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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四海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钟情四海txt下载     钟情四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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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色下俯瞰真水岛,仿佛是一颗墨绿色的水滴。岛心种着大片的樱花树,樱花正在盛开,枝斜疏影,摇曳生姿。

    白驹静静地贴伏在樱花的树干上,一身青衣劲装,脸上青巾蒙面,如剑的眉下,锐利的眼神穿过樱花林,掠过亮晶晶的小溪,再跃过一座木桥,看向那座木造的亭式建筑----海号阁。

    飞檐展翅,廊下正有一名挑灯扶剑的高挑女子漫步走过,白驹在岛上已经潜伏了半年,当然认得出这个女子就是七罗刹中的二罗刹萧舒倩。

    南海三十六岛海盗们的总舵把子真水岛大当家小鸟游依子,座下有七个武艺高强、杀人如麻的女侍卫,号称七女罗刹,萧舒倩名列其内,位居第二。

    白驹已经不止一次来此窥视,巡夜人员的步距、速度他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当二罗刹萧舒倩转过屋角的时候,七罗刹何细妹领着一个女海盗堪堪走至转角处,一阵微风起,白驹也随风而起。

    萧舒倩左脚刚刚迈过屋角,他就长身而起,足不点尘地掠过小桥,再一个箭步穿过亭屋前的空地,一矮身便闪现在屋门前。

    白驹手中有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刀光一闪便撬开了门,轻轻一拉障子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他狸猫般掠入,重新拉上房门,此时,七罗刹何细妹堪堪从另一侧屋角转过来,而白驹已然登堂入室,完美的一刹那!

    白驹蹲身在地,略显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对这海号阁,他已暗中观察过多次,但里边他还是头一回走进来。室中四壁空荡,在整个房屋的最中央悬空吊着一盏灯,灯光由方形的纸糊的灯罩笼起,向下形成一束。

    下方是一个齐胸高的长方形木台,黑色的漆面被灯光映得熠熠放光,但他的目光并没有注意那木台,只一眼,他的目光就被那木台上竖立的一柄“玉剑”吸引住了。其实那并不是剑,而是一柄白玉为骨的扇———海之号角。

    玉扇并拢着竖在那里,仿佛一管玉箫,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又恰似一柄锋刃直指向天的短剑,灯光映在那白玉为骨的扇上,晶莹剔透。

    白驹的呼吸顿时又变得急促起来,在他之前已经有四个锦衣卫高手为了这柄玉扇丧生,其中有一个甚至已经把金钟罩、铁布衫的上乘横练功夫练到了至高境界,浑身刀枪不入,可是就连他也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里,白驹岂能不紧张。

    这柄玉扇,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这是真水岛大当家小鸟游依子号令南海群盗的信物,相当于皇帝调动大将的虎符。据说,这柄玉扇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它不仅能号令南海群盗,而且持有这玉扇的人,还能指挥传说中威力无穷的海妖。

    外面庑廊上,第二修罗萧舒倩修长美丽的身影正缓缓走过,颀长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纸窗上。白驹慢慢站了起来,他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见,因为室内唯一的一盏灯、唯一的一束光,正映在那柄玉扇上,而他在阴影里。

    白驹盯着那玉扇,一步步向前走去,只走出三步他就站住了,他的脚下已非地面。白驹低下头,借着散逸出来的微弱灯光,发现他的脚尖前面是与地板平齐的海水,黯淡的光线下,海水静静地荡漾着,仿佛一个墨池。

    白驹马上又想到了海盗们流传的另一个传说:据说海号阁是一眼海泉,它可以直通大海。

    这是一个方形的池子,池畔四周是木质的地板,放着玉扇的木台在池子中央,距池畔一丈多远,这么点距离当然难不住白驹。他深吸一口气,身形一纵,就像剪水的燕子,轻盈地掠过水面,无声无息地落在木台上。

    玉扇静静地杵在固定它的木架子上,玉扇柄部居然有一汪海水不断上涌,那海水是泉水般向上涌动的,不断地冲刷着玉扇的柄处,显然这个木台下边笼罩的,就是从海底喷涌上来的一股泉水。

    白驹没有马上去拿玉扇,在他之前曾有四个锦衣卫高手试图盗取这柄玉扇,却都离奇地死去了。而那四个身怀绝技的兄弟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他岂能不慎之又慎。

    白驹拉下面巾,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他谨慎地打量四周,确认屋中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攥住剑柄的五指才一根根地松开,慢慢探向那柄玉扇。他的指尖触及玉扇,触处一阵温润、沁凉,白驹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将玉扇提起。

    失去了玉扇底部的阻挡,海泉陡然喷涌上来,与此同时,伴随着那向上喷涌的泉水的,还有一根乌黑色的圆锥体。白驹大吃一惊,那怪物动作奇快,他只下意识地一张嘴,那根圆锥体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入了他的嘴巴,从他的后脑钻了出来,蛇一般地扭动着。

    它是活的,样子虽然好像一柄锈蚀了的锥子,但它是活的,它锋利、尖锐的触手从白驹的后脑钻出来,扭动着、伸缩着,殷红的鲜血顺着那触手,一滴滴溅落在木台上。

    “呃……”

    白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那扇下泉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手无力地松开,玉扇落回架上,仿佛孔雀开屏般,“哗”地一声打开,灯光映在这打开的洁白无暇的玉扇上,白玉的扇面熠熠生耀,再把那光芒投射到海水上,如墨的海水立即变成了幽蓝色,于是那一道道幻影似的扭动的光,由幽蓝的海水再反射到墙壁上、屋顶上,整个屋间竟因此陡然明亮了起来。

    白驹向后踉跄了一步,那顶部尖尖的圆锥体突然从他口中抽出,迅速消失在泉眼中。他摇晃着,绝望地转过身,海水突然沸腾般喷涌起来,一条巨大的蟒蛇般的怪物突然从海水中钻了出来,比他的腰还粗的蛇躯迅速扭缠在他的身上,猛然收紧时,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咔吧声。

    白驹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原来,传说是真的。真的有海妖……看护……它……”

    巨型海蛇的蛇躯继续收紧,白驹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被那缠在身上的蛇躯拧成了奇怪的形状,他身上的的骨头已经被扭断。一股鲜血,因为蛇躯的缠束,从他后脑喷出,溅在那白玉扇上,仿佛突然绘在上面的朵朵桃花。

    海号阁内的异动,很快惊动了巡戈在外的守夜人。

    很快,小鸟游依子赶来了。

    两盏灯冉冉而来,挑灯而行的是两个杀气腾腾的女侍卫,小鸟游依子一身艳丽的和服,脚下踏着一双木屐,伴着清脆悦耳的嗒嗒声走进了屋子。前方正持剑而立的三个女侍卫立即左右一分,给她让开了道路,小鸟游依子的目光便落在了被扭曲成奇形怪状的那具尸体上。

    尸体倒在木台上,一条巨蛇在海水中来回地巡游着。

    小鸟游依子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款款上前,当她如霜的玉足所踏的木屐即将落到水面上时,水中那条巨蛇突然扬起了它巴斗般大小的蛇头,小鸟游的脚堪堪落在蛇头上,然后那蛇头就贴着水面,平稳地摆向木台,然后缓缓抬高,把她稳稳地放到了木台上。

    小鸟游用涂了鲜红丹蔻的雪足轻轻挑了一下白驹的肩膀,看清了他的脸,不禁一声冷笑:“原来你也是朝廷的奸细!”

    她不屑地将白驹的尸体拨进幽蓝的海水,那条巨蛇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尸体吞噬入腹。

    小鸟游缓缓拿起玉扇,微微倾斜,让那喷涌的泉水冲刷着其上的血迹,无刘海的日式发髻与和服的浅领衬托的秀项天鹅般优雅地侧起:“我倒要瞧瞧,他大明锦衣卫,还有多少人让我杀!”

    仿佛是应和着她的这句话,她身后幽蓝的海水中,那条巨大的海蛇吞下了尸体,陡然欢快地探出丈高的身体,扭曲着、缠绕着,海蛇之狰狞、小鸟游之柔美、白玉扇之氤氲宝气,形成一副协调却又极不和谐的惊怵画面……

第一章 智惩奸商

    钟情优哉游哉地骑在一匹白马上,前边一个貌相憨厚的马夫牵着缰绳,来到“妙吉祥”绸缎庄门口。

    钟情抬头看了看门楣上“妙吉祥”三个金色大字,浅浅一笑,颊上顿时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涡儿。

    她一抬腿,就从马上轻快地跳了下来,掸了掸衣袍,举步往店中走去。

    钟情一袭素色公子袍,光可鉴人的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系着四方平定巾,玉面珠唇,明眸善睐,清丽绝俗得宛如春天的第一抹新绿,若不是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易钗而弁的姑娘,怕是要害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患单相思了。

    那个身材微胖、貌相憨厚的马夫把马系在拴马桩上,倚着拴马桩一屁股坐下。钟情到了门前,从袖间摸出一柄描金小扇,“哗”地一下打开,潇洒的轻摇着走进绸缎庄。

    京城里使相千金为了方便出门,常做男儿打扮,所以钟情女扮男装并不稀罕,只是如她一般如此出色的相貌却非人人具备,尤其那气质举止,当真如同一个翩翩公子,丰神如玉,神采飞扬。

    绸缎庄里生意很好,客人很多,小二们陪在客人们身边,唾沫横飞地吹捧着自家的货物。李掌柜的捋着鼠须,面前站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伙计,低声央求:“掌柜的,这工钱,你就给俺结了吧。”

    李掌柜的冷冷一笑,道:“老夫早就说过,我这店里是按月结计工钱的,这个月你才上了二十九天的工,我怎么给你结工钱?”

    “俺娘真是生了急病,俺得马上回乡下,要不然……”小伙计拾起衣袖擦擦眼泪,哽咽道:“怕是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李掌柜的冷冷地道:“这跟老夫可没关系!要么,你再干一天,要么,现在就走,工钱没有,自己选!”

    小伙计央求道:“掌柜的,您大发慈悲……”

    李掌柜的转眼看见了钟情,忙把袖子一拂:“滚!别挡了老夫的生意!”忙不迭迎上来,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客官不知怎么称呼,到鄙店来,想买点儿什么?”

    钟情轻摇小扇,斯斯文文地道:“本姑娘姓钟,从山西大同来为我姨母贺寿。来时匆忙,未及准备贺礼,想选几匹上好的丝绸作为贺礼,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绸缎给我拿来看看。”

    李掌柜连忙把她引到柜台前,展开各色华美的绸缎,那小伙计咬牙切齿半晌,冲着李掌柜的大吼道:“姓李的,你为富不仁,不会有好下场的!”说罢愤然离去。

    李掌柜冲他背影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又是一副谄媚的笑脸,对钟情道:“钟姑娘,你看这匹绸缎如何?”

    钟情连连摇头:“就你这样的成色也敢称云锦?云锦绚丽多姿,美如天上云霞,你们店里这货是残次品吧?哟,这匹是妆花纱?掌柜的,你看这五彩加金的花纹,既不淡雅也不富丽,分明是粗制滥造嘛。”

    李掌柜的乜视着她,一脸不屑:“客官,你想砍价就直说喽。喏,你手上拿的那匹根本就不是妆花纱,那是织金妆花罗,识货嘛你?”

    钟情吐了吐舌头,动人俏皮:“啊!是这样吗!你可不要欺负本姑娘不识货,我不识货,我姨母可是识货的,我且拿几匹去给她瞧瞧,若有选中的,本姑娘就留下,你看如何?”

    李掌柜不耐烦起来:“客官,我家丝绸无一不是上品,还怕你拿去看么?只是我这店里正忙着,可腾不出功夫陪你回家。”

    钟情一双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形儿:“这有何难,我姑母家就在前面不远,本姑娘把我的马和马夫押在你这儿,等我姑娘有选中了的,再带银子来赎人,不就成了。”

    李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看门口那匹高头大马,又看看坐在拴马桩下憨态可掬的马夫,点了点头。

    很快,钟情就提着一捆绸缎走出了锦缎庄,对那马夫扬了扬手:“二牛啊,你且候在这里,本姑娘很快回来!”

    “哦!”二牛憨憨地答应一声,李掌柜顿时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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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掌柜的伏在柜台上噼呖啪啦地打着算盘,拢着一天的帐目,结完了帐,提起毛笔把数字记下,顺手拿起茶壶,就嘴儿喝了一口,忽然省起一事,招呼小二道:“四儿,你去门口瞧瞧,那位买绸缎的姑娘回来没有!”

    “好嘞!”伙计到了门口左右张望一番,回头苦笑:“掌柜的,这街上就跟狗啃过的骨头似的,干干净净,没人影儿啊。”

    李掌柜的狐疑地走出门去,暮色苍茫,天边有黯淡的晚霞,巷子里冷冷清清,已经没有行人走动,只有那个马夫二牛孤零零地坐在拴马桩下。李掌柜走过去道:“喂,我说你……叫啥来着,二牛是吧?你家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二牛茫然抬头:“啥俺家小姐?俺是卖马的,那位姑娘说要买俺的马,叫俺跟她回家取钱。到了你们这儿她又买起了绸缎,也不知道给谁家送礼去了,她究竟还买不买马呀?”

    “你说什么?”李掌柜的脸色一变,一把揪住二牛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你说那位姑娘不是你家小姐?天呐,她拿走我足足七八匹的上好绸缎,这个骗子,这个大骗子。”

    二牛大惊失色:“你说她是骗子?啊呀!害俺白白浪费一天功夫!不行,俺找她去。”

    二牛转身要走,正捶胸顿足的李掌柜一把拉住了他,咆哮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跟我去见官,你们这两个贼,合伙骗我绸缎,老夫要告你!”

    二牛也恼了,吼道:“俺们合伙骗你?俺也被人骗了,俺还不知该上哪儿找她去呢,你给俺滚远点儿!”

    李掌柜的吝啬成性,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肯罢手,立即和他扭打起来:“都……都他娘的看着干什么?出来帮忙,给我抓住这混小子!”

    几个小伙计连忙冲过来,二牛一见,赶紧挣开李掌柜的双手,不料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石制的拴马桩的棱角上。他“哎呀”一声大叫,捂着额头缓缓瘫坐下来,殷红的鲜血淌了下来。

    二牛怒视着李掌柜,伸手指着他,**道:“你……你们……,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二牛脖子一歪,一双牛眼还是直勾勾地瞪着,李掌柜的惊愕地看着他,推了一个小伙计一把,道:“去!你去瞧瞧他怎么啦!”

    那小伙计慢慢凑上前,战战兢兢地试了试二牛的鼻息,大惊失色道:“不好啦!掌柜的,这个人死了!”

第二章 海之号角

    李掌柜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什么?死了?惨了惨了,这下闹出人命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掌柜的慌忙扑上前去,抓住二牛的尸体,拼命地摇晃起来:“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个混蛋!你喘气啊,你快喘气啊!”

    一个身形柔弱的游学书生背着一个书箱走过来,忽然见此一幕,不禁惊叫起来:“啊!啊~~~,杀人啦~~~,绸缎庄掌柜杀人啦!”

    李掌柜的唬得脸色跟鬼一样白,赶紧扑上去,一把掩住了那书生的嘴巴,尖利的女人般的尖叫声陡然停止,李掌柜的赶紧四下看看,幸好还没召出邻居来,赶紧仓惶解释:“这位书生,你不要乱喊,人不是我杀的。”

    柔弱书生指着他的手,战战兢兢地道:“还说不是你杀的,你看你这一手血。”

    李掌柜的也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汗巾擦血,陪笑道:“人真不是我杀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李掌柜把被人骗了直至发现真相的全过程说了一遍,那书生脸上惊容稍褪,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学生游学在外,懒得多事,掌柜的就不必向我解释了。我看掌柜的慈眉善目,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不管你是有意还是失手,人总是死在你的手上,这可麻烦了。”

    李掌柜的惊呆了:“啊?”

    那书生眼珠一转,忽然压低了声音:“学生游学至此,正觉囊中羞涩。掌柜的你若能馈赠一二,学生便帮你拿个主意,保证你什么麻烦都没有了,你看如何?”

    李掌柜的大喜,道:“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这么快就想到主意了?你快说,是个什么主意?”

    书生干笑两声,捻着手指做数钱状。李掌柜的恍然大悟,从袖中胡乱摸出一把钱来,数也不数便往书生手里一塞,迫不及待地道:“你快说!”

    书生微微一笑:“附耳过来。”

    李掌柜的连忙凑上前去,书生小声道“掌柜的,你把这尸体扶上马背,一掌拍下去,任那马儿跑去何方。然后打一盆水,把这地上血迹冲掉。你与这卖马人素不相识,待旁人发现他的尸体时,又怎能找到你的身上?”

    “对啊!对啊!”

    李掌柜的拳掌一击,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回头招呼道:“快!快把血迹冲洗掉,把那牛二还是二牛的死东西抬到马上去,快!快快快!”

    书生拈了拈钱,顺手揣进怀里,扬手道:“掌柜的,告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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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里,钟情笑靥如花,背着书箱的柔弱书生和一脸憨傻像的二牛站在她旁边,马儿却已不见。柔弱书生笑道:“都说那个为富不仁的铁公鸡精明,姐姐你略施小计,还不是叫他乖乖上当。”

    这柔弱少年叫钟良,正是钟情的亲弟弟,旁边那个二牛却是钟家的家仆,钟家破落后,只剩下这个从小在钟家长大的家仆陪在他们姐弟俩身边,三人相依为命。

    二牛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来藏血浆的瘪瘪的猪臊泡,顺手往地上一丢,依旧是一脸的憨笑,可眼神儿灵动,不再是那副傻呼呼的模样了:“少爷你还老说俺笨,今天能骗倒那只铁公鸡,俺二牛可是居功至伟。”

    钟良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他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谁叫你看起来一脸忠厚,再有我姐传授给你的闭气功,他自然上当!”

    “好啦你们两个!”钟情笑吟吟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二牛,马儿还给车行了?”

    二牛道:“还啦,租金也付过了。”

    钟情微微一笑,道:“嗯,那几匹绸缎都是上品,卖来的钱足以为小良买来这段时间所需的药材了。咱们找个地方先藏上一段时间,等江南那起案子的风头过了,再把那批货起出来卖掉,至少两年内咱们就可以安稳下来了。”

    钟良一脸歉疚:“姐,都是我拖累了你。要不然,凭姐姐的一身本事,怎么也不至于……”

    钟情嗔怪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亲弟弟,爹娘不在了,姐……”

    钟情声音哽咽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但她马上就振作起来,亲昵地摸了摸钟良的头:“乖,姐姐不疼你谁疼你!”

    原来,这钟家本是海宁大户。钟情幼年时,海盗冲上岸来,洗劫了海宁城,当时钟情的母亲正怀了她的弟弟,父亲本是海宁大豪,一身武功,却为了保护怀孕的妻子,被穷凶极恶的海盗围攻而死。

    钟情的母亲动了胎气,生下钟良不久也死了,钟良胎里带的毛病,自幼体质虚弱。幼年的钟情独自撑起门户,为了给弟弟治病,到处延请名医,虽然渐渐有了合适的方子为钟良续命,却需常年服用昂贵的药材。

    多年下来,为了给钟良治病,钟情已耗尽家财,为了不致让弟弟早夭,钟情只得带着她的弟弟钟良和忠仆二牛,走上了她最痛恨的江洋大盗之路。虽然,她秉持着不欺良善,非为富不仁者不骗不抢的宗旨,可毕竟是法所不容。

    前不久,他们在杭州府做了一票大案子,劫掠了一个离任回乡的贪官污吏,官员被劫,惊动了当地官府画影图形侦缉此案,一时间赃物太过敏感,不易出手,钟情只得暂且藏起赃物,带着弟弟和二牛来到京城。

    赃物还没出手,钟情手头拮据,所以到了京城小试身手,做了这么一单“生意”。钟情也知要在京城藏身,不宜在此再生大案,所以也是费尽心机,才想出了这等叫受骗人不敢报案的手段。

    钟情带着钟良和二牛从小巷里出来,迎面一辆骡车急急驰来。钟情实未想到,冤家路窄,这车里坐的正是刚刚被她骗过的那位“妙吉祥”李掌柜,那李掌柜的家,恰恰就在这个胡同儿。

    李掌柜不小心打死了人,一时心惊肉跳,赶紧冲洗了血迹,关了店铺匆匆回家,钟情等人见迎面来了一辆车,便往路边靠了靠,车子迎面过去,坐在车里的李掌柜恰把三人看在眼中。

    李掌柜呆了一呆,忽然喊道:“停车!快停车!”

    马夫不知所以,急忙勒住了缰绳,回身道:“老爷?”

    李掌柜的从轿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盯着那三人背影,越看越像,忍不住大吼道:“站住!你们三个,快站住!”

    二牛诧异地回头一看,登时脸色一变。钟良惊叫道:“哎哟,不好!是那只铁公鸡!姐?”

    钟情当机立断,喝道:“走!”

    钟情领着二人拐进路边一条窄巷,急急向前奔去,钟良体弱,奔走不便,由钟情和二牛左右搀扶着,行走如飞。

    眼看三人快要走出那长长的巷子,李掌柜才在后面巷口出现,富富态态的一个身子,呼哧带喘地冲着巷弄中的三人大声吼叫:“好啊你们!你们这些骗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三章 千年人参

    锦衣卫指挥佥事卓向荣大步流星地走在廊庑下,酷似龙蟒的飞鱼绣得很精致,栩栩如生地附着在他大红的蟒衣上,鸾带紧紧扎在他的腰间,两鬓虽已斑白,可他腰杆儿依旧笔直、柔韧、有力。

    御赐的绣春刀随着他有力的步伐,一下下叩击着他的身体,虽然刀鞘吞口上有华美的金线镶嵌,可是随着一根根廊柱的隔断,阳光一洒一洒地映在他的锦衣和刀鞘上,依旧显得杀气隐隐。

    “砰!”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他并两指作剑,只一点,就像一柄大铁锤重重地击中,轰然一声打开了,他连一刻也未停,便大步走了进去。

    锦衣卫指挥使穆丝自案后缓缓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舒蹙的眉头轻轻舒展开了。敢在他署理公务的时候如此鲁莽地推开房门的,除了卓佥事,放眼整个锦衣卫,还真叫人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穆丝把紫竹狼毫缓缓搁回到笔山上,淡淡地道:“老卓?”

    卓向荣冷冷盯着穆丝清矍俊郎的那张面孔,恨不得一拳把它打成烂柿子:“白驹死了!这是第五个!穆大人,在我亲手训练的高手快要统统死光的时候,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在让他们执行什么任务?”

    穆丝轻轻地吁了口气,神色有些无奈:“哎!这本来是绝密……”

    卓向荣脚下的官靴踏着青砖的地面,铿锵有力。他走过去,在穆丝面前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结实的梨木官帽椅发出“吱”地一声惨叫。

    “我也不能知道?”

    卓向荣强抑愤怒,他是真的愤怒啊,由他亲手训练的锦衣高手,这么多年也不知执行了多少艰险、诡谲、复杂的任务,也不过伤了一个、死了一个,可这次被穆指挥使陆续调去执行秘密任务,居然已经折损了五人!他必须得向穆丝讨要个说法,虽然穆指挥是他的顶头上司。

    穆丝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宽阔、威严的指挥使签押房中,只有卓向荣压抑愤怒的沉重呼吸声咻咻作响。在卓向荣咻咻的鼻息声中,穆丝缓缓地道:“东瀛入侵朝鲜,朝鲜国王向我大明求援,作为宗主国,我大明责无旁贷。皇上派大军入朝,抗日援朝,连连取胜……”

    卓向荣瞪着穆丝,怒道:“这事儿难道我不知道吗?我大明派有锦衣卫在日本国探察情报,此事就是由我负责,有关朝日之战的情况,还需要你讲给我听?”

    穆丝苦笑道:“老卓,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嘛!”

    卓向荣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穆丝道:“为了拖我大明的后腿,阻止我大明援助朝鲜,日本太阁丰臣秀吉派人携重金收买沿海倭寇与海盗,劫掠我大明沿海,乱我边疆、以牵制我朝。这些倭寇与海盗,已经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他们集结于沿海,为祸甚重!我大明水师屡屡进剿,都因海上形势特殊,无法对他们形成有效打击!所以,水师制定了一项‘请君入瓮’计划,想诱引海盗钻进陷阱,从而一网打尽!”

    卓向荣嗤笑一声,道:“那些海盗又不傻,你想引他们钻进埋伏,他们就肯?”

    穆丝道:“这就是我们要派人去的原因了!东南沿海的倭寇与海盗,现在都听从一个女人的号令,这个女人,叫小鸟游依子,听命于日本太阁丰臣秀吉,如今是沿海三十六路海盗之王。她号令群盗的兵符,就是一柄玉扇!”

    穆丝双手扶案,身子微微前倾,盯视着卓向荣:“这柄玉扇,本是当年海盗王徐鸿的随身至宝,据说拥有极神奇的力量,只是究竟如何,我们却不得而知。不过小鸟游依子能在短短数年间征服桀骜不驯的诸多海盗,想来应该确有神异之处!”

    卓向荣冷笑:“子不语怪力乱神,难不成你卓大人堂堂朝廷命官,居然相信这些?”

    穆丝微微一笑,负手在厅中踱起了步子:“海盗王徐鸿,当年是被朝廷以招安名义诱杀的。在他生前,曾经说过一件事情,他说十八年后,地龙翻身,生死之间,祸福与共!”

    卓向荣瞪着他道:“什么意思?”

    穆丝道:“他身边亲信当时也曾问过,他说,十八年后,海底将生巨变,介时,会有异宝出世,但伴随而来的,却也有莫大的凶险。而他持有‘海之号角’,便能化险为夷,并且能获得海底宝藏,凭之纵横天下!”

    卓向荣冷笑:“又是这套神神鬼鬼的东西……”

    穆丝打断了他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海之号角’在小鸟游手上,而今年,正是当年海盗王徐鸿占卜这一卦的第十八年!”

    卓向荣闭上了嘴巴。

    穆丝语气一缓,又道:“就算这件事是子虚乌有,我们同样不能放过小鸟游,她正在迅速扩张势力,对我大明沿海构成巨大威胁,有此人在,严重牵制了我大明军力,我们便不能放心大胆地用兵入朝。而日本国一旦占领朝鲜,下一步,必定剑指辽东!”

    卓向荣吁了口气,问道:“你从我这儿抽调的高手,都是去刺杀小鸟游的?”

    穆丝摇摇头:“刺杀小鸟游,谈何容易!这个小鸟游,本就是忍术高手,擅长刺杀。何况,刺杀小鸟游并无济于事!当年戴大人以招安名义诱杀了海盗王徐鸿,结果如何?海盗肆虐如故!我是想派人盗取小鸟游的玉扇,以她的名义号令群盗钻进我们的伏击圈!可惜我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却是连连失败!”

    卓向荣摊手道:“反正我是无人可派了!而且,如果白驹他们五个人都会失败的话,我不认为再派别人去就能成功!”

    穆丝道:“我本来也不希望再派你的人去!我们已经失败了很多次,小鸟游必然提高了警觉,再派人去将更难成功。不过我们失败了这么多次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我已知道,我们失败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派的都是男人!”

第四章 登徒子

    卓向荣翻了个白眼儿,道:“不派男人,难道派女人?小鸟游那娘们儿难道喜欢女人?”

    穆丝道:“据我了解到的情报,小岛游曾经饱受男人伤害,所以男人很难获得她的信任。她身边最信任的侍卫叫七罗刹,全都是女人!”

    卓向荣道:“可我锦衣卫根本没有女人,这个女人既要机警,还要有一身好武功,找遍朝廷上下也找不到!”

    穆丝悠悠的目光飘向了远方:“我知道!所以……要到江湖中去找!”

    卓向荣冷笑:“江湖中?江湖中什么人会为你所用?”

    穆丝回身自案上取过一本手札,递给卓向荣,微笑道:“我刚刚看到一桩有趣的案子,你瞧瞧。”

    卓向荣好奇地接过来,打开浏览,惊奇地道:“绸缎庄老板被骗?咱们锦衣卫是为皇上抓反贼、为朝廷刺探军机的重要所在,管得着这种坑蒙拐骗、家长里短的事儿吗?”

    穆丝笑道:“这是顺天府接的案子,只是照例呈报我锦衣卫一份罢了。我感兴趣的是,这个行骗的人。”

    卓向荣:“骗子一共三人,一个清秀斯文的书生、一个身材粗壮的黑脸汉子,还有一个漂亮女人,自称姓钟……”

    穆丝微笑:“你想到了什么没有?”

    卓佥事转了转眼珠儿,喃喃自语道:“姓钟的漂亮女人……,难不成是‘一见钟情,两手空空’的女飞贼钟情?”

    穆丝走到他身边,双目炯炯有神:“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卓佥事缓缓抬头,迎向穆丝的目光:“这个女飞贼神通广大,你怎么抓他?”

    穆丝微微一笑:“不是我抓,而是你抓!”

    ※※※※※※※※※※※※※※※※※※※※※※※※※※※※※※※

    钟情离开那条小巷后,从东城转到了西城,这才入住了一家大车店。

    钟情虽然是个名冠江湖的女飞贼,可她选择下手的对象有太多条件,非不仁不义者不取,而且决不让人家的财产“伤筋动骨”,正所谓盗亦有道,只是这一来所得就有限的很了,她的药罐子弟弟本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活宝贝,手头宽裕时还会接济一些穷苦人家,实无积蓄,只能住在这种地方节省花销。

    三天后的晌午,钟情带着弟弟钟良和二牛在厅中用午餐,这是大车店的大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汗臭味儿。钟情已经应时应景地换了一身粗布葛衣,白晰娇嫩的脸蛋儿也染了姜黄,看起来像个体弱的少年,只有眼神儿依旧显得灵动。

    “听说了吗?有位辽东大药商刚刚入住财神客栈。这位大药商从辽东携来一支千年地精,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千年地精啊,据说是金陵镇守太监阎剥皮重金购买的。”

    “地精?你说人参是吧,千年老参的话,的确功效奇妙无比……,阎剥皮要是服了这株千年老参,怕不得延寿十年。”

    “是啊!可这千年地精价值连城,人家能吃,咱们就连闻一闻、见一见的福气都没有啊……”

    “嘿!阎剥皮坐镇南京,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就差掘地三尺,把金陵城翻个底朝天了,这要是让他寿年大增,南方百姓可又要多遭几年罪喽!”

    说话的是几个力工脚夫, 钟良和二牛坐在钟情左右,当钟情侧耳倾听那几个脚夫说话的当口,二牛正唏哩呼噜地吃着烩饼。钟良看见姐姐的模样,一只手便搭上了姐姐的手腕,钟情凝睇看去,钟良一脸担心,轻轻摇头。

    钟情微微一笑,低声道:“回房再说!”

    在大车店能有个单间儿住着,已是难能可贵。钟情租的是个单间儿,一扇漆面盘剥的木屏风将房间隔成了里外两截,钟情的床榻在里间,外间就是钟良和二牛的居处。

    一进房间,钟良就紧张地道:“姐,你不会是想打那只千年地精的主意吧?”

    钟情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儿:“有什么不可以?”

    钟良道:“江南那桩案子风声还没过去,实在不宜再有大举动。”

    钟情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胎里带的毛病,天生体弱,这么些年来,姐也只能勉强为你续命,一旦哪天姐姐失手被擒,不能再照顾你,你该怎么办?千年地精,可遇而不可求!也许它能彻底去了你的病根。如果能救你的命,姐就算下地狱也不在乎!”

    “姐!”

    钟良的眼圈红了,眼睛里泪光闪闪,哽咽地道:“姐,都是我拖累了你,别人家的姑娘,这么大都已嫁人生子,过着太平安康的生活,可姐姐为了我却亡命江湖,我……”

    钟良泪水潸然而下。

    “傻小子,你说什么呢!”钟情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拨乱了:“咱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姐不疼你谁疼你!”

    钟良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从小他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因为他的病,偌大一份家产都败光了,亲戚朋友也都断了往来,家里的仆佣下人纷纷散去,人人都在背后嫌弃他、骂他是个祸害了钟家的灾星。

    只有他的姐姐,家徒四壁的时候,她依旧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揉着他的脑袋,对他说:“谁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姐,姐还有你,只要咱们姐弟俩还在,这个家就没散!别胡思乱想了,姐疼你!”

    姐姐温柔的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也揉乱了他的心,揉迷了他的眼,那是他的长姐,像母亲一样亲。此生此世,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报答姐姐的恩情。

    钟情低声道:“你和二牛先住在这里,深居简出,莫要惹出什么是非,姐姐去财神客栈踩踩盘子。你放心,姐姐会谨慎的。”

第六章 夜探

    夜晚,钟情提了一篮子衣服,来到辽东大药商曲掌柜所住院落。

    院子里有人,一见她来,便打开了篱笆门。

    “客官,这是你们换洗缝补的衣衫!”

    钟情浅浅一笑,将装衣裳的篮子递过去,院中有两个人,钟情只听过一次他们的名字就已记住了。迎向她来接篮子的叫马勇,另外一个叫郭栎枫,正像丢了骨头的恶犬,绕着小院巡视,院中堆放着十几口大药材箱子。

    马勇笑着接过篮子,顺手摸出几文大钱递给钟情:“多谢姑娘!”

    “不劳谢,应该的!哎呀,这钱多了……”

    马勇一笑:“收着吧,不要客气!”

    “多谢马大哥!”

    钟情抿嘴儿一笑,一双俊眼在院中飞快地一睃,仿佛刻印一般,院墙的高低、药箱的数量、三面屋舍窗子和门的位置,以及可能的死角,统统尽收眼底。做飞贼几年,她已炼就一副好眼力,再复杂的环境,也能一目了然,牢记心底。

    钟情浅笑:“那……我就回了!”

    钟情刚一回身,笑容便是一僵。

    院门口正倚着一个人,懒洋洋的,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问题是,那是篱笆门,矮的很,连门框都没有,他就那么懒洋洋地倚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门框,摆着一个自觉很潇洒的姿势,微笑地看着她。

    “嗨!”

    秦道简用食指抹了下鼻尖,仿佛轻扬一块手帕,那语气、那身姿,像极了倚门待客的窑姐儿,风情万种:“原来姑娘你是这家客栈的针娘,姑娘如此美貌,做个针娘,未免明珠暗投了啊。”

    秦道简嘻皮笑脸,钟情则沉下了脸色。她行走江湖,这种没皮没脸的男人早见过了一箩筐。钟情懒得理他,只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走向门口。

    “啊,姑娘……”

    秦道简笑嘻嘻地想去拉住钟情的衣袖,可他伸出手去,却落在一张掌心满是厚厚硬茧的大手。马勇一双虎目瞪视着秦道简,冷冷地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秦道简痛苦地蹙起了眉:“诶诶诶!放手!我也是住店的客人,你干什么!”

    趁此机会,钟情蛮腰一扭,从篱笆门旁所剩不多的空隙麻利地闪了出去,连秦道简的衣角儿都没沾到。

    秦道简眸底深处又是一闪,钟情这一闪,看似只是身姿俐落,但近在咫尺的他,自然看得出她绝不只是身段轻盈,此人轻功身法也不错呢!秦道简对这个针娘是愈发地好奇了。

    马勇等钟情走远,才松了手,冷哼道:“这个院子是我们的地方,滚远些!”

    秦道简痛苦难耐地甩着手,往后一退,“嗤啦”一声,袍裾挂在篱笆上,刮开了一个口子。

    秦道简抖了抖袍子,愤怒地看向马勇,马勇冷冷地瞪着他,秦道简目光一缩,又看了看抱臂在箱笼旁站定的丁栎枫,讪然一笑,匆匆退了出去,向钟情渐去渐远的背景招手喊道:“姑娘,我要缝衣服!喂,有生意你也不做啊……”

    马勇冷笑一声,啐了一口:“人渣!”

    客栈给钟情安排的宿处是三个针娘同住的一幢小屋。夜色深沉,同屋的两个针娘已经陷入了梦乡,钟情枕着手臂,还在思索着送衣服去曲掌柜院子里时的所见。

    十几口大箱子都放在院中,里边应该都是药材,因为一进院子就能嗅到药味儿。不过,那颗千年老参应该不在其中,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是掌柜的贴身收藏。

    钟情在院中只匆匆一瞥,就发现马勇是个极高明的练家子,那个郭栎枫虽比他弱些,功夫却也不俗,通过马勇伸手接篮子时亮出的手掌上的硬茧,和绕着箱笼转圈儿的郭栎枫扎实的步伐,钟情可以断定,他们练的都是外家功夫。

    外家功夫大开大阖,威猛霸道,正面交手时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不过,钟情对此并不担心。她是飞贼而不是强盗,用不着正面交手,凭她的轻身功夫和小巧腾挪的本领,要放倒这两个人并不会太吃力,问题是……那幢院子里绝对不止两个人。

    钟情只是匆匆一扫,就发现暗处至少还藏着四个人,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小楼的二楼似乎也有一双眼睛望下来,如果她想潜进去,哪怕只惊动一个人,都会前功尽弃,除非她在潜进小楼前就能准确地掌握那株千年老参的藏匿之处,这样的话,还可以靠她的轻功身法硬闯进去,一朝得手,立即鸿飞冥冥。

    “不成……”

    钟情思来想去,微微摇头:“在京城下手,大不易。看来只能等他们南下,蹑着他们在路上下手。那时候即便暴露目的,他们也已不能回头,我才有机会下手。”

    想到这里,钟情长长地吁了口气,精神一放松下来,无尽的疲惫便涌上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彻底放松的休息过了。以前是为了日渐困顿的家庭和弟弟的病情,等她做了女飞贼,更是连睡觉都提着几分警醒,她就像一只飞翔在空中,永远也找不到落足之地的鸟儿,也许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才能踏实下来。

    窗前一盏明灯,一双秀美的纤手缓缓解开裙裾罗裳,又一一拿下了发髻上的金钗、发簪、玉梳,摘下了珍珠耳环,任由一头乌亮的长发披垂而下。

    游夫人盈盈俏立,香肩乍露,椒乳丰挺,灯光洒落在她肌肤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晶莹剔透,

    游夫人的丈夫胡霸天胡老爷就坐在屏风外面,而她的表弟秦道简正和胡霸天对坐着,屏风上映出了游夫人更衣的姣好身段,但两个人都没向屋里看上一眼。

    胡霸天身材雄壮颀长,容貌威武阳刚,丝毫没有普通富家员外大腹便便的感觉,刚过而立之年的他,正是男人身心发育最为成熟的时候,极有男人魅力。他望着秦道简,紧皱双眉:“你去哪儿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秦道简笑笑:“四处转转!”

    胡霸天脸上溢起怒意,声音也提高了些:“四处转转?你忘了咱们是什么身份?天子脚下,你四处转转?”

    秦道简不耐烦起来:“不四处转转,如何打探消息?”

    胡霸天强抑怒气,沉声道:“那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秦道简摊了摊手:“还能有什么消息,那位辽东大药商后天一早去金陵。”

    胡霸天微微眯起了眼睛:“走水路还是旱路?”

    秦道简道:“从京师去金陵,又带了大批货物,当然会走水路!”

    胡霸天毫不客气地训斥:“当然?你做事就是靠想当然的么?”

    秦道简冷笑:“你不想听我的想当然,何不自己去打探?”

    “好啦!你们两个是前世的冤家吗?”

    游夫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声音很冷,可她嘴角却荡漾着妩媚的笑意,步态袅娜,一袭柔软薄透的睡袍,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迷人身材,尤其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在睡袍下若隐若现,着实夺人双睛。

    胡霸天和秦道简一起站了起来,向她抱拳道:“大当家!”

第七章 大当家

    游夫人微微颔首,在上首位置坐下,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丝绸的袍子滑下,露出一条粉光致致的大腿。她喜欢男人用垂涎的目光盯着她,却又没有胆量亲近的感觉,就像猫戏老鼠。

    只是,尽管此刻的她像极了妖娆的猫儿,但胡霸天和秦道简却不是她爪下的那只鼠。二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盘旋了一眼,却也只是略一盘旋。

    胡霸天的目光中完全没有贪欲,倒是充满了不屈和征服的意味。而秦道简,却只是单纯的欣赏,在他眼中,完全看不到男人该有的那种**。

    游夫人当然不是什么盐商的宠妾游夫人,而是海上最强大的海盗首领,真水岛大当家小鸟游依子,如今已经征服了三十六岛海盗。

    盐商胡霸天当然也不是真的盐商,而是真水岛二当家。他原本是真水岛的大当家,只因和小鸟游依子比武,三战三败,这才依照赌约让出了大当家的位置,并把他苦心经营的真水岛拱手相让。

    但他一直把小鸟游当成自己将要征服的强大目标,希望有朝一日重新夺回属于他的权力!对此,小鸟游并不介意。她喜欢被人挑战,喜欢在挑战中把别人一次次辗压于她的脚下!她的这种强大自信,也是她能让三十六岛海盗臣服的主要原因,没有这种强大的个人魅力,仅凭武力,她是无法让那么多桀骜不驯的海盗头子向她俯首的。

    至于扮作胡霸天内弟的秦道简,则是真水岛的三当家,小鸟游亲自招揽来的人。秦氏家族原本是沿海大缙绅,因为海上走私而遭朝廷抄没,秦道简做为秦氏家族唯一幸存的族人逃脱出来,沦为了海盗。

    真水岛的三大首领,居然伪装了身份,同时出现在大明的京城!他们为何而来?

    小鸟游依子懒洋洋地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那批火器怎么样了?”

    胡霸天道:“大罗刹带着二妹三妹一起押运,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出海!”

    游夫人浅浅一笑,蛇一般的***轻轻一扭,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很好!那我们也该离开京城,回真水岛了。”

    胡霸天试探地道:“那位辽东大药商的事……”

    小鸟游妩媚的眼神儿往他身上一瞥,淡淡地道:“确定他会去金陵了?”

    胡霸天道:“已经确定!”

    秦道简则道:“应该和我们一样,走水路!”

    “这样嘛……”

    小鸟游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敛,眉梢便跃然而起,仿佛两柄出鞘的吴钩。

    “那我们就吃掉它!!”

    那双妩媚的眼睛瞬间就已充满了野性的贪婪。她伸出嫩红的舌,轻轻舔了舔唇,有种嗜血的味道!

    “是!”

    秦道简和胡霸天同时站起,二人居高临下,只要眼角稍稍一瞥,就能看到小鸟游丰满胸膛上一道诱人的乳白色沟壑,但二人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在整个真水岛,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小鸟游生起一丝一亲芳泽的旖念,虽然她那峰峦起伏的身段确实柔媚可人,可是一个会把她曾经的男人头颅做成夜壶的海盗女王,谁敢对她生出一丝非份之想呢?

    从小鸟游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只有秦道简一人。小鸟游气魄非凡,不让须眉,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狂妄。置身天子脚下,心思缜密的她,其实一直很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胡霸天既然扮的是她的丈夫,当然要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间。

    秦道简沿着小栏的围栏长廊走了几步,在楼头站定。远近各处,灯火阑珊,秦道简忽然想起了那位神秘的针娘。人皆有好奇之心,傍晚接近她时,秦道简就有摸透她底细的打算,可惜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不过,想到这个谜一样的针娘,秦道简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

    辽东大药商曲掌柜离开财神客栈,踏上了南下的旅程,第一站,通州。

    同一天,同一时辰,盐商胡霸天也携家眷随从结帐离开了。

    小鸟游戴了一顶“浅露”,只露出白晰、圆润、小巧的下巴,在胡霸天的陪同下走出客栈,身后伴随着她的四个侍女。四侍女皆着青衣,简单的装束,体态刚健婀娜,只是四女不苟言笑,略显冷意,这四人正是小鸟游的心腹,七罗刹中的老四至老幺。

    再后面,便是国字脸一字眉神情果毅的林羽七、圆脸矮胖如笑弥勒一般的阿满,秦道简勾着下巴,藏在他们中间,林家姑娘站在屋檐下,依依不舍。她情窦初开,可惜喜欢的却是一个浪子,这段情注定了无痕迹,不见结果。

    胡霸天登车,大剌剌地张开双臂,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小鸟游明媚的目光四下一扫,紧了紧松竹纹的清雅披风,登着脚踏上了车,小鸟依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但车帘刚一放下,二人便自然地分开了。

    胡霸天不喜欢拥着一条美女蛇,小鸟游同样不喜欢被男人拥抱。她厌恶男人,所以她宁愿做一个比男人更霸道、更强势的女人。小鸟游以一个极舒服也极诱惑的姿势倚靠在柔软的座倚上,淡淡地问道:“那个辽东药商果然走了水路?”

    胡霸天道:“没错,不过,他远从辽东运药入关内,带了很多护卫,这块骨头,只怕不好啃!”

    小鸟游眯着妩媚的眼睛,慵懒地道:“我们困居海上,因为大明水师的封锁,最缺的就是药材。本来,为了那批秘密采购的火器,不宜节外生枝,如今火器已经出海,这批药材又是顺路,那无论如何也得吃下了!”

    胡霸天兴奋地道:“嗯!我算过了,曲掌柜随行人员一共五十三人,其中有二十二个武师,另外那些伙计看起来也都懂功夫,咱们人少,需要用计才成。”

    小鸟游微微点头,缓缓地道:“这一路还长着呢,办法……可以慢慢想!”

第八章 通州上船

    钟良焦急地看着钟情迅速把自己扮成一个远行打扮的小媳妇儿,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姐,我身手不行,去了只能是累赘,可二牛至少能派上用场啊,叫他跟你去吧!”

    钟情道:“不成!我们本来就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你别忘了,官府正画影图形通缉我们,如果带上二牛就太明显了,再说……,一旦有什么变故,我一个人容易应付。”

    钟情转向二牛,道:“只留小良一人在京里,我也不放心。二牛,我不在的时候,就得你来照顾少爷了!”

    二牛挺起胸膛:“大小姐放心,二牛在,少爷就在!”

    钟情点点头,亲昵地揉了揉钟良的头发,道:“乖,等姐姐回来。这一次,姐姐一定带回彻底治好你的药!”

    钟情慢慢地倒退了三步,猛然转过身,提着一个青布碎花的小包袱大步离去。

    通州乃京东交通要道,漕运、仓储之重地。运河漕运乃国脉之所系,所以通州素有“九重肘腋之上流,六国咽喉之雄镇”的美誉。南来北往的船队、旅客,在这里相互交织、川流不息。码头、粮仓、商家、酒肆、客店,一应俱全。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都是准备运走或者刚刚卸货的干果、米面、甘蔗、绫罗、瓷器……

    宽袍大袖的士人,翻领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原本宽阔的码头因为货物和商人、水手的拥挤本就一片杂乱,还有一些渔民就地摆摊叫卖水产,用蒲筐盛着的一筐筐螃蟹,竹笼装着的一笼笼虾子,柳条穿起的一串串鲤鱼,还有人就地取水在石板地上冲刷一下,直接把杂鱼都倒在上边,地上污渍不堪,气味十分难闻。

    樯橹如织的码头上,停泊的大多是上千料的大船。即将南下的这舱商船船高三层,顶层最为奢华,船资自然也最为昂贵。第二层也是许多单间的舱室,供经济尚还宽裕的旅客居住,第三层则和大车店一样,完全就是大通铺,只分男女两种舱室,众多的旅客拥塞在里边,晚上休息的时候密集地躺在里面,就像一网打上来的杂鱼,蔚为壮观。

    船舱之下还有底舱,这里是储放货物的所在。胡霸天挽着小鸟游的手臂走上甲板的时候,底舱的阶梯舱口正大开着,许多赤膊、光脚的力工船夫正抬着一箱箱的药材,蚂蚁般搬运着货物,小鸟游的眸波向底舱处微微一荡,随即就变成了妩媚的弦月。

    在她身后约两丈处,钟情布帕包头、一身青衣,腰系白带,怀里捧了一口青灰色坛子,看到了那正抬入仓底的一箱箱药材,同时也看到了站在舱口的“曲掌柜”,她低下头,颊上梨涡儿一闪即逝。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盯着的这位曲掌柜,居然还有另一层身份:大明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同时也有着另一个名字,卓向荣。

    卓向荣尽心地扮演着大药商的身份,直到药材全部装进底舱,加了锁头,这才回到三层甲板的卧室。马勇随即跟了进来,站到卓向荣背后,这个锦衣卫高手一进房间,便身姿挺拔,恢复了军人作派。

    卓向荣从窗口看着船上纷芸来去的旅客,淡淡地道:“东西自然要看守,但是不必太紧张!”

    马勇担心地道:“大人,那株千年老参,可是您从大内药库借出来的,如今船上就咱们两个锦衣卫,其他人都是辽东药商真正的护卫,对咱们的事儿是不会太上心的。这要是看护不周,有个闪失……”

    卓向荣冷哼一声,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皇上现在最在意的是如何铲除海上匪患,以便集中精力,应付野心勃勃的倭人。至于一株千年老参,大内宝物无数,皇上是不会太在意的。”

    马勇迟疑道:“大人,咱们在财神客栈住了五天,消息早就通过城狐社鼠散播出去了,可始终不见有人下手,会不会……那个钟情,早就离开了京城?”

    卓向荣道:“在京城下手,何如在路上动手?换作我是钟情,也会有所考虑!”

    卓向荣沉声道:“女飞贼钟情素来沿运河一带活动,就算她之前不在京城,咱们一路南下,一路散播消息,也必能引她出现!这个钟情,之所以沦落为贼,为的就是她那先天体弱的弟弟,只要她知道我这儿有一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千年地精,我就不信,钓不出她这条美人鱼!”

    卓向荣说着,一双眼睛鹰一般盯住了正姗姗登上三层甲板的小鸟游依子,手掌缓而有力地扣住了窗沿!

    钟情躺在单人船舱里,舱门一关,就隔开了外面的喧嚣。

    她头枕着双臂,阖着双目,静静地感受着船体微微的荡漾。

    钟情并不介意与人拥挤在下层船舱里,听着妇人唠叼、孩子哭闹而入眠。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凭一双稚嫩的肩膀独力撑起了她的家,提防亲友的贪婪、旁人的算计,直至一贫如洗,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含着金饭匙出生的海宁钟家大小姐。

    可是人多眼杂,为了行动方便,她必须住在相对私密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住在二层单间,同时为了避免同乘一船会给他人接触自己的机会,她还给自己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未亡人!

    距京城越远也就越接近南方,而她在南方已经是挂了号的飞贼,虽然她自信凭她乔装改扮的本事,同时少了弟弟和二牛在身边,特征不是那么明显,但她还是想尽快动手,早一天得手弟弟就能早一天病愈。弟弟常在夜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咳嗽,她嘴上不说,却痛在心里。

    择日不如撞日!

    所以,钟情决定今夜就动手!

第九章 交手之夜

    夜,来了!

    船停泊在码头。

    第三层的一间奢华船舱里,小鸟游负手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水面仿佛流动的水银,汩汩声中时不时闪烁起一片银亮的颜色,那是被船头悬挂的气死风灯照亮的。今夜无星无月,正适合杀人越货。

    “老三,你去探一下,弄清楚这批药材的准确数量,我要把它们全部带回真水岛!”

    “是!”秦道简已经穿好一身夜行衣,翩然一闪就消失在舱口。

    ……

    那支珍贵的千年老参,究竟是放在底舱里还是由曲掌柜随身携带保管着呢?

    钟情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她曾监视过曲掌柜的行踪,发现他曾数次出现在甲板上浏览风光,一支千年老参,为了保证参须完好,必然要用一只极大的匣子小心安放并进行固定,他是不可能藏在身上的,而他离开船舱游弋于甲板之上时,他的居室中也未留人,所以钟情断定,那只千年老参,一定就在舱底的某一口药箱里面。

    舱底只有一处入口,入口处在甲板上,淡淡的灯光洒落在甲板上。钟情伏在舱壁一角的暗影里,警惕地观察着,很快就发现前方那堆缆绳处有两个人,两人坐在甲板上,倚着成捆的缆绳,正低声聊天。

    钟情四下一打量,单手搭上船舷,身子一翻,就像一只轻盈的狸猫儿,轻轻翻出了船舷,身子悬空于大河之上,全凭一只手的力量吊在那里。随即她便交替双手,向船头方向移动过去。

    想进底舱,是不可能避过这两个守夜人耳目的,可要打昏他们,一旦今日不能得手,他们势必也会提高警觉,再想下手就更难了。但钟情别无选择,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人看着底舱的,对她来说,这一幕早晚都要面对。

    此时此刻,船舷的另一侧,秦道简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伏在暗影中正在犹豫,他没想到上了锁的舱底门外居然还有人防守。这里是河上,甲板上四面通风,想用迷香也难得手,如果为了探查药材数量而惊动守卫,未免得不偿失。

    “也许,应该等到了长江左近再下手,现在探他们的底,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秦道简想着,不禁暗萌退意,他向缆绳旁坐着聊天的两个护卫看了一眼,正想悄然返回,目光所及,却突然愣住。

    他看到一个劲装蒙面人正从一堆缆绳的阴影中缓缓站起来,桅杆上悬挂的气死风灯散逸出来的光照在那个劲装蒙面人身上,曲线婀娜,分明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秦道简刚刚想到这里,那个劲装女子已经无声地跃步上前,两记手刀,干净俐落地劈昏了两个守舱的看守,得手之手,她立即双手据地四下窥探,警觉的像只猫儿,秦道简明知她不会看到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阴影中缩了缩,甚至闭上了眼睛。

    劲装女子继续行动了,她在被她劈晕的人身上摸索了一番,似乎在找钥匙,结果一无所获,于是她便迅速挪到底舱入口,不知从袖中摸出什么,片刻之后“咔”地一声轻响,锁头打开了。

    “还是个惯偷!”秦道简伏在阴影中,暗暗自语一声,眼见那劲装女子跃落到舱中去,立即飞身追了过去。

    钟情一进底舱,马上嗅到一股浓重的药材香味儿。她晃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四下打量,底舱里堆满了箱笼,码放得非常整齐,钟情清楚地记得曲掌柜家药材箱子的样式,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行动,于是她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寻过去,全未注意到舱底盖又无声地开合了一次,一个蒙着面,眼神炯利的仿佛一头黑豹似的男子正蹑足跟来。

    “就是这里了!”

    钟情看到了她想找的东西,心中一喜,立即跃身向前,十几口大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儿,完全一样的款式,每口箱子上都打着横竖交错的绳结,根本看不出哪口箱子里有一支千年老参。

    钟情抽出锋利的短刀,想要割断捆住箱子的绳索,这时她左手的火折子的火苗忽然向前飘摇了一下,这是空气受到压迫气流涌动的原因。秦道简可以做到行走无声,却无法避免空气流动。

    钟情心头一惊,身形向前疾掠,本欲割向箱上绳索的短刃向后凶狠地一刺。秦道简后退了一步,持于右手的“x”型奇门兵刃顺势一拨,“铿”地一声火花一溅,堪堪挑开那反手上撩,足以把他开膛破腹的一刀。

    “你是谁?”

    钟情压低了声音,她用了一点变声的技巧,声音有些暗哑,但仍然是女人的声音。她的动作并未随着她的问话而停止,一柄短刃在她手中仿佛一条调皮的银鱼,银光缭绕,被它的每一道光缠上,都足以致命。

    底舱中兵器撞击不绝,伴随着钟情疾掠的动作,火折子摇曳不已,光线忽明忽暗。秦道简青黑色的套头劲装,把他整个人都完美地与夜色混成了一体,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每每在最凶险的时刻,准确地捕捉到了钟情刺来的刀刃。

    “同行……”秦道简手中的x型奇门兵刃撩拨挑架,将钟情的攻势一一破解。

    钟情手腕翻飞,手中那条银鱼开始变成了上下翻飞的蝴蝶,变攻为守:“时间紧迫,你我各取所需?”

    她已看到对方一身劲装,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显然不是看守,所以迅速相信了对方的说法。

    “不!我喜欢吃独食!”

    秦道简的话带着调侃,可声音却有些郁闷。他今晚只是想探察一下药材的数量,现在因为这个女贼,“打草惊蛇”已不可避免。

    “那你就去死吧!”

    谈判失败,翻飞的蝴蝶又变成了穿梭的银鱼,一条条地游向秦道简的眼睛、咽喉、心口、颈上的大动脉……

    银鱼穿梭,呼啸生风,只要被其中任何一条咬中,都是致命的,但秦道简手中的x型奇门兵刃却化成了一张网,一张网眼无比细密的网,没有一条银鱼能够穿破这张网,冲到他的面前!

    “胡括,高初?你们怎么了?快来人呐……”

    舱板上有人大声呼喊起来。

    “得马上走!”

    这是钟情最直接的想法,她还有弱不禁风的弟弟需要照顾,可不想陪这个混蛋丧命于此。于是,钟情一边出刀,一边做出建议:“被发现了,我们罢手,一起走?”

    秦道简急急一思索,马上妥协:“一起走!”

    说着,秦道简返身便走,把后背毫不犹豫地卖给了钟情。

    “艺高人胆大么?”

    盯着他的背影,钟情跃跃欲试,但这一刀,终究没有刺出去。

第十章 满船风雨

    谭启蒙才是那位真正的辽东大药商,可惜锦衣卫征用了他和他的人,他只好“让出”东主的位子,变成了护卫头目。底舱药材中除了锦衣卫的人放置的一口药匣,其余的都是他从关外带来的药材,所以夜间巡视他还蛮上心的。

    他刚刚巡视到船头,看到倚在缆绳上的两个手下时,还以为两人睡着了,不悦地上前拨弄了一下,才发现他们被人打昏了,谭启蒙立即大叫起来,同时飞快地扑向舱盖。

    舱盖没有上锁,只是掩上了,谭启蒙刚刚扑过去,那舱盖就“轰”地一声飞了起来,将他撞飞出去,一道苗条的俪影从舱底掠出。谭启蒙鼻血长流,捂着口面摇摇晃晃地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抓贼啊,有一个贼……”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人影从舱底掠出,两个人影乍然闪向左右,各自伸手往船舷上一搭,纵身一跃,不见了身影。谭启蒙顿了一顿,继续大叫起来:“不是一个,是两个啊~~~”

    天亮了,因为昨夜闹了贼,旅船没有离开码头,船老大一早就报了官,一群捕快登了船,搅得鸡飞狗跳。

    “你、你、你……,你们几个,都把‘过所’(古代出门时的身份证)拿出来!”

    燕捕头挎着刀,颐指气使地吩咐着几个住在二层船舱的旅客,那种嚣张气派,与他刚刚登上第三层甲板,对江南大盐商胡霸天和辽东大药材商曲掌柜点头哈腰的样子可是判若两人。

    小鸟游和秦道简并肩站在舱室窗口,风拂着乳白色的轻薄的窗帘儿,不时飘落在小鸟游的削肩上,凭添几分妩媚。

    小鸟游冷漠地看着外面巡捕们调查船客,淡淡地问道:“昨夜和你动手的是一个女人?”

    “是!我可以确定她是女人,而且,她也在船上!”

    秦道简看着耀武扬威的燕捕头,低声道:“虽然她奔向舷板,看样子是跳船离开了,但她那点儿障眼法,瞒不过我的眼睛!”

    小鸟游的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把她找出来!”

    秦道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扮成青衣侍女的四罗刹始终侍立在屋角,她们一言不发时,就和杵在那儿的青花瓷瓶差不多,几乎让人意识不到她们的存在。秦道简一出去,六罗刹黄杏文和七罗刹何细妹就走到了小鸟游的身边。

    六罗刹黄杏文道:“秦三少的武功很是了得,能和他斗个不相上下,那女人不简单!”

    七罗刹何细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冷笑道:“能有多厉害?有机会,我倒想领教领教!”

    小鸟游微微一笑,涂着腥红寇丹的纤纤玉指优雅地抬起,叩了叩指甲:“小七,你别不服气,三少的武功确实比你高明多多!那女人的武功既然连三少都称赞不已……”

    小鸟游一笑住口,何细妹登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指心,脸庞也因为羞愤而胀红起来。秦道简,是她的一个耻辱!

    秦道简是闽南大海商秦氏家族的三少爷。因海盗猖獗,大明禁海,秦家想做海商生意,不免就要做些走私贩禁的勾当,而且要想保证海运安全,和海盗也就难免有些勾结,后被官府查办,抄了家。

    秦三少侥幸逃脱,带了三条船投奔了真水岛。七罗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俊俏小哥儿,对他颇为关照。秦道简对她自然也很不错,在何细妹看来,两人已是情投意合,再加上秦道简是丧家之犬,而她却是大当家的心腹侍卫,若是她肯下嫁,秦道简一定受宠若惊。

    孰料,一俟谈婚论嫁,秦道简就不肯接受了。何细妹羞愤之下,决定比武定婚姻。结果,何细妹惨败,从此对秦三少由爱生恨。这份屈辱,她一直藏在心里,从那以后,她一直努力练功,只想着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打败秦道简,扬眉吐气,此时听秦道简对一个神秘女子颇为赞赏,何细妹自然大不服气。

    ※※※※※※※※※※※※※※※※※※※※※※※※※※※※※※

    卓佥事负着双手,昂然立在三层甲板上,明媚的阳光洒照在他的身上,额头微蹙的川字十分明显。

    “你们太不小心了!”

    卓佥事冷冷地说了一句,胡括和高初尴尬地站在他背后,谭启蒙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吊着一只胳膊站在一边。

    卓佥事训斥道:“如果昨夜那人不是一记手刀斩昏你们,而是干净俐落地切断你们的喉咙,怎么办?”

    胡括和高初惭愧地低下了头。

    卓佥事沉默片刻,道:“打昏你们的人,是男是女?”

    胡括和高初悄悄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卓佥事又道:“老谭,你呢,看清了没有?”

    谭启蒙讪讪地道:“舱盖儿一下子就飞起来了,我被磕得昏头转向,就看到先后钻出两条人影,实在是……没看清!”

    “一群废物!”

    谭启蒙哭丧着脸道:“大人,我只是个药材商人,可不是你们锦衣卫神出鬼没的高手!这些飞贼大盗,一个个高来高去的,我们怎么应付得来?”

    卓佥事冷斥道:“你们这些惯走关外的商人,哪一个是循规蹈矩的良善人家?哼!一碰上更硬的碴儿,就成了窝囊废!”

    卓佥事狠狠一挥手:“下去!”

    谭掌柜敢怒而不敢言,带着胡括和高初悻悻地走开。

    卓佥事的目光落在了船头,胡霸天、林羽七和阿满几人正扶栏远眺,指指点点,似乎在闲聊着什么。

    马勇走近了一步,此时船头已只剩下他们两人。

    马勇顺着谭掌柜的目光看向胡霸天等人,缓缓说道:“据说大盗钟情貌美如花,在她身边常有两人,一个是个斯文书生模样的男人。另一个,是个矮矮壮壮的男人。这些人,貌似对不上啊!”

    卓佥事的目光飞快地从小鸟游伫立的窗口掠过,映入眼中的,是一道窈窕的俪影。

    卓佥事冷冷地道:“大盗钟情纵横天下,迄今无人奈何得了她,。你确定,她身边就一定只有两个人么?”

    ……

第十一章 寡妇

    二层甲板的一间船舱里,钟情拘谨地站在舱门口,手指捻着衣角,微微低头,回避着燕捕头的目光,一副没见过啥世面的小家碧玉模样。

    燕捕头负着双手,慢悠悠地扫视了一眼船舱,很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铺,几乎再摆不下别的东西。燕捕头把钟情的“过所”交还给她,慢慢走到床头,看着那个蓝布碎花的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

    钟情眼圈儿一红,泫然欲滴:“这是亡夫的骨灰坛。奴家……是送亡夫回故乡的。”

    “红颜薄命啊!”

    看了眼这招人疼的小寡妇儿,燕捕头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这才注意到这可人的小妇人束发的绫是白的,系在窄窄腰间的带子也是白的,大概是怕在船上遭人厌弃,所以才用了这样比较隐晦的方式来带孝。

    燕捕头记得方才看她“过所”上所载籍贯是松江。从元朝时候起,松江地区就因佛教徒众多,所以选择火化的人家也就多了起来,到了后来蔚为风气,不只佛教信徒选择火化,一些没有能力负担棺木等费用的人家也会选择“火化”,所以她带骨灰坛子,也属正常。

    对于死者,生者总是有些忌讳的,燕捕头皱了皱眉,没有再上前去,而是向一个捕快呶了呶嘴儿,指使道:“你,打开看看!”

    那捕快不敢抗命,解开包袱,看见一只高大的青花瓷罐,忙双手合什拜了拜,这才打开罐口,探头往里一看,满满一坛灰白色的骨灰,那捕快忙又摒着呼吸把盖子盖上,回首向燕捕头点点头。

    燕捕头带着人向下一间舱室走去,钟情站在舱门口,一脸愁苦,可是眼神儿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得意。但是马上,身着月白衫子,轻摇折扇的秦三少爷就跃入了她的眼帘,钟情心头一凛,立即换上了无辜而柔弱的表情。

    秦道简微微一笑,收了折扇,步下楼阶,向她走来。

    秦道简当然认得她,她很美,可尤其叫人难忘的,是她点漆似的那双眸子,很清、很纯,仿佛两泓清泉,秦道简很少在别人眼里看到这样的神韵,那种神韵很吸引他。但,更吸引他的却是钟情这个人。

    财神客栈的针娘,为什么上了这艘南下的客船?

    举轻若重的一针、翩若游鱼的身法……

    秦道简微笑着,此时的她正轻捻衣角、一脸愁苦,与昨夜的那只小野猫似乎全无相似之处。但是在秦道简眼中,眼前的女人已经和昨夜与他在底舱中动手的那个女飞贼悄然重合起来。

    钟情眼角余光瞟到一双靴尖在她面前停住,最不想见到的人终究还是走到了她面前。钟情叹了口气,缓缓抬头,就见秦道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姑娘,我们好像有点面熟啊!”

    钟情先发制人,眉头一蹙:“是你!”

    秦道简把折扇往掌心一敲,欣然道:“哎呀!果然是你,财客客栈的那位俏针娘!姑娘,你……怎么也上了这艘客船?”

    钟情侧过身去,凄然道:“我家相公暴病身亡,奴家辞了工,带相公……回家乡!”

    钟情说着眼圈儿一红,轻轻扭头,向舱中的骨灰坛子瞟了一眼。秦道简也向舱中看了一眼,舱中有一口青灰色的骨灰坛子,秦道简很是怀疑,如果这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寡妇就是昨晚所遇的泼辣女飞贼,那么坛中是否就藏了她的短刀和劲装。

    “人死不能复生!娘子节哀顺变!”

    秦三少从善如流,马上改称“娘子”:“小娘子的家乡在南边?听你口音也像呢,不知家乡何处啊?”

    钟情眸波微微一闪,低声道:“松江府上海县人。”这个地址,就是她伪造的“过所”上所记的地址,倒不是随口编造!

    “哎呀!那真是太巧啦!”秦道简惊喜地向前迈了一步,钟情急急一退,后背便抵到了舱壁上。

    “小生姓秦,秦道简!” 秦三少“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青浦秦家的人,小娘子知道青浦县吧,距你们上海县很近的。”

    “青浦秦家是么?老娘记住你了!等我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去光顾!”钟情心底里暗暗发狠,脸上的模样却是普通百姓见到贵介公子时怯懦的慌张:“是!是!知道,秦公子好!”

    “哎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秦三少又近一步,几乎呼吸相闻,钟情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昨夜与他动手的女飞贼,身上似乎也有相同的气息。当时倒是没有太注意,但隐约觉得……

    “啪!”

    一只大手重重地搭在了秦道简的肩上,秦道简一回头,就看到了胡霸天那张充满阳刚魅力的面孔,秦道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什么事?”

    胡霸天扮的是他姐夫,但是在这船上,就不用那么多顾忌了。胡霸天原本才是真水岛的大当家,秦家出事之前和真水岛是猫和老鼠的关系。秦家走私,胡霸天打劫,两家一直是对头。谁想到小鸟游依子横空出世,昔日的死对头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二当家和三当家。

    胡霸天冷冷地道:“别胡来!”

    秦道简浅浅一笑:“我只是和这位小娘子聊聊天、叙叙旧罢了,大家都是同乡……”

    胡霸天按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扣紧了:“人家和你很熟吗?”

    秦道简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你是不是一定要找我的麻烦?”

    胡霸天道:“我只是不喜欢你欺负女人!”

    秦道简讥诮地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护花人!”

    胡霸天扭头看了钟情一眼,目光不由一凝。他方才只是见秦道简调戏妇人,本来就看不惯他,自然出面阻止,倒是没有仔细打量过钟情,这时一瞧,倒真被她柔弱可人的模样儿给吸引了。

    真水岛上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母螃蟹,从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儿,柔弱的像一朵菟丝花。打动了个性刚强的胡霸天。

    “没错!我就是要做护花人!”

    胡霸天转过头,胸膛挺了起来:“这朵花,老子护定了!”

第十二章 撞船

    官府的盘查一无所获,燕捕头本来就不确定盗贼还会留在船上,经过一番排查,他只能“判断”那两个盗贼泄露行踪后就已逃之夭夭。

    卓佥事这个冒牌大药商想做的就是引蛇出洞,钓出女飞贼钟情,自然不想让当地官府坏了他的好事,于是这艘商船稍许耽搁后,便继续踏上了南下的道路。此时,卓佥事已经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小鸟游身上。

    在他看来,小鸟游十有**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飞贼“一见钟情!”

    行行复行行,通州-沧州-德州-临清……

    一天天下来,刚刚踏上旅程的新鲜感已经消失,船上的人也和日常社会一样,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社交圈子,在“曲掌柜”刻意接近之下,他和大盐商胡霸天成了可以时常对坐小酌的好朋友。

    整艘船上相对孤僻、没什么朋友往来的大概只有俏寡妇韦清清了。韦清清就是钟情,她的“过所”上记载的名字叫韦清清,松江府人氏。因为死了丈夫,送丈夫骨灰返乡,所以沉默寡言、不大与人来往。

    渐渐的,船上的人也知道了韦氏小娘子的遭遇,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人家是个寡妇,而且是个年轻、俊俏的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不好乱登门的。不过……秦三少可不在乎这个。

    时不时的,秦三少就去会撩一撩俏寡妇韦清清,胡霸天只要看见,就一定会赶去护花。一则,他和秦道简本就不大对付,二则,这个柔弱的小寡妇确实勾起了他的保护欲,于是一个撩花、一个护花的场景屡屡上演。

    对此最感不忿的便是何细妹,在她看来,那女人柔弱的不像话,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比得了她身材惹火,这个秦三少也不知是不是眼瞎,放着她这样活色生香的女人不要,偏要是招惹一个不吉利的寡妇。

    船过临清,阳光正好。

    钟情搬了一个木盆在甲板上洗衣服。旁边还有一只小桶,系了绳子,丢到河里就能提水上来,浣衣倒也方便。碧绿裙儿捋掖在她的膝弯里,以致臀部绷得紧紧的,仿佛是用圆规画出来的,盈盈圆圆。

    秦道简一步三摇地走下舷梯,目光一溜儿,便看到了她。秦道简微微一笑,紫竹小扇往掌心轻轻一敲,便向她走过去。

    虽然自那夜之后,钟情便再无任何举动,但秦道简心中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个女飞贼。只不过,这个判断成了他独享的小秘密,从未对小鸟游禀报过。他不时地骚扰钟情,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孤苦无依、时常受其骚扰的弱女子,会是那个给大家惹出**烦的女飞贼呢?

    不过,这只是秦道简自以为是的想法,或许,他仅仅就是想撩拨这个女人,只是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清楚地意识到。

    钟情正低头洗着衣服,颈后几绺青丝随着河风拂动,露出她白皙娇嫩的肌肤。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的娇躯不禁就绷紧了,她已经熟悉了这个脚步声,除了那个纨绔子、登徒子、人渣,还能有谁?

    “清清娘子,洗衣服呢?”秦道简笑嘻嘻地打起了招呼。

    钟情二话不说,端起木盆就要回屋,秦道简手持小扇将她一拦,笑吟吟地道:“清清小娘子,怎么一见老乡就要躲呢?”

    他促狭地把清清两字念得含糊不清,听起来就像是“亲亲小娘子!”

    钟情黛眉微颦:“秦公子,请你自重!”

    秦道简微笑道:“我也不算太重,增之一分太胖,减之一分太瘦,这样子恰恰好!”

    他嘴里说着,一双眼睛却是贼溜溜地瞄在了钟情身上,这番话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钟情。

    秦道简身材颀长,比钟情高出大半头,只是微微一倾身,右手一伸,就来了一个潇洒的“壁咚”,有些压迫性地俯视着钟情,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意:“清清小娘子,你应该看得出,本公子对你一见钟情,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一见钟情?”

    钟情的心“嗵”地一跳,略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轻佻,绷紧的心弦这才放松。这家伙,应该只是无心之语,而非刻意提起她的绰号才对。

    钟情柔弱地反抗:“秦公子,请你不要这样,我……我嫁过人的。”

    秦道简笑得很邪:“我不在乎啊!只要你……今后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好!”

    秦道简得寸进尺,手指抬起,去勾钟情圆润白皙的下巴。他倒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钟情的脚尖已经跃跃欲试,如果秦道简再进一步,她很可能会忍不住抬膝一顶,硬生生撞碎他的蛋蛋,叫他以后再也没有沾花惹草的本钱。

    何细妹走上三层甲板,恰看到发生在二层甲板的这一幕。何细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一板,就往舷梯走去。恰在此时,船体猛然受到了剧烈的撞击,一股无可抵抗的大力将船整个一掀。

    “哎哟!”

    何细妹一声惊呼,倒身摔向舷梯,何细妹急忙扣紧船舷,脚下一个千斤坠,扎隐了身子。

    正站在舱门口的钟情和秦道简措手不及,同时摔向舱内,水盆自然也就扬到了空中。

    “嗵!”

    “嗵!”

    先是水盆落地,水花四溅,紧接着二人结结实实地摔在榻上。

    秦道简调整了一下身姿,侧身而卧,惬意地托着腮,向她眨眼睛:“清清(亲亲)小娘子,这么快咱们就同床共榻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天作之合呢!”

    舱外传来船老大气极败坏的吼叫声:“你们瞎了眼睛吗,这么大的一条船都看不见,要笔直地撞上来?”

    “撞船了?”

    钟情心中一惊,她担心船舱进水,一旦沉船,来不及抢出货物的话,那棵她志在必得的千年地精也将沉入水中。钟情顾不得再听秦道简胡说八道,爬起来就往外跑,如果证明这船确已不可救,她就算暴露身份,也要立即闯进底舱 ,找到那颗千年老参。

    船舷边已经挤了很多的旅客,探着身子向外看,船老大赤着双足,跳着脚儿地与一艘双桅木船的船主对骂着,那船装了一船石料,虽然论体型远不及这艘大船,却很沉重,把钟情所在的船侧撞出深凹的一个大洞,好在仍在吃水线以上,不用担心进水。

    钟情扶着船舷看看,顿时放下心来,再往前一看,不远处就是一处码头。这一站应该是清江码头了,她就更放心了,距码头近,船要修起来也方便。

    码头上,一个腮生横肉,手里盘着两枚钢胆的魁梧男子,“咣咣”地盘着两枚锃亮的钢胆,看着撞在一起的两条船,嘿嘿一笑,对旁边一个穿开襟汗衫,袒露着乌黑胸毛的大汉道:“吃这一撞,他们至少得在此停留两天,足以让咱们把洪泽湖那边的人手都调过来,在前路设下埋伏,吃掉他们!”

    旁边那个大汉看着那条大船,舔了舔嘴唇,贪婪地道:“船上不只有值钱的财货,还有一个身娇体软的大美人儿,大当家,这回咱们可发达了!”

    两个洪泽湖水盗看着大船三层甲板上闻警走出的小鸟游,嘿嘿地狞笑起来。

第十三章 停泊之乱

    船被迫停泊了,船体的伤损虽不严重,却也需要大修。船舱里,马勇站在卓佥事身旁,没精打采地看着外面的修理工人:“大人,眼看就要到金陵了,可那钟情还不出现,咱们不会白辛苦一趟吧?”

    卓佥事悠然道:“咱们离开京城的第一晚,不就有人盯上咱们了么?他们夜入舱室,却未盗取任何药材,你说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卓佥事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顿,肯定地道:“毫无疑问,就是那株千年老参!一株老参,她可以放弃!可是,如果那株老参就是她弟弟的命,你说她还会放弃么?”

    卓佥事慢慢起身,看向窗外,二层甲板上钟情刚从舱室内搬出一个木盆,想要洗衣服。卓佥事的目光毫不在意地从她身上掠过,看向小鸟游一行人,因为船要在清江码头停靠两天,所以她们一行人上岸散心去了。

    卓佥事缓缓地道:“快到金陵了,她要动手的机会已经不多,图穷匕现的时候,快了!”

    两天后,船只修复,继续上路。

    停泊码头的这两天里,钟情并非没有想过动手,可惜卓佥事一直认为那个很妖媚、很拉风的游夫人就是名满江湖的女飞贼钟情,见她离船去了城里,料她不会在这段时间动手,所以加强了戒备,以防被别人趁虚而入。

    如此一来,钟情反而不易下手,只得作罢。如果卓佥事知道真正的女飞贼钟情因为他的严密防范才没有上钩,真不知该做何感想了。

    淮阴到淮安的这段路九曲十八弯,很不好走,最狭窄的一段河口因为两侧决过堤,成了大片的芦苇荡,芦苇花开,船行于河上,芦苇花随风飞扬,那船就仿佛飘浮在白色的云朵之上。

    此情此景,自诩风流的秦三少怎么可能放过?于是,他又来了。

    “小娘子,你孤身一人,今后如何过活?本公子知情识趣,堪为良配,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么?”

    钟情难得出来放放风,没想到他就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又追了上来,便没好气地一拍船舷,气恼地道:“你再纠缠!信不信我踢你下水!”

    秦道简笑道:“踢我下水?本公子的水性,那可是划船不用桨,全靠浪啊,你说我会怕吗?哈哈哈……”

    秦道简话音未落,“嚓~~~”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磨擦声,仿佛一只粗陶的碗,被人用力拖过梨木的桌面,船在河心停住了,它居然在河心搁浅了。由于船体一顿,秦道简站住不稳,“哎哟”一声,竟然真的翻出了船舷。

    “救命!救命!我不会水啊!”秦道简慌忙之中,双手扣住了船舷,悬挂在船体外面,唬得一张脸儿都白了,急忙向钟情呼救。

    钟情见状苦笑不得。不过她虽讨厌这个纨绔子,但他除了口花花,倒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儿,是以钟情略一犹豫,还是对他伸出了手……

    “又出什么事了啊?”

    船老大气疯了心,像头咆哮的公牛般从船舱里冲出来。他在这运河上干了大半辈子,从一个小小的船夫混到如今的船老大,什么风浪没见过,可就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行船一样坎坷。

    船老大飞快地爬上望的吊斗,正要看个究竟,芦苇荡中突然射出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肩膀,船老大惨叫一声,从吊斗里翻出来,重重地砸在甲板上,刚刚察觉异样,纷纷走上甲板的旅客吓得怪叫一声,登时纷纷逃向船舱。

    钟情不敢显露武功,故作娇弱,秦道简同样扮成弱质纨绔,气喘吁吁,两个人各怀鬼胎,结果秦道简费了好大的力,才狼狈地爬上来。秦道简一上了船,便又调笑道:“小娘子的手温润如玉,真叫人不舍得放开呢。”

    钟情刚刚杏眼一瞪,一阵乱箭便射上船来,“笃笃笃”一通乱射,钉在船舱上、甲板上,箭尾嗡嗡作响,甚是骇人。

    秦道简怪叫一声,撒腿就跑,钟情又好气又好笑,正要闪身躲避一下。抱头鼠窜的秦三少居然又冲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钟情被他拉着跑,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惊讶。

    有财神客栈先入为主的那一幕,所以钟情自始至终也没把他和自己那晚在底舱中所见的黑衣蒙面人联系起来,直到现在,依旧把他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而他居然冒险返回拖自己逃命!钟情心头,忽然有了一丝小小的感动。

    郭栎枫带着几个武师持刀飞掠至船舷旁,矮身遮蔽,只探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芦苇荡。

    “洪泽湖好汉办事,只劫财、不要命!识相的别反抗,统统趴下!”

    芦苇荡中传出一声大吼,人影幢幢,突然闪出无数的赤膊、赤足,举着鱼叉、钢刀的水寇,纷纷叫嚷着向河心大船冲了过来。

    “!”

    十几条长长的踏板飞抛出来,搭在了船舷上,另一侧落在浅水里,水寇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冲进水里,向踏板登去,与此同时,又有十几根飞爪掷向船舷,在逼退想要推开踏板的武师的同时,紧紧扣住了船舷,持着长索的水寇也纷纷踏水而来。

    “他奶奶的,这世道,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啊!”

    卓佥事在马勇和谭启蒙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从船舱里走出来,马勇挽着刀花,劈开射来的利箭,卓佥事怒气冲冲地走上甲板,扶舷眺望。

    “天下不太平啊!”

    卓佥事冷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另一间贵宾舱,胡霸天和游夫人堪堪出现在舱口,林羽七和阿满等人纷纷冲过来,持着兵刃护在他们前面。

    “洪泽湖的好汉只求财,不要命,识相的趴下,不要反抗!”

    水寇们纷纷叫嚷着分化人心,普通旅客全都躲在船舱里簌簌发抖,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反应过来,到处藏匿着自己的财物。

    船上的水手都贴着船舷趴了下来,双手抱头,他们很懂“规矩”,但“曲掌柜”的手下武师们自然不会束手就缚,他们纷纷冲到船舷边,与水寇展开了肉搏。此时冲到船舷边的水寇还不多,被他们的反扑迅速压制下去,还剁断了几根飞爪的绳索,掀翻了几条踏板。可水寇众多,此起彼落,呼啸不停,看那声势十分骇人。

    卓佥事站在船头眉头紧锁,马勇低声道:“大人,蚁多咬死象,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谭启蒙哭丧着脸道:“卓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商贾呀,这货要是被劫了,朝廷会不会赔偿我呀?”

    卓佥事冷哼一声:“他娘的,老子想钓鱼,结果却钓上来一条长虫!”

    马勇迟疑道:“要不……卑职去淮阴千户所调兵来?”

    卓佥事犹豫了一下,摇头道:“等官兵赶到,只怕此间战事早就结束了。况且,如果调来官兵,我们的身份就暴露了,那钟情还肯上当么?”说到这里,卓佥事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游夫人。

    小鸟游淡定地看着那些冲杀过来的同行,心中实有些啼笑皆非。她正打着这批药材的主意,可没想到居然另有水寇也在觊觎这船物资。

    “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好事!你们去帮忙!”

    小鸟游一声令下,林羽七、阿满等人便毫不犹豫地扑向四面船舷,帮辽东药材商人手下的武师们护住船身。小鸟游退入船舱,瞧了一眼跟过来的胡霸天:“你也去!”

    胡霸天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何细妹立即把舱门掩上。

第十四章 玉萧

    小鸟游伸手推开窗子,看着芦苇荡中不断涌动的人影,眉尖一挑,吴钩再扬。

    她并未把这些水寇放在眼里,但现在却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然而仅凭卓姓大药材商的武力,恐怕真未必应付得了这么多的水寇啊。

    略一沉吟,小鸟游便摊开手掌,一管莹白的“玉箫”从袖中滑出,落入掌心。“玉箫”一出,满室生辉,屋中五人仿佛都沐浴在乳白色的圣光之中,这柄“玉箫”赫然就是小鸟游那支用以号令南海群雄的“海之号角”!

    据说,这支“玉箫”是海中异宝,拥有神奇玄异的能力,可惜传言虽多,却并没几个人知道这管“玉箫”究竟能做什么,又为什么被称作“海之号角”。“玉箫”在手,小鸟游轻轻地摸挲着,唇角渐渐逸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哗”地一声,“玉箫”在小鸟游手中徐徐展开了,登时满室圣光氤氲,更显神奇。原来这柄“玉箫”竟是合拢为箫,展开为扇,端地奇异。

    “小心啊!”秦道简拉着钟情逃向她的舱室,不时仓惶回顾。看他模样极其狼狈,却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看似慌乱的步伐,实则极其敏捷。

    此时两支利箭飒然射来,秦道简吃了一惊,情急之下,把钟情用力向舱门中一甩,“卟嗵!”钟情狠狠地摔倒在床铺上,一枝利箭正钉在门框上,箭尾还在嗡嗡地颤抖。而另一枝箭呢?钟情抬眼一望,就见秦道简趴在地上,面色痛苦,臀后正杵着一枝利箭。

    钟情大感意外,生死关头,他……竟然为了救她,豁出自己挨了一箭?要知道,救人的那一刹那,他也不确定那枝箭能否射中他的要害啊!从小到大,都只能孤独地用她稚嫩的肩膀照顾弟弟和二牛,却从未接受过他人庇护的钟情,心头顿时一暖。

    “笃笃笃……”利箭如雨,舱壁上片刻功夫就钉了十余枝箭,钟情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把秦道简拽进船舱,顺手一脚踢上舱门。

    “我……我的屁股……”秦道简颤巍巍地指着自己屁股上颤巍巍的利箭。

    “死不了!”钟情斥了一句,还是凑近了去:“要不要紧?”

    秦道简哭丧着脸道:“又痛又麻,会不会有毒啊?”

    钟情一听也不禁紧张起来:“我帮你拔掉!”

    秦道简急叫:“别!箭上有倒钩,一拔一块肉!”

    钟情也没了主意:“那……那该怎么办?”

    秦道简道:“顺着倒钩切开,再把箭拔出来敷药止血!”

    钟情呆了一呆,吱唔地道:“我没有刀,也没有药啊!”

    秦道简吃力地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刀和一个盛着金疮药的小瓶儿,道:“快……快动手!”

    钟情看到那口短刀,目芒蓦然一缩,这口刀……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之间,钟情想到了上次夜探底舱时曾与她交过手的那个神秘人。她迟疑着接过刀,敏锐地发现,那刀刃上有几个小小的缺口。那一晚底舱中的几番交手,电光石火般在钟情脑海中闪过,钟情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那么他一直以来的纠缠,包括在自己面前故意伪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就意味着……他对我早已起了疑心?

    钟情蹲在秦道简背后,目光被森寒的刀光映着,显得无比锐利。此时的秦道简是完全不设防的,钟情只要手起刀落,就能干净利落地干掉他,还可以趁着船上混乱,把他的尸体丢出去,把他的死推诿到湖寇身上。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插在秦道简屁股上的那枝利箭上,眸中那抹寒光渐渐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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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游看着越来越多的洪泽湖水寇,不禁苦笑。做为一个海盗女王,她居然要帮准备下手的目标去对付一群湖寇。

    小鸟游把轻拂胸前的玉扇一合,变作玉箫,缓缓凑近性感的红唇,并没有声音传出来,她的手指在那白玉的洞箫上曼妙地起伏着,高频的音律在空气和水中回荡,人类的耳朵无法听到这种高频的声波,但并非所有生物都听不见。

    河水突然像烧开的沸水,无数的黑鱼、鲶鱼、鲤鱼、链子、泥鳅、河蟹、虾子像疯了似的在水面上跳来跳去,由于太过密集,以致于那些冲在水中,准备登船的水寇不得不惊慌地掩住头面。

    这样的异动太可怕了,他们完全不明白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水中生物会发出如此奇异的举动,未知的恐惧令他们心头阵阵发寒,湖寇不由自主地退却,急急逃向岸边,可岸上也并不安全,岸边就是芦苇荡,芦苇荡中是没膝的浅水,大群大群的飞鸟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芦苇荡中乱窜,蜢蚱等昆虫还有无数的青蛙劈头盖脸地扑向那些水寇,还有水蛇向他们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卓佥事和马勇都呆住了。

    洪泽湖大当家提着刀,正狞笑着站在芦苇荡中,等着他的部下攻上船去,替他掳来金银财宝以及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忽然之间,毛蓬蓬的野鸭、粘嗒嗒的癞蛤蟆没头没脑地向他扑撞过来,他张嘴大叫,可蜢蚱立刻就冲进了他的嘴巴……

    大当家怪叫一声,仰面一跤跌进水里,一条水蛇立即扑过来,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啊~~~”大当家惊恐地怪叫着爬起来,鼻子上悬着那条水蛇,就像大象的鼻子,不管不顾地掉头狂奔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即将被攻克的大船化险为夷,水寇们都在亡命地奔跑,试图逃离这些发了疯的水鸟、昆虫和鱼类,站在船舷边的人都惊呆了,水里面,各种鱼类不断地兴波作浪、甚而跃出水面,一些扑愣着翅膀乱飞的鸟儿甚至扑到船上,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混乱。

    小鸟游站在窗口,看着芦苇荡中挥舞刀枪疯狂远遁的水寇们的背影微微一笑,缓缓住了口,将白玉箫轻轻横在了胸前。

    是的,“海之号角”有号令赖水而生的生物的能力。而这,仅仅是它神秘力量的一部分,它究竟拥有多少神奇的力量,其实就连它现在的主人小鸟游依子也不清楚。十年前,它属于海王徐鸿!徐鸿死后,再无人清楚它的来历和底细了。

第十五章 纷斗

    船舱里,钟情犹豫着,将刀尖对准了秦道简屁股的位置,她得先把衣服挑开,才能给他拔箭敷药,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咣当!”

    舱门被人一脚踢开,胡霸天持刀出现在舱门口。

    “你做什么?”

    胡霸天本来是见秦道简混乱中扯了钟情冲向船舱,以为这厮色令智昏,打算趁乱对那姑娘下手。胡霸天本是海盗,却也恪守着一些盗亦有道的规矩,一见秦道简想趁人之危,胡霸天勃然大怒,解决了几个湖寇便匆匆赶来,却不想钟情正持刀对着秦道简的后背。胡霸天一惊,手中长刀立即指向钟情,杀气隐然。

    “啊!你来的正好!”

    钟情欣喜不已:“他……中了箭,我……我正要帮他拔箭。”

    胡霸天这才看清秦道简屁股上杵着一枝箭,秦道简扭过头,哭丧着脸:“二哥,我中箭啦!你说会不会毁容啊,我这么俊俏的脸……”

    胡霸天的脸皮子抽搐了几下,伤了屁股,跟脸有什么关系?这个二皮脸!

    钟情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胡大爷,人家手软脚软,不敢下手,还是你来吧。”

    “我?”

    胡霸天只一呆,钟情已经把秦道简的那口刀塞到了他手上。

    胡霸天拈了拈刀子,钟情急急道:“等一等!我……我先回避一下!哎呀,外边……”

    胡霸天道:“湖寇已经退了,不用怕!”

    钟情喔了一声,向外看了一眼,果见战事已经平息,急忙走出去,为他们掩上了舱门。

    舱室内,胡霸天把那口短刀凌空一抛,车轮般一转,又准确地落回掌中,冲着秦道简狞笑一声:“小子,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秦道简趴在榻上,大声地惨叫起来:“哎哟,你轻着些,轻着些啊,好痛!流血了,流血了,我英俊的第二张脸呐……”

    门外的钟情无语地向天翻了个白眼儿,如此自恋的男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当船上的水手持斧锯下水,开始清除船底大木的时候,钟情那间小舱房的房门这才打开,秦道简随在胡霸天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胡霸天寒着一张脸,背负双手,趾高气昂,好像秦道简欠了他几吊钱似的。

    秦道简一瘸一拐地凑到钟情身边,钟情没敢给他好脸色,只是福了一礼,轻声道:“多谢秦公子救命之恩!”

    “不用谢,不用谢!”秦道简涎着脸儿笑:“我也知道救命之恩,你无以为报。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别害羞,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答应!”

    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响,钟情腰肢一扭,像条鱼儿似的,尾巴一甩就溜进了船舱。秦道简摸了摸鼻子,对胡霸天道:“你说她这是答应了呢,还是没答应呢?”

    “哼!”胡霸天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经过滩涂之险后,行船谨慎了许多,客船迅速脱离了那片芦苇荡,在下一个码头停下来,等到又有两艘客货赶到,这才继续南下,眼看到了镇江地区,人烟稠密起来,船上的戒备才放松下来。

    小鸟游走上船头,负手站在那儿,风吹得她衣袂飘飘,仿佛一位凌风的仙子,不仅岸上行人纷纷看来,就连行船的水手也对她悄悄窥视,这样丰彩照人的女子,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准备动手!”

    小鸟游环顾两岸风光,低声吩咐了一句,绝美的脸蛋上微微露出一抹冷意。

    已经不需伪装多久了,她定下的劫取药材的地点,就在这左近,运河与长江在镇江的交汇之处。她要从这里泛舟东去,直入大海,一旦到了海上,她就海阔凭鱼跃,再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

    马勇贴着舱门的缝隙,看着胡霸天、丁谓、林羽七等人神色冷峻地从小鸟游房中出来,马上回头对卓佥事低声道:“大人,有情况!”

    卓佥事端坐桌前,唇角噙着冷笑:“我就知道,她不会等船过了长江。这条美人鱼……还真难捉啊!不过,既然她上钩了,那咱们就准备收网吧!”

    卓佥事徐徐地站了起身,将外袍哗啦一扯,露出里边一身威武霸气的锦衣官服!

    船头忽然冒起了滚滚浓烟,风正从船头方向吹来,所以黑滚滚的浓烟弥漫开来,迅速散布了整条船,船老大胳膊吊在胸前从船舱里冲出来,气极败坏地吼道:“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眼看就到终点了,怎么又起了火!是谁!是谁,究竟是谁干的!”

    船老大在黑烟里咆哮了一阵,不见有人应承,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两步,一头仆倒在地。

    “烟里有**!”

    马勇一身锦衣,刚刚推开舱门,恰看到船老大倒下,不由惊呼一声。

    卓佥事按刀而出,虎目一扫,沉声道:“往上风头去!”

    二人冲出几步,恰见林羽七带着几个海盗持刀冲来。

    马勇大喝:“锦衣卫拿人,还不束手就缚!”

    林羽七喝道:“杀!”

    几个穷凶极恶的海盗立即扑向马勇,卓佥事却未止步,而是从马勇身旁一掠而过,他的目标是“钟情”,一见钟情、两手空空的女飞贼钟情,哪会和这些小喽罗纠缠。

    整艘船大乱,到处都是黑烟弥漫,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海盗们已经和谭启蒙谭掌柜那些护药的武师搏斗起来。

    长江上游一侧的湾坳里,十几条哨船和连环舟静静地停泊在那儿,几十个袒胸赤足,头裹红巾,手提鬼头大刀,一看就是海盗的大汉正站在船上,翘首远望,一见长江下游飘起了滚滚浓烟,海盗大感振奋,叫道:“大当家打来讯号了,动手!”

    十几条哨船、连环船纷纷驶出洼坳,顺着长江水流向下游急急驶去。哨船单帆、使四条大桨,顺水行舟其快如飞。

    钟情所在的那条大船上,到处一片刀光剑影,到处都是交战双方的人马,卓佥事飞鱼服、绣春刀,头戴乌纱幞头,按刀巡行,威风凛凛。

    小鸟游业已换了一身腥红色的忍者装束,一脸煞气,背负太刀,在四名青衣罗刹的陪同下快步走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富绅跑过来,看到她们,好心提醒道:“别往前去,快走,有贼啊!”

    何细妹冷笑一声,一把扭住他的脖子,冷酷地一扳,“咔嚓”一声,那富绅就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小鸟游目不斜视,快步前行,与卓佥事恰在三层甲板的楼梯处碰个正着。

    小鸟游停住脚步,向卓佥事嫣然一笑:“曲掌柜,一不小心就做了官差!恭喜,恭喜呀!”

    卓佥事哈哈大笑:“任你千变万化,在我一双火眼金睛之下,也得现了原形!钟情,本官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拿你归案,今天……你插翅难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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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四海介绍:
月光下的真水岛,仿佛是一颗墨绿色的水滴,岛上种满了樱花树,枝邪疏影,摇曳生姿,樱花树的树干上,伏着一身劲装,青巾蒙面的钟情。曾是江湖飞贼,复为锦衣秘谍,而今……俯视着这座海寇云集的真水岛,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卧底之旅就此开始……,一见钟情,两手空空!今遭还能再叙她的传奇吗?钟情四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钟情四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钟情四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