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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沐飞尘     修行在大宋txt下载     修行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催你爆炸

    青天阁。

    柳大宗师和安大宗师晚上例行守夜,此时两人在青天阁的建筑群里转悠,边走边聊。

    说到今日,已经传遍整个书院的陈乐天挨揍之事,柳宗师说,今日他将陈乐天的根骨气海脉海通通摸了一遍,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以经验来看,三十岁之前能到夏境就是顶天的了,够努力的话五十岁前或许能到秋境,终其一生,冬境想都别想。

    这个评语虽然看起来不高,但在柳宗师嘴里说出来,恐怕已经是迄今为止,他评价过的人里,最好的了。要知道,当初他评王轻鸿也不过是一句‘书读太多,榆木脑袋’。可后来事实证明,榆木脑袋的王轻鸿是夫子最喜欢的亲传弟子。

    儒家先圣孟子曾说过,我说你笨,就是夸奖你了,要是说都懒得说,那你才是真的无可救药。恐怕是对柳师评学生最好的形容了。

    安师只是轻描淡写的随便应几句,没跟柳师讨论。他俩关系虽好,但性格、想法都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在看待学生的事上,经常意见相左。自从上次陈乐天跟轩辕化雨放过厥词后,安师就忍不住很喜欢这个孩子。

    世事总是这么奇怪。性格张扬的柳师喜欢不张扬的学生,而性格沉静的安师却喜欢张扬的学生。也许就正如夫子对他俩所说的那样:你俩是彼此的镜子,外露的,只是被压抑本性之后所显出的表象罢了。

    柳师要打压陈乐天的张扬,安师却喜欢陈乐天的张扬。所以他俩就不能过深的讨论陈乐天,否则估计要打起来。

    青天阁夜晚的小径上很宁静,两人背负双手安静的行了一会,柳师忽然道:“我给他气海里灌了点浩然正气。”

    安师惊道:“你想要他命吗?他尚未踏入修行境啊!你给他灌修行之气,万一撑破气海,你就废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找到陈乐天。

    “你怕什么,我心中有数,看今晚吧,他若是能熬过今晚,就没事,若熬不过,那也不影响他入春夏秋三境,只是永不可能入冬境罢了。况且我本来的预料,他就是入不了冬境的。”柳师摆摆手,淡然的很。

    安大宗师再也不能保持一贯的镇定,气的一拳扫向柳师。柳师似乎早有预料,抬手挡了下,说道:“而且他今晚还跟了个少女出去的,若是明日,秋实客栈里死了一个少女,疯了一个陈乐天,那你就输给我了,哈哈…”说完,柳师纵身跃起,飞入无边的夜色里。

    安溪眉头紧锁,就要出书院去秋实客栈。

    “小安…”夫子的声音传来,随后,夫子穿着白色长袍,轻抚胡须,微笑着走到安溪身边。

    “夫子…老柳他…”安溪拱拱手,急切溢于颜色,话没说完就要走。

    夫子抬手稍稍往下一压,安溪的身形很明显顿了一顿,刚踏出去的半步就落不下来了。安大宗师看了看夫子:“老柳他是在胡来啊…”

    “我知道。”夫子点点头道:“小柳此举虽有拔苗助长之嫌,但

    却无拔苗助长之害,你放心吧。况且,陈乐天想要有所增进,这次未尝不是一个磨炼他的机会。小安啊,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了,天下太平太久了,青天阁年轻一辈们,该要有更加锋利的磨炼。”

    安溪沉默片刻,慨然道:“夫子所言甚是,我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受的苦难越来越少了,可是...”

    夫子呵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一件两件磨难,对年轻人的提升能有多少?但你要明白,尽我们所能,多给他们一些磨难,磨难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这样想,你就能想通了。”

    “对了,小安,别太压抑自己,儒家子弟,礼之外,不妨活的潇洒些。”说罢,夫子便消失在夜色中,留安溪独立在原地。

    安溪抬头望望,满月上中天,照的夜色似乎不那么黑暗了。想想夫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又想想柳云天的话。

    “一个死了的少女,一个疯了的陈乐天!”

    “年轻人需要更锋利的磨炼!”

    最后,安溪只得作为旁观者,无奈的等待明天的结果,希望明天传来的,不是柳云天预测的那个令人惋惜的结果。

    ---

    秋实客栈。

    在两人的嬉闹中,陈乐天洗完澡,穿上干净衣裳,坐到床上。李萱儿递上一杯热水,看陈乐天脸有些红,担忧的用手贴了下陈乐天额头,皱眉道:“乐天哥哥你好像在发烧啊...”

    陈乐天自己摸摸:“好像是有点发烧,奇怪,怎么会发烧?”说话间,他又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了,只片刻,就从微热再次到如被锅煮。

    难受的坐不住,躺下来,要不是有美人在旁边,他早受不了哼哼了。这种感觉与以往所受任何伤都不同。伤筋动骨、刀枪斧钺的致命伤,他都经历过,可以说,除了刑部的酷刑,其他的疼,他都尝过。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忍痛能力还是不错的。

    但是现在,浑身无处不在的灼热感,简直要逼得他快发狂。这种感觉,就好像置身在火场,四面八方都是炽热的火,他无处可逃,无路可走。

    李萱儿赶忙出去端了盆凉水来,用毛巾给他擦身上。

    “水,我要喝水。”陈乐天喃喃道。

    “水来了。”李萱儿扶起陈乐天,喂他喝。

    刚喝下去的水,就随着汗水流了出来,还是口渴的很,继续喝。一连喝了五大杯水,床褥都汗湿了。李萱儿把被褥换了,见陈乐天已经都难受的睁不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乐天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的挥胳膊伸腿,觉得自己快要爆裂开了。脑海里不断涌现曾经疆场上的情景。

    乐游原一战,他杀到脱力,身边的兄弟死的只剩他一人,最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挥出最后一刀。仰天倒下时,他看见残阳如血,大宋军旗迎风猎猎如刀。

    沙州城外与十倍于他们的魏国重甲骑兵交锋。第一轮冲锋他们一百人

    少了三人,魏军少了十人,第二轮冲锋他们又少了三人,魏军少五十人。第三轮后,魏军直接溃败而逃。他们则沉默着打马追上去。

    最令他难忘的,还是去北军的路上,在距离北军大营几十里外的地方,碰到的那伙魏国土匪,居然敢调戏我大宋女子。他上去就抽刀砍翻一个,同时叫那女子赶快跑。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啊,看起来只是个孩子。

    他抖着双手扬起刀喝道:“北军将士在此,尔等宵小赶快跪下!”

    ‘北军将士’这四个字让对方愣了好一会儿,等对方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跑远了。陈乐天舒口气,这才觉得怕,缓缓后退几步。可是对方却已经将他围起来了。

    “小子哎,你死定了!”

    “你哪来的勇气?”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有些是他挥出去的,有些是别人挥在他身上的。

    李萱儿见他双目紧闭,汗流浃背,脸色发青,不停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握了握粉拳道:“我去书院找老师。”

    “萱儿回来,不要去,我没事。”陈乐天迷糊中喊道。

    “你这样还叫没事啊,不行,我一定要去。”李萱儿不管他了,朝门口走去。

    萱儿的手刚碰到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懵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陈乐天按在了墙上。

    陈乐天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双眼猩红低声道:“我不许你伤害我大宋子民,你们这些魏国败类!滚回魏国去!”

    李萱儿喘不过气来,俏脸涨的通红,涩声道:“乐天哥哥...我是萱儿。”

    陈乐天听到‘萱儿’这两个字,手上的力道轻了轻:“你是萱儿,对,萱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没人要伤害萱儿,乐天哥哥,明天萱儿带你去黄河边捉鱼哦...”李萱儿慢慢拿下陈乐天的手,把他往床的方向拉。

    拉到床上,坐下,陈乐天又闭上了眼,但是安静了点。

    “不,我们李家军是不会后退半步的!”陈乐天忽然又暴躁起来,抓着萱儿的胳膊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们,任何一个想伤害我大宋子民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会杀光你们!”

    说完这句话,陈乐天忽然又安静下来。

    大概一炷香后,他又开始说话,只不过这回他躺下了,手脚都没动,只是口中道:“可是我杀了好多人,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配不上萱儿,我救不了子书...”说着,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也仅仅是两滴,两滴后,他又跳起来,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双手空握,仿佛握着一把长枪。

    此时,柳大宗师正在陈乐天屋子窗户外的树梢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屋内发生的情况。

    柳师一边看,口中还喃喃道:“这么能扛?还没爆炸?还没动手?”

第四十七章 逆势入境

    作为青天阁的柱石之一,柳云天早已习惯了被人崇拜、膜拜或是畏惧、害怕,到今天,他已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在意这些身外之事。看透了,是个原因,但不是真正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经历过了,就不稀罕了。

    几十年的名利双收,再渴望名利的他也会厌倦了啊。

    所以对柳宗师来说,能培养出一个人才出来,才是最大的乐趣。每出一个人才,他都能高兴很长时间。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有时会产生次品,就像木匠做桌椅,总有做坏了的。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人中龙凤的名额就那么点,想要成功的人又那么多,层层筛选就是必然结果。

    陈乐天能坚持到现在,还没爆发,很出乎他的预料。

    按照以前的经验,陈乐天现在早已动了手,杀掉那个叫李萱儿的少女,然后晕厥片刻,醒来,看到这一幕,自己再疯了。

    不过今天这个流程还没走完,让他等的有些着急,甚至心里还隐隐生出些不该有的对陈乐天的期待。

    而陈乐天在屋内,双手握着一把实际上并没有的长枪,前击侧挑章法俱全,整个一套李家枪打完,本就大汗淋漓的全身更是如刚从水里出来。打完后,陈乐天睁开满是血丝的是眼,盯着李萱儿。

    脑海里一直不停涌现着五年前遇到的那伙调戏大宋民女的魏国人,那些人的脸,一张张一个个的闪过,狰狞、凶狠、轻浮。一会,又出现乐游原之战淮南王的脸,平静、自信、淡然。一会,又出现李萱儿的脸,明艳、温暖、绝美。一会,又是他杀过的所有人的脸,马匪、魏军、梁军、西凉军…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清楚。

    如此交替纠缠,头痛欲裂,身似火炙。

    李萱儿心中害怕,眼泪扑簌簌的涌出眼眶,但还是极力控制自己,柔声道:“乐天哥哥你怎么了?萱儿好怕!萱儿给你倒杯水…”

    “乐天哥哥你醒醒,往事都成往事了,要想想现在想想以后啊…”递上的水杯被陈乐天挥手打碎,萱儿一把将陈乐天紧紧抱住。

    因为自小练拳,虽然都是自己打套路,不具备多少实战能力,但力气还是不弱于壮年男子的。

    “萱儿快走!你们这些渣滓,去死吧!”陈乐天挣了挣,居然没挣开。低吼一声,使劲一推,将萱儿推倒在地上。手上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剑来,握在手中。呼吸混乱,整张脸和眼睛都红似鲜血。

    “去死吧!”握剑的手抬起来,一剑往地上萱儿的胸口刺去。

    “啊…”李萱儿吓得动弹不了,下意识的捂住脸,心中涌起绝望‘乐天哥哥要杀了我了!’

    窗外树梢上的柳云天呵呵笑了两声:“终于不行了吗?”柳云天觉得自己该出手了,想到现在,他觉得还是不能让死一个疯一个的事情发生,否则安溪肯定会跟他拼命,他倒不是怕安溪,他只

    是觉得跟安溪打很累,因为十几天不眠不休的激战后,他会累成一滩烂泥。他决定一瞬之后,进入屋内拯救这对年轻男女。

    不过一瞬间之后,柳云天发现并不用自己出手了。陈乐天的剑在距离李萱儿胸口前一寸处停住了。

    陈乐天脑海里出现了父母的脸,母亲慈祥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告诉他:“乐天,要开心自在。”父亲没有威严只有淡然的笑如冬阳暖人心,告诉他:“乐天,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很大,你的心也要很大。”

    “哈哈,想扰我心神,乱我胸怀?做梦!”陈乐天收剑,再刺出,刺向虚空,双眼回复清明,大笑道:“吾有浩然之气盈天地;七尺之身,足以破千军!”

    窗外的柳宗师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立在树梢,看着屋内春风流动,春意盎然,忍不住惊诧道:“儒武入春境?这就入了修行境?”

    虽然外面已是初冬,但屋内却温暖似春,陈乐天笑意淡然,弯腰抱起李萱儿,将她放到床上轻声道:“萱儿,你受惊了。”

    李萱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紧紧抓着陈乐天的双臂,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哭的梨花带雨。

    “没事了萱儿,没事了…”陈乐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气脉二海顺利打开,体内真气流动, 虽然少,但总归是有了。

    窗外的柳大宗师笑着摇摇头,跃下树来,步伐轻盈的往青天阁走去。走到青天阁大门的巨大牌匾前,青天阁的大门已经关闭上了锁。门口站岗的守卫见是柳大宗师,只是拱了拱手,并没有要开门放行的意思。这是青天阁的规矩,夜晚到时辰必须上锁,没有特殊情形,是不能开门的。

    柳大宗师也不在意,只是叮嘱那两守卫精神点。然后装作要去外面找地方过夜的样子,往旁边走了半里路,抬头瞧瞧围墙。四下望望没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青天阁的领地。围墙那边正好落脚处旁边正好有几个巡夜的学子,见有人翻墙过来,赶忙冲过来围住。

    “什么人?”

    “是我。”

    “啊,是柳师!拜见柳师。”

    “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是。”

    负手踱步,慢慢走到守夜大宗师专属的书房兼休息处,安溪正在里面,手捧着一本没多少人看过的儒家冷僻著作,看似正读的津津有味。柳大宗师往椅子上一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安溪抬眼看看柳云天,又继续看他的书。

    柳云天忽然哈哈大笑。

    安溪眼神冷了冷,道:“赢了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柳云天还是大笑,不管不顾。

    安溪皱了下眉头,疑惑道:“难倒他战胜了自己?”

    柳云天点头道:“对,他不仅没有被我灌入体内的真气逼的丧失理智,而且还逆势入了春境,在最后即将爆发之际,力挽狂澜,将我灌给他的真气顺

    手收入自己的气海化为己用。哈哈...心性简直硬如磐石!自我使此法以来,他是第一个反守为攻,化绝境为顺境的学子,”

    自有修行以来,春境就是个槛,如果把四境当作四个槛,那春境的门槛无疑是最难跨过的,它的淘汰率也是最高的。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入不了春境,只能在修行之门的门外拼命努力,却到死都入不了修行境。

    安溪本以为,柳云天给陈乐天灌得浩然正气是把杀人刀,会害了陈乐天。没想到,陈乐天居然能以强大定力战胜心魔,甚至还进入了春境。将不利化为大利。这是他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以前,他见过柳宗师以同样的方法,十有**都将一个好苗子废了。所以他很不喜欢柳云天的做法,这次,见柳云天又故技重施,若不是夫子阻拦,他肯定要把柳云天揍一顿。

    “真是没想到,我本以为你又要废掉一个好苗子。”安溪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柳云天。

    “这就叫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果陈乐天过不了这关,那他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如果过得了,那未来就不可预测了。没有艰难险阻、没有千凿万刃的磨砺,是出不来人才的。”柳云天道。

    道理很简单,道理也不简单。安溪沉默了片刻道:“夫子也是这么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柳云天斜了安溪一眼问。

    “怎么说呢…”安溪敲敲自己的脑袋,道:“这无数先辈流血牺牲带来的太平盛世,如果我们选取人才还是需要用这种激进的方法,成就一人毁掉十人,这样好吗?是,只有艰险才能出人才,但圣人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些都是磨难,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呢?太平盛世啊!为什么就不能找一种平和的培养人才的方法,宁愿不成就一人,也不要去毁掉任何一个人。”

    柳云天道:“平和的方法?这世上哪有这种方法,你想的太美好了,那些不努力不奋进的人,本就不配拥有太平盛世,他们就该在底层被人踩踏!他们凭什么与奋进的人享受着相同的生活?凭什么?这公平吗?”

    安溪轻叹一声,道:“我知道这不公平,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努力的,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们就要接受。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所言大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保证你的子孙后代人人努力吗?你愿意你那些唯唯诺诺本本分分的儿子孙子重孙被别人欺负吗?”

    “哼…”柳云天冷笑一声,说道:“按你所言,任由那些废柴们活在这世上就对了?”

    安溪道:“不对,但你让废柴们因为暂时的不努力,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一定不是对的。”

    柳云天摆摆手:“别绕了,没用,我不听你这套,你有本事跟夫子说去,看夫子怎么揍你的。”

第四十八章 老和尚和小和尚

    安静下来的陈乐天和李萱儿,坐在床边,两两相望。李萱儿自然是没有陈乐天皮厚,无法长时间保持对视,低眉道:“乐天哥哥你刚刚好吓人,我以为你疯了。”

    陈乐天道:“我知道,我还差点杀了你,我要是真杀了你,我得去找柳师拼命。老柳啊老柳,你心真狠。”说不清是该感谢柳师还是该痛恨柳师,从所造成的事实来看,他应该感谢柳师,但从风险上来看,他绝对应该痛恨柳师。

    李萱儿劫后余生脸上还有泪痕:“老师们肯定有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啊,现在好啦,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我没事的。”

    “你放心,你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现在暂时报不了,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陈乐天摸摸李萱儿的头。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夜色。明月如银盘挂在天上,他双眼凝视,竟然能看见天地间流转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的透明色,如烟气一般飘在空中。他张开嘴一吸,几缕气息随着呼吸钻入嘴中。他觉得气海脉海中的那个小水坑里的水又多了点。再吸一口,那天地气息就再也不往他口中进,只自顾自的缓缓流淌、如轻烟飞扬。

    陈乐天喃喃道:“看来这气息虽充盈天地,但也不是无止境的被人索取的,还是要努力啊!”

    李萱儿听不明白陈乐天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好事,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乐天哥哥,既然你现在没事了,那我就走啦。”

    陈乐天严肃道:“万万不可走,万一我又发作起来怎么办?这样,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李萱儿道:“那怎么行,你睡床,我打地铺。”

    陈乐天当然不同意,先是换了套新的被褥让萱儿睡,然后再在书房的地上给自己铺好被褥。

    吹了灯,两个人虽然不在一间房,但房间相通,两人实际的距离只有一丈,彼此说话都能听见。不过陈乐天看已经很晚了,说了句‘萱儿快睡吧’,然后就不再说话。

    这一觉,李萱儿没睡好,总是睡不着,听着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一会快一会慢,后来快天亮了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陈乐天发狂的模样,她在梦里心疼的又大哭了一场。

    陈乐天倒是睡的像头死猪,梦里天地间全是浩然正气,他如鲸吞般一吸,然后整个人间的正气全都被他吸到腹中。接着,他一个跟头翻到了柳师面前,质问柳师为什么将萱儿置于危机中?柳师却不回答,一掌就把他给打翻在地,还踩了一脚。

    ---

    今日小雪,天越来越冷。

    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和尚披着晨曦,走入了汴京城。老和尚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鹤发白胡银须,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了,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身上的袈裟虽旧,但洗的很干净,一双浑浊的眼睛偶尔闪过几点光芒。小和尚大概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倒是英俊的很。要是去掉青褐色袈裟换

    一身衣裳,再戴上顶帽子,那肯定能吸引很多汴京城姑娘的目光。

    老和尚估计是行的有些累了,四下看看,想找块没人的地方坐着歇歇,但天河大道两旁都是做各种生意的商家,人来人往,哪有空地。“汴京城果然是天下之心,人也太多了吧…”老和尚叹道。

    说着,老少二人往偏僻点的小路上行去,转过弯来,看到一座小桥,附近人较少,二人便在桥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英俊小和尚拿出水壶,恭敬的递给老和尚:“师父,喝点水。”

    老和尚喝几口又递还给小和尚,道:“觉远啊,这一路行来,路途都记住了吗?”

    小和尚摸摸自己又白又光溜的头,在心里默念一遍途经的的地方,确定都记住了后,才点头道:“师父,我已全部记住了。”

    老和尚呵呵笑道:“傻觉远,记个差不多就行了,不用这么认真。咱们这趟出门可是瞒着主持方丈的,回去后不管方丈怎么责罚,都不要招供是我提议的知道吗?”

    “觉远晓得的。”小和尚双手合十,郑重的点头。

    “傻觉远。”老和尚笑骂一句。

    汴京城里信佛的人不多,所以路过的一些百姓瞥到两个衣着旧到破烂的和尚,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尊重,没啐口唾沫说一句‘好狗不挡道’已经算是汴京城百姓修养高了。

    “少林寺智通大师远道而来,是我书院怠慢了。”安溪大宗师与柳云天大宗师颔首合十,不知何时来的。

    老和尚坐着回了一礼,道:“果然一进这汴京城,就逃不过你们的法眼啊,一别多年,二位大宗师别来无恙啊。觉远,还不见过安溪大宗师和柳云天大宗师。”

    “小僧觉远,见过安大宗师、柳大宗师。”小和尚恭恭敬敬的行礼。

    “觉远小师父好。”柳云天笑道:“觉远小师父年纪轻轻便入了秋境,三个月前的天龙寺之战,更是打的天龙寺年轻辈毫无还手之力,智通大师这师父当的,胜过我等许多啊,佩服佩服。”

    “柳宗师就别笑话老和尚我了,觉远天资少林第一,你哪是在夸我,你这是在笑我拣个大便宜嘛。”老和尚呵呵笑。

    一番寒暄,安柳两人便领着一老一少往青天阁走去。

    天下禅宗有三,少林寺、天龙寺,佛隐寺。三百年前,少林一直是禅宗执牛耳者。可从两百年前开始,禅宗开始呈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几十年少林为尊,下个几十年天龙为尊,又下个几十年佛隐为尊,再下个几十年或许谁都压不住谁。如此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的转到现在,近年来又是三派势力相差无几的平衡局面。

    三个月前,觉远小师父在初升秋境后,便孤身来到天龙寺**。以一敌众,舌绽莲花,最后说不过觉远恼羞成怒的天龙寺众年轻僧人一拥而上,却被觉远轻描淡写打的落花流水。此一战,天龙寺颜面尽失,少林寺风头大盛。

    得胜归来的觉远却被方丈大师关了禁闭,理由是六根不净。先是被拖到戒律院打了几十戒杖,而后送去后山面壁了一个月。面壁一个月,恐怕也就是觉远,换年轻辈里任何一个僧人,估计坐不到一个月就得晕厥过去。不过觉远小法师反而在这一个月里,从孟秋境升到了仲秋境。其实禅宗本没有境界之分,但修为高低自然是有的,出了面壁洞后,师父智通大师高兴的立刻跑去报告住持,住持自然心里高兴,但表面上告诫智通,出家人不要总在意境界高低,要诚心修行。

    虽然被惩罚了,但这并不影响一战成名的觉远小法师在众禅宗弟子心中的地位。觉远也被视为智通法师衣钵的继承者。

    智通法师,是少林寺的第一人,是少林寺的招牌,在近几十年禅宗大宗师层出不穷的激烈时代,他以一人之力,扛起少林寺的招牌。

    谁能想到,这一老一少衣着破旧甚至是破烂的两个和尚,几乎可以代表着少林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大宋京城。百姓们若是知晓,那定然是沿街膜拜,双手奉上香火钱。

    来到青天阁的宴客厅,安柳两大宗师自然是亲陪,而且还叫来了夫子的二弟子凌云,专门作陪觉远小法师。

    凌云与王轻鸿不同,王轻鸿像春天夏天,时而温柔时而浓烈,认真做起事来什么都不顾了,随性起来跟谁都称兄道弟,恨起谁来立刻就要拼命,像春风像烈火。但凌云恰恰相反,凌云像秋天冬天,萧肃、理智、冷静,永远像一块没有感情的冰。

    夫子当然是不会来陪客的,夫子就像修行界的传说,没有任何门派宗属的人会认为自己需要夫子亲自接待,所有人都有这个自觉,哪怕是大宋的帝王,也会有这样的自觉。

    也不知夫子是怎么想的,不派王轻鸿这个话痨,居然派凌云这个经常与人话不投机就冷眼沉默的冰块。不过凌云有凌云的优势,凌云办事,不会出任何差错,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动作,凌云都能做到无懈可击。

    “凌云,觉远法师第一次来咱们书院,你陪觉远法师出去走走看看吧。”

    “是。觉远师兄,请。”

    “凌师兄请。”

    凌云在前半步,绝不多一寸绝不少一寸,时刻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领着觉远往外走去。

    “觉远师兄远道而来,可有教在下的?”两人走到一片假山处,凌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不敢。不过小僧一路行来,途中见了一件事,心中有惑,还望师兄指点一二。”觉远挠挠光头,十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着实痒的很,但又不敢扭,毕竟凌云师兄的气场太过于肃然了。

    “觉远师兄请赐教。”凌云微微颔首,而后恢复挺拔的身姿,双手背负,眼睛平视前方,从鼻子到胸口到脚尖绝对是一条直线,不会有丝毫晃动。从任何角度看去,凌云都像一座八面来风自巍然不动的大山。

第四十九章 只照有缘人

    觉远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师父与小僧路过中牟县时,见一家夫妻二人在自家门前晒太阳,而老母亲却在忙前忙后。小僧就问他们,何以让老母亲替你们做事?他们就骂小僧多管闲事。”

    觉远抬眼看看凌云师兄,在他脸上却看不见丝毫情绪的波动,觉远又接着道:“师父后来跟我说,五十年前,那老母亲也跟如今她的儿媳妇一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让当年她的老母亲做事。”

    凌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连一根汗毛都挺拔如松,道:“报应不爽。”

    觉远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小僧很疑惑,咱们大宋书院千万间,像中牟县这样富裕的地方,基本上每个孩子都能不用交钱读几年书,可即便是这样,也总是一代又一代发生这种事,为何呢?小僧不禁想问,读书何用?如果读书能教化,为什么读了书的百姓仍旧如常,犯着同样的错,若读书不能教化,那咱们大宋最引以为傲的书院制度又意义何在?”

    凌云转过身,看着觉远道:“觉远师兄这番话不像佛门弟子该说的。佛门不是讲究报应、因果,种什么得什么吗?这与咱们儒家所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殊途同归。”

    觉远想了想,合十道:“凌师兄造诣高深,觉远受教了。”这觉远毕竟年少,自小便在寺中修行,虽精研佛法,但至于融会贯通之事,自然是不如江湖经验丰富的凌云。听凌云这番因果类比以德报德之说,大感受益,也由衷的佩服起这位不苟言笑严肃到令人拘谨的夫子二弟子来。“师兄还没回答我读书能否教化呢…”

    凌云抬手指着天上的太阳,道:“书院制度就如同太阳,不会因为你恶就不照耀你,也不会因为你善就多照耀你。书院,不会因为你不受教化,就不去教化你。有教无类,有教则无类,愿意接受教化的人,愿意努力奋斗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他自然就会主动去拥抱太阳。反之,那些从不主动甚至你逼着他,他都拒绝变好的人…有这样的人,怪不得书院制度,也说明不了书院制度的无力。”

    觉远听了,微微点头道:“能得师兄指点,小僧此行不虚。”说罢,朝着凌云郑重的行了一礼。

    “觉远师兄客气了,在下很好奇,觉远师兄身在佛门,何必在意尘俗间的事?”凌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对于别人夸自己的礼貌回应。

    觉远呵呵道:“佛门,尘俗,又有什么区别呢,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能渡世人,便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伴随着陈乐天的声音:“好一个只要能渡世人便好!要是天下和尚都能如这位法师般,便好了。”

    陈乐天一早把李萱儿送回家,就回书院来了。入了春境的他,一觉醒来后,觉得浑身上下通泰。虽然脸上的皮外伤看起来还是比较可怜,但筋骨居然全都好了,本来他估计至少得修养半个月

    才能下地,没想到入了春境后,身体的恢复能力这么强。

    远远看见有个年轻的光头和尚在与夫子二弟子凌云说话,陈乐天本来不准备打扰,但正好听见那小和尚说的话,不禁击掌赞道。

    “阿弥陀佛。”觉远小和尚礼貌的对陈乐天行了一礼。

    凌云微微皱眉道:“不得无礼,这是少林寺的觉远法师,这是新一届修行院学生陈乐天。”

    “原来是觉远法师,在下失礼,失礼了。”陈乐天赶忙合十行礼,歉意道:“二位师兄慢慢聊,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完,就想溜,没想到是少林高僧觉远,前些天他还在跟同学们讨论几个月前的觉远大战天龙寺之事。这佛门高僧恐怕正与凌云师兄在论些高深的东西,他一个刚入修行境的小人物跟着掺合啥。

    觉远道:“陈师兄且慢。我听施主此言,似乎对于禅宗之言,颇为不屑啊。”

    凌云看着陈乐天,也不说话,看他怎么回答。

    陈乐天瞟了眼凌云,心道,你也不帮我,迟早也得把你揍一顿。拱手道:“觉远法师说笑了,只因在下年少时去过一座寺庙,因为没给香火钱,那住持就不怎么待见我,是在下一叶障目了。”

    觉远笑笑,道:“香火钱是要给的,毕竟修缮佛像佛堂都是要银子的。即便是少林寺,多给点香火钱,我们住持也会很高兴的。”

    “是是…”陈乐天完全不知怎么接了,瞧那觉远一张脸尚未长成熟,没想到竟与俗人无二,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能以年龄来看人啊。

    觉远又接着道:“陈施主定然在心中骂小僧。”

    “岂敢岂敢。”陈乐天赶忙摆手。

    觉远笑道:“骂小僧也是应该的,小僧这一路行来,不知被多少人骂过臭和尚小秃驴呢,就连师父也不可避免被骂,更何况小僧。只是小僧觉得,陈师兄莫要因为要香火钱,便看低了一座寺庙,兴许那住持是拿香火钱去做善事呢?”

    “但愿如此。”陈乐天点点头,这才不再觉得觉远俗,只是觉得他看得透彻。若那住持是做好事,陈乐天就是错怪他了;若那住持不是做善事,陈乐天不忿也无用,不如抱着一颗相信世人良善的心。

    凌云挥挥手对陈乐天道:“你且去吧,我与觉远法师再走一会。”

    陈乐天走后,凌云道:“觉远师兄,那是天字班的学生,你以为他资质如何?”

    觉远道:“小僧不敢置喙,不过看陈师兄似乎刚入春境?”

    凌云道:“对,昨夜才入的。他天赋一般,但心性一流。”

    觉远道:“修心为上,凌师兄通透。”停了片刻,觉远问道:“不过他怎么脸上那么多伤?”

    凌云道:“昨日课上不认真,被柳师打的。”说罢,凌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觉远听了也是呵呵笑,两个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相视而笑

    ,再看向远处的天边,心中不禁都涌起一股豪气。虽然他们不是一个门派宗属,但他们都是大宋子民,那是一种同为大宋子民,看见大宋人才不断的与有荣焉。

    ---

    陈乐天原本准备今日登慎独楼,但昨夜那夜折腾,再加上又入了春境,所以他决定再准备几天,或者确切的说,是再熟悉熟悉春境的自己,这样去登楼,各方面把握也会大一些。

    虽然他知道,第一次登楼就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他不是夫子的大弟子王轻鸿这样的天才,也不是二弟子凌云那样的天才。可他想尽量让自己距离成功更近一些。

    来到一间依山而建的屋子前,陈乐天喊道:“赵元佐!”

    “别喊那么大声,进来便是。”屋内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陈乐天新交的朋友,那人叫赵元佐,跟他一个班,也是天字班的。赵元佐大约有三十好几了,而且入春境已经十几年了。这次考青天阁,从头到尾陈乐天都没注意到有这么号人物,可见此人属于那种实力平均的人。不像他陈乐天,有御科一流追踪科一流等…也会有书科倒数礼科末流…

    那赵元佐有个特点,不吃肉不喝酒。但是很能说。

    陈乐天就很佩服他,不喝酒就算了,不吃肉,从来不吃肉,这就很厉害了。

    陈乐天跟赵元佐相处的不错,两人的热络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御科学习的时候,赵元佐驾着车以非常快的速度过弯,结果御技不怎么行的赵元佐就连人带车斜飞了出去。赵元佐倒是没事,轻巧的便跃了下来,但那车子眼看就要撞在护栏上,陈乐天恰好在旁边,飞身就跳到车上,瞬息间握着马缰车轼左右几个拉扯,在赵元佐眼里很神奇的就把车给救了下来,否则摔坏一辆车,他肯定得挨罚。

    就这样,赵元佐为了感谢陈乐天,就请陈乐天在燕归巢喝了顿酒。虽然只是喝酒吃菜,连个抚琴的美人都没,但第一次进燕归巢大开眼界的陈乐天还是很感谢赵元佐的请客。

    其实是因为没钱,但赵元佐还非不承认,结果硬给陈乐天讲了两个时辰的课,课的内容大概就是逛青楼千万不能到床上玩,要的就是那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上了绣床就感觉全无了。

    陈乐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朝他竖竖大拇指,赞道:“就凭你为了给自己的穷找借口,就能扯出那么多道理来,我也服你了。”

    走进屋里,赵元佐抬头一看,诧异道:“入春境了?”

    陈乐天点头:“是的,就在昨夜。柳师不知给我下了什么毒,差点就酿成大祸,不过幸好我控制住了,哎,就否极泰来入了春境了,你说奇妙不奇妙?”

    赵元佐凑到陈乐天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还搭了下陈乐天的脉。竖起大拇指道:“柳师确实霸道,你能控制住那胡乱灌进体内的浩然正气,你比柳师更霸道,在下佩服!”

第五十章 怎么可以打架

    对于赵元佐的佩服之言,陈乐天表示不接受。

    “佩服个屁,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凶险。”陈乐天坐下来:“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不是巧合,本来我昨晚是应该在书院的,本来昨晚跟我同宿舍那杨越山也应该在的,可是,昨晚我那相好的来找我,那杨越山昨晚也不在。恰好我跟相好的回了家,还没办事,就发作起来,我差点杀了我那小宝贝儿...”

    赵元佐皱眉道:“你好好说话。”

    陈乐天嘿嘿笑道:“失礼失礼,哈哈。”大宋以儒家立国,稍微有点身份的人,说起女子来,都要有足够的尊重,更是以不谈女子为好,像陈乐天这种口无遮拦到说小宝贝这个程度的,要是礼科胡教习在,那必然还要揍他一顿。

    赵元佐正在做早饭,白水面条加点盐加个蛋。陈乐天看他吃的舔嘴咂舌,摇头道:“穷就是可怜,这玩意儿都能吃的跟山珍海味似得。”

    赵元佐嗤笑道:“我能跟你比?你家那秋实客栈,在天河大道最繁华地段日进斗金,岂是我们这些酸书生能比的?”

    陈乐天哈哈道:“说笑说笑,钱财乃身外之物,赵兄这么多年的书可别读狗肚里去了。”

    赵元佐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陈乐天道:“方才瞧见凌云师兄与少林寺的觉远法师在说话,真没想到那觉远法师一点架子都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吊打天龙寺众僧的。”

    “啊?”赵元佐忽然大惊失色:“就觉远一个人吗?”

    “几个人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觉远法师,怎么了?你认识?”陈乐天道。

    赵元佐整个人惊慌起来,仿佛老鼠听说猫来了。一口把剩下的面条吃完,站起来抹着嘴打转。陈乐天被他头都转晕了,制止道:“别转了,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赵元佐忽然想起陈乐天在之前的考试中表现出色,又,居然在柳师的霸道真气下,还能逆势入春境。想了想,一咬牙道:“他们定是来抓我的,我曾是少林寺的弟子!”

    陈乐天疑惑道:“少林弟子怎么了,草庐弟子还来我们书院修行呢,这么慌干什么?”

    赵元佐急道:“我这个情况特殊,是这样的…”

    说了小半个时辰,陈乐天才弄明白。原来当年夫子出游,路过少林寺附近捡到一个弃婴,因为不方便带着,就交给少林寺众僧先照顾着,说等他回来时路过再带走这弃婴。没料到,夫子这一去就是两三年。回来时,那孩子已与少林众僧混熟了,哭闹着不走。夫子无奈,只得与少林住持约定,十八岁时再来领那孩子。

    待那孩子十八岁时,夫子来领,住持却不愿了,说那孩子有慧根,适合修佛。夫子无奈,只得作罢。

    可是夫子虽不想再追究,但柳师和安师不乐意了,跑去少林寺大闹一场,差点没闹出人命来。少林寺十八罗汉阵都搬了出来,两位大宗师见

    硬来讨不了巧,便合计了个智取的主意。

    两人在距离少林寺最近的嵩阳镇住下,赵元佐时常下山采买物件,他们就装作与赵元佐偶遇。跟赵元佐讲儒家的东西,讲的天花乱坠,那赵元佐彼时才十七八岁,那经得住经验丰富的大宗师忽悠,没几个月,就转性想学儒家了。

    两位大宗师见时机成熟,就把十八年前的往事说给赵元佐。告诉赵元佐,其实你是书院弟子,你可以算是夫子的半个义子。

    赵元佐哭着回去问住持问方丈们。住持长叹一声,承认了此事。赵元佐请求要去服侍夫子。住持方丈眼看赵元佐心已乱,就放他去了。

    可是智通大师不愿意了,赵元佐随两位大宗师到书院没多久,智通大师找来,又把赵元佐强行带回去了。

    就这样,书院和少林寺两方面来来回回的搞了十几年。你方带走我抢回,我方抢回又反被抢。

    其实赵元佐心里是想修儒的,但少林寺又是养育他长大地方,他又不敢违拗,夹在中间十几年,实在是难受的很,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十五岁入春境,至今三十多了仍旧还在春境,连夏境都没入,更别谈秋冬境了。

    半年前,赵元佐又被柳宗师带回了书院,并且与陈乐天这批学生一起参加了入学考试,顺利通过后,赵元佐的名字被正式登记造册,纳入青天阁学子的名单。

    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少林寺又来人抓他了。

    “唉…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我想学儒,可是住持方丈们把我养大,我也不想伤他们心。”赵元佐轻叹道。

    陈乐天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不过得书院和少林寺都同意才行,咱们姑且试试吧。”

    赵元佐喜道:“什么办法?”

    陈乐天道:“我暂时还在考虑,但现在估计他们正在谈,我得赶快去,不然他们一旦谈崩了打起来,就晚了。你别急,我先出去打探一下,看少林寺来了哪些人,准备怎么办,然后再找机会。我只能试试,能不能成可不敢保证。”

    “好,一定可以,你这么聪明!”赵元佐高兴的直搓手。

    陈乐天道:“那我就先去了,你在此等我消息。”

    “好,你去,陈兄,就拜托你了。”赵元佐拱拱手,充满希望的对陈乐天点点头。让陈乐天有一种‘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的感觉。

    陈乐天找到贾八筒和王虎生,向他们问清楚情况。他俩人是柳师和安师最看重的狗腿子,书院内跑腿的事基本都交给他俩。他俩告诉陈乐天,今日来的是智通法师和觉远法师,就俩人,没别人了。还告诉陈乐天,他们现在正在宴客厅,由安师和柳师作陪。

    八字胡贾八筒和王虎生问陈乐天打听这个干嘛,陈乐天说,我要替赵元佐解决书院和少林寺一直没解决的事。贾王二人居然没有觉得陈乐天是在吹牛,并且很相信的说:“好,那就有劳你了。”

    陈乐天边走边撂下一句话:“回头我成了夫子的弟子,一定先提拔你们,慧眼识珠啊。”

    ---

    智通大师正在吃肉。

    整整一盘油亮亮的烧鸡,他一边喝着柳宗师像宝贝般珍藏的剑南烧春,一边吃着烧鸡,嘴里不停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津津有味。

    柳宗师看到自己的酒被大口大口的喝,心疼的道:“你慢点喝行吗?这酒哪有这样喝的,这酒得慢慢品,才能喝到精髓。”

    “唔…和尚我实在是饿坏了,两天没吃像样东西了,待我吃饱了,再慢慢品。”智通大师道。

    柳师和安师两人对望一眼,摇头笑笑。

    佛门释迦摩尼创立佛教初始,是不禁酒肉的,只是后来不知从何开始,天下开始流传佛门子弟不食酒肉之说,后来,这条戒律就演变成了佛门戒规。

    少林寺自然也是禁食酒肉的,只不过智通大师完全不理这一套,在方丈面前规规矩矩,一旦出了少林寺,那就是到处骗吃骗喝。这不,柳宗师为了招待他,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平时只逢年过节时才舍得拿出来喝点的剑南烧春。却被智通大师囫囵喝下,着实可惜。

    一个烧鸡,不够,又来一盘烧鹅,还是不够,又加了盘烤鸭,智通大师终于是吃饱了。打着嗝道:“多谢二位。”

    安师道:“智通大师此来是不是为前少林弟子觉净之事?”

    智通法师点头道:“没错,今日来,我们就是想带走觉净。”

    安师道:“那恐怕要让智通大师失望了,觉净现在已恢复俗名赵元佐,并且登记造册入正式入我青天阁,已是我青天阁的弟子了。”

    智通道:“这事儿争了十几年了,也该有个了结了,咱们这么窝里斗,于国于民都不利啊。”

    安师道:“智通大师此言有理,要斗,咱们也得跟外人斗。这样吧,我把赵元佐叫来,让他自己选,他选少林我们青天阁不拦他,他选青天阁你们少林寺也别硬拉他,如何?”

    智通法师赶忙摇头道:“你们可真会办事,那赵元佐,不,觉净自小便在我少林寺,在少林寺长到十八岁,才到的你们青天阁,甚至可以说,是被你们拐骗去的。这些年住持方丈不管,都是我们几个老和尚咽不下这口气而已,我想你们也是如此,夫子不管,都是你们这些个号令八方威风凛凛的大宗师不顾身份,非要强抢。这样下去没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想做个了断,咱们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安溪道。

    “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智通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作为佛门子弟,说起打架来眼神里竟毫无波澜。

    此时的陈乐天走到宴客厅门口,刚好听到满嘴油腻的老和尚说到要打一架来定赵元佐的归属。他估摸着那和尚定然就是智通法师了,正了正衣襟,高声道:“智通法师此言差矣。”

第五十一章 好办法

    本来是大人物之间的交流,陈乐天这个小人物却忽然闯入,并且非常失礼的插了一嘴。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智通大师在此,还不拜见!”柳师皱眉道,很想再揍他一顿。

    安师心念一动,对柳师使了个眼色,待陈乐天跟智通行过礼后,说道:“陈乐天,智通大师慈悲为怀,不与你计较,但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必治你不遵师长之罪!”

    “柳师好,安师好,学生自然不是乱说的。”陈乐天装模作样恭敬和顺,道:“学生以为,智通大师说双方打一架,这是有损你们大家身份的办法。一来,你们都是名动八方的大人物,二来,你们这一打,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打不完的,三则,你们个人之间的输赢,也代表不了什么,假如智通大师赢了柳师,安师不服气,假如安师赢了智通大师,智慎大师可能又不服气。这样打来打去还是没个头。”

    柳师打量一番陈乐天,看出他比昨夜初入春境时又提升了一点,心中高兴,但此刻不能露出喜色,不悦道:“智通大师,这是我书院今年新收的学生,陈乐天,不懂规矩,还请你多包涵。你说的是这个理,但智通大师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除非你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无妨无妨,我看陈同学满面春风,初入修行境。书院真是后生可畏啊。”智通法师心中奇怪:没听过陈乐天这么个名字啊!而且看他也只是初入春境,怎么安柳两人看起来挺看重他的嘛...

    安溪笑道:“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智通大师也不可夸他,年轻人还是要敲打为主的。”

    众人正说着,凌云和觉远法师回来了,估计是逛的渴了回来喝茶。

    再次瞧见陈乐天,觉远法师合十笑道:“陈师兄,我们又见面啦。”

    陈乐天也行个礼,道:“觉远师兄,方才智通大师说,要跟安师或柳师打一架,来确定赵元佐的归属问题,我是认为此法不妥的,你看呢?”

    觉远道:“阿弥陀佛,小僧自然也是不赞同的。师父,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好好谈,怎么还没谈多久,您就又要打架了?”觉远的表情,有些不高兴。

    智通法师挠挠自己的光头,道:“你这傻孩子,怎么帮外人数落起你师父来了。我只是提个建议,这不是还没确定嘛。”智通这一生率性而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智通和尚除了心在佛门,其他都不在佛门’。打架对于他,是他最常选择的解决问题之法,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近些年,身边有了觉远这个徒弟,就被管的比较严了,觉远是不允许他打架的。这也是觉远为什么那么努力的原因,因为觉远认为,他做徒弟的能打,就不用师父打了,师父已经辛苦了一辈子了。

    安师笑道:“智通大师,人家都是师父管徒弟,你跟觉远却是反过来他来管你。

    不过这样也好,也说明你教徒有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智通笑笑,也不以为意。

    安溪正愁没主意,这陈乐天忽然来搅局,倒是化解了智通的打架定赵元佐归属之法。他知道陈乐天在沙场打拼了五年,脑筋转的快,说不定还真能想出个好办法来。于是道:“陈乐天,既然打架之法不好,你倒是说一个可行之法啊。”

    智通也附和道:“是啊,说来听听。”

    “那在下就斗胆说个法子,让诸位老师师兄参考参考。”陈乐天拱拱手,清清嗓子道:“赵元佐之事,无非在于他到底是属于少林寺还是咱们书院。赵元佐本人现在是铁了心要学儒,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在少林寺长到十八岁,少林寺抚养他长大,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咱们书院与少林寺这样你争来我夺去,最终害的是赵元佐。再争几年,估计赵元佐无论花落谁家,都开不出一朵好花来了。我的法子是这样的,比,是要比的,但别那么粗浅。咱们可以比谁教出来的徒弟更好。智通大师从书院选一个人教,安师或柳师从少林寺选一个人教。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两位徒弟比一比,哪方赢了,赵元佐就归谁。各位老师师兄觉得如何?”

    听罢,众人都陷入思索中。

    这个办法听起来似乎挺不错啊!教对方的人,教的好了,虽然自己赢了,但为对方增强了实力;虽然输了,但己方的实力得到了提升。

    此法从本质上来讲,与赵元佐本人几乎没什么关系。如果考虑到赵元佐本人是想学儒的,那这个方法书院是吃亏的。

    智通法师首先说话:“好,我同意这个法子。”

    “我也同意。”觉远也赞成。

    实际上,智通很清楚,即便把赵元佐带回少林寺,赵元佐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一定就能有所建树。只是因为,争了这么多年,他不想放弃。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心结,毕竟从小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赵元佐抚养长大的。

    现在,陈乐天提出的这个方法,也算能说得过去。赢了输了其实都无所谓,但能将此事了结,他也算了了个心结,此生无憾了。

    安溪和柳云天两人也是点头道:“此法甚好,赢了固然好,输了的,弟子得到了指点,其实也是赢了。”

    就这样,确定下来用陈乐天此法。

    接下来就是确定人选,安师选觉远,而智通大师选了差不多层面的凌云。都是对方年轻辈里的翘楚。智通本来对陈乐天挺有兴趣,陈乐天大惊,赶忙说自己家中人多事情多,是万万走不开的。于是智通才转而选了凌云。

    最后,众人议定,觉远留在书院随安师修行,凌云随智通回少林寺修行。明年今日,觉远与凌云战一场,觉远胜,赵元佐归书院,凌云胜,赵元佐则归少林寺。无论谁输,都不得再争夺赵元佐。而这一年内

    ,赵元佐就在书院待着,直到最终确定归属。

    晚上,安柳两人安排了宴席,也把赵元佐叫来了。

    赵元佐到宴客厅后,先是流着泪给智通行了合十礼。然后战战兢兢的坐到陈乐天旁边,陈乐天小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放心吧。”

    赵元佐将信将疑,智通便把他们议定的法子说给赵元佐听了。

    赵元佐虽觉得此法,有让他再也回不到书院的风险,但想来,也算是没有办法里最好的办法了,况且,这一年里,他可以安安心心在书院修行。从十八岁开始,他就一直在书院与少林寺之间来来回回,心一刻不得闲。这下,起码可以过一年的安稳日子。想到这,他以茶代酒,敬智通:“师父,觉净永远是您的弟子,不管我身在何处!”

    智通笑笑,以酒回敬:“孩子啊,苦了你了。”

    之后赵元佐又敬了陈乐天一杯。陈乐天笑道:“赵兄心向儒道,可是生活习惯却仍是佛门弟子的习惯,真是难为赵兄了。”

    安溪,柳云天,智通,觉远,凌云,赵元佐,陈乐天。三老四小,七个人的宴席,菜肴丰盛,陈乐天吃多了自家客栈的美味佳肴,倒是不觉得青天阁厨子烧的菜比自家厨子好吃。

    但智通和觉远就不同了,他俩平时在少林寺,粗茶淡饭,仅仅是能吃饱,哪有这丰盛。觉远自然是不食酒肉,但比如徽州毛豆腐、醋溜黄瓜、辣白菜等精致素菜,他吃起来还是觉得美味的很。毕竟他从年龄上来说只是个半大小子,要真吃,他起码能吃七八碗饭菜。

    智通大师呢,荤素都吃,酒也喝,火爆腰花、麻辣仔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等,他全部吃个遍,边吃还边夸赞道:“所以说你们书院就是会享受,我看你们这管吃饭大厨,不比宫里差吧。”

    柳师道:“比宫里还要好,圣上都常来我们这蹭饭吃。”

    “服!嗝…”智通大师把一盘红烧鱼翅扒拉到面前独享,无暇说话了。

    凌云平时话不多,但觉远坐在他旁边,总是找他说话,问这问那。凌云也都礼貌的一一解答。觉远也不在乎凌云的冷淡,通过之前在青天阁里边逛边聊的那几个时辰,觉远是彻底服了凌云。凌云分析问题时的周到细密、通透中正,是他走遍少林寺和天龙寺,都没有见到过的。所以,对佩服的人,觉远当然不会因为凌云的不热情而不高兴。况且,觉远目前并没有自己是少林寺年轻辈里翘楚的觉悟,依然把自己当作普通僧众,但,**时除外。

    陈乐天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大家聊聊笑笑喝喝酒,一片祥和。不禁心里感慨,咱们大宋啊,有书院,有少林寺,有武当山,有忠义堂,有很多很多门派宗属。这点,与梁国魏国等国一样,但是,像大宋这样,不同门派的,大家能在一起高高兴兴吃喝的,真的不多啊…

第五十二章 我想做的事很大

    誉满天下的少林寺智通大师在青天阁又待了几天后,带着夫子二弟子凌云踏上了回少林寺的路途。

    凌云在启程的前一天,与夫子谈了一番话。作为夫子座下的二弟子,随智通在少林寺修行,本应先经过夫子的同意。但夫子与众亲传弟子之间,并不像别的门派那种师父要你生你就生、师父要你死你就得死的关系。

    所以安师和柳师先斩后奏的行为,夫子并不觉得逾矩。

    对于陈乐天所想之法,也颇为赞同。毕竟书院与少林寺为此事争了十几年,浪费了很多精力,最可惜的是浪费了赵元佐本人本该用来专心修行的大好光阴。

    夫子交待凌云:“此去,多花点心思,莫要以为天下门派都不如书院。在任何地方,只要你用心,都是在修行。”

    凌云深深一礼:“是!徒弟此去一年,师父保重好身体。”

    夫子笑道:“为师身体好的很,不用牵挂。”顿了顿,又道:“少林寺高僧众多,你要记得多向他们请教,不用自恃身份,弯不下腰。”

    凌云又是一礼:“弟子谨记。”

    第二日,王轻鸿代表夫子,与安溪、柳云天、赵元佐,陈乐天,以及留在书院的觉远,众人给智通大师和凌云送行。

    柳师拱手道:“智通大师,一年后再见了,希望到时候大师莫让我们失望。”

    安溪道:“大师一路平安。”

    赵元佐又哭了,拉着智通大师的衣袖给自己擦眼泪,道:“师父保重身体,徒儿会想你的…”

    智通笑道:“以后这个爱哭的毛病要改了,这么大人了,该像个男子汉了,别整天哭哭啼啼,让书院的人笑话。”

    “好,徒儿遵命。”赵元佐立刻忍住眼泪,转过头去。

    陈乐天道:“智通大师,下次来可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少林寺的那尊池砚我早有耳闻,很是喜欢。”

    智通呵呵道:“一定一定,老和尚跟陈同学很投缘,日后有暇,陈同学可来少林寺与老和尚我一见。”

    觉远道:“师父保重身体,莫要打架,少吃肉少喝酒。”

    众人见这觉远小小年纪,叮嘱起自己师父来郑重其事的很,都忍不住笑。

    在青天阁的巨大门匾下,众人作别智通大师和凌云。

    陈乐天安慰了很久,才让赵元佐止住了眼泪。陈乐天已经彻底被这个性情中人打败。少林寺修净修心,这赵元佐在少林寺待到十八岁,后来断断续续算,恐怕也有将近十年,三十年的少林寺修行,居然这样容易落泪。陈乐天真的不知道智通大师为何还总是争着要他。

    觉远也是孤儿,小时候,赵元佐常照顾他。在觉远眼里,赵元佐就像他的大哥。看赵元佐难过如此,觉远阿弥陀佛道:“觉净师兄,既然如此挂念师父,为什么不回到少林寺呢?”

    “啊?觉远说什么?哦对了,我要赶快回去,今早

    还没打坐呢。”赵元佐立刻打个哈哈,一溜烟跑了。

    安师和柳师摇头笑着离开。

    青天阁大门匾额下,剩下觉远陈乐天王轻鸿。王轻鸿笑道:“赵元佐心在儒门,可是又放不下师父的恩情,所以心中纠结。觉远法师你就别再拿这个刺他了嘛…”

    觉远颔首道:“王师兄,小僧并非是刺觉净师兄。觉净师兄最大的不足,便是优柔寡断,师父也说过,若是觉净师兄能够堪破自己优柔寡断这一关,在修行上必定可以突飞猛进。但,若是堪不破,那他这一生,或许都只能在春境了。”

    “春境便春境吧,有我,有凌云,有…有乐天,有我们这些人,足够了。这世上不需要人人都努力人人都强大啊。觉远师兄,你作为佛门子弟,理应看破,何必执着!”王轻鸿面带微笑,话说的有些不好听。

    觉远想了想,不置可否道:“小僧受教了。”

    ---

    陈乐天收到孙子书从梁国草庐寄来的信。

    信上所用的语言,叫做拼音。是陈乐天在他的宝贝信中学的,回到京城后,他教给了孙子书。后来,孙子书被抓走,现在还真就用上了。

    这拼音之法,不在字形,而在读音。用几十个字母组合,可以将一切文字翻译成拼音,虽然有许多读音相同的字,但放到一个句子里,联系上下文,基本上都能读通。

    算是老天眷顾,陈乐天和孙子书博闻强记的天赋都很强。所以这门语言虽然之前两人从没用过,但此时第一次用来,陈乐天拿着别人看来犹如天书的信,却是可以很顺畅的看明白。

    孙子书在信中说,在草庐一切都好,让陈乐天不要挂念。而且他已经被草庐的天师们所接受,他会努力修行,只要能离开草庐回到书院,不管是用道门之法还是书院之法,都一样!

    信不长,言简意赅,陈乐天看罢信,长叹一声,担忧道:“子书啊,你可千万别被他们教化,而忘了大宋忘了书院啊!”

    提笔用只有他俩懂的语言回了封简短的信,信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小命要紧,不要硬来。勿忘家国,勿忘书院。

    写好信,封上蜡,交给佣人去寄。陈乐天准备去院里打一套拳,然后吃晚饭,却被大将军来的人打搅了。

    大将军府每次有事都会派这个叫来福的十五六岁年轻人来通知。来过秋实客栈已经不下于十次的来福早已轻车熟路,跟门房兼跑堂的阿寿说一声,阿寿就跑上楼去喊东家了。

    陈乐天下来,随手递了一两银子给来福,来福摆摆手道:“陈公子不用客气了,小人每次来都给,怎么好意思。”

    “拿着拿着,你也不看看我这店,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陈乐天不由分说吧银子塞进来福口袋里。

    来福千恩万谢,心里美滋滋。家里李二爷跟他说过,不要乱收陈公子的赏钱,可这陈公子每次

    都硬给,他也不好拒绝嘛:“多谢陈公子了。我家二爷请陈公子过府一趟。”

    随着来福来到大将军府。两人在书房坐定,李通道:“大将军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上次你说的成立研究院的事,你计划做好了吗?”

    “初稿已经写好了,你看看。”陈乐天从怀中掏出一大摞纸,递给李通。

    李通看了半个时辰,不住点头,最后叹道:“乐天你不入朝为官真是屈才了。”

    陈乐天笑道:“我早就跟大将军说过了,让他举荐我做个某部侍郎,可是大将军不愿意,说我只适合打打杀杀,不适合为官,说我心不够狠手不够黑血不够冷。”

    李通哈哈笑道:“大将军这是夸你呢。”

    陈乐天无奈道:“大将军从不夸我,以前在北军时,天天都要被大将军打,哪天他不打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夸我。”

    李通笑笑,放下那摞纸,正色道:“这个计划我看大体上已经足够了,就放这,待大将军回来给他看看,然后我们再碰个头,确定个最终计划,然后呈与陛下过目。”

    陈乐天点点头。

    成立火器研究院,他经过一个多月的思考,领导管理者的任免方面他没写,因为暂时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除此之外,选址、器材、守卫、每日开工下工制度、如何培养相关人员、如何寻找相关人才,他都做了详细的设想与考量。可以说,这份计划书,对于大宋日后的火器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计划书中,有许多他都是借鉴的自己的宝贝来信。

    大概有十几封信,都是说的那个世界的关于火器的事。虽然信里说了很多陈乐天不懂的东西,但只要摸到一点点边角,能用上,那么,所产出的火器,就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战局。

    目前来说,先把架子搭起来,框架立好,以后无论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只要在既定的计划下,能不断的培养出人才,一代接着一代,虽然可能三百年内都很难造出那柄杀人枪,但研究的过程中,每进一小步,都能让大宋的军力强大一大步。

    将火器用在战场上,这一定是未来的趋势。陈乐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这一点。一旦世上第一个火器被发明制造出来,所有国家在见识到火器威力后,都会努力去研究,那么,向前进的势头,用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记得在未知之地来信里看到过。在那个世界里,起初也是刀劈剑刺的打仗。后来,只在短短的几百年里,发生了两场工业革命,而工业革命是什么?就是人们生活上生产上方方面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很多新的东西被发明出来。而武器的进步,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罢了。

    所以陈乐天想做的事,很大很大,也很遥远。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做成功,也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但眼下,有了研究火器的这个契机,他想先从火器开始,慢慢的、一步步来。

第五十三章 改革不如喝酒胡侃

    变法、改革,从来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容易事,中间要流许多血死许多人,甚或最后依然是功败垂成毁于一旦。

    往昔的青史上,留下太多这样的事例。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多数都是失败的,有些人是因为独木难支,有些人是因为时运不济。

    而陈乐天,不想做那失败者,他甚至连身死功成的大英雄都不想做,他只想做那身不用死而功可成的变法者。

    如果非要有人死,那他希望是那些该死的、因自己的利益而阻拦变法的自私之人。

    大将军还有几天就会回到京城,届时,圣上会正式批复成立研究院。陈乐天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很闲了,他会很忙,忙着书院的修行,忙着与大将军一起把研究院打造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成立研究院,就是一件这样必定能惠及后人的事。

    李通对陈乐天的佩服也越来越深,若说之前郭永春白虎帮谍子之案,让李通从陈乐天身上看到了仁智二心,那现在这份洋洋几万字的研究院成立计划书,则让李通看到了陈乐天的实干能力。

    李通常受大将军熏陶,深知实干是一个人能走多远的基础,哪怕万丈高楼起再高,也少不得铜铁浇筑的坚实基础。“乐天,我是服你了,不怪大将军这么信任你。”到了晚饭的时间,李通留陈乐天吃饭,桌上菜不多,一个荤两个素,没有酒。

    “别夸我,我会骄傲自满,然后明日去书院,老师看我尾巴翘起来,又得把我揍一顿。”陈乐天扒着饭菜。

    李通哈哈笑道:“你的事迹已经传遍京城了,考试时被胡教习打,第一堂课又被柳宗师打,已经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哈哈。”

    陈乐天奇道:“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李通道:“是啊,而且还传的很神,说什么,陈乐天家的秋实客栈是朝廷高官开的,陈乐天是六部举荐入的青天阁,所以教习们对陈乐天格外的严格,所以陈乐天犯一点小错都会被打。”

    “嗯?人言可畏啊!”没想到,京城的百姓还是很闲的,也说明百姓们对青天阁的关注度是很高的。屁大点事大家都能传的热火朝天面目全非。

    ---

    秋实客栈的生意现在是越来越红火了,仅仅一个月,秦铁牛就交给陈乐天纯利润一千两。

    这其中包括客栈、酒肆、四宝斋,以及各种外卖食物。

    老先生刘礼生当初的时候,一年也就两三千两毛利,扣掉支出,每年的盈余也就在一千多两,这秦铁牛厉害了,才干一个月,就挣了往日一年的收入。陈乐天笑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铁牛你啊,绝对是入对行了!秦铁牛憨憨挠头,说全是乐天你的功劳,那四宝斋现在虽然不打折了,但之前打折时揽的客留下了很多,许多客人在别的店大厅一番后,发现四宝斋的价格,虽然不比别家低多少

    ,但四宝斋里花了钱,可以算作积分,花到一定数量,就能免费换点东西,这点客人觉得挺划来的。

    秦铁牛现在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挣钱。有了这个目标,每天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有挣钱的可能,他都想去观察了解,了解全面后,确定可以盈利,就开始干。陈乐天对于秦铁牛,则是完全信任,放心大胆的把权力交给他。

    现在的秋实客栈,经常人满为患,陈乐天晚上回去到时候,经常只能从后门走,前门根本挤不进去。

    秋实客栈当年那个坚强的孩子陈乐天,可是曾经大多数京城人士拿来教育自己孩子的典范。作父母的往往都会对不乖巧的孩子说:“你看,那秋实客栈的小乐天,才十岁就没了爹娘,但小乐天还是很坚强,自己学着做很多事,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而且还学着打理客栈学着做生意。你呢,每天只要吃饭睡觉上学堂,你还嫌这嫌那,不应该啊!”

    有些顽皮的孩子就不相信,非要来找找是不是真有个秋实客栈,是不是真有个叫陈乐天的。看到客栈看到陈乐天,孩子们这才相信,蹦蹦跳跳的回家去跟爹娘说我看到陈乐天啦。

    而陈乐天呢,父母死后到从军前的这三年,被京城的大人孩子像看稀罕物般看了三年,他也习惯了。

    有时候他会老气横秋的告诉那些顽皮的孩子,要多读书要多做事要孝顺爹娘。

    有些孩子呢,不喜欢陈乐天身上那股子成熟气,就不喜欢跟他玩。更多的孩子则跟年幼的陈乐天成了朋友,陈乐天常常给他们讲刘老先生给他讲的东西,仁义道德居多。

    孩子们也都在学堂里上学,陈乐天说起仁义道德来,大家听着都没什么障碍。只不过好笑的是,虽然滔滔不绝的陈乐天和认真听的众孩子,都能听懂每一个字,但背后的意义,连陈乐天自己也不甚懂。

    直到后来他入了军伍,五年。他才懂了一些老先生当年所说的仁义道德。

    他也懂得了,为何当初老先生跟他说仁义道德居多,而非道法自然居多。

    如今的他,才知道,对于孩子来说,你跟他说夫唯不争则莫能与之争,上如标枝民如野鹿,不一定是好事,甚至会把孩子们带上歧路。不争?那我就不争好了,学习不如别人就不如别人呗!民如野鹿?那正好,先生老是管我,爹娘总是不让我干这干那,做野鹿多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孩子们很难理解,在国家层面,你没有别人强大,就会被欺负被践踏。只有国家足够强大,才有能力让百姓过上与世无争日子的可能。

    陈乐天虽懂了很多,但更多的,是人生又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新的问题。刘老先生曾经说过,解决一部分问题,会发现更多的问题,这是好事。陈乐天不知道老先生说的对不对,但有一件事他明白,消灭了一个敌人,就会发现新的敌人,消灭

    的敌人越多,他越害怕越战战兢兢,因为每一个新敌人都会比前一个敌人更强大。

    好比他刚回京城时,敌人是处理白虎帮谍子和拉下郭侍郎,这个敌人对付起来,并不觉得难,甚至颇为轻松。之后,敌人又变成了考入青天阁,这个敌人就有点棘手了,费劲千辛万苦考进来,却丢了孙子书。现在,他的敌人变成了莫测高深的慎独楼,还有草庐那群道门高手......从最开始的轻松,到现在的无从下手毫无希望,这恐怕就是刘老先生说的进步吧。

    现在,长大了的陈乐天,在回京后,又一次被京城百姓熟知了。

    经常,陈乐天只能在厨房或是二楼自己房里吃饭,因为大堂根本没位子。有时候他能从客人嘴里听到些关于他自己的小道消息。

    “你们知道吗,这个陈乐天啊,别看当初他年纪小爹娘又死得早,可怜,人家现在可不同了,我听说他在北军待了五年,现在是大将军麾下了不得的人呢!”

    “考上书院,进李家军,他都做到了,真是厉害!当年我就觉得那孩子前途无量,我还跟我婆娘说过‘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成熟,何愁成不了人中龙凤啊!’”

    “我跟你们讲,打是亲骂是爱,修行院那么多学生,柳大宗师跟胡教习为啥不打别的学生,单就打他陈乐天?还不是因为喜欢嘛,你们想想,咱们家在学堂读书的孩子,被老师打的,是不是都是老师最看重的?老师不管不问的,说明老师不喜欢你呢。”

    “有理有理!这么说来,咱们坊想要出第二个修行者,还得看陈乐天的了…”

    “那是自然,上一个都过去五十多年了,人都早死了。这回看陈乐天,能不能破了上一位的夏境记录,争取入个秋境!”

    “秋境?你以为是去菜市口买块肉那么简单哦,那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才方可以修到的秋境呐…”

    陈乐天就这样,时隔五年,被众人从记忆深处揪出来,继续充当下酒菜。

    京城就是这样,安安稳稳了一百年,百姓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余钱花。

    百姓安居乐业,便会生出许多闲暇时光来,闲暇时做什么呢?无非是赌钱喝酒,自古以来,只有这两件事是永远不会落伍的,也是最能消磨时光的。赌钱时,赌徒们的眼里自然只有钱和骰子,没心思说闲话。

    但喝酒就不同了,喝酒配胡侃天生一对,喝酒要是不说话,那这酒喝着也没味道。

    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喝起酒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小门小户小人物们喝起酒来,也能数一数这天下英雄几何,喝多了,更是我也曾上刀山下火海,也曾差点鲤鱼跃龙门成就一番大业。就着酒,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至于是非对错,别人信不信,说的偏不偏颇,也都不重要了。

    但教有酒,话便说不尽。

第五十四章 大将军上武当山

    距离汴京城五十里有个武当县,县内有座武当山。

    武当山以天柱峰为中心,周围仙隐云现缭绕着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十池、三潭、九泉等,天柱峰上的太和宫居于正中,若北辰居其所,而众峰岩涧洞共拱之。

    当初张三丰祖师在此修道,千百年来,武当山一直是天下隐士归隐的绝佳之处,蔚为大观的景色,精致雅趣的景色都应有尽有。足以尽那些朝堂无功江湖无名的隐士之心。

    一百多年前,龙虎山十二大天师联袂来到武当山,败尽太和宫琼台观内高手,飘然离去之后,武当山的势头从此一蹶不振,被龙虎山稳压一头。如今,百年已过,龙虎山愈发在世人眼中成了毋庸置疑的道家祖庭。而武当,亦似乎越来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不过,武当终究是那个底蕴深厚的武当,是那个亲切的武当,即便是高耸入云的太和宫琼台观里的那些人,在大宋普通百姓的眼里,也比那远在异国的龙虎山,更容易令人心生亲近。

    即便是二十年前一人独战三千魏军的掌教李玄同,也会隔几日便在琼台观前给香客解签,笑呵呵的,从来不高声呵斥吵闹拥挤的香客。

    在大宋一直有这么一种不知真假的说法,去龙虎山,是跪着上去,而上武当山,是站着上去。

    今日是大雪节气,寒风凛冽刺骨。可能是因为冬阳高照,所以虽然冷,但还是有不少香客上山。

    山下大门前有座高四丈宽四丈的石牌坊,上书‘治世玄岳’四个大字,整个石坊雕饰着仙鹤、瑞云、游龙、如意、八仙等图案,气势磅礴,尤为壮观。许多游客来此,都会在这山下门前驻足观看赞叹良久。

    一队人马缓缓朝着治世玄武的石坊而去。马,皆是雄健的边塞特产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皆穿着大宋北军盔甲,面上冷峻,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不带丝毫感情。

    马蹄声阵阵,像大雨前夕的阵阵狂风。

    一行人在石坊前下马、驻足。打头的男子摘下黑亮的头盔,露出风霜满面却仍旧遮不住英俊的脸庞。

    守山门的两个小道童叫清风明月,远远瞧见人马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又是什么门派来挑战了。不过当看清马上盔甲,清风和明月就放下了心来,大宋军队,从来不会对武当山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这是惯例。

    毕竟石坊上那‘治世玄岳’是建安先帝赵统当年亲手所书。

    建安先帝的字原本实在是不堪入目,于是不顾阻拦非要亲自题写的先帝为此集中下苦功练了三个月的字,这才写下了被书法界誉为神来之笔的四字。此后,先帝的书法水平又恢复到了从前,依旧让书法大师们大摇其头。

    先帝当年参加了石坊落成的典礼,在典礼上,他对坐下文武百官以及身边的太子说道:“以后,到这里的任何人,下马、下轿,如有不从者,杀之无罪。”

    这事是发生在龙虎山

    大败武当山之后,当时身受重伤的老掌教听罢帝王此言,泪流满面,就要爬起来向先帝行礼。先帝一把将其按住,笑道:“掌教不必多礼,是咱们大宋子民需要武当,不是武当需要大宋,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老掌教双手颤抖,紧握先帝之手,双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老掌教的感激,在武当最摇摇欲坠时,踏遍天下王庭的建安帝却以帝王之尊为武当正名,这才让武当没有继续式微下去。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看清来人的脸后,大喜行礼:“大将军好!”

    刚从西凉回来的北军灵魂李戎生大将军回了一礼,然后摸摸两个道童的头笑道:“清风明月越来越俊俏了,几时还俗啊,本将军给你们一人选个大美人。无论是咱们大宋的、还是魏国梁国的抑或是西凉的,应有尽有。”

    明月羞的低下了头,清风则迈步往山上跑去。

    天柱峰,太和宫琼台观。

    琼台观的外形并不符合它的名字,跟琼楼玉宇完全不搭边,只是间小小的道观。里面站不了一百人。

    此时,在琼台观的门口空地上,蹲着一个年轻道士,他正在很认真的看地上搬家的蚂蚁。

    “快点咯,一会阿黄来了,你们的小命就不保了。哎,阿黄你…”年轻道士正在自言自语,一只身材极好毛色极正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过来,先是在年轻道士的手上舔了舔,然后抬爪毫不犹豫的朝地上的蚂蚁砸了下去。原本秩序井然排成一条线的蚂蚁顿时沸腾起来,满地乱跑。阿黄吐了口气,欢快的在地上胡乱踩,踩的灰尘乱飞,年轻道士呛的咳了一声,赶忙站起来:“阿黄你毫无慈悲之心,罚你今晚只能吃一块骨头。”

    “师叔祖,大将军来了,你快下去迎接啊。”清风一口气跑到琼台观,上气不接下气。

    “啊?”年轻道士惊得跳起来,转身一溜烟跑进屋里,找到正在鼎炉前捣鼓什么的中年道士说道:“掌教师兄,大将军来了,你快去迎接。”

    中年道士拂尘一挥,道:“好,咱们速速下山,莫要失了礼数。”

    “我不去,我去了他又要打我。”年轻道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就要往自己的屋里钻。

    却被中年道士一把攥住,皱眉道:“小师弟,莫失了礼数,随我下山。”

    “好吧。”年轻道士一下子就蔫了,垂头丧气的跟着中年道士下山。

    中年道士拉着年轻道士,腾身而起,普通人至少要一个时辰的脚程,两道士几个起落就到了山脚石坊前。

    中年道士走到大将军李戎生面前,行礼道:“大将军来了,小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大将军拱手回了一礼道:“李掌教莫要客气,我们口渴的很,带了水没?”

    清风赶忙递上一大壶尚温的茶,李戎生先给十几个部下喝,待最后轮到他自己壶已经空了,他不禁骂道:“他娘的

    ,一点不给老子留?”

    众部下虽然被骂,但每个人依旧面无表情,笔挺的站着,一副随时听候进攻的视死如归状。那股子漫天铺地的凌厉气势,让清风明月都不敢直视,只在心里想,这些将士真是宛如那寒冰池里的可怕雕像。

    “大将军,我这带了个苹果。”年轻道士见时机已到,腆着脸凑上去。

    大将军李戎生看了年轻道士一眼,接过苹果啃了几口,道:“苹果比人甜。”

    “是是是。”年轻道士点头如捣蒜。

    李戎生忽然扬起手,狠狠的朝年轻道士的脸上拍去,年轻道士在心里轻叹一声,虽然他可以轻易避开,但他还是一动不动。李戎生的手在即将扇到年轻道士脸上时,停顿,改为拍在年轻道士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李戎生道:“你也不容易,往事就算了吧。”

    年轻道士愣住了,抬头看看李戎生,然后抽动几下鼻子,转身,登山。

    “大将军,咱们上山吧。”李掌教瞧见此景,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这块大石头已经压在小师弟心里三年,现在,大将军一句话,终于是揭过此事了。

    “上山!”李戎生将剩下的苹果几口啃完,揉揉脸道。

    一行人登山,最前头的是年轻道士,然后是并行的李戎生和武当李掌教,后面跟着的是十几个黑甲鲜亮的北军将士。

    沿途有许多百姓,当百姓们看清这些人身上的盔甲后,纷纷惊呼,互相传达。很快大家都知道北军将士来了武当山。这是继三年前,北军奉旨护送黄金十万两入武当后,北军第二次来到武当。当年李大将军也来了,如今这领头的…看那英俊的脸庞,定然还是大将军吧。

    “大将军?是你吗?”有胆大的少年鼓起勇气问道。

    “是我,李戎生。”大将军笑答,脚下不停。

    那少年高兴的窜起老高,大喊道:“我见到大将军啦…”仿佛见到了下凡的真武大帝,如同真武大帝答应了传授给他无上法力。

    “大将军,你们是从西凉回来的吗?”另一个少年此时也胆大起来问道。

    “是,西凉内乱,我等奉旨前去调解。”大将军继续答。

    “那你们杀西凉蛮子了吗?”少年心中喜悦,胆子又大了一分。

    “途中遇到了些许误入我大宋边境的西凉蛮子,杀了一些,被逃了一些。”大将军答。

    “哇,大将军,我也想从军。”少年眼里满是希冀。

    大将军李戎生停下脚步,转头看看那少年道:“可以,但先要读好书,起码能写几句诗文,让先生读起来不说你狗屁不通。”说罢,继续前行。

    少年顿时偃旗息鼓,扁扁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采,冲着李戎生的背影大声道:“大将军,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定要加入北军。”

    “好,我在北军等着你。”大将军挥挥手。

第五十五章 可恨的小道士

    武当山上的香客们,用崇敬的目光送李戎生一行人上山,那被大将军教育要好好读书的少年,此时已是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好好读书。

    宋人讲究读书,由来已久。但无论文武官员都讲究读书,是从建安帝朝才开始的。建安帝年少继位大宝,一上台便颁布一系列条令,肃整吏治。接着就是提倡读书,首先是号召百官读书,然后是号召百姓读书。

    甚至导致了本来与读书丝毫无缘的武将阵营里,也开始流行起读书来。

    有一回,朝廷调一位南军将领去北军驻地换防。按照规定,将领要在朝会上向皇帝辞行。但建安帝知道这位将领大字不识几个,让他来辞行岂不是难为他了。于是就通知他不用来辞行了。

    但是这将领不干,非要来辞行。来之前,找人写了一个稿子,并且教他背。

    本来都背的滚瓜烂熟的,可他上了金殿,单膝跪下,抬头一见武帝,紧张的把那些词全忘了,憋了半天,憋的脸红脖子粗,建安帝都准备让他起身时,他脑袋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臣闻上古民风淳朴,愿官家好将息。”

    我听说古时候民风淳朴,希望皇帝陛下多多保重身体...

    根本就是与辞行没有任何关联的话,而且上下两句牛头不对马嘴。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是哄堂大笑。连武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将领挠挠头,瞧见众人都笑他,也猜到自己说这话恐怕没显示出读书的水平来,心里有些郁闷。更郁闷的是,他的这个事成了笑话,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常被人拿出来说笑。

    即便是不识字的武将,也想在皇帝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文采,可见,建安帝号召百官读书的成效。

    不过这也有建安帝自身的原因。建安帝十岁起便随军征战在外,当时建安帝连太子都不是,只是个王爷。每天在军营里跟糙老爷们待一起厮混,稍大一些,就不顾阻拦亲自上阵杀敌。当时的大宋可不是现在的大宋,没有所向披靡的天子七剑,没有北军,那时候大宋是九国里最弱小的国家,可以说那时候大宋是被群狼环伺的小绵羊。时局艰难,打起仗来十场输六七场,

    继承大统之后,建安帝从随军出征变成了领兵出征。不变的,依然是与将领士卒们在一起。直到被建安帝打的灰头土脸的八国君王同至汴京城朝觐建安帝。建安帝才不再踏入疆场。

    所以登基做了皇帝后,对他最服帖的就是那些武将,因为仔细说来,建安帝也是个武将。

    建安帝将读书的基础打得足够坚固,所以到现在的和诚帝,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崇尚读书。当然,大多数百姓读书是为了考功名,为了做那可以颐指气使的官。这点是不可避免的,但读那么些书,总有一两句圣人之言、前车之鉴,能让后来坐上了官位的人,有那么点收获。

    建安帝曾言:

    修齐治平,确实不一定就能培养出多少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但,终归是一条正

    确的坦途。不读书的,就像西凉,野蛮、愚蠢、自以为是,看不到光明,看不到进步。

    读书,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们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读的书越多,越觉得腹中空空,越谦逊。而非十三经读了三经,就认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大儒了,这也叫愚蠢!

    光阴忽忽而过,转眼已是百年。

    如今,天子七剑之一的北军灵魂,大将军李戎生,可以说是手不释卷,无论是行军路上还是扎营山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永远不会少了书。

    上行下效。

    所以虽然北军将领里,真正通古今文史的人少,但读过点孔孟的人还是不在少数的。不读不行啊,身边的人都读,你就算再厌恶读书,捏着鼻子也得读,不然大家说话你插不上,没面子不说,也没多少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与大将军一起的这十几个亲兵,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给你讲讲论语谈谈孟子。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众人到达天柱峰琼台观。

    大将军吩咐亲随四散守在观外,他则与李掌教和年轻道士进入观内。进观内第一件事,大将军就是给真武大帝上香。沉默着上了香拜三拜后,李戎生对真武大帝雕像道:“保佑我大宋平安。”

    李掌教微微点头,瞥了眼一旁的小师弟。小师弟正昂着头,努力的眨巴眼睛。

    “小师弟,往事...”李掌教轻叹一声,伸手拍拍年轻道士的肩膀。小师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掌教大师兄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李戎生转过身来,也拍了拍年轻道士的肩膀,年轻道士就势也抱住了李戎生的胳膊,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十年,一哭。

    十年前,年轻道士王重阳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一天,拿着师父给的银钱下山去采买东西。

    在山下碰到了一个青衣女孩。

    青衣已经被泥土变成灰衣的女孩问:“小道士,能带我上武当山吗?”

    王重阳道:“可以啊,我就住在山顶呢。”

    两个孩子就蹦蹦跳跳上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琼台观。

    后来才知道,女孩是孤儿,连名字都没,在武当县里吃百家饭长到了十岁,后来她听一直给她饭吃的好心人说,武当山上的真人们心肠更好,如果上山的话,每天都能吃饱,不用总是吃半饱。

    女孩上了山,就不走了,在山顶住下。

    当时还健在的师父笑呵呵的对刚揍过王重阳的大师兄说:“多个人,多份人气,不碍事的。女孩怎么了?女孩好啊,我就是因为没生出女孩,才上山做的道士嘛。得给她起个名字,就叫青青吧。”

    小师弟王重阳高兴的立刻跪下给师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爬起来就去告诉女孩可以留下来了。

    后来,王重阳和小女孩青青渐渐长大,情愫也渐渐长大。

    王重阳很苦恼,也很害怕。已长大了的青青仍旧穿着青衣,只

    是青衣上再也没了泥土,若柳色青青。但青青并不害怕,她说大不了我下山呗,不扰你修行。

    师父摸着王重阳的头告诉他:“道士也可以成亲生子的。”

    王重阳大喜,但是回去一翻道门典基,翻十遍二十遍,也没有找到一条道士可成亲的记录。垂头丧气的又去找师父,师父还是笑呵呵的摸着王重阳的头告诉他:“典籍里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师父说可以就可以。”

    “哪有这样的道理,哪能为我一人破了道门几千年的规矩?”王重阳大声说着,然后转身出门。

    门外,站着已经出落成美人的青衣女子,脸色苍白,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倔强的打转,就是不流出来。

    已经长成大人的王重阳低着头,与青衣女子擦肩而过。

    之后有一年,李戎生奉旨送十万两黄金来到武当山。认出青青是自己自小失散的亲妹妹。当年以为被人贩子偷了,没想到只是走失在距京城仅有几十里的武当县。

    兄妹相认,自然是一番喜极而泣。

    当时已经是镇南将军的李戎生,便决定把这个妹妹接回将军府。不过青青不愿意,青青说自己想待在武当山照顾老掌教。

    李戎生也看出青青与王重阳之间的特殊感情,有些担心,但青青努力表现给兄长看,自己只是不放心老掌教而已。李戎生只得长叹一声,然后下山。

    后来,李戎生平淮南王叛乱、征魏国、征西凉,一直身在疆场,三年没去武当。

    第四年,他收到信。

    老掌教仙逝了,大弟子李玄同做了新掌教。

    青青,嫁人了,夫家是武当县的一个富户,青青在信里说,夫君去山上烧香时认识了她。夫君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夫君应许会一辈子对她好。于是她就应了。成亲后,她就再没上过武当山。

    李戎生见木已成舟,也就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是属意王重阳的。道士不能成亲没关系,还俗就是。他知道青青是不想扰王重阳修行,才嫁的人。青青是在用自己的爱,来成全王重阳的修行。

    李戎生去看过好几次青青,青青消瘦很多,完全不似当初在山上时的活泼丰润。青青说,军中事务繁忙,兄长不要总来看我,要以家国为重。

    李戎生心疼无比,想上山杀了那至今连个屁都没放的王重阳。

    但青青又说,兄长,重阳是武当的未来,我如何能误了重阳一生,误了武当千年基业?

    父母一同病逝的那年,李戎生本以为自己只剩孤身一人了,再也无牵无挂,只需一心报国。可兜兜转转居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原本满是国家的心,又被他拨出一小块来,用作牵挂妹妹。

    可如今这唯一的妹妹,却嫁的不如意,他如何能不恨那王重阳啊!

    李戎生在青青面前,当然只能泰然自若的说‘确实如此’,但是转过身来,他需要花很大的力量,才能压抑住自己提兵灭了武当的冲动。

第五十六章 道心修狗肚里去了

    抱着掌教师兄和大将军李戎生的胳膊,王重阳哭的像个丢了冰糖葫芦的孩子。

    冰糖葫芦丢了可以再买,可心爱的人丢了,又哪儿能找回来呢?

    心爱的人丢了,心也跟着爱一起丢了。

    又哪来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今的王重阳,止步在夏境,已经十年了,并且依旧毫无入秋境的希望。

    十年前,还是个少年他,因为遇到了脏兮兮的青青,而惊动整座江湖,以十二岁的年纪踏入夏境,成为五百年来入夏境年龄最小的人,那年,他正式告诉天下,有个叫王重阳的道士。

    十年后,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他,却再没能进一步。

    谁都怨不得,王重阳只怨自己,道心不坚、神思不宁。

    哭了好一会儿,王掌教见再哭下去天都黑了,于是揉揉小师弟王重阳的头,道:“好了,我与大将军说会话,你去让厨房准备饭菜。”

    王重阳立刻止住哭声,放开两只胳膊,抹把脸道:“是,大将军且坐,小道先告退了。”

    琼台观门外,阿黄远远的站着,有点畏惧那些打扰了它踩蚂蚁的北军将士。看到王重阳后,阿黄仿佛才有了胆气,摇着尾巴迎上去。

    “阿黄,以后要做一只有怜悯之心的狗,知道吗?”王重阳边走边对阿黄说。

    阿黄摇摇尾巴,表示那得看我心情。

    此时,山脚石坊下来了群道士。

    虽然打扮服饰上一看就是道士,但本地百姓只要稍微注点意,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道袍与武当山上的道袍不一样。

    武当山道士的道袍上没有任何图案,青袍、大白襟。而这些道士的青色道袍上,印有一只约拳头大小的白鹤。

    清风明月见这群人面色不善,行了揖礼道:“请教诸位真人是要上山吗?”

    为首身材高大的道士望着上山路径,目不斜视道:“那个十年不进步的王重阳在不在上山?”

    清风与明月对望一眼,道:“敢问诸位是不是龙虎山的真人?我们好去禀报一声。”

    高大道士挥袖冷笑:“不必禀报,我自去找那王重阳。”说罢,众道士便往山上行去。

    清风明月待要阻拦,却被高大道士随手一挥,掀翻在地,爬不起来。

    “王重阳,草庐谢冰在此,速速出来一战!”高大道士几个起落就到了半山腰,大声喊道。

    此时,琼台观里的王掌教听到外面的声音,呵呵笑道:“大将军不要在意,外面是那草庐小天师谢冰在叫阵,小师弟可以应付。”

    李戎生道:“传闻谢冰是秋境,修为甚高,王重阳只是夏境,如何能抵挡?”

    王掌教道:“谢冰那秋境,虚高于实,哪有小师弟十年夏境来的厚实。”

    李戎生摇头道:“且不管他们,那谢冰若真能好好教训一番王重阳,倒也正合我意。”

    很快,谢冰就上到山顶,太和宫

    宫门前。

    此时,王重阳正蹲在地上跟阿黄聊天。

    “王重阳,你还记得我吗?”谢冰咬牙切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八年前把他打的落花流水,甚至还脱了他裤子羞辱他的王重阳。

    “记得,谢冰嘛,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裤子不是我脱的,是你自己没系好腰带,怪谁?”王重阳拍拍阿黄的头,站起来。一人一狗,乍一看倒颇有真人带着神兽仙风道骨的错觉。

    谢冰指指王重阳,道:“我苦修八年,终于入了秋境,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这谢冰乃是草庐小天师之一的人物,八年前,在武当山脚下碰到王重阳,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当时,尚是春境的谢冰哪是夏境的王重阳对手,被打的鞋子帽子裤子都掉了。不过谢冰知耻而后勇,回去后拼命修炼,终于在夏天入了秋境。稳固境界半年后,实在按捺不住,领着一群徒弟跋山涉水来到宋国武当山。

    王重阳无奈地摊摊手道:“既然你非要打,那就来吧。”

    谢冰冷哼一声,口中念了句“神行术”,原本距离王重阳有七八丈远,却在一瞬之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来到了王重阳跟前,单掌挥向王重阳胸口。

    王重阳咦了一声,也使了一招神行术,拉开与谢冰的距离,道:“神行术不是这么用的,你得先修布虚术,而后方能修神行术,二者本末倒置虽可速成,但有损心神,不值、不值…”

    “放屁!你十年不进一步,还敢大言不惭!”谢冰愠怒。这神行术与布虚术都是道门法术,但合理修行方法是先修布虚,再修神行,就好比盖屋子先把地基夯实才能在上面盖第一层。若反之,基础不牢,第一层盖的再华美也终是镜花水月,况且还有垮塌的危险。历史上,已经有过许多反其道修之最后掉境的例子。不过也还是有小部分人侥幸没事。这小部分例子就成了谢冰明知有风险依然去做的底气。

    王重阳轻叹一声,两人周遭忽然间炽热炎炎,谢冰的额头沁出几滴汗水来,只见王重阳伸出右手食指,点向自己与谢冰之间的空地,继而空地上居然出现了一条两丈宽的小河,仿佛土地被从中生生拔开一条河道。这是道门法术里,非常有名的划地为河术。相传,王母娘娘抓走织女时,拔玉簪回身一划,划出的天河,便用的是此法。

    谢冰见神行术被针对,冷笑一声,端起左手,手心朝上,闭上眼。原本炎热的气息顿时退了下去,阵阵凉爽的秋风吹过。祭出分水术,这分水术恰好又能针对王重阳的划地为河术。

    不过谢冰施了半天法,眼前的小河依旧波澜不惊,水面除了偶尔波动的水纹,并没如谢冰预料般分作两边露出河底。

    王重阳笑道:“谢道友别着急,越急越不成。”

    谢冰本来就急,被王重阳这么一笑,更着急,内府之心火越烧越大,谢冰的脸也越来越红,片刻后,他大吼:“啊!”萧瑟秋风大起,谢冰拼命催逼法力,终于,还是破了王重

    阳的划地为河术。

    王重阳见时机成熟,祭出神行术,下一瞬便站在了谢冰面前,一拳捣在谢冰胸口。

    谢冰倒飞出去,在空中变换身形,落地,硬生生在地上踩出两个大坑,站定,嘴里沁出几丝血。

    “谢道友心神不宁,吃了亏,若是能好好修一下心性,小道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大局已定,王重阳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废话那么多作甚!”谢冰眼里尽是血丝,恨恨看着王重阳,似要一口把王重阳吃了。“我没事。”周围的徒弟纷纷上前询问师父怎么样,谢冰挥开众徒弟。本来是想在徒弟们面前大显神威一回,没想到又输了,心中有恨,但又不能说,着实难受。

    此时,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终于爬到山上,两人捂着胸口,看表情很痛苦,看到小师叔祖,两人大哭,指着谢冰道:“我俩只不过问他几句话,那恶道人便打我们...”

    “嗯?”王重阳眉头一皱,提起境界。炽热再次涌起,甚至比方才要更炽热。“打我可以,为什么要打无辜之人?”王重阳踏前几步,须发皆扬,宛如真武大帝发怒!

    谢冰那些徒弟见势头不对,抬起谢冰就逃。却被王重阳使出山字诀封住路。然后那些徒弟被王重阳一人一指点在地上哀嚎,伤不重,但足够痛。然后谢冰后退半步,色厉内荏:“王重阳,莫要欺人太甚!”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切磋比试,我随时欢迎,但若想踩我武当,你还不配!”王重阳是真怒了,大宋是礼仪之邦,你梁国草庐来者是客,对我王重阳失礼也就罢了,但绝不能欺我武当。

    说罢,王重阳挥掌将谢冰拍翻在地,然后抬起脚,踩下。

    “扑...”谢冰整个人被踩的陷进地里,嘴里溢出鲜血。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王重阳蹲下身去,看着谢冰的眼睛道:“在梁国你们草庐是老大,在大宋,礼仪是老大。滚吧!”

    那些徒弟得了赦令,抬起已经昏迷不省人事的谢冰急急忙忙下山。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仓惶如丧家之犬,清风明月顿觉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王重阳目视着谢冰众人消失不见,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盘起腿,打坐。嘴角沁出几滴鲜血,气息渐渐平稳,有热气从头顶冒出。

    方才那一战,他差点就没崩住,那谢冰如今确实强大,若不是谢冰道心不宁,太过执着于胜败,他王重阳肯定不是那谢冰的对手。

    王重阳觉得,谢冰真是浪费了好不容易修成的秋境,那可是他王重阳至今难以踏入的秋境啊。

    真是险之又险,若谢冰能再等半年,估计即便是道心不宁的谢冰,王重阳也是打不过了。

    当年那场年少时一战,只不过是两个孩子的小矛盾。谢冰居然还没能放下,八年了,难倒谢冰是想记着这个仇一辈子?真不知谢冰这修的是哪门子的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第五十七章 同床异梦

    武当山脚,县内最富裕的人家。

    有个脸庞消瘦的女子正在院子里赏花。今年院里的梅花开的很早。女子穿着一身青衣,这身青衣,这个人,是武当山上那个小师弟魂牵梦绕的女子,也是阻小师弟十年不得升境的女子。

    “你个傻瓜,江湖上的人都说你泯然于众了,值得吗?”其实是姓李,名为青青的女子喃喃自语。“老掌教师父,对不起,没能做到与他白头偕老,对不起...”女子流下泪来:“可是这样也挺好啊,他在山上,我在山下,我们离得不远啊,两个时辰就能爬上山了...他不该与我一起过这柴米油盐的日子的,他应该振兴武当的...老掌教师父...”

    “夫人你怎么又哭了...”原本远远站着的婢女见夫人抬袖擦泪,赶忙过来,着急的问。

    “没事,我瞧这梅花开的很美,高兴的。你不用管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夫君一会儿该回来了。”李青青脸上挂着泪痕,笑着对婢女道。

    婢女走后,李青青擦干眼泪,睁大眼看了看天空,夕阳正在带走白日的温暖。

    此时,一个五官英俊,但脸色青白的男子走进院里,看见李青青,赶忙走上前道:“夫人,咳咳...天凉,怎么不待在屋里?”这男子便是李青青的夫君,

    李青青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夫君的距离,淡然道:“夫君先回屋吧,一会便该吃晚饭了,妾身还想走一走。”

    “好。”男子点点头,心中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便自去了大堂。

    他便是李青青的夫君,武当县第一富户史家的少爷,史磊。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吃药,走路稍微快点都会气喘不过来。几年前,被父亲带着上山求签,遇到了惊为天人的李青青。史磊派人打听一番后得知,这李青青是老掌教收养的孤儿,于是当时便下决心要娶李青青。此后每隔几天,史磊便会上山一趟。要知道,对又喘又咳的史磊来说,上一趟山就像走了一遭刀山火海。

    就这样磨了一年,史磊终于打动李青青。

    娶到李青青的当夜,根本不能喝酒的史磊硬喝了一杯酒,结果,要不是家中常备良医,他恐怕就死了。

    “咳,冬梅,晚饭好了吗?”史磊坐那,颇觉无趣,斜了眼旁边的婢女。

    婢女恭敬的道:“快了,半个时辰前秋菊就去安排了。”

    “过来。”史磊招招手。

    三丈开外的婢女冬梅有些害羞,但瞧见史磊脸上的笑,心里一寒,还是走了过去,背对着史磊。

    史磊左右看看无人,手探进冬梅的襦裙里,从下往上,摸到冬梅两-腿-之-间,双眼泛红,咬牙用力的捏着。

    “啊…”冬梅疼的忍不住喊了声,但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捏了大概一盏茶工夫,史磊似乎才满足的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冬梅。“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冬梅眼角

    挂着泪,谢道。

    这史磊因为身体原因,十四五岁时尚且能行人事,但他不加节制,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导致身体更是虚弱,十八岁后就完全不能行房。即便家里花了很多钱延请各地名医给他治,但仍无济于事。史老爹还没放弃,银子大把往外抛,家中良医不断,反正经商所获颇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

    晚饭只有夫妻二人吃,婢女倒是有四五个侍立在旁。

    李青青偶尔给史磊夹几筷菜,史磊则会说多谢夫人。偶尔两人有目光接触,都是史磊先移开目光,显然是不敢与李青青对视。

    史磊本以为李青青只是老掌教收养的孤儿,哪里知道她是大将军李戎生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他要是知道还有这层关系,他死也不会去追求李青青。

    当初他追李青青时,还特意问过她的身世。当时李青青故意隐瞒,只说自己是孤儿,被老掌教好心收留。史磊这才放心大胆的追求。他虽不能行人事,但总有许多花样能玩,娶李青青,一方面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爹娘都在催,另一方面是李青青确实很让史磊心动,心动他那从脸颊到脚趾的丰润曼妙,若能娶回家肆意把玩,绝对是令他血脉偾张的美事一桩。

    但是,成亲后李青青才告诉他,自己是大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

    之后,大将军每次回京,都会来看她。

    史磊哪敢把使在青楼女子家中婢女身上的手法,用在大将军妹妹身上?要是被大将军知晓,灭了他满门也是顷刻间的事。

    两年了,每天晚上虽然两人都在一间屋里,但应李青青要求,两人都是分睡两张床。史磊连她的一根指头都不敢碰。

    吃完晚饭,两人回房。

    李青青对着梳妆镜发呆。

    “天越来越凉了,夫人早些休息吧。”跟往常一样,史磊先开口。

    李青青嗯了一声,道:“今日刘公子来找过夫君,让我转告夫君一声。”

    史磊搓搓手道:“夫人,那我…”

    “既然刘公子找夫君有事,那夫君就去吧。”李青青点点头。

    史磊走后,李青青冷冷一笑。她知道,史磊又是与那刘公子去了青楼,或者在哪个外室家里胡天胡地了。

    李青青倒是并不在意史磊在外面干些什么龌龊事。她只想好好侍奉公婆,公婆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她觉得就这样安渡一生,也挺好的。她已经想好,那史磊能再活十年都算是老天眷顾,待史家这个唯一独子史磊一死,李青青就一心给公婆养老,把外面的生意收一收,多置点田产和房产。待公婆终老后,她就把史家这份无人继承的家业赠与武当山,也算是略微报答老掌教当年的收养之恩。

    如果在这期间,婆婆能说服公公纳房小妾,生个一儿半女,那李青青也会努力帮忙把孩子带大,并且将最终的家业交予那一儿半女。至于老掌教的恩情,若她还能动,她就回武当山住,帮

    着洗洗涮涮。若是没那么长寿命,那就只能下辈子还了。

    ---

    刘公子家离史家不远,大概只有三里路。

    与史家比起来,刘公子家境就差了许多。刘公子叫刘尚,爹只是个在武当县做小本生意的商人。虽然家底也算殷实,但不及史磊一半家业。

    刘尚自小便与史磊交好,长大后,知晓了史家家业丰厚,更是尽其所能的巴结史磊。

    当初,史磊还能行正常人事时,他就带史磊到处找乐子,尽找青楼里那些价格不高但特别会玩的女人,经常一玩就是七八天,昏天黑地的。仔细算来,史磊的身体落到今天这地步,刘尚起码有一半功劳。

    后来,史磊不能行人事了,刘尚仍旧三天两头找各种各样的美女供史磊玩。“史兄,没关系的,你要知道,更刺激的玩法多的是,你别看老弟我,其实我不喜欢大家都会玩的,我最喜欢的还是新鲜的花样…”就像刘尚自己说的这样。

    今晚,史磊一到刘尚家,刘尚就领着史磊来到院里,钻进他俩经常钻的地下通道里。

    地室里有七八间屋子,每间屋子都没有门,只有帘。刘尚掀开其中一个帘子,挑眉笑道:“史兄请看,这回弟弟我给你找了个洋女子。”

    史磊早已迫不及待,钻进去一看。只见屋内床上坐着一个浑身**的女子,那女子肌肤雪白金发碧眼高鼻梁广额头,胸前两只异域大白兔,腰肢上没有丝毫赘肉,两条有力的腿在床沿边晃荡。

    史磊顿时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袋,冲上去,将那异域女子扑倒在床。

    “史兄好好享受,床头有我给你准备的新奇东西,一定要试试啊。”刘尚笑着,放下帘子,自己也进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史公子…”那异域女子倒是会说些简单的京城话,她是刘尚托关系花一千两银子从青楼买来的,已知史磊不能行人事。不能行人事的史公子,当然是不可能让她有多少快感的,但刘公子钱给的多,她也就不在乎了。反正只要服侍好了这史公子,说不定还有赏钱呢。

    史磊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嘴巴在她胸前乱蹭,她一边迎合史磊一边道:“史公子,还有这个…”说着,女子从床头摸出来一个铜器。这铜器与史磊胯下那已经没用了的东西一个样。

    “啊?”史磊一见,惊了一惊,他以前只听刘尚说起过,有些能工巧匠做出来铜铁制的那玩意儿,供身边没有男人的女子玩耍。现在蓦然见到,史磊很是兴奋,拿在手上细细的看。“真像、真像…”史磊不住感叹这玩意儿居然做的跟真的无异,连纹理都颇似真人的。

    那异域女子用手、身体、大腿,在史磊身上磨蹭着。一股火从史磊小腹下腾上来,只可惜他下面的这个小兄弟依旧沉睡,仿佛永远也不会再醒来。史磊忽然想到什么,举起那黄铜的玩意儿,嘿嘿道:“我今天就用这个把你喂饱,咳咳……”

第五十八章 我来武当了

    经过七八天的修养,陈乐天已经做好了登慎独楼的准备。却别安师派给的任务给打断了。安大宗师交给他一封信,让他送去武当山,并且还要从武当山带点蔬菜瓜果回来。

    陈乐天疑惑说,这事儿还要我去跑?随便找个佣人去就是了,咱们书院养那么多人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吗?

    结果柳师一脚把陈乐天踹飞进不器池里,并且说,你小子就是废话多,让你送你就送,别问东问西,另外,你得在武当山待一段时间,随李掌教修行,在外废话少一点,事多做点,明白?

    冬天的不器池水冰冷刺骨,陈乐天颤抖着爬上岸,拱手道:“学生遵命。”其实心里早不知把柳宗师骂成了什么。

    第三天早上,陈乐天带着信和行囊上路了。下午就到了武当县。虽然武当县离京城很近,但他从没来过。相比于京城,武当县的外地人反而更多。

    来到武当山脚下,陈乐天对山脚下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行了个礼,道:“在下青天阁学生陈乐天,奉命前来送信。”

    清风明月对望一眼,心说,哟,书院又送个干活的来了。也行礼道:“陈师兄请随我来。”

    随着清风小道童上山的路上,清风告诉陈乐天,这是书院的规矩,每届秋闱结束后,书院都会派人来武当山。有些人待十天半个月,有些人会待上一两年。陈乐天大惊,待一两年?那黄花菜都凉了,萱儿还在家等着我娶她呢!

    陈乐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到了天柱峰顶太和宫。

    琼台观里,李掌教依旧在丹炉前捣鼓着,旁边站着李戎生。

    “掌教师叔祖,书院来人了。”清风把陈乐天领上去。

    “学生陈乐天,奉命而来。”陈乐天躬身行礼,然后掏出怀中信件,递给李掌教。然后才对着旁边的李戎生道:“大将军好,我想死你了。”

    “去掉那个‘死’字。”李戎生给了陈乐天胸口一拳,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几个月不见,似乎身体更壮实了些啊。”

    陈乐天道:“我前几天刚入了春境,现在也是个修行者了啊。”

    李戎生点点头:“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推荐,见到夫子了吗?”

    陈乐天挠头道:“只远远见过,估计夫子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呢,我准备先登慎独楼,争取在明年成为夫子最后一批弟子的其中一个。”

    “嗯,多努力点,别混日子,早点出师,好回北军做事。”李戎生淡然的说着,就好像在说一件极普通容易的事。

    李掌教在旁边惊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入修行院就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事了,登慎独楼做夫子的亲传弟子,更是百万里挑一的事了。但在大将军和这第一次谋面的陈乐天嘴里,就仿佛是明天要去菜市场买条鱼似的简单。这个叫陈乐天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被经常看不起人的李戎生大将军这么看重。

    李戎生忽然转过头,对李掌教道:“李掌教,这个

    陈乐天,之前一直在北军,在我麾下待了五年,也算有点能力,但还要打磨,现在既然来你们这了,你替我,替书院好好拾掇拾掇他,最好每天揍一顿,男人嘛,不流点血没法成长。”

    李掌教无奈道:“大将军说笑了。陈同学我们会多与他交流探讨的,请大将军放心,书院的人就是我武当的人。”

    “掌教师兄?听说书院来人了?”王重阳忽然出现在门口,靠着们瞅陈乐天。

    “对,就是这位陈乐天同学,也是大将军麾下很得力的将士,你先带陈同学去安排下住处吧。”李掌教道。

    王重阳遵命,带着陈乐天去找住的地方。

    陈乐天走在王重阳后面,看着这鼎鼎大名的武当小师弟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传说:王重阳十二岁入夏境,若不是遇到一个红颜祸水,三十岁前定然能入冬境。

    却不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头,竟然能让被英雄榜评为道心纯正的王重阳停滞不前。

    红颜祸水?陈乐天是不信这个说法的。说红颜祸水的,要么就是女人在嫉妒,要么就是男人在推脱责任。没本事就直说呗,女人能祸到什么?

    “陈老弟,你是北军的人,能经常见到大将军吗?”王重阳忽然停住脚步,似乎觉得自己走在客人前面不太礼貌。

    “我是大将军最信任的将士之一,虽然只是个伍长,但天天跟大将军谈天论地。”陈乐天大言不惭,事实却是,在军中,他几乎天天都要被大将军骂,蠢材,废物,孺子不可教也

    “哦?”王重阳待陈乐天与他并肩时,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陈老弟年轻有为,真是难得。”

    “跟王真人比,大家都是小人物,十二岁入夏境,天下第一人。”陈乐天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互相吹捧间,来到了武当山专为客人准备的小院。

    拾掇好铺盖,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砚台,递给王重阳。王重阳一见那砚台,眼里放出光芒,接过来仔细一看,惊道:“这是灵山砚,不是被西凉国主收藏在皇宫里吗!”

    陈乐天淡淡道:“以前确实是在西凉皇宫,后来西凉国主马堂赐给了他的一个部下,几经流转,又被我们去打草谷时无意中抢了来。”

    王重阳虽生长在京城附近,但也听过边军有打草谷的传统。几个兵卒乔装打扮一番,去敌国境内杀军卒。提回来军卒的头颅越多,爬升的速度越快。期间所获战利品全归猎者所有。

    这方灵山砚陈乐天起初是献给大将军的,但大将军没要,让陈乐天自己留着写字。陈乐天就留了下来。

    来武当的前一天,他把秦铁牛招来,问了些关于武当山的情况。秦铁牛往日里游手好闲,对于京城内外的消息灵通的很。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给了陈乐天。

    陈乐天得知武当山人人皆知的王重阳喜欢砚台,就顺手把砚台带着了。

    这东西放我这没用,我拿个碗写字都嫌浪费,送给王真人,正是宝剑配英雄。”陈乐天见王重阳很喜欢,心里松了口气,这初上山,以后还说不定要待多久,不把关系打好,日子没法过。

    “多谢多谢。”王重阳就差没兴奋的蹦起来,高兴的跑去试用砚台了。

    五天后的清晨时分,陈乐天吹着口哨在田里锄地。虽然满头大汗,但表情却是轻松愉悦如三月天。陈乐天自小到大,从没干活农活。他从出生,家里就是开客栈的,父母故去后,他依旧是开客栈的,从军后,他成了军人,现在,又成了青天阁修行院的学生。

    可以说,他连锄头都没摸过。

    曾经名扬天下如今却被视为方仲永的王重阳与他倒是挺合得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方砚台的作用,反正两人虽性格迥异,却经常能坐而论道一聊就是一整天。

    经过几天的观察,陈乐天发现武当山每天人来人往,有很多肤白貌美体态端庄的美女。于是就撺掇王重阳,说要把大将军珍藏多年的雪泥砚拿来送给王重阳。

    那尊雪泥砚是大将军李戎生花了很大力气从梁国硬抢来的,王重阳热衷于收集各色各样的砚台,不一定要名贵,但一定要是他崇敬的人用过的。雪泥砚的第一任主人是武当第九代掌教,赵雪泥。王重阳对于赵掌教的景仰,那是犹如滔滔江水。

    所以在雪泥砚的诱惑下,王重阳一拍额头说道:“陈老弟,说吧,我要怎么干?”

    接下来的日子,王重阳和陈乐天一有闲暇就坐在太和宫门前的石狮子旁边,闭着眼装作打坐修行。

    并且依照陈乐天的吩咐,安排几个徒孙辈的道士,在人群中说话,内容基本上就是让旁听者能听明白,坐在那边的那个年轻道士就是武当山的王重阳。

    然后就会有许多人蜂拥而来,求王重阳给解签。这时候王重阳一般都是笑着谦虚说自己道行不够,不能乱说。然后徒孙们就安抚大家激动的情绪说,师叔祖解签讲究缘分,这样吧,你们把签都放地上,让师叔祖闭着眼睛随便抽几个,抽中谁就给谁解,大家觉得行不行?

    当然没有哪个香客敢说不行,于是王重阳就闭着眼,随便摸几个,当然,顺其自然摸出来的都是那些美女的签。为了不被发现异常,也会在其中夹一个男人的签。

    然后陈乐天就正大光明的跟那些美女闲聊,起初那些美女问陈乐天的身份。陈乐天就跟他们吹嘘,说自己是书院修行院的陈乐天,也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京城人氏,这次来武当山,是奉夫子之命,来武当学习的。

    于是没过几日,整个武当县的人都知道了,那个坚强的小乐天长大了,成了北军的将士,又考入了修行院,并且因为考试时大放厥词被教习打了,而且还在第一堂修行课上,又被柳大宗师打了。

    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从小有名,长大后名气也不小的陈乐天来武当山交流学习了。

第五十九章 小和尚的困惑

    夫子最近很苦恼,因为从武当山传出了一些流言。

    说夫子最后一批亲传弟子中,陈乐天有望成为大弟子。虽然陈乐天尚未入慎独楼,但夫子已经开始派他去武当向神童王重阳取经了。要知道,夫子的亲传弟子,无不都是精通儒释道三教的,去武当山、少林寺学习,都是不可或缺的。

    今日,在慎独楼的最顶层,夫子把柳宗师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问道:“那陈乐天怎么这么能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说,再任由他这么下去,我就得做他徒弟了!”

    柳宗师无奈摊手道:“老师,这可怪不得我,我是看他喜欢折腾,才派他去武当山静静心,没想到他刚去就买通了那王重阳,那王重阳也是少年心性,跟着他一起胡闹。”

    夫子道:“我看他比你当年还能折腾,真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捉摸啊。”

    柳宗师笑道:“老师,可别提我当年,没死您手里,我算命大了。”

    夫子长叹一声,许久,比了个高高的手势道:“最乐事,无非看到年轻人们越来越努力,我希望,在我之后,你们能一代强过一代,守好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生命。”

    柳宗师肃然拱手道:“老师放心,我等不会让您失望的。”

    夫子摇摇头道:“每个人只要能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顺其自然。正合道家的,无为,则无不为。”

    夫子踱步来到阳台,柳宗师紧随其后,冬风凛凛,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和。

    两人负手而立,望着天空。

    蔚蓝天空下,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到逛一圈天下,花了夫子二十年的时间,小到天下之事,说起来无非就一个‘争’字。

    慎独楼下的不器池前,站着安溪和觉远。

    觉远小法师每天跟着安大宗师,吃好喝好睡好,让他内心很是惶恐。在少林寺,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与众师兄弟起来挑水做饭,吃过早饭就打坐冥想,然后就是打扫寺中各处,接着又是挑水做饭。每天从早忙到晚,除了睡觉,几乎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但是现在,在书院,他吃的菜都是极好的,睡的屋子,比少林寺法源堂还要大,每天什么事都不要做。

    他有点害怕自己在这待一年后,就不想回少林寺了。好可怕!

    “安师,我恐怕不是凌云师兄的对手。”对于少林寺和书院的那个赌局,觉远对自己很没信心。自己只修佛法,对于儒道可以说只是略知一二,而凌云师兄的佛法造诣,恐怕并不在他觉远之下。他不知道,夫子的这些弟子都如此强大了,那么那慎独楼上的夫子,该是何等的似太阳般强大。

    安溪道:“凌云也仅是读过几篇佛经而已,与你相比,还差很多。你不要有压力,拿出你佛门子弟的清净之心,胜负不重要,关键在于,有这一年时间,赵元佐能安心修

    行。以后,无论赵元佐是归少林还是书院,有这一年,就不会埋没赵元佐了。”

    觉远想想,叹口气。眼前的不器池波光粼粼,水质清澈,可见水底有鲤鱼悠哉而游。

    觉远自幼随师父智通大师在少林寺修行,十岁前,都是在寺里与师叔师兄弟们为伍,十岁之后,就随着智通大师四处游历了。草鞋踏破上千双,袈裟补过几百次,吃的是化缘而来的剩饭剩菜,睡的是荒郊野外或是破庙残垣。救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不平之事。

    觉远是打心底感恩师父智通,不厌其烦的跟他讲解佛法,不辞辛劳的带着他游历。若没有那段艰苦时光,觉远知道,自己定然无法在天龙寺一战成名。名,对他来说,当然是不重要的,但他作为少林的一份子,总还是希望少林的名头能再响一些的。

    若能有更多人相信少林,师父、方丈和师叔们就能度更多的人。众生皆苦,能度一人便少一份痛苦。

    安溪和觉远在不器池边站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觉远忽然道:“安师,我想从今天开始去厨房做事,每天这样…这样无所事事,小僧真的很惶恐。”

    “我带你去看看学生们上课吧。”安溪没有回答觉远的请求,带着觉远往上课的楼群而去。

    青天阁最大的建筑群就是学生上课的课堂。上千间教室按照规矩有序的分布,根据所学内容不同,教室有大有小,还有的是在室外,比如说御科射科的教室,就是在室外圈地围栏,没有顶盖。其他的科目,都是在室内。

    这些教室可供上万名学生同时上课。不过青天阁只有三四千学生,所以有不少空余的教室。五十年前青天阁扩建时,夫子亲自操刀设计,作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将课楼群扩大一倍。当时大多数大宗师都是反对的,认为多盖那么多屋子,是浪费。但夫子以及安柳两大宗师极力促成,最终还是扩建了。

    夫子说,学习的地方多盖点,盖大点,总归是好事,以后青天阁若扩大招生人数,这些现在看起来多余的教室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溪领着觉远,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课楼群。

    “先看礼科教室。”安溪道。

    青天阁以儒为始,这礼科教室处在最外面。就如同一个儒生,礼为表。

    安溪和觉远走进天字一号班里,里面的胡教习只是稍微停了停,见安溪与觉远走到最后面坐下,胡教习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讲课。

    这胡教习便是之前考试时打了陈乐天的那个教习。作为六艺里总教习以下,礼科最一流的教习,胡教习其实今年才四十出头,也是修行者,虽然日后晋升大宗师希望不大,但凭借他的名气,他未尝不能在十几二十年后,成为礼科总教习。

    觉远听了半个时辰的课,觉得解开了心中许多疑惑。他自幼开始读佛经,也就这两年,才应方丈的吩咐,

    不求甚解的看些儒家的书,孔孟荀都通读过几遍。但由于门派不同,他不敢读多,怕读多了有损清净之心。

    所以心中就积攒了很多,在读儒家经典时,留下的困惑。平时他不敢问师父,怕师父揍他,他又不能说是方丈让他看的。他问过方丈,方丈却不给他解惑,只是摸摸他的光头,笑呵呵说:“自己去悟。”

    出了教室,觉远还沉浸在思考中。安溪笑道:“别忙着想,还有五堂课要听。”

    接下来就是射御书数乐五科。

    最让觉远大为惊奇的,是书院的射御数三科,居然是紧紧关联的。数科里,有许多计算射箭速度、驾车转弯大小的计算。数科在这里,让人觉得,并非仅仅只是百姓们为了算账而用。

    还有乐科,教习们与学生一起,沉浸在乐声中,就像觉远每天与众师兄弟一起晨课念经时一样,那一刻,忘掉一切俗世烦扰,脑中只剩一片清明。

    直到夕阳西下,听课才全部结束。听那些教习们讲课、观那些学生们听课,虽然解决了很多问题,但觉远的脑子里又新添了更多需要思考的问题。

    “还是先别忙着想,还有要你看的。”安溪拍拍觉远的肩膀。

    青天阁有五个专门供人吃饭的食堂。占地都在一百亩左右。京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吃过青天阁食堂的饭菜,对它的口味都是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可以媲美京城二流的饭馆。而且,价格上,青天阁五个食堂都是很低的,同样的菜,这里比外面起码便宜三分之一。

    安溪领着觉远来到其中一个食堂,叫知味堂。

    觉远在青天阁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随着安溪吃大宗师们独享的菜肴,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进学生们常进的食堂。

    安溪直接把觉远领进后厨。

    后厨人多,热闹的很,因为现在正是吃饭时间,所以菜肴做着不停,做好了就往外端。每个人都很忙,觉远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人在偷懒。这就很难得了,外面的那些酒馆茶肆,你想找个不偷懒的伙计都难。

    安溪道:“这些人多数都是外面招工招来的,很多人以能进这里上工为荣。也有一部分是家境贫寒的学生,你看那个周过庭,以六艺上上的成绩考入天字一班,但还是在这里做事,挣点钱补贴家用。”

    贫困生周过庭身着干练的小厮衣服,带着小帽,手脚麻利,端着饭菜来来回回的。与两个时辰前,那个礼科课堂上衣着青衫士子服,谈起儒家经典孟子时淡定自若的周过庭大相径庭。

    安溪又指了指另一个学生道:“你看那个极为肥胖的田皓,他家中虽富有,但与周过庭私交甚好,就也来做工,挣得工钱就结给周过庭。”

    见觉远有些疑惑,安溪又解释道:“田皓原本是想直接给周过庭钱,但周过庭坚决不要,田皓这才想出此法来,美其名曰‘你挣钱,我减肉’。

第六十章 小和尚懂了一些

    贫困生周过庭不接受胖子田皓直接给钱,却接受胖子帮他干活的工钱。看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其实周过庭的真实想法是觉得胖子实在太胖了,而且又懒,不怎么愿意动,因此让他干干体力活也是好事。

    大家看到安师,都纷纷抽空过来行了个礼,说一声‘安师好’。大多数知道情况的,也会顺带着也对小和尚觉远行个礼。

    因为所有大宗师的画像,都贴在青天阁门口巨大匾额旁,所以但凡是在青天阁门前逗留过的人,都识得安大宗师,而关于书院和少林寺打赌的事,也渐渐传开了,因此随在安师身边的,这个醒目的光头,就很容易让人想到是扬名天龙寺的少林高僧觉远法师。

    觉远看了会贫困生周过庭和胖子田皓,又被安师领到了倒泔水的地方。厨房送泔水出来的工人基本上都用布蒙着鼻子,那泔水馊坏的气味实在是令人作呕。

    但是那些拉着泔水车的中年汉子都不用蒙鼻子,一车泔水对生活优渥的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东西,但对这些家住远郊以饲养猪为生的人,却是很珍贵的东西。看到安师,这些淳朴的中年汉子都拘谨的行礼,拱手礼甚至都行的不大对。

    “还是老生常谈,你们不要争抢,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人一车,不要争吵甚至是为此打架。我知道,你们家里都不宽裕,但也犯不着为这些蝇头小利搞的头破血流,要是再发生打架事件,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先动手的就免掉拿泔水的资格。”安溪说着,眼睛一一扫过这些汉子的脸上。

    仅仅是一车泔水,这些人也经常打的不可开交,一车不要钱的泔水,够他们喂好几天的猪。也就能替他们的猪省下好几天的口粮。

    汉子们纷纷点头,拍胸脯保证,绝对会遵守规矩,不争不吵。

    觉远若有所思。

    安溪又把他领到了宿舍群。进到相府李成俊的住处。

    李成俊见安师来了,赶忙站起来行礼,安师摆摆手:“你做你的事,我带觉远法师随便看看。”

    李成俊又重新坐下,继续看书。

    “桌子,三百年前大儒王元启用过的;笔,湖州三友堂的;砚台,六百年前西夏王用过的;盆,紫檀木的;香,西域的...”从洗漱用品到桌子到笔墨纸砚到床到衣裳......等等,安师一一道来,很多名字觉远根本没听过,但一眼看就知道,无一不是名贵至极的器物。

    看了眼觉远,安溪接着道:“你看他,现在已完全投入书中,忘了我俩的存在。”

    觉远瞧瞧李成俊,见他确实如同老僧入定,整个人似已融入到书本中。这份专注,觉远自认也能做到,但能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他估计自己做不到。

    安溪又道:“很多人以为,李成俊能考入青天阁修行院,是因为家世显赫,或者是有名师教,换个普

    通人,有这样的家世和名师,也能成功。但事实真如此吗?李成俊从五六岁起,每日学习、练功,从不间断。咱们大宋出身高贵的,成千上万,可像李成俊这样努力的,我看百中不过一二。”

    觉远微微点头:“安师所言甚是,出身只是个助力,而非主力。”

    安溪又道:“李成俊作为相府公子,自小又与当今圣上熟识,圣上不止一次招他入职,但他都婉拒了,我问他为什么,他怎么说?”说到这,安溪看了眼依旧沉浸在书中的李成俊,接着道:“他说:我知道,百人敌的修行者不如万人敌的大将军,也不如运筹帷幄之中的庙堂清臣,但我还不够这个资格,陛下因幼时的关系照顾我提拔我,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待我多修行几年,多熬几年,多见识点,才能去做官。当然,我也有私心,做个修行者一直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安溪拿着一方价值连城的翠玉砚台把玩着片刻,又放回去,与觉远走出李成俊的屋子,安溪又道:“重要的是,这些想法,李成俊恐怕十岁之前就想好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在执行他自己的计划而已。而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计划。如那个家境优越的田皓。而周过庭,他是有计划的,但他的计划因为家世,所以变数很大,他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计划。从周过庭这方面来说,如果他家世好,那他未必会比李成俊差,但从胖子田皓的角度来说,即便田皓也拥有李成俊那样的家世,田皓也不会比李成俊强。”

    觉远听着频频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在外人眼里看来,能进入青天阁,就已经算是最一流的佼佼者了。但即便如此,在这里,人与人的差距也同样是很大的。这是觉远今天最大的感触。努力的、迷茫的、富贵的、贫穷的,应有尽有。

    安溪让觉远安静的想了会儿,才继续说道:“所以,觉远你说你想每天都亲力亲为的去做点事,像在少林寺一样,我能理解。但没必要,年轻人,的确不能让自己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但不一定非要身体上的劳动。既然随我修行,就安心的修行,达摩祖师面壁十年,没扫过地没洗过衣服,却能修成佛。而多少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只是糊个口而已。”

    “阿弥陀佛…”觉远颔首:“多谢安师教我,觉远今日所获颇丰。”

    安大宗师并不知道,这一天,对觉远的将来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或者安大宗师并不在乎,就像他曾对学生们说过的那番话:我尽我所能的把我的心得体会,说给你们听,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最重要的是你们要能从中悟出自己的东西。悟性悟性,就是可能最后你们悟出来的,与我所教给你们的全然相反,那么,我的教育,就能算成功了。

    午夜时分,觉远才与安溪各回各的住处。安溪住的是大宗师宿舍群。觉远被安排在学生宿舍群。

    安溪让人给他安排的屋子,在觉远看来,太过分了。屋子一是很大很宽敞,有前院有后院,后院甚至还有假山池塘亭子。更令他头痛的,是一切用具都是很名贵的,虽比不上相府公子李成俊屋里的陈设,但也是绝对超过觉远在少林寺的那个小窝千万倍了。

    相比起来,觉远在少林寺的窝就是猪窝狗窝。

    所以自从在青天阁住下后,觉远就天天晚上睡不好,温暖柔软清香的被褥下面,仿佛有很多咯人的石头。觉远躺上床闭着眼,只有不停地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才能勉强在天亮前睡会儿。

    回到其实不属于自己的金窝,觉远烧了壶开水,拿出摆放在桌子上他一直没动过的茶叶。听安师说是武夷山大红袍,这个天喝暖胃。安师给了,他推脱不掉,但他原本是准备日后带给师父的,师父喜欢喝,他自己从来就没想过喝这个。

    但现在,他给自己泡了一壶。

    学着师父喝茶时的动作,先端起杯子嗅嗅,再吹吹,然后浅浅的啜一小口。

    “嗯...”觉远闭上眼睛,让微烫的茶水在口中待了会,接着再咽下。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喃喃道:“香...甜...”

    再喝第二杯,第三杯...

    直到喝的差不多,觉远又学师父智通法师,站起来,背着双手,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这茶的味道确实是好的,口感比白水好太多。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件事,大约十岁左右,师父带他下山,在一家茶馆里,师父要了杯一两银子一壶的碧螺春。师父自己喝的津津有味,然后叫他喝,他赶忙默念阿弥陀佛拒绝,并且生了师父老半天的气。师父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说:“你这孩子以后能成大器,小小年纪居然就对自己这么严苛,为师我向你这么大时,每天想的还是吃大鱼大肉呢。”

    那件事,在今天之前,每每想起,他仍旧是无法理解师父的。但现在,他似乎能理解一些了。师父说,不要在意那些皮相,一切有为法,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既然是梦幻泡影,那锦衣玉食与粗茶淡饭又有什么区别呢?

    觉远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佛光打在佛像上。

    几里外的安大宗师,此刻站在自己的屋前,看向东边的学生宿舍群。安溪看见,茫茫一大片洁白如玉的天地灵气,以极快的速度落向觉远所在之地。

    “季秋境?离冬境只一步之遥?后生可畏啊!”安溪笑着叹道:“赵元佐啊赵元佐,你凌云师兄怕是要输咯!”

    同一时间,柳大宗师也在自己的屋子外看到了这番景象,他忍不住大骂道:“老安你真是胸襟广阔,真他娘的认真的教那小和尚?赵元佐我是不会放的,日后跟智通老和尚扯起皮来,你的责任,得你跟那老和尚周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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