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是个作死少年？
孔有德穿好衣服后就出来了，还是和上次一样，他准备出门迎接，好歹是孙元化的朋友，不能怠慢了不是。
他觉得，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而是身体原主人遇到这事，应该也会出门迎接，从历史上众人对孙元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原本历史上，一帮叛军杀回登州，攻陷登州城之后，救下了准备自杀的孙元化，后来不但没有虐待孙元化，还准备推举他为王，自建一国，和朝廷分庭抗礼。
结果孙元化坚辞不受，然后众人无奈之下，只得给他安排一条船，让他带着其他的几个人通过渤海回京城了，结果半年后因为党争，次辅温体仁为了扳倒首辅周延儒，派人构陷孙元化，孙元化就被崇祯砍了脑袋。
孔有德出得门来，就看见县衙前面，站着几个人，其中几人看起来像是护卫，而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很是出乎孔有德的意料。
只见来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外貌清秀俊美，典型的小鲜肉，若是放在后世，可能不足为奇，毕竟这样清秀的男生多得是，很容易就能遇到。
但是孔有德穿越这么久，遇到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即使是不到二十岁的李应元，长期军旅生活，也被风霜雨雪磨成了糙汉子，包括孔有德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而那些个文官也都是四五十岁的人，每次入城，压根就见不到几个普通人，所以看到他第一眼看到这么清秀的人就很新奇。
与门口几个兵丁的粗狂威猛一对比，格外的明显，甚至还显得有些可爱，孔有德不由得想到那句话“这么可爱一定是蓝孩子”。
若不是看到他明显的喉结，孔有德还以为他是女子，故意打扮成这样呢，不由得一阵惋惜，若他是女子，打扮一番虽说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上等美人了。
孔有德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孙军门的朋友？”
这男子拱手道“小生徐尔默，见过孔将军，孔将军所说的孙军门是在下的伯父。”
“原来是孙军门的晚辈，失礼失礼，不过为何公子你姓徐而不是姓孙？”孔有德觉得他应该没有骗自己，孙元化都50岁了，子侄辈小一点二十来岁也正常，不过这姓氏有些奇怪。
徐尔路也不慌张，慢条斯理的回道“孙伯父并非在下的至亲伯父，在下的兄长，乃是孙伯父的女婿，所以称之为伯父。”
“原来是孙军门的姻亲，失礼失礼，只是不知徐公子为何在此？此次找本将军所为何事？莫非也是和李天经一样，前来劝降?”孔有德猜想，这徐尔默大概也和李天经一样吧，刚好碰上自己，然后也来劝降。
没想到这徐尔默宛然一笑，淡然地说道“小生原本是准备回老家松江府上海县去一趟的，今日路过这德平县，恰好遇到孔将军入城，一打听才知道将军是孙伯父的部下，所以特此前来拜会。
原本小生是想劝谏孔将军的，但是听孔将军这么一说，又改变主意了。”
孔有德也是一阵惊奇，后世的上海算是全国最大的城市了，照理说现在也不应该太差啊，结果居然只是一个县。
至于是不是同名，孔有德觉得应该不是，因为他提到了松江府，看来应该是后来上海发展起来了，从松江的下辖县，变成了松江的管辖单位，这变化还真是大啊。
“哦？不知徐公子现在又作何打算？”孔有德猜想，这徐尔默应该是想让自己允许他出城吧，毕竟县城四门都被控制了，没有自己的允许，他是出不去的。
“既然李伯父劝谏过将军，孔将军依旧在攻城略地，看来是没有成功，李伯父都没劝谏成功，小生不至于狂妄到比李伯父的才能更高，故而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现在嘛，在下太平日子过惯了，所以想跟着孔将军一起，见识一下战争是什么样的，以免人生有缺憾。”
看来这徐尔默来头不小了，哥哥取了孙元化的女儿不说，而且还认识李天经，虽然不确定李天经是什么官职，但肯定不会很小，他对李天经这么了解，必定是非常熟识之人。
看他这幅淡然的样子，孔有德很好奇他的目的“徐公子，你可要搞清楚，我是什么身份，你确定要跟我去见识什么叫战争？”
“不就是叛乱嘛，这年头整个大明朝的叛乱多了去了，现在刚好遇到了，所以在下想借此次机会了解下什么是战争”这徐尔默也是大大咧咧的直接说是叛乱，丝毫不怕惹怒孔有德。
这怕不是个傻子哦，了解战争是这个么了解法的？跟着一股叛军，然后见识战争？正常人可想不出来这样的主意，自己不会是遇到了傻子吧。
“徐公子，你就不怕牵连到你的家人？虽然猜得出来，你家里有人做官，而且官职还不低，但是叛乱这种事情，一旦被牵扯出来，他们怕是也要被连累的。
而且，战争不是儿戏，战局瞬息万变，看样子徐公子也是养尊处优之人，若是出现意外情况，怕是本将军保护不了啊”
孔有德并不想带着他，虽然对付这些卫所兵没什么压力，但是带着这么一个闲人也是累赘，万一遇到情况，还要分心来保护他。
而且孔有德以后是想招揽李天经和孙元化的，要是把徐尔默害死了，还怎么取信他们，所以想着吓唬一下他，让他知难而退，然后护送他出城得了。
“这个就不牢空将军费心了，只要在下不主动说出去，也连累不到家人。
至于战阵危险，在下有几个护卫，有他们也就足够了，也就不牢将军费心保护了，在下所求不多，只希望将军能让我跟着队伍就行。
也不用跟太久，只要让我见识一场战斗就好”
搞了半天，是个作死少年啊，和平日子过惯了，没见过战争，刚好遇到自己，就想着上战场找找刺激。
后世这样的作死的人也很多，比如深夜飙车党，鬼火少年等等，都是觉得平淡的日子太无聊，找找乐子，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安全，更不在乎自己的命，只要有乐子就行。
第六十二章 苦难的农民
“既然如此，那徐公子就跟着我军吧，不过你的安全问题你自己负责，明日我军出发，你一早就来县衙门口等着吧。”
孔有德总觉得这货有点与众不同，看他说话的样子和神态，完全不像是个二五仔，只能说明，他这么做肯定有其他的原因，好在不需要带他很长时间，下个目标是商河，等商河打下来就打发他滚蛋就是了。
“多谢孔将军，在下一定不会给将军添乱的，在下告辞。”说罢便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回客栈去了。
“秦参谋，这徐公子你怎么看”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孔有德问道。
秦致远刚才一直侍立在侧，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
“将军，依属下之见，这徐公子的目的，怕不只是见识战争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目的。”秦致远也算是在官场混了多年，多少能才出来一点。
“那依你之见，他还有什么目的？他对我军是敌是友？”
秦致远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他的目的，属下暂时还猜不到，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恶意，将军不妨明日在与他攀谈一番，说不得能从中得知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罢，他就那么几个人，也没法对我军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是给朝廷通风报信，朝廷不调集军队也是白搭。”孔有德也觉得他没有恶意，只不过目的绝不是说的这么简单，然后回头说道“李养性，派几个机灵点的，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消息，最好别让人发现了。”
“属下遵命”
李养性也是跟这孔有德许久了，虽然白云龙和孟有才都去带兵了，他也有些羡慕，但他还是决定先做好本职工作，他相信将军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如果将军所谋的大事能成，他未来的地位，绝对不会太低。
甚至有时候他不禁遐想，大明朝廷现在已经颓势尽显，各地兵变，民变从初不穷，关外还有鞑子肆虐，虽然朝廷现在还能勉强应付，但是已有王朝落日之象，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崩塌。
自家将军也是有野心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家将军能登上那个宝座，自己作为亲兵队长，起码能混个公侯之位。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兴奋，不过还是要先完成眼前的事情，领命后就立马安排人手去监视了。
第二天一早，孔有德便早早的醒来，不是因为失眠，而是因为昨日心情好，睡得香。
想到昨天的收获，他就想哈哈大笑，果然就如秦致远分析的那样，这么一座还不及陵县三分之一大的县城，居然能搜刮出十四万两银子。
都已经超过吴桥的收获了，要知道吴桥之所以能搜刮出那么多银子，完全是因为吴桥县城离运河不远，靠着运河才能养出那么多的富商。
就像后世的石家庄，其实在20世纪初，石家庄就和赵庄，王庄，李村一样，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叫这个名字的村庄，全国范围内起码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就因为是正太铁路和京汉铁路的交叉口，硬生生从一个小村子发展成为了省会城市。
这个时代运河的作用也差不多，不过由于运河沿岸城市众多，收益被分散了，尽管如此，运河沿岸的城市，普遍比其他城市要富裕许多，吴桥也不例外。
而德平的收获居然比吴桥还多，究其原因，正如秦致远分析的那样，临邑商河的不少富户，为了躲避孔有德这支军队，一部分人选择北上德平，恰好被逮了个正着。
而且城中有不少流民，基本都是些没有土地的农民，只要给饭吃，让他们干什么都行，哪怕是造反，孔有德就派人在其中招了不少人，扩充军队。
这些农民以前虽然过得苦，还是能活下去，但是万历末年，努尔哈赤齐兵以后，朝廷为了应对辽东战事，在原有的税赋基础上加征了辽饷，农民的日子就过的更苦了，不少有地农民被迫沦为佃户，奴仆，或成为流民，饥民。
看起来每亩地九厘银子的辽饷并不多，只占到了每亩地收成的一成左右，应该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九厘银子，朝廷征收的是银子而不是粮食，而农民们又没有多少银子，只能出售粮食来获得银子。
当粮食丰收的时候，大批的粮食被卖入粮商手中，而粮商则会毫不客气的压价，农民们作为绝对的弱势群体，无法与这些有着官方背景的粮商抗衡，又要交银子，只能贱卖粮食。
这样一来，原本一成粮食根本就不够了，一般需要用两到三成的粮食才行，而且还有原本的各种赋税加派，一般农民能自己享用一半的收成就很知足了。
农民是最能隐忍的一个群体，即使是这样，还是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造反，直到天启年间，连年的天灾，而且税赋依旧照收，天灾最严重的陕西才爆发了大规模民变。
而因为需要剿灭农民军，崇祯又加派了剿饷，其他灾情不严重的地方，比如山东，山西，河南，不少农民们都彻底破产了，为了逃避朝廷的税赋和加饷，就成为了流民，各地流窜。
这也导致了农民军根本无法剿灭，杀了一茬又起一茬，没完没了，直到崇祯十七年攻破北京城。
城中的这些流民都是有老有少，基本都是拖家带口出来，饥寒交迫之中，已有不少人冻死，为此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当得知乱兵攻城的时候，这些流民都兴奋了起来，乱兵肯定需要人手，那么自己只要投身其中，就不用担心被饿死了，哪怕被官军打死，也比饿死在这强。
孔有德当然不可能照单全收，只招收了不到两千正值壮年的流民，而且每人预支了二两银子的军饷，好让他们安置家人。
想到自己现在有了五千多人的军队，孔有德的信心更足了，哪怕这两千是流民，毫无战斗力可言，但是可以来运输辎重，有小的战事可以让他们参与，打几场就有战斗力了。
刚走出县衙，便看到徐尔默已经等着了，刚刚李养性报告说，徐尔默昨日回去之后，除了看书就什么都没干，至于看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孔有德也没多想，昨天已经答应他了，就带着他直奔军营去了。
第六十三章 焦急的王道纯
赶到县城的校场，队伍基本都已经集合起来了，虽有些拥挤，但还是能勉强站的下这么多人。
看着新加入的流民站都站不稳，孔有德也没有皱眉，因为他知道，这完全就是饿的。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行军，只要给他们吃饱喝足，行军途中严肃军纪，很容易就能训练的听从命令。
徐尔默也跟着孔有德身后来到了校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队，他也看得出来那批歪歪斜斜的是流民，但是其他的军队，看起来就有一股精悍之气了，算是他见过的军队里面最强的。
他长期居于京城，虽说京营明面上说有十六万人，但是平时可看不到这种场面，而且平时看到的京营士兵，看起来就根大户人家的护院一样，只不过穿戴和武器比较好罢了。
他由衷的赞扬了孔有德几句，孔有德也应付的回了几句，然后就宣布出征，奔向商河。
事实上他并不准备攻打商河，现在打商河收获不会很多，多半还会赔本，他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准备在商河等待李九成，自己打德平这么快是因为德平县令主动献城，李九成那还不到千人的队伍，应该没这么快打下临邑，自己可以率军慢慢走，两日之内赶到商河就行。
孔有德有些纳闷，现在李九成应该也攻陷了临邑，算起来，这一路过来已经攻破了四座县城了，虽然有一座是北直隶的，但是山东境内已经连破3城了。
山东巡抚衙门就在南边一百多里的济南府城，并不算很远，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一丁点调兵的消息都没有，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秦参谋，咱们还在吴桥的时候，山东巡按王道纯就给自己来过信，根据你的分析是想拖住我军，然后调派军队围剿，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消息，莫不是你分析错了？”孔有德一个人想不明白，很自然想到了秦致远。
“将军，属下当时的分析并没有错误，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依属下看来，有三种可能。”
“不知是哪三种啊？”
秦致远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首先，最大便是这王道纯已经调集好了军队，只不过封锁了消息，不让我军知晓，然后等在一个险要的位置，给我军致命一击。”
孔有德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当初王道纯得知叛乱，第一时间来信安抚自己，必定是个雷厉风行，而且心思缜密之人，而且他的胃口很大，摆明了是想一次性解决自己，那么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埋伏，封锁消息，一举歼灭就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还有两种可能呢？”
“第二，便是这王道纯改了主意，然后派人招抚我等，只不过信使去了临邑找李参将，或者是在商河等着将军，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消息罢了。
第三，便是高层出了什么问题，至于具体什么问题，咱们无从知晓，毕竟王道纯只是山东巡按，权力虽然不小，但是上面还有个山东巡抚和两个布政使，说不定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分歧，比如是剿还是抚，若是剿改派谁出战等等。”秦致远之前虽然是个没有品级的幕僚，但是对官场还是很了解的。
孔有德觉得这两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尤其是第三种最有可能，虽然来到这个时代还没遇到过，但是前世可是听说过不少的，出了什么事情，几个有关部门互相扯皮推诿，有时候一件几分钟能办完的小事，愣是能拖上几个月。
孔有德并不知道山东高层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不过他觉得如果王道纯是山东巡抚而不是巡按，那么前方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突然冒出数万大军，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孔有德有些不寒而栗，万一真是这么个情况，自己栽了可就不妙了，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他可不想在这么死掉，旋即下令，派出的斥候加倍，搜索范围扩大，杜绝一切隐患。
事实上，孔有德的担心是多余的，秦致远的猜测也全都不对，现在山东巡抚衙门的情况，相当的奇怪。
两天前，王道纯一早就前往济南府了，他要去找余大成当面商量平叛事宜，所以快马加鞭，忍受着一路的颠簸，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赶路一百六十里，达到了济南府城。
他赶到之后，顾不上一身的尘土，直奔巡抚衙门，不成想，护卫统领居然告诉他，巡抚大人已经入睡，让他明日再来。
王道纯一腔怒气，发生了这么紧急的事情，他一个山东巡抚还睡得这么安心，不过谁让他是巡抚呢，只能忍气吞声，去驿站安顿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又去巡抚衙门，结果又护卫统领被告知，巡抚大人偶感风寒，不变会客，让他过几日再来，王道纯当时就臭骂了那个统领一顿，说他瞒报军情，一定要让巡抚看砍了他。
结果护卫统领就跟个死人一样，站着让他辱骂，等他骂累了，劝他回去，这几日不要再来打扰巡抚大人养病，来了也是一样的情况。
万般无奈之下，王道纯又去找了两位布政使，他们二人倒是赞同王道纯的计划，然而手头能调动的只有一些卫所兵，这些卫所兵去平叛，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战力最强的是抚标营。
王道纯又去寻找抚标营参将陶廷，想让他率军执行自己的计划，结果陶廷告诉他，没有巡抚大人的调兵命令，他不能调动抚标营。
其实他也很想去平叛，朝着总兵的位置奋斗一番，但是没有巡抚大人的命令，擅自出战的话，朝廷追究下来，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参将能担当得起的，王道纯身为巡按也承担不起。
即使他不顾朝廷的追责，强行出兵平叛，能带走的也不超过千人，因为抚标营是巡抚大人的直属部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他还没有狂妄到凭借这一千人歼灭叛军。
总之，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山东巡抚余大成身上，但余大成又托病不出，虽然知道他肯定是装病，但自己想见他的面都见不到，手头又没有军队，只能干着急。
但是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近水不能喝，只能依靠远水了，王道纯也没闲着，不断地朝登州，天津，通州，蓟镇，京师，洛阳等地发公文题本，请求派兵平叛。
第六十四章 焦急的余大成
济南发生的事情，孔有德无从知晓，不过也不影响他的进军计划，他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一步的往前推进，斥候也在前方不断地侦查着。
由于新加入了一些流民，即使吃喝管饱，但是他们已经虚弱太久了，速度还是快不起来，所以直到十一月二十七日傍晚，才赶到商河县。
令人诧异的是，商河县居然已经被李九成打下来了，孔有德开始还以为是守军耍诈，假扮成李九成的军队，先是派人前驱确认，确认不是明军假扮之后，孔有德也率军进城了。
商河知县贾前席的尸体就被挂在城门内侧，孔有德看到惨死的贾前席，也唏嘘不已，若不是他和郝学文以及毕自寅，各种刁难自己，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他也不用这么惨死了。
更没想到的是，李九成离开陵县的时候还不到一千人，现在的手下，都已经超过两千了，好在自己现在又五千多人，还是占据着主导权。
如同之前一样，李九成也对整个商河县城进行了劫掠，不过他没有针对性，不光豪门大户直接打进去搜查，小门小户也不放过，而且这个过程极为暴力，经常弄出人命。
孔有德现在更想弄死李九成了，不光是为了以后的权势，这货压根就不知道可持续发展，只会玩这些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的方式，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未来的战场上，找个机会把他坑死了。
由于手下加入了不少流民，经过两天的长途行军，他们虚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如果继续行军，跟可能会有人累死在路上，孔有德就在商河休整了一天。
二十九日一早，七千余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东进发了。
......
巡抚衙门内装病的余大成，终于坐不住了，他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
原本叛军攻陷陵县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想管这事，认为叛军攻陷陵县纯属巧合，王道纯既然对这事这么上心，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反正北边有两个卫，明面上是有一万一千人的，他也知道卫所一般都不满员，但是凑个六七千人还是没问题的，王道纯有权利调动这些卫所兵。
就算卫所军战斗力再差，有着超过叛军两倍的数量，还有城池可以利用，在组织些乡勇青壮，应该没多大事情。
所以，王道纯来找他，他就装病不出，不想掺和这事。
然而现在事情闹大了，短短五天时间，叛军就接连攻破四座县城，远比想象的要厉害。
其实就算是叛军把济南和青州两个府的县城都打一遍，对余大成也没多大影响，只要平定了叛乱，他依旧还是山东巡抚。
九年前的闻香教造反，差不多也是一样的情况，闻香教妖人蛊惑愚民，接连攻下十几座州县城池，甚至一度截断漕运，最后被平定，时任山东巡抚赵颜，也没见有多大事。
只要能平定叛军，一切都不是个事情，到时候把责任丢给孙元化就好，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升官呢，然而让他担心的是叛军的进军路线，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从容平叛。
叛军明显是沿着来的路线回去的，而他们回城的路上是要经过青州的，如果青州是一座平常的府城，丢了也不算重罪，只要自己能收回来，并且剿灭叛军，都不是大事。
但是青州恰恰不只是一个府城，他还是衡王朱常的封地，衡王府就坐落在青州城中，朱常已经是第六代衡王了，早已在青州开枝散叶，宗室人数尚不清楚，起码有个几百人甚至几千人。
这年头，大明朝的王爷几乎没有任何权利，完全被当成猪养起来了，一个个都是大富翁，而且都和种猪一样，只知道繁衍后代，很受文官们鄙视。
但是如果青州失陷，衡王出现意外，那可就是大事了，虽然文官们也不在乎这些王爷们的死活，但是自己的政敌们肯定会抓住机会，就会以此为借口，大肆攻击自己，说自己无能，致使宗室亲王被害。
朱常身为崇祯皇帝的“朱皇叔”，如果朱常死掉的话，崇祯连自己的皇叔都保护不了，害的皇叔死在乱军之中，那面子可就丢光了。
极为爱面子的崇祯，肯定会找人背锅，想都不用想，还有谁比自己这个山东巡抚更合适，来当这个背锅侠呢。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叛军肯定会被朝廷调集重兵剿灭，但是自己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多半和自己的崇拜对象袁崇焕一样，变成西市的三千多枚肉片，虽然不会像袁崇焕那样，切成的肉片被愤怒的百姓分而食之，但是也差不到哪去。
至于青州城能不能挡住叛军，余大成脑子还没坏掉，叛军能5天连破四座县城，可见战力之强。
明面上青州有青州左卫，衡王府仪卫司，还有大大小小的千户所，人数起码有一万五千人，但是这些都是常年没打过仗的老爷兵，叛军想要攻克青州府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只要朱常死了，哪怕自己亲自上阵，一人杀掉所有叛军，依旧抵消不了害死亲王的罪责，逃不过西市那三千多刀。
想明白这些之后，即使不为了自己的仕途，仅仅是为了保住性命，余大可也不能再装病了，赶忙派人召其余的高层官员及将领，商议平叛方略。
不多久，巡按王道纯，左布政使张秉文，右布政使俞鸿飞，抚标营参将陶廷，中军沈廷谕，山东都指挥使罗安宁等山东高层官员便齐聚巡抚衙门，开始商量平叛事宜。
王道纯看到余大成精神饱满的走出来，就知道他是装病的，不过暂时也不去计较这些，他是一心一意为大明朝廷着想的，先解决掉这叛军，再来追究不迟。
“咳咳，诸位同僚想必都已经知道了，登州参将孔有德率军叛乱，已经连下几座县城，那么就开始议事吧。
叛军攻打陵县的时候，王巡按就在平原，对敌情比较了解，就先由王巡按说一下敌情吧。”余大成还装作病没有完全好的样子。
第六十五章 决议
王道纯虽然对余大成很不满，但是平叛要紧，还是开始起了叛军的情况“诸位大人，现在叛军首领有两人，孔有德和李九成，均为登州参将，叛军主力乃是登州步营左参将孔有德的人马，本是援助大凌河的军队，不知何种原因，在吴桥发生叛乱，李九成原本不在援凌军队之中，不知为何也参与其中。
叛军从登州出发的时候有三千人马，攻陷陵县之时，已达四千余人，然后分作两部，孔有德率军攻德平，李九成率军攻临邑，然后两股叛军在商河会师，攻下商河县，攻陷这四座城，叛军只用了5天时间，而且根据线报，商河沦陷之后，叛军数量怕已经不下七千人。
以此看来，叛军在攻陷城池后，也在不断地招兵，扩大队伍，若是再放任不管，恐怕整个山东都会被叛军肆虐一遍，到时候诸位大人包括本官在内，都会人头落地，所以还请早做决议。”
众人一听，也是大为震惊，他们之前也知道发生了叛乱，而且叛军战力很强，没想到叛军已经凶猛到了这个地步，短短5天时间叛军就攻陷了四座县城，这事绝对不能再托了，再拖下去事情就更严重了。
但是谁都不愿意开口，先开口就意味着很可能会背叛去平叛，战力如此强大的叛军，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万一平叛失败，自己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最后还是右布政使俞鸿飞县站了起来，众人一看，便松了口气，有个出头的就行，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去平叛就好。
俞鸿飞润了润嗓子，说道“抚台大人，下官认为，陵县临邑德平商河四县的沦陷，四县知县难辞其咎，应当尽快派人去逮捕这四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众人听完也是一愣，这是说这事的时候吗？这时候该说的是应该如何平叛吧，现在去追究四个知县的责任，将四个知县斩首示众，就能剿灭叛军了？
余大成也是无奈，这俞鸿飞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俞布政说的有道理，这丢城失地的责任，肯定是要追究，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要商议的如何平叛，诸位在考虑考虑。”
看到又沉默下去的众人，王道纯也是无奈，只好站了出来“禀抚台大人，本官愿意亲自率兵平叛，不过这平叛还需要有兵，还望借抚台大人的抚标营一用。”
余大成听后大喜，就知道这王道纯对平叛之事很上心，如果实在是没人愿意平叛，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亲自上阵了，想到要与那些丘八为伍，他就一阵难受，好在王道纯站了出来。
“怀鞠（王道纯的字）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本抚甚是钦佩，那就由怀鞠率兵平叛吧，不知怀鞠可有平叛方略？”
王道纯思虑了一会，说道“抚台大人，这叛军已有七千余人，等到与叛军接站之时，恐怕不下万人，绝不像是剿灭山贼那般容易，所以，下官需要诸位大人的配合。”
余大成想都不想的说道“需要什么配合，怀鞠你尽管说，本抚一律找准。”
“这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已是战阵常例，本官还在平原的时候，就已经下令邹平，济阳，齐东，青城四县筹集粮草，运至齐东县城，准备请巡抚大人派抚标营前往齐东，在齐东西北二十里的黄河渡口埋伏，半渡而击，一局剿灭叛军。
不成想巡抚大人病倒了，现在派军前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留在齐东的粮草依旧还在，可作为大军的前期粮草，但是剿灭叛军非一朝一夕之功，还望抚台大人为下官筹集后续粮草。”
余大成也是一脸尴尬，这王道纯居然都做了这么多准备，要不是自己怕事，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还是强装镇定“粮草之事，怀鞠不必担心。”然后对两个布政使说道“含之，子云，粮草之事，就有你二人操办如何？”
俞鸿飞和张秉文齐声道“谨遵大人命令，下官一定不负所托，定能让王巡按无后顾之忧。”
“粮草的事情，就劳烦二位不正是大人了”王道纯说道，然后又对余大成说到“抚台大人，现在叛军人数众多，下官也需要足够多的人手，主力乃是大人的抚标营，但是还需要调派周边卫所军，还望大人允许。”
“这些本官都允了，陶廷，沈廷谕，你二人现在就归王巡按指挥了，罗安宁，你也下令给青州境内的卫所，让他们都听从王旭南的命令。”余大成现在是对王道纯有求必应，只要他能平定叛军，一切都好说。
被点名的几人，也都表示遵循巡抚大人的安排，罗安宁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就算是整个山东都司的卫所军，全调拨给王道纯，只要不需要自己上战场，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陶廷，沈廷谕其实早就想去平叛了，他们都有着升官发财的心，然而没有战事的话，升官很难，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了。
他们带领的是抚标营，而抚标营全都是由战兵组成的，最重要的是，这些战兵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上过战场了，有着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
九年前的闻香教造反，平定造反的主力，就是当时的抚标营，而现在的抚标营，超过一半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士兵，虽然后来又招募了跟多新兵，但是平时保持的训练，整体战力也是相当之高。
当时闻香教十几万之众，接连攻下那么多州县，把当地的卫所军打的落花流水，等到抚标营和登州调来的战兵一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些反贼杀的落花流水，还生擒了反贼首领徐鸿儒。
这次的叛军虽然强悍，但是人数还不到万人，当初十余万人的闻香教都被灭了，剿灭这些乱军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一战就能剿灭，到时候怎么说也得捞个副将，甚至还有机会当上总兵。
看到陶廷，沈廷谕兴奋的样子，王道纯也很欣慰，他之前还有些担心这二人胆小怕事，推脱出战呢，既然战意这么高昂，他们这次平叛，必然会顺利很多。
第六十六章 国法不容挑衅
“除了这些安排之外，还请抚台大人联系登莱巡抚孙大人，请他也派兵助剿，而且要尽量多派遣骑兵前来。
下官虽有信心平定叛军，但是叛军之中仍有许多骑兵，若是不能有效解决掉这些骑兵，致使他们最终逃走，为祸州县，可就大为不妙了，孙大人手下有大量骑兵，可以用来追杀这些骑兵”
王道纯并没有盲目自信，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总会想到这些意外情况，并且准备好预防措施。
“怀鞠对兵事了如指掌，思虑周全，本抚甚为佩服啊，此次由怀鞠主持平叛事宜，想必能马到成功，一战而定。
怀鞠所请之事，本抚一定为你办到，怀鞠你安心平叛即可，事成之后，本抚一定亲自上题本为你请功。”余大成乐的哈哈大笑，在他看来，这平叛成功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只需要静待大捷的消息就好了。
陶廷也站了起来，说道开拔饷银的问题，希望抚台大人拨付一些饷银，以供大军开拔，历来军队出征，都要先拨付开拔饷银，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这个，余大成有些不悦，不过为了平叛大计，还是应了下来，允诺下午就派人将二万两银子送至军中。
最终决定，今日整军备战，明日一早，王道纯率领抚标营全部五千人马，开赴临淄，伺机与叛军决战，争取一战解决叛军。
看到事情已定，众人都以准备为由，告退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次议事，每个人的期望都得到了满足。
陶廷，沈廷谕希望通过平叛立功，然后升官发财，王道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亲自去剿灭这股为祸地方的叛军，余大成不想多事，其余人等都不愿意亲自上战场，恰好有热衷平叛的王道纯主动请缨，可以说，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满足。
......
余大成等人的议事，孔有德无从知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影响他的进军计划。
此时的孔有德，已经率军来到了黄河边上，发现河水依旧在流动，孔有德不由的有些失望。
前世的时候，经常在电视上看到黄河结冰，想来现在正是严冬时节，若是黄河结冰，同行也要方便许多。
不过又想起来，黄河凌汛一般都是发生在宁夏那一带，刚好是纬度最高的地方，想来是山东境内的气温还不够低，也就释然了。
整个队伍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度过黄河，过河之后，孔有德终于可以长舒一口大气了。
虽然在大部队渡河之前，就已经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先行渡河，去对岸侦查敌情，但是他的心还是提着在，总担心斥候侦查不彻底，某个地方埋伏着敌军骑兵，趁着大部队渡河，来一个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太多次，前世看百家讲坛的时候，讲到楚汉争霸，韩信就用过这一招对付项羽大将龙且。
韩信率兵攻打齐军，齐王广引兵撤退至高密，并向项羽求救，项羽派大将龙且率兵救齐，齐楚联军与汉军在潍水两岸对垒。
齐楚联军的兵力远多于韩信的汉军，韩信命令部队在夜色中悄悄用上万个沙包壅塞潍水上游。
第二日，韩信佯装兵败，龙且亲自率领大军渡河追击汉军，韩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太半不得渡”，韩信见对方阵势已乱，率兵攻打对方已上岸的先头部队，斩杀龙且，齐楚联军大败，韩信乘胜追击，俘虏了齐王广，韩信完胜。
虽然明军没法堵塞黄河，但是当自己的军队渡河到一半，若是明军伏兵突然杀出，定然是必败无疑，因为一部分兵马已经过河，但是来不及摆出防御阵型，必定慌乱，然后敌军就可以迅速击破防线，尔后河中以及对岸的军队就会被分割歼灭。
“驾”孔有德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嘶鸣，扬蹄向东奔去，身后的七千兵马，掀起阵阵烟尘，犹如一条黄色的巨龙，继续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尽管青城县城离此地不过二十里，孔有德并不打算去攻打，想都不用想，城中的大户人家肯定有已经逃走了，再去攻打只是浪费时间。
而且孔有德现在手中有二十余万两白银，已经价值不在现银之下的其他珍宝，现在并不缺银钱，缺的粮草，所以还不如沿途打劫村寨之中的地主乡绅，银子这些东西好带走，粮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从黄河渡口到新城，大概只有一百三里的路程，由于现在有了大量牲畜搬运辎重，行军速度已不是之前能比的，十二月三日中午，大军便已抵达新城。
......
此时，率军从济南出发平叛的王道纯，也是一阵愤怒，因为仓促出兵，粮草准备不足，军中只带了两天的粮草。
好在之前自己已经下令给四县知县，让他们筹集粮草运至齐东县城，出发的时候，陶廷已经派了一批人马，前去齐东运输这批粮草至邹平，以备大军作战之需。
没成想，粮草是运来了，可是数量严重不足，王道纯到济南之前下达给他们的命令是，每个县筹集五百石粮草，加起来应该是两千石，可是这运过来的居然只有七百石。
根据派去运粮的千总孙鸿畅汇报，他赶到齐东的时候，四个知县准备的粮食居然只有三百石，充其量也就是大军一天的军需，就这么回去肯定要受到责罚。
然后他不顾齐东知县的劝阻，强行打开了县衙府库大门，然后将府库里的四百石粮草尽数运走，这才凑到了七百石的数量。
王道纯对此愤怒至极，这些知县简直是活腻了，平叛大军所需的粮草他们都敢克扣，等到平叛战事结束，一定要挨个上本弹劾他们，这种地方官员，绝不能留。
他现在有些理解孔有德了，自己算是这些知县的顶头上司，他们都敢克扣粮草，孔有德一个管不到他们头上的武将，不知道粮草会被克扣成什么样子。
不过即使如此，理解归理解，孔有德依然是犯下反叛大罪之人，叛军是一定要剿灭的，国法不容挑衅。
第六十七章 这就是你给大明朝的？
尽量粮草是个大问题，王道纯依旧率军东进，路上不断地写公文给后方，催促济南府的高管们，赶紧运输粮草，支援前线作战，而且也发公文给前方的州县，通知他们提前准备粮草。
因为有王道纯在，陶廷和沈廷谕极力约束手下，不允许他们私下骚扰百姓，斩首了几个顶风作案的士兵之后，就没有人再敢这么干了。
邹平知县陶正志平叛大军前来，本来还有些担心，但得知带队的是山东巡按王道纯，不禁大喜过望，立马沐浴更衣，亲自带人出城5里，迎接巡按大人。
他想着可以和上官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在鉴赏一些诗词歌赋，等王道纯述职的时候，能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就好了，说不得自己这穿多年的袍服，上面的溪敕图案，就有机会换成鹭鸶或者白鹇。
王道纯见陶正志如此热情，对他也还算客气，没有摆出上官的架子，与他寒暄一番，而陶正志一看有戏，连忙将王道纯引至县衙后堂。
只见后堂之中，满满的两箱银子，还有一箱各种珠宝，粗略估计，总价值不下三千两白银。
陶正志笑嘻嘻的说道“巡按大人舟车劳顿，还要帅军平叛，颇为辛苦，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王道纯看到这些之后，从之前和蔼可亲的，立马变得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看到巡按大人这个样子，陶正志有些害怕，难道这巡按大人洁身自好，不爱这些身外之物？可也不像啊，海笔架那种愣头青，大明官场这么多年也没几个啊，多半是嫌少了，看来自己害的再加点。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王道纯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陶知县，本官前日就已发文，让你为大军筹集作战所需粮草，不知现在筹备的怎么样了？”
“大人，粮草就在这偏房之中。”
让人打开库房，之间一股烟尘飞出，明显是放置已久的陈粮，王道纯粗略的看了一下，差不多是一百多石，不到一百五十石。
王道纯又走回到银箱旁边，拿起这些金银珠宝，仔细翻看着，甚至还拿牙齿咬了咬，像是喜爱极了。
陶正志看到他这幅样子，之前的担心全都没了，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巡按也是个爱财之人。
就在他憧憬这自己能升个什么官的时候，王道纯一声爆喝将他拉回了现实，只见王道纯指着这些金银珠宝说道“陶正志，这些就是你给我王道纯的。”
然后又走到库房，指着陈粮说道“而这些，就是你给大明朝的。”“吕大志，将他拿下。”
陶正志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顿时腿脚软了下去，然后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架了起来，拖到王道纯面前。
“王大人开恩啊，求王大人开恩，不知下官所犯何罪，王大人要如此对我。”陶正志吓得连忙求饶。
王道纯死死地盯着他，缓缓说道“本朝祖制，凡是贪污受贿达到了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先行砍头，再剥皮实草。
陶知县，你我同为正七品，一年俸禄45两，这箱中的金银珠宝，总价值起码三千两，你一辈子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你说说你贪污了多少？”
陶正志一听这话，就知道完蛋了，并不是因为自己贪污才会这样，要知道大明朝官员的俸禄，是历代以来最低的，勉强养家糊口，只要想过得好一点，多少都得贪污一点。
如果真的要按这一条来算，大明朝九成九的官员，都会被剥皮实草，现在王道纯拿这一条来整治自己，多半是因为没有完成筹集粮草的任务吗，导致他现在非常愤怒。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陶正志赶紧下跪磕头，向王道纯求情，求他给一次机会，自己保证完成任务，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然而王道纯决意要拿他开刀了，当然不会在乎他的求情“拖下去，砍了，吕大志带人抄家，他的家眷充入教坊司。”
陶正志嚎啕大哭，涕泪俱下，不断地求饶，然而卫兵根本不听他的叫喊，直接拖到县衙外面，对着脖子就是一刀，顿时鲜血四溅，求饶之声，戛然而止。
砍一个知县对王道纯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有这个权利，到时候上一个题本即可，所以他砍的毫无压力。
原本站在陶正志后面的县丞曾天华，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看到王道纯的目光扫过来，立马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顿时地上便有了血迹。
“曾天华，本官任命你为代理知县，朝廷新派知县之前，由你打理邹平一切事物，尤其是这粮草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
你若是办的不错，本官可以保举你一番，到时候你就是这邹平的父母官了，可若是办不好，你自己掂量吧。”
虽然看了陶正志，但是这一个县事物繁多，总的有人来打理，刚好这县丞在这里，陶正志的前车之鉴他亲眼所见，想必不敢再拖沓敷衍。
曾天华顿时喜出望外，原以为会步陶正志的后尘，没想到现在能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顿时头磕的砰砰作响，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负巡按大人的栽培，为大人分忧解难。
处理掉陶正志之后，王道纯立马给前方的几个州县发去了公文，要求他们准备好粮草，随同公文而且的还有一份塘报，说的是邹平知县贪污受贿，横行不法，案发之后还想贿赂巡按大人，已被巡按大下令斩首，继而抄家，家眷充入教坊司。
王道纯杀陶正志并不是因为他贪污或者行贿，而是为了警示其他州县官员，前面四个县才凑了三百石粮草，陶正志也只准备了一百多石陈粮。
果继续这么下去，大军粮草不济，别说去平叛了，到时候说不定自己手下这支军队饿极了，直接哗变，然后劫掠四方，甚至会与孔有德的叛军同流合污，为祸山东，这是不敢想象的。
他相信前方的那些州县官员，基本都有贪污，只是数量多少的问题，而斩杀陶正志就给了他们一个信号，自己能以贪污为由斩杀陶正志，同样也能以贪污为由，斩杀他们。
至于陶正志因为什么原因被杀，那些知州知县都不笨，肯定能猜出来是因为粮草问题，为了避免成为下一个陶正志，肯定就不敢继续在粮草问题上面，敷衍拖沓。
第六十八章 孔有德表示不背锅
和王道纯的预料一样，砍了陶正志之后，仅仅不到一天时间，曾天华这个代理知县，就为大军筹集一千多石粮草。
王道纯也不管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些都是细节，只要能顺利完成平叛，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算不上什么事。
邹平境内还有两个千户所，在王道纯的命令下，陶廷带人将两个千户所的卫所兵召集起来，加入平叛大军，这样一来，原本五千出头的大军，现在差不多是六千人了。
第二天一早，王道纯便带着六千人马，五更拔营出发了，朝着青州前进。
昨日已经打探到消息，叛军主力并未攻击沿途的青城和博兴两县，而是直奔新城县，而新城就在邹平东北方向八十里。
现在去救援新城已经来不及了，以抚标营现在的行军速度，要赶到新城差不多要两天时间，如果快速奔袭，也要一天半。
真要这么奔袭过去，不说新城县城撑不撑得住，即使新城能撑住两天时间，经过八十里奔袭的军队，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而叛军恰好可以以逸待劳，轻松迎战，战胜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而如果新城已经被攻破，叛军继续东进，自己就要率军尾随，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叛军随时都可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打伏击，所以，去新城根本不是一个好主意。
叛军下一步的目标和可能就是青州，虽然余大成没有说要保护青州，王道纯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青州的重要性，亲王被害的责任，整个山东没人担得起。
青州虽然被称为州，实际上是青州府的府城，整个山东也就六坐府城，不是一般的小县城能比的。
目前青州至少有一万余人的守军，叛军就算要打，没个十天半个月绝对不可能打下来，等到叛军攻城之后疲惫不堪，自己率军杀到，城中守军出城夹击，基本上就能一战而定。
如果叛军绕过青州，王道纯更是喜闻乐见，这样一来，青州的城防压力大减，那时候他手头的兵力可就不止这五千抚标营了，至少还能带走八千人的守军，以一万四千人对阵叛军七千人，更是稳操胜券。
到时候叛军必定会伺机决战，因为继续跑就进入登莱地界了，孔有德闹得这么大，登莱巡抚孙元化不可能继续包庇他了，到时候登州的战兵必定会前来夹击，孔有德为了避免夹击，必定会回头决战，而叛军回头决战，定是有败无胜。
只要能赶到青州，此次平叛作战，基本上就已经胜利一大半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王道纯依旧在沿途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以防止叛军的伏击。
从邹平到青州的路上，能看到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向东向南逃难，一个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看起来极为凄惨。
然而，这些百姓遇到王道纯的抚标营，完全没有那种喜不自胜，欢欣鼓舞的情形，恰恰相反，这些难民对官军畏惧如虎，远远地看到，无不惊慌的逃避，有的甚至连家当都不要了，锅碗瓢盆扔了一地，只顾一路狂奔。
王道纯开始还以为只是个别难民胆小，没想到遇到的难民都是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奇怪，他之前没带过兵，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陶参将，你看这些逃难的百姓，遇到我平叛大军，为何一点都不欣喜，反而一个个都逃跑了。”
陶廷当然知道为什么，大明官军的军纪有多差，他一个参将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带领的抚标营军纪也好不到哪去，如果不是王道纯跟着在，底下的人看到那些女人，早就忍不住追上去了。
之前斩杀那几个顶风作案的士兵，王道纯并没有看到，要是看到也不会有此疑问。
不过这事肯定不能明白的说，那样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巡按大人，依下官看来，这恐怕还得归咎于叛军。”
王道纯还是有些不解“这叛军又不在这里，他们害怕什么？”
“大人，您忘了？叛军虽然已经叛乱，但是穿的衣服还是官军的军服啊，定是那叛军过于残暴，无恶不作，叛军军服又与我军一样，百姓看到我军，也以为是那叛军，所以害怕的逃命起来。”陶廷很随意就把责任推到孔有德身上。
“这叛军危害如此之大，定要趁早剿灭，不然失信于百信，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王道纯内心禁不住有些发酸，朝廷的军队本来是保护百姓的，现在却不能给百信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们畏之如虎。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叛军首领孔有德，他们穿着官军的服饰，做着山贼草寇一般的事情，导致百姓心目中的官军形象，败坏至此。
王道纯心头怒气难消，恨不得马上将叛军斩尽杀绝，忍不住下达命令，全军加速前进。
此时的孔有德正在筹备攻城，若是让他知道王道纯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不能什么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啊，孔有德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
大明军纪败坏又不是从我开始的，这个时代，大明官军的军纪普遍很差，各种杀良冒功，劫掠百姓，奸**女，都是明军的家常便饭。
关宁军就是典型的代表，比如祖宽，祖大乐带领的关宁军，入关围剿流贼的时候勇猛异常，杀起流贼跟砍白菜一样，但是他们祸害普通百姓比杀流贼的本事更大，死在关宁军手上的普通百姓不会比流贼少。
史料记载，祖宽骄横，兵马所过之处焚毁民宅，奸**女，“象升激劝再三，始听命”。
而且相比较大部分的明军，孔有德手下的军队，现在算得上是纪律严明了，抢劫只抢豪门大户，地主官绅，根本没抢过普通百姓，即使是抢劫，也基本不弄出人命，大家和气生财多好。
那些普通百姓都穷成什么样了，即使去抢也抢不到东西，抢一户地主，顶的上一个村的普通百姓了，何必浪费那个力气呢。
至于这些百姓为何逃跑，其实道理很简单，普通百姓都知道官军军纪差，地主老爷可是村里最高贵的人，他们都敢抢掠，自己这等普通百姓，他们怎可能放过，在不逃命都要没了。
第六十九章 难打的新城
孔有德现在不想这些，他想的是如何快速拿下新城，然后解决掉王家人，王家是一个大家族，虽然有一部分在外做官，但是因为魏忠贤的打压，老一辈基本都致仕了，在老家新城颐养天年。
他站在山坡上，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者城内的防御，这望远镜是孙元化花了大价钱，从葡萄牙商人手中买来的，只有几个高级军官有配备，其中就有孔有德。
新城县城的城防，明显感觉比之前的县城强很多，不光更高更厚，而且守军明显更多，城外还有条护城河，比陵县的护城河要宽的多，看不出深浅，不过应该要深一些。
看样子王家人在此之前，就已经做了大量准备，城头甚至还能看到几门小炮，应该是虎蹲炮。
与佛郎机不同，虎蹲炮是国产货，优劣均有，优点是重量轻，携带方便，机动性强，缺点则是射程短，而且杀伤力不是很足，主要用于对付没有防护的步兵，不过用于守城倒是不错。
城内的守军数量，着实不少，除了一些卫所兵和乡勇青壮之外，还有几支明显不一样的队伍，看起来颇为干练精悍，看穿着就不一样，很可能是王家的私人军队。
看来要攻破新城，有些难度啊，不可能再像前面一样，短时间一鼓作气就拿下了。
孔有德在吴桥起兵之后也了解过，王家是一个非常大的家族，出了相当多的封疆大吏，有些私兵也很正常。
就比如那王象乾，隆庆五年进士，一代权臣张居正的门生，万历五年，升兵部武选司主事，此后历任职方司员外郎，武选司郎中，河南兵备副使。
万历十七年官至北直隶右参政兼右布政使，分守口北道，整天跟蒙古人打交道，万历二十二年，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宣府，二十八年官至兵部右侍郎，二十九年转兵部左侍郎，接替李化龙成为四川，湖广，贵州三省总督，参与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
后来又担任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因为年纪大了干不了了才退休，不过崇祯元年，虎墩兔入寇，83岁的王象乾起用为宣府，大同，山西三边总督，处理边事，崇祯二年实在体力不行，再度致仕回乡，崇祯三年五月过世。
他为官六十年，五朝元老，且多与兵事有关，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绝对会有不少私兵。
王氏家族里面，王象乾是最厉害的一个，但是其他人比如王象晋，王象春，王象坤，王象节，王象斗，王象恒等，也都差不到哪去，还有他们的子孙们，有这么多私兵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孔有德现在有些头疼，这些私兵，很可能之前就跟着王象乾，或者其他的王家封疆大吏，是在战阵之上斯杀过的，这次打新城，不会在像之前那样轻松了，很可能要付出很大的损失。
孔有德也想过是不是放弃攻打新城，后来一想，打比不打好处多得多，首先王象春的儿子已经死了，仇已经结下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象乾当了六十年的官，子孙和侄子侄孙们又那么多，说不定就培养了一些会打仗之人，到时候崇祯看在王象乾的面子上，让他们参与平叛，到时候打起来，可比对付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酸儒难多了。
而且已经探查到了消息，山东巡按王道纯已经率领抚标营出发了，抚标营全部是由战兵组成，比那些卫所兵强了几个档次，而且有五千人之多，孔有德就已经感觉压力很大了。
如果绕过新城，这城中的王家私兵再与王道纯会和，那就更难打了，趁着现在抚标营还没来，先解决掉这些王家私兵，然后再单独对战抚标营，难度会小得多。
而且留给孔有德攻城的时间也不充裕，昨日得到的消息，王道纯率领的平叛大军，已经距离新城不足百里了，而且消息有滞后性，可能现在只有七八十里了。
如果时间拖得过长，很可能会被夹击，一天之内如果拿不下新城，局面就会变得非常被动，所有孔有德有点担心。
好在现在人手多，经得起损失，而且士兵们经过一些战斗，战斗力明显提升了许多。
等到前期准备工作差不多全部完成的时候，孔有德便下令，开始攻城了。
最先开始的依然是炮击，城墙上的守军虽然也有炮，但是射程还不到佛郎机的一半，火器营的炮兵们就将佛郎机安放在距离城墙一里的位置，熟练地开炮了。
看着这一门门怒吼的大炮，孔有德不禁感慨，谁说大明制造的武器都是劣质的，这些佛郎机都是大明的工匠制造出来的，每一门都差不多射击过七八十次了，也没出现过炸膛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是劣质的。
鸟铳也是一样，也就在吴桥城北迎战卫所军的时候，出现了几次炸膛，还是因为火铳兵们面对敌人冲锋，心理压力太大，装药过多导致的，之后就基本没出现过了。
几轮炮击之后，孔有德发现，城头的守军居然没有像之前的城池一样，全部溃散，虽然有几个人被炮弹打的血肉模糊，其他人都还继续坚守在城墙之上，这些守军果然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卫所军。
就在孔有德感慨的时候，城头上出现了新的变故，让他的心又一次沉了下来。
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东北角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批新的守军，这些并不会让孔有德担心，守军再多点也没什么，让他揪心的是，这些守军带上来的，赫然是三门佛郎机。
虽然这些佛郎机比火器营的要小一号，但也是佛郎机啊，根本不是虎蹲炮，碗口铳之类能比的，孔有德又自东向西扫视一遍，发现城墙西北角居然也出现了三门佛郎机。
孔有德顿时就感觉哔了狗了，一个小小的县城，配备了一些虎蹲炮就算了，居然配备了六门佛郎机，怎么一点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呢，而且这还只是能看到的，鬼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佛郎机，正埋伏着在呢。
他赶忙下令，让炮兵们跳转炮口，朝西北角和东北角出现的敌军轰击，现在威胁最大的就是守军的佛郎机，不先敲掉这些佛郎机，接下来会很难打。
第七十章 炮战
就在炮兵们刚把炮口掉转过来的时候，城头上的佛郎机却率先开火了，只见城头升起夹杂着火焰的浓烟，然后几枚炮弹便落在了炮兵阵地之中，随后才传来开炮的巨响。
好在这年头火炮的准头都不怎么样，除了五六个倒霉蛋被砸中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损伤，由于用的是实心弹，除非直接命中炮身，不然是不可能打坏大炮的。
后方观看战局的孔有德等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略微变色。
没想到守军的炮兵这么犀利，第一轮射击就能杀伤五六人，后面的仗，怕是不好打了。
“这守军的火炮，也不怎么样啊，这一轮炮击完全是我军没有防备，也才造成了这么点损失。”孔有德虽然刚才脸色微变，但是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是一军主将，绝对不能动摇。
周围的将领们也都是打过仗的人，刚开始是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即使敌军也有火炮，依旧不能阻挡大军攻城的脚步。
一旁的李九成也是一脸不屑道“老弟说的是啊，虽然没有料到守军也有佛郎机，但他们的佛郎机明显要小一号，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略逊一筹。”
孔有德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守军火炮虽然不如我军，而且数量也不多，但多少能给我军造成一些损失，传令给苏凯风，让他先把敌军的火炮打掉。”
苏凯风身为炮兵把总，此刻正在炮兵阵地，指挥炮兵攻击，被刚刚城头敌军的攻击吓了一跳，虽然没有被炮弹打到，但是被炮弹砸起的尘土溅了一脸。
他顿时怒火中烧，怒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等着吃敌人的炮弹啊，赶快装填还击，打掉敌人的火炮”
底下的炮兵们也从刚才的震惊中惊醒过来，开始忙着装填火药和炮弹，点火还击，他们现在做这些都很熟练，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反击的炮弹就飞向了城头。
炮兵们此刻的压力极大，仅次于吴桥城北那一站，其余时间攻击的时候，都是他们利用火炮的远射程欺负敌军，敌人根本挨不到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伤亡。
现在不一样了，敌人也有火炮，众人都被死亡的威胁笼罩着，刚刚就有几人被击中，生死不知，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倒霉蛋。
然而他们都知道，想要从这种危险的环境中解脱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掉敌人的火炮，尽管内心很害怕，但是炮兵们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有条不紊的操作火炮还击。
就这样，两方的火炮，隔着差不多一里的距离，你一轮我一轮的对射着，整个战场都成了他们的表演舞台，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
看着炮兵阵地上，不断地有人被击中倒下，孔有德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他也有想过派火铳兵上前，用火铳击杀敌人的炮手，但是看到那些虎蹲炮和碗口铳，放弃了这个念想，那样的话，损失只会更大。
就在此时，孔有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枚敌军的炮弹，刚好击中了一门火炮，在炮弹强大的冲击力下，大炮瞬间散架。
炮身倒还不至于被损坏，但是支撑大炮的木质炮架却撑不住，被打的木屑四溅，周围的炮兵无一幸免，全部被飞溅的木屑击中，即使没有命要害，打到其他的位置，也无法继续作战了。
受伤的士兵很快被抬到后方去了，其他的炮兵看到这一幕，无不怒火中烧，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城头倾泻着自己的怒火。
尽管损失了一门火炮，炮营的火炮数量依旧远远多于守军，攻击火力也要更加凶猛。
双方的炮兵持续进行着激烈的交锋，随着时间的推进，双方都有炮兵或者或火炮被击中，两方的火力投射速度也慢了下来。
经过接近半个时辰的鏖战，炮战总算是结束了，城头上的敌军火炮，早就停止了开火。
反而是炮营的火炮，依旧在不断地肆虐，轰击这城墙上其他的守军，一是为了继续打击敌军，二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怒气，刚刚一直被死亡的威胁笼罩着，现在肯定要报复守军。
整个炮战过程，孔有德全程都在观看，敌军的佛郎机质量明显不合格，居然有两门发生了炸膛事故，周围的炮手都被炸伤。
另外两门则是被炮营的炮弹击中，然后散架，炮手损失数量极大，以至于最后两门完好的火炮，没有炮手来操控。
而己方的损失，则让孔有德感觉心里在滴血，两门火炮被击中，一门炸膛，炮兵伤亡多达六十余人。
被击中的火炮，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重新安装炮架即可，至于出现一门炮炸膛的情况，孔有德兵并不意外。
自吴桥攻城战开始，这十五门佛郎机就持续在作战，基本上每一门都发射了接近两百次，只出现一门炸膛，已经算是不错，反观城头守军的佛郎机，不到一百次的射击，六门炮中居然出现了两门炸膛。
真正让他心疼的是，那六十多个炮兵的伤亡，炮坏了修一修就可以继续用，炮手短时期内可补充不上来，想到之后还要对阵那五千抚标营，孔有德的压力就更大了。
而且从炮战就能看出来，城内的守军，战力一点都不差，面对十五门佛郎机，区区六门小一号的佛郎机居然造成是这么大损失，如果两军都是十五门同等型号的佛郎机，孔有德觉得这一战不用打了，必败无疑。
好在这些私兵不是很多，经过之前的观察，大约只有五六百人，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藏起来的，想必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这一轮炮战下来，加上后续的攻击，守军伤亡的人数，至少有一百多人了，至于那些卫所兵和乡勇青壮，根本不足为虑。
接下来便是攻城了，这一次的攻城，绝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像之前一样，只付出几十人伤亡便攻破县城的好事，基本不可能再发生了。
历来攻城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孔有德现在有火器上面的优势，可以少点损失，但预估了一下，这一次不付出三五百人的代价，根本拿不下新城，但这新城，必须要拿下。
第七十一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炮战结束不久，就准备开始攻城了。
这次攻城，李九成依然要求担当主攻，虽然他现在有两千多人了，但还是比孔有德差一大截，只有带头冲锋这种事情，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威猛，建立威信，招到更多的人。
对此，孔有德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甚至还赞扬了李九成的勇猛。
城头虽然被火炮轰炸了一番，但是还不少碗口铳，虎蹲炮之类的小炮，即使李九成穿着两层重甲，挨了散弹可能没事，但是近距离一发实心弹下来，绝对是有死无生，孔有德总希望敌军能雄起一次，一发炮弹干掉李九成就好了。
随着李九成一声令下，他麾下的两千大军，连同孔有德的那两千流民队伍，开始缓缓地朝着一里外的城墙进发了。
最前面的一批士兵都穿着重甲，一旦攻上城头，他们要承受的最猛烈的攻击，只有重甲的防护，才能让他们在城头站稳脚跟，掩护后续部队登城，当然他们也是最勇猛的士兵，待遇也比普通士兵高一等。
在李九成的带领下，大军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着，刚前进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城头之上的虎蹲炮就开火了。
虎蹲炮口径小，炮管短，装药少，威力不是很大，没法像大口径火炮一样，一发炮弹能打穿几个人，尽管进攻队形密集，城头的攻击也只造成了五六人死伤的战果。
李九成根本就不在意这点伤亡，继续带队冲锋，身后也想起了大炮轰鸣声，顷刻间，十多发炮弹飞向了城头，操纵虎蹲炮的守军顿时死伤惨重。
孔有德也是佩服这些守军，之前几次攻城，几轮炮弹下去，城头基本就没什么人了，现在城头上的尸体怕是超过一百具了，守军依然坚守在城头。
这就是卫所兵和战兵的区别啊，虽然城头守军是王家的私兵，但也和战兵是一个性质，招募而来，替王家打仗，然后拿饷银，说白了就是拿命换银子，不像卫所兵那样怕死。
正在感慨的时候，忽然有传令兵前来汇报“禀告将军，南门有敌人要出城投降，毛把总让小的来请示，如何处理。”
这一次作战是为了扫清王家的势力，昨日赶到后，就派人把守四门，防止有人逃跑，骑兵把总毛承福把手的就是南门，出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改如何处理。
孔有德一听大喜，赶忙率领亲兵以及两个直属营赶往南门，孔有德骑着马先行一步，很快就到了南门。
只见城楼上竖着一根长杆，上面有一面白色的旗子，大约三四尺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献城议和，求饶不死”
看着眼前的情况，孔有德感觉格外的诡异，北面城墙打的如火如荼，南边的守军却想要献城，一点都不和谐啊。
孔有德猜想这会不会是诈降，假装投降，然后再城后埋伏精兵，等自己大意率人进城的时候，来一个突然袭击。
又或者是城外也埋伏着一支人马，等自己入城的时候，从后面偷袭，来一个里应外合，这都不是不可能，历史上也都发生过这种情况。
王家出过那么多官员，尤其是王象乾六十年的官宦生涯，对这些兵法权谋简直是通透，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哪怕他的子孙能得几成亲传，也能想出这些计谋。
就在孔有德脑补各种阴谋诡计的时候，南门的吊桥被放了下来，然后一个中年男子缒城而出，跑过吊桥后，吊桥又升了起来。
“来者何人，来干什么的？”孔有德大声喝问道。
来人被带到孔有德面前，立马下跪道“将军大人，小人王士尔，是王家五房长孙，我等愿意献城，只求将军能绕过我王家众人的性命。”
居然是王家的人，孔有德虽然要消灭他们，但对他们没什么仇恨，只是为了以后的发展考虑而作出的决定，不过这货也想的太好了点，放过他们王家，他们王家以后就不会跟自己作对了？
“你可知道本将军为何不打北边两个县，偏偏要打这新城？”孔有德冷冷的说道。
“将军大人，小人知道，是王与谦惹怒了您，然后被处死，但是王与谦是七房的人，北门守城的是二房和四房的人，不关我们五房的事情啊，求将军饶了我们五房吧。”王士尔都快哭出来了。
原来这王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这才稍微有点颓势，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这破城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北面二房四房在坚守城池，五房的人却在南门献城求和了。
王家是在王士尔太爷爷那一辈分房的，他太爷爷王之武，在东西八人中，排行第五，所以他们就是五房。
王士尔所在的五房，不像其他几房一样，出了各种牛人，不说举人进士一个没有，甚至连秀才都没几个，所以很受其他几房瞧不起，在王氏家族中，地位算是最低的。
孔有德率军来攻的时候，二房的王与胤，王与朋以及四房的王士福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击退叛军，就带着王家的所有私兵上城墙防守了。
原本对他们打退叛军很有信心，因为他们还有六门佛郎机大炮，这大炮的威力，他们都见识过，绝对的守城利器。
没想到叛军也有大炮，然后就跟叛军进行炮战，结果一阵炮战下来，输了个干净，现在城外的叛军有七八千人，看着乌压压的一片，城内守军连两千人都没有，根本就是挡不住的。
与其到时候跟着其他几个房一起死，还不如直接开门献城，保住五房这一支血脉，即便是其他房都有人在外地做官，也不会知道叛军是怎么破的城。
“好，本将军答应你，只要你们愿意打开城门献城，本将军可以绕过你们五房。”孔有德很痛快的答应了，不过只要进了城，怎么做可就轮不到王家人说话了。
王士尔也是单纯，听了孔有德保证，屁颠屁颠的回去了，被吊篮吊上城墙不多久，城门便大开了。
孔有德现在仍旧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计谋，尽管王士尔的表现很真实，但是总感觉有些异样，尽管昨天来的时候已经排查了一遍，但他还是又派了一批斥候，向南搜查，以防有伏兵的存在。
第七十二章 第一次亲自上阵
探查到城外没有伏兵之后，孔有德果断的下令进城，城内的主力全在北城墙鏖战，阻挡李九成的进攻，城内就算有伏兵，也不足为虑。
大军入城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一千多人马就全部进城了。
南门的守军早已不知去向，城内不明真相的百姓，看到一支军队杀气腾腾的冲上来，明显不是守军的模样，一个个吓得惊声大叫，四散而逃。
“叛军打进城了”
“快逃啊，叛军打进城啦”
“不逃就没命了”
...
此时，一支军队正从城北赶来，看着肃杀的气势，明显不是普通军队。
王与胤在北城墙指挥守城，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支千余人的军队朝着南方前进，多半是叛军分兵攻击南门，而南门就两百多个卫所兵，不增援的话很难守住。
于是就派了五十个私兵和一百个卫所兵，前去南门增援，由家将胡理群统领，他跟着自己老爹王象乾，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老爹已经亡故，但他还是对王家忠心耿耿，誓死保卫王家。
结果还没赶到南城门，就看到前方的百姓四散而逃，待百姓都消失在视野的时候，赫然发现，叛军已经打进城了。
虽然不知道叛军是如何进城的，但是如果不把叛军赶出去，城池必定陷落。
孔有德也发现了这支守军，这支守军居然没有逃跑，看样子是准备迎战。
这些守军都是冷兵器，而且人数也不是很多，孔有德这次决定亲自上场，激战一番。
自从穿越之后，他一直都是处于比较安全的位置，指挥作战，主要是死过一次，比较珍惜现在的生命，就怕亲自上阵不小心就跪了。
但他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尤其是之后要对战那五千抚标营，战局必定很复杂，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如果自己没有亲自作战的勇气，很容易出现意外。
现在身穿双层铠甲，眼前这支敌军，没有火器，很难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算的上是不错的练手目标了。
“将士们，都随我冲，干掉这支守军，人人有赏”孔有德没有迟疑，在马背上直起身子，举起手中长剑，大声命令道。
随后孔有德一拍战马，战马嘶嘶哀鸣，带队率先冲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亲自上阵。
一千人马顿时嗷嗷直叫，杀声震天，跟着孔有德向着敌阵冲锋，气势如虹。
守军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人，但是在胡理群和五十个私兵的带领下，毫无畏惧的迎战上来，这些私兵都是在战阵之上磨砺过的，蒙古人，鞑子，流民都打过。
他们的眼睛都很毒，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支军队虽然有一千多人，但是大部分都是卫所军，顶多是见过战场罢了，核心战力就是那个将领和身后的四五十人，只要结局掉他们，其余的都是小菜。
两支军队就像两股洪流，在这不宽的街道上，飞速的接近着。
双方都有弓箭手，但是这么狭窄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无法形成威力强大的齐射，在冲锋到设成之后，双方都只稀稀拉拉地放了几箭，还都是绵软无力的箭矢，根本没有造成什么杀伤。
“狭路相逢勇者胜，都随我冲过去。”孔有德手持长剑怒吼一声。
就在此时，李养性和孟有才却冲到了孔有德前面，他们身为亲兵队长，时刻注意着保护主将，如同两个杀神一般，朝着敌阵冲去。
胡理群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岂能被这气势吓到，看着二人快速接近，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然而还未接敌，突然看到视野之中一个圆球快速接近，顷刻间便已到了眼前，随后眼睛一黑，失去了意识，跌落马下。
孔有德也是一惊，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敌方主将头向后一扬，便跌落马下，这巨响声他很熟悉，就是鸟铳激发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看到徐尔默骑在马上，手上拿着一个管子，仔细一看，很像是后世的手枪，很可能就是手铳了，徐尔默发现孔有德回头看他，也是莞尔一笑，掏出了另一支手铳，朝着另一个敌军骑兵就是一枪。
孔有德现在有疑问也没时间了，敌人近在眼前，先把敌人解决再说这些问题。
至于徐尔默会不会伤害他，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即使他朝着自己射击，那么短的枪管，射出弹丸也不可能穿透两层铠甲。
那一百多守军谁也没想到，还未接敌，自家的主将就被干掉了，恐惧之心顿时蔓延，每一个守军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那五十个私兵，胡理群的勇猛他们如何不知，即使这么骁勇之人，就这么轻易被干掉了。
士气顿时一泻千里，私兵们还在前进，但是后排的卫所兵都被吓得停止前进，挤作一团。
孔有德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直接脚蹬马腹，加速向前，冲入敌阵，朝着一个骑马的守军奋力一劈，根本不管他砍过来的长剑，一剑砍在敌人脑残上，斗大的人头被斩落下来，顿时顿时那句无头尸体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孔有德一脸。
穿着双层铠甲，敌人的一剑根本无法造成伤害，就是长剑撞击到身上，有些疼痛罢了，孔有德抹掉脸上的血液，继续向前冲杀着。
让他无语的是，就在他停顿的时候，李养性和孟有才却冲到了前面，在人群中大肆砍杀起来，他也不迟疑，策马跟上，靠近敌军就是一剑，这副身体强而有力，基本一剑就能毙敌性命。
敌军本就有些恐惧，结果被冲上来的三个人砍瓜切菜一般，瞬间砍到了十几人，即使以私兵的强悍，依旧吓得开始逃命。
孔有德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敌军，虽然砍了几个脑袋，他还觉得不过瘾，加速向前追杀着敌军，仿佛杀人有瘾一般，那种快感根本停不下来。
此时正在北门指挥守城的王与胤，也发现了城中的情况，只见刚刚派出去的援军，被赶了回来，而且后面还跟着一大片叛军。
王与胤顿时瘫倒在地，他知道，南门肯定已经被攻破了，新城完了，王家完了，他王与胤也完了。
本来抵挡城外的叛军，已经很吃力了，私兵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勉强挡住了城外的派军，结果现在南门又被攻破，一切都完了。
第七十三章 徐尔默的自生铳
王与胤已经放弃了挣扎，但是王与朋可没有，他连忙组织一部分守军，应对来自城内的敌人，他是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的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孔有德率人砍翻这一批增援南门的守军后，果断的朝着北门进发，携大胜之势，一路势如破竹，横扫到北门，路上的守军都鸡飞狗跳一般的逃走了。
然后紧随其后的一千步兵，开始从内侧攻打城墙，同王与朋组织起来的守军交战，一时间进攻势头居然被守军压制住了，但胜在人数有优势，还是在不断地推进着。
在墙外攻城的李九成，本来因为守军顽强抵抗，几次快攻上城头都被打了下来，之前打临邑和商河，基本上都是一次就登上城头，没想到这次这么难打。
正焦急万分，突然发现城头守军的兵力，明显减少，李九成顿时战意激增，带着亲兵就开始顺着木梯爬城。
很快就爬上了城头，不顾守军砍在身上的刀剑，跳上城墙就是一阵乱砍，紧随其后的亲兵们也加入了厮杀，后方源源不断的士兵也加入了混战。
也不知到了有多久，新城县城的控制权，就彻底易手了，王家的私兵被清扫一空，那些卫所兵大多不堪一击，除去被斩杀的，大部分都投降了，新城攻防战算是结束了。
随后便是打扫战场，清点战损了，不多久战损被清点出来了，听着李养性汇报的数据，孔有德不由得一阵心惊，这伤亡真的是恐怖。
最开始的炮战之中，敌人的佛郎机一共造成了六十四人的伤亡，孔有德亲自带队冲锋一战，有六人伤亡，主要伤亡集中在攻城上面。
光第一阶段的填平护城河，就有一百多人死伤，随后的爬城以及内侧攻城，包括城墙之上扫荡守军的作战，一共造成了四百多人的伤亡。
最后统计的伤兵和尸体，一共是六百七十二人的死伤，比前几次攻城的总和加起来还要多，孔有德也是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趁着抚标营没来，先收拾掉这支私兵，等到他们与抚标营会和，绝对是自己的噩梦。
自己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又有着佛郎机的远程打击，最后还因为他们出了内鬼，开门献城，这么多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损失了这么多人。
而敌军的主力，不过是区区五六百私兵罢了，那些卫所军基本等同于摆设，如果没人献城，孔有德估计这次攻城的损失，绝对在千人以上。
要是给王家充足的时间，他们在得到朝廷的许可后，随便就能以这支私兵队伍为核心，拉出上万人的战兵，然后就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而且那李九成运气也忒好了点，这么多伤亡的情况下，他带头冲锋，居然没死，除了一身鲜血之外，几乎没受到什么损伤，这货怎么就这么不容易死啊。
孔有德现在也是一身的鲜血，刚才亲自上阵砍人，让他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复下来。
刚开始砍人的时候，要说没有恐惧，那是不可能的，虽然知道穿着双层铠甲，敌人能难破穿，但毕竟是没有亲自上阵过，总会担心出现意外情况。
正在感慨的时候，看到徐尔默一脸兴奋的走过来，孔有德也是一阵好奇，这货看着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人，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真是个奇怪的人。
而且据亲兵所说，这徐尔默拿着短铳，至少击杀了三个敌人，这让孔有德对他的短铳很是好奇，因为火绳枪操作复杂，骑着马根本无法射击，但是看徐尔默的样子，第一发就干掉了敌军头领，明显不是火绳枪。
“孔将军勇猛过人，小生甚至佩服。”徐尔默脸上洋溢着笑容，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徐公子，看样子你也是读书人，怎么对战阵厮杀这么感兴趣，这次居然跟着本将军上阵，你就这么不怕死？”孔有德对他很是无语，自己这次敢上阵可是穿着双层铠甲的，他就一身次常服就干跟上来，不知道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脑子缺跟炫。
“小生此次上阵，就是为了验证，这自生铳是不是真的那般犀利，没想到远远超过小生的预期。”说着，徐尔默就把之前用的那把手铳拿了出来。
“这手铳，看起来不同于火绳铳，不知可否借本将军一观？”孔有德猜测，这很可能就是把燧发枪，如果掌握了这个技术，以后对抗朝廷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徐尔默直接把手铳递给了孔有德，说道“这手铳乃是小生自己做的，不过还是有很多缺点，有待改进。”
孔有德端详着这把短铳，大体结构和火绳枪没多大区别，枪管比较短，类似后世的手枪，不过没有火绳枪的火绳夹，而是在上面镶嵌了一块石头，确定枪管没有火药和弹丸后，孔有德叩击扳机，一小片火花被激发出来，看来是燧发枪没跑了。
孔有德现在非常激动，虽然不是很懂这些武器，但是他知道，燧发枪在以后的战争中成为了主力武器，取代了之前的火绳枪，既然能取代火绳枪，那就意味着燧发枪肯定比火绳枪优秀。
他连忙问道“徐公子，你说这手铳是你自己制造的，不知你如何得知制造方法的？亦或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手铳倒是我亲自制作的，但是这方法，是我从一位好友那得来的，他总是跟我说，这自生铳如何如何的犀利，若是朝廷能大量制造，不说五年平辽，三年平辽都是轻而易举。
我感觉他在吹牛，向他询问了制作方法，就让下人筹备材料，然后找了几个工匠，亲自指导他们，按照好友所说的那个法子，花了一个月才制作出来三支。
这次要跟着孔将军，就是想试试这自生铳的威力，是不是真如说的那般犀利，不成想这威力如此巨大，就是制作太过费时了。”
徐尔默说话的时候，一脸钦佩的表情，多半是在佩服他那个好友，居然能想到这种东西。
孔有德也是无语，你要实验这燧发枪的威力，去拿猪牛羊之类试试不就好了，非要跑到这战场之上，而且还是跟着自己一支叛军，这脑子是怎么想的，感觉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第七十四章 枝繁叶茂的王家
“不知徐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可否愿意继续跟着本将军？”孔有德很想把他招揽过来，毕竟他不知道如何制造燧发枪，刚好这有一个知道制作方法的人，他如何舍得放过。
“多谢将军好意，小生原计划就是准备回上海老家的，中途恰好遇到将军，才会突发奇想跟将军一道，顺便试试这自生铳的威力。
现在也看出效果了，也该继续原本的行程了，这一路走来，也算受到了孔将军的保护，小生看得出来，将军看中了这自生铳，这一支就送给将军吧，以酬谢将军多日来的保护。”
孔有德也猜到了，徐尔默肯定会拒绝，因为他之前就说过只跟着自己，见识一场作战，德平是直接投降的，商河在孔有德赶到之前，就被李九成打下来了，到新城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战事，所以才一直跟到了新城，现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自然是要离开的。
孔有德也不打算强留，虽然人没留下，但是有一支燧发枪样品也不错，尽管只是一支试验品，但这就足够了。
“既然徐公子还有自己的事情，本将军也就不再挽留了，不过以后徐公子要是想来登州，本将军随时欢迎。”
徐尔默沉吟了一会，说道“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小生还是要说一句，孔将军还是早点回头吧，孙伯父的为人，小生还算是了解，孔将军现在回头，孙伯父必定能保将军无恙。
当然，小生左右不了孔将军的抉择，假如孔将军坚持下去，而且谋事成功，既然能善待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还请善待我那兄长和孙伯父等人。”
这才像是正常人说的话嘛，孔有德听了反而感到高兴“多谢徐公子的好意，这些事情，本将军自由安排，孙军门和徐公子的兄长，本将军一定会妥善照顾的，徐公子不必担心。”
然后对新提拔上来的亲兵小队长黄桂忠说道“你带上几个人，负责保护徐公子的安全，明日一早，护送徐公子出城”
徐尔默也不推辞“多谢孔将军，小生告辞”
随后便离开了，黄桂忠也带人跟了上去，徐尔默找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奈何现在是战乱之时，客栈老板根本不敢开门。
黄桂忠也不废话，直接破门而入，在大刀的威胁下，客栈老板才将最好的客房腾了出来，供徐尔默居住。
徐尔默离去后，孔有德拿着他送的这把燧发枪，爱不释手，他虽然知道燧发枪比火绳枪更高级，而且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战场上的主力武器。
但问题就在于，他自己并不会做燧发枪，而且以前压根没有相关的知识，现在有了样品，招一些熟练的工匠，仿制出来并不难。
虽然这燧发枪还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比如扣动扳机比较吃力，但他仍旧是燧发枪，比火绳枪要好许多，最明显的就是射速的提。
省去装引药和点燃火绳，以及将火绳放在火绳夹的时间，发射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火力密度大大提升，如果能改进一番，射击还能提升更多。
而且不需要火绳点火，可以在装药之后，保持长时间不发射的状态，寻找最佳时机发射，不像火绳枪，火绳点燃之后，等待发射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火绳燃烧完毕，又要重新点一根火绳。
不过要大量制造燧发枪，可不是现在的任务，现在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和安定的环境来制造。
当前最紧急的任务，乃是对付王道纯带来的五千抚标营，想到这个，孔有德不由得一阵头大。
经过新城这一战，孔有德和李九成的人手还剩下六千多，如果再在新城招募一批士兵，多半能达到八千人，看起来人数要比王道纯人数多，但是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这八千人，核心战力就是原本从登州带来的士兵，经过几次作战，也就两千出头的样子，其余的都是招收的卫所兵和流民囚犯，经过几次战斗的磨炼，确实比卫所兵战斗力要高，但高的有限。
而且王道纯不光有抚标营，肯定还能调集附近的卫所军，到时候敌人的数量恐怕达到一万人了，甚至更多，虽然孔有德很有信心击败王道纯，但是如果损失太大，之后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正在沉思的时候，白云龙回来报告“禀告将军，王家的族人，大部分都已被控制起来，一部分不知去向，正在搜查之中。”
“这么快？一共抓住了多少人？”孔有德对手下人办事还是很满意的，现在效率越来越高。
“除开王士尔所在的五房，其他七房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二百余人，成年男子一百三十余人，孩童六十多人，其余均为家眷以及老人。”
这人数明显比孔有德预计的要多得多，原本以为王家顶多两三百人，结果这都一千多人了，而且还不是全部，有一些还没抓到，还有很多在外做官的。
“有没有查到，在外做官的王家人有多少？”既然在家的都有这么多，孔有德怀疑在外做官的应该也不少。
“根据王士尔所说，差不多是三十多人，官职最高的有吏部右侍郎，左佥都御史，湖广右布政使，兵科给事中，广西按察副使等，其余各级官员均有。”白云龙说的时候也有些担心，这些官员都不是什么小角色，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还是不小的。
孔有德听了也不由得皱眉，这王家还真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啊，老一辈除了那么多牛人，很多都退休在家休养了，第二代也出了这么多官员，而且现在第三代人数还这么多，这要是让他们发展下去，那还得了。
现在如何处置抓到的这些王家人，是个大问题了，原本的计划是全部砍掉就行，现在看来，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了。
如果真的全部一股脑杀掉，那些在外做官的王家人，可就是跟自己不死不休的结局了，他们本身没什么可怕的，但是绝对会影响自己以后的计划。
孔有德想的是割据登莱，而不是同朝廷不死不休的打下去，那样的话迟早会被耗到死，所以等到什么时候把朝廷打疼了，与朝廷和谈之后，才有割据的可能。
而明末的党政又是出奇的激烈，对于是剿灭自己，还是招抚，肯定会形成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无关对错，只关乎是不是自己一派。
第七十五章 铁打的莱州
孔有德隐约记得，原来的时空，莱州有个“铁打的莱州”的称号，就是因为莱州承受了七八个月的猛烈攻击，居然都没有被攻破，成功的防守住了。
李九成从登州调来了大量的火炮，包括红衣大炮这种攻城利器。
宁远之战的时候，宁远城头也不过一万多不到两万军队，努尔哈赤带着六万军队啃宁远这么一座小城，居然崩掉了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宁远城头的11门红衣大炮。
而在二十几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莱州城愣是扛住了，最后等到朝廷组织的多省联军到来，都没有被攻破，的确称得上是“铁打的莱州”。
既然原本历史上，能有七八个月的时间攻打莱州，那就意味着，这段时间内，朝廷几乎没有组织什么大规模的平叛，至于原因么，肯定是朝堂之上，因为剿灭还是招抚的问题，发生了纷争。
而自己肯定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完成一些相应的的准备，比如扩军还有练兵等等，以迎战朝廷最终组织的平叛联军，然后击败这次联军，与朝廷和谈，割据登莱。
如果把这些王家人全杀了，朝堂之中做官的王家人，就会跟自己不死不休了，他们的妻儿父母都被自己杀了，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但是自己也没有办法把他们也一起除掉。
然后他们肯定会联络同年，座师，好友加入主战一派，这样一来，主站派的势力肯定会有所增加，朝廷可能会更早的下定决心，组织各省联军剿灭叛乱。
到那个时候，留给自己发育的时间，可就没那么充足了，胜算也会大大降低，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孔有德就很纠结这个问题，所以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你们也都听到了，王家在外做官的人还有不少，都说说自己的看法，这王家的人该如何处理，才最为妥当。”
“依末将看来，直接砍了算了，咱们这次打新城，不就是为了免除后患嘛，以前咋们怕这些文官，现在可不用怕他们了，全宰了就是。”孟有才是个耿直的人，以前总受这些文官欺负，现在能掌控他们的生死，自然不用客气。
程希孔立马反驳道“此举不妥，王家跟咱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全杀了，可以杀一部分，其余的当做苦力使用。”
秦致远也附和道“将军，虽然咱们抓了王家大部分人，但是他们仍有许多族人朝中为官，咱们可以将他们带到登州，到时候以这些人为要挟，让那些王家官员为我们提供方便。”
孟有才一听就不爽了“咱们是要去打仗的，带这么多累赘，还如何安心作战？”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方案，总结起来就是两条，要么全杀了，要么就带走当人质，要挟那些朝中为官的王家族人。
最后还是有孔有德拍板决定，王象春的儿子已经死了，想要他臣服基本不可能，留着只能恶心人，所以他所在的七房，超过十五岁的男子全部杀了，妇孺之类的就不用管了。
王士尔所在的五房，因为献城有功，就不动他们了，仍旧留着他们在新城，也算是树立一下形象，只要愿意献城投降，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免得每个地方都拼死抵抗。
至于其余几房的，虽然没有什么仇恨，但是为了要挟那些王家的官员，十岁以上的男性暂时先关押起来，出发的时候带上，妇孺也懒得处理了，带上只能是累赘，孔有德又不是嗜杀之人，没必要为难这些女人和孩子。
做好决定之后，众人便分头行动去了，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满意这样的处理，但是将军已经做了决定，他们还是服从命令，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去了。
至于搜刮城中富户这件事情，不用孔有德吩咐，下面的将领们都会主动去做，这一路下来，他们的经验都很丰富了，连一些很隐蔽的藏银地点，他们都能很容易的发现。
最后的战果统计，依旧是秦致远来做的，他忙活了半个时辰，最后的结果是二十五万两现银。
对于这个结果，孔有德并不意外，因为新城有王家这么个大家族存在，这些银子甚至显得有些少了。
根据白云龙孟有才的汇报，这些银子，至少有二十万两是从王家弄出来的，这些都在孔有德的意料之中。
他估计，这可能只是王家财产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财产，应该都投入到土地上面去了，他们能到远在北直隶的吴桥买田地，买庄园，可见这济南府能买的土地，应该都被他们买的差不多了。
第二日一早，孔有德便率领大军继续向东前进了，这一次不再像是之前慢吞吞的前进了，速度比之前提升了一半，差不多达到了一天六十里的速度。
之所以如此着急的赶路，是因为他已经决定，不能让青州的守军和抚标营会和，那样一来，作战难度会大大提升，伤亡肯定会增加很多，不利于自己以后的计划。
他已经探明了情况，青州是衡王朱常的封地，为了保护衡王的安全，青州知府钱良翰和青州兵备道朱之裔，调集了青州府内大部分的兵力来防守青州城。
包括安东卫，青州左卫，诸城千户所，武定千户所，胶州千户所，石臼千户所等，加上衡王府仪卫司，青州护卫等，合计兵力达到一万余人，具体兵力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只会多不会少。
这些都是些卫所兵，虽然单独对付这些卫所兵，孔有德丝毫不怕，甚至能一个打十个，但是一旦与王道纯率领的抚标营会和，在抚标营的带领下，战斗力必然提升，也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所以孔有德要加快速度，争取早点赶到青州，然后开始围城，并不是为了打下青州，而是为了吸引王道纯前来。
到时候王道纯的压力毕竟大增，肯定会加速前进，在他前进的路上不断地袭扰，让他们疲于应付。
等到他们赶到，分出一部分兵力继续围城，其余部队对阵抚标营，到时候修整多时的军队，对阵王道纯疲惫不堪的抚标营，孔有德有信心一战而定。
为此，孔有德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一部分去侦查青州城的敌情，另一部分就去了探知王道纯的动向，完成这个计划，必须要对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