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用户
段云下班回到家中补了一觉后，下午继续拿着之前妹妹给他的地址，骑着自行车上门维修电器。
这两天段云对上门维修老电器已经有了心得，很多老式收音机电风扇啥的，段云基本上一听故障介绍，就已经知道可能是那些部件有问题了，维修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非常的效率。
忙活了一下午，段云的口袋就又多了七八十块钱，这钱赚的当真是非常的轻松。
到了下午六点，段云回家吃晚饭，只是刚进门，就被妹妹段芳挡在了门口。
“啥事？”段云愣了一下问道。
“哥，李芸下午跟我说，晚上让你去他家一趟。”段芳说道。
“那我总的想吃饭吧？”
“段芳说今晚她家请你吃饭，你带张嘴过去就行了。”段芳伸手整了整哥哥的衣领，说道：“要么换件干净衣服过去吧，李芸这两天当我面可把你很夸了一顿，说你有头脑，懂技术，会做生意，还跟我说她爸妈都挺喜欢你的……”
“哈哈哈，你哥我啥时候成香饽饽了。”段云闻言笑了起来。
虽然妹妹段芳的这番话让外人听起来似乎是那个李芸对自己有点意思，但段云绝对没有半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以前世段云中年人的眼光看，李芸只是个十六七的小女孩而已。
而且自从段云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李芸起，就感觉这女孩心眼很多，性格上似乎也比同龄人要早熟一些，除了爱吃的零食的习惯像个孩子外，其他方面完全就是个‘人精’。
今晚李家请段云吃饭，估计是李芸母亲帮在的天线生意拉到客户了。
“那行，你和咱妈两个人吃吧，我走了。”段云说道。
“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段云说完，转身离开了。
骑着自行车到了三生活区，段云把车子锁好放在了楼下，快步上了楼。
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房门随即被打开。
“啊，小段啊，赶紧进来！”
和上次迎接段云的时候相比，此时李芸母亲脸上笑容明显浓了很多。
“段哥进来坐。”此时正在床边写作业的李芸看到段云后，也离开将床上凌乱的书本快速整理了一下，然后笑吟吟的拿起桌上的暖瓶给段云倒水。
“小段，你李叔叔马上就快回来了，你先坐着，我先去炒菜去。”李芸母亲说着，拿起挂在门户的围裙，往身上一系，就要进厨房。
“阿姨，别忙活了，我不饿。”段云喊住了李芸母亲，说道：“您今天叫我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先吃了饭再说吧。”
“我真不饿。”段云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现在都已经六点多，再晚的话，我到别人家干活就不方便了……”
“啊……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和你明说了吧。”李芸母亲从裤兜口袋掏出十来张大团结，对段云说道：“昨天晚上我请几个单位同时来我家串门了，她们也都看过你安装的那个天线了，说挺好的，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就把钱交到我这里了，说也想安这种天线，这是两户人家一百四十块钱，地址在纸条上。”
李芸母亲说着，将手中的钱和纸条交给了段云。
“那行，我马上去。”段云闻言点点头，随即从这些钱中抽出了两张大团结，还到李芸母亲面前说道：“阿姨，真的谢谢你帮忙。”
“哎，小段你客气个啥劲啊，都这么惯了……”李芸母亲假迷日鬼的谦让了两下，最终段云硬是塞到她手中后，这才‘半推半就’的把钱收下了，脸上已然笑开了花。
其实李芸母亲是按一个天线75块收的钱，刚才已经截留了五块，眼下段云又按照约定给了她二十块钱。
只需要在单位买买嘴皮子一次就赚到三十块，在李芸母亲看来，这钱赚的也太过容易，这也越发的让她对段云另眼相看。
“时间不早了，人家钱都给了，我这就得过去给人家把天线安上，太晚了就都睡觉休息了。”段云将剩下的一百二十块装入口袋，看了一眼手表后说道。
“哎，吃了饭再走呗？”
“呵呵，以后我可能要经常到阿姨家呢，机会多得是。”段云说完，转身走出了门口。
“那路上小心点啊。”
“段哥路上慢点。”李芸这个时候也走到门口喊了一声。
“这孩子……”看到段云离开，李芸母亲眉开眼笑的将那两张大团结拿出来重新叠好后放入口袋，接着说道：“还真是懂事，给这么多钱。”
“人家还不是看着爸的面子才分你这么多。”李芸闻言撇撇小嘴，接着说道：“段哥这人你别看他长的老实，脑子聪明着呢，别看现在只是个小工人，将来搞不好比老爸他还要厉害！“
“你这丫头，有你这样踩着家人夸外人的么？你爸现在好歹也是个科长级别的领导了，难道那小子将来还能当厂长不成？”李芸母亲闻言，白了女儿一眼。
“这事还真说不准。”李芸甩着自己的小辫子，转身回屋了……
……
段云从出租屋中取出天线后，将车子蹬的飞快，按照李芸母亲给的地址上门安装天线。
前两天已经提前做好了成品，所以段云只需要带上电钻角铁螺丝之类的安装工具就可以。
整个过程进行的相当顺利，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段云就已经全部安装完毕了。
摸着口袋中刚赚到的一百二十块钱，段云心情相当从畅快。
但相比赚到的这些钱，今晚的两个天线新用户的反应则更让段云高兴。
尤其是当段云看到那两家人收看到新电视频道后的惊喜和兴奋时候，内心也是满满的成就感。
在段云看来，任何科技的进步就应该是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满足的，当然各种武器和原子弹氢弹这种玩意除外……
抬起手腕看来一眼表，此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段云肚子有点饿，但现在回家吃饭显然已经过点了，所以他打算到街上找个地方凑合一顿。
第四十七章 抢饼
这年头街面上基本看不到什么饭馆，有的话也是国营的。
当时能在国营饭店里面工作，那是十分令人羡慕的一份职业。在当时国营饭店里面的服务员都很牛气的，当然了服务态度也就很一般了。
在那时国营饭店的食品质量绝对是有保障的，掺假、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等坑害顾客的现象基本上没有。
不过到国营饭店吃饭，除了钱之外，还需要交粮票，另外这个点国营饭店早就下班了，所以段云现在是没法去饭馆吃饭的。
但好在厂门口街道上经常会有一些推着车子买食物的小贩，段云倒是可以去他们那里买点吃的。
这些推着破旧自行车卖东西的都是厂区周边村子里的农民，用家里存的一些粗粮，做成玉米饼子拿出来卖，都是当天现做的，价格也非常的便宜。
玉米饼是放在自制的木箱里的，用被子盖上保温，段云要了两个饼子，外加一小包咸菜，才花了五分钱。
两个玉米饼中间加上点咸菜就是一个‘简易版’的汉堡，也够段云凑合一顿了。
“呼！”
正当段云交了钱，伸手去接饼子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胡同口飞快的跑来一个矮瘦的身影，一把从卖货老农的手中抢过饼子，然后拼命的向着周围灯光昏暗的角落跑去！
“站住！”麦饼的老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抄着大兴当地方言吼道：“你个枪崩候给老子站住！”
“咔！”一脚将车后支架打正，麦饼老头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追了过去。
大兴当地农村民风说实话还是有些彪悍的，段云一把没拉住，无奈之下，也骑着自行车追了上去。
若是以往的话，段云遇到这种事情绝对避而远之，但他今天看到老头为了挣点气天天站在街边到夜里很晚，当真有些不容易，心里有点同情，所以也骑车跟了上去。
那个黑影奔跑的速度极快，老头追出几十米后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而段云幸好骑着一辆自行车，否则估计他也很难追上。
前方的黑影一连跑出了几百米，突然转弯冲进了旁边一个没有路灯的胡同。
段云骑车跟到胡同口，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追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随后又传来了一声痛呼。
接着昏暗的月光，段云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正前方是一户平房的正门，而那个矮个小子则似乎被旁边平房门外的石阶绊倒，躺在地上痛呼起来，显然摔的不轻。
看到地上已经受伤的矮个青年，又看了一眼后面那个气喘吁吁追来的麦饼的老头，段云心思突然一动。
“闭嘴，忍着点！”段云对着胡同口那受伤的矮个青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随后将自行车调转车头，向着追来的老头骑去。
“那个小个泡哪儿去了？”麦饼老头看到段云后，气喘吁吁的问道。
“刚才从那个胡同翻墙跑了。”段云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别追了，刚才那饼子钱算我的。”
“哎，这不行这不行，那饼子是从我手里被抢走的……”老头闻言脑袋摇的如果拨浪鼓一般，虽然民风彪悍，但这些农民也都是讲道理的人。
“行了，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看到老头似乎还拿着石头想去追，段云连忙说道：“大爷，你那饼子我全要了，过来帮我包上吧。”
“你要包圆？”老头闻言愣了一下。
“不卖我就走了啊。”段云说着，就要蹬着车子离开。
“哎，别走，额卖！”老头连忙喊住了段云。
随后，段云跟着老头重新返回到厂门口，花了五毛钱，段云把剩下的饼子全包圆了。
拎着整包的玉米饼，段云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胡同口。
“谢了！”此时那个矮个青年一瘸一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块玉面饼子，看到段云后，到了一声谢。
“你是咱们厂子弟？”段云大量了一番这矮个青年后，皱着眉头问道。
“嗯。”
“那你为什么干这种事情？”
“饿……”
“没工作么？”段云又问道。
“你哪儿这么多问题？”矮个青年有些不耐，转身就要离开。
“我这里还有二十个玉米饼，如果你肯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饼都是你的。”段云拎起那包饼子，在矮个面前晃了晃。
“你……”
矮个青年看了一眼段云大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饼子，又看了一眼段云骑着的崭新大二八，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随即说道：“我说……”
原来，这个矮个青年名叫曹东，比段云还小两岁，之前也是个在南方下乡的知青。
曹东在家中是个独子，母亲当年生下他后大出血而死，父亲则是是厂里的一个临时工，由于家里穷，也一直没有再娶过。
去年年初的时候，曹东得知父亲病重，就连夜扒火车，从南方村子里跑了回来，但也只照顾了不到半个月，父亲就重病而死。
由于户口还在南方农村，曹东成了‘黑户’，找不到工作，平时只能靠夜里翻墙到工厂偷铁买废品站而生，光景过的饥一顿饱一顿的。
而这段时间工厂加强了夜班保卫执勤的人手，还在工厂围墙上添加了锋利的铁丝网，这无疑等于断了曹东唯一的财路。
这半个月来，曹东过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只能晚上趁着夜色跑到附近村子农田中偷一些水萝卜西红柿来吃，为此还挨过几次打。
段云听到这里也是略有所思。
其实这年头像曹东这样的青年很多，进不了厂子，当不了工人，成了当地的二流子和小混混，这其中很多人本质上并不坏，只是有时候属于一种出于生计的无奈而已。
“这样吧……”听完曹东的讲述，段云眉头一挑，对他说道：“如果我给你找个工作你干不干？”
“什么工作？”曹东闻言顿时心生警惕。
“反正肯定不是违法的事情，另外我就是老板。”段云看出了曹东的心思。
“你是老板？”曹东顿时愣住了。
“如果你肯跟我干活，我保证你一个挣得钱比厂子那些工人高，而且如果干的好的话，我还会给你奖金！”
“成！我跟你干，你给钱就行！”曹东很干脆的应道。
其实对曹东而言，他眼下也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明天下午一点，你就在这个地方等我。”段云对曹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那包玉米饼扔给他，说道：“行了，赶紧回家吧！”
第四十八章 下馆子
晚上，段云如同往常一样去上夜班。
先手工加工了一个小时后，看到带班长不在，他有继续打算将组件安装好，进行自动化加工。
不过段云刚刚打开工具柜，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来，他前两天收拾工位的时候，伺服电机一直都是放在最底层最里面的，而现在却放在了前面。
很明显，他的工具箱应该是被人动过的。
段云迅速检查了一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后，发现没有工件丢失后，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段云并不担心其他会发现自己柜子里的这些东西，因为车间几乎所有人的工具柜里都或多或少有些‘私货’，但只要没带出的工厂，那就不算违反工厂规定，所以段云估计也许只是其他工友看到箱子门没关，出于好奇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而已。
松了一口气的段云将工件迅速组装在车床上，开始了今天的自动加工。
站在一边盯着机器有些无聊，段云再次从箱子里取出了他的那个画图的本子，今晚准备设计出一个自动滚齿机的改装草图。
只是当段云将本子翻到中间的时候，却发现其中有两页纸张被扯掉了。
段云清楚的记得，这两页纸张上是他之前画的关于这台车床改装的草图，上面还标注了他各种所需元件的尺寸和三维效果图。
这顿时引起了段云的警觉。
在段云看来，这两页纸很有可能是个对机械懂行的人扯走的，因为这个本子里，除了这两页具体的标示图，其他纸张上画的都是一些计算公式以及没有任何数据的零件草图，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
而在一车间，基本上任何一个熟练的车工包括技术员都是可以看懂这种机械图纸的，所以段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偷走了这两页草图。
但很快，段云的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弧度。
原因很简单，这两页图纸是段云最开始设计出的改装原图，但当时段云考虑的并不充分，有些部件设计的不合理，另外还有一些部件的具体大小参数等并不精确，没有考虑到机器这几十年来的磨损程度，而真正的改装图纸是记忆在自己脑子中的，那两张图纸其实毫无用处！
而且如果拿那两张图纸进行车床改装的话，是有可能造成一些严重的机械故障甚至对原车床破坏的事故的！
还有就是段云之前就已经留了一手，他并没有把所有的改装工件都放在工具箱中，其中有三个链接轴承的关键小齿轮件是放在工具箱底下距离地面只有两指头宽的地面上的，一般人是很难注意到的。
段云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改装车床的事情被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也早早就留了一手，避免自己的心血给别人做了嫁衣。
另外段云本质上来说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他也知道现在这年头没有专利这一说，倘若厂子不给他足够的好处的话，那么他只需要藏起这三个关键的零件，车床就不可能实现自动化生产。
这和之前段云给自己天线上安装反盗版装置是如出一辙的做法。
拿起笔，段云再次开始构思起了滚齿机的图纸……
……
到了早上接班的时候，段云和昨天一样，将加工出来的七百多柱头放入到了库房，换上衣服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刚刚早班接班的田丰换上衣服后，也没到车间转悠，而是直接来到的直接的办公室。
打开资料柜，田丰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画了一半的图纸，摊平放在了办公桌上。
起身将办公室房门反锁，田丰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折叠好的纸张。
这赫然正是从段云工具柜里放着的本子上撕下的那两页草图。
拿起圆规和角尺，田丰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对照着段云的那两张草图，仔细的将剩下的草图完善……
……
下午十二点半，段云吃过午饭后，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昨晚和那个抢玉米饼的曹东约定好的地点。
“来的挺早啊。”看到田丰早早的等在了那里，段云微笑着招呼道。
“你昨天说会给我找工作，算数么？”曹东显然段云还没有什么信任感，只是他现在确实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
“要是不算数的话，我今天也就不过来了。”段云撇撇嘴说道说道。
“到底什么工作？”
“你放心，绝对不是违法的。”段云拿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后说道：“而且绝对要比咱们厂一般工人赚的多！”
“不违法就行。”曹东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我有个两个条件。”
“说吧。”
“第一，你的先给我预付一些工资！第二，我还没吃午饭呢……”曹东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对啊，昨天我给你的饼子呢？”段云眉头一皱问道。
“早上就吃完了……”
“你昨晚到今天早上把饼子就全吃完了？”段云闻言一愣，随即说道：“那可是整整二十多个玉米饼！”
“吃完了。”
“好吧。”段云算是看出来了，估计这曹东在昨晚遇到自己之前，肯定是饿了好长时间了，于是说道：“那走吧，我领你吃午饭。”
“嗯。”曹东闻言点点头，跟在了段云的后面。
走到厂区的街道上，曹东的眼睛立刻直勾勾的看向了街道边上卖煮玉米和饼子的摊位上，而段云则领着径直走向了厂区唯一的一家国营饭馆。
“哥，这地方贵，到路边凑合一顿得了。”曹东见段云要进饭店，连忙小声说道。
对于后世的人而言，到饭馆吃饭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在八十年代初，肉类、粮油、鸡蛋等都是限量供应的，人们称去饭店美其曰“下馆子”，能够下一次馆子那是一份很有面子值得吹两天的事情，普通老百姓可舍不得下次馆子，只有逢年过节或有“重大”事情才会请别人“下馆子”沾点光。
“你这人倒是厚道，居然想要为我省钱。”段云闻言笑着拍了拍曹东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请你吃顿饭是吃不穷我的。”
第四十九章 助手
领着曹东进入饭店后，段云发现此时饭店中看不到一个吃饭的人，只有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妇女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织着毛衣。
若是放在后世饭店大中午一个客人都没有的话，老板肯定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但眼下，饭店里却没一个人上前招呼自己的。
“同志，请问有菜单么？”段云看了一眼那个织毛衣的服务员后，问了一句。
“菜单就在墙上呢，你眼神不好啊？”那个中年女服务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就剩下馄饨了。”
“好吧，馄饨也行。”段云闻言撇撇嘴，接着说道：“那先给我上两碗混沌。”
“过来交钱领票。”女服务员对段云指了指端饭的窗口说道。
“嗯。”段云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今天段云从家里取了点粮票，交完钱后，和曹东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两碗馄饨就被端了上来。
看到碗里泛着油花的鲜肉馄饨，曹东的双眼顿时有些泛光。
“别客气，吃吧。”段云已经吃过了晚饭，所以这两碗馄饨都是给曹东买的。
“嗯。”曹东也没客气，端起饭碗就猛吃了起来。
“咳咳！”似乎是由于吃的太急的缘故，曹东第一口就被呛了一下。
后世的人恐怕很难想象一个人肚子里长期缺乏油水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曹东他甚至都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此刻曹东吃饭的样子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一大碗鲜肉馄饨，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底朝天了。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段云在一旁提醒道。
“嗯。”曹东应了一声，端起另外一碗馄饨大吃起来。
风卷残云间，曹东已经是两碗馄饨下肚，当依旧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段云。
“等着。”段云见状，起身又要了三碗鲜肉混沌。
既然请人吃饭那肯定是要吃饱的，而且段云看这曹东实在有些可怜。
长期营养不良，曹东整个人瘦的几乎就是皮包骨，脸上颧骨突出，面色焦黄。
至于身上穿的衣服，则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补丁，洗的有些发白。
很快，曹东三碗混沌下肚后，再次直勾勾的看向了段云。
无奈之下，段云又要了三碗馄饨……
眼见曹东身材瘦小，却有着如此大的饭量，就连饭馆的服务员都看得目瞪口呆。
但好在八碗鲜肉馄饨下肚，曹东终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哥，让我干什么活你说吧！”
填饱了肚皮的曹东对段云心生感激，也没再提预付工资的事情。
“上车，我领你去个地方。”段云打开车锁后，示意曹东坐在后面。
随后，段云带着曹东来到自己所在的出租房中。
“哥，你是……修理电器的？”跟着段云走进出租屋，看到里面木桌上放着的电烙铁和万用表后，曹东惊讶的问道。
曹东也知道厂区里有几个专门修电器的，但水平都很一般，也没有专门的铺面，但无疑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赚钱手艺。
“你以前上过高中么？”段云转头对曹东问道。
“没，我初二就不上了……”曹东轻声说道。
其实学生时代的曹东学习还算是中等偏上的，但家里实在太穷，哪怕是九年义务教育学费全免，为了分担家庭压力，曹东也就早早的出来靠着拾废铁贴补家用。
那个年代和曹东一样捡拾废铁的人不少，通常就是带着一块巴掌大磁铁，然后到工厂堆放炼钢废渣的垃圾场收集废角料，一个月下来也就能赚个七八块左右。
“实话和你说吧，现在我这维修电器的生意只是兼职，平时还要到厂子里上班，所以有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你跟着我干，没个月月底我给你发工资，一月给你……35块吧，你看能接受么？”
“行！我干！”曹东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如今在红星齿轮厂上班，徒工一个月也就28块钱，转正上岗后，第一年的工资才到35块，而段云给他这个刚刚开始工作的新手35块，确实已经大大超出曹东的预料了。
而且曹东家里就他一个人，35块对他这种没有任何负担的单身汉而言，已经足够他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了。
“这是我预付你的五块钱，粮票我手头也没多少，你自己去黑市换吧。”段云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五块钱，递给了曹东，接着笑着说道：“回头我再给你买套工作服和鞋子，好歹你也是跟我混的，穿成这样我丢不起人。”
段云并不担心这个曹东会拿了钱后溜掉，毕竟他现在无依无靠，除非傻到无药可救，否则是不会放开自己这条‘金大腿’的。
“谢谢哥！”
这一刻的曹东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有了工作，还领到预付工资，还有新工作服，这对曹东而言，简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等下你在旁边看着，尽量学，不懂就问。”段云说着，从小房角落中打开了一个袋子，将里面放着的铝管和叫角铁倒在了地上。
段云是打算让曹东帮自己组装和安装天线的。
目前段云的天线生意只是在厂区刚刚打开点门路，限于自己上班时间有限，所以还没有多少时间一边组装一边进行宣传。
其实除了齿轮厂，大兴周边还有很多的工矿企业，尤其是矿务局那边，那里的电视机的普及率要比大兴这里高很多，另外普通工人的收入也同样要高出大兴一筹。
而曹东平时可以在这出租屋中干活，没事干的时候去周边厂矿推销天线，这无疑会为段云提供很大的帮助。
至于教曹东组装天线，段云丝毫不担心这小子将来会自立门户抢了自己的生意。
因为最为核心的技术是天线放大器的部分，这东西段云还是会自己去做的，不会全盘都教给曹东的。
第五十章 良心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段云都在手把手教给曹东组装八木天线的技巧。
曹东学的确实很卖力，也相当的勤快，这让段云非常满意。
在段云看来，一个有用的助手，要么够聪明，能说会道，要么手脚勤快，干活有眼力劲，否则的话，就不能长期留在身边了。
曹东显然不笨，段云只是示范了一次，他就已经基本掌握做天线支架的要点了，组装到第三个的时候，已经和段云亲自动手做出的天线没有任何区别了。
其实这种天线支架部分难度并不高，重点在于一些微妙的尺寸间距数值，出于一种防范，段云虽然告诉了制作这种天线架子的各种尺寸数据，但并没有和他深讲其中的奥妙之处。
一个下午的时间，曹东整整做出了六个天线架子，做工质量方面也让段云非常的满意。
晚上，段云接到妹妹的告知后，又去了李芸家一趟。
李芸母亲上次拿到段云给她的好处费后，对他天线的宣传更加卖力起来，在加上她那两个也已经装上新天线的女同事在一旁赞不绝口的夸耀，所以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又有两户人家找到李芸母亲，想要安装天线。
现在段云也算是和李芸一家混熟了，进屋闲聊了两句，拿到一百二十块钱后，段云领着曹东开始上门安装。
这是个教给曹东独立安装天线的好机会。
其实这种活同样没什么难度，只需要在用户窗外选择一个信号最好的地方，然后简单的用电钻在墙壁上打孔安装角铁支架就可以了。
到第一户人家安装的时候，段云示范了一边，而到了第二家的时候，曹东就自告奋勇，独立完成了安装。
不过给第二户人家安装天线的时候，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这户人家的窗户正好位于房子拐角的地方，天线从窗户外探出后，信号始终不好。
遇到这种情况，通常的做法是只能将天线架在房顶，但由于房顶入口的铁门被锁着，拿钥匙的人上二班没回来，无奈之下，段云打算明天再来安装。
而就在这个时候，曹东突然把天线绑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顺着窗户旁边的排水槽三两下上了房顶！
这一幕让当真让段云看的心惊肉跳，但好在曹东最终有惊无险的在楼顶装好了天线，调试成功后，又用拳头卡住排水槽，如同猴子一般从房顶爬了下来！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两人这才干完了活，离开了用户的家。
段云今天还是感觉相当满意的，一天下来，曹东已经基本上学会了这套安装天线的技术，而从以后开始，他就可以在段云上班或者补交的时候，独自上门安装了。
“哥，今天真痛快！”曹东一脸兴奋的对段云说道。
“兴奋什么？累的你一声臭汗这就叫痛快？”段云闻言转头对曹东说道。
“反正我就是心里高兴！”曹东仰着头说道。
“你高兴？”段云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刚才我都差点被你给吓死了！你招呼都不打，直接一个人爬山了房顶，万一要是出点意外摔下来的话，这辈子你后悔都来不及！”
段云刚才当真是被曹东爬房顶举动给惹怒了，但碍于当时用户在场，还一个劲自夸两人干活利索，所以当时段云也就没训斥曹东。
但段云知道，如果将来曹东再这么不顾安全蛮干的话，一旦出了事情，很可能会悔恨终身的！
“哥，真的没事。”听到段云的训斥，曹东的脸上闪过一抹不以为然，只听他接着说道：“哥，我小时候就爬过那房子掏过鸟窝，去年到工厂偷铁的时候，三米高的围墙一个助跑就上去了，小菜一碟而已……”
“你给我闭嘴！”段云闻言脸上怒色更重了几分，只见他板着脸大声说道：“我现在把丑话给你说到前面，爬房可以，但必须要有安全措施，回头我给你买个安全绳，上房必须给我系上，一旦再发生今天这样徒手爬房的事情，你趁早滚蛋，我这儿不要你！”
段云这话说的有点狠，但他也知道，这曹东虽然人挺机灵也挺勤快，但还是太年轻，骨子里有股‘虎’劲。
如果今天的事情段云轻描淡写就让他过去的话，将来很有可能真的会出事，毕竟那种老房子不算结实，一旦曹东抓空或者房顶边沿砖石碎裂的话，后果不堪想象。
在段云看来，干活和做生意都要一个稳字，只有这样才不会阴沟里翻船。
“哥，你别生气，我错了。”看到段云一脸的怒气，曹东顿时也有点慌神，连忙说道：“这事以后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嗯。”眼见曹东认错，段云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片刻后转头对曹东问道：“饿了吧。”
“还行……”曹东舔了舔嘴唇。
“这个点饭店也下班了，我家还有点剩饭剩菜，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吃吧。”段云微笑着对曹东说着。
“哥，我看咱们晚上这顿凑合凑合就行了，中午那顿吃的我现在肚子还憋呢，刚才干活的时候胃里翻腾了半天……”曹东撇撇嘴说道。
“哈哈哈，该！你中午吃饭那德行简直就是饿死鬼拖生！把人家服务员都吓坏了。”段云哈哈笑了起来，随后说道：“要么这样，我再给你买几个饼子吧？”
“还是我买吧，我咋也要请哥吃一顿。”曹东闻言连声说道。
“你不怕昨天那老头认出来你来？”段云用手一指远处几个推着车子卖饼子的小贩说道。
“挨打我也认了，昨天是我不对，我当时真的快饿晕了……”曹东说着，从口袋掏出了段云中午给他预付的那五块钱，说道：“哥，遇到你我算是遇到贵人了，大恩不言谢，不过今天晚饭我是必须要请的，起码你也让我心里能舒坦一点吧？”
“呵呵，那就你请吧。”段云呵呵笑着说道。
段云看得出来，曹东这番话说的还是挺诚挚的，几年的穷苦潦倒还没有让他变的穷凶极恶不知感恩，最起码他也算是个好人，段云之前对他的最后些许疑虑也顿时烟消云散……
第五十一章 理性消费
接下来的两天，段云的日子过的风平浪，班长黄海涛基本上除了刚接班的时间到他工位上看一眼，其他时间则忙着去其他车间找人干私活。
厂子的风气就是如此，反正就那么点死工资，工作就是应付，只要不出安全问题，不混的太过分的话，夜班的管理其实非常的松懈。
事实上，段云也是刚刚看出来，一车间上夜班的除了几个老师傅是正常倒班，其他多数都是车架的一些徒工和刺头，车间领导管理起来费劲，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长期安排这些人上夜班，干多少活也没人在意，只要不闹事就行。
段云经常看到同班组的几个年轻同事上班时精神不振，顶多干两三个小时就从工位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么跑到别的车间找人干私活，要么就是找没人的地方偷偷睡觉去了，直到快接班的时候，才重新出现在工位上。
段云试图和同组的年轻同事建立私交成为朋友，但让段云意外的是，同组的这些员工似乎对段云很不待见，段云主动上前问候，这些人也顶多应付两句，但很快就把他当成了空气晾在一边。
但段云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之前他因为何晓丽的事情服毒自杀在一车间是人尽皆知，所以在大部分一车间的人看来，段云是个又傻又危险的人，所以也都尽可能的和段云保持距离，避免再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这是人之常情，段云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注定在短期内，在车间是不会交到什么朋友的。
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夜班班组人人对段云避而远之，但同时也让段云的工位成为了夜班的一个‘禁区’，没有人过来，也就没有同事发现段云改装车床的秘密。
段云知道改装车床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车间所有人知道，但无论如何，他加工出来的成品越来越多，而这些最终都会变成奖金。
到今天为止，段云五天时间已经加工了3800多个柱头，抛去自己每天四十个的定额，段云光是这五天就应该拿到将近三百块的奖金！
这个奖金数额绝对是个爆炸的数字。
要知道，如今的工厂行政工资级别20多级，工人工资级别8级，以现在红星齿轮厂为例，八级工基本上可以吊打很多厂子的中层领导，加上奖金最多时能上一百多块，而厂长书记工资最高，一个也只能到一百五六十块的样子。
段云明知道自己的奖金会在厂里引起轰动，但也不管那么多了，毕竟工厂有工厂的规矩，定下奖惩制度必须要执行，否则的话会失信于工人，对日后的生产和管理都会有严重的影响。
如同往常一样，段云将加工好后的成品放入库房后，准备下班回家补觉。
刚走出车间门口，段云一眼就看到了李芸的母亲。
李芸母亲刚上早班就到了一车间门口，是专门来找段云的。
“小段，你过来。”李芸母亲笑吟吟的对段云挥了挥手。
“阿姨，有什么事情么？”段云也笑容满面的快步迎了过来。
“昨晚你叔供销科的几个同事来家做客了，他们也想安装电视天线……”李芸母亲说着，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纸包递给段云，笑吟吟的说道：“钱和地址都在里面呢，有空的话，你就上门去看看。”
“行啊。”段云接过纸包后，直接揣到了口袋中。
“你这孩子，也不数数么？”李芸母亲说道。
“我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阿姨您么？”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现在生意这么好，全凭阿姨您帮忙呢，等以后生意做大了，一定要给您送个大红包！”
“咯咯。”李芸母亲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段云说道：“你这孩子嘴甜又会来事，难怪你叔他总是夸你小子是个人才，将来能成气候！”
“阿姨您和叔叔太看的起我了，我这也就赚点小钱混口饭吃而已。”段云笑着说道。
“行了，不扯没用的了，回头记得把这事办了，平时中午晚上他们家里应该都有人，你直接过去就行了。”李芸母亲安顿道。
“成！”
“那我走了。”李芸母亲说完，转身离开了一车间门口。
段云这个时候才从口袋掏出那个纸包，数了一下李芸母亲送来的钱。
一百八十块，三个天线的价格。
在段云看来，自己做的八木天线在李芸母亲的宣传下，已经有了口碑发酵的苗头。
说实话，这么快就能一天接到三部天线的生意，是大大出乎段云最初的意料的。
要知道，如今工厂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公司也就三四十块，七十块的价格几乎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工资。
用两个月的工资购买一个天线，在后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件扯淡的事情，但在当前，其实还是有一定市场的。
如果光看厂子普通职工的工资的话，如此高价格买一个天线确实另人有些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厂子里隐形的有钱家庭还是不少的。
厂里的双职工，八级的老技师，中高层领导，这些家庭的收入在当下这个年代都算是高的，一个月下来能有一百多两百多的家庭收入并不算稀罕的事情，而且能买的起电视的家庭经济条件肯定也是不错的。
另外就是改革开放后，国内普通人的人心相比六七十年代也浮躁了不少，为了攀比和面子，拿出积攒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钱买贵重商品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如同后世有的人卖肾也要买苹果手机一样，这年头喇叭裤，蛤蟆镜，凤凰大二八等紧俏货同样是炫富神器，电视机最好进口的，手表则最为流行梅花牌子的，有很多有自行车的人不一定买得起一块梅花手表，如果拥有那绝对是要天天把他给露出来的，恨不得把衣服上的半个袖子也给剪掉！
所以有很多消费品，从来就不是给理性的人准备的……
段云的天线虽然定价很高，但实用性很强，和别家同样的电视，却能多收到好几个清晰的频道，这足以让其他有电视的家庭感到极大的心里不平衡。
另外段云的天线声称用的是进口电子元件，用户说出去也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再加上李芸母亲卖力的宣传和对这天线的吹捧，最终上钩的人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第五十二章 分工
现在安装天线的活越来越多，另外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人找到段云请他上门维修电器了。
虽然活多了，段云却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压力，因为曹东的加入，让他轻松了不少。
如今段云和曹东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段云配了一把出租屋的钥匙给曹东，曹东每天起的很早，在路边摊吃过早饭后就会到出租屋中组装天线架子的部分，而且已经能独立上门进行天线安装。
而段云上午补觉，中午吃过饭后也会到出租屋，当有电器修理生意的时候，就骑着自行车上门服务，毕竟曹东是没有电器维修技术的，只能段云亲自出马。
没有生意的时候，则会呆在出租屋继续制作天线的放大器，不断的囤积货物，和曹东在分工上已然有了一些默契。
生意不是天天都有，曹东是个闲不住的人，手头的活干完后，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也让段云有了良好的工作环境，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另外为了解决晚上吃饭的问题，妹妹段芳给哥哥和曹东多预备了两份饭，平时为了保温放在饭盒中用旧棉袄包好送到哥哥所在的出租屋，彻底解决了段云和曹东吃晚饭的问题。
“哥！”
看到段云骑着自行车来到出租屋外，正在端着一盆水给清扫完的地面洒水的曹东立刻招呼了一声。
“来的挺早啊。”段云将车子打在门口，笑着拍了拍曹东的肩膀，说道：“进屋，和你谈个事。”
“哎。”曹东应了一声，跟着段云进入了出租屋中。
“今天有三户要安装天线的，地址都写着呢，最好今天都给他装完。”段云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之前李芸母亲交给他的纸条，接着说道：“另外干活的时候注意点安全。”
“知道了哥，家伙我都带上。”曹东闻言，从角落拿起一条盘好的安全绳在段云面前晃了晃。
“嗯，很好。”段云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移到角落中那些组装好的天线架子上，说道：“昨晚我走后，你又组装了多少天线？”
“现在咱们库存总共还有五十三个天线架子，不过铝管和角铁都快用光了，需要马上再买点……”
“不用了，这些库存已经够咱们用上一段时间了，再买材料也快没地方放了。”段云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还有个活想交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哥你让我干啥活直说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呵呵。”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这样的，我想让你拿着咱们的天线，到矿务局或者其他工厂厂区宣传下咱们的产品……”
“哥，让我去外边宣传咱们的天线没问题，这玩意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我怕我卖不出去……”曹东面露难色的说道。
曹东现在也是知道段云这天线是一个卖七十多块钱的，坦白说他感觉这个价格有些高的离谱，倘若不是李芸母亲拉来的那些关系户，这种价格的天线能不能卖的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有些事情你没下功夫做过，就别说自己不行。”段云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我实话和你说话吧，之前李家帮我卖天线是70块一个，我给的是成本价六十，他们能赚十块，但如果你肯主动去别的厂区推销的话，一套天线我只收50块，这已经差不多是我的成本价了，至于你能赚多少，全看你的本事，卖六十你就赚十块，卖七十你就能赚二十！”
其实段云早就有打算去其他工矿企业厂区宣传自己的天线，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只是碍于他在单位的工作，除了周日和节假日，他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到别处宣传。
而如今段云的天线生意还远未到供不应求的地步，平时能交给曹东去做的活不多，剩下的时间与其让他闲着，还不如让他代替自己到其他工矿厂区四处转转，看看能否为自己的天线找到新用户买家。
而且段云骨子里也不喜欢那种如同国企工厂挣死工资大锅饭的管理模式，只要自己能赚到大头的利润，分出一部分的利润调动曹东的积极性是完全可行的。
“行！我干！”曹东闻言双眼顿时一亮。
曹东其实也是个脑子还算灵光的人，尽管段云这种天线价格不菲，但确实是个好产品，之前和段云一起到别人家安装，没有一户不夸这种天线神奇的。
另外段云给他的利润空间还是不小的，尤其是在矿务局，那里普通职工的收入比起红星齿轮厂而言，绝对是之高不低，如果推销手段得当，一个月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卖出四五套，赚的钱就比在厂子里上班的普通工人都要多了！
“不过我话要说明白，无论你在外边接到了多少天线的生意，我这边的活是必须要优先干完的，这个厂区就是咱们立足的根据地，人家把钱交给我后就想马上享受咱们的产品，而且咱们电器修理也主要赚咱们厂区这些用户的钱，名声口碑这玩意很重要，你要能分清主次……”段云正色说道。
“我明白了，我保证不耽误段哥你这边的事情！”曹东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行了，以后组装安装完天线，剩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就可以了。”段云很满意曹东的态度，起身说道：“那你自己忙吧，我先回去补觉去了。”
段云说完，转身离开了出租屋。
……
就在段云上午回家睡觉的时候，上早班的车间主任王强在厂房工位转了一圈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王强拿起桌上放着的《参考日报》看了起来。
这种报纸在这年头是不公开发行订阅的，而身为党员又是车间主任的王强则有资格看这种“内部参考”性的内部报纸。
王强本人其实政治嗅觉不强，看报纸有时候只是作为一种放松的消遣而已。
不过今天报纸上的一条新闻则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闻的标题是‘国务院发布《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
而新闻对于这个新出台的条例也列出了具体的奖励细则：
奖励等级-年节约或创造价值-奖金额-荣誉奖
1. 100万元以上2500－4000元奖状
2.50－100万元1500－2500元奖状
3.10－50万元500－1500元奖状
4.1－10万元 300－500元表扬
5.1万元以下300元以下表扬
看到这里，王强不禁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如今在齿轮厂搞技术改进，别说是想获得一二三等奖励，就算想达到创造价值一万块以上的四等奖励，也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 王强的怒火
“王主任，你出来一下。”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房门被推开，一个两鬓花白，穿着工装的老者探出个头，示意王强出来。
“啥事老谢？”王强看到来人是检修班的班长谢元祥后，立刻放下报纸走了出去。
“你跟我过来看看。”谢元祥说着，领着王强走向了车间。
此时一车间早班的工人都在各自忙碌着，穿过一条过道后，两人来到了一个车工工位前。
而这个工位正是段云工位。
“怎么回事？”看到谢元祥的面色严峻，王强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才我过来想用这台车床加工的销子，结果发现车床似乎被人为破坏过……”谢元祥用手指了指主机箱和进给箱的外壳，说道：“你看看这里，明显是被人用砂轮机切开过的，外边还补了一块，我上个月例行检修的时候，清楚的记得这台车床还是一切正常的。”
原来，早上上班的谢元祥想做个维修替换的销子，看到其他工位都有人忙碌，而唯独段云工位的这台‘老爷车’处于闲置状态，于是就拿着一块铁胚准备自己加工。
但只是看了这车床一眼，谢元祥就看出这台机器被人改装过，除了外边多出的角铁架子以及多出的几条电源线，外壳也变动很大，这不禁让身为维修班长的谢元祥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未经厂领导许可，擅自改装车床绝对不是小事，所以谢元祥第一时间找到车间主任进行汇报，撇清责任。
“那现在车床能用么？”王强的脸上也透出了几分焦虑和怒色。
“使用还是没问题的，我刚才试过，但噪声好像比以前要大点，可能是因为外壳改动后铁皮的震动比较大。”谢元祥正色说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王强闻言面色稍微一松，随即转头对车间门口工位的一个青工喊道：“小刘，你过来一下！”
“哎！”那个青工应了一声，关上车床后，快步跑了过来。
“小刘，你认识三班长黄海涛和那个刚来咱们车间的段云的家么？”王强问道。
“不知道。”
“跟我到办公室查下他们两家的通讯录地址，回头你骑车子马上把这两人给我叫到车间来！”王强一挥手，领着这名青工大步走向了自己办公室……
……
与此同时，段云家中。
段云把事情交待给曹东后，回家吃过早饭正打算躺床上睡觉的时候，外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段云皱着眉头大声问道。
“段云，是段云家么？”外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等等！”
段云闻言，连忙把刚脱了一半的裤子又拉了回去，穿上拖鞋后，打开了房门。
“黄班长？”
当段云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中，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班长黄海涛后，有些惊讶的说道。
“赶紧穿上衣服，王主任让咱们两个马上去趟车间。”黄海涛皱着眉头说道。
“马上！”
段云说完，穿上衣服后，锁上家门，跟着黄海涛和那个青工迅速离开了楼道。
三人骑车在回厂的路上，黄海涛和段云的脸色都有些紧张。
毫无疑问，王强突然派人把已经下夜班的两人叫回到车间，肯定是车间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其实段云此时隐隐感觉到王强叫自己过去，多半是因为自己改装车床的事情。
他这几天每天都加工七百多个成品，这个数量是其他人的十几倍，身为车间主任的王强是肯定会发现，毕竟每天车间工人的工作量报表都是要交到他那里的。
只是段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车间最终到底会如何处理还是个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段云是绝对不会白忙活改装这件事的，该给的奖金他是必须要拿到的！
十多分钟后，当段云和黄海涛走入车间的时候，一眼看到了王强和另外几个车间的老师傅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工位旁边。
而段云和黄海涛出现后，正在工作的早班员工此时也纷纷看向了两人，其中也包括那个赵晓丽，很多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好奇和幸灾乐祸。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看到黄海涛和段云后，往前板着脸对两人大声喊道。
“王主任，啥事啊？”黄海涛看到王强的脸色不对，立刻满脸赔笑着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王强用手一指车床，对段云和黄海涛说道：“为什么破坏车床？到底谁干的！？”
“是我！”段云闻言立刻走到王强的面前，说道：“我对这台车床做了个改进……”
“你好大的胆子！！”王强火冒三丈，一声怒喝，半个车间的工人都看了过来。
“还有你！”王强转头看向黄海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道：“我xx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把这个小子给我盯好了，结果这倒好，破坏车床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没发现，我之前安排你的事情你都当放屁了！？”
“王主任，不是……”
“不是什么！？”王强瞪着牛眼，说道：“我明告诉你，段云破坏车床这件事，他受处分，你也跑不了！都是连带责任！厂规里写的清清楚楚！”
“哪个……其实段云改装车床的事情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知道这件事还不向我反映，让他这么蛮干！？”
“可我已经向赵书记报告这件事了，而且赵书记他也同意了……”黄海涛一脸委屈的说道。
“赵……书记同意了！？”
黄海涛话声一落，王强和他身边的谢元祥顿时愣了一下。
“这事赵书记确实是知道的。”段云说道。
“不信你可以去问赵书记么。”黄海涛也跟着插了一句。
“行，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我这就把赵书记叫过来！”王强显然不相信两人的话，在他看来，赵书记这人做事最为谨慎，他肯定是不会允许一个愣头青徒工做这种事情的，于是转头对身后站着谢元祥说道：“谢师傅，麻烦您去叫下赵书记，让他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成！”谢元祥说完，转身离开了车间。
第五十四章 伯乐
办公室中，刚刚在各个车间转了一圈的书记赵东升正提着一个铝制长嘴壶，给摆在窗前文竹和蟹爪莲浇水。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赵东升喊了一声进来，房门随即被推开。
“赵书记……”谢元祥恭敬的招呼道。
“额，是老谢啊。”赵东升转头看了一眼谢元祥后，放下手中的长嘴壶，笑吟吟的说道：“什么事情？”
“赵书记，王主任想让我去我们一车间一趟。”
“我早上不是刚去过么，到底什么事情？”赵东升问道。
“刚才一车间出事了，有人擅自改装车床……”
“什么！？”赵东升闻言一愣，随即皱着眉头问道：“谁干的？”
“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刚上岗的段云！”谢元祥说道。
“啊……”赵东升闻言顿时面色一松，说道：“你是说小段啊，没事！他做几个工件也是为了工作方便，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他那不是做小工件，是把整个车床都给破坏改装了，外壳好几处严重变形，噪声也比以前大了不少！”谢元祥显然是想让赵东升重视这件事。
“什么！？”赵东升脸色顿时一变，问道：“把整个车床都改装破坏了！？”
赵东升万万没想到段云居然会玩的这么大，一台车床现在起码也要几万块，段云这么做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工厂的一般违规事件，一旦被造成损失，甚至有可能涉及刑事犯罪的！
“是啊，现在王主任正在车间训斥那个段云和带班长小黄呢，让我叫您过去看看。”
“带我过去！”赵东升一挥手，两人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
与此同时，王强在工位前两只牛眼狠狠的瞪着段云，而段云则将眼睛转到了一边，一脸轻松的样子。
“书记来了！”
正当王强打算再训斥段云和黄海涛一顿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工人喊了一声。
下一刻，三人同时看向了车间门口。
此时的赵东升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走到段云工位后，对王强问道：“这车床还能用么？”
“用倒是能用，不过这外壳破坏成这个样子，迟早会引起故障导致报废。”跟在赵东升身后的谢元祥插话道。
“赵书记，我之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黄班长一定要盯好小段！就怕他出什么幺蛾子，结果……”王强看到赵东升脸色不对，随即甩锅给了黄海涛。
“段云，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尽管窝了一肚子火，但赵东升面对段云的时候，依旧能保持出几分平静，这种城府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赵书记，我想问一下，如果我能将车床的生产效率提高十倍，那么算不算是为厂里做了贡献？”段云没有直接回答赵东升的话，而是故意反问了一句。
“将生产效率提高十倍？”
段云话声一落，赵东升顿时一怔，而站在他身后的王强和谢元祥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不屑。
至于躲在段云后面的黄海涛更是差点笑出了声。
“如果你真的能将车床加工速度提高十倍，那当然算是为工厂做出了贡献！”片刻后，赵东升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补充了一句道：“但前提是必须保证质量，而且不能对车床造成大的破坏！”
“那我想让书记您看看我现场演示下我改装后的自动化车床性能，可以么？”段云问道。
赵东升闻言犹豫了一下，但随即眉头一挑对段云说道：“行，你演示下我看看。”
“好的！”段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转身打开工具箱就开始组装工件。
“老谢，帮我看着他点，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让他停手。”赵东升扭头小声对谢元祥说道。
“嗯。”谢元祥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目光也紧紧地盯在了段云的身上。
但很快，谢元祥就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
打开工具箱，段云从里面拿出了两台伺服电机，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齿轮，另外还有整整一个盒子的螺丝和其他小零件。
看到这些零件，站在旁边的王强黄海涛也是目瞪口呆，段云这个车床改装的复杂程度，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但碍于书记赵东升已经放话允许段云改装，所以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而赵东升则眼神有些凝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组装这些工件对段云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只用了十多分钟，全部工件就已经组装完成。
眼见段云要启动电源开关，旁边几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嗡！”
电源接通的瞬间，主轴开始快速旋转。
主轴旋转的同时，经过桥齿轮，带动旁边的光杆，光杆上的蜗杆传动蜗轮而连接蜗轮上的纵向凸轮，……利用限位开关以及电磁铁，放置在角铁上半成品柱头元件被迅速顶在主轴前方的弹簧卡头是固定，接着纵向刀进给到了指定的位置。
改装的原理和动作听起来有些复杂，但其实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发生在一个呼吸的时间。
“刺！”
尖锐的金属切削声响起，暗蓝色的铁屑一圈圈滚落，一根粗车的柱头很快就切削完成。
“咔哒！”
拨杆推动横向车刀前行，加工好的柱头部分被切割下来，弹簧卡头松开，废料也跟着滚落在位于弹簧卡头下方的铁盒中。
成品掉落铁盒的瞬间，在场的几人纷纷眼皮一跳。
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更让赵东升王强等人感到了吃惊。
一个，两个，三个……切屑完成的柱头不断的从卡头连接处切下滚落，速度之快，让当了十多年车工的王强也不禁有些咂舌。
至于其他几人也都常年在这个车间工作，自然也能看出段云这台改装车床的生产速度有些快的离谱。
看到书记给自己使眼色，黄海涛立刻从箱子里取出游标卡，将加工完的成品仔细测量一番后，对赵东升点了点头。
眼见段云这台自动车床快速的产出成品，旁边工位的一些老师傅也纷纷关上了自己的车床，走过来围观了起来。
“我的天啊……”
整整半个小时，当班长黄海涛看到这台自动车床已经连续加工出了将近四十个成品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书记之前一直都鼓励我大胆搞技术革新，而且还建议我多学习专业书籍上的知识和老师傅的技术，给予了我这个小徒工很大的支持和帮助，所以我一直觉得赵书记就是我的贵人和伯乐！”段云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又接着说道：“要是没有书记的帮助，我肯定是一事无成的……”
段云这番话虽然是对车间主任王强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书记赵东升以及围观的众人听的。
段云是打定了主意要抱住书记这个靠山的。
果然，听到段云这番话，赵东升转头看了段云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之前小段曾经到我办公室找我谈过心，我能看出他是个非常有头脑而且很有想法的好工人。”赵东升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对于任何对工厂集体有贡献的行为，工厂都会鼓励和支持的，段云今天就是个好榜样！当然了，以后大家有任何成熟的技改的想法都可以找我谈，如果成功，工厂都会给予一定奖励的！”
“书记说的太好了，大家鼓掌！”王强眼见书记赵东升说完话有些冷场，连忙满脸堆笑着带头拍起了巴掌。
一时间，热烈的掌声响起。
“段云，你把机器关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赵东升笑吟吟的拍了下段云的肩膀后，背着手离开了车间……
第五十五章 摸底
段云关上车床后，跟着赵书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
“坐！”赵东升微笑着示意段云坐下，然后转身就要给他倒水。
“我来！”段云在书记面前自然不能这么托大，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从赵东升的手中接过了水壶。
人和人交往，有时候必须要注意细节，毕竟很多自己不以为然的事情，在别人的眼中就是不能容忍的。
“小段啊，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个改装技术，难怪你当初硬是要转岗到一车间呢。”赵东升坐在办公椅上，笑吟吟的说道。
“我这技术不算啥，要是没有书记您这样的伯乐给机会，我也不可能搞出这样的技改的。”段云将水杯涮了一下后倒满，神色恭敬的放在了赵东升的面前。
“我算什么伯乐，你也用不着往我头上扣高帽子。”赵东升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问道：“不过小段啊，我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学到的机床改装技术？我看过你的个人档案，貌似只有初中文凭，之前在南方下乡了六年吧？”
“书记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初中毕业就到南方下乡改造去了，不过我本人还是很喜欢学习的。”段云一屁股坐在书记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说道：“过去我家出身不好，父亲去世影响也很大，我没有继续上高中其实也正是因为环境和条件都不允许……”
“你父亲也是咱们厂子的？”
“嗯。”段云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爸他以前是咱们中学的数学老师，后来被打成右派，被人拉倒街上批斗的时候，心脏病发作……”
段云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原来如此！”赵东升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段云的目光多了欣赏。
龙生龙，虎生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遗传这种东西不能说的太绝对，但总的来说，父母是知识分子，儿女也基本不会差多少，就算考不上一流大学，至少大部分脑瓜子还是很好使的。
“在乡下那几年，除了干农活，其他时间我就喜欢看书学习，另外大队里还有一个喜欢研究电子机械的高手，我从他身上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到了一车间后，师傅韩忠对我非常的好，要是没有韩师傅的用心指导，我技术也不可能进步的这么快……”
重生来到这个年代后，段云早就把自己学习技术的谎言编的很圆了，除非有人会去调查当初段云前身呆过的农村，否则的话，是不可能找到什么逻辑上的错误的，但在这个厂子显然没人会这么蛋疼的去对他这样一个小徒工追根刨底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次改装车床，是韩师傅指导你做的？”赵东升背靠在椅子上，直视着段云说道。
“我这个车床改进的方法是从一本71年的旧杂志上看到的，其实六几年的时候，国内一家工厂的技师就提出过这种车床的改换方案，只是没有大规模推广而已。”段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另外韩师傅对我的帮助确实很大，现在这个车床改装，有些地方就是他指导我做出来的，目前这种改装方式，比之前那本杂志上的要有所优化，效率也高了不少。”
“韩师傅确实是个人才，他在厂里这几十年确实做过不少的贡献，严格说起来也算是这个工厂建厂之初的元老。”赵东升点点头，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只可惜黄昏终有落幕时，当初我同意他返聘就是想让他能再为厂子发挥下余热，但我实在没想到，他最后用自己的余热挖掘出了你这么一匹千里马……”
“书记您说我是千里马这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段云连忙谦虚的说道。
“呵呵，这么评价你不算过。”赵东升笑了笑，说道：“你刚来，厂子里的情况可能了解的不多，最初这么红星刚建厂的时候，是sl援建的项目之一，工厂的很多设备，技术和专家，也都是sl带来的，是他们为咱们的厂子打下了基石，后来sl专家离开后，凭借他们之前培养的技术人员，维持生存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到了动乱年代，技术方面的人才就有些青黄不接了，别看厂子里现在技术岗位的编制不少，但老一茬子的技术员包括总工在内，技术底子的积累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创新能力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至于新入厂中专技校出身的年轻技术员，也就是能看懂图纸的水平，他们可没你这种能改装车床的本事……”
能明显看出，赵东升显然对工厂的技术人才有些不太满意。
另外段云也能听出来，赵东升对自己说这些事情，多半是想试着重用一下自己，毕竟段云改装的车床能将生产效率提高十几倍，如果在工厂大规模推广的话，是完全可以解决目前生产任务重，产品供不应求的困难局面的。
“书记，这么说吧，其实当初我决定改装车床这件事，除了自己对机械方面的个人爱好，同时也是想靠着这改装的机器多挣点奖金的。”既然赵东升有意想利用自己的能力，段云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讨价还价的机会的，只听他接着说道：“另外还有就是，我家现在住房问题非常严峻，一家三口现在还只能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冬冷夏热，我这还天天上夜班……真的很难受。”
对段云而言，一个月几百上千块的工资其实他并不是太看在眼里，最关键的是，段云想靠着这改装机床的技术，让家里能住上新房，毕竟如今段云就算靠维修赚钱再多，也是买不到商品房，只能靠工厂分房的这个福利！
但段云也知道，厂子里目前分房的名额非常紧张，光是凭着他改装的这台老车床就想分到房子，可能性不大，但他现在至少也要把这个分房当成条件说出来，起码让赵东升心里有个数。
第五十六章 夜大
“哈哈哈！”果不其然，赵东升听到分房两个字后，哈哈笑了起来。
片刻后，赵东升收敛笑容，正色对段云说道：“小段，你知道咱们厂子现在分房问题有多紧张么？”
“这个……确实可能有些紧张吧。”段云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
“咱们厂子将近三千职工，到今天为止，符合分房条件提出申请的职工总共有六百百三十人！”赵东升顿了顿，对段云问道：“你知道咱们今年有多少套福利房源么？”
“不知道。”
“只有不到八十套！而且其中二十一套要到明年年初的时候才能交付！”赵东升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微微有些激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道：“你只是个刚入厂的新工人，对咱们厂的情况不太了解很正常，但不当家是不知道柴米贵的，我知道你家现在住房条件确实困难，但还有很多家庭要比你家困难的多，甚至有一家三代七八口人挤在一间房子的情况，这你知道么？”
赵东升之所以情绪有些激动，也是有原因的。
当书记的这些年，尤其是今年开始，想走后门托关系让赵东升留个分房名额的人几乎要踏破他家的门坎，甚至还有人找到他老婆给赵东升吹‘耳边风’，这些都已经让他有些烦不胜烦。
但房子就这么多，无论是他还是厂长，制定分房名额的时候，都要反复开会研究定夺，同时他这个当书记的还要给下面的职工做很多的思想工作，力求稳住大部分职工的情绪，其中的工作难度，也只有赵东升自己明白。
如今段云虽然改装车床有功，但凭这点功劳就想分房，显然是不能服众的，况且比起那些在厂子里工作十几年甚至三四十年的老工人劳模以及技师而言，怎么数都是轮不到段云的！
除非段云在厂里做出了巨大贡献，有能让厂里职工都闭嘴的功劳，加上厂长和书记的拍板定夺，这样的话，段云一家才有可能住上新房！
“我明白了。”段云闻言点点头，尽管他早就知道自己想今年住上新房希望不大，但赵东升给他透出的这个底还是让有些吃惊。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赵东升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对段云说道：“如果你以后确实给工厂做出巨大贡献的话，经过厂委会讨论通过的话，一样是可以获得分房指标的！”
“嗯。”段云闻言微笑着应了一声。
其实段云知道书记这多半是给他‘画大饼’，但有这句话总比没有的好，而且段云的手中也是有一些‘大牌’没出呢。
在段云看来，除了自己已经改装完成的那台老车床，车间里其他的几十台国产车床同样可以进行技术改进，另外段云还能将车间的立式铣床改装成滚齿机，这同样都能大幅提高工厂的生产效率。
但段云现在还不能一口气把手里的这些底牌全都扔出去，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和耐心将手中的这些牌转换成足够的个人利益。
“段云，你回头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把车间里的其他车床也改进一下，咱们厂子目前的生产任务很重，除了你现在干的柱头，还有很多产品生产需要提速。”赵东升正色说道。
赵东升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给了段云可以在工厂自由技改的权利。
“行啊，那我回头研究一下，先画出个图纸出来，到时候让书记您过目。”段云应道。
“很好。”赵东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如果你真的能改装成功的话，那就是大功一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
“那谢谢书记了。”
“应该的。”赵东升微微一笑，片刻后又对段云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现在当初上初中的书还在么？”赵东升问道。
“嗯，我得回去找找，不过我妹妹段芳现在正上高中，他的书本应该还在。”段云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很好！”赵东升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建议你最好去报考夜大，这对你将来很重要，招生办那边我有认识人，严格来说夜大是必须高中学历的，但如果你能通过专业的考试，也是可以上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行啊，我报名！”段云毫不犹豫的应道。
所谓的夜大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叫法，主要指夜晚或周末上课，它是成人教育的一种形式，需要参加成人高考，学习形式为业余。
夜大通常指的就是考生在利用业余时间以及晚上下班后，到指定地点进行上夜课，考虑到部分考生平时可能有加班或特殊情况，所以也会安排上课时间在周六和周日。这样的话就给在职人员带来了不小的便利，既不耽误工作，也不会影响到学习。
按照教育政策严格来讲的话，考生必须要具有高中、职高、中专或同等学力才能够报考，但是在实际招生过程中，由于部分偏远地区的院校招生计划怕无法完成，所以也是允许初中学历报考的。但是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年龄满足十八周岁可以不出示高中毕业证书，但是未满十八周岁的考生，必须要具有高中文凭。
段云现在白天修理电器，晚上上夜班，不可能脱产上学，所以夜大也是个获取文凭的好办法。
另外赵东升建议他报考夜校，多半是有了将来想重用他的想法，毕竟工厂中无论当领导还是走上技术岗位，都是有硬性的文凭标准的，否则最多也就是个八级的技师而已。
“那好，这事我回头帮你找人给你争取个报考资格，你自己回去也准备一下，今年考不上明年还可以继续，但如果你想在这个厂子有所发展的话，文凭非常重要。”
赵东升本身对段云今年能否考上夜大并不抱半点希望，但凡事都是要有个开头的，况且得知段云父亲以前是一名中学教师后，他感觉段云应该是有点潜力的。
“谢谢赵书记，我会努力的。”段云一脸诚挚的感谢道。
“行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我看你的眼圈都黑了。”赵东升对段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段云见状，起身离开了赵东升的办公室。
由于工件还没有拆卸收拾好，段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返回到了车间。
只是刚进入车间，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了段云。
而主任王强更是满面笑容的应了上来，对他的改装车床技术一顿猛夸，还让两个徒工帮段云一起拆卸伺服电机。
仿佛是一瞬间，车间所有人都对段云热情了不少。
因为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书记赵东升当众为段云改装车床的事情站台说话，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明白，段云现在十有**已经被赵东升收为他的‘嫡系’了……
第五十七章 代理商
对段云而言，能得到书记赵东升的支持，帮助会相当的大。
毕竟段云有他自己的‘野心’。
他脑子里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但没有资金人脉，终究也会一事无成。
段云一直梦想着自己能独立建个厂子，只是在如今这个年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先在这齿轮厂呆着，尽可能借助书记这个靠山能转岗到技术或者领导岗位，在厂里地位越高，接触的厂子以及社会的精英就越多，无论是熟练工人还是销售高手，对段云日后自立门户的布局都非常重要，甚至还有机会和当地部门的一些领导拉上关系，有了这些关系人脉后，等待将来国家政策开始宽松的时候，段云再做其他的‘大事’就会轻松容易很多。
只不过这些事情还需要一步步来，一口是吃不成个胖子的。
在工厂里一番折腾，又和书记在办公室谈论了半天后，段云再次骑车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只是段云刚把车子停在出租屋门口，就看到曹东此时正蹲在门口发呆。
“段哥！”看到段云后，曹东这才站起了身子迎了过来。
“你的脸怎么回事？”离近后，段云这才发现曹东左侧的脸颊似乎有淤青，而且神色也有些沮丧。
“没事……”
“说！”段云顿时拉下了脸。
“哥，我……我对不起你。”曹东憋了憋嘴，接着说道：“你昨天给我的天线被弄坏了……”
“嗯？”段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是这样的……”曹东一咬牙，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和段云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原来，早上段云提出天线推销的事情后，曹东就带着一副天线坐公交前往了矿务局。
之前曹东从来就没有推销商品的经验，所以干脆就找那种新盖的楼房居民区，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的住户挨家挨户敲门推销起来。
一连询问了两栋楼的住户，曹东都一无所获，要么是家里没人，要么就是家里没有电视，偶尔有几户人家有电视，可一听曹东天线报价65块一套，就直接婉言谢绝了，根本不给曹东演示天线效果的机会！
另外将近 70块的价格也实在高的离谱，几乎相当于大部分工薪家庭一两个的工资收入，所以曹东主动上门推销的难度可想而知。
至于曹东脸上的伤痕，则是因为他不走运敲开了一个刚下夜班正在睡觉的男子的家，这男子脾气比较火爆，得知曹东不是本矿的人后，当即说他是骗子对他大打出手，也幸亏曹东跑得快，只是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但带去的那套天线则在逃跑过程，掉在地上摔的有些变形。
“要么我领你去咱们厂医院看看吧。”段云并不在乎破损的那套天线，而已将目光再次集中在了曹东脸上的淤青上。
“哥我没事，用不着去医院。”曹东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说道：“我以前在村里偷菜的时候，被老农打的比这严重多了，最多也就在床上躺上几天就没事情了，这点小伤根本就不算个事的……只是把段哥你给我的那套天线……”
“扯淡！天线还能比人命更重要？”段云瞪了曹东一眼，但随后有些自责的说道：“其实这事怪我，当初我把推销天线这事想的简单了，想的不周全。”
段云前世见惯了上门推销这种商业模式，所以之前让曹东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想来，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其实这年头大兴市还没有上门推销这种商业模式，毕竟是计划经济，卖方市场，很多紧俏商品都是限量供应，而曹东上门推销天线，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骗子的感觉，曹东最终推销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段云思索了一番后，很快就有了主意。
“哥，还是我这推销水平不够，我这几天多试几家，说不定……”
“说不定就又被人揍一顿？”都有白了曹东一眼，说道：“其实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推销的办法。”
“什么办法？”曹东闻言眼前一亮。
虽然只是跟着段云干了几天活，但如今曹东对段云是真心佩服。
除了那看起来有些高深复杂的电子修理技术，段云的处事经验和头脑也让他自叹不如。
不说别的，光是能把这天线70块一套卖出去，这份本事就不是他曹东能做到的，所以他现在对也是有点小崇拜，对他说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其实很简单。”段云微微一笑，对曹东问道：“你去矿务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人露天看电视的人。”
“有啊！”曹东眉头一挑，说道：“我昨天是白天去的，没看到有人放电视，不过去年我曾经晚上去过一趟矿务局，他们厂区那个灯光球场一到晚上六点的时候，就有人把电视机摆放在外边，很多人早早就带着马扎和板凳在哪儿等上了，嗑着瓜子扇着扇子，一个个都挺乐呵的……”
这年头大兴的很多工矿厂区都有公费买来的电视，每逢天气好的时候就会组织公开放映，也算是相应国家丰富职工日常娱乐生活政策的一个响应，一些大一点的厂子还不止一个放映电视的地方，尤其是炎热的夏季，前来看露天电视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那咱们就在这些公开放映点推销就行了。”段云说道。
“这个不行吧？”曹东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说道：“那电视都是公家的东西，除非单位批准，不然谁会给公家的电视配这么贵的天线？”
“我又没说让你把天线卖给这个放电视的单位，而是送他们一套！”段云眉头一挑说道。
“送他们一套！？”曹东闻言，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的意思是免费送他们一套使用，然后和那个管电视的商量一下，让他帮忙宣传一下，比如一套天线可以买七十块，分五块给那管电视的五块，除了要给我的本钱，你还能赚十五块……”段云正色说道。
段云显然是想将之前在李芸家用的那套销售办法故伎重演，段云依旧是供货商，而曹东变成了和李芸母亲一样的‘代理商’，另外曹东的下面将会在其他工矿厂区多出很多的‘二级代理商’……
第五十八章 包装
段云知道，现在这种全凭自己独立制作，宣传推销产品的方式始终是有瓶颈的，而且由于平时他要在工厂上班，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推销上面，所以分摊利润，撒网式的铺设自己的销售渠道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虽然现在有了曹东，这小子还算听话能干，当光凭他一个人一张嘴，能做的事情是非常有限的，只有让他去帮自己不断的发展销售下线，摊子铺开了，生意越来越多，占据利润和技术最上层的段云才会有丰厚的收入。
而且段云教给曹东的这个办法还解决了如今这个年代通讯不便利的严重问题。
“……如果有人到那个放电视的地方询问天线想要购买的话，你让那边的人把他家庭地址留下，隔三差五去这些厂区转一圈，收到钱和地址单立马安装，也用不着天天来回跑。”段云对曹东安顿道。
“哥，还是你厉害。”曹东闻言眼前一亮，对段云竖起了大拇指，但思索了一下后又问道：“对了段哥，我担心如果给这些放电视的公家单位免费用天线的话，那人们都去看公家的电视了，还有私人买咱们的东西么？”
“那我问你，夏天的时候这些人可以在外边看电视，那碰上天气不好或者冬天的时候，他们还能看到么？另外能收到的电视台多了，这个想看电影，那个想看电视剧，你说能有自己买个天线在家里看舒坦么？”
“也是啊……”曹东点点头。
“其实有些事情你多琢磨琢磨就能想到，你脑瓜子又不差。”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做生意这东西就讲究个灵活变通，甭管黑猫白猫，有办法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段云引用了一位伟人的名言。
“成，回头我就按你这个办法来！”此时曹东的双眼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段云的这番话无疑让曹东有些开窍了，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个赚钱而且是赚大钱的好机会！
“对了，你这来回到其他厂区跑做公交也不太方便，我天天上夜班，上午要补觉，车子就留给你用好了。”段云说着，将手中的车钥匙扔给曹东，说道：“你会骑自行车吧？”
“会！”从段云手中接过车钥匙后，曹东感激的说道。
“还有就是……”段云上下打量了一眼曹东身上穿的衣服，眉头微皱说道：“你这衣服……”
“我昨晚刚洗过的！”
“我不是说你衣服脏，而是感觉你穿这身衣服太没档次了……”
“档次？”曹东愣了一下。
“知不知道什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做大生意你得先学会包装自己！”段云伸手轻轻拉了拉曹东有些褶皱的衣领。
“包装……段哥这这话啥意思，我有点笨。”曹东显然没听明白段云这句话的意思。
“这么说吧，我给你打个比方，假如同时有两个姑娘向你推销一盒子一模一样的饼干，一个穿着漂漂亮亮的的时髦裙子，另外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像旧社会杨白劳的女儿，那你会买谁的东西？”段云问道。
“那……那肯定是买杨白劳女儿的啊，那么可怜……”曹东撇撇嘴说道。
“艹！”
段云闻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说道：“换个比喻！假如有两个男的向你推销同一种饼干，一个穿的是最好面料的中山装，另外一个穿的像个叫花子，那你买谁的饼干？”
“肯定不能买叫花子的饼干啊……啊，我明白段哥你的意思了。”曹东这个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
“记住了，咱们卖的可是70块钱的高级天线，包装自己的同时也能提升你货物的档次，这是心理学，你得让用户感觉这笔钱花的值！”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妈是缝纫社的，晚上她回家我就让我妈给你做一套专门的工作服，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回头衣服做好后我给你带过来。’
“谢谢段哥！”曹东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现在没钱，要么段哥你先从我工资里扣吧……”
“你这话说的有点傻，你见过哪个工厂发工作服还要钱的？”段云笑了笑，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上午时间你自己安排吧，自行车我留给你了，小心点别整坏，我这可是新车。”
“知道了。”
“行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段云说完，转身离开了……
……
晚上的天气相当凉爽，补完觉的段云一个人在出租屋中制作天线放大器，而曹东则拿着段云交给他的单子，去上门安装天线了。
现在段云和曹东的干劲都很足，对赚钱的渴望可以让人忽略身体的疲惫。
原本段云之前做了四十多个天线已经足够用一段时间了，但考虑到从明天开始，曹东要去其他工矿企业厂区推广他的天线，需要一些‘赠品’，所以段云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多做出几个天线放大器出来。
如果以后安装天线的生意越来越多的话，曹东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段云还需要雇佣更多的人手。
不过现在生意还没那么多，而且靠谱的人不太好找，所以现在他和曹东两人还能维持。
这两天段云又赚了二百多块钱，加上原来剩下的五百多块，个人资产已经到了八百多块。
另外母亲那里还有一些上次买自行车剩下的工业券，段云已经可以为家里添置一台黑白电视机了。
有了这台电视机，段云就可以测试自己天线的性能进行改进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可以让母亲和妹妹晚上有点娱乐生活。
八百块对于这会儿的人而言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几乎相当于一户双职工一年的工资，但对段云而言，则算不什么大钱。
这点钱大事办不了，留在手中买材料又有些富裕，所以段云打算这个星期天的时候就把电视机买回来，先改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在段云看来，如果他接下来的计划成功，那么他将会很快成为这个时代令人羡慕的‘万元户’！
第五十九章 工作服
晚上段云夜班来到车间后，班长黄海涛第一时间笑吟吟了迎了上来。
早上发生的事情，让黄海涛对段云已经开始另眼相看了，不光是因为段云这一手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车床改装技术，更为重要的是，现在段云是书记的‘人’，黄海涛自然是需要对他重点照顾的。
段云不再需要在做任何的伪装，到了工位就开始直接组装车床工件，黄海涛还叫了两个人帮忙，开工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个多小时。
车床自动加工开始后，腾出手的段云开始在车间四处转悠起来，车间中有几台白班工人闲置出来的机床，只需要和带班长打声招呼，他就可以拆开任何闲置的车床外壳进行测量和绘图。
段云的想法很多，在他看来，一车间提升产能的空间很大，只需要对一些机床进行简单的改装，生产效率就能得到大幅的提升。
不过这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最终如何改进，段云还需要根据目前车间生产产品的种类规格做出相应的改进，
段云现在只是测量下各类型车床的零件尺寸以及其他的参数，然后在思考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改进方式。
而就在段云四处测量机床尺寸的时候，他的那台自动加工车床则成了夜班工人围观的对象。
目前段云这台改装的老机床只能用来粗车柱头这样的简单零件，而夜班组加上段云也就三个人负责专门粗车这种柱头，所以还不至于威胁到太多人的饭碗引起妒忌。
况且段云现在是书记‘罩’着的人，也没有老工人敢去欺负他。
出于维持良好同事关系的必要，段云加工到八百个工件后，临到下班还差一两个小时的时候，就将这台自动车床交给同组的其他两个负责粗车柱头的同事使用，让他们一天也能多赚个两三块钱，也算是相互帮助了。
而作为回报，这两个师傅则帮段云安装拆卸自动车床的工件，帮段云盯着车床车刀，下班后还会帮段云将成品搬到库房，打扫工位，而段云只需要到点换衣服走人就可以了。
……
一连两天，段云的夜班过的都非常轻松有限，他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在车间四处晃荡就可以了，而趁着这两天的时间，段云简单绘制了很多车床内部结构的草图，用到了半个本子的纸张！
到了周六的早上，段云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先回家取了一些东西，然后来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前。
“哥！”正在门口干活的曹东看到段云后，立刻笑着招呼了一声。
段云这两天的生意还算不错，随着李芸母亲的卖力宣传以及先前安装天线的那几家用户的口碑发酵，几乎每天他都能从李芸母亲那里收到两三个安装天线的单子，现如今段云手头上已经有了一千多块钱的资金。
虽然不如万元户的名头响亮，但在如今这个年头，有千元存款的家庭也非常少见的，段云毫无疑问的成为整个厂区最有钱的‘一波人’。
不过这样的赚钱速度依旧不能让段云满意，他已经将目光放在了齿轮厂厂区以外的地方。
这两天曹东到外边也跑的很勤，蹬着段云留给他的自行车几乎把周边工矿厂区跑了个遍，到昨天晚上，已经送出了整整十三套的天线！
其实曹东虽然没有段云那么强的眼界和头脑，但其实比一般人要机灵的多，几年的下乡生活和回城后的艰苦求生让他有了一些比同龄人高出一筹的社会阅历和口才，自从上次被段云点拨了一番后，也算是开窍了不少。
曹东不抽烟，但口袋里却始终装着两包大前门，有眼力劲，嘴也很会说，很快就在其他厂区建立起了十多个下线，按照段云之前教给他的那套，迅速铺开了网点。
只不过曹东铺设的这些网点最终会有多少人能‘上钩’，在依旧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先别干了，进屋我有话和你说！”段云将车子打在门口，示意曹东进屋。
“今天还有啥事啊哥？”曹东进屋后问道。
“把这身衣服换上，看合适不合适。”段云说着，将手中拎着的布包放在了桌子上。
“额。”曹东应了一声，随即打开那个布包。
当曹东看到里面放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后，顿时愣了一下，但随即穿在了身上。
工厂中的工作服都是灰色的，比较耐脏，而段云带来的这套蓝色的工作服，平时在外边穿着也显得相当的精神。
衣服面料用的是比较耐磨的帆布，做工非常的精细，段云母亲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裁缝，手艺在整个厂区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胸口上手工缝制的英文字母以及白色的‘东芝’两个字，显得格外的清晰显眼。
这两套工作服是段云母亲亲自缝制的，基本样式和胸口上面的东芝商标也是按照段云的要求缝制出来的。
八十年代的rb商业广告几乎占据了包括央视在内所有的电视台。
‘偷去吧，偷去吧，新时代的东芝！’以及‘潘娜桑尼，日立电器’这样如同洗脑般的广告词风靡一时，经常可以从街头巷尾的小孩口中说出。
这二年人们对品牌侵权的概念还很弱，段云就是想蹭一波当下rb广告的热度，让自己的天线包上一层进口货的‘外衣’。
“哥，这上面的拼音字母啥意思？”看到胸口上东芝的英文字母toshiba，曹东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个就是rb东芝电器公司的英文缩写，东芝的广告词你听过吧？”段云问道。
“不就是那个‘偷去吧偷去吧，偷大家东西’么？”曹东回了一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段云说道：“哥，你不会是想让我冒充人家的员工吧？”
“你小子挺聪明的。”段云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东芝公司在自己大兴这边的电器维修人员了，以后你就给我穿着这套衣服上门装天线！”
第六十章 厂长归来
“咱们大兴有东芝的分公司么？万一人家怀疑怎么办？”曹东问道。
“谁会闲的蛋疼查你一个安装工？”段云撇撇嘴，接着说道：“另外你以后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训练有素的日企安装工，说话要礼貌，要多鞠躬，面带笑容，那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只要能把钱赚到口袋，就算把他们当成大爷供上也没啥丢人的！”
“我知道了。”曹东点头说道。
“至于到时候应该说什么话能让客户满意，这个你自己琢磨去，我也就不多说了。”段云又上下打量了曹东一眼后说道：“另外你平时也多饬饬自己，天天必须到澡堂洗澡，头发理的短一点显得精神，给客户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你记住了，他们可是花了七十块买的你的天线！”
“明白了！”曹东若有所悟的回道。
“那行，你慢慢忙吧，记得用砂纸把天线架子打磨的光亮点，咱们这好歹也是‘进口’天线！”段云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哥！”眼见段云要离开，曹东连忙喊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段云问道。
“哥，我是觉的如果以后生意多了的话，这么两个人恐怕……”
“你担心咱们两个忙不过来？”段云顿时明白了曹东的意思。
“嗯。”
“忙不过来我会找人的，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段云沉吟了一下说道。
其实段云也早就想多找几个人干天线安装的活了，眼下摊子还没彻底铺开，他和曹东还勉强能应付，但随着网点逐渐向其他工矿厂区扩散，段云还要上班，光靠曹东一个人的话，显然是忙不过来的。
只是现在听话靠谱的人不太好找，段云只能先暂时维持。
“那段哥慢走。”曹东闻言说道。
“车钥匙给你。”段云将自行车的车钥匙扔给曹东后，转身离开了出租屋。
……
晚上到了车间，段云和往常一样，换上工装，让同组的两个师傅组装好车床工件后，在厂子里转悠起来。
凌晨四点，车间的机床声小了很多，画图画的有些眼花的段云将本子卷好揣在裤兜里，径直走出了车间。
找了处无人的地方，段云掏出一根香烟，火柴点燃后刚抽了一口，一只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黄班长。”段云转头一看发现正是班长黄海涛后，随即说道：“我就抽根烟缓缓……”
“没人管你这个。”黄海涛对段云笑了笑，随即勾了勾手指。
段云立马会意，连忙从口袋掏出一根香烟后，又掏出火柴给他点上。
“呼！”黄海涛惬意的吐了口烟气，转头对段云问道：“我一直想知道，你这改装车床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我之前下乡的时候……”
段云又把那套编好的说辞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说道：“到了厂子后，韩师傅也教了我不少的东西。”
“有技术就是好啊！”黄海涛感叹了一句，又撇撇嘴说道：“我当初怎么就看不进书本呢……”
“其实我这技术也一般般。”段云微笑着说道。
“你可以了，现在都成赵书记的人了，有他罩着你，在厂子里谁都要给你几分面子。”黄海涛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咱们厂长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回来了。”
“厂长回来了？”段云闻言一怔。
重生后，段云还没见过红星齿轮厂的厂长，只是知道他名叫雷云生，之前一直在北京出差。
“雷厂长之前是到部里为咱们厂申请产品价格双轨制的事情了，估计明天就会召开厂领导会议。”黄海涛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琢磨着，你的这个车床技改的事情肯定也会放在会上讨论，现在总厂那边的领导已经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知道我名字又如何？”段云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倒是希望那些厂领导能把我工资再往上提一提……”
“你做梦呢！？”黄海涛闻言白了段云一眼，接着说道：“光是这几天你就已经累计快五百块的奖金了，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一年你就成万元户了！你觉得咱们厂子其他人怎么看？那些劳模技师和其他领导心里能得劲么？谁不眼红啊？所以这事厂领导肯定会考虑处理你这件事的。”
“嗯。”段云闻言点点头。
这年头想在工厂干活发家致富确实不现实，段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
但对段云而言，既然不可能一直闷声发大财，那么他就必须要用自己的这个技术换取一些其他的利益，比如分房，转入干部编制等。
不过那天和书记谈话后，段云也看出想要靠这个机床改装分房和提干是非常困难，段云想要达到目的话，可能还需要亮出更多有分量的手牌，同时还要找对出手的时机才行。
“行了，我先回车间猫一眼去。”黄海涛将手中的烟屁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后，转身离开了。
段云看到黄海涛离开，正想到处走走，吹吹凉风的时候，从厂房旁侧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段云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身材高大，留着爆炸头和大鬓角，脚下蹬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只是愣了一下，段云立刻想起这人正是他之前夜班时遇到的操作铣床的青工。
当时段云还差点和他发生冲突，但最终还是用一根烟摆平了这件事。
不过感觉到这人有点凶，段云不想招惹是非，索性转头向着车间走去。
“站住！”
段云刚走到车间门口，身后那个爆炸头喊了一声。
“啥事？”眼见那个爆炸头快步上前挡住了自己的路，段云问道。
“掏根烟。”爆炸头板着脸对段云说道。
段云闻言，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和黄海涛已经把烟抽完了，烟盒刚扔掉，于是说道：“不好意思，烟都抽完了。”
“刚才见了领导就拔烟，见了我就没烟了？”爆炸头闻言，看向段云的脸色顿时透出了几分阴狠。
段云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他不想在车间惹事，但又有些受不了这爆炸头说话的语气，于是眉头一挑说道：
“兄弟，搞清楚一件事，给你烟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我不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