨论很多很多次,并乐此不疲。
在投资银行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曹平生经典语录,已经成为了整个部门私下缓解压力的方式。
曹平生说:“我最讨厌海归,你们这些拿着父母几十万出国,却没读上哈佛耶鲁的人,都是啃老的废物!”
曹平生说:“你们要知道你们都是特种兵!这座大楼就是特种兵战场,想打赢战争就别谈什么工作与家庭平衡!”
曹平生还说:“这里就是追求理想的地方,没理想就给他滚回老家去!”
“想成功,就要牺牲,给老子牺牲!想要辉煌,就必须先下地狱!”
是的,要辉煌,就必须先下地狱。
这是曹平生的座右铭。
曹平生的苛刻与变态程度是业内有名的,他每次在公司出现的时候,整层楼的人汗毛都可以全部竖起,存在感就如同阎王亲自查岗。
曹平生出现的这个世界,曾一度让柴胡和王暮雪等人觉得,确实是地狱,而曹平生本人,就是统领这座地狱的王。
如若一定要用一个形容词形容曹平生,那么这个形容词只有两个字,恐怖。
其实业内大多数投行领导态度都很谦逊温和,说话处事也具有很高的涵养,曹平生算是基因突变后的异类。
吴双曾跟王暮雪说:“曹总以前的经历,可能铸就了他如今这般恐怖的性格。”
王暮雪当然无从知道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恐怖,但神奇的是,她看到曹平生这么恐怖的一个人,能让一堆名校高材生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让他们每次都忍受会议上浓烈的二手烟,听着他那些践踏尊严的话,愣是谁都没有递交出辞呈。
而一年前,当曹平生亲自面试刚毕业的王暮雪时,开始看都没看她就直接说:“你认为女人,也适合当特种兵么?”
王暮雪思考了一会儿,礼貌地笑道:“如果特种兵的目标是杀死敌人,那么往往女人比男人,更易得手。”
曹平生很自然地点起了香烟,眯着眼睛道:“你都二十四了,一晃儿就三十了,让你上战场,你还会有男朋友么?”
王暮雪听后心里虽然咯噔了一下,但嘴角依旧挂着微笑,答道:“战士,本就应当没有后顾之忧。”
曹平生听后浅笑了下:“可我最不喜欢海归,你们海龟英文不利索,中文又丢光了,文字功底那是极差,写的东西根本没法看,我们投行是要写招股说明书,债券募集说明书的,那都是几百页甚至上千页的东西,你写得出来么?”
“曹总,我可以学,我会努力学的。”王暮雪一脸认真。
曹平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抖了抖,道:“可我并不想给你时间学,也没时间让你学,你知道投资银行是干什么的么?”
“回曹总,投资银行是做企业上市,发行债券,并购重组……”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百度一搜就出来的!”曹平生直接打断王暮雪道,“我们投行是打仗的!打的还是前线,直面敌人炮火的,你明白么?上前线的士兵如果跟军官说,他还需要时间练习枪法,你告诉我他的结局是什么。”
王暮雪听后,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出了一个字:“死。”
“很好,就是这个字。”曹平生说着,起身拉开了窗户的遮阳帘,“你应该很清楚,这次要不是吴总推荐你过来,你是连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机会都没有的。”
“我清楚,曹总。”王暮雪依旧坐着,平声答道。
“那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我明白。”王暮雪起了身。
那椅子四角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曹平生以为她是要离开,离开这座大楼,并且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但未料他再次听到了王暮雪的声音,“我会牺牲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练习枪法,请曹总给我一次上前线的机会,如果我死了,那不是耻辱,而是光荣。”
不是耻辱,而是光荣。
曹平生没有想过这样的话是从细皮嫩肉,简历背景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白富美嘴里说出的。
现在的年轻人,家里舒坦惯了,就自找苦头吃,不过投资银行或许其他没有,苦头倒有的是。
“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去写一篇关于我们今天的谈话感想。”曹平生说着看了看手表,“现在计时,半个小时后拿来给我!”
“好的!”王暮雪眼神亮了起来,她虽然此刻脑中没有任何思绪,也完全不知应该写些什么,但她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于是王暮雪迅速走出了曹平生的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门外是一排排灰白卡座,大致有四五十个位置,只不过这些卡座大多被空着,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王暮雪赶忙在最近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习惯性地一翻包,糟了!没带电脑!
她现在才想起今日自己是来面试的,以为不需要用到电脑,所以破天荒地把电脑从包里拿了出来。
这怎么办?!
没有电脑怎么写?!
就在这时,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人好似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给王暮雪递来了两张空白打印纸和一只黑色中性笔。
王暮雪抬起头,知道她就是先前打电话让自己来面试的总经理秘书吴双,于是便赶忙接过纸笔,朝她感激一笑,而后慌乱地开始构思起来。
五分钟后,当王暮雪终于勉强想出了一个大体构架和几个核心要点,下笔时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拿笔写过字了。
有多久了呢?
大概高中以后就没写过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写过中文了。
王暮雪的字迹有些歪扭,用词有些生疏,个别词语竟还是先想出英文,再绞尽脑汁地换成中文。
她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勉强写出了大约八百字的谈话体会。
当然,虽然出国读了几年书,但以前在国内读初中高中时,王暮雪还是被语文老师压着读了不少名著的。
不为成为什么文学大家,就为每月一次的语文考试成绩可以上去一些。
国内应试教育留给王暮雪的,居然是吃了好几年都没吃完的文学功底。
所以王暮雪面前白纸上这八百多字,还算勉强看得下去。
文章中的论点涉及女人在职场中的优势,涉及留学生对于不断完善中国资本市场的重要性,当然也涉及王暮雪目前自身的不足,与未来一定会达成的目标。
而就在王暮雪刚写完最后一句话,点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曹平生大声而粗犷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吴双,多少分钟了?”
“二十九分钟,还有一分钟。”吴双答道。
吴双,31岁,女,硕士,总经理秘书,身材匀称,穿着朴实,今年,是她进入曹平生这座“江山”的第六年。
吴双接过王暮雪递过来的纸,没有立刻拿去给曹平生,而是自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将纸放在桌上,右手手指先后指出三处地方,用接近唇语的声音跟王暮雪说:“错别字。”
已经起身的王暮雪怔了一下,赶忙弯腰将那三处地方的错字划掉,改正后迅速重新递给吴双,并对她再次投去了无比感激的目光。
也就是那日之后,已经毕业的王暮雪,拿到了能在曹平生的这座江山里实习的资格。
是的,只是实习,不是录用。
其实,王暮雪在获得那次面试前,手中就已经握有三家跨国公司的录取通知书,而且都是业内排名靠前的国际公司。
这些公司是她背着父母,自己偷偷投的简历,自己争取来的,
王暮雪原本的打算是,多面试几家公司也算积累经验。
如果面试过了,就当多个备胎,让自己与其他公司hr抬薪酬。
可怎料,就是曹平生那些对女人和留学生的言论,让王暮雪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失去理智,留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她内心的不服输;
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个社会,对拥有良好家境的孩子戴有色眼镜;
可能是她王暮雪作为女人,要跟眼前曹平生这种自我主义极强的霸道军官,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同男人一样打仗和杀敌;
总之很多种可能,总之王暮雪当日回到家,就给原先那三家跨国公司一一回了拒绝邮件。
王暮雪不知道曹平生用的是激将法,还是他所说的所有过激言论,真的就是他心里所想的。
总之曹平生对王暮雪的所有否定,让王暮雪愿意一手拿着毕业证,一手接受“实习”这种待遇,以每月一千四百九十二元的实习工资跟他打天下。
是的,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
一千四百九十二元,就是王暮雪作为2014年硕士毕业生,进入投资银行工作第一年的月薪。
这样的月薪,别说在青阳,就算在王暮雪的老家生活都不够。
王暮雪记得自己工作的第五个月,一位来青阳出差约她一起吃饭的大学同学,得知她在投资银行工作后,夹菜的动作都停住了,两眼放光地羡慕道:“投资银行?!妹子有前途啊!年薪百万啊!”
王暮雪只是笑笑,年薪百万?!
已经实习第五个月了,如果自己真的要实习一年,那么年薪是一千四百九十二元乘以十二,总和为一万七千九百零四元人民币,不到两万。
王暮雪可能告诉同学自己干投资银行,结果年薪两万都没有么?
她不会说的,她只是笑笑,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朋友圈里的人,多半都会在半年内全部知道。
王暮雪没有任何抱怨,因为这苦头是她自找的,但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不到两万的年薪,竟然也让一群与王暮雪一样的年轻人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
更有甚者,甚至不要工资,曹平生死撵也撵不走,就为了在投资银行这样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光荣地牺牲一回。
王暮雪曾经问京都大学毕业的同事蒋一帆,为什么要留下来吃苦受虐。
蒋一帆呵呵一笑,说因为曹总在面试的时候,居然质疑他的能力。
曹平生跟蒋一帆说:“你以为你是京都出来的你就牛了?你就真的全国第一了?你全国第一你现在就把股权类业务大纲《首发管理办法》全文背出来!背错一个字,你就是水货!”
第四章 八级审批制
柴胡朝王暮雪急声道:“暮雪,电子版我看过了其他都没问题,承诺书是客户出具的文件,不需要我们公司盖章,所以流程也不需要附上,你先提流程!先盖章!”
“好的好的,别急,文件已经在传了!”王暮雪连道。
资本监管委员会下午五点下班,现在是早上十点零八分,还剩六小时五十二分。
王暮雪此时一边盯着公司内网界面申报文件上传的进度条,一边想其实自己跟柴胡已经没有六个多小时了。
资本监管委员会的大厦在建设路,从明和证券过去最快的方式就是打车,车程是三十五分钟。
但王暮雪明白,三十五分钟是在不堵车情况下所需的时间。
根据她这几个月的经验,自己所在的明和证券处青阳市金融区,周围几条路一般下午四点开始堵车,一旦堵车,那路上花费的时间连出租车司机都说不准。
所以王暮雪很清楚,她跟柴胡最迟下午三点五十分必须在楼下叫到一辆车,这样才能确保车子在四点之前开出金融区。
不过,这个过程中还要考虑去电子制作中心取电子光盘的时间。
虽然那个电子制作中心所在的大厦就在顺路的道上,但王暮雪记得光盘领取处在大厦十五层。
这个楼层并不算低,很显然爬楼梯并不现实。
那么从她下车、冲进大厦、按电梯、上楼拿光盘,到结账、下电梯,最后回到车里的时间,王暮雪根据她前面两个项目的经验推断,至少需要十分钟。
而且这还是剔除了结账时有人排队,电梯上行下行过程中有人进进出出的情况。
保险起见,得至少预留十五分钟。
而现在她与柴胡正坐在明和大厦28层的投资银行部,下楼一般需要五分钟,这个时间加上取光盘的十五分钟,就是二十分钟。
王暮雪想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墙壁上的圆形木制挂钟。
那个挂钟虽然只是装饰,从来不曾走动,但王暮雪的脑中已经自动把时针和分针转到了两个位置。
时针在三点至四点中心,分针正正指着六,这个时间是三点三十分。
是的,下午三点三十分,是王暮雪认为她和柴胡必须收工离开这个白色会议桌的时间。
那么三点三十分距离现在十点零八分,还剩……
王暮雪脑中快速一算,还剩五小时二十二分!
五小时二十二分,她必须找到承诺书,同时流程还要经过八个领导审批,最后拿到盖章处盖章。
而就在王暮雪低下头看屏幕时,她发现文件传输框中的那个绿色进度条卡着了!
刚才柴胡催她提流程的时候,就已经显示上传了52%,现在居然还是52%!
王暮雪两手手指有些僵硬,正如她此时的身子一般。
这时对面的柴胡也没闲着,他从王暮雪刚才复核到的董事会决议接着往后检查,并同时整理顺序,心想已经有的材料,千万不能再出问题。
曹平生走后,大卫一直没有说话,他没有再打断眼前两个年轻人工作的节奏,而是定定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和神态。
大卫看到王暮雪电脑中的进度条停留在52%的时间已经过去几十秒钟了,但这个小姑娘一直没有动鼠标,她双手搭在桌面上,拳头微握,就这么聚气凝神地盯着屏幕。
而桌子对面的小伙子,正有条不紊地一页一页复核起剩下的文件,眼神是沉静和专注。
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恢复到了大卫刚来到这层楼,看到王暮雪和柴胡检查文件的那个时候。
好似承诺书的遗失与被曹平生斥责这件事,这俩孩子们瞬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实话,此时大卫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因为如果没有承诺书,那么眼前的材料就算做得再好再完美,都会成为废纸。
曾经在别家公司有过一次上市申报经验的大卫很清楚,申报文件只要缺一份,资本监管委员会都会拒绝受理。
过了今日,法氏集团截至去年年底的审计报告,就过了时效性。
也就是说,今日若无法完成申报,法氏集团本次申报用的所有财务数据,就会过期。
或许别人会认为过期也没什么,只要重新出审计报告,补一期新的数据就行。
确实是这样没错,只不过法氏集团仍旧是一个高速发展的企业,处于业务上升周期,所处的市场环境竞争也十分激烈。
几个月的时间,这个集团所变的不仅仅是财务数据。
集团的业务种类,产品销量,市场份额,商标专利,房屋土地,股东人数,主要客户和供应商,甚至公司的经营范围都很可能会变,这牵扯到投资银行对变化事项新一轮的核查与论述,其中的工作量是巨大的。
投资银行一旦开始新一轮核查,大卫作为董事会秘书,必须全力配合,全力提供资料,全力跟他们一起加班……
一旦延期,大卫明白接下来的苦日子就没完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连续打了几个月仗的士兵,在已经使出全力,精疲力竭之时,突然被告知前方又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军队,即日起又要再打几个月。
说真的,再打几个月,即使眼前的这两位不怕死的年轻人能扛,大卫心想自己这把三十八岁的老骨头可不能再熬夜了。
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两个小生命等着他赚钱买初中补习资料与婴幼儿奶粉。
而此时,王暮雪屏幕前的进度条突然从52%直接变成了100%。
大卫眼前一亮,但他见王暮雪什么话也没说,没有大喊什么“哇!”“太好了!”“棒!”“终于!”之类的无用词语,只有一个动作,一个迅速点了“提交键”后就起身飞步离开的动作。
“她去哪里?”大卫一脸吃惊地朝柴胡问道。
柴胡头也没抬就说:“副总办公室,催流程。”
“哦哦。”大卫心落了下来。
而这时的他,看到王暮雪的电脑界面变成了一个流程图,图里最上面是法氏集团申请上市文件,流程图中间是八个人的名字、职位和所属部门。
大卫歪头凑过去仔细瞧了瞧,那些职位从上到下依次是:投资银行部副总经理,投资银行部总经理,内核办公室专员,内核办公室主任,风险控制部专员,风险控制部主任,投资银行部总裁,明和证券董事长。
大卫不禁捏了把冷汗,怎么这么多人?!
这明和证券盖个章也太麻烦了吧?!
第五章 透彻的分析
看到这样的流程图,大卫不得不佩服明和证券这个已经上市的证券公司完善的风险控制体系。
或许也就因如此严格的逐级审批制度,才使明和证券十年来一直都是业界口碑数一数二的大型券商。
明和证券不仅业绩亮眼,且推荐进入资本市场的公司质地也相当之好,基本都是各自行业内很有竞争力的公司。
大卫以前也在别的拟上市公司干过董事会秘书这个职位,自然也接触过别的证券公司,但以前与大卫合作的那家券商,并没有明和证券这样的耐心,愿意牺牲眼前短期利益,用几年的时间来接触、规范和培养企业。
三年多前,当大卫被猎头挖来法氏时,这个集团在大卫看来就是一匹急功近利的野马。
集团中股东和高管的专注力并没有真正放在企业产品质量上,也不注重加强公司的内部治理和规范运作,整天尽想着如何把企业弄上市,上市后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豪,如何移民海外,如何将烂大街的奥迪a6变成玛莎拉蒂总裁款。
但当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介入后,大卫看着集团这匹急功近利的野马,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和平从容的大象。
大象这种生物,在野生动物世界,是连百兽之王狮子都不敢轻易招惹的。
“吨位够,才能稳。”这是后来的法氏集团总裁杨修明饭后用牙签剔牙时,经常同大卫说的话。
而正当大卫回忆着这句话时,王暮雪已经推开了王立松办公室的门。
王立松,三十五岁,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副总经理,他看到王暮雪时没有多言,而是直接打开了公司内网流程中的文件,开始审核起来。
事实上,从王立松的鼠标双击深蓝色《招股说明书》的word文档时,王暮雪便知道这是一段她不能打扰,但也不能走开的时间。
所谓不能打扰,是因为她不能影响副总的审核专注度;
而不能离开,是因为一旦副总有疑问和意见,她可以直接听到,并迅速回去修改。
所以从这一秒开始,王暮雪便抓紧时间,仔仔细细地回想昨晚与柴胡整理资料的每一个细节,不为别的,就为找到那份莫名消失的承诺书。
王暮雪清晰的记得,昨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就是王暮雪和柴胡的直属领导,叫了其他几个同事一起过了一遍全套材料的正文内容。
第一,所有人昨晚都没有发现承诺书丢失,是不可能的。
第二,负责人和同事们离开赶往机场投入下一个项目时,王暮雪还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零九分。
之后,柴胡将校对好的正文全部打印了出来,王暮雪便开始按申报文件目录顺序,一份文件一份文件地装入厚实的专用文件袋里。
王暮雪确认自己看到了那个承诺书,因为她是看到一份文件,才会在纸质版的目录里打勾,昨晚的勾是打满了才走的。
那份承诺书是全套申报材料的倒数第二个文件,王暮雪记得她将承诺书以及最后一个文件装入了袋子后,就抱着袋子同柴胡直接下楼叫了出租车。
文件有可能掉在路上或者出租车里么?
不可能。
王暮雪那么对自己说。
那个袋子全程都被王暮雪双手扣在怀里,且袋子上还有扣子,扣得特别严实,绝无可能中途掉出。
所以承诺书遗失的地方在此时王暮雪的脑中已经很清晰了。
她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柴胡的对话框,双手合并敲击出一句话:流程有我,承诺书在无忧!快去!
王暮雪所说的“无忧”,指无忧快印,即昨晚所去的那家电子制作中心。
这家快印公司并非普通的文印店,而是专门为投资银行业务提供申报文件制作服务的特殊机构。
但王暮雪还没来得及打最后“快去!”两个字,王立松便突然叫了一下她的名字,这一声直接让王暮雪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王立松问道,表情是轻松的微笑。
“没……没什么,副总有什么问题么?”
王暮雪边说边直接按了【发送】按键。
于是门外不远处白色会议桌前的柴胡收到的是:流程有我,承诺书在无忧!
王暮雪期盼着即便没有那句“快去!”,柴胡也能够做出她希望的反应。
而此时王立松直接平静地问出了一句话:“法氏集团这三年,每年年低存货余额的变化差异不小,这个问题你这里的解释可能还不够透彻。”
所谓存货,用会计学专业术语说,是指企业在日常活动中持有以备出售的产成品或商品、处在生产过程中的在产品、在生产过程或提供劳务过程中耗用的材料或物料等。
而用简单的话说,存货主要就是一家公司还没卖出去的产品,或者其为了生产这种产品所需的所有材料。
如果一个公司生产经营稳定,那么它所拥有的所有存货,应当是均匀消耗的,这证明这家公司的产品都能以平稳的速度卖出去。
故公司每年年底存货余额,就很适合拿来与以前相同年度做纵向比较,得出来的变动比率就是衡量一家公司是否稳定经营的指标之一。
王暮雪弯下腰凑近王立松的电脑屏幕前,看到了存货余额分析表下原先的分析:
报告期各期末,公司存货余额分别为万元、万元、万元,占总资产的比例分别为25.80%、30.32%、31.62%。
公司存货主要为库存商品、原材料与在产品。其中,报告期各期末库存商品占存货比例分别为43.37%、42.21%和51.22%:公司持有较多库存商品的主要原因是公司在完成产品生产后,需要一定时间进行一系列调试工作才能验收。
2012年末,存货账面价值较2011年末增长36.69%,主要原因是2012年收到订单数量增长,公司采购原材料、投产设备、完工产品相应增加。
其后还跟着一段关于2013年和2014年的类似分析。
王暮雪不太明白,明明每年存货余额的增长,自己都写清楚了原因,副总的所谓不够透彻,是什么意思。
王立松自然从王暮雪的神态中看出了她的疑问,于是笑着问道:“你告诉我法氏集团的产品,特点是什么?”
“回王总,法氏集团是做医药用品包装生产线的,其实不仅是医药用品,我们平常吃的口香糖,巧克力豆,只要是一粒一粒装的,装在瓶子里的,生产线法氏集团都可以做。”
“是的,但你说的是法氏集团产品的种类,而我问的是特点,这些产品的特点是什么?”
第六章 经脉的相通
“特点……”
听到王立松这个问题,王暮雪握紧了手机,她不知道法氏集团产品的特点是什么,难道是外观好看?或者是质量好,客户都很满意?
这些是特点没错,但若这样算特点,那么王暮雪还可以一下子说出很多,而她知道,这绝非王立松希望听到的答案。
很显然,外形美与质量好,跟这里探讨的存货余额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此时王立松透过厚厚的金边镜片,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看到十点三十二分后,便朝王暮雪直接道:“法氏集团的主要产品,其实就是各种各样用于瓶罐包装的生产线,对吧?”
王暮雪听后猛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些各种各样的生产线,意味着它们肯定都不是标准化产品,肯定都是根据客户需求的不同而有所差异,对吧?”
“是的是的!”王暮雪连道。
“那既然不是标准化产品,是不是也就不可能批量的统一安装调试?”王立松启发道。
“是的王总,不仅是调试,整个生产过程其实用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因为每条生产线的用途与制造的难易程度不一样。”
王立松听后露出了微笑,“暮雪,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写进去?”
他说着向上推了推眼睛,继续道:“虽然我们《招股说明书》有严格的章节区分,将一家公司的法务、业务和财务分成了独立三个章节论述,但你要记得,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一个整体,就像一个人一样,全身的经脉是相通的。”
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一个整体,王暮雪内心不禁暗自重复着……
“法氏集团的存货期末余额,无论是绝对值,还是所占总资产的比例这几年都在增大,主要是因为它这几年新接了许多相对复杂的订单。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大家做的产品包装也越来越考究,越来越精美,越来越希望凸显自己独有的特色,法氏集团为了满足客户要求,设计、采购和生产对应的生产线,所需的时间相对就更长,原来我记得它生产周期是3到6个月,现在已经是4到8个月了,生产周期的延长,会导致存货期末余额增大,明白么?”王立松耐心解释道。
王暮雪恍然大悟,这确实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而且将其写入分析也很必要。
生产周期延长,确实每年年底就可能有更多的生产线还在生产当中,这些还没有组装完成的生产线,自然也就不可能突然被卖出去,所以存货的期末余额也相应增加。
“谢谢王总的提点,我明白了,现在马上改!”王暮雪说着就想冲出王立松的办公室,不料却被王立松一把叫住了。
“就一段解释,已经十点半了,我直接在我电脑里改吧。”王立松说着,就开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王暮雪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长,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心里一阵感激与佩服。
因为这个男人并没有像自己和柴胡一样,驻扎于法氏集团办公大楼几个月。
他仅仅只去了法氏集团两次。
一次是去看集团生产车间,一次是翻看集团近几年的重大业务合同。
当时王暮雪认为,王立松这种同时管理部门十几个项目的领导,来法氏集团仅仅就是走个过场,参观参观企业,视察视察自己和柴胡的工作,应该没什么精力真正了解这家公司。
没想到他看过的东西是真的看进心里了,且记忆力还如此之好,几个月前看过的东西现在还记得,连生产周期都没忘,今日更是直接点中要害。
这几分钟里,办公室除了电脑键盘被快速敲击的声音,王暮雪什么也听不到。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王立松桌子旁边那一箱又一箱的书。
那些被放在最上层的书,王暮雪能扫到的书类有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应用、智慧城市架构、区块链、生物医药与移动医疗……
而也就是现在,王暮雪才注意道王立松的办公桌上,垒着一堆不太整齐的书。
这些书内插有很多书签,书的边角也有磨损的痕迹。
一看书名,王暮雪瞳仁睁得大大的,这些居然都是与法氏集团业务相关性很大的行业书籍,有医药包装、产品包装、生产线设计,大型生产设备的研发等。
王总这是……
要成为行业专家么?
怪不得王暮雪刚进部门时,就听到部门里盛传的一句话:
投行界有一种认真,叫王立松。
或许能在曹平生这种地狱之王手下干十年的人,能五年之内连跳三级,二十九岁便当上投资银行副总经理的人,就是王立松这样的人。
“好了。”王立松说着单击了一下鼠标,“现在十点四十分。”他边提醒王暮雪,边用手指了指旁边总经理曹平生的办公室。
王暮雪立刻心灵神会,弯腰一句:“谢谢王总!”而后赶忙转移阵地,因为此时她明白,流程已经在曹平生那里了。
不过王暮雪出办公室关上门后,驻足往不远处白色会议桌望了望,果然,会议桌前只剩下大卫一个人,他低头弄着手机,而他的面前是一叠已经排放整齐的申报材料。
王暮雪快速打开手机,还没解锁便看到主屏幕上第一条信息,那是来自柴胡的未读微信,留言只有三个字:“马上去!”
王暮雪微微一笑,柴胡果然是她的好搭档,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大半年,该有的默契肯定还是有的。
希望柴胡能顺利在无忧快印找到那份丢失的承诺书。
“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流程呢?!”此时曹平生恐怖的声音从王暮雪身后传来。
王暮雪赶忙转头,看到曹平生手里端着个白色茶杯,一脸不悦地站在刚才原本关着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前。
“曹……曹总……”王暮雪刚想解释,不料曹平生直接打断道:“自己看看几点了!还有闲工夫傻站?投行若都是你这样的人,那所有项目都别做了,一起喝西北风吧!”
曹平生的声音响亮而有穿透力,他这一句话,整个28层50多位员工都可以很清晰地听到,王暮雪估计副总经理办公室里的王立松自然也可以听到。
没人抬头,也没人朝这边望,整层楼里的员工,都继续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唯一一个闻声站起来一看究竟的人,就是大卫。
他因刚才等得百无聊赖,又实在什么忙也帮不上,于是竟然打开app打起游戏来!
大卫看到王暮雪进入了曹平生的办公室,伴随着办公室木门“碰”的一声关上,不知是手抖还是什么原因,大卫的游戏界面发生了闪退,他一拍额头心里大哀道:“哎呀我的经验值啊!”
第七章 丢弃的美好
“你知道你目前是什么水平么?”王暮雪关上门后,曹平生直接甩出了这句话。
目前是什么水平……
王暮雪一时间没有接话,她想着自己进公司的这大半年,顺利做出了两个项目,虽然项目本身不是特别大,但都顺利完成了申报,通过了审核,且有一家年初过审的公司,股票已经成功发行了。
王暮雪想着自己在同一批的实习生中,算是成绩靠前的。
如果真的按过去一年给公司带来的收入排位,王暮雪在所有实习生中,可以与柴胡并列第一。
见王暮雪不回答,曹平生将手里的白色茶杯重重地敲在桌上,而后拿起一叠已经被翻得有些微卷的打印文稿,王暮雪很清晰地看到,文稿第一页的封面便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题:《法氏智能设备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招股说明书》。
曹平生走近王暮雪,将叠文稿一页一页很用力地翻开,纸张翻页的声音格外刺耳。
几乎每一页上都有各种各样红笔所写的修改标记,好像那是语文老师批阅过的一篇满是错误的差生作文一样。
“看到这些了么?”曹平生问。
王暮雪此时的心情是吃惊与忐忑。
她吃惊的是曹平生居然可以找出这么多地方要修改,忐忑的是如果现在一条一条地全部按上面的意见细细修改一遍,那今天这项目是绝对报不上去了。
“怎么?装没看到?”曹平生眸光犀利地注视着王暮雪,“这是你第三个项目了,还写成这样,你王暮雪的水平就是全公司最差!没有之一!”曹平生说着直接将那叠文件扔在了地上,而后转身朝自己的办公椅走去。
王暮雪慌忙蹲下捡起那叠文稿,而后有些结巴地说:“曹……曹总,我马上回去改!”说着起身正要离开,未料到曹平生直接震声一句:“站住!”
王暮雪止了步,同时微转过去的身子又像触了电似地转了回来。
她心想好险此时自己穿的是运动平底鞋,若换成一年前刚进公司时那双9厘米细跟黑色高跟鞋,恐怕会因极度紧张而踉跄摔倒。
“你就站在那里!”曹平生命令道。
打火机一燃,不一会儿,二手烟的烟味又开始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中散溢开来。
“就你写的这东西直接报上去,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曹平生说着向空中吐了一口烟,烟头在桌子上的透明烟灰缸里抖了抖。
“第三个项目了王暮雪,给了你三次机会,如果你是真兵,已经死了三回了,你当老子这里是什么?真人cs么?”
看着王暮雪双手紧紧地抱着文稿,面红耳赤低头不语,曹平生继续道:“一年前你是不是觉得,老子说留学生写作能力差是个人的偏见?现在你还觉得是偏见么?你知道你为什么前两个项目都比这个顺么?是因为老子派蒋一帆罩着你,你知道你写的东西他要改多少遍么?!特么有天晚上老子回公司,看到他还在改你的材料,都凌晨三点了人家还在改你的材料,而你呢?你人影都不见一个!”
王暮雪听后心里一颤,蒋一帆……
“人家蒋一帆会计师资格证,律师资格证,保荐代表人资格证全有,你以为人家很大么?就大你三岁!你以为人家是穷人么?人家家里比你还有钱有势!你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曹平生说着轻哼了一声接着道:“是不是你一进来,我就让你跟蒋一帆多学?结果呢?你学了么?你们这些海归,除了整天花父母的钱还知道什么?!”
曹平生边骂边密切注视着王暮雪脸上的表情,好似在寻找这张年轻面容上一丝的不满与叛逆。
只可惜,他并没有如以前一样,在王暮雪身上找到一种能让他继续爆发的导火索。
于是他又深呼了一口烟,悠悠道:“我看人说话很公平,你王暮雪用一年的时间给我证明,海归就是没法用!”
听到曹平生又一次将留学生这个群体一口否定,王暮雪再也忍不了了,她立刻抬头否认道:“不是的曹总,是我个人没有把分析写好,不是所有海归都……”
“你别说话!”没等王暮雪说完,曹平生便厉声打了断,“我就让你站在那里!我有让你说话么?!”
王暮雪看到他的面色开始发红,脖子的青筋也已经向外爆出,断定曹总这百分之一百在沸点,这时候若是火上浇油,自己真的可以马上卷铺盖滚回老家了。
自己愿意回老家么?
老家没有昂贵的房租,没有看似一辈子都凑不齐的首付,没有下午四点就开始的大堵车,没有上下班时间挤不进去的地铁,更没有摇了三年都摇不到的车牌号。
老家有的只是清新的空气,便宜的早餐,欢声笑语的公园,和家里宽敞明亮的空间。
老家什么都好,好得就跟宠了王暮雪整个大学生涯的前男友一样,最终却还是被王暮雪无情的甩掉了。
王暮雪头也不回,不带一丝眷恋,甩掉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种美好对于王暮雪来说,是温水。
温水无毒无害,暖肺润喉,却能把王暮雪这只天鹅给煮死。
老家的美好就跟前男友一样,王暮雪不能允许自己拥有,因为一旦拥有了,她王暮雪便不再是王暮雪了。
但当此时,站在这个连自己说话权力都剥夺的男人面前,王暮雪有那么一秒,脑中闪过了“老家”两个字。
不过,那两个字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
“你要让我对于留学生没有偏见,除非你超过蒋一帆!”曹平生边说边将烟头用力在烟灰缸里拧了拧,而后他粗短的手指双击了下鼠标左键。
王暮雪本来想直接开口承诺,给她三年,她一定可以超过蒋一帆。
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这次可长了记性,曹平生希望的就是她闭嘴受虐。
曹平生的鼠标又响了几声,眼神聚焦在屏幕上。
王暮雪虽然不能直接看到屏幕,但也推断曹平生应该是在看流程了。
“立松那小子还改了存货分析,这时候改有用么?!早几天干嘛去了?!”曹平生冷哼一声,直接又点了好几下鼠标。
提到流程,王暮雪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从她刚才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过时间。
但现在她必须知道时间,没有时间,就没了节奏。
她明白自己出了这间办公室,还需费很大功夫按曹平生的意思修改文件,而且即便能快速改完,流程在曹平生之后,还有足足六个领导需要沟通和协调,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一个比一个要求严格,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今天真的要报不上去了么?!
王暮雪此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的手开始往口袋里摸手机,样子有点好笑,好似是她试图在偷别人的手机。
慢慢将手机悄悄取出后,王暮雪将手机向上一翻,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十一点整!
王暮雪倒吸一口凉气,完了,真完了!
都十一点了!
公司上午是十一点半下班,内核办公室十一点半就找不到人了,自己就算现在冲出去改材料,也不可能半小时之内改完,而且更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说服内核委员看都不看就通过自己的流程。
但是如果后面六个人全都堆到下午,是绝对不可能在三点半前盖完章的。
那这个自己跟柴胡拼命了这么久的项目怎么办?
这个能确保自己入职的项目怎么办?
不报了么?!
王暮雪这一刻真的有点想哭出来了,想着原本副总王立松为她节约的时间,被眼前这个灰里土气只会骂人的地狱之王全部消耗完了。
与王暮雪此刻委屈幽怨心急的眼神相比,曹平生脸上的神色是平静悠闲,他的手指过个几秒就点一下鼠标,好似就是平常在工作,好似今天根本没有项目要申报一般。
王暮雪有些迟疑,难道曹总就不急么?
不对,他根本没有理由不急。
法氏集团是公司今年上半年资质最好的项目,所预估的市值也是最大的。
公司市值越大,在资本市场上所能募集的资金就越多,那么按募集资金比例分成的投资银行收入也就越高。
王暮雪很明白曹平生就算再看不顺眼自己,想让自己的项目黄了以便让自己滚蛋,也不可能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而且这个项目若真报不上去,整个投资银行部都没法跟法氏集团交代,所以他曹平生不可能不急。
但若他急,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既不跟王暮雪说话,又不让王暮雪开口说话,眼睛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看着电脑,时不时点下鼠标,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曹总良心发现,在帮自己改材料?!
王暮雪闪出了这个念头,不过她瞬间就把自己这个可笑的希望否定了。
首先,文稿上这堆红红圈圈的修改意见,若一条条改,以曹平生现在的速度,肯定要改到明天;
其次,他的这些修改意见有的还是句式改写,既然是改写,就肯定要打字,曹平生从刚才拧灭烟头到现在,也根本没有敲击过键盘;
最后,修改意见此刻在王暮雪自己手上,曹平生根本没有参考标本,他也不可能把要改的地方全部记在脑子里。
所以王暮雪断定,曹平生现在百分之一百不是在修改材料。
但问题是,他如果不是在改材料,又是在干嘛呢?
第八章 命运的重合
青阳市同一片天下,平行时间里,王暮雪在曹平生的办公室一脸忐忑焦急,而柴胡已经顺利赶到了无忧快印。
电梯里的柴胡已经准备好门一开,便开启疯狂的询问模式,谁知等门真的开了,他走出去后,彻底傻了眼。
人来人往中,穿着制服的那些人,柴胡竟一个都不认识。
他愣了一秒后才回忆起来,无忧快印为了给投资银行,提供绝对高效的全天候加急服务,实行三班倒机制,所有员工每八个小时换一批。
昨晚凌晨12点上班的那批,今早八点就已经下了班,故此时,无论是前台站着的两个年轻女人,还是不远处一排又一排电脑前坐着的那些文件制作员,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柴胡估摸着怪不得早上接自己电话的服务人员,对关于法氏集团承诺书的事情回复得有些敷衍,原来他们并不熟悉法氏集团这个项目,很有可能看看电脑中电子版没有,就直接跟自己说没有了。
今日是六月三十日,正是投资银行上半年项目申报的最终截止日,此时的无忧快印就跟菜市场差不多,连前台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昨天有份资料掉在你们这里了,很急!“柴胡直接穿过两排十几个人的队伍,朝前台的其中一个女人道。
“这位同行,来这里的谁不急?还请你排队。”柴胡后面一个男人不悦地提醒道。
“我是真的急,我今天下午就得报!”柴胡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也没回。
“我也是啊!”不料,此时身后一群排队的人异口同声道。
柴胡身后的男子转头看了看那些人,回过脸正义无比,大义凛然地瞪着柴胡,示意他赶紧闪开,否则激起民愤。
柴胡骤然有些理亏,但他的身子并没有挪动半分,心想九个月的努力,就为今日,大不了今日就当一回老赖!
“不好意思先生!”前台女人朝柴胡身后的男人露出了一个赔礼的微笑,而后转身大喊一句:“经理!这边需要您过来一下!”
说完,她直接越过了柴胡,朝其身后的男人道:“您预约的会议室在2404,这是您的钥匙,文件已传制作员,您在会议室等就好。”
“我前面还有几个项目?”那男人边接过钥匙边皱眉问道。
前台女人想也没想就答道:“六个。”
“六个?!”那男人一脸震惊,脱口压低声音一句:“我很急,能不能插队?!“
“呵呵,这位同行,来这里的谁不急,还请你排队!”被弄得浑身不爽的柴胡此时冷笑道。
看着眼前突然怒瞪着自己的陌生男人,柴胡耸肩补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正当那男人想开口骂柴胡“你语文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吧!”,未料一个瘦小的男人,此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陪笑着连道:“久等了久等了!”
这男人身高柴胡目测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因为他的头顶只到柴胡的肩膀。
柴胡单看他的脸,猜测其应该也就三十出头,但他脑袋上已形成一大片地中海,就跟不远处电脑前那一排排的年轻的制作员一样。
无忧快印的制作员有三样标配:一是制服,二是性别,三便是发型。
“经理,这位男士说他丢了材料。”前台女人连忙朝那男人道,顺手指了指柴胡。
柴胡惊讶于名震全国投行界的无忧快印,经理居然是眼前这位很不起眼的矮小男人,且他的气质一看就是技术派,柴胡推断他升官以前,应该也是这里的一名文件制作员。
“什么材料?”那瘦小男人抬头朝柴胡投去询问的目光。
“承诺书!法氏集团的承诺书!能不能安排多些人跟我一起找?我昨晚订的会议室是2402。”柴胡道。
经理听后问道:“您是说有董监高签字,申报文件按目录排倒数第二份文件的承诺书么?!”
柴胡深吸一口气,猛地点头:“是的是的!专家啊兄弟!”说着一拍经理的后背,“我下午五点就要报了,来不及了!我……”
柴胡还没说完,那经理立刻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直接转身就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同时回头眼神示意柴胡赶紧跟上。
柴胡愣了半秒,而后赶忙一脸激动地迎了上去。
说真的,这经理的专业程度和反应速度让柴胡热泪盈眶,但就在这时,柴胡听到身后那个陌生同行嗤笑一句:“申报文件都能弄丢,还干什么投行!”
柴胡的怒火被瞬间点燃,并且直接烧到了喉咙,但他的步子依旧紧紧地跟在经理后面,并且没有回头。
他知道自己今日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承诺书;
找到承诺书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法氏集团这个项目报上去;
把这个项目报上去的唯一目的,就是顺利入职,然后年薪百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柴胡刚才可以从一个文质彬彬的高材生,瞬间变成插队的无赖;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他,也瞬间可以变成现在忍气吞声的乌龟。
他忍,是因为他不想浪费无谓的时间。
他需要这个项目的奖金,他需要钱,他不想让那些说三道四的村民们看不起他们全家。
柴胡的父亲十年前就去世了,父亲去世两年后,只有五岁的弟弟又因一次连续六日的高烧烧坏了脑子,如今就是一个既读不了书,也干不了农活的痴傻废人。
整个家十年来,就靠柴胡的母亲养鸡种菜勉强维持着,这也使得高考失利的柴胡,连多一年复读的时间都未留给自己。
当年摆在柴胡面前的路,利弊很明显。
他知道即使复读一年,也未必一定就能万无一失地考进京都大学。
但如果他委曲求全,选择目前这所普通一些的大学,他不仅有权利选自己最喜欢的专业,还能拿到全额奖学金。
权利和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柴胡认为,当时在京都大学招聘会上,副总王立松说的并没有错,高考其实很公平,不公平的只不过是每个人开始的命运罢了。
王暮雪拥有的命运,柴胡以前一辈子都没敢奢望过。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正在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得自己的命运轨迹,一点一点地与王暮雪重合。
第九章 天使与魔鬼
2402会议室中,有一张约可围坐八人的会议桌。
桌前围坐着一群穿着宽松的年轻人,柴胡一扫,一共五人,四男一女。
不用介绍柴胡也明白他们一定是别家公司项目组的,是他与王暮雪昨夜撤场后,这个会议室下一批,或者下两批的使用者。
眼前四个男人都清一色戴着眼镜,穿着舒适的体恤衫,一看就是大半夜回去洗了个澡,清晨便赶来做文件的穿戴。
而那个女的,也同王暮雪一样,休闲装,长发有些油腻的随意用夹子盘在脑后,一丝不苟地仔细校对着文件。
王暮雪曾笑着跟柴胡说:“打仗时对女人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衣服、头发和大姨妈。”
会议桌上凌乱不堪地垒满了各种资料,就连桌子旁边的地上,都是一堆又一堆七零八落的文件。
这些文件中,柴胡明白肯定有很多家公司的申报材料,大多都是复印多了,或者内容校对有错,重新打印新版本后就将老版本直接扔在了这里。
这种事情,柴胡之前也做过。
因为投资银行,忙起来,根本来不及收拾;而忙完后,根本没力气收拾。
法氏集团的承诺书,只有一页纸,而柴胡眼前的文件若按张算,应该足足有上万页,直接这么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是都这种节骨眼,就算是大海,不捞也得捞了。
柴胡一边捋起袖子,一边听那个经理恭敬地朝眼前的五个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进来找一份昨晚可能掉落在这里的文件。”
五人闻声,只有一人抬头朝那个经理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迅速低头继续研究着文件。
会议室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
柴胡和那个经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地上,自己找桌上。
柴胡认为,从桌上那堆零乱的文件中找到的概率更大,因为他坚信只有一份原件的承诺书,无论是他还是王暮雪,都不可能随手往地上一扔。
柴胡尽量轻声将桌上的一叠文件揽向自己后,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十一点零五分。
他内心不由得更紧了,也不知暮雪那边的公司流程如何了,那么多领导,那么紧的时间,她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而此时明和大厦,28层总经理办公室,王暮雪两手正攥得老紧,她看着曹平生的眼神从无奈的焦急,到不解的猜疑,再到隐隐的愤恨。
自十点四十,她走出王立松办公室到现在,足足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流程毫无进展。
王暮雪内心的秒针滴答滴答地在走,就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曹总该死!曹总王八蛋!曹总是拖沓王!”王暮雪看着曹平生悠闲地盯着电脑,心里已经如此咒骂了好几分钟。
她甚至想拿手机把眼前的一切全程直播,王暮雪记得自己下载的直播app,就在手机界面第二页第一个。
凭着手感她都可以将其打开,然后将这个把法氏集团首次公开发行项目,硬生生搅黄的场景录下来,作为自己和柴胡的免责证据。
“急么?”盯着电脑的曹平生突然开口道,这让王暮雪原先准备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一瞬间僵住了。
曹平生再次敲击了一次鼠标后,直接将椅子往后一蹬,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暮雪。
“曹总,真的没有时间了。”王暮雪低声说道。
“废话!”曹平生瞬间收住了轻松的神色,“知道没时间你早几天干嘛去了?早几周干嘛去了?早几个月干嘛去了?!项目你以为都是最后一天做出来的么?!”
曹平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当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时,曹平生骤然笑容可掬道:“黄律师,我曹平生,内容您可以看了……哎对对,您可要多支持啊!这可是今年的标杆项目啊!”
王暮雪内心一颤,黄律师?!
看曹平生这个态度,她断定电话那头肯定不会是与投资银行平行合作的那些律师,而是公司的内核。
审核法氏集团这个项目的内核专员,姓黄,全名黄景明,47岁,从事非诉讼法律事务二十余年,原是全国第一律所金铭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曹平生挂断电话后,直接将手机抛在桌上。
“惊讶么?”他边说边又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老子昨晚通宵看的,蒋一帆凌晨五点就来公司给你改了,一直改到早上九点半,存货分析那里早就改完了,连蒋一帆的速度都要改四个多小时,你王暮雪还妄想着,可以今天改完今天报上去?”
王暮雪神色大惊,又是蒋一帆……他凌晨五点就来了么?
但刚才王暮雪也无意中瞥到蒋一帆在外面继续工作着,现在十一点了,他不困么?
“怎么?!爱上蒋一帆了?”曹平生盯着王暮雪的表情,有些好笑道。
“曹总您开什么玩笑……”王暮雪赶忙否认,红了一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上发烫,只知道她不可能喜欢蒋一帆,不管他家境有多好,有多优秀,她都不可能喜欢蒋一帆。
“别想了,公司不准内部谈恋爱,你要爱他,不是你滚,就是他滚,不过我不可能让他滚的,所以还是你滚吧。”曹平生眯起眼睛道。
“曹总我不喜欢蒋一帆。”王暮雪立刻收拾了情绪认真否认道。
“喜欢也没什么,你当家庭主妇多好,一个女人硬要来投行干嘛?现在我国生育率越来越低,你们女人就应该在家多生几个孩子,两个不够,至少三个!”曹平生好似没听到王暮雪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反正蒋一帆也不会养不起你,也不会养不起三个孩子,到时候公司年会你们一家五口一起来!”
王暮雪听后一脸黑线,心想曹平生不是恶魔的时候,真的比恶魔还可怕。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只不过,仅仅只是一下子罢了。
因为曹平生好似想起了什么,朝王暮雪冷哼一句:“你们这帮兔崽子,连同行业上市公司都能写漏,龙行科技,难道做的不是同法氏集团一样的生产线么?你们同行业对比的地方怎么不写?!”
第十章 同行业分析
曹平生所说的同行业分析,是指将市场上与法氏集团业务和规模均相似的公司列出,逐一与法氏集团进行比较。
比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产品特点,销售状况,财务状况,公司技术以及市场竞争优势等。
这些可以被投资银行拿来做比较样本的公司,一般为上市公司。
其一是上市公司情况均是公开信息,方便获取;
其二是上市公司财务数据均经过审计机构审计,数据的可靠性高于非上市公司。
投资银行需要做的,便是通过系统的同行业分析,研究出某公司在同行业中真正的行业地位;同时,在招股说明书中呈现出准确的市场竞争格局,并归纳整个行业的发展趋势。
“曹总,龙行科技我们之前研究过的,虽然它确实也做包装生产线业务,但这不是它的主营业务,龙行科技主要还是卖医疗设备的,包装生产线的收入只占它营业总收入的15%,且它包装生产线中用到的很多核心部件,都是外购德国的,并非如咱们法氏集团这样,全部是自主研发和生产。”
曹平生听后笑了,露出了一口黄牙,将烟叼在嘴角道:“所以呢?”
“所以,龙行科技这部分业务的成本构成与法氏集团有很大的差异,毕竟德国的核心部件,光是进口税就不便宜,所以它的成本要高于法氏集团,但它最终的产品也只是在国内买,售价跟法氏集团差不多。”
“所以呢?”曹平生继续问道。
王暮雪顿了顿,她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从刚才的推理逻辑来看,确实没错,这个问题也是她跟柴胡一起讨论得出的结论。
于是她认真而有力道:“因为两家公司售价差不多,但是成本差异很大,导致龙行科技这块业务的毛利率,远低于法氏集团,所以没有可比性。”
“不错,很会分析!看来你前两个项目没有白做。”曹平生叼着烟,吐字不是特别清楚,但此时他的双手居然鼓起掌来。
这轻轻的两三下掌声,让王暮雪全身一震,如沐春风,因为这是曹平生快一年来,第一次夸她。
可谁知,还未等王暮雪的脸上将内心的喜悦完全传递出来,曹平生举起的双手,那本来还在鼓掌的双手,便突然用力拍在桌上,这个过程中他吐掉了烟头,怒斥道:“这是你多久以前做的分析?!龙行科技最新披露的年报看了么!今年第一季报看了么?人家去年下半年就已经取得技术突破,开始自主生产核心部件了!”
啊?!
王暮雪听后全身僵硬,上市公司的年度报告和季度报告一般是每年四月披露,也就是两个多月前。
那个时候,王暮雪跟柴胡正为法氏集团其他棘手的法务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确实忘记将原先已经做完的分析,将那些不在对比范围之内的企业,重新查找数据,重新纳入分析范围。
只听曹平生继续道:“人家龙行科技主营业务去年10月初就调整了,包装生产线的收入一下子占到了去年全年收入的75%,法氏集团的资产规模跟龙行科技差别本来就小,两家还都是三云市的公司,龙行科技年报披露出来的主要客户,与法氏集团五家有四家重合,王暮雪你告诉我,龙行科技你不写进同行业分析,你是瞎了,还是瞎了?!你要是男的老子现在就抽你一万个耳光!”
王暮雪听后,原本僵直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关于曹平生指出的这一点,她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反驳。
她确实是瞎了。
虽说招股说明书中不需要列举所有的同行业公司,但龙行科技无论是注册地,资产规模,主营业务甚至重要客户都与法氏集团相似或者相同,不写进分析确实一万个不合适,曹平生完全可以抽她一万个耳光。
曹平生经常对他认为工作表现不好的男同事说:“再给老子水,抽你一万个耳光!”
这么多年来,被他抽过的男同事确实不少。
去年王暮雪听说有一个已经离职的一米**的男同事,因为怕曹平生,曾经走到曹平生面前,弯下腰来给他抽。
抽完后很多天过去了,他才朝秘书吴双后悔道:“哎,吴双姐,我怎么这么笨,凭什么是我弯下腰来给他抽?我应该站得直直的,让曹总跳起来抽我。”
吴双也就是那时彻底明白了为何曹平生要开了他,因为以他这样的智商,确实不配出现在投资银行。
而曹平生也有底线,他的底线就是:打人不打伤,且绝不打女人。
“王暮雪,你知道你们女人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是什么么?”曹平生坐回了椅子上,重新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似乎在试图缓和自己的情绪。
见王暮雪已经被吓得不轻,他便满意地将灰白色的烟气缓缓地呼了出来,而后道:“做梦,你们女人最喜欢做梦,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你王暮雪连正式员工都不算,就梦想着自己可以拯救世界,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项目报上去!”
曹平生说着,直起了身子,将桌上的手机重新拿起,而后王暮雪便听到了微信语音功能那“滴”的一声。
“滴”声之后,曹平生就跟影帝似地,完全变了一个人,满脸笑容地对着手机道:“秦总啊,我们部门法氏项目今日申报,黄律师现在在看,估计上午下班之前流程能到您那儿,多支持啊!”
王暮雪心里咯噔一下,秦总?
关于流程的,还在黄律师之后的,那肯定是内核办公室主任,秦翔。
王暮雪抽了一口气,天啊!
曹总这语音的意思,就是请求秦翔能够尽量在上午下班前批完流程。
怎么感觉一下子,原本的漫漫流程路,就好似已经搞定了一半。
伴随着微信语音发送的声音响起,曹平生再次收住了笑容,沉下脸朝王暮雪道:“投行从来不讲英雄,只讲团队!你们自己做项目没心没肺,不会主动向别的有经验的同事多请教么?你以为社会还是学校,什么都是老师手把手像填鸭子似的填你么?你还以为社会可以像你爸妈那样,从小到大给你全程私教么?!我们这里不需要公主,只需要像畜生一样工作的人,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真的,曹平生即便现在再怎么对王暮雪展开疯狂的人身攻击模式,在怎么将她的成长环境进行夸张化处理,王暮雪都已经不在乎了。
她看着曹平生的眼眸,此时闪烁出明亮的光芒。
她用灿烂的笑容对着眼前这个满身散发着土匪气息的男人。
因为这个男人在这间办公室里,虽然一边对她恶言相向,但一边却在努力帮她。
第十一章 超预期法则
接下来的五分钟,办公室里都充斥着曹平生自顾自对王暮雪的责骂。
大意就是嫌弃王暮雪动作慢,不专业,是水货等。
“我知道这个项目你尽力了,但是你水平那么差,尽力有用么?!你要努力到无能为力啊!你要努力到感动你自己啊!”
“王暮雪,你做事要超我预期,超我预期听到了么?!你在我这儿混了那么久,都混了三个项目,没有一个超我预期!人家蒋一帆第一个项目就超我预期!”
关于这个“超预期”法则,王暮雪记得父亲也曾经跟自己说过。
父亲说:“小雪,到了青阳,如若领导要求你做一百分,你就只做一百分,领导不会认为你有多好,只会认为你还可以,还过得去;当领导要求你做一百分时,你做到了一百一十分,一百二十分,甚至两百分,领导才会真的觉得这个员工优秀。”
王暮雪没有忘记父亲的教诲,只不过投资银行里的一百一十分,对她目前的能力来说,确实无法做到。
这就如同逼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跳水的人,练几个月就非得跟世界冠军那样,空中不仅动作标准优美,入水时还几乎不激起什么水花。
每当这个时候,王暮雪都感到一种狂奔中的无力。
生活在青阳市的这一年来,很多个瞬间,王暮雪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要不停地向前奔跑。
她没有怨言,一句都没有,因为一年前,是她自己执意冲进这个残酷的赛马场。
王暮雪告诉自己,所有人都在看,就算最后不能赢,也决不能中途主动停下。
是的,可以摔倒,可以摔伤,甚至可以死去,但绝不能主动停下。
“王暮雪,我话就放这儿……”曹平生扣手敲了敲桌子道:“你下次再给老子把项目做成这样,就别进项目组了!跟吴双一起做后台吧!”
此话一落,王暮雪心颤了一下,而后大喜。
曹平生这句话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她王暮雪还有下一次做项目的机会;第二,即便进不了项目组,她也可以顺利入职做后台工作。
但王暮雪知道,她只要第一个。
她一定要进投行项目组。
投行项目组其实就是投资银行为每一个客户设立的专属调查团队,这种调查工作业内称为:尽职调查。
尽职调查是指调查一家公司的资产和负债情况,经营和业务情况,法律合规情况,以及公司所面临的机会与潜在的风险等。
尽职调查是投资银行的核心工作,工作中所需知识面非常广,涉及行业、法律、财务和业务等知识。
当面对一个新企业时,投资银行的人首先需要对该企业的生产、销售、技术、行业竞争力、行业政策等要素进行深入的分析;
其次需要对企业成立以来的股权、分红、投资、对赌、环保、税务等法律问题进行一一排查,判断其是否存在法律瑕疵;
最后需要在精通财务会计的基础上,对企业财务报表中的各大科目,各项比例指标,进行横向与纵向的全方位比较和分析。
当然,写分析只是投资银行尽职调查中最轻松的内容,工作中最难的是研究、沟通与协调。
因为研究、沟通与协调是挖掘企业问题的主要途径。
而上述所列的业务,法律和财务等问题,当你走进一个陌生公司大门时,并不会像门卫保安那样,笑盈盈地直接站在你面前。
这些问题有时候犹如空气,存在,但你看不到;
有时候如私房钱,存在,但它的主人并不想让你看到;
有时候也如牙膏,你挤一点,它就被迫探出脑袋让你看一点;
你要庆幸,好一些公司所带的问题,仅仅只是牙膏,你拿在手上你放心,因为你知道这只牙膏总量有多少,什么时候会挤完;
差一些公司所带的问题,就是泥潭中的蚯蚓,你永远不知道泥潭有多深,里面究竟活着多少蚯蚓,你只知道你手往泥潭里掏一次,总能抓上几条。
这种情况很可怕,但也最普遍。
很多时候,你抓上来的甚至于不是蚯蚓,而是一只会毒人的蜈蚣。
投资银行要做的便是,让这些看不见的问题全部浮出水面,然后将它们做成一个个靶子,再用精准的枪法,打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十环。
投行人的子弹中带着火焰,会将这些靶子烧掉。
如果一些靶子很顽固,实在烧不掉,那投资银行就有义务告知资本监管委员会以及二级市场上的广大投资者,这个准备上市的企业究竟有多少问题,这些问题的潜在风险是什么,对于企业本身的经营究竟有多大的影响。
优秀的投资银行,总能让一家企业尽可能以**的样子呈现在公众面前,一丝不挂。
没有隐瞒,没有造假,自然也没有欺骗。
用行话说就是:没有信息不对称。
可惜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比如王暮雪这样的,是既没有能力找到私房钱,也挤不出牙膏,更抓不到蚯蚓。
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一开始她甚至会很天真很天真的相信企业那些高层的话:“我们公司是很牛很有发展前景的,所以上市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王暮雪目前所能达到的水平,顶多是用自己学了六年的金融专业知识,收集项目组其他同事们已经挖出的问题,然后跟大家一起查找海量资料,写出几百页甚至上千页的专业分析。
所以王暮雪的内心深处,很渴望能够学到挖蚯蚓的能力。
她甚至于想学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泥潭有多深,里面究竟有多少条是蚯蚓,多少条是蜈蚣的透视能力。
这种能力需要很多年的经验积累,如若她不能继续在投行项目组去实地调查企业,永远只做后台辅助工作,是一辈子没机会学的。
这种能力恰恰是她王暮雪没有,但此刻办公室里那个土里土气的中年男人所拥有的。
曹平生十年前,曾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来投资银行担任总经理的十年里,先后经手过二十五个首次公开发行项目,十八个公司债项目,十一个并购重组项目,八个再融资项目,四个企业债项目,四个可转债项目与三个资本证券化项目。
就在去年,也就是王暮雪刚进来之前的几个月,曹平生带领整个部门,完成了融资额高达五百九十亿的再融资项目,同年被业内权威杂志评为全国十大金牌保荐代表人,这是投资银行界赋予投行人的最高荣誉。
去年那个时候,王暮雪光是听到五百九十亿这个数字,就感觉她刚刚才来到埃及,曹平生就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俯视着她了。
所以不管曹平生有多少缺点,王暮雪都能忍,不管曹平生的身高究竟有没有一米六八,他在此时的王暮雪心中,都是高大的。
而也恰恰就在这时,曹平生的手机忽然亮起,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对王暮雪道:“法氏集团那份《解除对赌协议》,三十秒内给黄律师发过去!”
第十二章 业绩的对赌
听到曹平生要求三十秒内,必须将法氏集团的《解除对赌协议》发送给黄景明,王暮雪脸上露出的不是惊慌的神色,而是自信的微笑。
因为这份协议两天前大卫就发给了她,她甚至于不用走出办公室去开电脑,而是直接打开微信给黄景明转发过去即可。
当王暮雪打开手机时,第一关心的仍然是时间。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零六分。
王暮雪在主屏幕上没看到关于柴胡的新增未读信息,这不是好兆头,这意味着柴胡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份丢失的承诺书。
因为如若他找到了,王暮雪断定他肯定会兴奋难耐地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怎么办?!
时间离下午三点三十分越来越近,如果流程顺利走完,今日顺利盖章,柴胡最终却找不到承诺书,应该怎么办?
怎么跟曹总解释?
怎么跟法氏集团解释?
说真的,王暮雪的心有些慌了,可她的手并没有被心里的波澜影响,伴随着pdf发送完成界面的显示,王暮雪抬起头镇定道:“曹总,发送完毕。”
“那份《解除对赌协议》,你自己认真看过没有?”曹平生声音里带着质问。
“看过的曹总。”王暮雪回答。
所谓对赌协议,是资本市场中保护投资人利益的一种合同,合同往往约定了投资人在把真金白银投入一家公司时,公司所必须满足的条件。
比如王暮雪的父亲,可以同王暮雪说:“小雪呀,爸爸可以资助你读完十八岁以后的本科和研究生学习,但你毕业后第一年年薪不能低于10万,第二年年薪不能低于15万,第三年年薪不能低于20万,且你没进入大学前都不允许早恋,若你做不到,那之前爸爸资助你读书的所有费用,等你赚够钱必须全额返还给我,并且附带利息,利息金额等于银行同期存款利息的三倍。”
说真的,王暮雪若与她父亲签署一份这样的《对赌协议》,且王暮雪最后真的达到了父亲那些关于年薪的要求,那么王暮雪父亲18岁以后对她学业的所有资助款,相当于免费赠送;
但若王暮雪达不到,比如现在,残酷的事实告诉王暮雪她踏入社会,第一年的年薪不到2万,她就已经违反了《对赌协议》中“第一年年薪至少十万”的规定,所以她现在已经欠下父亲资助她出国留学的三百多万人民币,以及其所产生的数目不菲的利息。
当然,王暮雪也可以不答应父亲的条件,拒绝签署这份《对赌协议》。
只不过这样,刚满18岁的她,又要去哪里筹钱完成学业呢?
南方空调房里的哈士奇,注定很难拥有北方雪山野狼的捕食能力。
王暮雪会不会因此成为一个高中毕业就去做超市收银员,电商微商代购,或者直播平台主播的工作呢?
不管王暮雪从事什么工作,以后能赚多少钱,她的人生轨迹将很大可能会因此彻底改变,因一份《对赌协议》而彻底改变。
但父亲毕竟是父亲,家人毕竟是家人。
亲人之间,尤其是父母与独生子女之间,是几乎不可能签订这样一份协议的。
因为对赌就是博弈,而亲情,从来不是用来博弈的。
所以王暮雪的父亲王建国,不但没有找王暮雪要钱,还每个月不停的往她的卡里打钱,打了之后就问:“小雪收到了吗?查下短信,不够爸爸再给你打!多吃点!”
只不过资本市场就如同北国的雪山,到处都充斥着寒冷的博弈,看似平静的每一天,都会有公司因为一份《对赌协议》而改变命运,或走向天堂,或步入地狱。
“创银投资之前针对法氏集团上市失败,以及业绩不达标就撤资的相关条款,已经全部解除了。”王暮雪道。
“哼,那帮投资人,大多都贪小失大,创银投资这回还算够聪明。”曹平生玩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嗤笑一句。
“曹总,我跟创银投资几个投委会的人都见过面,他们很支持法氏集团,这么多年了持股比例都很稳定,一直都是法氏集团第二大股东。“王暮雪微笑道。
“很支持?“曹平生向上挑了挑眉,“王暮雪,你判断支持与不支持的标准就是这个?”
“我……”
未等王暮雪回答,曹平生直接将打火机扔到桌上,“他们若真支持,还逼着法氏签条件如此苛刻的对赌条款?!”
“曹总,原来的对赌协议是五年前签的,法氏三年前上市失败的时候,按协议创银投资完全可以直接撤资,赎回他们的股权,但他们没那么做。”
“所以呢?”曹平生幽幽道。
“所以创银投资跟其他着急转手的投资机构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他们还是希望通过长期持有法氏集团的股权,让企业的资本金稳定,以便其更好的发展。”
“呵呵。”曹平生突然间笑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撇了一眼微信对话框,看到黄景明除了要这份《解除对赌协议》外,并未再要求其他,于是放下手机,背直接靠回了座椅上,从上到下打量着王暮雪。
王暮雪被曹平生盯得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难道说几千万的资金全部砸进法氏集团,整整五年都没动,别人违约了都还是没撤资,还不算支持么?
王暮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结论没有错,而且此时曹平生脸上是笑意盎然,好似并没有准备朝她开火。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曹平生突然感叹道,“王暮雪,你身上原来不是什么都没有,相比于我,你还是有点东西的,你知道是什么么?”
王暮雪一头雾水,心想自己身上有,而曹总身上没有的东西……难道是罩杯么?
“单纯!”曹平生直接说出了答案,“这说好听就是单纯,说不好听就是无知,你爸知道你这么无知,还敢让你一个人来青阳,来做投行,不愧是敢赌的人。”
王暮雪虽然已经对曹平生的人身攻击模式有了免疫力,但是听到他直接把王建国扯进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你记住一句话,因为贪婪,才会支持。”曹平生道,“三年前,若不是老子我在饭桌上,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可以把法氏搞上去,那帮投资人能坐得住?你以为法氏集团杨修明是这么好搞定的人?一顿饭就直接推掉了四家券商,一根筋把企业抛给我们?是老子直接搞定了他的投资人!保住了他九千万的资本金!”
曹平生在说这句话时,越说越激动,音量也越来越大。
这种音量王暮雪推断外面的吴双和蒋一帆应该都可以轻松听到。
曹平生的这句话,无疑颠覆了先前王暮雪对那些投资人的印象。
王暮雪记起了父亲在饭桌上说过的一句话:“投资,就是投人,把钱交到对的人手上,投资就成功了一大半。”
原来创银投资信任的并不是法氏集团,而是明和证券这个业内响当当的牌子,是曹平生这个响当当的人。
若不是明和证券介入,答应成为法氏集团的主办券商,那些投资人可能根本不会对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法氏集团上市前景再次看好,曹平生的话就是他们的定心丸。
企业上市后,创银投资五年前的九千万,按法氏集团同行业上市公司平均三十五倍的市盈率计算,估值可以瞬间变成三十一个亿。
五年时间从九千万到三十一亿,每年平均年化收益率高达200%,这样可观的投资回报率,换谁都不可能轻易撤资。
想到这里,王暮雪不禁内心苦笑了下,因为贪婪,才会支持。
此时桌面上曹平生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后,只是淡淡一句:“黄律师过了,到秦总。“
而也就在这时,王暮雪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她慌忙低头一看,只见柴胡一句:“完了暮雪!不在会议室!“
第十三章 总裁的来电
“经理,有没有可能被清洁人员清理掉了?”柴胡给王暮雪发完信息后,朝无忧快印那个瘦小的经理道。
“你们如果是昨晚才来,那是绝对没有清理的,我们这边就怕客人把东西漏在这儿,两天才清理一次。”
“可是……”柴胡欲言又止,望了望桌上那一份份他已经翻完并叠好的文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而此时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也被经理检查完放好了。
柴胡偏不信邪,他又亲自翻了一遍,但别提承诺书了,就连“法氏”两个字的影子都没看到。
很明显,地上所有文件都不是法氏集团的资料,而是别的证券公司项目组留下的。
这说明,昨天的一切确实如柴胡记忆中的一样,他跟王暮雪都只是搬材料过来扫描,因为所有文件的正文都是在公司改好了才拿过来,也就根本不存在被替换,或者有多余复印件的可能。
既然没有,那柴胡与王暮雪都不太可能有往地上扔文件的动机。
而且自从上次被领导批评过之后,柴胡长记性多了。
他从第二个项目开始,都会把所有材料拿走,不管是正式的还是多余的,因为这些申报文件里的信息和数据,在还没有经过资本监管委员会审批,公布到网上之前,都属于企业的私密信息,是绝不允许外泄的。
领导说:“即便无忧快印懂行规,将这些材料用碎纸机碎掉,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一定不会拿几份回去看,万一信息提前泄露,咱们明和证券与客户所签的《保密协议》就算违约了。”
想到这里,柴胡更加否定了承诺书在会议室的可能。
但既然不在会议室,还会在哪里呢?
等下!
既然来这儿是扫描的,会不会漏在无忧快印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扫描室?
柴胡赶忙拉着经理就往外走,同时看了下手机,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对柴胡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这意味着他已经在会议室浪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好在主屏幕上显示了来自王暮雪的微信:流程秦总通过了,到风控。
王暮雪那边内核老大都过了,而自己这边却仍是一筹莫展,柴胡越想脚步就越急。
“先生,您要去哪里啊?”被柴胡莫名拉着走的经理问。
“扫描室!”柴胡道。
走到扫描室门口的柴胡,雷厉风行地甩开了门,不料门后直接就是一个正要出来的男人,柴胡差点没被眼前这个离他如此之近的人吓一跳,那个人的胸就直接与柴胡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朝柴胡连连道歉。
“没事。”柴胡说着就直接进入了扫描室,没有跟那男人多说一句话,甚至也没去看那个男人的长相,只听到经理朝那男人留下一句责骂的话:“以后走路小心点鱼七,撞到客人了!”
“是是……”那男人连道。
后来的对话柴胡就没听清了,因为扫描室中是十几台大型打印机,每台打印机都在满负荷工作,噪音声响不小。
柴胡朝离他最近的一位工作人员问道:“请问昨天是哪位同事负责法氏集团的文件扫描工作?”
“法氏集团?我不太清楚,不是我的项目。”那位工作人员直摇头。
“先生,我们这儿都是换班的。”经理此时已经跟了上来,补充一句。
柴胡一拍额头,怪自己又忘记无忧快印三班倒的事情,于是彻底急了,朝经理命令道:“那你们联系他,现在就联系!既然不在会议室,文件一定是在这里不见的,我们昨夜交给你们的材料肯定是完整的,结果扫描完还给我们的时候就少了一份!”
听到柴胡如此强硬的话,经理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此时的内心,并不认为法氏集团文件的丢失,一定是无忧快印的责任。
但他还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这样先生,您先别急,我安排两个人跟您在这里一起找,然后我现在去核实下昨晚是谁经手你们项目的,让他立刻协助。”
听到这样的答案,柴胡心平静了一些,无忧快印的服务,一直都是业内公认的好,眼前这个人既然能做到经理,那么处理问题的能力一定不在话下。
于是柴胡爽快一句:“好!那开始吧!”
柴胡说完这句话时,是十一点三十二分,这个时候王暮雪已经离开了曹平生的办公室,来到了公司二十五层风险控制总部。
整个法氏集团申报流程还剩四个人,风险控制部专员,风险控制部主任,投资银行部总裁,明和证券董事长。
王暮雪刚出电梯,不出她意料地,二十五层已经空了。
王暮雪明白公司后台的这些人,一般都会提早下去食堂吃饭,因为若等到下班十一点半再走,电梯是基本下不去的。
于是王暮雪只好默默又回身按下了电梯向下的按钮,同时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吴风国。
吴风国,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总裁,毕业于京都大学经济系,是前任青阳证券交易所副总经理,2012年出任明和证券投资银行部总裁。
王暮雪发送的信息内容是:吴叔叔您好!我是暮雪,法氏集团首次公开发行项目的公司内部流程已经到风控了。
王暮雪没有再发其他内容,公司下午是1点上班,王暮雪没有办法推算风控部门的领导会对流程提出怎样的补充意见,而自己修改这些意见又需要花费多久。
所以,她也自然没法告诉吴风国,流程什么时候会到他那儿,她能做的,只能是提前告知流程的进展。
但就在这时,就在短信发送出去的三秒之后,王暮雪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提醒:吴风国。
王暮雪慌忙接通了电话,“总裁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吴风国和蔼的声音:“呵呵小雪,叫吴叔叔就好。”
此时电梯门打开了,人很多,里面都是王暮雪不认识的同事,但她还是勉强挤了进去。
“吴叔叔……”王暮雪道,她觉得确实若这个时候叫“总裁”,可能电梯里的人都会竖耳倾听对话内容。
“小雪呀,下午就报了吧?”吴风国笑道。
“没有没有,还有……”
“我知道,风控嘛,我让他们吃完饭就回去批流程。”吴风国道。
“好的好的,谢谢吴叔叔!”王暮雪边说,手边抓紧了裤腿。
流程能顺利走完的曙光好似离她越来越近,但这也意味着,承诺书丢失的事情越来越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