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验收工作
新生产线的装配工作日新月异，原计划两个半月的工期，只进行到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这期间，轻工局局长瑞阳来过两次，眼见工程进展顺利，也是很高兴。
但安装工作完成并不意味着成功，还需要看最后的调试结果。
不光是瑞阳对生产线设备是否能正常运转感到担忧，汽车厂的厂领导们也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国家花费了大量外汇购买来的设备，运行的成败，关系到厂子将来的发展和他们的仕途。
周日汽车厂新车间没有休息，全体负责安装的领导和工人依旧守在工作岗位上，段云更是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现场指挥三班倒的工人进行安装。
段云刚刚进行完一台设备安装后的调试，拿着本子正在做记录的时候，一群人就从新车间的门口走了过来。
“瑞局长！”段云看到向着自己走来的正是局长瑞阳后，立刻上前招呼了一声。
“辛苦了。”看到脸色越发黑瘦，嘴角满是燎泡的段云，瑞阳上前拍了拍段云的肩膀。
其实看到段云的这副模样，瑞阳内心还是有些感动的。
说起来这里并不是段云的厂子，当初瑞阳派他来这汽车厂支援兄弟单位的时候，只是想让他当和外国工程师的联络人，顺便配合下王总工进行设备安装，但现在看来，段云这小子反而成了这个项目的主角。
“不辛苦，我这不算啥。”段云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最辛苦的是王总工和李厂长，他们天天都工作到很晚，我这不过是打个下手配合一下……”
段云话声一落，王总工和厂长李修内心也是非常的感激。
段云这段时间在厂里加班加点是有目共睹的，王总工和李修等其他厂领导加在一起也没段云的用处大，而且他们也基本不加班，但段云此时当着上级领导的面不光不和他们抢功劳，而且还给他们说好话，这实在是王总工和李修没有想到的。
而段云这所以不抢功，原因也很简单，段云来这个厂子一方面是为了完成瑞阳交待给自己的任务，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和汽车厂这边的领导建立一些人脉关系，所以这种场合下，以段云的情商，自然不会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另外目前生产线的设备还没有完成完成最后的调试，段云分出功劳，其实也是让这些厂领导分摊责任，否则一旦段云把设备安装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旦即将开始的生产线启动测试出了事故的话，他就会变成罪魁祸首！
“嗯。”瑞阳闻言点了点头。
瑞阳不是一般人物，没有头脑，也不可能坐上市局局长的位置，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领导个个红光满面，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段云说他们天天加班那纯属扯淡，估计这个安装项目段云才是绝对的核心，这点事情瑞阳心里跟明镜似的。
“其实段云工作也相当辛苦的，和德国工程师交涉就靠他一个人，还要协助我们厂安装技术工作，能力不一般啊……”
“是啊，小段同志这段时间确实挺辛苦的。”
此时王总工和李修也夸奖起段云来。
毕竟人情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相互吹捧就是相互拆台，既然段云当着上级领导的面说他们的好话，那汽车厂这些领导自然也是对段云褒扬有加。
“老王，这安装工作马上就要完成了，如果生产线正式开启的话，你能保证一次验收成功么？”在车间查看了一圈后，瑞阳转头对王总工询问道。
“这个……应该没啥大问题吧，我们和德国工程师一直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一切安装都是严格按照规程操作的……”王总工沉吟了一下说道。
“这样啊……”瑞阳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一行人又在车架转悠了半圈后，其他几个厂领导忙着表现，在一个工位前对着一帮工人指指点点，段云则被瑞阳拉到了一边。
“小段，生产线马上就要装完了，如果正式启动验收的话，有把握能成功么？”瑞阳一脸严肃的问道。
“瑞局长，这段时间生产线的设备我们都是安装完一台，就开始测试一台的，有些关键设备已经测试过好几次了，工作状态一切正常，我这里都是有运行参数记录的。”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有什么机器验收能保证绝对的百分之百合格，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我自己对这次设备一次验收合格还是相当有把握的，就算发生故障，也只能是一些旁枝末节的小问题，不会影响到整个验收的大局的！”
“很好！”瑞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其实需要的就是段云的这句话。
段云的回答和从刚才王总工的回答相比，两人高下立判，王总工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官面话，而段云的回答才更像是一个技术工作者的分析，由此也可以看出，，程总工参与这次设备安装的程度显然不够深，段云则有理有据，得出的结论令人信服，这也验证了瑞阳之前猜想段云才是这次安装工作的技术核心的判断！
而且瑞阳对技术方面是外行，在引进设备以及安装测试方面，需要依赖相关技术人员的意见才能通过权衡做出决策，像王总工那种模棱两可缺乏严谨数据支持的话不能让人信服，对瑞阳是毫无参考价值的，而段云则提出了明确的测试结果，这才是瑞阳最想听到的。
“以目前的工作进度，我看再有两天应该就能全部完工了，下周三就可以开启生产线进行验收了。”段云正色对瑞阳说道。
“不用这么赶，可以再多给你两天进行测试检查，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瑞阳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说道：“我的计划下周五进行设备验收，到时候来的专家会很多，另外还有省局和部里的领导，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三百章 投产仪式
“明白！”段云闻言点点头。
段云知道，唱戏是需要先搭台子的，尤其是这种耗费了上百万美元外资的项目，瑞阳想在大兴干出一番事业，大力发展本地工业，需要大量的外汇和引进设备，而这些东西不是能凭着一份报告和一张嘴就能要来的，上级领导需要看到变化和效益，国家的每一分外汇都必须要听到响声！
倘若这次瑞阳主张引进的汽车生产线在验收过程中出现重大事故和问题的话，那么将来他就很难能再从部里要到哪怕一分钱的外汇了，而且对他将来的试图也会有所影响，所以这次验收对瑞阳而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和汽车厂的领导检查完车间的设备后，瑞阳拒绝了厂领导邀请他到招待所的午饭饭局，只是和厂长李修交待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或许是段云给他的承诺让他有了很强的自信，第二天周一的早上，大兴日报社的记者就来到厂里进行了采访。
政府的一些政策决定有时候需要媒体的宣传，段云看到那几个大兴的记者后，就知道这应该是瑞局长安排过来的，目的是为了给接下来周五的设备验收仪式造势和预热。
瑞阳需要接着这次的引进设备上马的机会捞取政治资本，在部里露露脸，争取将这件事成为部里会议上的议程，这就需要各方面的报纸电视媒体的报道。
这对汽车厂的那些领导也同样是个在媒体露面的机会，于是在得知记者到来后，厂里的领导纷纷换上了几年都不曾穿上过的工作服，早早来到车间候着，看到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进入车间后，纷纷站在设备前指挥着工人，做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但这些记者显然应该是受到了台里领导的交待的，所以除了汽车厂的厂长和总工，最受照顾的反而是段云这个外厂人，一个多小时的采访中，段云被拍照不断，记者手中的相机镜头始终就没离开过他！
段云无意和那几个厂领导抢功，他也不需要和这些人抢功，因为段云看出这是瑞阳的安排，别看其他的几个领导也被拍照采访，但文章在报纸发表前，是会有人审核和做出更改的，毕竟这年头没有私人媒体，而在媒体树立典型这种事情，报社和政府部门是有联系和默契的。
送走市日报社的记者，第二天早上到车间的时候，王总工就笑吟吟的送来了一张今天的《大兴日报》。
段云打开报纸一看，发现在报纸头版头条文章下面，赫然是段云和厂里几个领导在车间中指挥工人干活的照片。
虽然照片中几个厂长总工都在画面中，但段云则是位于这张相片最中间的人物，另外在这篇名为《大兴汽车厂众志成城，新设备投产在即》的文章中，还有部分篇幅专门对段云做了介绍，言语中对段云的技术和工作态度充满了褒扬和赞许。
报社的报道出来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市、省、部各大党报记者也是接踵而来。
这显然也都是瑞阳的安排，毕竟凭借大兴汽车厂领导这点影响力，还不足以引起省部媒体的重视。
此时的设备安装工作已经到了尾声，主要设备已经全部安装完毕，应付这些记者和媒体则成为了汽车厂这些主要领导的任务。
省部里来的记者已经住到了厂里的招待所，这几天来厂里进行拍照采访，重点准备周五的设备验收仪式。
汽车厂的党委和宣传部门这些日子也是火力全开，厂里的书记接着这个机会大作文章，到招待所邀请来这些省市和部里的记者，简单布置，热烈操纵了一场青年突击队员火线入党仪式。这场仪式，有背景，有寓意，更有深刻的教育意义，尤其是照片上有些青年突击队员有些激动流出的眼泪，和记者忠实记录的青年人累哑的嗓门，都展现出了大兴汽车厂的风采，以及汽车厂党委的号召力，行动力和凝聚力……
汽车厂的领导忙着做戏，段云则和贝恩两人忙着对各种安装好的设备反复进行调试，确保整条生产线能不出一点问题。
除此之外，段云翻译了德国厂家带来的使用说明书，由王总工进行相关的培训工作，让他们掌握了生产线上各种设备的操作方法。
将整条生产线的重要设备第三次调试完成后，段云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感觉用不着加班后，段云和贝恩一起正点下班，回到招待所继续一起喝着红酒吃着牛排，惬意的聊着天。
生产线投产运行仪式定在了周五的早上，汽车厂来了好多领导同志，有市局省局，另外还有几名部里的大领导，这些人全部都是瑞阳叫过来的。
新车间门前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眼见这些领导进入厂区后，新车间门口的空地上响起了阵阵鞭炮的声响，场面非常的热闹。
仪式过后，领导们戴着红色安全帽缓缓步入新车间中，段云贝恩以及王总工走在前面给这些上级领导介绍生产线的设备情况，然后一行人来到了位于车间左边的总控制室中。
领导们来到总控室，受到头戴白色安全帽的操作工们的鼓掌欢迎。几位领导一番讲话之后，最大领导站到总控台前，按下披红挂彩的总控台上最大的按钮。
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车间中发出电流联通机器的嗡鸣声。，
总控制中气氛有些凝重，隔着玻璃窗，外边巨大的冲压机运行时的动作给了在场所以领导视觉上很震撼的冲击感。
其实在段云看来，这条生产线依旧有继续改进的空间，另外工人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培训才能娴熟的使用这些设备，但段云也知道，这家工厂需要争取时间早日投产，而瑞阳更需要时间来完成更多的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后，第一批十辆轻型汽车从生产线组装完成后，总控制是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一刻，瑞阳笑的很开心，而段云则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第三百零一章 庆功宴
新生产线的启动非常成功，德国的这套老旧设备虽然在国际上已经落后了，但在国内依旧算是非常先进的，尤其是那几台三千吨级的冲压机，更是将国产汽车的生产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相比老厂区，简直就是鸟枪换炮的感觉。
省局和部里的领导个个都眉开眼笑，按照级别，纷纷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周围的各省市部的记者也都火力全开，照相机的闪光灯照的站在瑞阳身边的段云眼睛发花。
虽然这种场合下段云这种级别的小角色是没资格讲话的，但趁着这个机会，段云也和省局部里的领导挨个混了个脸熟，一旁的瑞阳在给部里的领导介绍段云的时候，总是会而在大领导耳边私语几句，而下一刻，这些领导看向段云的目光中就充满了惊讶和笑容。
面对这种大场面瑞阳谈笑自如，段云能看得出，瑞阳和部里的那些领导关系非常好，经常避过记者，私下交谈着什么，而对于记者的拍照和采访，瑞阳也始终都是站在部里领导的身边的。
汽车厂的这些领导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和上级领导套近乎，对于记者的采访也都非常踊跃，如今新设备投产已经成功，这会儿正是他们捞取政治资本和媒体上露脸的好机会。
中午的时候，汽车厂的招待所中人声鼎沸，部里的几个领导点头后，汽车厂这边摆起了超规格的宴席，庆功会布置的相当隆重大气。
最中间的餐桌上坐着的是高官的几个大领导，瑞阳和汽车厂的厂长也在这个桌上。
国人的官本位思想在这次宴会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什么领导做什么位置，汽车厂这边安排的明明白白，厂里的几个领导按照厂长书记，总工这样的级别依次作陪市里，省里和部里的领导，泾渭分明，颇有讲究。
段云原本是没资格和这几个大领导同桌的，但却被瑞阳拉了过去。
在这个年代，哪怕你有雄厚的技术和超越时代的眼光，但若是想成大事，依旧要想按照体制的游戏规则来，除非你头够铁，运气又够逆天，尤其在国企单位混，上面有人和没人完全是两码事，有时候一个人奋斗几年甚至十几年，也抵不住上面有人帮你说几句话，这一点无论是瑞阳，李厂长还是段云都心知肚明的。
酒席开场后，段云还不太敢说话，但随着瑞阳拿着酒杯敬了一圈后，饭桌上的领导话才多了起来。
段云人微言轻，索性也就顺着瑞阳和李厂长话拍几个大领导的马屁就可以了。
前世的段云年轻时候是最讨厌那种溜须拍马的小人的，但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也渐渐活成了当初自己最恨的那种人，而且虽然段云是工科生，但语言表达能力还是很强的，马屁拍的既含蓄又有营养，几个领导闻言也都是个个笑容满面，不时的还会和段云碰杯喝上一杯，哪怕无论从年龄和级别上，段云和他们的差距都差点有点太远。
拍完了领导马屁，段云马上有开始邀功起来。
就算是邀功也是有技巧的，自卖自夸这显然太露骨了，而且这么做，领导很容易看出他的心思，这个段云自然是有分寸的。
几杯酒下肚，段云遇到偶尔冷场的间隙，讲起了他之前和瑞阳一起出国和德国人谈判的事情，期间瑞局长对这次谈判是何等重视，多次熬夜更改设备采购方案，为了节省每一分的外汇，甚至连一个螺丝是否和能够用国内产品取代都会反复和他商量斟酌，到了国外后，除了和外商谈判，回到酒店后还会组织谈判组开会研讨到深夜，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在几位领导面前刻画出了瑞阳一副一心为公，禅精竭虑的公仆形象。
段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言语很朴实，听起来没有刻意吹捧的感觉，而且是不是段云还会讲起一些在德国谈判时的比较好笑的趣事，引得这些省部的领导不时的前仰后合。
段云谈到设备组装的这段时间，瑞阳局长也是经常到厂里视察指导工作，段云还顺带着将旁边坐着的李厂长一顿很夸，说李厂长最近也是经常在车间加班加点，为设备组装也做了很多的工作，另外李厂长年龄虽大却不服老，给厂里的其他工人做了非常好的表率作用。
面子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给的，段云当着这些大领导的面狠夸了瑞阳和李厂长，对方自然也会给自己一些面子的。
果然，段云说完后，瑞阳和李厂长立刻投桃报李。
瑞阳当着几位领导的面，也将段云狠夸了一番，说段云是难得一见的高级人才，大学在读生，精通外语和机械技术，这次设备引进的事情，段云也立下了打工，不光翻译了资料，参与了出国谈判，而且在设备组装工作中，也深度参与其中，不仅是外方工程师的唯一中方联络人，而且对于这套设备技术方面的了解，甚至高过汽车厂的王总工。
一旁的李厂长也对瑞阳的说法表示认可，也跟着说了不少段云的好话。
除了这次设备改装的事情，瑞阳还和这些领导说了一些段云以前在红星厂技改的事情，以及他下乡回城进厂这半年来，如何凭着技术和奋斗，从一个徒工一步步变成厂里的劳模，现如今更是被破格提拔到工程师职称，并成为红星齿轮厂技术科副科长的经过。
听到瑞阳的讲述后，在座的几个省局部里的领导也都听的目瞪口呆。
他们之前在参加新生产线启动仪式上，就已经从瑞阳口中得知段云是这次项目引进的重要功臣，但却没想到段云居然在红星齿轮厂还有这么多的精彩故事。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段云是在读大学生，精通外语还接连做出那么多重大技改后，看向段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讶之色。
酒席的最后，坐在段云对面的一个部里的大领导对这次段云协助汽车厂新设备安装工作表扬了几句后，又留下了一句话：
“对于段云这样的优秀人才，应该予以破格提拔，让他进入更高更适合的岗位充分发挥他的才能！”
段云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禁心头一喜，他在汽车厂天天加班加点苦干了一个月，最想要的就是领导口中的这句话……
第三百零二章 回家
这天晚上，段云喝了不少酒，心情却格外的舒畅。
完成了这次支援兄弟单位的任务，段云不光赢得了局长瑞阳的信任，而且还和省局，部里的几个领导混了个脸熟。
而段云现在最为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自从元旦放假结束后，段云就接到通知来汽车厂帮忙，如今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段云一次家都没回过。
其实汽车厂和齿轮厂距离的并不算远，坐公交的话，12路倒1路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去，但段云最终还是选择留在招待所中。
一方面是因为这段时间生产线的安装任务很忙，段云作为外方联络翻译，以及项目部的核心技术负责人，每天的工作量很大，所以基本上天天加班离不开人。
另外一方面则是，这次安装任务责任重大，事关瑞阳将来的仕途和布局，段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哪怕最终出了事故，只要段云尽职了，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尽管现在的领导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
但现在，段云终于彻底解脱了，汽车厂招待所这边的伙食住宿条件都不错，但终究不如自己家好，而且段云也有些牵挂母亲和妹妹，另外还有作坊那边的生意。
在招待所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段云就要返回齿轮厂。
得知段云要离开，汽车厂的几个领导又强留他中午在招待所餐厅吃了一顿送别宴，也一起邀请了贝恩。
席间，几个厂里的主要领导对段云这一个月来的工作做出了高度评价，另外表示，如果段云肯从齿轮厂调入汽车厂的话，绝对会委以重用，福利和工资待遇也绝对会比齿轮厂那边高。
这种兄弟厂家之间的互相重要人才的挖角其实是大忌，但这次则是汽车厂这边的无奈之举。
其实一般说来，段云他这次只是来协助王总工进行安装工作的，但几个厂领导也都看的出来，论对这套生产线的技术方面，段云是明显要比王总工高出不止一筹的，一些关键设备基本都是段云现场指挥安装的，有时候王总工根本就插不上话。
现如今设备虽然已经安装好了，但后续碰上一些日常维护和检修的事情，王总工未必能搞定所有问题，所以如果段云能留下的话，就彻底没有这种后顾之忧了。
这二年的国企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对关键技术人才还是非常重视的，所以哪怕会得罪齿轮厂那边的领导，汽车厂这边也只能这么做了。
但段云最终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只是表示以后若是新生产线出了技术问题，他可以过来帮忙，如果齿轮厂这边不同意，他可以周日过来帮忙。
听到段云这么说，汽车厂这边的领导才都松了口气，随后转换了话题。
总的来说，段云这段时间和厂里的几个领导相处的都非常不错，而这也正是段云想要的结果。
饭后，几个厂领导将段云和贝恩一起送出了招待所。
如今段云和贝恩已经成了忘年交，今天他也要离开汽车厂到火车站，回到北京后，再乘坐航班返回德国。
两人分开前，贝恩给了段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在德国的职务以及联系电话，并且告知段云，如果将来段云去德国后，一定要去找他，到时候他会领着段云在他的乡间别墅喝啤酒吃烤肠，然后一起去打猎。
段云也很珍惜这份友情，两人分开的时候，来了个拥抱，最终挥手告别了。
……
段云被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厂区的街道上响起了零星的炮声，一些小孩子穿着棉衣棉鞋，手里拿着拆开的小鞭炮和点燃的香四处嬉笑玩耍，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距离春节只有不到十天。
酒喝的有点多，段云到家后，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朦朦胧胧中，段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从床上坐起后，就见母亲拎着一个菜篮子出现在了门口。
“妈！”段云喊了一声后，快步走过去接过了母亲手中的菜篮子，问道：“你啥时候出院的？”
上次段云走的时候，是安顿妹妹和曹东来照顾母亲的，期间一直没回厂子，所以并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都出院半个多月了，伤口早就不碍事了，这不快过年了么，人家小程也挺忙的……”高秀芝看了一眼儿子，皱着眉头说道：“小云，你咋瘦成这样子了呢？汽车厂那边咋这么对你呢？好歹你也是过去帮忙啊……”
眼见段云明显比走之前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发黑，高秀芝有些心疼。
“妈，汽车厂那边的住宿伙食都不错，也就是工作忙点，那可是很重要的设备，市局领导挺重视的，我身体好，没啥的。”段云随口回道。
“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拼命啊。”高秀芝不懂什么机械技术，也对什么市局的重要任务不感兴趣，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于是说道：“那你这两天好好在家里缓一缓，妈给你做好吃的。”
“用不着，明天我就去上班……”段云说道。
“这么急干嘛，你这刚从汽车厂那边回来，辛苦了一个多月了，休息两天怎么了？你要是不好意思请假，我到厂里跟你们领导说去！”高秀芝眉头一挑说道。
“妈你不懂，我这一个月没回来上班，厂领导还等着我回去汇报到汽车厂的工作呢，另外之前我在厂里改装的滚齿机也需要维护，工作上的事情现在不能耽误。”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是我事业的一个关键期，有些事情不能耽误……”
“行行行，妈知道你是个干大事业的人。”高秀芝轻叹了一声，随即对段云说道：“先把菜放厨房，到屋里妈跟你商量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段云闻言一怔，随口问道。
“其实就是你和小程的事情……”高秀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是看了，小程这姑娘真的是很不错，心地好，长相身材家庭学历啥的都没得挑了，另外妈前段日子也试探过她的口风了，她对你很有好感的，所以妈就琢磨着，我有时间去她们家走一趟……”
第三百零三章 旧念
“妈……”段云眉头一皱，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小程，但之前我也和你说过，现在我们还在一起读大学，这个时候搞对象结婚，太耽误学习了，万一影响到毕业考试，无法毕业拿不到大学文凭的话，您觉得咱们厂的人会怎么看咱家？我以后在厂里还能混的下去么？”
“额……”高秀芝闻言皱起了眉头，她自然明白大学无法毕业的后果的。
毕竟这二年的大学文凭吃香的很，倘若没有这个文凭，自己儿子将来在厂里肯定也会前途暗淡的。
“所以这件事不能急。”段云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另外您儿子我现在这么忙，正是事业的一个关键期，晚结婚一两年也没什么关系的，况且现在国家不是鼓励晚婚晚育么？我现在才二十一岁，也就刚到法定的婚龄，哪怕再晚上个五六年，正好可以享受国家晚婚政策的奖励，厂里会给发钱的，对我的前途也有好处……”
“要等五六年可不行……”高秀芝摇头道。
“那就再等两年，等我大学毕业了马上就结婚，这总行了吧？”段云说道。
段云现在面对母亲的逼婚，是能拖就拖，因为他心里还有个坎没过去。
“小云，妈也知道你现在在厂里的工作挺忙的，领导也挺重视你的，只不过……”高秀芝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小程这么好的姑娘别说在咱们厂，就算咱们整个大兴，也很难挑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姑娘来，妈是有些担心万一有其他人家抢先一步……”
“呵呵，妈，你想太多了。”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当结婚这种事情是买菜啊？谁先到就能先买到？而且人家小程也说了，夜大毕业之前，是不考虑结婚的，再说了，我这边也是近水楼台，我们两个天天一起上学下学，又在一个厂子一个科室工作，你绝的别人能有机会么？”
“可是……”
“妈你放心好了，既然小程这么好，他家就算想找个比你儿子更有优秀的也难啊？况且你不是也说了么，小程对我有好感，这事耽误不了的……”段云一脸自信的说道。
段云不想母亲因为这件事一直在自己耳边念经，所以只得先连哄带骗的安抚几句。
“可是……”
“妈，先不说这事，这都马上过年了，我寻思着咱们这里也没啥亲戚，所以能不能今年回老家过年？”段云转移话题道。
其实目前段云内心也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是他和程清妍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说对她一点心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事情，都是年轻人，又一起朝夕相处，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另一方面，段云对自己前世的未婚妻依旧有残念，尤其是小罗和自己从高中一直到段云考上博士，已经整整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这种深厚的情感，当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忘记的。
段云做事情一向很少优柔寡断，但在目前的感情问题，他则有些难以抉择。
穿越后，段云并没有重生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庭，而且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前世女友小罗究竟在什么地方。
只是段云清晰的记得，当初自己车祸的时候，小罗是站在自己前面的，以那辆面包车行驶的方向，很有可能也撞上了小罗。
那么现在的情况按照段云的猜想有两种，一种是小罗车祸后也穿越了，只是不知道穿越到了什么地方，或者和自己一样，也是穿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
另外一种情况是，小罗根本就没有穿越，她的人生依旧是按照原来的时间轨迹出生，成长，工作的……
小罗比自己小一岁，她是86年生人，和段云一样，都是住在东北那边的。
所以段云只有去一趟东北，到自己前世的家中和小罗家走一趟，才能为自己新的人生做出决断，这也正是段云提出要和母亲会东北老家过年的原因。
“行啊，咱们家也有四年没回老家过年了，你舅老爷写过几封信，他也挺想看看你和小芳的，现在厂里也快放假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回东北……”高秀芝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下午妈就去写封信寄到老家去。”
“还是发电报吧，咱们一家三口过去，舅老爷那边肯定要准备一下，早得到消息，也能早几天准备。”段云说道。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高秀芝闻言点点头。
随后，高秀芝走到厨房开始给段云做起了晚饭。
晚上，一家三口人围坐在桌子前，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的温馨。
现如今的段云虽然也算是见过一些大场面的人了，这次去汽车厂也和省局，部里的领导同坐一张酒桌，谈笑风声，但那里的宴席档次再高，对段云而言，也远不如家里的饭吃的舒服。
在家里，现如今的段云绝对家中的顶梁柱，母亲关爱，妹妹崇拜，他也不需要时刻勾心斗角讨好什么人。
段云甚至再想，倘若这次去东北，真的找到自己前世的父母的话，也不会留在东北的。
因为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时间轨迹，自己的父母现在应该还没有结婚，他们现在的记忆中也没有自己这个儿子，相比之下，段云才是目前这个家庭的中一份子，这个家庭也更需要自己，而自己如今也早已适应了这个角色。
晚上，段云陪着母亲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又早早的睡去了，这也是他最近一个多月来，睡的最为安稳的一觉……
……
第二天一早，段云就去厂里报道上班了。
只是段云刚走到办公楼，他就明显发现周围的领导和同事看向自己的目光变的有些特别起来，纷纷上前到招呼握手，仿佛见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段云还不知道的是，虽然他这段时间没来上班，但前几天的时候，关于他在汽车厂的事迹报道，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兴当地报纸以及省局部里的各种内部刊物和资讯中……
第三百零四章 规劝
工厂年底比较忙碌，各车间都在忙着给职工买东西，发年货。
红星齿轮厂今年的效益非常好，虽然职工的住房问题依旧紧张，当厂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金库盈余，肉蛋鱼这些东西还是有的发的。
以如今段云的身家其实已经看不上厂里发的这点福利了，但对厂里的其他工人而言，则足以让他们高高兴兴的过个好年了。
对此，段云也一早想到了自己作坊那边的几个青工，他已经对曹东有了安顿，但凡厂里发东西，作坊这边也必须发，而且要发双倍，比如说工厂没人发三斤鱼，那段云就发六斤，而且还必须是最好最新鲜的！
其实作坊的那帮子青工在段云这边赚的钱比厂子里的工资高出好几倍，现在手里也都有了不少闲钱了，未必看得上段云发的这点东西，段云这么做，其实也只是让他们在家人面前有面子而已，毕竟当初这些青工离开厂子停薪留职，也是顶着家里的巨大压力和外人的白眼的，认为他们这就是自己砸了自己的铁饭碗，是不务正业！这些人情世故段云还是知道的。
段云刚回到科室，和上前主动与他打招呼的同事还没寒暄几句，就被人叫到总工程常林的办公室。
现如今段云已经成为了技术科的副科长，程常林就是他的直接领导，两人的关系也随着上次段云研制成功滚齿机的事情开始迅速缓解，程常林甚至还主动邀请段云到他家做客。
不过一直以来，段云和程常林从来就没有推心置腹撒的交流过，最开始的时候程常林甚至对段云还有很严重的偏见，后来因为滚齿机的技术问题，两人在车间交流频繁，但基本上都是技术上的事情，私事基本不谈。
“程总工，您找我？”尽管去程清妍家中的时候，段云也称呼程常林为程叔，但在单位，为了避嫌，段云都是称呼其职务的。
“坐吧。”程常林给段云搬了一张椅子，示意段云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
“程总工抽烟。”段云笑吟吟掏出一根香烟递给了程常林。
“瘦了，也黑了……”程常林从段云手中接过香烟后，打量了段云一番，接着说道：“看来你去汽车厂这段时间工作的挺辛苦啊。”
“没法子，去的时候瑞局长交待的任务比较多，那可是上百万美元外汇购买的设备，真出了问题，我以后在厂里也就不用混了。”段云苦笑着说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这么年轻有才华，那也是吃苦吃出来的……你现在可是前途无量啊，这次汽车厂的任务圆满完成，将来肯定会收到上级重用的……”程常林点燃手中香烟后，直视着段云说道。
“我就是个懂点技术的翻译而已，这次去汽车厂，主要是当翻译而已。”段云微笑着说道。
“翻译？”程常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你在汽车厂的事迹，现在厂里人都已经知道了，昨天报纸头版上有你和几个领导的合影，另外还有部里的内参，也提到了你的名字，看来你这次到汽车厂支援，出的风头很大啊……”
“那是瑞局长看我工作辛苦，这才在部里的领导面前表扬了我几句，仅此而已吧。”段云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你能看清自己，没有在荣誉面前飘起来，这点很难得！”程常林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语气平和的对段云说道：“其实咱们搞技术工作的人，要始终记得自己是靠什么吃饭的，你是个技术方面的天才，这个我现在必须承认，哪怕我这个人自尊心强，不喜欢承认别人比我强……”
“呵呵，程总工您这么说我可有些惭愧了，说到底，只是我运气更好一点而已，另外就技术上来说，我依旧需要和您学很多东西……”段云听出程常林这次是敞开了心窝和自己交谈，虽然段云的技术确实要比程常林强很多，但依旧需要保持谦虚。
“行了，你不用谦虚了，你技术如何，就算我不想承认，几次重大技改下来，全厂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程常林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来咱们搞技术的人，基本上都是前期靠着技术做跳板最终走政工这条路的，这么做没错，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走这条路，里面的水太深，需要的人脉资源也很多，大部分人最终是荒废了技术，也没升上去，一辈子也就只能庸庸碌碌的在单位混日子了……你的技术很好，所以我希望在技术方面不能荒废，这才是你的最大底牌……”
“谢谢程总工提醒，我会记住的！”段云闻言点头说道。
程常林的话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在他看来，段云家境背景一般，在厂里没有任何亲戚和稳固的靠山，只有技术上能力过人，所以靠技术吃饭是最为稳妥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
“什么事情？”
“我知道赵书记以前对你很好，你能走到今天这步，他确实帮你做了不少事情……”程常林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以后的话，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段云闻言眉头一皱。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赵书记马上就要退休了，部里已经下达了文件，要求超龄的领导干部尽快办理离退休手续，不过老赵到现在还不肯放权，年纪大了，还这么贪恋权利，只不过就算他想撑，也撑不了多久了……”程常林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我听到风声，从明年开始，部里就要开始对咱们企业进行改革，搞政企分开，全面推行厂长负责制……我想你也知道赵书记和秦厂长之间是有隔阂的，你以前是赵书记那边的人，但现在秦厂长这边也很欣赏你，所以你应该趁着这段时间重新站队，断绝和赵东升的一切往来，亡羊补牢，一切还都来得及……”
“够了！”段云打断了程常林的话，皱着眉头说道：“程总工，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但请你不要这么评论赵书记！另外赵书记是我的贵人，过河拆桥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哪怕他秦厂长看着不舒服，我也照样会听赵书记的话，和他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的，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第三百零五章 风向变化
“段云！”程常林闻言脸色一沉，说道：“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是为了你好！”
“程总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赵书记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在厂里也好，退休也好，我是不能容忍别人当着我的面说他的坏话的，至于我和他走的远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段云正色对程常林说道。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翅膀硬了，有点技术就可以目中无人了？这个厂子庙小容不下你了？”程常林怒道。
“没错！”段云说完，起身离开了程常林的办公室。
“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迟早会吃大亏的！”程常林站起身子对着段云的身后吼了一声。
眼见段云头也不回的离开，程常林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但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段云能听出程常林确实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才说出那样的话，这人骨子里有自视甚高的傲气，情商也低了点，但本质上不是那种奸恶的小人。
但对段云而言，他依旧不能接受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赵东升坏话，毕竟当初自己能上职工夜校考上夜大学，以及后来的劳模分房，赵东升都是起到了关键作用的人，所以就凭这几点，那赵东升就是自己的贵人，段云这辈子都是会念他的好的。
当今的社会确实有冷漠的一面，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段云也一直都信守这样的社会规则，但这次他实在有些无法容忍赵东升这么评价赵东升以及对自己的规劝，哪怕他说的确实是正确的。
离开程常林的办公室，段云想去找赵东升，然而到了他的办公室后，敲了几下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即便是退休在即，赵东升依旧保持着每天下车间的习惯。
赵东升不在，段云只得回到了科室中。
坐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科室里已经有人给他冲好了茶叶，香烟也递了过来。
如今段云已经是技术科的副科长，昔日的这些同事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下属，已经开始有人对他溜须拍马了。
其实目前段云虽然是技术科的副科长，但实际上他在科里只是挂个名而已，日常技术科的工作归程清妍安排管理，毕竟这个科室是程常林的底盘，他是不可能轻易放权给段云这样的‘外人’的。
不过段云对此也不以为意，他对管理技术科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有程清妍去处理技术科里的琐碎杂事，他到乐的清闲。
段云在科室里没坐多长时间，就又被厂长秦刚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中。
厂长秦刚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说起话来也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
段云坐下后，秦刚就对段云一通表扬，称赞他这段时间在汽车厂那边干的不错，为厂里争了光，也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通报表扬。
其实这几天来，厂里的领导也经常可以从大兴当地的日报和党媒内参中看到了关于段云在汽车厂的事迹，其中有些图片中，段云都是出现在照片比较显眼的位置，而通常这种c位都是聚焦在大领导身上的。
段云能有这样的曝光率，只能是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段云确实是这次汽车厂设备安装的核心人员，工作非常出色，第二就是上级部门想拿段云当正面典型进行宣传，是有领导刻意在捧他。
而在厂委会几个领导看来，段云突然‘走红’，这两个原因都有，毕竟现在红星齿轮厂已经再没有人质疑段云的机械技术水平了，以他在机械方面的造诣，到汽车厂能反客为主，力压那边的技术人员成为技术核心，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当初这套生产线的设备图纸就是他翻译的，而且在红星齿轮厂这边，他也三次做出了重大技改，尤其是那套滚齿机设备，程常林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玩转，很多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了段云的水平是要比程总工还要高出一筹的！
另外就是，段云本身是跟瑞阳局长一起出过国的，之前也曾经想将段云调入到市轻工局，这次支援汽车厂，瑞阳更是钦点段云担任外方联络人和技术指导，由此可见瑞阳对段云的信任和重用。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技术水平极高，随便一个技改就能大幅提升生产效率的高手，以及备受上级领导重视的人才，秦刚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哪怕段云并不是他真正的心腹……
秦刚说了很多表扬段云的话，还承诺要给段云评选为先进工作者，上报到市里，参加全市乃至省级的先进工作者评选，另外还承诺给段云提高奖金待遇。
最后，秦刚还送了段云一个‘礼物’，那就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自从上次段云被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后，由于机关楼房间有限，所以段云只能暂时在科室里办公。
但这次，秦刚在两天前看到报纸内参上关于段云事迹的报道后，立刻安顿了几个人，将三楼一间杂物室清理了出来，放进了一张办公桌，绘图台和书柜，门窗也都擦拭的干干净净，而且还给这间办公室配置了内部电话机，相比程清妍的办公室要更大，窗外的视野也要更好一些，由此可见秦刚为了拉拢段云，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其实对秦刚而言，他现在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先用小恩小惠‘稳’住段云。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秦刚之前和赵东升的明争暗斗出于一个明显的下风，曾经一度秦刚想拖关系到党校学习，然后从齿轮厂调离，到一个真正机会掌握实权的单位。
但天无绝人之路，上级的一份的《领导干部退休的相关规定》的文件下发后，秦刚的处境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
秦刚今年刚满55周岁，正是年富力壮的岁数，上级对秦刚担任红星齿轮厂这几年的工作还是相当满意的，所以秦刚在红星齿轮厂再干上个五六年还是毫无问题的。
第三百零六章 新办公室
接下里部里即将在全国企业中推行的厂长责任制让秦刚更是志得意满，随着赵东升的离开，秦刚在厂里可谓是大权独揽，而继任的新书记无论是谁，也只能负责一些厂里的党务以及监督工作，权利相比当初赵东升担任书记的时候大为缩水，这也就意味着，将来的红星齿轮厂会变成他的一言堂，再有没有能够掣肘他的角色……
随后，段云被厂长秘书领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室中。
宽敞的办公室中窗明几净，水泥地面上看不到半点灰尘，显然是早上有人专门打扫过的。
透过窗外，大半个厂区尽收眼底，视野向相当的开阔。
进厂半年，段云也中算是为自己混到了一间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段云从口袋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惬意的抽了一口。
段云自然明白秦刚为何会对自己这般优待，事情明摆着的，这次去汽车厂支援，成功完成任务后，瑞阳肯定是给秦刚打过电话的，秦刚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厂长，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的，既然是上级领导眼中的红人，自然是需要好好照顾的，否则的话，是会有严重后果的。
另外厂子里的滚齿机也需要借助段云的技术，之前秦刚也摸过程常林的底细，看出他还没有彻底玩转段云改装的这台滚齿，所以无论从上级领导的重视，还是厂里实际工作的考量，都必须要给段云在自己即将展开的‘宏图’中，留下一席之地……
可以说，只要段云以后在厂里不公开叫板秦刚，那么他将会过的非常舒坦，厂里的任何福利和好处，都会有他的一份，甚至也不需要他干什么工作，秦刚也依旧会在上面‘罩’着他……
也可以说，决定段云将来前途的不再是厂里的这些上级领导，而是变成了瑞局长，只要段云能完成瑞局长交待的任务，不出什么大的差错，那么无论是厂长秦刚和还是其他的厂领导，都不敢轻易动他的。
不过段云显然不会就安于这样的生活混日子的，重生一次，他是自己的大计划的，而现在随着段云在厂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距离自己的第一个人生计划也越来越近了。
现如今马上要过年了，段云打算放假回老家过完年回厂后，
“吱呀……”
正当段云抽着香烟思考这次回老家的事情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清妍？”看到走进来的是程清妍后，段云立刻将手中的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中。
两人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了，这期间程清妍给自己母亲送了半个月的饭，这多少让段云有些感激。
“恭喜你，这个办公室挺不错的。”程清妍环顾了段云办公室一眼后说道。
“你要是喜欢这里的话，咱们两个的办公室可以换一换，无所谓的。”段云微笑着说道。
“算了吧，我还是感觉自己的办公室带的舒服。”程清妍微微一笑，仔细打量了段云一眼后说道：“看来你在汽车厂这一个月过的挺辛苦啊……”
“其实还好，也不是太辛苦……”
“你比走的时候瘦多了，还说不辛苦。”程清妍摇了摇头，随即微笑着说道：“而且我在报纸上都已经看到关于你在汽车厂的事迹了，真的很厉害，看来你这样的人才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那么的出众。”
“其实我就是受苦的命！”段云撇撇嘴，接着说道：“对了，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天天给我妈送饭了……”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程清妍淡淡的说道。
“我妈这个人吧，有时候喜欢唠叨，她说什么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段云沉吟了一下说道。
段云其实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母亲住院的这段时间让程清妍送饭，是有她的小心思的，肯定也在程清妍面前唠叨了不少话。
倘若段云和程清妍是恋人关系的话，那程清妍给母亲送饭，母亲在她面前唠叨两句也正常，但两人目前关系还没到那一步，所以段云感觉对程清妍有些过意不去。
“你妈人挺好的，其实她也没和我说别的，就是讲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程清妍平静的说道。
“我妈说我小时候什么事情了？”段云好奇的问道。
“他说你从小的时候就非常懂事，很勤快，爱干活，为了补贴家用，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就到厂区那边的炉渣队里捡废铁，还说你学习一直都挺刻苦的，也非常聪明，经常考试全年级第一……”程清妍思索了一下说道。
“哈哈哈！”段云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别听我妈瞎说，我上小学逃课捡废铁是真的，不过当时就是想换点钱给我和妹妹买糖吃，初中我那个时候根本就没上完，天天逃课，还年级第一……在班里不垫底就不错……”
“咯咯。”程清妍闻言轻笑了两声，说道：“哪儿有人自己埋汰自己的，你也太诚实了点吧？”
“咱们这么好的关系，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啥可遮遮掩掩的，我那个时候还经常带村子里偷红薯玉米杆吃，我妈打过我好几次，有时候都被我给气哭了，现在倒是在你面前把我吹上了天……”段云笑着说道。
“咯咯，其实我小时候也到村里偷过水萝卜的，后来被村民发现后送回了家……”
“然后你爸打你了？”
“没。”程清妍清澈的双瞳闪过一抹回忆之色，说道：“我爸说女孩不能打，但一定要处罚，结果我就被拎到了墙边罚站了一个小时……”
“哈哈，我还一直以为你从小就是个乖乖女的，没想到也这么淘气。”段云笑着说道。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件事的，就是咱们夜大下周的时候，就要开始考试了，考试结束后放寒假，你上个月整整一个月没来上课，还有五六天就考试了，所以我想从今天晚上，帮你补课，争取能让你考试顺利过关。”程清妍正色说道。
“太感谢了。”段云闻言心头顿时一暖。
尽管段云和程常林会有些不对路，但和程清妍相处起来却感觉非常的舒服。
程清妍始终都会为别人考虑，从这点来说，程清妍似乎和自己前世的女友小罗很像，而这也是段云对她很有好感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三百零七章 平衡
“干嘛这么客气，你也帮了我不少啊，我还等着你能抽时间辅导下我的英语呢。”程清妍微笑着说道。
“那要等过完年了……”段云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年过年我会回东北老家一趟，估计要正月初十以后才能回来。”
“额，没关系的，其实我也很多年没回老家了……”程清妍说道。
“你老家也是东北那边的吧。”段云问道。
“咱们不都一样么，厂里老工人基本都是东北那边过来的，不过可能是从小在大兴这边长大的，对老家似乎没有多少特别想念的感觉呢。”程清妍回想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印象中老家那边的核桃和榛子很好吃呢，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特别爱吃这些干果，有时候饭都不想吃……”
“哈哈，行了，这次我回老家给你带点好吃的回来。”段云闻言笑着说道。
女孩子喜欢吃零食似乎是天性，这就是和男人喜欢抽烟差不多，反正都是一种消遣。
“那谢谢你了，回头我会给你钱的。”程清妍闻言眼前一亮说道。
“谈钱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你家给我妈做了半个月饭，我妈也没给你一分钱啊……”
“阿姨好几次要给我钱，我没有要。”
“这不就结了！”段云眉头一挑，接着说道：“行了，这事就不说了，下次你要是回老家的话，也可以帮我捎点东西。”
“嗯。”程清妍点点头，随即起身说道：“那你忙吧，咱们晚上见。”
“行。”
段云说完，程清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程清妍离开后，段云又整理了下办公室中的书柜，将书柜位置稍微挪动了一下，留下的墙角的一个空间，日后可以用来拜访一些花盆一类的东西。
对于秦刚给他安排的这个办公室，段云非常的喜欢，在这里，段云可以不受干扰的绘图和做其他工作了。
虽然现在段云已经是技术科的副科长了，但秦刚刚才却没有给他安排什么繁琐的工作，只是让他有时间可以继续在厂里搞技改，唯一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护好那台滚齿机。。
段云离开厂子的这段时间，他改装的那台滚齿机一直都运行稳定，齿轮的加工效率提升巨大，这台机器平时只需要一个徒工就可以进行操作，操作方法也相当简单，然而这一台滚齿机的一天的生产效率就已经相当七八个熟练师傅两三天的工作量了，而且合格率也高的惊人，除了偶尔因为刀头磨损更换不及时造成工件损坏外，其他时候合格率一直都是百分之百！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秦刚和段云交谈的时候，希望他能多改装几台这样的机器，但最终都被段云以没有多余芯片推脱了，而秦刚对芯片集成电路这方面也不懂行，所以只能作罢。
其实段云手中还是有一些芯片存货的，再多做出几台数控滚齿机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段云有自己的想法。
在段云看来，他手中必须要有能保证他在厂里地位的强大底牌。
段云完全可以一口气再改装出好几台滚齿机出来，让厂里的齿轮生产效率提升到更高的水平，但倘若段云真的这么做了话，那么日后他在厂里的重要性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里毕竟是国企，而不是段云能完全掌控的私企，段云一下子给厂里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几个厂领导肯定会拿着段云的成功邀功，为自己的政绩上添加上光彩的一笔，但段云顶多也就再得个劳模或者先进个人之类的荣誉，但这些奖励对现在的段云而言基本没有什么用处。
另外厂里有了足够滚齿机后，段云在领导眼中，也就没有那么大的重要性了。
以目前红星齿轮厂这些厂领导的‘尿性’，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事情他们肯定做的出来，就算这些领导有良心，可谁还会将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捧在天上？
还有就是，这种高效滚齿机多了，你让厂里那些多年操作铣床的老师傅怎么混？倘若真的因为滚齿机多了，导致铣床的这些技师奖金待遇大幅缩水，这帮工人逼急了搞不好是会暗中破坏段云的机器的，到时候光是维修的事情就足够他头大的了，这都是比较现实的问题。
所以段云在其位谋其事，可以为厂里做出贡献，但又不能把这个厂子‘喂’的太饱，让厂里对他依旧有需要，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即可，和厂里的这帮老家伙斗，必须要有所保留……
……
中午工厂下班，程常林阴着脸回到了家中。
杨秀芳最近每天下班比较早，年底单位都忙着购置年货，大家人心都不在工作上，所以杨秀芳看到单位没事，也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到丈夫和女儿下班回来的时候，杨秀芳已经做好了丰盛的饭菜。
程常林将手中的包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却似乎没什么食欲。
“妈！”这个时候房门推开，程清妍也下班回到了家中。
“怎么才回来，单位忙么？”杨秀芳对女儿问道。
“不忙，我就是去车间转了一圈，厂里新来的单子结构有点复杂，我怕工人不按工艺来，所以去看看。”程清妍随口应了一句，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后，看到父亲坐在饭桌前发呆，脸色有些不好看，于是问道：“爸，你怎么了，为啥不吃饭呢？”
“你吃你的，别管我。”程常林语气不耐的回了一句。
“老程，你到底是咋了？单位有啥不顺心的事啊？是不是和厂长书记吵架了？”杨秀芳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丈夫神色不对，随即问道。
“我和厂长书记有啥可吵的？今天我是被段云那个小兔崽子给气到了……”程常林气呼呼的说道。
“段云？”
程常林话声一落，杨秀芳程清妍母女两人顿时愣了一下。
“那为啥啊？”片刻后，杨秀芳问道。
在杨秀芳的印象中，段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之前哪怕丈夫有段时间对他冷言冷语，但段云依旧表现的非常懂事，脾气非常的好。
第三百零八章 亲疏
“上午我把那小子叫到办公室，好心提醒他以后不要和赵东升走的太近，结果这小子油盐不进，还跟我顶嘴！真是不知道好歹！”程常林一脸愠怒的说道。
“段云不一直都是赵书记那边的人嘛，你让他疏远书记，那他肯定不同意啊。”杨秀芳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也觉得段云不是那种会和爸您顶嘴的人。”一旁的程清妍也跟着插了一句。
“你们女人家懂什么？”程常林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以前赵东升在厂里有权有势，段云跟着赵东升能在厂里混的风生水起，可现在呢，老赵他马上就要退休了，树倒猢狲散，之前一直站在他那边的工会那帮子人，现在都已经开始和赵东升保持距离了，纷纷向秦厂长示好呢……”
“书记退休这件事我倒也是听说了，不过我听说赵东升在省局有关系，说是起码还能多干上一段时间，我估计老赵他一时半会儿的下不来吧？”杨秀芳说道。
“找谁的关系都没用！这次是国家下发的红头文件，退休是强制性的，到了岁数的杆子就必须走人！”程常林顿了顿，接着说道：“老秦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今年刚过五十五，年富力壮，有多年领导工作经验，一直都是上面重点培养的对象，另外现在国家已经全面推行企业厂长负责制，搞政企分离，赵书记就算能留下，以后也会被边缘化，只能管理一些厂党委的监督工作，厂里是生产财务和人事都插不上手，你说他走和不走有什么区别？”
“这样啊……”杨秀芳闻言顿时恍然。
“以后这齿轮厂就是秦厂长的天下了！赵东升一直和他不对路，你说老秦这回掌权了，能给以前老赵身边的那些人好果子吃么？厂工会还有一些和老赵走的比较近的人，现在对赵东升也都开始避而远之了，机灵一点的都去给秦刚老婆那边送礼了，也幸亏咱们家和老秦家走的比较近，不然的话，这会儿也要开始忙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程常林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那这么说来，你是为了小段好啊。”杨秀芳说道。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程常林眉头一挑，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小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以前站错了队，好在老秦这人有气量，对他既往不咎，还破格提拔重用他，这才是大将之风！我原本就是想提醒他现在赶紧和赵东升划清界限，多和秦厂长示好，这都马上快过年了，多准备点东西，过年给秦厂长送过去，这事情就妥了，就凭他的技术，秦厂长来年还会重用他，我在旁边再帮着说两句好话，过上两年他可能还能提拔起来，可这小子油盐不进，听到让他远离赵东升当时就恼了，还跟我甩脸色！到底是太年轻了，社会经验太嫩了，就他这德性，迟早要吃大亏的！”
“行了老程，你消消气。”眼见丈夫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杨秀芳赶紧劝道：“小段他年轻有时候不太懂事，你该说的也说了，他不理解就算了，这点事情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他就是走的太顺了，这半年来爬的有些快了，就真觉得自己有点技术就可以目中无人了！”程常林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人这一辈子走的太顺不是什么好事，就他这样的，兔子尾巴长不了！什么时候在南墙上撞的头破血流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爸吃饭吧。”一直在旁边皱着眉头听父亲说话的程清妍弯腰从锅里盛了一碗米饭，很乖巧的放在了程清妍面前，说道：“这事我回头和段云说说……”
“你别管这闲事！”程常林面色一沉，说道：“你以后也离那小子远点！”
“爸，你说我和段云既是同事又是同学，怎么离他远啊？”程清妍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知道爸你很生气，不过有时候咱们家也要念别人对咱们的好，段云之前不也是教了你很多新设备的技术么？大家都互相帮助，至于对方领不领情，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是啊，小段他还天天送咱们女儿上学呢，这都是小事，你也就不用生气了。”杨秀芳也对丈夫劝道。
“难道咱们家就没给他妈医院做饭送饭？”程常林眉头一皱，说道：“算了，吃饭吧，这事不提了！”
说完，程常林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
下午，厂里开会，讨论过年期间的工作安排和活动。
参加会议的都是跟部门副科级以上干部，而段云作为刚刚提升起来的技术科副科长，也有了参加会议的资格。
进入二楼的会议后，段云终于看到了赵书记。
一个月没见，段云感觉赵东升的面容似乎有些憔悴，两鬓又斑白了一些。
看到段云进入会议室，赵东升也没有招呼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段云一眼，就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看到人员都已经到齐，厂长秦刚正式开始了会议。
这次会议主要是安排工厂过年的生产安排，以及期间的防火安全等问题，另外就是对上个月厂里的工作任务完成情况做一个总结。
接下来，各个部门的主管干部纷纷发言，对自己所在科室和车间上个月工作做了总结，段云没有发言，技术科方面的事情现在还是由程总工负责主管的。
最后，轮到赵东升和秦刚做最后的总结和工作安排。
最先发言的是赵东升。
赵东升依旧眼神锐利，开会说话时的那种气势还在，半个多小时的发言依旧是全程脱稿，对各车间部门存在的问题隐患一一提出，并作出了具体的改进方案。
赵东升发言结束后，段云第一时间拍起了巴掌，而在场的其他人则掌声寥寥，有的人，包括总厂车间工会的工会主席，也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两下巴掌，更多人看到段云大声鼓掌后，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怪异。
会议最后是厂长秦刚发言。
秦刚只是用了不到十分钟做了个简单的总结发言。
而在他发言结束后，整个会议室掌声非常的热烈……
第三百零九章 私心
会议结束后，众人离开了会场，看到赵东升依旧坐着掏出记事本在上面记录着着什么，段云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片刻后，当赵东升写完东西，将记事本揣入口袋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这才发现一直站在身后的段云。
“小段，有什么事情么？”看到段云没有走，赵东升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随即微笑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个月没见到赵书记了……”
“哈哈。”赵东升闻言笑了笑，上下打量了段云一番后，说道：“瘦了，前段时间去汽车厂干的挺辛苦啊。”
“没法子，都是进口设备，生怕出什么错误，就只能多加班加点盯着了。”段云微笑着说道。
“你也算是我见过最能吃苦最有才的年轻人了，现在上面的领导对你很重视，将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赵东升闻言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这马上就要退休了，原本还想多为这厂里做点什么的，现在没时间了……”
“赵书记，您难道不能和市局领导申请下延迟退休么？现在我能和瑞局长搭上话，我可以和他说说，让您晚点……”
“不用了，如果我还想留在厂里不走，省局那边我也有人，用不着你帮忙，只不过后来想了想，没这个必要了。”赵东升打断了段云的话，接着微笑着对段云说道：“瑞局长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知道现在瑞局长很器重你，你是局里唯一的英文翻译，技术上也拿得出手，局里内参上也对你点名表扬过，你找他办其他事情还好说，但这次领导退休制度是国家下达的文件，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可是……”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赵东升拍了拍段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今天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你还是比较有良心的，但这件事就用不着你管了……我大半辈子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厂子，有过艰难的时候，也见证了这个厂子的辉煌，对这个厂子，我问心无愧！而且我也确实累了，精力和体力越来越差，也该休息了，这个退休的规定来的正是时候……”
“赵书记，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我觉得这个厂子现在还离不开您……”段云皱着眉头说道。
“地球离了谁都会能转，况且工厂也需要新陈代谢，这没什么好说的。”赵东升摇摇头，接着说道：“其实我之前一直呆在厂里不走，也是有我的私心的，目前我小儿子和儿媳都在咱们厂大集体上班，本来我是想给我小儿子调到厂里上班的，但他的学历不够，我也是为了避嫌，所以一直他在大集体呆了两年了，都没有给他调过来转正，本来想明年就办这件事，但现在没时间了……”
“确实有点晚了。”段云闻言眉头一皱说道，心头微微有些发酸。
倘若放在后世，赵东升在厂里当书记，想把儿子调入到自己厂里拿一个正式工的编制也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在如今这个年代，正式工的编制是则是非常宝贵的。
红星齿轮厂从五十年代建厂到现在，最初是两千五百多的正式工，将近三十年过去了，现在正式工的人数也不过两千七百多人，进入国企成为正式工是有严格的政策规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包括本厂的很多子弟也都拿不到正式工的编制，只能通过接父母的班才能进厂，哪怕是家里孩子多的，父母退休也只有一个正式工接班的名额，其他的孩子最多也之能到厂里当临时工或者进入大集体。
可能后世的很多人感觉赵东升这么大的书记居然不能解决儿子进厂当工人有些不可思议，但实际情况是，这年头的工厂领导其实还真没那么多的特权，很多厂子的厂长和书记甚至就是你隔壁的邻居，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他们在菜摊上和小贩讨价还价，工资虽然比一般工人高一点，但也仅此而已，甚至厂里的一些八级技工和劳模比他们的收入还要高一些。
工人阶层当家做主，在这个年代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口号而已，至于厂里的领导干部，能多大程度团结群众才是他们是否称职是重要考核标准。
所以赵东升想要破格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个正式工的编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厂里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一旦被人举报，赵东升肯定是会被上级处理的。
“现在红星厂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以前还真对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放心，但看到你一个人就给厂里带来了这么多的变化，看来我过去那一套确实有些过时了……”赵东升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那，多和秦厂长走动走动，虽然我和秦刚以前有些不对路，但也都是针对工作方面的，将来这个厂子也就是他掌舵了，你可千万不能仗着和市局领导关系近而顶撞他，年轻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义气用事，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段云闻言点点头。
“现在厂里人都知道你的技术比程总工强，秦刚他日后肯定会重用你的，但你也要留个心眼，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分寸。”赵东升正色说道。
“谢谢赵书记提醒。”
“行了，你先走吧。”赵东升示意段云可以离开了。
段云见状，看了赵东升一眼后，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其实段云有很多话还想说，他还想安慰下赵书记，但现在段云突然感觉，赵东升其实不需要别人的同情，退休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赵东升还是比较心细的，他知道现在厂里以前和自己走的近的人都在忙着重新站队，倘若他和段云一起离开会议室被别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别有用心的人给秦刚那边打小报告的。
眼见段云离开后，赵东升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香烟，点燃后，缓缓的走到了窗前。
抽了一口烟，赵东升看着窗外的厂区，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百一十章 鸡肋
晚上，段云下班回家吃晚饭后，如约来到了程清妍家的楼下。
这几天函授站那边已经停课了，只是给每个学员发了几张考试的重点复习资料，然后就安排他们在家里自习。
毕竟到了年底，很多学员忙着购置年货等事情，日常比较忙，学校这边也要根据情况制定学习日程，所以最近这几天段云和程清妍就不用去上课了。
段云在程清妍家楼下喊了一声，几分钟会，程清妍就拿着一些书本走下了楼。
今天的程清妍穿着一件粉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还围着围巾，窈窕靓丽的身材，一眼看去依旧是亭亭玉立的样子。
进入年底的大兴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刮在脸上微微有些生疼，但这以及不能阻止两个年轻人学习的热情。
灯光球场旁边的图书馆如今已经成了段云和程清妍晚上自学的教室，这里查找一些资料也是相当的方便，之前段云不在的时候，程清妍也会晚上一个人偶尔过来找一些资料和书籍。
再有几天夜大就要开始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留给段云自习的时间并不长。
但好在第一个学期的课程内容并不算多，而且有程清妍在一旁耐心的指导，所以段云并每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从晚上七点，一直到夜里十点半，两人才离开了图书馆。
月光皎洁，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爸今天中午回家的时候很生气，他说你不知道好歹……”路上，程清妍突然对段云说道。
“他的一些说法我不能认同。”段云淡淡的回了一句。
“其实我爸也是为了你好。”程清妍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他这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直，但绝对没什么坏心眼……”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对你爸没什么看法，他确实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但我不认同他给我提出的建议，仅此而已，没什么的。”段云轻描淡写的说道。
“其实我也觉得赵书记人挺不错的。”程清妍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赵书记这么多年也确实为厂里做了很多的事情，如今厂子效益这么好，他有很大的功劳。”
“赵书记为厂子里做了多少贡献我不清楚，我只能记得他对我的好，倘若当初没有赵书记的话，估计我现在还在备料车间天天搬运工件呢。”段云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接着说道：“你爸他希望我能和赵书记保持距离，担心秦厂长看到会不高兴，他说的有道理，但做人却不能如此，工厂里的机器是冰冷的，但人心应该热的，如果这个厂子没有人情味，那他不过就只是个混饭吃的地方而已，不值得你为它付出太多的。”
“说的真好。”程清妍闻言赞许的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你这样的人才，在任何一个厂子里都会获得重用的。”
“没那么简单。”段云闻言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以前觉得搞技术的人，只要技术够好，是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不过现在我感觉，相比技术，人情世故反而更重要一些……”
“嗯，我妈以前就说过你这人挺会来事的，还让我多学着点，可惜我这人太笨了，只会读一些死书，对社会人情什么的，是在不好把握……”程清妍轻叹了一声说道。
“呵呵，其实你用不着太考虑那些东西，有你父亲在，谁都要给你几分面子的。”段云闻言笑着说道。
“别人也都这么说，可我真的不想在我爸的翅膀下在厂里一辈子……”程清妍轻轻摇头说道。
“那你是有什么想法么？”段云问道。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厂区，也希望这个厂子能越来越好，另外我还希望可以继续读书深造……”
“你现在不是已经上夜大了么？”
“夜大毕业后，我还想继续深造，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去国外去看看……”程清妍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憧憬。
“所以你才这么努力的学习英语？”段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是啊，一辈子都只是像父母这样呆在一个工厂里，想想都感觉有些可怕呢……”程清妍轻咬了下嘴唇，接着说道：“我一直都想有机会到外边的世界看看，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来个环球的旅行，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美国的时代广场，日本的富士山，我都想去看看……我这么说，你是不是感觉挺可笑的？”
“这有什么可笑的。”段云闻言撇撇嘴，接着说道：“人活着就该有梦想，不过……”
“不过什么？”程清妍问道。
“……不过你去这么多地方，学会一门外语可不够啊。”段云笑着说道。
“咯咯。”程清妍闻言轻笑了两声，随即转头对段云正色说道：“那以后就要辛苦你来教我了。”
“好说。”段云很干脆的应道。
在段云看来，程清妍在这个年代算是思想比较前卫的女孩，她的家庭条件好，而且是家中独女，不必像同龄很多姑娘为了钱和生活的犯愁，放在后世绝对算得上是大家闺秀，或许也正是因为她家庭条件好，自身条件也优秀，所以才会比一般女孩有更大胆的梦想。
而对于段云来说，和这样的女孩相处会更容易一些。
“对了，明年的话，你有什么新的打算么？”程清妍问道。
“当然有。”段云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到时候我可能需要你帮忙的……”
“帮忙当然没有问题。”程清妍很干脆的说道。
“你别答应的这么快，到时候可能会很忙的，搞不好你还需要请一段时间假的。”段云微笑着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程清妍闻言顿时露出疑惑之色，片刻后有问道：“你是不是还需要我帮你当拍相片？”
“哈哈，没那么简单。”段云闻言笑着说道。
“那你到底是……”
“你的强力喷丸机做好后，厂里有用过么？”段云问道。
“没……”程清妍说完，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虽然程清妍的强力喷丸机已经设计完成，也通过了厂里的测试，但就目前红星齿轮厂的产品而言，农机齿轮根本用不着强力喷丸这样的设备，经过传统的热处理，就已经可以满足厂家的要求了。
所以程清妍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设计制作出来的强力喷丸，如今在厂里完全就是一个鸡肋而已……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走茶凉
“你这种人才被埋没了……”段云撇撇嘴，接着说道：“不过到了明年，我肯定会让你的才华有用武之地。”
“你明年到底有什么计划？”程清妍疑惑的问道。
“先保密！”段云买个了关子，说道：“我就问你到时候帮不帮忙吧？”
“这种忙我肯定帮啊，况且那台强力喷丸机还是你帮我改进的啊。”程清妍很干脆的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段云闻言笑着说道。
“我怎么总感觉你好像有什么阴谋似的……”程清妍柳眉微皱说道。
“哈哈哈，那你就当做是个阴谋好了。”段云笑了笑，看了一眼前方，说道：“行了，已经到家了，你回去吧。”
“嗯。”程清妍点点头，看了段云一眼后，走入了单元口。
看到程清妍回家后，段云长出了一口气，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也转身回家了……
……
接下来的两天，段云依旧如同往常一眼上班工作。
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段云方便了很多，他把夜大的学习资料都带了过来，白天的时候在这里补习功课，毕竟之前一个月时间他耽误了不少课程，为了应付学期末的考试，需要临阵磨枪。
而到了晚上，段云则和程清妍一起在图书馆继续学习，生活充实而安逸。
与此同时，赵东升已经开始了退休的流程。
人走茶凉。
大半辈子的青春和生命都投入到了这个厂子的赵东升走的时候却有些悄无声息。
和赵东升同样退休的还有一个质检科的老科长，这几天厂里为了欢送他退休，各种茶话会，座谈会，开个不断，会议上厂领导对其以往对工厂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各种表扬，各种追忆，宛若一曲温馨的临终关怀。
但赵东升则全然没有这种待遇，甚至厂里的那些领导都不怎么提他，一份冰冷的文件下达到赵东升的办公室中，就连那些平时和赵东升走的比较近的领导，现如今也纷纷和他保持了距离，十几年的同事关系宛如一杯冷水，没有波澜，也没有了温度。
赵东升是自己悄悄离开办公室的，如同秋天的一片落叶，曾经高高在上，但最终却凋落的悄无声息……
段云只是个副科长，虽然已经迈入了中层干部的行列，但在厂里依旧没有什么实权，自然也没法子组织一些活动能赵东升可以风风光光的离开。
段云也想给赵东升在城里最好的饭店办个酒席，但最终被赵东升本人拒绝。
赵东升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已看淡了很多事情，他不喜欢闹腾，也不想亏欠段云什么人情，只是安顿段云以后在厂里要好好工作。
赵东升的悄然离开，让段云看清了一些事情。
偌大的厂子，天天几千工人上班忙碌，看起来红红火火，但有时候却冷酷的没有半点人情味。
这样的厂子自然是不值得段云奉献终身的，他不会成为第二个赵东升，而且从一开始，段云也就没打算一辈子在厂里混。
这半年多的火箭般的提升，已经让段云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了，新的一年，段云是有自己的大计划的。
但如今即将过年，段云的心思也已经不在厂里了，他需要先应付夜大的考试，然后和母亲妹妹一起回东北老家过年。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夜大的学期末考试在周日开始了。
尽管缺了整整一个月的课时，但好在有程清妍这些天帮着补习，所以段云感觉试卷并不难，考试的过程也相当的顺利，走出考场后和几个同学相互对了下答案，粗略的估算，应该是稳过合格线的。
这让段云顿时心头一松，考试过关，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轻松的过个好年了。
回到家中，段云就和母亲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东北。
春运对于任何一个后世的打工者而言，都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八十年代同样如此，甚至由于这个年代铁路还不算发达，就更像是一种煎熬的旅程。
这年头火车是不限票的，一节车厢可是塞进去几十号甚至上百号的乘客，过道，行李架，甚至车座下面的地上，都挤得满满腾腾的，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这种场景在后世是很难想象的。
段云不想让母亲和妹妹遭罪，从大兴到东北老家要好几天的路程，所以他必须要买到卧铺票。
春运让火车卧铺票变的相当难买，除了贵，软卧甚至还需要厂里的介绍信才能买到，段云让厂里开介绍信很容易，但母亲和妹妹则没有这个资格。
几天前的时候，段云就已经安顿曹东去火车站帮自己买票了，大兴是大城市，也是一个火车线路的始发点，所以抢到卧铺票并非是不可能的。
另外这年头的大兴火车站已经有了倒票的黄牛党，价格高的离谱，但对段云而言，上百元一张的卧铺票价格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买到火车票后，母亲和妹妹都非常的高兴，高秀芝也早早准备了一些干粮，准备带到火车去吃。
另外母亲还准备了一些大兴当地的土特产，毕竟回老家过年不能空着手过去。
距离春节还有五天的时候，段云一家终于坐上了前往东北的火车。
硬座车厢中人头攒动，拥堵的寸步难行，但段云一家所在的卧铺车厢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乘务员提着一个暖壶挨个给里面的乘客倒水，后面跟着的另外一个乘务员则兜售起了煮鸡蛋和汽水，瓜子。
以往段云坐火车都喜欢买矿泉水泡面，但这年头还没这些东西，另外这年头的人喝矿泉水就感觉喝凉水一个样，没人会买这种饮料。
最后，段云还是买了几个煮鸡蛋和两包瓜子，和母亲妹妹坐在下铺吃了起来。
这还是母亲和妹妹第一次坐火车的卧铺，段芳坐在干净的铺位上，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把哥哥挤到一边，强行霸占了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乌黑的双瞳中闪过了一抹亮色……
第三百一十二章 年
段云老家在辽宁本溪的石桥子镇的红旗沟，这里现在还住着段云舅姥爷一家人。
记忆中段云上次回老家过年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之后就再无回去过。
艰苦年代，老家人多次接济过的段云一家，在那个国人普遍吃不饱的困难时期，舅姥爷曾经一年两次给段云一家送过几袋子的高粱米和玉米，也正是靠着这些粮食，段云一家才过的不难么艰辛。
这些年母亲和老家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今年赶上段云返城在厂里上了班，所以高秀芝决定回老家看看。
高秀芝这次带了一些大兴当地的特产，两袋子的杏干，一桶胡麻油，要不是行李太多的话，高秀芝还会带更多的土特产过来。
不过对段云而言，他嫌这些东西带着麻烦，在他看来，钱和粮票是最实惠的，走之前，他在黑市上换了两百多斤的粮票，现金也带了几百块，有这么多钱，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和老家的人过个好年了。
坐了整整两天三夜的火车后，段云一家终于在本溪车站下了车。
下了火车，段云就感觉到了迎面一阵寒风带着的彻骨寒意。
大兴虽然也是北方城市，但比起东北这边，总还是要暖和一些的，可尽管这里很冷，但看到房顶和站台上的皑皑白雪，心头还是带着几分兴奋的。
随后，他们乘坐公交，又搭了一段老乡的驴车，最终在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到了舅老爷家。
“小云都这么高了，小芳现在也成大姑娘了……”
站在村口迎接段云一家三口的正是舅老爷高庆平。
段云的舅姥爷高庆平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身材魁梧而高大，虽然已经年过六十，身体却看起来依旧硬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高庆平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儿女都已经成家，两个儿子如今在本溪钢铁厂上班，女儿也都出嫁，除了大女儿嫁到了相隔不远的孟家村，另外两个女儿如今也都嫁给了本溪钢铁厂的工人。
收到高秀芝的电报后，高庆平一家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高庆平在村里有一排泥草房，篱笆院子很大，中间是一口轱辘井，院落边上还有一个石碾子和用泥草搭成的鸡窝，屋头挂着玉米，满满的生活气息。
段云一家被安顿到了东边的一间屋子中，里面已经提前收拾的干干净净，房顶是刚刚糊过棚子的。
糊棚是上个世纪70年代东北农村比较常见的装饰活儿，和现在装饰房屋顶棚有相似之处。
房子盖起来了，但是在屋里一抬头就看见房梁总不是个事儿，既不雅观，也不卫生，于是，凡是日子能过得去且爱干净的人家就吊个棚，当然，所吊的棚自然不是什么天花板之类的，再说了，那时候的农村也弄不起这个。一些人家图省事就在屋内扯了一大块塑料布当顶棚，而更多的人家则是用高粱秆儿抹黄泥来吊棚。
吊棚后，再找来一些废报纸和书纸啥的往上一糊，就成了所谓的糊棚。糊棚可是件手艺活儿，来不得半点马虎。那时，东北有几种人很吃香：一司仪二木匠三瓦工四阴阳，这糊棚的应该排在第五位吧。
高庆平丧偶多年，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几个儿女也经常轮流照顾，想如今过年，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孩子也都会回村里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显得非常热闹。
在段云看来，农村的年味似乎要比城市的年味要浓很多。
腊月二十七，在段云一家进入村子的第二天，舅姥爷高庆平就开始在院子里宰年猪了。
宰杀年猪是东北农村过年很重要的活动，猪一定要在腊月最冷的日子宰杀，主要是方便储存，天气稍热肉就会坏掉。
这年猪就算是村里人过年最主要的肉类来源。
杀猪是一件费事的时期，需要请邻居合力完成，肥猪杀完，会赠与帮忙杀猪的邻居一些肉，这就使杀猪菜多了一些社交属性。杀猪菜物尽其用，各个部位的肉、骨头、内脏甚至血液都是重要的食材。
杀猪菜里面有一道著名的菜是血肠，大盆放少许盐水，杀猪时候接着放出来的血，搅拌血液防止凝固，加入少许调料后灌入肠衣即可。除了血肠，还有用凝固的血块制成的血豆腐，或者直接蒸猪血做成一道菜的。血虽然是辅助，可是无论任何版本的杀猪菜，血肠都是必不可少的美食，酸菜白肉血肠自不必说，单独的蒸血肠，蘸酱油蒜泥，也是解馋的美味。
比杀猪烩菜更进阶的是酸菜白肉，所用的白肉其实就是猪脖子处的槽头肉，这块肉算是猪身上最肥美，最嫩的一块肉，这年头人们普遍缺油水，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而这道菜中滑嫩的槽头肉被切成几近透明的肉片，配上东北特有的酸菜，吃起来令人大呼过瘾。
进入腊月，除了杀年猪，家家还要包粘豆包，这是北方人最喜欢吃的主食之一。黑土地盛产黄米，将黄米淘好，碾压成粉，过筛后调成面，在热炕头温发适度，然后包进烀熟的红小豆豆馅，一个豆包就包成了。无论蒸食或者油煎，都香极了。旧时包豆包都要老奶奶领着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起干，为防止困倦，老人就一边包一边讲“瞎话”，就有了“冬包豆包讲鬼怪”这句俗语。
至于酒水，当地都是用高粱米到大队公社去换，两斤高粱能换一斤酒，如果是酿酒特别有名的大队，这个价码可以变成三斤到五斤高粱换一斤酒。
村子里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声响，过年无疑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日子。
妹妹段芳这几天在外边玩的很嗨，穿着鲜艳的红棉袄，兜里揣满了核桃之类的干果，和村里的女孩子们一起跳皮筋，舅姥爷还从柴房里取出了冰车，每次段芳到地里滑冰的时候，总被一群男孩子撞的来回打转，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段云也很享受村里过年的这段充满温馨快乐的日子，但对段云而言，这次回东北，除了过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要找到自己前世的父母和女友……
第三百一十三章 记忆碎片
温馨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过了初五，段云则已经打算离开本溪，去寻找自己前世的父母和未婚妻了。
母亲和妹妹计划是在老家呆到初九离开，段云索性想给他们买了两张回家的卧铺票，自己则要提前离开。
对于段云要突然离开，母亲妹妹和舅姥爷一家人都感觉有些意外，不过段云的解释是厂子里现在离不开他，过年期间机器没有维护，所以他必须提前回去，这关系到厂里的重要生产任务。
段云的说辞漏洞百出，但依旧得到了舅姥爷一家的认可，毕竟他们现在也得知段云现在很有出息，进厂半年多，就已经成为厂里的工程师了，当这么大的官，平时在厂里的工作也一定很忙很重要，所以得知段云要离开后，也完全能够理解。
走的时候是，舅姥爷一家给段云的包里塞了很多的干粮和熟肉，都是带给他路上吃的。
段云被一直送的了村口，挥手告别后，前往火车站开始了他的寻亲计划。
其实段云的家也在东北，距离本溪并不远，买了一张短程票后，坐上了前往吉林的火车。
前世的段云出身在吉林高官春市的长春人民制药厂，父母都是厂里工人。
下了火车，出了站台后，看到火车站外的建筑，就瞬间有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虽然后世吉林的城市变化相当大，但眼前的情景和段云小时候的记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正面对的国营饭店上有个铁质的五角星标志，不远处的街道上，还有一座石雕的领袖塑像，甚至在段云家中的相册中，还有一张以这里为背景的照片。
走了一段后，段云的心情开始变的异常激动起来。
段云甚至还记得火车站到自己家那边的公交线路。
虽然年还没有过完，但街上的很多商店依旧在营业，公交车也正常运行，段云在站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来了一辆公交车。
从售票员那里买了张去制药厂的票，找了个位置坐下，车子开启后，段云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段云目光有些凝滞。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看着吉林城区一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让埋藏在段云心中孩童时代的记忆正在不断唤醒，仿佛坐上了一台时光机，窗外的没一副街景都是一个记忆碎片。
从出生一直到远赴南方上大学，段云在这座城市中留下了无数的美好的记忆。
半个小时后，段云来到了自己以前的家，吉林长春市人民制药厂的厂区。
段云是85年生人，如今距离他出生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段云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结婚两年多才生下的自己，也就是说，现在父母已经刚结婚不久，还住在自己小时候的家中。
吉林长春人民制药厂家属楼6栋2单元5号，直到现在，段云依旧清晰的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住处。
在制药厂站下车后，段云径直向着自己家所在的生活去走去。
制药厂的小区要比红星齿轮厂小一些，但作为一个省局局重点单位，厂子的主打产品“老君炉”系列传统中成药，“彤可欣”小儿系列中成药等品牌已植入消费者心中，深受信赖，特别是“老君炉”商标被评为著名商标。
段云是85年生人，对于80年代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印象中这个厂子的效益一直都很好，哪怕是到了九十年代席卷全国的下岗浪潮来临的时候，这个厂子工人工资的收入水平在当地也算是排的上号的。
制药厂的居民楼都是楼板房，段云进入厂区后，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道路的两边整齐的种着两排杨树，段云前世的记忆中，这些杨树都长的又粗又高，足有十多米高，冬天的时候，还能在上面看到一个个的喜鹊窝，而此时这些杨树也就二层楼高而已，远还没长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么高大繁盛。
穿过一条小路，步行了十多分钟后，段云终于来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那栋楼。
此时是大年初五，厂区中不时的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地面上满是鞭炮的碎屑以及‘闪光雷’‘降落伞’和‘小蜜蜂’的纸壳。
后世国家渐渐禁止城市里燃放烟花爆竹，这也让春节少了几分年味，而对段云而言，这些爆竹则承载着他儿时对于春节的记忆。
段云那个时候最喜欢把那种一百响的电光炮拆成一个个的小炮，用香点燃后扔出去，也喜欢将炮放在土堆，井盖的孔里燃放，胆子大的孩子还敢拿着二踢脚放，引得旁边的孩子一阵阵崇拜的目光。
段云记忆最深的就是小时候放过一种手持的那种长筒烟花，又一次放‘闪光雷’的时候，长筒中间直接炸裂，险些炸到手，而这件事后，段云就再也不敢玩这种烟花了。
不知不觉中，段云已经走进了楼道，上了二楼后，来到了自己前世的家门口。
段云心跳开始骤然加快，他即将见到年轻时候的父母，而段云带现在甚至还没有想好面对这个年代的父母时，自己该说些什么。
令段云意外的是，自己家门口并没有贴上新对联，这和旁边的邻居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犹豫了片刻后，段云终于敲了敲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
段云连着敲了好几下房门，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顿时让段云感觉有些疑惑，因为今天毕竟是初五，国人讲究个破五不出门，按理来说这个点家中应该有人。
“咚咚咚！”
段云敲门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但房间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响。
“吱呀！”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邻居家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棉袄，带这皮帽子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串电光炮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妇女。
“周姨？”
段云看到那个妇女后，惊讶的喊道。
段云清晰的记得这个女人正是自己小时候的邻居刘姨，和自己母亲都是包装车间的同事。
“你叫我什么？”那妇女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喊自己姨，随即一脸惊讶的问道：“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