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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寂弦音     驰骋昭和txt下载     驰骋昭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关系户”和他的一群“介绍人”

    “好久不见,薮君!最近怎样?”

    拍薮宏太肩膀的男人,是jonny的毕业生。他曾是jonny引以为豪的一支校队中的一员,是众多晚辈所希望成为的大前辈。校庆日上,他的光临,吸引了不少学弟前来取经。简单的交谈后,他走出人群,朝薮搭了话。

    “时间过得真快,我为jonny打球的时候,薮君你还是犹豫着究竟去上竞赛课还是翘课去社团活动的小社长呢,现在都已经变成校队的选手了!“前辈对他表示祝贺,“校队成员之间,还算相处得愉快?”

    “大概,算吧。”薮心虚地点了点头,不想让关心自己的大前辈担心。

    “那就好呢,有小摩擦也是正常的事!”前辈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但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你。”前辈一改方才轻松的语气,甚至压低了嗓音,“你们球队中,是否存在着与校方关系尤为密切的人?”

    薮思考了片刻,“前辈,您是指,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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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关系户”和他的一群“介绍人”

    自从得知了冈本转学生的身份以后,球队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异。虽说终究没有发生日剧中常见的欺凌事件,但我们普遍对他不友好。

    他的球技非常糟糕。我们对于球技弱的选手其实没有歧视的陋习,但我们对他却有。训练的过程中,明知道英国回来的他日语很不好,在他没听清指令想拜托我们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我们根本懒得去辨析他那不标准的发音;两两练习联防的时候,场上十人之间的组队理论上无人落单,但我们后卫就会悄无声息地把门将一起算进来,故意让冈本成为无人组队的那一个;甚至有些他还在的场合,我们会用一些他听不懂的方言嘲讽他的球技。学弟比我们稍微友善一些,总是静静地不发表言论。可能是因为一届的缘故,平时上课的时候还会见面,没见他们欺负过他。但是冈本想约他们吃饭的时候,好像一个个都很忙。

    我承认,那段时间,我们这群有意排斥、甚至嘲讽他的人是有些病态的。自己被校方如此玩弄,赶上其他校队又得到了更好的名次,常被同学们拿来做各种比较,说足球队是其他校队的陪衬……我们的心态是崩坏的。

    原先欺负冈本的时候,内心还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害怕社长会指责我们的行为。但薮竟完全没给过他好脸!或许薮更早地察觉到了他的问题,但因为先前女教练对我们的控制很强,薮有很多话不好好开口。山田和知念回来以后,女教练在我们面前明显显得气短,薮也因此挽回了一些权力。薮不像我们这般欺负他,但反而是让冈本感到最有压力的一个冈本一掉队,就会招来薮劈头盖脸的责骂。不知是否是因为冈本真的糟糕到离谱,我从未见过薮这般训人。每当这个时候,冈本就会低着头说自己做得不够好,真的被骂得受不了的时候,还会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这样的懦弱,也没有得到谁的同情。

    一个训练结束的傍晚,趁着大家都在,知念对我们说了这样一番话,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大家,其实,当时校队甄选的时候,我是带冈本的志愿者,也就是他的介绍人。前段时间,我和山田一起被派去了其他学校,没有带好他,我也有很大的责任。以后我会努力帮他,不让他拖大家后腿的!”他朝我们鞠了一躬,“也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

    所谓志愿者,只是当初校队甄选过程中的一个限定职务。只要是参加正规选拔的选手,都会在候场前被分配给足球社原有的成员,就这样,协助甄选的志愿者和若干参选人一同组成了一个个临时的小组织。不过,选手的表现,和志愿者没有任何的关系,志愿者并没有这种义务,但知念的善良我们可以感受得到。问题也直指我们这群高三的不良学长。此时此刻,我还是有点羞愧之心的。正想着该如何改变自己的态度时,冈本来了句,“不是的。”

    “是我啊,我就是你那组的志愿者,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你很紧张呢!”知念的眼睛中似乎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冈本摇了摇头,“对不起,不是的……”

    如果说知念是为了冈本能够摆脱我们的欺凌而朝大家撒了一个谎,那么知念唯一没做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事先与他有个沟通。知念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冈本的志愿者,但面对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他的脸上也泛起了委屈的红晕。我们愣愣地看着他俩,不知谁是谁非。

    突然,有人冒出一句,“既然不是知念,冈本你的志愿者又是谁呢?”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记得了。”冈本小声作答。

    气氛越发微妙了起来。虽然冈本确实有忘记自己志愿者是谁的可能,但这与一口否认知念形成了矛盾。既然忘了志愿者是谁,怎么就肯定志愿者不是知念呢?我们一致认为是冈本在说谎。

    “今天就到这里吧。”薮一拍黑板,适时地终结了这场气氛僵硬的谈话。大家各自散开。我绕过储物柜,走到后场球员放行李的地方,快步走来的八乙女一把抓过我身后的冈本,把他按在了储物柜的门上!

    “冈本圭人你听着!如果你的志愿者真的是知念君,你应该好好向他道歉!”为了不让知念听到,八乙女有意放低了音量,但措辞极其严厉,“但如果你的志愿者另有其人,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他都不愿意承认你!”说着,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冈本身边离开。不知在原地发愣的他,有没有想明白八乙女话中的含义。

    训练在继续,歧视也在继续。知念在经历过那场尴尬以后,依然兑现了自己会努力帮他的承诺,每天都协助冈本练球。而我们这群只会帮倒忙的闲人,感慨于知念的善良,会时不时地提醒冈本要跟着知念好好学,别辜负了知念的一片好意。殊不知对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只会使得这本就不太稳固的师徒关系变得更加脆弱,知念变得不好意思教他,冈本则更是为了少听几句我们的嘲讽,越发不敢向知念请教。看着终日原地踏步的冈本,薮的火气也在某次训练的过程中彻底爆发:“之前那个关系户,就算人家是关系户,好歹人家是有真本领的,你别连他都不如!”

    那声斥责,把我都吓了一跳。校队里谁都知道我们对于那个关系户的厌恶。在我印象中,薮就算很生气,也不会是那种把能力和品行做换算的人。但后来才意识到,我们这些嘲讽他日语、组队训练故意不带他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欺凌。薮虽然骂得过分,但却道出了问题的本质。更重要的是,它带来了成效

    训练结束以后的后半场地上,我们几个后卫连同门将一起,商量防御的策略。冈本犹犹豫豫地也想凑过来听。一看到他过来,我们那几个做学长的便有了想结束讨论的冲动。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一番,走去了前场。

    “才不想和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讲策略呢,讲了他也听不懂。”

    “是呐,刚才被他打断了,我们继续。没落下谁吧?高木,伊野尾,有冈,中岛!诶,中岛呢?”

    再转过身时,只见冈本在中岛的面前,慢慢地放下足球……

    中岛没有拒绝他。从颠球开始,到控球为止,借着自己门将的职务,试探他最简单的射门能力。不协调的腿法、缺乏训练的体能在细查基本功的过程中暴露无遗,这些理应日常复习的基本功,在冈本这里却成了一门门需要预习的必修课。眼见着不是靠监督就能自行突破的临门一脚,眼见着却是靠恶补都未必能顺利摆脱的积贫积弱,中岛终于走出了球门,带着耐心,和他仅有的英语词汇量。

    “stand by(准备)……等下,你是惯用左脚吗?这样选支撑脚似乎不太明智哦。”

    “stand by……stop!whyyou 反应慢好几拍!别日语听不懂,英语也听不懂!”

    “stand by……ok,起球姿势您慢慢想,我不着急~”

    虽然有了疑似精分的前兆,但中岛对冈本的态度确实从起先的没有拒绝,到近乎拒绝,演变成了现在的欣然接受。而且,其中的改变,还不止这些。

    中岛曾告诉过我,为了减少与己方球员的协作,他选择把自己禁锢在球门内的方寸之地;中岛也曾告诉过我,当了门将以后,他将不再像之前为了夺回前锋之位时那般,给自己加班加点。那些心灰意冷时发出的言论,在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冈本面前尽数瓦解,竟是为了他,而重新踏上禁区以外的场地,为了他,而重返课后再继续练习的行列……

    “stand by……”冈本先一步完成了动作!察觉到动令还没给出的冈本,尴尬地看着已经踢出去的球,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但这一次,是中岛因为分神而没有发完指令。顺着中岛的目光,我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知念。

    中岛轻轻地把推了推冈本,“还是跟着带你进来的志愿者好好练吧。”

    “哪里的话,”知念微笑着摇头,“中岛前辈教得很好,冈本在后场主要练习防御,你比我擅长得多,当然也看冈本他更适应谁的教法呢!”

    队伍中渐渐又有了新的猜测。有人猜,中岛是那天害怕承担责任而保持沉默的真正的志愿者,心里过意不去而选择在背后默默支持;但也有人说,按照中岛的性格,什么想法都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绝不可能做这么绕圈子的事,倒可能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获得大家对自己的认可。对于这些猜想,中岛总是很无奈地摇头,继续指导冈本练球,把这些闲话搁在一边……

    正如多年以后,中岛自己所说的那样。当初选择教冈本并不是出于责任,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认可,而是出于自己某些并不光彩的私心。因为那是他不做前锋以来,第一次被别人迫切地需要着;并且,他说他还有一个未了的遗憾:在他还担任前锋的那会儿,山田曾在回家的路上向他说起过自己在校队里感受到的压力以及自己想退出的意愿,那个时候他很不理解,也没有给予什么安慰。即便山田后来成为了前锋,对于那件事他依旧抱有歉意。在看到冈本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对山田那样对他。

    但他所谓的那些“私心”,我并不感兴趣,我更愿意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每次看到中岛给予的帮助,每次看到冈本细微的进步,我都会不由得想起篝火晚会上,中岛把迷路的冈本带回来的样子。倘若没有中岛,冈本或许还在那片找不到我们的森林里茫然地打转……

    短短几周,冈本就已经成功收割了两位“介绍人”。但我们其他人因为关系户事件余留的愤恨,仍然没能完全接受他,无法下意识地把他视为团队中的一部分。

    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天,我们在休息室上层的器材房里整理器具。结束以后,锁好了门,等待第二年训练时再使用。回去的一路上,觉得有关冈本的话题已经有了重复,想着看几眼真人再寻找新话题的时候,猛然发现:他没有跟我们走在一起!在薮给出解散的指令前,冈本是没有胆子自行早退的,恐怕是因为我们队人太多,把他忘在了里面!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离开器材房整整一个小时,想着通过猜拳决定派谁回去救他。八乙女一句“器材房在四楼,被逼急了他会不会翻窗?”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话没有危言耸听,如果冈本误认为我们存心想关他一个寒假,可能后果还不止翻窗那么简单!完全顾不上猜拳了,大家大呼小叫地跑回器材房,后悔着前几日过激的言论,祈祷着千万别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从未想过会因为一个“关系户”而担心和焦虑。

    门一开,果然他还在里面!一个人抹着眼泪扫着地,扫那片我们一年都懒得扫一次的地!以至于我们踏进去的时候,都有点认不出这是我们的器材房。看到我们来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朝门飞奔而出,而是慌乱地又扫了几下地。

    “对不起,我还没扫干净。我知道你们是留我做收尾、我会好好打扫的,拜托不要锁门好吗……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但这一次,没有了嘲讽的声音。

    有冈拿走了他手里的扫帚,“别再说‘对不起’了,我教你说两句别的吧。”悄悄地把他任何时候都在道歉的尴尬处境,偷换成了因为日语太差以至于只会说一句“对不起”的错意。

    如果说之前对他还存在嫌弃怨恨的心理,那次事件以后对他态度好了很多。不管他是不是关系户,都不再打算深究这件事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的录入真的和校方有关系,他也已经很努力了,而且我们这般对他,他也没打过一次小报告,这样的球员论谁都不应当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了。

    其实我们这群人在“跳板”新人事件之前,对于“关系户”可谓无感。校队的选拔要求当真不低,我们这批老人进社团的时候没有门槛,这些来报名选拔的人其实个个都比当初入社的我们高了很多个等级,真放了水也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归其根本,欺凌是源于迁怒,为了这一点,我再说一句“抱歉”。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对他再没有了敌意。当指令过来的时候,看他发懵,我们会在他问之前先为他重复一遍,甚至还给他分享我们刚接触足球时采用的建议。除了社长们还是会对他非常严厉,不过骂他的次数也在随着他能力的提高而减少。我们其他人看到他快要被骂哭的时候,会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慢慢来。可能是还没适应我们对他态度的转变,他竟然哭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虽说没有了厌恶之情,那种喜欢欺负他的心理却没来由地被保留了下来。外人问起原因时,我们都声称,这是对早年他冷落团宠的“惩罚”。

    这是冈本自己为我们找的理由。并且每次我们这样向外人解释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冈本和知念似乎都乐在其中。是冈本习惯了知念对自己的特殊关照,还是知念接受了与冈本之间因误会而产生的缘分,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也问过他,在我们恶意欺负他的那段时间里,他有没有萌生过退出校队的念头。他点头说有,而且不只一次地想过要逃跑。但是,也想着希望能够得到一次肯定,哪怕只有一次。被认可过一次以后,再待不下去而选择离开,也不迟。不然的话,会留下太多遗憾。

    只是没想到爱欺负他的我们和严厉的社长们愣是一次表扬都没给,把他也弄得相当无奈。现在想来,还真是阴差阳错般的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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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会说关系户呢?”大前辈大笑着拍了拍薮的肩,“那种话题,哪里用得着那么小声地议论!”

    “那您所谓的与校方关系密切的人,指谁?”薮问。

    大前辈凑近他,“我指的是,jonny桑的耳目。”

    “什么?!”

    “不要惊讶,这也是我们团队解散以后才道出的秘密,而且其他校队也有类似的情况。据说,这样的耳目因为长年侍奉jonny桑的缘故,会有一些特殊的口癖。当然了,这种人肯定会隐藏得很好。通常这名耳目会被安插在替补的队伍中,请多加小心。”

第十七章 骤落!山田刺向网窝的任意球

    “下一个,you!”

    年终,面对过去一年来自外界的诸多投诉意见,jonny桑私底下召集各校队里的耳目开展非公开会议。他指了指a君、b君,两人递上足球队工作报告的文件袋。

    “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jonny桑似乎无意马上开封纸袋,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两人。

    “最近,队里存在一些欺凌现象……”

    即便冈本不打小报告,耳目也会将队里的情况尽数道出。

    “……所以在下认为,阁下如果要对任意一支校队略施惩戒来息事宁人的话……”

    “不用了。”jonny桑摆摆手,“战绩虽然不突出,好歹也是被市队看中的团队了,知名度岂能同日而语?惩戒只会得不偿失,就不参与这档子事了。”a君、b君安静地退到原位,jonny桑在文件袋上盖了一个“四叶草”型的章,把它搁到办公桌的一边。随后,又指向其他校队中的耳目。

    “下一个,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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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骤落!山田刺向网窝的任意球

    跳板新人走后,正式队伍再度出现了空缺。这回,校方没敢再给我们乱添什么新人,暂且认可了现在22人的状态,让替补组中被闲置的b君填补正式队伍的空缺。最初薮似乎有提出反对,但后来选择了妥协。临近学年末的缘故,校方也没有再安排招新。

    第三学期开始了。

    正值新年期间,校方组织各校队做展示。我们足球校队,是与另一所跟jonny关系不错的学校踢一局友谊赛。

    那场球的外部环境很好,我们学校作为主场,来加油鼓劲的师生也很多,上半场我们就占据了优势,与对手拉开一个比分。这粒进球也自然由山田打入。不知对手是被那一发漂亮的进球吓到心态崩坏,还是水土不服,扳回比分的希望愈见渺茫,甚至连我方球门都接近不了。

    八成是为了不破坏两所学校之间的友谊,中场休息的时候,校方朝我们使眼色,让我们点到为止,做好下半场踢假球的准备。而就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山田的身上发生了出乎全场意料的事

    他在得到球时,没有用常规的方式射门,有意击向球中心靠下的部位,又踢出了刚进校队时那种一言难尽的球……比喻成晃动的吊桥也好,比喻成打转的枯叶也罢,球再一次在高空中左右摇摆起来。作为熟悉他的队友,我们只当他在校方的命令下彻底放飞了自我,踢出了一个毫无演技的假球。

    但在瞥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场!和当年刚入校队踢着玩儿的时候有了明显的区别,已不再是游戏的心态,略带严肃的侧脸中似乎潜藏了几分把握

    我把视线转移到他击出的球上,只见那球迅速地飞向球门以外的地方,甚至没有明显的旋转,却在即将飘离球门的刹那,突然急转而下!就像被球门吸引了一样,在对方门将没有任何防守意识的分秒之间,闪电般直刺网窝!

    这样惊险的进球,这样刁钻的路径,看呆了全场几乎所有的观众。我们也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应当抓紧时间围成圆阵庆贺一番,而裁判席上的教练也开始了各种交头接耳,争论中混杂着激烈的手势,最后竟整齐一致地送上了掌声!那时的我们,和在场的其他观众一样,看到的只是一发侥幸命中的进球,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种诡异的球路,才是真正面临强劲对手时所必需的杀手锏!比起中规中矩的射门,这更是令人防不胜防的个人技!

    在圆阵散开前,山田收起了满脸的笑意,朝校方尴尬地吐了吐舌,表明刚才全然是个意外。连我们都差点以为这是一发假球,做外行的校方多半察觉不到其中的门道。摆摆手后,让他继续踢球……

    那场比赛,山田用前一个进球诠释了自身扎实的基本功,而用后一个进球展示了带有个人特色的球技。在之后的训练中,他渐渐将那样的进球付诸于真正罚任意球的场合,一步步地将偶然变成必然。也是从那时起,山田为我们球队的射门赋予了新的含义。

    乱颤的球网慢慢归于平静,在山田又踢出了一发成功的任意球、与大家相互点头致意的时候,场外响起了并不熟悉的掌声。转身一看,那两个我们未曾期待过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次做好准备了吗?山田君。”真的很感谢人家市队如此欣赏我们的前锋,说好了会再来,果然没有食言。而且这一次,来的还不止他们两人,甚至连他们的上级都亲自出马。但山田又表现出了为难的样子,以至于对方忍不住追加一句,“即便入了市队,也保证给你前锋的位置!”

    这简直是极大的好处,无论是谁都会接受的。

    “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么赏识我,但我之所以一直拒绝,真的不是担心到了市队会被安排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山田缓缓道来。

    “学得会这种射门方式的前锋,在全县都屈指可数。我们听说了,刚才也见证了。我们是真心希望你能来我们队,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对方做出邀请的手势。山田跟上前去。

    他离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猜他十有**是谈成了一个比得到市队前锋席位更有利的条件,相互商量起欢送会上该给他唱个什么歌。还没完全商量好的时候,他回来了。

    关于市队的事他一句未提,只说赛事安排上增加了一个比赛,安排在下个星期。时间非常紧张,并且比赛的场所也是一个之前从来没去过的学校。据说是因为比赛的对方过于讲究,希望找到更正规的赛场。山田把地址写给了我们。那是一个j城以外的城市,要搭火车,还要转两班电车……他一提比赛,便扯远了市队的话题,我们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按照我们队以往的经验,每次有了重要赛事,通常要加班的都是前锋和中场,不器用的后场只求正常发挥。但这次,山田要求后卫必须跟着训练。并且着重指出,这次后卫有多强,胜算就有多大。

    “你这个样子不行,你给我去中前场呆着。”这话是对冈本一个后卫说的。我能想象冈本听到这句话时近乎崩溃的内心。要否认一个人的能力,竟然还有这种表述方式!但从山田安排八乙女与冈本调换位置的那一刻起,我意识到他脑子可能真的是进水了。

    我们这些快毕业的人,姑且当作是陪他胡闹了。中岛做了门将以后,在我们安排阵型的时候就已经言语不多,冈本没什么发言权,知念不反对,a君又一如既往地不发声,全体就默认通过了。

    当时设计的阵型是伊野尾、有冈、八乙女和我四人担任后卫,知念担当后腰,a君、b君也处在中偏后的位置。冈本实力欠缺,前半场相当于仅仅交给山田和薮负责。

    相比于荒唐的阵型安排,训练算是科学得过分了,主要训练如何断球。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系统地训练过断球,经验最丰富的可能要数知念,但他一定程度上也是靠着小体型迷惑对方而成功截球,我们其他人多半学不来。

    所有踢过前场的选手都在被要求去训练后卫,一个前场球员对应一个后场球员。山田说,因为赛场上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躲避防御,我们也无法预测对方运球的路径,一对一的训练中,他要求相互之间不太熟悉的的球员两两组队。伊野尾配到的是山田,我配到的是知念,有冈配到的是薮,八乙女配到的是中岛。b君配到的是a君。(当时我们认为b君刚加入正式组,跟谁都不熟。)冈本被要求多练球感,在一旁玩玩颠球就好。分工明确后,我们便吵闹着开始训练。

    我的搭档竟是知念!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知念是容易让对手轻敌的那一类球员,初次交锋的对手,很难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他运的球很难在不犯规的情况下被截断,而且速度奇快,跟上他的步调就已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面临瓶颈的时候,他教了我一些断他球的方法。虽然真正赛场上的对手未必会像知念那样,但也为我提供了不少思路。他还非常犹豫地指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我最大的不足,说我似乎不是很敢铲走他的球,要求我认真一点,即使真的把他铲倒了,他也不怪我。拜托,真正赛场上的高先生还是很狂野的,此处只是“知念限定”!

    与知念一起的幸福时光还没享受多久,旁边伊野尾就已经在叫嚷着不想和山田组队,山田没有像他一样表现得那么直接,但也能看得出不太愉快。看在他俩无法安然相处的份上,我们两组间进行了重组。

    于是,我的搭档换成了山田。上一次跟他搭档,还是带新人活动的那会儿。看着眼前的他,我竟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和刚来我们校队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有了太多太多的不同。那个听着中岛的事迹一脸向往,看着“认真训练”的手势只会傻笑的山田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会当众挑衅前锋、与市队大谈条件的名选手,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有了如此大的改变。“麻烦认真一点可以吗?”山田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一天被连着说了两次“不认真”,我这做学长的颜面何在!虽然这样想着,我也与山田训练到了最后一分钟,这也就意味着伊野尾和知念的组合应该也相安无事。看着他俩训练结束后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伊野尾的根本目的可能只是为了得到知念!原来我不仅丢了面子还缺了脑子……

    之后几天没有再训练盯人战术,练习的是后卫之间的联防。放在往常,这恐怕是训练任务中最容易被怠慢的一部分。伊野尾的运动神经不算发达,还是新上任的后卫,不能拜托给他过于艰巨的任务;冈本则一度被我们排斥,不被算作战斗力的一部分;我和有冈还时常不能同时正常发挥,所谓“联防”,很多时候就是接连为对手放球。

    但这种组织性的活动,有了八乙女的参与,我们渐渐变得有了信心。赛场下,他是管理球队内务、组织各类活动的副社长;赛场上,他则是和薮并肩守护球队第二道防线的可靠中场。薮有时还需要兼顾进攻甚至射门的任务,“脏活累活”往往就是八乙女工作的一部分。在训练的时候,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补好我们另外三个防御上的漏洞,使整体断球的成功率提升了很多。除了协调我们几个后卫以外,他有时还会把门将一起考虑进来,尽量排成不妨碍中岛视线的阵型,在对方突破防御时,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这样富有大局观的球员的加入,必能给联防带来不少胜算。

    哨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赛场之上。赛前介绍时,我就感受到了与之前所有比赛不一样的氛围。这次的对手很强,每一个都好像是山田这样的人物。哨音之后的交手,更是印证了我的预感:完全是攻击型的战斗风格!比赛才开始两分钟,竟给我一种比赛已进行到**的错觉。对方球员带着球像剑道选手一样朝我们猛冲过来,我完全理由相信,没有之前几天的训练,此刻的我一定是在发懵!

    对方一名前锋把我作为突破口,轻触着球朝我正面施压!我几乎处在下风,没有什么主动权可言,只能凭借着前几天训练时获得的成就感强压阵脚,有意识地上前阻拦,然后伺机断球。一脚下去未能断好,但多少打乱了他的步调,有冈在我后方完成断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对方另一名球员再次截断成功,运球直奔禁区,即将击球之际,多亏了伊野尾不协调的跑姿,意外地给对手造成了视觉干扰,终是没能准确射门!

    撇开伊野尾迷之兴奋的尖叫,我们几个后卫和中岛交换了一下眼神。清楚地认识到,这会是一场别人欺负到自家门口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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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院长竟会答应那样的请求!”看着球场上的激战,两位男教练谈论道。

    “高中校队敢于向市队发出挑战,要是不接受,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吧。”戴眼镜的教练笑道,“毕竟是各校队中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选手,没问题的。只要过了九十分钟,山田君就会在输球以后,按他承诺的那样,无条件服从我们的招录。以后职位也好,身价也好,完全听从我们的安排,可是省了不少事!”

    “那万一他们校队赢了呢?!”

    “你是说爆冷?”戴眼镜的教练甩了甩手中的哨子,“kekekeke,我很期待呢!”

第十八章 飞跃!伊野尾以静制动的远传

    “一会儿放松踢,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作市队。”十分钟前,院长给出指令以后就离开了,没有对新选手们提出任何要求。

    而新选手们却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进入市队以来,他们还未参加过任何一场比赛,初印象势必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市队生涯……

    这样的悸动,萦绕在每一名新选手的心头;正如此刻,他们锋芒毕露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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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飞跃!伊野尾以静制动的远传

    随着交手机会的增加,我们对于对手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对方单个前锋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但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程度似乎让人不敢恭维。他们极少合作,球一旦到手就会孤身一人往禁区的方向冲。不知是他们的训练方式与我们不同,还是这便是他们独有的战术。既然我们单个人断不下他们的球,只能靠联防进行牵制。

    转眼间,有冈遇到一个进攻性很强的对手。其球技非常高超,动作幅度很大,却始终将球控制得很好,有冈几次三番没能找到断球的机会。此时,我正防着另外两名球员,抽不出身来帮他。突然,运球的对手发起一招猛攻!球直接跃过有冈的头顶,他利用人球分过的手段突破了我们的后卫!

    虽是如此,先前他俩对峙的片刻,为八乙女争取到了时间,他及时补位到有冈身后。球的高度确实在有冈之上,但这个高度对于稍高一些的八乙女来说恰好合适,上前一顶,球朝不远处的a君飞去。紧接着几个回传,球顺利地被控制在了以知念为首的中场。这是二十分钟以来,球第一次真正朝我们球门的反方向推进!我们跟着球跑动起来。比起后场的辛酸历程,中场的传递简直太过顺利。当我看到连冈本都成功地过掉一个人的时候,终于开始明白山田对我们说的那句“这一场比赛后卫有多强大,胜算就有多大”的真正含义。我们的对手善于进攻,并且喜欢单独行动,因此在联防上存在严重问题。只要球从后场过渡到了中场,就有望不再受到威胁。目睹着山田两次干脆利落的过人,一次水到渠成的劲射,球划着弧线越进了对方网窝!

    大致读懂了比赛,但我们后卫遭遇的这批对手实在过于强大,其中一名中锋,能够一连过掉我们三个后卫,要不是以分毫之差射门失误,我们领先的一分很快就会被对方追上。对方在被我们灌进一球后,意识到我们那次侥幸成功是因为拖住了时间,他们往后的进攻开始变得异常迅猛,不留丝毫喘息的时间,以至于八乙女也无法在我们的防御露出破绽的时候及时进行补位。时常在不经意间被对方打乱节奏,找寻不到攻守平衡的位点。中场统计时,我们各踢进对方一球,1:1打平。

    稍作调整之后,继续下半场的比赛。

    有冈、八乙女和我,以及比赛开始时靠不协调的跑步姿势成功给对手造成了视觉冲击的伊野尾,四人继续负责断球。知念则改为盯紧对方中锋。中场a君、b君的第一道防线虽然形如摆设,但我们的前场也没有完全闲在一边。只要对方没有过快地突破防御,前场就还有反击的可能。吸取了先前的经验,前锋薮宏太终于逮到了良机!一个回旋改变了球的走势也许是感觉到了薮的杀气,对方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不敢近距离抢球,就连我方负责射门的山田也选择了为他打掩护。上半场连球都没怎么拿到过的薮,绝对是卯足了劲在踢,在山田为其盯牢身边最后一个障碍后,薮左脚凌空抽射,一记直线球直刺球网!对方守门员那一脸要升天的表情简直就是:幸好我没去防这个球!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二十分钟,领先的一分也早已被对方追上。我们与对手的差距仍是相当之大,对方可谓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朝我们的球门进攻。比我们后卫体力消耗更严重的,无疑是作为门将的中岛。有的球我一看就知道防不住,他也在很拼命地补救,而且见我们一露败相,他就做好防守的准备,是与伊野尾做门将时完全不一样的防守风格!什么“这些球明显会出框,不需要认真扑“,什么“这些球分明是盲点,扑也是白费力气”伊野尾这个前任门将的“至理箴言”统统被他抛在脑后。余光所及之处,都能看到中岛在一个劲地在扑球,扑他能力范围内的球,以及他能力范围外的球。哪怕呼吸都已经变得异常沉重,哪怕站立都已经变得吃力费劲。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努力不放过任何一球的中岛,在对方如此迅猛的进攻下,我们队维持住了2:2的比分。

    “不用那么勉强自己。”比赛最后几分钟时,向来要求严格的八乙女说出了这样的话。

    “输就输吧,今天也是特别认真的中岛裕翔!”有冈一边断球,一边朝身后的中岛喊话。

    “差不多就可以了,才不想扶你回去哦!”我也跟着接了一嘴。自从有了两手捞起落水三人组的经历后,我成了队里公认的“救生员”。平日里姑且还能派上点用场,这场球下来,我自己也在散架的边缘。

    就在大家都筋疲力尽的时候,给我们带来惊喜的,竟然会是这个男人!

    不知他是慢热型选手,还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觉得我从没见过对球赛如此投入的他。对方与我们交手的过程中,似乎也已察觉到这个连跑步都不协调的人明显是个短板,在他这个位置容易放松。所以,那个时候,对方没想到,我方也没想到,如同光与影交织时产生的幻觉一般,

    前一秒,对手带球冲破伊野尾的防线,下一秒,球穿裆向对手身后滚去!交错的身形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伊野尾带着球朝前场的方向跑去,逆光中,他的背影竟也让我有了一种想用“矫健”来形容他的冲动!我这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带球奔跑,虽然跑得不怎么快,与球的磨合也不甚到位,但就是有一种临危受命的帅气。

    回过神来的对方球员立即转身猛追,不擅长跑步的伊野尾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就在即将被追上的一刹那,伊野尾奋力将球击出!那是门将开球时惯用的姿势先前的门将经历竟被他使用在了这个关键时机!只听“砰”的一声,草坪上扬起四散的尘土,球一举跃向罕见的高空!载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沿着平滑而柔和的曲线,静静地掠过布满球员的整个中场,在绿茵地上投下渺小的圆形阴影。如同他与观众开玩笑时说自己踢出过的球门球一般,球在对方的禁区前缓缓落下。不知这是随意的一脚,还是精心计算过的结果,却见它触地之后,稳稳地弹起在了山田的身边。

    山田立即补上致命一击,完成了整场比赛最后一个进球!

    3:2的字样赫然现于计分板上!

    那个如幻觉般的远传,原来不是在做梦。伊野尾还是那个伊野尾,但他的扬长避短,他的以静制动,在最后的时刻,改变了比赛的结局。

    结束了。中岛已经累得靠在球门上喘气,我们四个后卫也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坪上。做后卫做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像这场比赛这么累过。对手是一方面,还有一些我方自己的因素。以往遇到强劲的前锋的时候,不管赢了一球,还是输了一球,全队马上会采取9-0-1的防守模式,但这次山田没允许我们这样。没有前场帮忙的后卫容易破罐子破摔。我们不是没摔过,但这次真的没有摔,我深有感触。我们后卫踢得相当认真,可能是感觉快要毕业了,想着善始善终。我转头一看,我们四个毕业生相视而笑,谈论着各自勇猛的表现,谈论着薮少有的充满干劲的直线球,心照不宣地都把这当成了校队的最后一场比赛。

    毫不顾忌地躺在草坪上,也不管前半场那些人在做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听到山田朝我们走来,跟在他身后的,是知念、a君、b君等人。他们的笑颜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看上去不像仅仅是侥幸赢了一场球赛那么简单。

    “我们进市队了!所有的人!”

    我“腾”地一下坐起身,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我们没有听错!山田向我们解释说,方才与我们比赛的对手,是与山田同一批被市队相中、并顺利进入市队的新选手!市队给出的说法是,如果jonny高中的这支足球队能与这批新选手们打成平手,就可以破格收录整支球队。给出这样的条件的市队,根本没考虑过我们能赢。而这,也是山田在那半个小时中与他们谈成的条件。

    由于市队往往会选拔校队里最有机会表现自己的选手,换句话说,被市队选走的球员中前锋居多,所以这场球,我们面对的10人基本都是前锋!难怪他们进攻迅猛,但防卫有所不足。

    山田也向我们道歉说,没有事先告诉我们这些,是因为担心我们听说了“市队的种子选手”以及“好多前锋”的情报后会感到害怕;也向我们道歉说,没有采用9-0-1的战略是因为面对真正强大的前锋时,全员防御的战略更加被动,希望我们能够理解。他估计还没好意思说自己让对手背了一个“对场地过于讲究”的锅,以及故意把地址写成了边门的门牌号,让我们认不出这是市队的训练基地……

    我们没有埋怨他,他做得足够好了,把我们可能会紧张的心理也考虑得相当充分。并且在经历后来的那些事以后,我甚至隐隐地感觉到,我们这些毕业生的心理都在他的计策之中。另外,山田本身也是后卫出身,但他在这场比赛中依旧选择踢前锋,可能无关输赢,他都想向市队的教练们展现除自己以外的中后场的风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得知进入市队的那一刻,我们实在太高兴了,没什么力气还摇摇晃晃地起身拍手尖叫。对手们也给我们送上掌声,说以后会在一起工作,要一起加油。相对的,球门那边的中岛,动静倒是很小。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离得太远,没有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没有马上给出反应;还是他其实听到了,但以这种方式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市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有冈走向中岛,把他拉到我们身边。

    “别站得离我们那么远嘛!真是让人不省心。”伊野尾也一扭一扭地跑去迎接。

    听着成员的欢声笑语,又躺回操场上的我,内心满是幸福的滋味。我那原本计划在这个学期末、随毕业而走向尽头的足球生涯,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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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介,祝贺你呢!离梦想又进了一步!”知念看着激动不已的山田,默默地为他感到高兴。

    “我们也得继续跟着的吧,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jonny桑呢,”a君伸了个懒腰,“果然在下生来就是被人抛弃的料。先被父母抛弃,现在又要被jonny桑抛弃。”

    “不是的,”b君凑近他,距离近到让a君感到不自然。随后,他又拉回了正常的距离,“jonny桑从不放手亲自培养出来的球队,阁下看来还不够了解他……”

    谁问你这种问题了嘛。a君平复了自己乱蹦的心跳。

第十九章 中学时代最后的日子(上)

    “这里就是以后我们常要来的地方!大家趁现在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吧,就地解散!”薮宏太一声令下,已经休息过一阵子的众人顿时一哄而散地冲出大门,跑向各自在来的路上就没看够的地方。市队的师生则返回各自休息的场所。

    “请,请等一下……”随行的女教练叫住了两名男教练中戴眼镜的那位。旁边同事见状,立即识相地走去了别处,留下他们两人。

    “以后,他们就有劳您照顾了。”女教练朝他鞠了一躬。

    戴眼镜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张口想多说些什么,却终也是深鞠一躬,报以沉默的回应。

    跑在最后的伊野尾一边偷瞄着那两人,一边慢吞吞地踏出校门。顺着队友跑远的方向,他看到了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校舍。高处“航天学院”、“材料学院”、“建筑学院”等的大字直入视野,它们的后面还有更多连成片的学院楼……一眼过去,几乎没有与文学相关的院系,是名副其实的理工大学城。

    伊野尾又转过身,细细地读了背后大门旁的校名。

    “原来所谓的市队,是这个意思!”他微微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似是寒暄的笑容中,有了几分难得一见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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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中学时代最后的日子(上)

    “おめでとう!(祝贺!)”“おめでとう!”

    我们足球队被提拔为市队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jonny。当天回学校的时候,就收到了好几声晚辈们的祝福,成为了那一年中,jonny最早的捷报。

    此时,距离毕业也只剩下一个学期不到的时间。因为已经有了明确的出路,与女教练打过招呼后,就再也没去校队踢过球。既没有学业任务,又没有球队事务的我们,难得做了一回无业游民。准确地说,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把这仅剩的时间,留给自己的班级同学和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又像当初要组建校队时我们被要求退出社团一样,即将前往市队的我们,也要和跟自己一起度过了六年光阴的中学同学告别。这是每个jonny中学的学生都要经历的事,中学时代最后的日子也变得尤为难忘。

    迄今为止,我所写的都是我们球队的故事。然而事实上,球队的生活在我的整本日记本中只占了四分之一不到的篇幅,它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球队以外,我们也都有自己珍视的同伴,比如我在进校队以前所在的那个体育类社团中,就有过几位与我同一届的、关系非常密切的社员。还在社团中一起活动的时候,我们就约定过要好好地相互关照,一起做着有朝一日社团能被提拔为校队的白日梦,还相互“警告”过,毕业以后,倘若搬了家,也要第一时间告知新的邮编。回想起来依旧会忍不住笑出声,但那也都是社团时代的往事了。谁都没有料想过,足球社会成为学校重点培养的球队。

    按照学校的惯例,一定时期内新组成的校队是有限的,差不多三年才能出一支校队。成立了足球队,意味着同期很多其他运动类社团失去了成为校队的机会。中学的时间短暂,没有那么多个三年可以等待。曾与我友好的那几名社员,在得知组建校队无望后,选择了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我也就此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如今的一两月份,正是他们高考冲刺到最后最为艰苦的日子。看了一眼时钟,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马上就要响了。几分钟后,空无一人的食堂里就会排起望不到尽头的长队。我提前买下几份盒饭,然后在大批学生冲进食堂时,大喊着我那几位准备参加高考的朋友的名字,朝他们招了招手。之前在校队方面花过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一个学期根本补不回来,只想着能在他们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他们看到我了,抱着正在背的课本,坐到我为他们摆好了盒饭的空位前。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了。

    “那个……”抱着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好消息的想法,我开了口,“听说了吗?”

    “おめでとう”

    这是足球社被选为校队的那一年,他们对着我重复了好几天的台词。这其中固然有祝福,也能听出几分不甘。说实话,虽然在学校中,成为校队的我们显得更加风光,但我从未因此而轻视过他们。我因校队而放弃学业,他们则放弃体育潜心学习。我会在市队里继续打磨球技,为球队争取更多的名声;他们则会通过联考进入大学深造,在那以后又成为打着领带、坐在办公室里的职员,开始另一种我没有机会体验到的有意义的人生。彼此都有得失罢了。

    “我们当然知道,没有介意,为你们高兴都来不及哦!提升了一个台阶也要继续加油啊。眼下我们也得好好考试,才能不输给你们呢!”声音从邻桌传来。一边是薮和八乙女,另一边则是几个我不太熟悉,但又时常听他俩谈论起的人。

    我这才想起来,薮和八乙女以前也有一起参加过其他的社团,情形与我如出一辙,恐怕他们也像我一样经历过那些无法面对身边的好友、以及自己原本所在的其他社的社员们的心情。但相比于邻桌的谈笑风生,我的朋友对我说出一半的好消息可谓是置若罔闻。不知是无心理会,还是看书看得过于认真。

    看着邻桌薮和八乙女欣慰的点头以及对面同学真挚的笑脸,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羡慕。他俩应该是在校队成立的那一会儿就把话给说开了,但我没有。那时的我纠结于应该留在校队,还是应该退出校队去继承沙滩社社长的职务,错过了能坐下来好好谈心的时间。转眼,校队的训练日益繁忙了起来,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就此失去了解释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好希望能被我的朋友理解,希望能被我的朋友原谅,告诉他们,比起组建校队这种看校方心情的掷骰子游戏,考大学才是人人机会均等的公平竞争,让他们知道我并没有因进入校队而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还能像朋友间那样,分享各自的好消息……

    “你刚才,有在说什么吗?”坐在我对面的考生朋友问道,手还翻动了一页书。

    算了,现在与他们聊这些,恐怕会给他们带来心理负担。如果高考结束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再说吧。

    “没有,”我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去高考啊,这几天我都会帮你们打饭的,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啊,谢谢你了。”

    都变得客套了。还是希望他们对我多说点什么,哪怕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其实,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闲,只是相比于高考生来说要悠哉一点。整个毕业季,除了告别,还有不少让我们这些平日忙于校队的人颇为头疼的事。比如说,毕业考。

    我们毕业考的卷子分两类,我和有冈的考试卷相同,但和薮、八乙女以及伊野尾的不同。细看考纲以后,才回想起初中时期我们分班的事。原来,薮、八乙女、伊野尾那三个上过数学竞赛的人,被分进了理科班,而我和有冈进的是文科班。关于我的文科,嗯,如果你还能读到这里,至少说明写作不成问题。而有冈则在讲话上非常具有艺术,安慰冈本的偷换概念足以让人刮目相看。倘若换做是他,我与我那几个考生朋友的误会应该也能更早解开。

    当我还在备考的某一天,班里好多人没来上课,心想是去参加高考了。去理科班一打听,果然,伊野尾也去了。虽然他跟着我们一起被市队录取,但毕竟备考了那么长时间,我也能理解他的选择。还想着从薮那边打听一下伊野尾究竟是会跟着我们一同去市队,还是会独自高考前往自己理想的大学,却被告知,薮还去送考了!

    伊野尾在我们的球队中算不上特别得力的干将,但薮一直很佩服他。同是上过数学竞赛的人,伊野尾坚持了下来,并且竞赛结束以后,依旧没有放弃学业。伊野尾的高考薮帮不上什么忙,或许送考是他唯一能做的,八乙女这样告诉我。说着,他还拿给我看他来学校之前替伊野尾求的签。副社长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有心呢。

    很多人去参加高考的缘故,我们的文科自习室也变得有点冷清,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不准备参加高考的女生。在我和有冈捧着我们的资料,准备坐下来开始背的时候,竟看到了坐在自习室角落里的山田和冈本!这是市队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学弟。他们又还没毕业,来自习室装什么认真?

    这样想着,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我们高三生确实毕业以后前往市队,但他们还在高二,去市队也有个先后吗?走过去问了他们,他们解释说校方允许他们下学期一同前往市队,只要他们与高三生一起参加毕业考试,通过的话,也可以颁发毕业证书,允许提前一年毕业。这确实是个各方面都兼顾到的好办法,只是他们真的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背出几本大书吗?我有点不太相信。

    “所以请学长帮忙划重点。”

    那个春暖的下午,就在帮他们划重点中度过的。五个人凑在一起,我们报一句,他们划一句。看着冈本连这都有点跟不下来,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选文科。如同回答老师的问题一般,他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因为从英国回来的缘故,他的英语可以免考,直接满绩。(这一听就更像关系户了~)

    高考的那几天,大家都在自习室复习。山田和冈本也依旧坐在同样的那个角落。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从第一次看到他们在自习室的时候就想问了。四人席的长桌,不应该是像我们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吗,他们为什么喜欢并排坐呢?英国的男学生难道都喜欢这样自习吗?我可能真的不太懂。”离他们很远的我,对着有冈一阵碎碎念。

    有冈当即从对面搬到了我的旁边!虽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大家作证我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更大的疑惑,”有冈悄无声息地扯开了话题,“山田那个英语,冈本是如何做到耐心辅导了那么久的?他是没有脾气的人吗?”

    这个疑惑我倒是能够解答。

第二十章 中学时代最后的日子(下)

    那是一个我难得早到学校的早晨。山田已经在自习室门口等着开门,手上捧着几本英语书。门一打开,他就找到了平时坐的位置,然后在旁边的空位上搁了一本书。

    “对不起,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凑上来问他。毕业生多半都在校方管不着的边缘。

    “对不起,这里有人。”山田指了指用来占座的书。

    女生很扫兴地走开了。同样的戏码,一大清早地上演了五六回。在拒绝了不知道多少个女生后,冈本才出场,接过山田递给他的英语教材,开始讲解。

    一个小时以后,冈本往后一仰,朝天长叹一口气。

    “你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糟到我无法想象。真的和笨蛋一样。”看得我眼前一亮,冈本难得有如此帅气地怼人!

    话音刚落,被怼的山田面无表情地把冈本桌上的书抛在了他的身上。冈本还没反应过来,一大群女生朝他们那桌冲去,争先恐后地想在空出的桌面上摆上自己的复习教材!受到惊吓的冈本赶紧对她们解释说自己并没有准备离开,还时不时地朝山田投来求助的眼神。而山田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帅气怼人的冈本。不管看着山田没有一题答对了的英语卷子时表情有多崩溃,在抬起头面对山田之前,又切换成了好好先生的模样。

    我在文科自习室中没有看到的中岛、知念,选的则是理科。学理科还是很辛苦的,我们文科生放学离开的时候,理科自习室的灯还会持续亮很长一段时间。路过的时候,时常会看到他们在黑板前比划的样子,看起来比我们这边激烈很多。

    “裕翔,最上面一层架子上的资料!”知念小手一指,中岛就会付诸行动。自习室的墙上投下一高一矮的两只身影……

    他们偶尔也会向考理科卷的八乙女帮忙,但次数不多,因为八乙女的理科有点自顾不暇。

    这是他对着一张电报发了一通火之后我们才知道的事。电报是伊野尾拍来的,说考完了打算玩几天再回来。薮的理科不成问题,不用复习也能过毕业考,就跟着一起乐呵去了。然后八乙女便可怜巴巴地来朝我们抱怨伊野尾和薮有多靠不住。最终,在我们的怂恿下,他偷偷改选了文科,留下两个毫不知情的小学弟孤独地备考理科……

    少读一年书的学弟们的考分,普遍都是惨不忍睹的。直到毕业典礼前的半天,还有人在参加第三轮补考,以至于

    “毕业典礼将延迟一小时举行,请准时参加,望同学们相互转告。再通知一遍……”

    听到了这样的广播,我干脆绕了个远路前往礼堂。但就仿佛是块被吸引了的磁铁一般,不知不觉绕去了操场,那块我最熟悉的地方。

    低年级学生大多已经放假,毕业生也基本已在礼堂中落座,整所学校冷冷清清。操场上反倒还有不少正在活动的球队,从训练的强度和球员的年龄看,这几支应该是社团而不是校队。

    “……断球有进步啊,拜托下次活动也来参加哦!”面对邀请而不情不愿的男孩子,像极了当时被薮死缠烂打着拉进球队的我。那个因表现不理想而暗自伤神的男孩子,那个年纪也不大却像妈妈一样关照球员的男孩子……好像看到了很多我们球员的影子。

    在我们离开以后,操场也是会一直这样热热闹闹下去的。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声“you”,吓得我赶紧回头。

    是真的没发现jonny桑会在这个地方。

    不是没料到,而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校方留给我的,多半是不近人情的形象,以至于让我忘记了jonny桑还有这样一面。

    “要来喝一杯吗?”他朝我递来了一杯果汁。

    当时我们还是足球社的时候,jonny桑也时常来操场边看球,站在同样的地方。他夸人的次数不多,但偶尔确实会毫不吝啬地表扬我们。在活动结束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请我们喝十钱一杯的果汁,听我们讨论阵型、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成为校队以后,他来得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有人说他又去看了其他的社团,校队的部分就交给其他校领导负责了。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而且临近毕业典礼,他还在看学生打球。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jonny桑依然是我印象中的那样。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站在操场边,选拔出一支又一支校队,然后把他们送出jonny,让他们走向体育界更深的地方吗?都不曾意识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校长,原来一直都在离我们如此近的地方。

    “还是留给学弟们吧。”扎根于内心的敬畏,让我没有接受他递来的果汁。他也不再勉强。

    “you,今天是毕业生呢。很开心的日子吧?”

    我害羞地点点头。

    “快点去参加毕业典礼吧。年轻人还是比我到得早一点才更加有礼貌哦。”

    我赶紧说了失陪,飞快地离开操场。jonny桑一定是察觉到了我的不自然,才有意这样说的。说什么毕业是开心的日子!这一问,问得我都开心不起来了啊!

    闷着头推开礼堂的门。果然,连最后一排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正在寻找空着的台阶时,我听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雄也”我那几位考生朋友大喊着,朝我招了招手。人头攒动间,我看到了一个空位。

    “死哪里去了?等你到现在!”

    “进市队的事怎么都还是别人告诉我们的呢,真不够意思!我们高三与世隔绝的样子是不是看着特别有趣啊!”

    “帮我们买了两个月的饭,弄得我都不会自己打饭了,今天拿了盒饭忘给饭票,被阿姨追了一路……”

    “雄也都不知道我搬家了吧,一会儿典礼结束一起去我家玩吧!雄也学的不是理科,估计邮编都填不对,去过一次才能认识嘞。”

    “还有雄也,你的毕业证书都是我帮你领的,还不快拿走!”

    “卒、おめでとう”

    jonny桑提醒得是。不然此刻,借着拥抱的机会拼命朝他们衣服上蹭眼泪的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它理应是开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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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u怎么也出来了?”jonny桑致完毕业词后走出了礼堂,八乙女也跟了出来。

    “接下来都是和家长合影,我就不参加了。”八乙女笑了笑,“我没有家长可以来。”

    八乙女似乎比谁都和jonny桑更亲近一些。

    jonny桑又回到操场,继续去看他没看完的活动。随手递给八乙女的果汁,后者也愉快地接受了。

    “六年来,感谢jonny桑的关照了,代表足球队,也代表我自己。”八乙女说道,“每一个学号倒数第二位是0的孩子,都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谢谢。还请和薮君一起带领球员们呢,毕业以后,就要更多地依靠自己的实力了。”jonny桑欣慰地说,“也希望你们能够遇到好好关照你们的人。”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在学校见过我们的教练了。”

    “她,”jonny桑皱了皱眉,“去别的学校做老师了。”

    “诶?都不说一声……”

第二十一章 ☆特别篇☆ 女教练的信

    本章为特别篇,为第三视角。会用符号括起信件内容。

    本章背景:昭和11年春季,足球队因在比赛中获胜,而被市队录取。球员们在为毕业季而忙碌着,却不知他们的女教练已经悄悄地离开了jonny……

    迎着春日的樱花,一片接一片地飘下月台。店铺门板发出的响声,清晰地回荡在这个冷清的车站。挽着手提箱的女人,静静地坐在站台长椅的一角,将平日里在绿茵场上奔跑的英姿,尽数掩藏进朴素的行装之中。

    两个小时前,一份辞退信送进了她的办公室。火车票已经安排妥当,收拾好行李之后马上离开。这是送信过来、并且负责为她提行李的杂工告诉她的原话。

    距离那场至关重要的比赛结束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的学生们要忙他们的毕业考,因此从市里回来之后,她只和学生们见过一面,就催促他们加紧准备文化类的科目了。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闻讯而来的医护老师焦急地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女教练抿紧嘴唇,给她看了一眼辞退信中除正常薪水以外的一沓钞票。

    给如此多的封口费,也只能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了吧……女教练想。但既然是那种程度的机密,为什么完全不防着外人呢!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昨天下午,在女教练应jonny桑要求、带着整理完的球队资料前去校长室的路途中,校长室里正发生着不愉快的一幕。

    “足球队走出了成功的一步呢,会成为‘四叶草’中出彩的一个案例。”jonny桑的小侄女把玩着桌上的摆件,“舅舅,能给我看看‘四叶草’吗?”

    “对你来说还有点早哦。”jonny桑本想制止,但见小侄女一再恳求,终是没拗过她,答应了下来。“去把校长室的门锁好,我拿给你看。”说着,他打开了身后书柜里的暗门。

    坐在旁边办公桌前编写档案的另一个女人起身,拦在前去锁门的小侄女面前。“既然是‘四叶草’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得避开我这种外人啦!”她轻笑着摘下眼镜,放下手中的档案,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我去外面望风,岂不是更安全?”

    jonny桑把她追了回来,“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没有回避你的意思,你可以看的。饭岛小姐。”

    被称作饭岛的女人一边故作勉强地坐回原位,一边在jonny桑看不到的角度朝那位小侄女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好像在向她强调自己在jonny桑心目中的地位一般。惹得小侄女当即气得变了脸色。

    “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一点!”jonny桑厉声喊道,双手同时落在她俩的肩上,“jonny的未来是你们的,能让我少操点心吗……”急于调停的jonny桑和相互怄气的两个人,把虚掩的门晾在了一边。

    “打扰了!”敲门许久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女教练推门而入,书柜后敞开的暗门一览无余……

    “是我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女教练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医护老师接过她的手提箱,“我来帮你整理吧,你给孩子们留封信。”

    几乎没有犹豫,她拿出纸笔伏案疾书,任由搭班老师为她操办剩下的一切。

    写给薮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jonny做老师了。恭喜你们全员进入市队,没能来送你们一程,我感到非常抱歉。

    你或许也不会那么在乎。毕竟相处的两年中,我没给你留下过什么好印象。虽是外聘的教师,不完全代表校方的态度,但也被赋予了不小的权利,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干涉。不过现在结束了,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在把球队拜托给你之前,有些事还想多作交待。请允许我通过书信的方式向你传达。

    队里我最不放心不下的是冈本君。前些日子,听到其他球员谈论起冈本君的志愿者的时候,着实让我捏了把汗。没有人承认是必然的,因为冈本他真的没有志愿者。好在八乙女君那句“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的志愿者不肯承认自己”,把可能存在的“有没有志愿者”的疑点直接移向了“志愿者是谁”的问题。不管志愿者是谁,有了志愿者,就等于是认可了他进来的途径。但他是怎么进球队的,没有人比你我更加清楚。

    那年九月,他刚刚入学,校队招募已经进入收尾工作。虽然我也不知道按照我们的效率它竟会逾期那么久,就好像被人拖了进度一般。原则上不再安排测试,但校方念在名单尚未正式公布,就破例了一次。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无需维持纪律,自然没有安排志愿者。

    正式组成员中前十位的名单落实以后,剩余的人都实力平平,冈本君的表现与他们相比并没有优势,这一点,当时外场围观的同学可以作证。至少在他展示结束的时候,我没有想录用他的想法。

    “我知道我没有通过甄选的可能。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足球,应该有相关的社团的吧?我想去那里磨练自己……”他拿着社团目录问我,一脸困扰的样子。

    社团目录上自然是不会再有足球社了。社团一旦升级为校队,就会不复存在。仅仅喜欢怎么够?校队是要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的!我没注意到那时你也在一旁,随口说了这样的话。作为原社长的你,心里一定是有点不好受的。社团纯粹为了开心,但校队意味着契约和名誉。

    “你要是早一点来就好了,这里还只是社团,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玩。”赌气似的,你冲着冈本君的背影这样喊道。但实际上是喊给我听的。

    “做社长的,你也有必要修改自己的认知。带社团时的那一套用来带校队怕是不妥的。”在确定最终名单的过程中,我显然没控制好情绪,甚至朝你发起了脾气,说出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您没有说错,仅仅喜欢自然是不够的。”原来你早就没有在闹别扭了,“我只是感慨一下,他原本还是有磨练自己的意愿的,但如今社团升级成了校队,他想努力也没地方去努力了而已。”

    “那就看他有多努力了。”我在冈本君的名字边打了勾。

    所以也难怪,你会对不够努力的冈本发那么大的火。

    不得不说,我一个女教练,真的不太会带男学生。大概是我的教法出现了问题,他长期处于拖后腿的境地,他也非常痛苦,让我一度怀疑招他进来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直到去年冬天,我干涉得少了以后,你开始管他,我发现那才是正确的做法。球队交给你我也还是放心的,你比我更懂得如何带领这群孩子。他已经有了上升的趋势,希望你能继续用你的方式支持他。

    让人比较在意的,还有中岛君……

    写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医护老师,中岛君的那张有关胃疼的病历单还在吗?”

    “我有好好地保管着呢。”

    ……这件事,我还是想让社长你知道一下的。相信看过以后,你也会明白我迫切地想让中岛成为门将的用意。他主动提出担当门将的时候,我答应得过于干脆,可能让他产生了误会。原本打算在他毕业之前好好跟他解释的,只是没料到我先离开了这里。所以想拜托你:倘若日后中岛君对自己门将的职务感到困扰的话,请将信封里的病历单转交到他手上。我对他的批准,不是对他失去了信心,而是希望他能在一条更适合他的路上走得更好。

    好在你们球队里也不都是让人担心的角色,还有不少像有冈君这样让人省心的孩子。有冈君在队里确实不算很有存在感的人,他自己可能也感觉得到,但不代表这是个缺陷。他存在感低,是因为他是整支球队里最不会惹事的人,典型的模范球员。在班里,他会成为无可挑剔的优等生,但在这支麻烦层出不穷的球队里,他显得缺乏‘光彩’罢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辈分观念,不知他在意的是入队的顺序还是实际的年龄,但整支球队的年龄相差得并不多,而入队顺序上来说,他依然是入队较早的那一批。他从不跟自己的前辈发生争执,又处处让着自己的晚辈,扮演着中间人和调节者的角色。所以,这样的低存在感,与个人魅力无关,希望他不要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虽然是个后卫,我也能感觉到他在赛场上的魄力。也是呢,起先我还担心随和的他,会不会也把这份随和带上赛场,现在想来是多心了。拜托你稍稍管教那几个调皮的学弟哦,别总想着欺负老实人。

    说到老实人,少不了总是在有冈君身边出没的高木君。他是我最看好的后卫,个子很高,球技后卫中也算上等。或许会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但我认为他是天赋派的球员,一度沉溺于离开校队,平时也没见过他加班加点,却还总能够让对手的前锋手足无措。若是有更多上进心,比如在第二前锋选拔赛上接下第二前锋的位置,他的发展我都几乎难以想象。当然了,他能做得像现在这么好,或许正是因为他很适合后卫的职务,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看好他呐。

    要说尊重球员的个人意愿,我觉得我在伊野尾君的问题上做到了最大的宽容。最初,我安排他做门将,他还吹捧我说老师眼光不错。我说怎么了,他问我,老师是怎么知道他以前本就是做门将的。我开玩笑对他说,那是因为除了门将,他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连替补的锋卫都担当不了。他的运动神经确实不发达,但明明是还有机会再重塑的青春期,我竟也没有去逼迫他,放任他担当门将。可能也是被自己门将的职务束缚了思想,有意不对自己的跑步能力作要求,造成了一定的差距。现在他的职位调整成了后卫,还请督促他赶紧想办法把跑步这一块的缺陷弥补上来。他平时在学习上花的时间比较多,可能足球在他心里只有第二第三的位置,但既然已经进了市队,还是希望他能认真对待,倒也不强求他把足球在心目中的地位往上抬,不知道他大学考得怎么样了呢。

    相比于伊野尾君,一心扑在团队上的,还是要数八乙女君。我听你们都喊他副社长,是这么回事吧!他是很喜欢这支球队的人,在凝聚力上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猜这大概是社长与副社长之间分工上的决定~

    学长组大多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存在,a君也是如此。他是非常话很少的男孩子,平日里你们吵闹的时候,他也就微笑地看着大家,很安静的模样。从未争取过点什么,也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是天生内向吗?还是无法融入到你们当中?还请你在关照大家的时候别落下他呢。

    说起来,b君和他真的很相似。他先前在替补组,相比于你们,我可能更了解他一些。他对于职位的要求很少,经过调剂,成为了替补组中多出的门将。也是个无欲无求的男孩子呢。好像他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球队奉献自己一样,倘若把他俩安排在左右对称的辅助职务上,应该会是不错的安排。

    至于山田君……

    女教练在写下几行字,重新又划去了。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斟酌该为他写点什么。第二前锋选拔赛后,山田和知念路过她办公室时留下的只言片语,曾令她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也算勉强完成了。解决掉中岛以后,才能做接下来的……”

    都已经成为中锋了,他还打算做点什么!理应没有威胁了,中岛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就在那时,校方命她派两名球员去为其他的校队踢球。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派了他俩,哪怕他俩是球队的中流砥柱。虽说是临时租借,但他们在自己高中球队的时间会变少,难不保去外校的次数多了以后会成为对方校队的常驻球员,这样他们便会永远地离开这里,不会再实施所谓“接下来的事”了。原计划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她没料到,他俩花了一个学期不到的时间就彻底回来了,而且竟是以对方校队的解散而告终。有传言说,解散存在内幕,作为本该维护他们的教练,她却做不到第一时间去反驳些什么。

    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学生!她扪心自问。从那以后,以山田为首的球队,她管得越来越少了,转而去关心替补的一方。

    时间不多了,请原谅我长话短说。关于山田君,他的才干,他的努力,有目共睹。在被送到了其他校队也还想着回来,在被市队相中了以后还斗胆提出那样的条件,我相信,或者说我愿意去相信,他与你们的感情应该是亲密的。前锋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还请你多劝山田君和中岛君日后要好好相处哦。

    至于知念君,他是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日后还需要更多正确的引导。你们也是愿意这么做的吧,毕竟他是你们独一无二的团宠。

    然后是替补组的成员……

    该交代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不方便与你透露有关我辞职的消息,但你们全员进入市队,就此脱离jonny,我是非常为你们感到高兴的。但市队是更有挑战的地方,到了那边以后希望你们依旧能够记得自己踢球的初衷。

    我与你们的年龄差不了几岁,也是第一次做教练,存在着太多的不足。眼看着下一所聘用我的学校依旧要求我教高中男生,我还真得摒弃不少坏毛病呢。不能再像个经理人似的总爱管些多余的闲事,在只言片语中浮想联翩,在原则性问题上得过且过,把中路破门般的男生心理揣测成左右打转的蛇形球路,争取要在下一阶段的任教生涯中做得更好呢。我还会把你们教给我的那些,我作为一个女生可能无法明白的东西,再细细地回味一番。我会告诉我的下一届学生们,怎样在无可商量的校方面前朝备考的队友身上砸休息室的钥匙;怎样在大片质疑声中坚持自己想要得到更高职位的决心;怎样让关系户的传闻埋没在接二连三的“介绍人”的自白中;以及,怎样沉默地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地目送最重要的朋友……

    以后的日子,请多保重!(シシ)

    没帮上什么忙的外聘教练

    昭和11年3月13日

    樱花落在她的风衣上,她在小城的日子也如同樱花的花期那般短暂。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小城,前往一座南方的城市。当初校队建成,紧急聘用时来得匆忙,如今走得也是同样匆忙。温暖的东南风,把飘落的樱花花瓣吹进这座她即将离开的小城,让它们掠过半掩的店铺,掠过下风口的邮筒,掠过深深的月台,为小城捎去旅人的留恋。

    在告别杂工的时候,她就发现落下了他送过来的那封辞退信,准是离开的时候放错了地方,不过,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门板的老旧,被风吹过时总是会发出声响,格外引人注意。原是家无人售货的小店,有卖信纸一类的东西。女教练买了两张画有这座小城风景的明信片,在账本上记录了一笔。其中一张上,她写下了医护老师的名字,投递到了站台的邮筒中。邮筒上的开箱时间,似乎与自己所要搭乘的这班开往南方的火车抵达站台的时间一致。真是及时呢,应该不出一两天就能收到了。她如是想着。

    “昨天的事要及时处理一下!”

    “我已经处理过了,不劳大小姐操心。”饭岛面无表情地回答jonny桑的小侄女,“‘四叶草’的秘密不会泄露出去。”

    远远地听到汽笛的声音,女教练拿起手提箱,走上月台。

    一个黑影从身后走来,朝她背后伸出手去……

第二十二章 出发!奔向新的旅程

    jonny桑的办公室中,市队负责人在客位落座,茶几上摆放着一张支票。

    “这是根据贵校开出的身价所拟定的费用,来与您核实一下:

    附表:

    姓名/编号/身价

    薮宏太/j******1*/2000钱

    伊野尾慧/j******1*/1800钱

    八乙女光/j******0*/2000钱

    知念侑李/j******1*/2400钱

    有冈大贵/j******1*/1500钱

    中岛裕翔/j******1*/1600钱

    高木雄也/j******1*/1500钱

    山田凉介/j******2*/2500钱

    a君/j******0*/1500钱

    冈本圭人/ j******2*/1200钱

    b君/j******0*/1000钱

    同时,贵校没有给出替补的身价,如果有的话,不妨现在就在这个数值的基础上作修改。”

    jonny桑看着支票点点头,在负责人不解的眼神中,提笔划去了数值中的一个零。

    “首先替补不计身价,”jonny桑含笑道,“其次,我们并不是想卖球员……”

    ************************************************************************************************

    第二十一章出发!奔向新的旅程

    之前山田与市里谈成的条件是打平新选入的选手,那么整支队伍进入市队。我不知道所谓的整支队伍是仅指参赛的成员,还是将替补也一同包括在内。但从校方多次与市队负责人谈判的情形来看,似乎属于后者。按照校方的作风,向来是希望前往市队的学生越多越好,不说他们是否会请求市队收录替补,倘若市队有意为之,校方多半不会是反对的一方。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去市队的名单上,也有各位替补成员的姓名。

    我们一一签字,最后再由校方签字。

    签字之前,倒还为替补成员操过心。他们的年龄普遍比我们小很多,这是当初组建校队时定下的规矩。现如今,正式队伍中的学弟尚且要跳一级才勉强跟上我们,他们要跳的可还不止一级。

    “jonny就这么放任你们毕业?”

    “政策还没出,到时候再说嘛。”替补的成员们朝我们比了安静的手势,就好像在害怕我们提醒忘了这茬事的校方似的。

    名单上落下22人的签名。比起正规的23人的球队,少了一位。(球队23人由11名正式、12名替补组成,替补中有2名门将)也亏校方还理直气壮地和我们探讨这件事,说名单缺了人会显得不够体面,问我们是否需要招新。

    已经被招过一次新的我们,当然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纷纷表示拒绝。

    中岛和替补的那位门将直接朝校队放话道:“即便门将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足能撑起球队的‘门面’!”

    “实在没人了,我这个原门将也可以凑数!”伊野尾也跟着插了句嘴。

    混杂着我们其他人的附和,大家的语气越发狂躁。眼看着校方领导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双方好像随时都在失控的边缘。关于跳板新人的事,我们早就想跟校方大吵一架了,现在毕业了,什么都不怕了,只想内心图一痛快。但我们没想过,把校方逼急,并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倘若校方真的不批准我们前往市队,恶意扣留了我们的档案,市里也没法接受我们。这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在我们的一片抗议声中,山田一脸抱歉地回应了校方:“市里当初是对着这22名亲临赛场的球员的面,告诉了我‘全部录取’的消息。虽然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拥有足够的替补,但得不到市里的认可,恐怕大家都会很困扰的吧。”

    作为和市队谈下条件的重要角色,山田的话似乎比校方的意愿更有分量。无言反驳的校方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把名签完了。只是命令我们,市队如果问起为什么少了一人,不准说出原因。

    校方安排我们去市队的日子,是三月下旬的一天。高考的录取通知书已经陆续下发,伊野尾没来报喜,我便不敢多问。校方专门为我们准备了火车票、电车票,还送我们去火车站这座小城唯一的火车站。已经放假的同学们提前知道了这是我们离开jonny中学的日子,纷纷赶来车站欢送。几千号人挤满了整个站台,七嘴八舌地称赞校方有多么重视我们。听着他们的声音,提着满手的行李,好像真有一种要去上大学的感觉。

    “感谢足球队的成员们为我校带来的荣誉,希望you们能够创造更多的佳绩。虽然已经顺利地毕业,但还是应当以jonny人的身份要求自己……”jonny桑的一番唠叨也算是在预料之中,见他打开了讲稿,机灵的几个成员便早早地把行李搁在地上,做好了听长篇报告的准备

    果不其然,越讲越久,久到我后面的替补都开始小声闲聊。发言的内容也不全是关乎感谢与展望,更多的要求隐藏在那些友好的言辞之中。“有粉丝找you们要签名的话,不要随便给,要是被我知道了,我会很生气的哦;有什么重大决定拿不定主意,尽管给我发电报,我们会帮着you们做决定,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可是很麻烦的事;还有,我特别提醒一下,哪怕进球了,也不准脱衣服!这是个相当严肃的话题,那边的同学不要给我笑……”我们赶紧拍了拍笑得没了形象的替补学弟。

    上面讲得激情澎湃,下面的窃窃私语倒也有几分生趣。

    “训练室的门窗关好了吗?”

    “关好了,我最后一个出来的。”

    “球都放回器材室了吗?”

    “放好了,我点过数目。你别操心啦!”

    听着薮和八乙女的对话,我都有了一种父母带着孩子举家出门旅行的错觉。心想这俩恐怕还要把水电煤都过问一遍,我们便悄悄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挪动了几步,谁都不想做最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那孩子的球服你拿了吗?”八乙女问到了第81个回合。

    “拿…那不是你收好的嘛!”薮反驳回去。

    “怎么可能是我啊,你在瞎说什么!明明是你保管的!”八乙女也不甘示弱。

    眼看着这边的争论声即将盖过上面jonny桑的声音,我们小声劝他们赶紧再回去检查一遍。他俩这才一边互骂着,一边从队伍里溜了出去……

    另外几个领导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其他需要遵守的地方。比如我们在市里踢球的时候,必须把“jonny”作为球队的呢称;我们只能以团队的名义踢球,而不能以个人的名义做展示,更不能以任何理由随意地进入其他球队……虽然没有表述得如此清楚,但话的意思基本有准确地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因为听了那通发言以后,就连先前称赞校方有多重视我们的同学们都开始毫无遮掩地大笑起来,弄得校方也有点挂不住面子。

    当时的我们,都天真地以为,这是校方在我们面前耍的最后一次威风。一同起哄着说好,心下却并没有多少要去好好遵守的想法。

    伴随着渐渐清晰的汽笛声,发言终于结束了。校方与我们一一握手,把我们送上火车。校内外报社的记者哗啦哗啦地按下相机的快门,拿着笔记本见缝插针地凑上来提问。拥挤着,阻拦着,把气氛推向了**。

    “可算赶上了,”薮拨开人群,拉着八乙女再次混进队伍之中,“差点走错。”

    “不肯走来时的路,非要‘随机应变’地走捷径,结果走得人影都看不到了还能怪谁嘛!”八乙女不满地拍着身上的灰尘。

    “还不是你把球服落在自己宿舍?”

    忙着听正副社长的拌嘴,我都差点忘记松开被我握了半天的jonny桑的手。当时尴尬得语无伦次,但如今想来,自那以后我再未见到过jonny桑,心里只剩下无以言表的庆幸。

    其余的领导我多半不熟,只当作是比赛结束后双方的握手仪式,敷衍地握了一遍。但直到队伍的最后,我都没有看到我们的女教练。

    这个女老师,虽然很多时候不太会教,也提不出多少像样的建议,却是陪伴我们最久的人。对她谈不上太多好感,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我觉得有点遗憾。比起那些名字都叫不出的校方,我更愿意和她握手。

    就在我前脚踏上火车的时候。

    “等一下!”

    不是印象中女教练的声音,却同样充满着亲切的气息。

    “抱歉,你们的教练没法来送你,我代替她来。”那是我们足球队的医护老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们扭头就下了火车。她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不引人瞩目地,递给薮一只信封。

    “去了市队也要保重身体哦,凉介!”

    “圭人可别再哭个不停咯,双眼皮都要哭没啦!”

    “裕翔要多吃一点哦,胃不疼的话就不要喝粥了……”比起校方说的话,医护老师的寄语显得温柔而真诚。22位球员,她一个一个嘱咐过来,直到火车站长发出催促的指令,才不舍地松开我们的手。先前的洒脱和欢脱,一时间不知被我遗弃在了哪个角落。她是除女教练以外最关心我们的老师,平时很少生病的我几乎与她没有交集,但不代表我没有在意过她。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就被她身上大和抚子的气质所折服,想着哪天“有幸”光临医务室的时候可以悄悄地亲口告诉她。都没意识到有她陪伴的时光,就这么说结束便结束了。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根本说不出口诶。

    “没事吧?雄也。”果然是会在赛前给我们做心理辅导的老师,我的紧张她完全看得出来。

    我笑着摇头,紧紧地咬住嘴唇,把想说的话咽进了青春的海峡。

    “如果还有什么吩咐也请告诉我!突然想到的话可以给我写信!”被站务人员阻拦的她对我们喊道。

    要说真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只有那个孩子了吧

    “龙酱!如果可以的话,龙太郎就拜托给老师了!”虽然我们知道,让队医关照一个已经离开队伍的孩子是件有点过分的事,但这确实是我们在jonny最后的牵挂。

    “就知道你们这么说,”她朝我们笑道,“等他今天兼职结束了,我让他给你们打电话!”

    刚才与她对话时就在眼眶中打转的液体,顺着笑成弧度的眼角流淌下来。哪怕没有我们的请求,她也已经在替我们照顾他了。而且,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加上心。都不敢相信,离别之际,竟还能收获这样的安心……

    打开车窗,我们朝站台上的人们挥手致意。火车开始起步,一点点地加速,向前驶去。

    突然,为我们欢送的同学全都朝后看去,引得我们也探头去看站台那儿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邮递员扮相的男人举着一封信,扯着嗓子问有没有姓伊野尾的学生!还骂骂咧咧着学校里怎么空无一人。窗外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叫起伊野尾的名字,尤其是那些女生,叫得可激动,我旁边的伊野尾也听得一脸陶醉的模样。

    长时间朝看台的无差别表白是终于得到回应了吗?恰好叫他名字的女生,他也不认识几个,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慢着,伊野尾,别光顾着笑,难道不该关心一下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吗?站台边的几个男生举着这封信,接力追赶着还没完全提速的火车。

    “快点,让他准备笔,这封信要签字!”窗外的男生大吼,让我们在汽笛声中也能听清。

    我们连拖带拽地把伊野尾送到最后一节车厢。终于,在最末尾的的窗户边,伊野尾倚着窗台签完了字。在火车彻底驶离站台的那一刹那,接到了这封信。

    是伊野尾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此重要的人生大事,竟也能被伊野尾操作得如此随意!(虽然这事他做不了主)

    “都要去市队了,这大学岂不是白考了吗?”一个替补的球员轻声说道。伊野尾面无表情地接过录取通知书,拆开它的那一刹那,发出了女高音般的尖叫这样的尖叫我听到过,是在他极兴奋的时候,比如他远传成功的那一次。我也凑过去看,这所学校的地址,正是体校旁边理工大学城里的建筑学院!

    “很有一套嘛,”八乙女一掌拍在他肩上,“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因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就会突然改变主意,直接跳下火车呢!”

    “志愿这种东西,我随便填的啦。”伊野尾笑眼都成一条缝了。

    “不愧是前辈,刚好离我们要去的体校很近!”冈本的脸上写满了钦佩。

    去市队比赛的那天,这家伙就像魂似的盯着校舍上的楼名看了好久,他开的火车怎么能随便相信?

    闹腾过后,我们为自己造成的骚乱朝车上其他乘客说了抱歉,夹着尾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车上又恢复了安静。有节奏的轰鸣声充盈在耳边,让睡觉也变成了不那么容易的事情。支着脑袋朝外面看去,景物正飞快地朝后滑过,一瞬之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小城正一点一点地被我们抛在身后,连同小城一起的,还有我的中学生涯,和我在小城的日子。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我的每一个回忆,都像我拾起而又放下的贝壳一样,随着浪潮,埋进记忆的沙滩。

    车厢内,22个人同乘一列火车,莫名的欣慰感油然而生。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我们离开jonny了,我们再也不用害怕校方了。倘若这一天来得早一点该有多好,那样,龙太郎就不会遭到校方给他带来的那些伤害,他也会成为坐在火车上的一个。

    “希望离开校队以后,还能找到其他喜欢做的事。”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应该也已经找到了吧。我们离开了这里,但我们依旧会为还在这座小城中生活的你应援。这支22人的球队,会连同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下去!

    ************************************************************************************************

    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山田划去了日记本最后一页上的第二个条目。

第二十三章 何为市队(上)

    附表:

    姓名编号职务

    薮宏太 j******1*中场

    伊野尾慧 j******1*后卫

    八乙女光 j******0*中场

    知念侑李 j******1*前腰

    有冈大贵 j******1*后卫

    中岛裕翔 j******1*门将

    高木雄也 j******1*后卫

    山田凉介 j******2*中锋

    a君 j******0*中场

    冈本圭人 j******2*后卫

    b君 j******0*第二前锋

    替补1 j******1*前锋

    替补2 j******1*前锋

    替补3 j******1*中场

    替补4 j******1*中场

    替补5 j******1*中场

    替补6 j******1*中场

    替补7 j******1*后卫

    替补8 j******1*后卫

    替补9 j******1*后卫

    替补10 j******1*后卫

    替补11 j******1*门将

    “jonny高中足球队全体球员前来报到!这里是球队负责人,薮宏太。”

    “请进!”

    ***********************************************************************************************

    第二十三章何为市队(上)

    下了火车,我们分批搭乘电车,午后时分,终于抵达了这所我们两个月前来过的体校。我们排队在校门外等候,薮带着全员的名单和档案,与市队的老师交接。

    “要检查居住证啦!”排在前面的同学传来指令,我们一边把指令再往后传,一边卸下了身上的行李。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分别带着材料去过一趟仪所。这一去,小城便不再是我们的居住地了。走之前我妈还特地叮嘱我,居住证这个东西一定要认真对待,在外自己保管的时候千万不能弄丢,不然可能会没法看病、没法回家等等给我罗列一堆严重的后果。听起来怪吓人的。

    “呐,社长,要来搞居住证的事情了。你要不过来看一眼?”八乙女隔着校门,朝刚从楼里出来、满手都是文件的薮喊道。每次听社长与副社长之间的对话,我们都像约好了似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带着玩味的笑容静静地听他们交谈。

    “收居住证这种事,你就收一下呗。办完了也搁你那儿好了。”

    “但是,‘户主’的话,不应该是你吗?”八乙女问道。

    “你没看见我很忙吗!”薮已经忙得失去耐心了。

    “还不是怪你连这种小事都不让他们自己做,让你给宠的!”被“冷漠”对待的八乙女还是帮我们收起了资料,但能明显感受到他心里的不爽。收的过程也相当简单粗暴,像收保护费一样。话虽如此,居住证这种重要的证件有他替我们保管,还是很让人放心的。他刚才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户主”,没错,居住证由他保管,他差不多就成了我们的户主。

    慢着,户主的话,难不成?

    伊野尾已经做出了讨还的手势,脸上是无法言喻的悲哀,我知道我和伊野尾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错哦,”八乙女拍掉伊野尾伸过来的爪子,“所以,以后你们不能偷偷结婚!如果你们要结婚的话……我当然是说你们分别结婚!只要并且只有经过我的同意,才能拿到你们的居住证哦。”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副社长……

    其实,这个居住证就是现在所说的住民票,但我们念书的时代还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时有时无,名称也时常在发生变化,加上这个东西向来由八乙女处理,我们了解得不多。暂且就称它为居住证吧。

    这边任由八乙女收材料,那边传来了薮的叫唤,“大家,因为还是假期的缘故,负责老师很早就下班了。现在我带大家去住的地方!”大家欢闹着跟上队伍。路过的行人都带着新奇的眼光打量我们,好像在猜这是从哪里来的旅游团。

    “能让我们同学先进去坐一会儿吗?我们路上花了很多时间。”不想再在大街上引人注目,薮试图与宿管阿姨交涉。

    “不行,填好基本信息才能进去。不然我要被上头批评的!”宿管阿姨阻止道,她蓬松的卷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抖动起来,如同狮子的鬃毛一般。

    “那行李能先放进去可以吗?他们一路过来很辛苦的。”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必须所有人填好了才能进。我的饭碗都要被你砸了!”

    薮叹了口气,放弃与这个只顾自己的宿管老师继续争辩,左手刷刷刷地在表格上填满了我们所有人的信息。我瞄了一眼,那串好长的学号我自己都背不下来,那么多人的信息他竟能一字不落地写完,转眼就得到了一大串钥匙,还真是个业务熟练的导游呢!我深度怀疑火车上没事可做的薮,盯着名单看了两个多小时。

    其实我们也算不上辛苦,有薮和八乙女为我们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我们简直是在坐等分房~

    在薮帮我们填表格的时候,宿管阿姨对着我们讲起了住宿的情况。这才知道,比我们想象中糟糕。来的路上,听说寝室是双人间,要好的几个已经相互抱团。但现实是,另有两支队伍已经在我们之前抵达这儿。其中一支我知道,是与我们踢过球赛的那批种子选手。他们不像我们来自同一所中学,他们相互之间不认识,大都一个萝卜两个坑地把几乎所有寝室都占满了,我们只能补空,一个一个地分配进目前只住一人的寝室。看着我们不情不愿的表情,宿管阿姨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寝室分给你们已经不错了,到了第三年你们还没寝室住呢!就算是大学生我们都一点也不稀罕,何况还是些踢球的……”

    抱团失败又莫名挨训的我们,静静地等待薮安排房间。我看到图表上还剩一间没有被占过的双人寝室,薮还有意画了圈。我们好像明白了社长的心意。

    走过八乙女身边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拍拍他的肩,“今晚来看你们……”

    这已然成为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快乐。

    试图用新发到的钥匙打开寝室门时,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隐约听到有人跑来开门的声音。

    “又来新同学了?”房间里的人一边问我,一边收拾好堆在闲置书桌上的资料,帮我腾出空位。

    我点点头,“我们今天刚到的。”

    “听说好像有一大群呢,竞争要变得越来越激烈咯。”他轻叹一声,长辈般的口吻。

    我仔细地瞅了他一眼,可不只是话风成熟,长得都有点着急。行为举止,更是有几分沉稳学长的气息。零散的资料被整齐地堆放在桌角上,大学生手册、大学数学、大学物理……

    “打扰了。”我只是个踢球的,肯定是走错了寝室。我重新提起行李。

    这个年龄、专业和我都不一样的男人,不可能是我的室友!

    奔去门口检查房间号?没有出错。也不可能出错啊,不然钥匙怎么插得进门?

    “你没有走错。”他平静地制止了我的满地乱窜,“这一整个楼层,都是关东工业大学体育学院的学生,你我都是。”

    “关东……工业大学!不是说好的是市队吗?”我以为会是个类似于体校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他朝窗外看去,“这周围一片都是关东工业大学的各个院系。”

    “那市队在哪儿?”我的手还不自觉地想抓行李。

    “每年都是以学校为单位进行报名,选出来的队伍会代表地区去参加全国性的足球比赛。关东工业大学是这座城市里唯一培养足球队的大学,自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市队。”说着,他把学生手册翻到了介绍球队的那一页。

    我接过学生手册,瞄到封皮上校徽的时候,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同样的标记是早上伊野尾拿到的录取通知书!他进的就是这所学校的建筑系!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我们的体校其实也是大学底下的一个院系了。

    “所以,它依然,只是支,校队?”我试探性地问道。

    “我说你啊,”他没忍住笑了起来,“该不会不知道足球选手都是业余的吧?把足球当成棒球看待了?”

    讲真,我以为进了市队,就成为了专业球员。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内心有种说不出的不快。我当然知道棒球作为国球的地位,我也知道足球选手和棒球选手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只是不知道差距竟有如此之大。多少高中生为了进入甲子园展开角逐,获得参赛资格后,更是梦想着从甲子园脱颖而出、成为职业棒球选手,但我们足球竟然连个专业的名号都没有。在过去,虽然地位也不算高,但好歹我们是j城远近闻名的高中生足球校队,学校投给我们的资源,能让我们感觉到自己有在被认真地培养。如今进了大城,竟然还只是一支校队!着实让人有些失望。

    “你们高中难道没有棒球校队吗,看你好像对这一块一点都不了解。”他说得没错,我们学校还真没有棒球校队。这是我们一进jonny就知道的事。我们有棒球社团,但没有棒球校队。刚建成足球校队的那会儿,薮去参加校队队长之间的聚会,就问起过为什么没有棒球校队的事。校方领导明明挺喜欢棒球,我们的社会实践任务栏里就有一项是去观摩一场棒球比赛,但为什么不成立棒球校队?理由是因为校方也清楚棒球在日本运动界的高端地位,竞争异常激烈,要培养出一支走得出去的棒球校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很多学校运动方面就是一切以棒球校队为中心的。可能jonny不欣赏这样的做法,或是不愿意付出太多,索性不建棒球校队,让想打棒球的同学在中考的时候自行考去其他的高中。现在想来,也正是因为放弃了棒球,才有了我们这些百花齐放的社团和校队。

    “难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足球的地位已经摆在那儿了,估计过个一百年依旧是不会有专业运动员的,不如想想怎么过好大学生活吧。虽然是体育特长生,也得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学理工,不然拿不到文凭。这可不是容易的东西呢,挂科太多就会变成头等大事……”真得感谢我这个消极的室友,让我在绝望中得到更致命的绝望,从而暂时地忘记了先前那个绝望。

    “原来是这样,谢谢前辈。”我傻笑着把学生手册还给他。

    他摇摇头,“我和你一届哦。”接过我递给他的册子,“入学到关东工业大学的,全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学生。这是这一带的合约。如果你早一年或是晚一年被选拔的话,都会被其他拥有足球校队的大学录取。这一带一共有四所这样的大学,所以是四年为一周期。也正是因为四年一招,一次要招足够多的球员。所以真正的‘前辈’,大我们四届,已经不是本科生了。他们有的会考虑读研,去争取一张真正的理工生的文凭;有的组成old boy俱乐部,继续为大学效力,彼时的球队人数将不到原来的二分之一……”

    要在这鬼地方待四年?我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像我室友这么成熟的人,已经在思考四年以后的事了,我能顾好当下就相当不错了。

    “所以你们先到的人,也都分别是由教练从高中选拔出来的吧?听那个很凶的宿管阿姨说有两支队伍来着……”

    “是啊,但另一支队伍和我们来路不一样。”说着,他把我带到窗口,让我看对面寝室窗台上的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棕色的东西。“那是甲子园的泥土,是离职业棒球生涯只有一步之遥的选手。”他这么告诉我,“当然还有更多的,连甲子园都没机会去。他们晋升无望,改行从事了足球。”

    “所以说,”他清了清嗓子,“这里的组成大致就是这样,一堆退役下来的棒球选手,大概二十个人;从不同中学里选拔出来的球员,拼拼凑凑将近四十人,也就是我们;一部分四月份才会返校的理工生,大约十来个;再算上你们这二十几人,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足球候选队。虽然有点业余,但还是相当壮观的吧!”

    我也只有苦笑的份,这哪里是我预想中的“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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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看上去很欢闹,但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可千万别被那个男人逮住。”消极室友突然低下了嗓门,“你得称他为‘院长’,是从体校调过来的老师。在我们体育学院,他是绝对的权威,无法容忍学生一星半点的冒犯和捉弄,会用体校那一套来惩治触犯他底线的学生。很少来观看我们的训练和比赛,却会在你不注意的场合静静观察你是否有违逆他的言行。输球后牢骚满腹的更衣室,训练后口无遮拦的餐厅,甚至是毫无防备的寝室,是的,凭借性别的便利,他不需要打一声招呼就能闯进来……”他自顾自地讲,却得不到身边人任何的回应。

    冷风灌进寝室,门发出“咯吱”的长音,该不会……他猛地回头

    “寝室整理好了吗?喝的水有吗?餐厅知道在哪儿吗?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来找我,或者找你社长哦。新室友对你怎么样?”推门而入,“您好,这里是八乙女光,我们家雄也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消极室友笑着摇了摇头。

    拥有能够相互照应的队友,在体院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过艰难的,对吧。

第二十四章 何为市队(下)

    “这在市队要是成了替补,会怎么样?”

    “替补?那就基本上是没前途啦!”

    “可我听今天来的那支球队,就是分好正式和替补的。”

    “还管别人呢,趁着还没分组在教练面前好好表现,别把自己踢进了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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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何为市队(下)

    “再说一遍,你高中叫什么来着?”周围尽是不认识的人。

    “jonny,一个小城市里的中学。”五分钟前刚回答过一遍的问题,对方就像是故意似的,反复在问。原本和有冈约好了晚饭在餐厅一起吃饼,然而等得头都要秃了他还是没有出现,反而是外人来了一堆,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你们高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们学校除你们以外还有哪些校队?”七嘴八舌的,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似乎对我的中学特别感兴趣。

    “就是很一般的初高中一贯制的中学,比较重视社团和校队,大概就是追求素质教育的那种华而不实的学校吧,呵呵。”我实话实说。

    “这是你们的校友吗?”他们打断了我的话,递给我一份体育报,里面罗列了很多往届获得过奖项的队伍的名称。看到jonny的字样,我基本能确定那几个就是我们的校友了。有老少皆宜的篮球队“世界上唯一的我们”、“风雨 soul soul”,几乎没有任何败绩的排球队“胜利六人组”,名声远不止关西的水球队“浪花铁汉”,以及搭档比女性还要柔美上千倍的双人花滑组合“镜子里的另一个我”、“明亮的小翅膀”……

    从他们获奖的时间来看,应该都是我们的大前辈,早已成为了所在领域的大师。拜jonny喜欢让球队以校名来命名的虚荣心所赐,别人也很容易找到彼此之间的联系。我能感觉到几个退役棒球手向我投来了不友好的目光,对,为了防止说错话,我总是称他们为退役棒球手,而不是被淘汰的棒球手。

    “原来王牌队伍都不是棒球队呐,这学校可真会挑柿子捏。”

    “校友遍地开花,路路逢缘可真是便利哦。”

    周围响起一片应和的哄笑……

    从他们盯着我问这问那的时候起,我就预感到他们是在故意找茬。能冲刺甲子园的,看人从来都是俯视,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凭实力在运动界混到一席之地的;而凭借一己之力突出重围的拼凑组,也多半不会把我们当回事。虽然我承认jonny 在战略上可能确实有另辟蹊径的想法,也确实听说过jonny 有前辈带晚辈的方针,但听别人当着我的面嘲笑这些制度的时候,就是没法做到听之任之。就算不是像棒球这样的热门竞技,要想得到国民的认可也绝非容易的事,哪是随随便便就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的!就算是在对我们jonny 知根知底的小城,全体进市队的消息出来的那会儿,其他校队给予我们的也多是祝福而不是非议!该死的“爱校情结”,居然是在毕业以后被逼出来的!

    “吃完饭以后所有选手去操场集合,教练有话说。”在我刚整理好反击的台词,准备一吐为快的时候,我室友带来的通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趁人大多走散了,我室友凑近我的耳朵,“你别来学校第一天就惹事,刚还没来得及给你一个忠告呢……”

    所谓的忠告,原来是关于体院院长的。虽然他描述得相当可怕,但因为没有深入接触过,完全想象不出来。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毕业前他去jonny 桑办公室探讨我们球队事务的时候

    我差点有幸和他搭一部电梯。那时,里面还有给他站的空间,但他一踏进来,超重的警报就响了。jonny 的师生大多不认识他,没人谦让,最终他自然没能乘上。电梯运行到二楼时门又打开了,外面站着瘦瘦的中岛和小小的知念。

    “进不了了!”我们朝他们喊道。但那两人说着“挤一挤,拜托了”,还真给他们挤了进来!还是在没有任何超重警报的情况下!

    “所以你说的这个院长,体重到底是多少呢?我怀疑这是个谜。”

    “你知道他是个‘重量级’的角色就好。”室友一脸黑线地听完了我那和他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的东西。

    “所有选手”也自然包括刚到关工大的我们。我赶到操场的时候,看台上零散的球员在陆续就坐,叼着哨子的教练拿着记分板在场地上做最后的确认,身穿不同球服的两支队伍分布在了各自的领地,刚分手不久的室友正与他的队友讨论战略,眼睛里已燃起肃杀的决意,犹如一场决战的序幕即将在眼前拉开

    “为了给远到而来的jonny 球员洗尘,先来报道的两支队伍,谨代表体院,想为你们献上一场比赛作为欢迎礼,还请你们笑纳哦。”其中一个教练朝向看台说道。

    “怪可怜的,来学校的第一天就要被给下马威,kekekeke!”是那个戴眼镜的教练。

    “接手的第一天就准备心疼他们了吗?”说着,那个不戴眼镜的教练突然没再往下说,脸上还有几分尴尬的表情。

    “kekekeke ,我只是跟院长说起过想带他们,还没成定数呢,这得听院长的安排。”悄悄结束了这场硝烟味的短谈,把对方直指自己的下马威揉碎在了玩笑之中。

    我赶紧在看台上坐下,和队友们一起说着“感谢欢迎礼”、“一定会好好见学”这样的话,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把目光聚焦在球场之上。

    我很少像这样一本正经地坐着看球,体验了一把做观众的感觉。在开始比赛之前,教练没有强调哪队是退役棒球组,哪队是拼凑组,但在比赛的过程中,我能够分辨出来。拼凑组,也就是之前和我们比过的那支队伍,他们的球技还是那么的娴熟流畅,过人突围,一气呵成。果然,我在这队中找到了我的消极室友,他踢的是边锋,在场上穿梭如云。不知这两个月他们勤于训练还是其他什么因素,像联防这样需要大量合作的场合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已然不再是与我们对垒时盲目的单干户。而球技生疏,很多情况下会无意识地想用手协助的,是退役棒球组。他们毕竟是半路出家,脚上功夫有所欠缺也无法过度指责。但他们的体力是出人意料的好,棒球对跑步的要求也很高,他们有优秀的功底,确实存在骄傲的资本。要说两队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都采用了五前锋的狂暴进攻模式,踢法极其“野蛮”,是我们小城人无法理解的“野蛮”!他们的推搡和抵抗也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激烈,我室友和对方中锋的一个冲撞看得我简直心惊肉跳,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勇猛!也许正是被眼前所见惊到张口结舌,抑或是jonny 的素质教育实在“登峰造极”,比赛的过程中我们寂静一片,着实做了一回文明的观众。

    “留在座位上。”薮的指令,是比赛结束后队里响起的第一个声音。比赛的双方很快握手解散,而原本没有上场、但被教练要求坐在看台上观摩比赛的替补球员,也大多像电影院里灯一亮就急着离场的观众似的,在比赛完全结束前就偷偷溜走了。操场上多余的投射灯被一盏一盏地关掉,整个看台上,只剩下我们jonny 的球员。

    “大家,随便说点什么吧。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薮起了个头。

    “……跟他们比,差得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见没有人回应,有冈悄悄暖场。

    “哪里都能说起哦。”八乙女回答说,“不足的地方,现在也只能去接受。”

    “上次跟我们比的那支队伍,进步真的很大。”“甚至有点可怕!”“另一支队伍才更可怕!”……

    大家讨论得越来越热烈,我静静地听着,脑子里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内心是有点困惑的,关于当时我们与拼凑组进行的那场比赛。

    我记得那场比赛,每次都是我们进了一个球,然后他们就马上追上比分,要不是伊野尾在最后两分钟断球成功,或许很快又将被拉平比分。会不会有故意让球的可能?毕竟他们的上面有到过甲子园的棒球组,还有正牌的理科生。他们这样被教练发掘的容易受到歧视和冷待,所以放水让我们也进入市队,来给他们作伴?

    直到伊野尾捅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从脑内的小剧场中清醒过来。他示意我认真听薮说话。

    “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我们,球技不如拼凑组,体能不及棒球组,又放了两个月的假,不做点什么怕是真的不行的。但是,我们也有一些他们所没有的东西。

    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本该在看台上待命的替补同伴,都没有留到比赛的最后一刻,落后的或许是无颜接受败绩,领先的难道还承受不起殊荣了?”大家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的,我们唯数不多的优势,便是我们微不足道的凝聚力了。我们当中最早的一批人,在初中就已经在一起踢球了,但我们的竞争对手,不少是来到这里以后,才刚刚知道他们的同伴是谁。不,潜意识中,他们或许还没有承认彼此之间同伴的关系。

    “球技可以继续打磨,体能也需要加强锻炼,但这些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足球毕竟是个团体项目,还是一个人数特别多的团体项目。这样的竞技,不会拒绝大家的凝聚力。”薮在结束一段发言的时候,八乙女跟着回应了一番。“大家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比赛也已经很辛苦了,还能留下来配合我们开这样的短会,真的很感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配合。”说着,他俩一同朝我们鞠躬。

    其实我们早已将听正副社长的安排作为了一个习惯,单纯地觉得这就该是足球队该有的议程。如今听到他的感激,内心更是起了小小的波澜。伊野尾笑着插嘴,“这需要感激什么,听着像两个老干部要退休的说辞!”,被众人指责“不能乱开玩笑”后那害羞的模样更是无需多提。

    管理操场的教工似乎也并不急着关灯赶人,八乙女便又着重与我们强调了一些更具体的东西。比如,有关默契的话题。来市队之前的那几次训练,他认为非常有意义。让平时不熟悉的队友,也尽可能地相互切磋。那次训练的目的是为了在无法预料到对方下一步行动的情况下快速做出判断,但现在的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模式了解彼此之间传球的习惯,断球的套路。默契,是能让很多强队倍感棘手的关键。

    因为之后的内容牵涉到具体的球技和策略,我们正式组和替补组分开讨论。还在jonny的时候,我们也经历过这样类似的场面。往往在这个时候,中岛会带着门将的替补乘乱早退,被抓到时也会把“守门员不需要讨论阵型战术”当作借口,理直气壮地离开。薮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天,他把中岛喊住了。

    “你能说我们来这里踢的那场比赛,你和后卫之间难道没有配合吗?现在这些球队都比我们强,恐怕会长期处于防守比进攻多的境地,拜托别把自己当成局外人呐!”

    薮知道我们这群人在高中的时候,不见得跟所有人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他允许我们保留对彼此的偏见,有多嫌弃也没关系。“但希望在上绿茵场之前,能够把偏见暂时地留在更衣室。大不了训练结束再重新捡回来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向来互唱反调的山田和中岛竟然在薮说完这番话后很同步地点了个头。

    现在想来,我们进市队的第一天,社长们就和我们开了短会。而这次短会所制定的目标,竟然是我们球队直至解散都一直十分受用的东西。当时只是觉得社长们这样放眼未来的人,比我这种陷在回忆里的人乐观多了,一下子把我从得知“纯属业余”和“比赛放水”的困境中拯救了出来。

    散会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白天的长途跋涉使得身体近乎虚脱,忘记去拜访薮和八乙女的新居,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室。

    我的室友已经准备睡觉了,我也识相地熄了灯。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依旧兴奋,我邀请他和我卧谈。我对于先前想到的比赛有没有放水的事还是有些在意,打算趁这个机会问问他,不管什么结果,都想让自己赶紧放下这件事。

    “你们今天踢得很好哦,特别勇猛的样子。”鉴于我们才刚刚认识,我没敢开门见山,稍微绕了点圈子。

    可能他也困了,思路不太清晰,“勇猛?大家不都这样嘛!为了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都是拼了命的好吧。棒球那堆家伙也是为了这么张纸才肯来这里的。”

    “文凭?”我没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实在是听到了我没料到的东西。

    “对啊!能成为大学生可好了,这样的名牌大学,没有过硬的考试成绩,很多人走关系都进不去,我们能作为体育生进来,真的走了狗屎运了……当然啦,跟考进来的肯定没法比,被看不起也没办法,不过已经够好的啦!”

    我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跳板新人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我们当时只知道他来我们校队是为了进市队,但他进市队的目的,是为了参加全国性的比赛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我们已经再也不可能知道了。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去琢磨。只是当时伊野尾一看到跳板新人就说“这人连我都不如”的大话还真是说对了,果真他哪里都比不上伊野尾。

    突然发现我们的小城真的很小,来到新的环境之后,一切都变得有点复杂。球队的组成也复杂,人的想法也复杂。他们真的是彻底的业余球员了,不知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还是喜欢这样的现实。抱着拿文凭的目的来踢球,自觉低人一等倒也不奇怪了。

    “难道你们不是为了文凭来的吗?”他问我,“你是睡着了吗?”

    我们还真不是为了文凭来的。可能我们真的是追求素质教育的jonny培养出来的学生吧。

    薮说的没错,我们真的不能再不做点什么了。这群人的想法我可能真的不懂,但我知道,如果我们这支想法相对单纯的队伍,还踢不过那些为了一张文凭而踢球的队伍,真是太过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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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jonny给老师的一点心意,您辛苦了。”在寝室即将关门前,薮拜访了白天气焰嚣张的寝室阿姨,把一盒小点心放上了她的办公桌。

    “这种东西我不能收的呢。”手倒是犹豫着要不要往前伸,语气也比之前好了好多。

    “是我们jonny桑让我带来给您的,请一定收下。”

    走在空无一人的狭小走廊上,隐约听到电话听筒搁上支架的声音,a君迎面走来。

    “这么晚了,薮君还没休息……”a君朝他打了招呼。

    “拐角后面的公用电话,你的同伴在那里吧!”薮打断了a君用来掩盖脚步声的寒暄,快步朝公共电话的方向走去。

    b君大方地从拐角后走出,“说什么呐,大家不都是同伴嘛。”b君的脸上挂着轻松地笑容,与薮擦肩而过,“不要管多余的事。”

第二十五章 隐藏的危机

    “呐,小光,有个事想问问你,你不知道也没事。”

    “你说。”八乙女的新室友看着这个姓薮的男孩子几乎天天来串门,一脸坏笑地把他俩送出门去。

    “jonny学号的倒数第二位,是不是有什么特定的含义?”薮拿出了新生报道时用过的名单,“正好有点在意的事,所以带在身边。”说着,把叠好的纸张展开。“你看,多数人的倒数第二位是1,我发现他们都是从初一就进来的孩子;然后倒数第二位是2的,只有山田和冈本,他们是高中来jonny的;但倒数第二位0,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他指了指八乙女、a君和b君的学号。

    八乙女不禁笑了起来,“不愧是薮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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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隐藏的危机

    来到市队的每一天,都在接受无数新事物中度过的,以至于四月的到来,都没有发现。走在街上时,渐渐感受到身边的学生多了起来,是真正的大学生开始陆续报道了。几天后,我们参加了关东工业大学的第一次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是我们体育学院最闪耀的日子之一,大操场和看台聚集了全校所有的师生。各院系的学生穿着他们独有的院服坐在不同区域,色彩斑斓的场面壮观宏伟。人家的学院大多能坐成一个方阵,比如我们对面的建筑学院,我花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找到其中的蘑菇头伊野尾,不像他一眼就能在我们体院几十号人中找到眼神迷离的我,然后挥着胳膊引起我的注意。

    典礼上介绍到我们体院成就的时候,讲到过去十年,我们学校得到过三次入围全国前十的机会,其中一次还拿到了季军,是实力雄厚的校队。如何延续old boys的辉煌,是关工大寄于我们的厚望。当热烈的掌声朝我们这占全校总人数不到0.3%的体院学生涌来时,内心激动到只剩下作为一名关工大学生的骄傲。

    典礼结束以后,收到了一件我室友特别喜欢的东西和一件我非常不想得到的东西,分别是工业学校的本科学生证和工业学校的课表。我们和其他的理工生一样,上午安排必修课,下午一半时间安排选修课,剩下的一半才属于足球。我们作为体育学院的学生,要求不如其他正式学员那样严格,基本不查考勤,但为了考试顺利,不敢轻易翘课。对于高中没认真读过书的人,尤其是像我这样高中选择了文科的人来说,上课已经成了必要的自救途径。

    讲课的导师很严格,经常点名叫人回答问题,幸好我们的名字不在考勤的名单上,能够躲过一劫。当学生的回答不让他满意的时候,他会很生气地说类似于这样的话,“这么简单的题,跳舞的(艺考生)、踢球的(体考生,也就是我们)都会,你们别连他们都不如!”抱歉,导师您太过抬举我们了。

    “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熬过文化课,终于站上了令人向往的绿茵场。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分组……”我下意识地抬头朝前看去,才意识到比足球课时间安排更为惨淡的,是足球课的师资队伍。我曾一度以为市队的教师数不胜数,用“正值假期”、“公差外勤”等理由自我安慰,却没想到年初所见的那三人便是体院的全貌:教师有且仅有三名,没有专属的队医。

    “人不是本来就是齐的吗?”队伍里有人小声嘟囔,我也正好奇。

    “他指的是学生没到齐。”小声应答的是一个陌生面孔,“我们这几天才刚来报道,让你们久等了。”说着,还微微欠身。举手投足间的清高和优雅,让我猜到了他们即是那一小部分理工生球员。

    “分组之前,还有些事需要交待。以后,大家的课程主要由我们两人负责。虽然已经和大家见过好几次面了,今天为大家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三位教师都是男性,站在我们面前的二位,是普通的教练,而露了个面就离开的,则是体院院长。我几乎想象得出未来日子里这两人应付一操场人的场面。

    我不知道我们jonny其他被市队选拔的球队出去之后,是否也都面临着这样条件比高中还不如的窘境,但要是身边没有队友陪着我,我恐怕没多久就收拾行李回去了。我们本就不是为文凭而来,真不知道当时如何坚持下去的。

    “……接着,换我们来认识大家。”两位教练走进队伍中来。

    如同我室友所说的那样,我们jonny 组22人,拼凑组38人,棒球组20人,理工科学生12人,凑满四支23人的完整球队。由于各组人数不均,并且拼凑组多为前锋,需要均匀地分散,进行重新编制。

    “有些对不住你们哦,因为你们是整支队伍一起进来的,所以就不参与重组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教练悄悄地对我们说,“但是呐,另外三个组进行融合以后,相互之间的偏见会渐渐消除,偏见的矛头可能会指向你们。对不住了呢。kekeke”

    “哪里的话!”没有被拆散,我们感谢他都来不及。真不愧是在我们被给下马威时为我们开脱的kekeke。

    “那我们组只有22个人,不要紧的吧?”薮担心地问。

    “你们自己也不想加进什么外人的,不是吗?”教练朝我们眨了眨眼睛。

    被读懂心思的我们点头如捣蒜。本以为可能会是过分的要求,都不敢提出,却反倒是被他说在了前面。

    “比赛的时候,我帮你们报备成事假就好了。”

    能为我们考虑到这些的,恐怕只会是自家的教练了。

    一声哨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本已离开的院长,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走到了我们中间。他扬了扬手中的花名册,“四支队伍应该是92名选手,但今天到场的只有91人。我没有收到过任何假条,第一堂课就有人无故缺席吗!”

    他突然抬高的嗓门,吓得我一个机灵。大家面面相觑,原本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殆尽。

    “我再问最后一遍!”

    他好像哪里搞错了,缺席的人根本无法给他回应。

    “……可能是您把人数算错了。”所有人把头转向声音冒出来的地方,真糟糕,竟还是个我认识的人。“我是jonny组的选手,但我属于理工组,您大概把我算了两遍。”

    伊野尾的这席话使得队伍里响起了轻微的笑声,挂不住面子的院长以手头没笔做修改为由走出了队伍,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被乌龙打断的我们继续分组。除去我们这22人,剩下的69人,按照之前的表现,平均分进了三个队中,被记作甲队、丙队和丁队。而我们jonny,被称为乙队。

    被这样重命名时,我们自然记得jonny桑送走我们之前提出的其中一个要求:球队必须以jonny的名称命名。我们几乎是带着玩笑的心情向教练提出这个请求的,来到关工大,于情于理都该由关工大做主,我们只负责把jonny桑的话带到。但只见两个教练只做了一个简短的眼神交流,便点头同意了,并解释称乙队只是平时训练用的代号,真正留下名次的时候,可以冠上jonny的大名。

    “这学校的面子可真够大的。”这回,我再没有对外校的诽谤报以激烈的回应,因为我自己都举双手认同。

    另外三个组的组成大致有了眉目,但分组的事没有就此结束。教练还要为每个组选出其中的正式球员,(其余人作为替补)据说,这是接下来一个月的主要内容。

    “你们的正式组和替补组是jonny为你们定下的,现在到了关工大,你们可以选择保持原样,也可以选择重新洗牌。如果你们选择洗牌,那我把你们队安排进日程!”另外那个不戴眼镜的教练朝我们扔来了几句话,“当然,如果你们选择前者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自行去小操场训练,”他为我们指了指偏僻的角落里一处面积不到大操场一半的小场地,“练到另外三支队伍内部选拔结束。我们会定期来抽查,尽快给我答复!”说着,又窜进了其他队伍之中。

    果然,我们乙队在下课前就上交了正式球员的名单,能如此迅速,自然还得益于我们的替补选手。他们有三个理由:最泪目的理由是因为当时把所有人送进市队的那场比赛,是我们正式球员踢的,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赚到便宜的他们不打算忘恩负义;最傲娇的理由是替补组之间也有很深厚的感情,根本不屑于混迹到我们当中来;但最现实的理由竟然是,他们精力不够!果然jonny没有放他们轻松地毕业,校方给他们开出的要求定期回jonny完成高中剩余的学业,明年三月参加考试,来获得毕业证书。

    “对不起,战绩先拜托你们了。”

    “小意思,高中要顺利毕业哦!”

    “在关工大劈波斩浪,被称为关工大的正式组。”

    “那么回jonny韬光养晦的,可不就是jonny的正式组了吗?!”

    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他们精心准备的三个哭笑不得的理由,我们全数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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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容易,明天要开始帮每个队分职务了,可得养足精神,看走眼可就耽误他们了。”下课后,隔壁教练扔来一条毛巾。

    “你也是。”对方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把名册放在一边。

    “说起来,刚才院长说的缺席,确实是他自己数错了吧。”

    “希望是吧,但是我们是按四支队伍的人数来招的,应该是92人才对。就算分组有重复,总人数不该出错啊。人是我们一个一个弄进来的。”两人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

    “教练,那个……确实有个人今天缺席了。”

    “他人在哪里!”教练们齐声惊叫道。

第二十六章 七年之痒(起因篇)

    七年前

    “八乙女君,我想办一个足球社,人数不够,你可以加入吗?”

    “我……我可以。”黑瘦的小男生眼里是不敢违抗的恐惧和小心。

    “八乙女君,传球的时候放松一些,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腰得这样用力,这样。”

    “我……我明白。”常驻的老社员眼里是深信不疑的崇拜和专心。

    “八乙女君,别人无权打听你家里的事。你好歹是我们社的社长啊,谁敢那么好奇!再有人来找麻烦,你告诉我!”

    “我……我会的。”新任的副社长眼里是温情四溢的感动和安心。

    “……不愧是薮君呐,那么久以前的事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学号和你们的有点不一样。你啊,还安慰我说,别人没那么容易发现的,还说要帮着我掩饰。”说起这些时,八乙女的眼里还是藏不住的笑意,“又提起这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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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七年之痒(起因篇)

    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熟悉教练以及确定组别,第一节足球课便结束了。大家陆陆续续地返回寝室,突然,看到有一个寝室的门口围了一群人。我挤过去一看,差点吓到腿软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如雷贯耳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学生被揪住后领,头直直地撞上墙壁!强大的冲击震落了窗台上的瓶子,“嘭”的一声,里面的泥土尽数洒在了地上。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敢旷我的课,就给我做好觉悟!”院长大骂道,拽着人后领,又把人朝墙上掼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从院长的措辞中,我明白过来,他就是那个缺席的学生。而且应该是棒球组的选手。但我的猜测得不到证实,因为围观的人群都沉默不语。没有谁为他求情,不知认识他的同学们是不敢为他求情,还是不愿为他求情。

    “差不多给点教训就可以了。”匆忙赶到的两位教练终于喊住了还想继续施暴的院长,只听后者“哼”的一声,气愤地甩开了手。

    “他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对吧。”我们教练把那个学生朝自己身边护了护,拉开他与院长之间的距离。另一个教练则拼命朝那学生打手势,要他赶紧对院长道歉。

    可能是罚得过重的缘故,学生没有给出回应,红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地面的一片狼藉,完全不为自己的缺席做任何解释,只是伸手聚拢地上的泥土。看得院长越发生气,再一次发作前,被栏杆外的一声“院长”吸引了注意。

    “院长,”楼下喊话的人抱着课本书刊,看上去像是文化课的老师。“您现在忙不忙?三缺一来着……”

    “不忙,我有空。”院长的声音都变了,愉快地下楼应邀,把一切都搁在了一边。

    “好了,别怕,没事了。”另一个教练把他的身体扶正,“别和院长一般见识。”说着,朝院长的背影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他又不教你,别去惹他就好。”我们教练也接上话来。他仔细地看了看学生,见没有明显的伤口后,安心地点了点头,换上了方才上课时的严肃,“当然,我们也不会纵容你旷课,你需要给我一个适合的理由。”

    “站起来说话。”另一个教练命令道。

    那个学生没有再违抗命令,撑着地站起身,腿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安安静静地站在教练面前。

    “这应该不是刚才院长罚的吧?”我们教练点了点他站起身后膝盖下若隐若现的大块淤青,触碰到的时候,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起来是好几天前的了。疼成这样,为什么不去校医院?”

    见他执意不说,教练又把视线撒向了围观的我们,尤其是和他一起的原棒球组选手。

    但是,棒球组的选手们没有给他任何答案,有些被盯久了,还低头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可能是jonny刚来市队的那天,比赛的时候被我撞的。”人群中,有人举了手。我一回头,发现是我的室友。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室友在踢边锋的时候,确实撞过人!

    我们为他让出一条道,他径直走向伤员。而伤员在看到他后,眼里划过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轻蔑,“跟你没关系!”终于听到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但他不知道他过激的反应早已将事实暴露无遗,还徒劳地争辩说:“我好歹也是到过甲子园的人,怎么可能被你撞一下就伤到走不动路!”

    “kekeke……”我们教练忍不住笑了,另一个教练跟着反应了过来。

    “我当然知道。”我的室友回答他,“但足球在力量上的冲击,完全不是棒球可以比拟的。被我这种哪儿没到过的人伤了,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说着,掏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把泥土包裹起来。

    对方听着我室友的解释,看着我室友的动作,没有出声。可能是从心理上还没有完全承认他说的事实。

    “果然分组还真是相当有必要啊。“两个教练相互点了点头,拿出名册递到伤员面前。“你不在的那节课上,我们进行了分组。甲、丙、丁队都是23人,乙队虽然是22人,但他们都来自一所学校,我猜你可能也不会想去,剩下三支队伍随便你挑。看在受了那么大委屈的份上,你捡自己喜欢的队伍吧。看看有没有熟悉的朋友……或者你们有没有人主动愿意来认领他的?诶,你们棒球的选手怎么都走了。”我们教练无奈地甩甩哨子,“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熟。”

    “无所谓。”不屑的口吻中,依然有几分赛场上的意气风发。“只要别再在球队解散的时候哭着来找我帮忙改行就好。”跟着,叹了一口气,“但像我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谁会要我?”他把名册还到教练手上,“随便把我塞个地方好了。”

    “要不,你来我们甲队吧,”我室友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弄得一愣,“不然,要是没能成为队友,像我们这种‘深仇大恨’,迟早会掐架的吧。我还不想被院长逮到。”他把包好的泥土递给了他。

    对方沉默地接过手帕包裹,应该算是默认了。

    “行,那就不打扰了,赶紧去校医院吧。”教练挥手赶他,也赶走了看热闹的我们。

    “既然是甲队,那便是你的球员了。以后他惹出的麻烦我也不再插手。”

    “你这翻脸可比我翻名册还快,刚才还一副关心的模样。”

    “这还不是因为他有一半的概率会成为我的学生嘛!kekekeke”

    “这体院人人自保,不知是选手随了教练,还是教练随了选手呢……”

    随着他俩走远的脚步,交谈的声音也变得不再分明。

    就如教练所说的那样,在甲、丙、丁队眼中,我们乙队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犹如隔岸观火般等待他们正式球员的选拔。那竞争的激烈程度,相比于之前的第二前锋选拔赛,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状态没调好?场地未适应?统统不是失利的理由,只能成为自己错失良机的借口。山田对阵中岛的往事,再一次投射到几十个同龄人的身上时,让我们又重温了一遍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滋味。

    每天气氛紧张的选拔之后,是相对放松的晚上时间。其他队的球员经过了一下午的高强度对抗,大多都在休息和闲聊。寝室区比以往都要热闹好多,走廊上遇到白天的对手,口角也是在所难免。为了不被卷入到无端的是非之中,薮时常会带领我们前往自家的小操场,组织一些课堂上没有进行完的训练。考虑到替补组还有学业上的负担,我们便没有强拉他们训练,把空出来的休息室留给他们温习功课。

    在关工大,规定的训练的时间比高中时期还少了几分,只能通过加练来弥补。我们这剩余的11人,便一边踢一边思考战略。因为人数不够踢正式的比赛,通常会选择55 或者56的训练方式。

    还在jonny的时候,多受女教练管控,每天需要遵照她的各种要求。如今,教练都没精力管我们,一下子有了可以自己安排、自己查漏补缺的机会。比起训练,我们似乎更享受其中的自由。

    虽然我们这相对轻松的生活在其他球队眼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没过几天,他们似乎也不再对我们充满敌意了,因为我们自己内部也正在发生着一场危机。

    也许是被院长的暴行吓破了胆,看书都觉得心神不宁,索性合上了犹如天书的理科课本。茫然地环顾寝室里已经渐渐熟悉了的摆设,突然意识到,我已经离开家一个月了。

    我从来没离开家那么久过,还是来到一个那么远的地方。熟门熟路地折好一只信封,在上面写好我家的地址。这是我来大学后写的第四封信,每周写信已然成为了一个习惯。

    虽然写了那么多的信,但还没收到过一封回信。想想也是因为经济萧条的缘故,邮政怠慢了业务,连伊野尾那么重要的挂号信都能拖那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寄出去的信家人收到了没有。长期得不到回信是很让人沮丧的事,我放下笔,想着不如直接给我妈打一通电话。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没想到刚出房间门就被逮到了,不过听到说话的是个女声,不是院长,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回过头,看到原来是宿管阿姨。

    “你是薮队里的学生?”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点点头。

    “早点回来。”说着,又走去检查其他走廊了。

    我原本只是想用寝室楼里的公共电话的,她倒给我开了通行证!印象当中她才不是个友好的人呢,我这么想着,不由地感到喜出望外,干脆出去玩一圈!

    虽然学校周围的地方我也去过不少,但到了晚上,方位变得有些模糊。一边无头苍蝇般地逛着,一边估摸我妈究竟睡了没有。绕到第三圈也没看到公共电话,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发现八乙女正安静地坐在街边一角。

    这个时间段看到他也在外面瞎晃,我还是挺意外的。为了防止被他识破我半夜出来给妈妈打电话的本意,我决定先发制人。“哟,大晚上出来,小心室友来找你!”

    “我跟室友才刚刚认识,人家凭什么要替我着急?”他看起来对我手忙脚乱的掩饰毫无兴趣。

    “你的室友不是薮吗?”

    “谁跟你说的!”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我好奇地看了看他,他俩如果没住一间,那圈出来的那间二人房还能给谁呢?

    “店都关了,你是来打电话的吧,那个岔口拐进去。”

    “谢啦。”被一搅和地,我忘了被识破的问题,开心地去打电话了。果然我妈的声音也像没睡醒的样子,问我半夜打电话来是不是因为居住证搞丢了。我回答她居住证有副社长帮我们看管,好着呢。然后就听她抱怨连篇……不过能听到她的声音我也觉得不虚此行,心想着这个活动可以变成每周固定的节目,最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回去的路上,看到八乙女还坐在原位,那个时候才察觉到,他可能真的心情不好。

    “你也经常来打电话吗?”他这么清楚电话亭在哪里,我以为他来得很勤。“想家”对于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来说,不太像一个褒义词,我在等他反驳。

    “我哪有什么人可以让我打电话?”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好像是对自我的调侃。

    只顾着惹他生气,却不小心说了更不该说的话。

    初一那年的第二学期,薮的足球社成立没多久的时候,我还和薮、八乙女他们一个班。寒假的前几天,要与他们道别时,发现了一个秘密。虽说假期里会有留校的学生,但1月的元旦是一定要与家人团聚的。面对不回家的八乙女,脑海里浮现出初见他时备受欺凌的模样。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很早就听说jonny对于条件困难的学生有特殊的资助,我认识的人中就有两三个。虽然知道这是校方为了获得社会好感度所开展的项目,但真的当有身边的同学得益于此的时候,也会感谢这样的援助。

    我没有仔细去打听是否真是这样的情况,但社团中竟也没有一个人说起。而且当新的小社员问起类似的话题的时候,薮如果听到了,会表现出很不愉快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后来,到了毕业的时候,看到八乙女的家长没有出席,而他在典礼结束后还特地去看了jonny桑,我基本就已经确定了内心的猜测。被我们看到后,他大方地与我们这一届的兄组说开了这件事,讲得很是坦然,没有了当年畏手畏脚的自卑。

    我们自然也没有多加议论这个可能会令他难堪的话题,把他当作普通同学、普通队友看待。他作为副社长,向来关心社员,还很重视社员之间的人际交往。他为我们组织了很多次的活动,使团队氛围更加温暖。面对这样的他,大家都有些习惯性地接受来自他的呵护。他给予了团队那么多的关爱,我们却时常忽略了有没有人给他关爱。

    为不该说的话道了歉,八乙女也没有怪我,他表示自己还想再坐一会儿。但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强烈要求他跟我一起回学校。既然不是想家的缘故,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会让他这么烦恼。不过凭我提到薮时,他那种激烈的反应……

    “如果真的是和要好的朋友发生了不愉快,两人应该好好谈谈。这样晚上在街上乱逛,是会让那位朋友替你担心的。”我这样安慰道,有意没有把话说满。

    “不会的,薮宏太这次肯定不会来管我这桩闲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是有多绝望,才会如此直接地承认内心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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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您说什么?女教练她走了一个月以后,就没有消息了?”寝室拐角处的公共电话机旁,薮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知道了,医护老师您别慌,我这周末就回小城一趟。您先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嗯,您是说在杂志上看到的,这本杂志叫什么名字

    《文秋》?!”薮跟着重复道。

第二十七章 ☆薮宏太篇☆(上)

    本篇为薮宏太篇,上中下三篇均为薮宏太主视角。

    “大家还好吗?”学年刚开始的一个夜晚,一通电话拨进了关东工业大学的体院寝室。能关心球员胜过关心他们的成绩的,jonny里大概也只有这位医护老师了。

    “嗯,我已经认真读过教练给我的信,会努力照顾好大家的。说起教练的信,纸袋里除了托付给我的东西以外,似乎还混入了教练她自己的辞退信。”

    “这样的吗?”电话里响起了医护老师的轻笑声,“大概是教练她走的时候过于匆忙,弄错了,你丢了它就好,现在没有人需要这封信了。薮君。”

    “明白了。那,教练她也还好吧?”

    “……事实上,我现在非常担心她……”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教练离开将近一个月左右了。她答应过医护老师到新的学校以后会再联系,但医护老师除了在她走后第二天收到过一张明信片以外,再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来信。倒是最近两天,在杂志上看到了有关她的报道,还是一个坏消息。报道声称她在jonny中学校门口,拒绝了媒体的采访,甚至在拧断记者的手腕以后逃逸。警察正在调查此事,教练目前下落不明。

    根据她说的杂志名称和刊号,我赶紧前往校内的书报亭查找这份报道。在那里,撞见了山田。

    “你要找的是这个吧。”我试图找这份杂志的时候,他直接把写有报道的那一页摊在了我面前。

    和医护老师描述的一样,没有照片,作者用了化名,但有手腕骨折的医院鉴定。想象得出撰稿人一脸委屈的模样。我问他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他反问我,足球运动员要是找人干架,最有可能的结果会是什么。我觉得是踢人。他和我的想法一致,踢足球的,动手实属罕见,尤其还是一个女性。我们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报道上有“警方介入调查”的字眼,对这句话的正确理解应该是报了案,但在事故频发的四月,警察可能不会认真调查。这篇报道充其量是败坏名声。如果这本杂志在教练即将前去任教的城市发售的话,确实会对她有负面影响。

    “薮前辈的话,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吧。”他这么问我。

    管。当然要管。一个在足球界独自打拼的女孩子,非常不容易。

    虽然医护老师在跟我说完这件事以后,立即道歉说不该说那么多,让我不要掺和这件事,但作为这支球队里和女教练交集最多的学生,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我告诉他我准备回一趟小城。

    “那我也一起吧。”山田说到。我没有阻拦。

    我对山田的了解不算多。组建校队的消息传出以后,来到我们球队的人,我都是缺乏了解的。森本已经被迫离开,冈本也有他自己的特殊情况。替补组的新人我多半不留意,但自从前辈给过我忠告后,我察觉到了b君的异样。他时常感觉他在我身边出没,我好像有一直在被他观察的感觉。因此,在他要加入正式队伍时,我原本想投反对票。至于a君,是在读过教练的信之后,让我有点在意的,两人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至于山田,绝对是球队一直以来的焦点,夺走前锋席位的是他,被送去其他校队后又回来的人里有他,带我们走进市队的也是他,是众多替补口中的传奇人物。这是一个认识他的机会。

    我带上一切可能会派上用场的东西,刚买下的杂志、教练给我的信和她自己的辞退信,去车站等山田。

    “怎么没有叫上知念一起?”可能是因为都有被派到其他校队的缘故,我觉得他俩感情应该很好。

    他倒也承认,笑着说,“因为有更可靠的人陪我一同前往,就不麻烦知念了。”尽说些讨人喜欢的话呐,让我一时接不上嘴。

    “那你怎么也没叫上八乙女呢?”他问。

    这是第三个了。最近好多人问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说这个。”我回答他。

    落座以后,火车上的卖报员朝我们走来,“甲子园春季赛事的最新战况要不要来一份?”

    我们挥手让他走开。

    “不容易啊。在这个时代,多年如一日地坚持办自己的足球社团。”山田说道,“一个人干活该有多累,你说是不是?”

    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正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时,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薮是怎么想到要办一支足球社团的呢?”并不想知道答案似的,悄悄转移了令我困扰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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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怎么想到要踢足球的?

    说起来那年,我还没上学,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虽说现在在团队里文我是最年长的人,但在家里,我其实是老末。遇上家庭发生了一些变故,父亲因为公司倒闭而失业在家,出门玩的时候也时常会遭到同龄人的嘲笑和欺负。被人泼水、推倒的时候,总想着,会有一个很强大的人来帮我。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不相信会有那号人物的时候,那个她,出现了

    一脚踢开了即将落到我头上的纸箱。虽然砸在身上也不会疼,但那一刻心里的感激之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只是看清那人的时候,我愣住了,对方原来是个金发碧眼的,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女人。欺负我的孩子们看到大人来了,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我和她默默对视。

    “这是我们公司用来装货的纸箱,被他们用来砸人,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她会说日文,还向我道了歉。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她是个洋商。我对她们好感全无,就是因为有她们这号人物的涌入,父亲所在的企业才会倒闭的。我没有回答她,自己爬起身,发现身上擦破了点皮。

    “我送你回家吧。”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抱了就走。而我因为疼到几乎麻木,也就任她摆布地被送回了家。不知她和我父母说了点什么,第二天,我被她带去了一个码头。

    我从来没到过那么热闹的码头!千百艘船停在港口之中,来来往往的吊钩和推车,多到我数都数不清。各种肤色的水手,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或是在和谈,或是在争辩,闹作一团。码头的另一侧,是排列整齐的摊位。摊前人头攒动,可算是听到了我熟悉的国语,大家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紧盯商品的双眼闪着惊奇的光彩。我踮起脚尖,看到摊位上摆着各种城里很少见到的东西,洋伞、西服、皮鞋……大家讲着价格,挑着花色,兴奋到仿佛在过节一样。

    “早啊,物流部部长。”“部长,等你的指示!”“部长今天还带了个小鬼过来哦~”一大批男水手朝我们走来。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临时工,薮酱。”

    ?!

    我才不会帮洋商做事呢!我甩开她的手,不多看他们一眼。

    “呐,薮酱,我会付你工资的,和他们待遇一样。”她从背后叫住我。

    谁信她的鬼话!

    “我所在的国家,童工已经被合法征用一百多年了!而且,你们家现在也很需要钱,不是吗?”

    或许是看在我力气小,打死也搬不动箱子的份上,这个所谓的物流部部长有意挑了轻便的工作给我,整理空箱、摆货,以及跑腿。工资也果真如她说的那样,与其他文职人员一般无二。反而还会有额外的奖金,比如她让我领走她自己早饭里的牛奶

    “你们日本人应该多喝点这个,长得高也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我不喜欢牛奶的味道。”我把瓶子还给她。

    “受不了它的味道?一口气喝下去,不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吗!”

    我信以为真地一试,结果脖子里都被灌进了牛奶!就看到她和她部门里的下属笑得前俯后仰,任凭我怎么喊都笑得停不下来。

    闲暇的时候,我也会静静地看她工作。她一手拿着记录板,一手握着笔,嘴里叼着笔帽。船上员工抛下一件货物,她轻轻一个提膝,做足缓冲,然后往侧边一踢,货物便灵巧地在一旁的推车上整齐地摞成一叠,而她的双手已经在记录板上做好了笔记。整个过程娴熟而潇洒,以至于我也想学着她的样子用脚接货。

    “要接住哦,薮酱!”

    一个货物朝我抛过来,于是我便毫不意外地被砸昏了……

    >>>

    “薮你别睡了,我们到了。”山田推我下火车,“社长果然是老年人啊。”

    山田起初想直接找校方了解这件事,但我劝他先去比较好说话的医护老师那里,了解教练离开那天的情况。

    3月13日上午,八点,负责传话的员工带来了女教练需要立即离开的消息,并且之后由杂工将教练从学校送至车站。杂志上所写的,是三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时间上相符。如果按照报道上的内容,确实在校门口发生了冲突,那么杂工应该是这起事故的见证人。我们问医护老师,那位杂工她认不认识。她说她后来去找过,但杂工表示完全不知道记者一事,从校门口到车站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教练也没有跟他提过任何有关记者的事。这与“拧断手腕以后逃逸”的报道不符。退一步说,如果冲突发生在杂工接到人以前,那么逃跑的也应该不是教练,而是记者。

    这给我们增加了信心,如果连事发地点都可以造假,拧断手腕的事恐怕也非事实。

    我们问医护老师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她拿出了教练寄回来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她给医护老师的祝福,她离开时的心情,以及她对自己来小城两年生活的感谢。这样的内容应该是还没离开小城时留下的言语。医护老师说,是教练离开两天后收到的此物,基本可以判断下来是小城内的邮件。

    关于明信片上的图案,我给高木打了一通电话,心想这个每星期都要给妈妈写信的家伙,可能会对这种东西有所了解。但是他似乎也毫无眉目。不再多问。

    与山田做了一番简单的讨论,我们认为冲突或许确有其事,但事发地点应该不是校门。如果这是杂工将老师送到火车站以后发生的事,不妨把事发地点换成火车站,再加以考虑。正计划前往火车站的时候,医护老师拽住了我的手。

    “我不相信教练她会做那样的事,但比起杂志社说谎,她更担心杂工在说谎。”她的声音里带着恐慌。

    杂工为什么要说谎?我重新扫了一眼教练写给我的信。

    应该是我昨天无意间看到了一些校方内部的不该看的东西,他们让我马上走人的。

    “您是不是在担心女教练临走前一天所看到的东西?”

    医护老师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假的吧?我心里也为之一颤。

第二十八章 ☆薮宏太篇☆(中)

    我猜医护老师怀疑的是,杂工是否有将女教练送到火车站的问题。那是一种非常极端的情况,而她恐慌的眼神似乎还肯定了我的想法。虽然心里忍不住偷笑,校方确实有做得过分的地方,但还不至于干出被人发现秘密就要立即灭口的行为。但转念一想,医护老师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了解更多关乎生死的话题,加上一直以来没有收到教练的来信,她可能已经被这种恐惧支配了一个多月了……总之,离开医务室以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她所担心的那种可能。

    中午时分,我们赶到了火车站。排班表上显示,每天有6班火车,南北两个方向,早中晚各三班。八点多就被催着离开的女教练,搭乘的多半是早晨的班次。朝南方向是10:30,朝北方向是10:20,我们认为这可能是女教练遇到记者的时间。

    我把整个站台粗略地走了一遍,我们所在的站台是个标准的岛式站台,占地面积不大,朝南朝北的铁轨铺设在站台的两侧。没有找到明显的线索,飞舞的废纸上也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即便真的曾近留下过什么痕迹,也已经不太可能再找到了。女教练自己杳无音讯,医护老师的担心又使得杂工的证词也变得不可靠。唯一知道的只有记者的那篇报道。但对于记者,我们又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真感到有些疲惫。

    听到山田叫我,我走进了他所在的候车间旁的一间小铺。里面有各种小城的纪念品,没有营业员,看起来是一家无人贩卖的小店。

    “是不是这个?”他一指,我看到了和医护老师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明信片。

    “可还认得出女教练的字迹?”为了防止我先入为主,他用手指遮着账目的一部分,让我看看这当中有没有教练留下的账目。因为当初校队成立期间多次帮教练核查成绩以及比赛时报销费用的缘故,我大致能辨别她的字迹。再拿出她给我的信做了一番比对,“这个!”山田挪开手指,被他挡住的日期正是3月13日。

    我用公用电话给医护老师报告了一下我们调查的结果当天女教练应该安全抵达了火车站。我有过前车之鉴,那时为了拿那件八乙女落在寝室里的龙太郎的球服,选了条捷径,结果走进了犄角旮旯。要是校方真的试图灭口,在途中下手才是第一选项。所以请她不用再害怕那个极端的假设。

    结束掉医护老师的困惑后,我们继续考虑教练和记者的冲突。去的路上,我也在想记者的手腕是怎样被一个年轻女性掰断的。教练怎么说也是一个足球教练,手腕力量不会比普通女性强太多。直到仔细看了这个一米多深的月台,我突然有了想法。脑子里渐渐形成一个大胆的假设,正准备告诉山田的时候,他说,“我们,呃,或者你,要不到月台下去看看?”

    我正有这个打算。因为不知道教练搭乘的是哪个方向的火车,任选一边,一步跳下了月台。确实深得很,不过练过体育的,应该不成问题。我朝他做了一个可行的手势。

    “呃,我就不下来了。“他勉强地笑着回应我,”距离中午的班次还有一个小时,我帮你看着时间嘞~”我这才知道这孩子原来有点恐高。

    然而,他不下来,或许真的是有些值得害怕的因素。如今四月,一个自杀率最高的时间段,铁轨上能看到一些斑驳的血迹。这对于学弟来说可能过于挑战了。

    我认为如果我的假设成立的话,这里会存在我想要的东西。铁轨少有人打扫,或许真的会留下些什么。我绕过站台,两边都进行了认真的检查,甚至没放过一块枕木,终于找到了让我非常在意的东西一张名片!一张《文秋》杂志社记者的名片!看来是获知了该名记者的名字,问了一下山田还有多少时间,他说还剩半个小时。我打算再找一找,最后,这样的名片我一共发现了五张,全部集中在向南行驶的火车轨道上,简直是大丰收。

    “拉我一把!”要上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月台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爬。徒手试了两次都没翻过去,山田伸手拽我,都很难使得上力。就在这时,一声汽笛刺入我的耳膜,没想到这半个小时竟然过得这么快。就看到拉着我的山田皱紧眉头,一咬牙关,我手腕也随之猛地一紧……火车呼啸而至,我俩一同扑倒在了站台一侧!

    “好险!我应该早点催你上来的!”把山田吓出了一头冷汗,我自己也吓得不轻,全然将手上的痛感抛在了脑后。

    方才所发生的那些,更加明确了我内心的想法;尤其山田拉我上来的一刻,我所感觉到手腕的压力,让我清楚了大半。这绝对是一篇非常过分的报道。接下来,只是要找谁核实的问题。而山田也告诉了我这一个小时以来他的发现:站台口有一只邮筒,每天有两次开箱,其中一次,正是早上10:30。说不定,这场冲突存在目击者。

    我们又做了深一步讨论,假设记者也关注到了邮筒的开箱时间,她极有可能会在报道发表前找到那位邮递员,给予其好处使其不要透露真相。但那是唯一一位能被找到的目击者,若有其他普通乘客也恰好目击了冲突,他们的职业身份无从得知,将会对其报道的发表造成障碍,所以将冲突发生的地点从火车站改成了校门口。而且,改地点的另外一个好处则是如若警方真的介入此事,也不会想到邮递员,消除了邮递员在警方面前吐露真言的可能。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还没有突破我的认知。

    我们确实搜集到了重要的信息,但也只是做了一些猜测,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几乎不可能找到真正让警方信服的证据。我不觉得我们还能再多做些什么,一个得了别人好处的邮递员又有怎会告诉别人涉及到他个人利益的真相?退一步说,即便记者没有想到邮筒开箱的问题,怎样让一个邮递员好好地配合我们,我心里也没有很大的把握,校园内的寝室阿姨都能在新生面前大显神威,校园外的社会人士恐怕更加难应付。现在想来,是我思想过于保守了。

    在拜访校方之前,我们又去找了一下医护老师。毕竟报道上描述我们教练的时候,用的还是“jonny中学教师”的头衔,。这个送走足球队都要做足面子工程的校方,是不会不顾自己名誉的吧!医护老师说警察确实来学校问过,但校方给出的回应是“该名教师在该天上午已经被辞退”,把责任推卸得半点不剩。指望校方帮忙找人,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个时候,山田问我要了教练误塞进来的辞退信,还把它展开了。我起初是阻止的。别人的信怎么能随便乱看?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做出一个让我更加吃惊的举动他把信一撕为二!他拿着落款的半张,并让我藏好写有教练台头的另外半张。他让我跟他去一次校方办公室,并嘱咐我,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做出惊讶的表情。

    “今天,我和薮返回小城的时候,在火车站的站台捡到了这张残缺的纸……

    我们球队走的那天,也没有和教练道别,真的很让人担心……

    我也不知道这张纸在站台躺了多久了,希望事实千万别是我所想的那样的……”

    我真不知道山田是如何一本正经地在校方面前说出这些的。这辞退信的下半部分,虽然没有出现教练的名字,但从字里行间很明显地能看出指的就是我们足球队的教练。底下还有各位校领导的印章,是如假包换的辞退信。

    校方当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惶恐来形容,他们问山田有没有看到那另外剩下的半张,山田表示没有看到。但由于四月份站道口跳月台自杀的事件频频发生,公安机关也时常会在铁轨上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试图在他们的衣物中寻找遗书来联系家属……

    这个时候,我明白过来校方在惶恐些什么,他们是害怕剩下的半张写有教练名字的辞退信会被警察捡到,然后与一具尽可能相符而又无任何来历的尸体进行配对。

    “你试着掂量一下,已经不相干的老师所发生的斗殴事件,和被学校辞退而选择自杀的民事案件,哪一个对学校更有灾难性的打击?”山田在回去的路上笑着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

    他从先前医护老师的担心中获得灵感,制造假象,把校方逼上了一条不得不为此做点什么的道路。校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找女教练,然后攻破“员工被辞退以后自杀”的说辞。我问山田这是不是他的意图,他说这是一部分,如果能够找到事件的当事人,那绝对是终结谣言的最佳途径,但如今,连与教练甚为亲密的医护老师都得不到她的消息,校方多半也找寻不到。校方会采取的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寻找目击证人,用“教练顺利乘火车离开小城”的证词来攻破自杀的说辞。

    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一个被我自己忽略掉的事实,我之前一直把目光锁定在开箱的邮递员身上,认为他是唯一的证人。这下提醒了我,或许我们也能找到这样的目击者。

    “别太天真了,乘火车的多是去外地的人,他们在不在小城还是个问题,我们去街上找一个星期都未必找得到。这个方面,校方比我们在行得多。这么好的资源可不能白白闲置在那里。放心吧,校方会因为这件事急上三两天的,毕竟他们总不能跑去派出所,明目张胆地问有没有捡到半张辞退信吧?”他嘴角的那个微笑,我到现在印象都非常深刻。

    当初,在临去市队之前,我们球队跟校方吵架的那件事,山田用一句“我们也希望能有足够的替补,但是市队承认的只有这22人”摆平了纠纷。那句话说出口时,球员们还发出了非常不屑的声音,认为他在帮着校方说话。现在想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对手,着实可怕,实在是心疼单纯得像个小白兔一样的中岛。

    就在我思考山田的为人的时候,他跟我说自己还有一个备用的方案,并表示若是我害怕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实在不想任由他乱来,我说我也一起去。

    他问我借了《文秋》记者的名片。我告诉他仅此一张,不要损坏。其余发现的四张我认为是重要的物证,因为手头没有相机,我就把它们留在了现场。我跟着他去了文印室,看着他熟练地操作那台看上去就很复杂的机器,五分钟以后,造出了一张除名字以外格式一模一样的名片。

    “你是经常操作文印室里的东西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也算不上经常吧,在去其他学校校队的时候稍微习得了点经验罢了。”他这么回答。

    名片上的姓是用了山田的姓,他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姓,不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名则用了我的名,同一个道理。从他做名片开始,我已经预料到了他打算做什么。商量好了分工,我们在快下班的时候一同前往了邮局。

第二十九章 ☆薮宏太篇☆(下)(试水推加更)

    在邮局的排班表上,我们找到了周五上午负责火车站邮筒开箱的员工。根据台本,我先上去试探他是否知道3月13日发生在火车站的事。首先获悉他是否目击到火车站的一幕,以及有没有人问过他此事。

    在我说出日期的时候,对方就有了不自然的神情。山田一把把我拉到身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是《文秋》报社的记者,他是我带来的实习生,负责记录。方才如有冒犯请原谅!”

    就看到对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东西,对比了一番,用力朝地上一甩,“怎么又是《文秋》?你们的钱我不会收,我也答应过你们不作证,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已经不想再跟媒体、跟这件事有任何瓜葛了,拜托你们别再来找我了!”对方的火气已经燃了上来。

    山田捡起地上的两张名片,再次递上,“一切都按原来的意思,敝社没有想反悔的心意。我们不是为了报道内容本身来采访您的。因为这件事关乎到内部员工的年薪和奖金,我们是想来询问您,这到底是否能被算作是一起工伤,仅此而已。”

    山田选择了一个我没想到的角度,大多数人厌恶媒体是源于自己作为被访者的心理,山田把他从被访者的位置调整到了杂志社内部问题的协助者的位置。

    一阵犹豫之后,对方告诉了我们那天真实发生的一幕。我逐字逐句地记录。

    邮递员前去开箱的路上,汽笛声幽幽传来。教练拎起手提箱,走上月台。

    原来是前往北边的班次。女教练正要退回到座位上时,一位举止老成,架着半框眼镜的女记者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耽误您几分钟”,然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因为风向的缘故,他听清了她们之间的对话。记者是想问她关于jonny高中的事,女教练以自己已经离开jonny高中为由,拒绝接受采访。记者起先是好话尽说,什么自己杂志社是开在大城市的知名企业,自从得知jonny高中的足球队即将进入市队就对这支球队颇具好感,想着培养出这支球队的学校也一定是名校,特地乘火车来这座小城,希望有更多的了解,能做更好的宣传。

    这似乎本就有些心机不纯。要采访学校就应该去jonny采访,采访一名已被辞退而即将远行的教师,似乎并不是正确的宣传方式。

    教练一再强调自己不接受采访,并告诉她自己的火车几分钟后就要到站了,请她不要影响自己的行程。但记者始终拽着她的袖口不放,并用威胁的口吻告诉她如果不透露点什么,自己很乐意以她的名义进行自由创作。这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过分的言辞,教练一个生气的抽手,记者没站稳,掉下月台。(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名片掉了一地。)这个时候,教练第一反应是去救人,而火车即将到站,一个非常迅猛的提拉,记者命是保住了,手腕当场骨折。事后,教练拿起箱子,踏上火车离开……

    要不是事先推理到这个可能,再怎么表情管理,听到这个真相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山田根据我记的笔记很快写出一份报告,调理非常清晰,至少在我这个理科生眼中,是一篇非常理想的文稿。他拿给邮递员看,问这样写符不符合,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可以的话,能请您留下一个签名吗?我们带回公司也能有理有据。”

    我们打算把这作为口供送去派出所,如果没有署名,恐怕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邮递员的犯难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连钱都不敢收的小职员,十有**是个明哲保身的小市民。山田屏住呼吸安静地望着对方,后者揪着衣角,抿紧嘴唇……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

    >>>

    “贸易区竞标?”我读着宣传纸上的字,还不明白竞标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摊位,现在政府决定把它们中的大头,承包给出价最佳的企业。”运输部的部长姐姐一边向我解释,一边把我带进了竞标的会场,让我坐在一旁学习。

    “5万”“10万”“11万”“11万5”男商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破十万以后,涨幅就变小了。我的部长姐姐始终没有发言,屏息看着台上的主办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名主办方正挥着折扇,叫侍从斟满自己的茶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在解读着对手的战术。在起身前,她看了我一眼,

    “20万!”

    如一声惊雷一般,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

    我朝山田使了一个眼色,劝山田差不多放弃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台本以外的举动。

    “其实,现在经济确实不景气,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作为那名记者的同事,我们其他的记者也在杂志社里非常艰难地讨生活。不少战地记者,都未必得到那样好的待遇。如果那名记者,被算作了工伤,她就会被分到一笔不小的赔偿。这样的人,不应当与战地记者排在同列。有她一人的福利,便有其余所有人的损失。像这名记者这样,把自己的失误当做工伤,把虚假的情况当做实报,不应当成为业内的楷模!”

    理论牌和情感牌一起打出!

    “薮酱,你知道吗?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敌意。你们日本人,就算再喜欢舶来品,打心眼里,也是不喜欢我们洋商的。薮酱如此,土生土长的主办方亦是如此。之前的价位,最多只有底价的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她俏皮一笑,“顺带一提,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们的日本茶哦。乱七八糟的知识,懂一点还是好的!”

    果不其然,二十万的底价,分毫不差。而其他商家只当她吃了大亏,再无竞价,她也因此能够顺利拿下竞标。

    我们顺利地得到了邮递员的签名,把这张手稿送到了派出所的邮箱,并附了一张纸,表示希望不要透露证人的姓名。校方那边,山田说也别去告知了,让他们多着急两天,也没什么不好。

    从派出所门口出来的时候,他问我要了那张名片,我问这回又要做什么,他问我能不能把名片送给他。我不觉得这样一个垃圾杂志社的名片能派上什么用处,这家试图挖jonny中学黑料的杂志社绝对不是什么可以结交的朋友。就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也得分清场合。山田说自己不会做傻事的,我便把名片给他了。将《文秋》的杂志扔进垃圾桶后,我们一同踏上了夜间的返程火车。

    我身边的家伙已经累了,靠在座椅上睡到现在。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很难想象出他真正的才能。

    从球队的实力来说,有这样敢于实践又懂得随机应变的人作为我们队的前锋,是非常让人放心的事。他的为人,也只是有些雷厉风行,并没有替补学弟所说的那么夸张。他也有害怕的东西,他恐高,他怕鬼。但总感觉他成熟得超过了自己的年龄,我不知道是他生来这样,还是受了什么事情的影响。

    在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一个颠簸,把睡着的他微微颠到了我的肩头,触碰到的瞬间,他立刻惊醒了。我说没事,你就靠着休息好了,作为学长照顾你是应该的。他也没有再靠上来。

    山田,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还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

    昭和11年4月10日

    整理于电车

    即将到站的汽笛声响起,左手习惯性地探入口袋里,确认名单是否好好地躺在原处。

    这是初到关工大时上交过的名单。在失去价值以后,一直保管在身边。

    附表:

    姓名编号职务

    薮宏太 j******1*中场

    伊野尾慧 j******1*后卫

    八乙女光 j******0*中场

    知念侑李 j******1*前腰

    有冈大贵 j******1*后卫

    中岛裕翔 j******1*门将

    高木雄也 j******1*后卫

    山田凉介 j******2*中锋

    a君 j******0*中场

    冈本圭人 j******2*后卫

    b君 j******0*第二前锋

    替补1 j******1*前锋

    替补2 j******1*前锋

    替补3 j******1*中场

    替补4 j******1*中场

    替补5 j******1*中场

    替补6 j******1*中场

    替补7 j******1*后卫

    替补8 j******1*后卫

    替补9 j******1*后卫

    替补10 j******1*后卫

    替补11 j******1*门将

    其中,倒数第二位为0的三名成员的名字边,都有铅笔打过着重记号的痕迹,而山田名字边的“?”,在经过此番旅程后,被轻轻擦去。

    >>>

    当我走进码头的时候,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竞标成功后的欢庆,反倒是一片收工离场的景象。

    “给,这是薮酱这个月的工资,感谢薮酱一年多来的认真工作!”她递给了我一只信封。

    “你们这是要走了吗?”我竟没有第一时间去抓信封,而是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啊,”她把视线转向海的一方,“竞标成功以后,贸易区就归到了我们公司名下,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商人可是很薄情的哦,薮酱!”

    我那时不懂“薄情”的含义,只是暗地里生闷气。坐在竞标会场的时候,还满心期待她能够竞标获胜,但竞标获胜了,反而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竞标没中的好!至少那样,部长姐姐的船就还会长久地出没在这个港口,哪怕我去上学了以后,也能时常回来看看。

    正如此想着,其他公司人说话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他们说着他们当地的语言,但从语调上的听,不是什么友好的话,而且是冲着我们说的。准确地说,是冲着我的部长姐姐说的。

    “他们在说什么?”我问。其中有几个男人我刚还在竞标的会场见过,应该是竞标失败的同行,“是气急败坏了吧?”

    “是啊,”她也抿嘴笑了笑,好看的碧蓝色眼睛却显得有点失神,“要达到同等优秀的水平,女人要比男人多付出很多很多。我也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了。如果日后看到在男人堆里独自打拼的女孩子,要给她们一个微笑哦!”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愣愣地望着她,然后笑了一下,浑然不知一笑竟笑成了招财猫。

    一下子把她给逗乐了,差点笑出了眼泪。“谢谢你。薮酱以后会明白的。虽然你是你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已经能够帮着家里做事了。在成为了不起的男子汉以后,也会有更多想要好好守护的人,不要让他们失望哦!”

    我用力地点点头。同样是一知半解,但我很清楚以后很难再遇到她了,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承诺。

    >>>

    在贸易区完善后的几个月里,外企招聘了大量当地员工,我父亲也得以重新找到工作岗位。随着家庭经济情况的好转,我也可以安心读书,而不用整天往外跑。欺负我的同龄人也变少了,而牛奶喝得越来越快的我也早已高出了他们一个头。

    那年与她的邂逅,就短暂得如同梦一般,而她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地拿下贸易区,以及又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地离开,成了我至今无法解开的疑惑。至于与她之间最后的约定……

    想到这里,左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名单。

第三十章 七年之痒(发展篇)

    “我再问最后一遍,我的那张名单,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八乙女光!”

    **************************************************************************************

    第三十章、七年之痒(发展篇)

    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之后,我为八乙女感到担心。留意到他和薮的相处模式时,才发现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经如此冷漠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把他们变成了这样,越是关系好的人之间的矛盾,旁人越是无能为力。

    可能是为了不吓到我们球队里的晚辈,他们在球场上并没有表现得太多。在每次训练临结束的时候,还是会像平时那样站在一起,面对我们,拿着计分板向我们汇报本次训练的结果以及下次训练的安排。但训练的过程中,我发现两人已经下意识地不往对方走近了。他们或许还在努力扮演着正副社长的角色,但旁人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其中的僵硬。

    到了球场外,则更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疏远。以往,我们到更衣室的时候,他俩早早地就换好了球服,商量着训练的相关安排。平时课余的时间,他们会在一些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聊这聊那,即便被我们发现,我们通常也很难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之中。没想到,这些都不复存在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变得好少好少。薮肯定对此有所察觉,一个人处理着球队里的大小事务,忙碌着,却也没有找人帮忙,只是任凭八乙女和自己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如果八乙女深夜跑到大街上发呆,真的与薮有关的话,从八乙女对校区外街道的熟悉程度来看,他们冷战该有一段时间了。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因为没住进一间寝室而引发的小别扭。但当我亲眼看到了一场他们之间激烈的争执后,我才真正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薮和八乙女之间的争执原本并不可怕,往往八乙女是原告,薮是被告,但他们总有自己解决的办法,并且总能在引起很多人注意之前自己处理好它。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那天第一节课开始前的一刻钟,薮把八乙女叫出了教室。当时在场的几个学弟还很开心地朝他们指指点点,但我因为知道八乙女最近有晚上闲逛的习惯,所以决定跟出去看一下。听到他俩说话的声音,我停下脚步躲在墙后,两人正面对面地站在一条幽暗的过道里。

    “我的那张名单呢?”薮很严肃地质问。

    八乙女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带着生硬的口吻说自己没有拿过,并告诉他既然那么在意那张纸,就应该自己放好。

    薮所说的这张名单,我有点印象,他最近空下来的时候,时常会在上面圈圈画画。我不知道薮在做些什么,但听八乙女的反应,他似乎知道,却不愿多提。

    “绝对是你!”薮的态度异常强硬,几乎一口咬定是八乙女偷的。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指控。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整条过道都听能够听清,有没有打起来我不知道,要不是过道偏僻,肯定会引来很多外人。在我正要上前去劝的时候

    “这两个人不要紧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的a君轻轻感叹道,好像也被眼前所见吓得不轻。

    虽然下午训练的时候就看到薮手上又有了这张名单,但他那一整天都非常的严肃。没有因为东西失而复得,而感到高兴。

    结束统一训练的下午,八乙女还像平时一样提醒我们晚上去小操场训练,结果他自己反而没有到场。

    “这本就是非强制的活动,八乙女可能有自己的事,我们不用管他。”薮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番。但这没能起到降低影响的效果。因为我们都知道,约定好的训练任务,如有异议,需要当即提出。这是还没成队之前就定下的规矩。所以如若有人没到场,薮一定是会多问几句的,问我们最近一次看到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不用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的台词。所以薮刚一说完,下面就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目睹白天他俩发生的争执后,我第一个就冲去找人,有冈跟我一起,伊野尾落在最后,学弟们更是反超我们奔出操场。大概能够想象得出薮才系了个鞋带的功夫,就发现我们集体开溜的心情。我们分头找人,没有想强迫八乙女参加夜训,仅仅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地在哪里呆着。据说当时中岛还找错了寝室,造成一场不小的骚动,晚上连我室友都问我们球队出了什么事。我和有冈则是一路跑了好久也没找到,后来回到更衣室那里,刚想进去,伊野尾探出头来告诉我们他找过了,没有。

    伊野尾向来随性得很,我们担心他没找仔细。再进去的时候,只见伊野尾和八乙女一起诧异地瞧着我们……

    “抱歉呐,我不想再做副社长了,跟薮搭班太累了。可以帮我带个话吗?替我对薮说声谢谢。这样一个奇怪的家庭背景,薮能容忍我这么多年,还让我担任副社长,我已经很感动的了。要是他还嫌弃的话,我滚开就是了。

    能做到的吧?有冈君、伊野尾君、高木君,你们三个,总有一个能帮我把话带到的吧。”

    虽然嘴上笑八乙女,怎么总是说些玩笑话,但这些话真的传到薮耳边时,薮无动于衷的平淡表情又让我们实在笑不出来。他很平静地回答,要离开的话,找教练商量就好,不用多提。然后又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球队事务和jonny校方寄来的书信之中,将我们这群说客避之门外。与我印象当中,那个在我险些脱离队伍的时候会悄悄守在沙滩社里、再把我骗回去的薮,完全不一样。

    除了与八乙女的冷战以外,薮还曾招呼不打地离开学校。如果不是知念及时告诉我们他和山田因为一些公务回了一趟jonny,我们估计又要漫无目的地找人。他什么也不交代地离开,又突如其来地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问我,重要的事竟然是什么明信片的花纹!我经常写信又不代表我有收集明信片的爱好,搞得我好像对这个很着迷似的!我问他要不要跟八乙女交代一下他不在的日子里球队什么安排,还没给到听筒,就听见他说“让他自己看着办”,挂了电话。蹲在忙音的电话听筒下的八乙女,特别令人心疼,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就连对我们,薮也有些反常。他问了我一些关于当时进足球社的初衷是什么之类的话,好像在调查我一般。我很直白地回答他初衷是“凑人数”,还是他拉我进来的,问他有没有意见。他的这些问题经常搞得我和他不欢而散,后来有冈也说起了与我类似的遭遇,看来被审问的人还真不少,但有冈倒是有点担心,薮可能是近期压力太大了。

    压力如果实在要说有,可能多半是来自于院长那边的压力。因为院长当初是和山田谈成的条件,一直也默认山田是我们这支球队的带头人。凭山田的能力确实有资格做球队的leader,但山田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自己有想做leader的想法。院长怎么想的,我们无从得知,但团队内部的人,包括替补,都是非常认可薮的身份。连当时开短会,伊野尾开玩笑说“社长想退休”的时候,山田也是出来反对的人之一。所以,这不像是压力的来源。

    之后的有一天,薮却在一次八乙女再度缺席的夜训上,很认真地提出,想让山田代替他现在的职位,并且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能有什么意见?连山田自己都极力反对。我们不是认为山田不合适,而是相信最年长的薮,是这支球队中最可靠的人。不管院长和教练怎么安排,他永远是我们的社长。万一薮真的辞去了社长的职位,他是否还能继续留在球队退居社员,又成了让人担心的话题。他还说让我们好好想一想,他是真的累了。是啊,赶走副社长,当然会累,要么把八乙女哄回来,要么在剩余的人中挑选新的副社长,我们任他差遣。但他又反复犹豫似的不给结果,大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甲、丙、丁队是因为选拔正式球员,争得你死我活,我们组没什么事都能这么死气沉沉,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这样随时都能“一语惊人”的薮,着实让学弟们害怕,劝慰薮的任务就落到了我们学长的头上。虽然我不善言辞,伊野尾又是个理工生,但有冈倒是聊天的一把好手。今天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天讲“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头一次发现原来高中学的古诗文,除了考试还有其他的用处。因而,有冈说理,我应和,伊野尾点头,成了那段非常时期我们的日常。

    学弟那边也在努力。只要当天安排夜训,他们就会在下午统一训练结束以后,看紧八乙女,用尽一切办法引诱他到球场。自八乙女缺席以来,今天终于第一次参加了夜训!

    把人哄到了球场,按照以往的经验看,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一半。薮在来市队的第一次短会上就提出过“把偏见留在更衣室中”的规定,这下可好,老社长自己挖坑自己跳。这个规定起初是说给山田和中岛听的,他俩或许还没有因为这个规定使得关系有所好转,薮自己倒先成了这条新规的“受害者”。

    “八乙女,顶上!”

    “帮他关门,薮!”

    我们其余的球员就如同说好了一般,给薮和八乙女创造各种合作、传球的机会。在这方面,我们竟然还真有过经验。那年雨天,我们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如今长大了一岁,只会变得更加得心应手。谁也不曾想过,来到市队以后第一次凝聚力上的突飞猛进,是在修复正副社长关系的过程中培养起来的。

    不知道脚下的足球能不能把我们的心意传递给他们,但我知道在我险些退出球队的迷惘的日子里,薮有成功地向我传递了他的心意。我们不问矛盾的源头,但我们希望哪怕他们没法再回到以前那样的关系,没法再成为正副社长这样的搭档,也能作为球队的一员,继续留在我们的队伍之中。

    失去过同伴的我们,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离开。

    ************************************************************************************************

    “名单……是我偷的。”仅剩下两个人的更衣室里,八乙女小声递上了名单。可能是太过用力的缘故,纸张起了皱褶。

    薮面无表情地接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既然这件事情你承认了,不如把之前的事情,也一并承认了吧。我起个头,先是主动提出要自己保管森本君的球服,结果在离开jonny的时候把它留在了寝室,等待校方回收……”

    “你有完没完!”八乙女拍了他的办公桌,“如果不是我提出,你还想不到这茬事呢,真要像你说的这样,我不是在暴露自己嘛!今天怀疑这个,明天担心那个,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够了没有?”薮放低音量反问道,然后抓起一堆信封朝八乙女身上砸去,“寝室阿姨难对付,院长脾气不小,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三支队伍,要如何如何应对,这些事情,jonny怎么会知道!谁告诉校方的!你每天半夜往外跑什么!”

    “是你怀疑我以后我才出去散心的,”八乙女哽咽着,捡起一地的信纸。“jonny给你寄这些信,也是为了球队好,寝室阿姨也好,院长也好,目前谁都没找过我们麻烦。这保不准是经验之谈呢?你为什么就要怀疑我们队伍当中有jonny校方的耳目呢?”他指向那张名单上圈划出的痕迹。

    薮没有做出回应。

    “我偷这张名单,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想耳目的事了!”八乙女叹了口气,“就因为学号倒数第二位是0,被jonny资助过,就一定会成为校方的耳目吗?我该承认的,已经承认了,如果球服的事你认为是我要向校方献殷勤,那也就罢了。你怀疑我一个人就够了,可以吗?另外两个孩子你放过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

    “所以,根本无需担心。”更衣室外,a君b君倚墙而立。“阁下还去偷窥他们争执的场面,完全没必要。”b君说着,把手搭在a君肩上,混入人潮之中,然后继续开口道:

    “普通队伍只有一名耳目,但我们队情况特殊,因为阁下,你被意外地留了下来。这一点,和其他所有队伍都不一样。

    或许被校方开除而牢骚满腹的女教练会向他透露点什么,又或许宠爱他的学长或者校友会讲述有关耳目的传闻,再加上他自己的聪明才智,知道了学号上的暗示,还能猜出资助生和耳目之间的联系……但这些都不会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因为他没有证据。

    我还是替补的时候,薮就反对让我进正式组,他可能是那个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认定我就是传闻中的耳目。所以我就选择将计就计,增加和你之间的相似性,在众人面前也与你走近。自然而然的,他就相信队伍里存在两个耳目。

    有了两个,三个也不是不可能了……他会越想越复杂。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们可爱的副社长挡在前面。要怀疑八乙女光,对薮宏太来说,可是不小的代价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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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昭和介绍:
用足球的方式打开日本组合Hey!Say!JUMP事业主线:昭和年间,一个足球社团,成为足球校队,最终挑战足坛顶峰的故事。情感主线:最年幼的球员因违反校规被校方恶意开除,成为了全队心上的疤痕。其同期(山田)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而深感自责。在其他人都已接受现状的情况下,暗中作了一个决定。却不知这个决定,会让他付出被自己珍视的人所憎恨的代价……驰骋昭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驰骋昭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驰骋昭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