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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沐飞尘     修行在大宋txt下载     修行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修行在大宋全文阅读

第一章 军卒回京

    通往京城汴梁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马车挺大,里面坐了六七个人。这群人都是互不相识的,在即将到达京城的最后几十里路,大家都选择了花钱坐车。

    陈乐天打了个哈欠,撩开窗帘,看到道路两边金黄色的稻田,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边疆的黄沙遍野,哪有繁花似锦的汴梁城赏心悦目啊。

    虽然五年的军伍磨砺,他已经是百战沙场的悍卒,但悍卒再凶悍,也比不上在百姓眼中潇洒倜傥的修行者。或许是那些未知之处的来信所熏陶,或许是从很小时便埋在心中的侠客梦,让曾经以为自己将会一辈子在军伍中摸爬滚打的陈乐天毅然的选择了离开有兄弟袍泽的军伍,回到京城,决心做一个修行者。

    既然要做修行者,那他陈乐天就要做到一流,不说天下第一,天下前十就行。

    驾......驾......

    伴随着琴声,一辆马车自他们身后悠然而来,那辆马车是从空中而来。白马,棕色的车,黑色的车帘,就这样慢慢腾腾的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赶车的车夫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

    “哇...又来个修行者,大家快看!”地上马车内的人纷纷伸出脑袋,这是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第三辆飞在空中的马车,也是飞的最高的,前面两辆都只是腾空了一尺,这辆起码腾空了九尺。

    “可以飞这么高,那这定然是秋境的修行者在操控了吧...”陈乐天张大嘴巴,羡慕的很。

    “最多夏境,秋境的修行者可以飞一百丈。”车内另一个手拿小人书的年轻男子看来很懂。

    “一百丈?那岂不是我们地上的人都看不清了?啧啧...”陈乐天真想此时此刻坐在那腾空而行的马车里的是他。

    “以武犯禁,有什么用?有什么好看的,一群匹夫!”老书生很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马车里传出阵阵的琴声,偶尔还有男女对话的声音,甚至女人甜腻的笑声都能隐约听见。

    虽然那空中马车的车帘是关着的,但不用看都知道,车内坐的,男的一定是个境界颇高的修行者,女的,听那笑声,应该是姘头,而非正妻。

    不一会儿,马车就渐行渐远,看不见了。

    “唉...”陈乐天缩回恋恋不舍的脖子,叹道:“仆人驱车在空中,佳人温软在怀中,大丈夫生当如此啊!”

    车厢里原本很是寂静,现在却又热闹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关于修行者的事,这个说某年某月某地,见到修行者打的天昏地暗,那个说几个月前被天上飞翔的修行者吐了一口仙气...好像谁要是没跟修行者有过交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宋子民似得。

    不过陈乐天倒是开始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转头对旁边的邋遢老书生道:“再说个故事给你听?”

    老书生满脸期盼,立刻点头,对修行者不感兴趣,倒是对陈乐天的故事挺有兴趣。

    陈乐天清清嗓子

    ,道:“有个国家,建国三百多年,就成了天下第一,比之我们大宋如今在天下的地位还要高。这个国家没有几页历史,甚至连纯粹的自己的民族子民都很少。但此国的军力、赋税、等等几乎各个方面都比其他各国强很多。”

    老书生哈哈大笑,不屑道:“信口雌黄,三百年就能成天下第一?还不是纯种的?”

    陈乐天道:“一百多年前,我们大宋是九国里的倒数第一,现在呢?另外,纯种的是好,但骡子也不差,而且事实证明,不同人种的结合,所出子女往往更聪明能干,你忘了城里那些西洋人和咱们大宋子民生出来的小孩了吗?”

    老书生顿时无话可说,想了想,又强词夺理道:“你说的这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估计是编故事的人编的,闲着没事听听也就得了,岂可当真。”老书生虽然嘴上说不信,但心里已经在犯嘀咕了。

    陈乐天不说话,根本不在乎一个考了几十年功名不中的老书生是否相信那个故事,低头轻轻拍了拍放在膝盖上的小木盒子,心满意足。

    这个木盒里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封封来自未知之处的信。自从父母双双离世后,每隔三个月,他便会收到一封信。信不知从何寄来,也不知是谁寄来,更为奇怪的是,不管陈乐天身在何处,哪怕是正在人迹罕至的荒山中巡逻,也可以收到。也许是他巡逻时休息的某处大岩石旁;也许是恰好他正在营中茅房蹲坑,无意中抬头瞥见茅房的房顶上;甚至当年名动天下的乐游原之战时,他与淮南王叛军厮杀正酣,当他一枪戳进敌人胸口,敌军口中吐着血,居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怀中有你的信’,然后就倒下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如当年,好奇这信是谁、从哪里寄给他的,因为事实证明他所有追查寄信人的行为都是徒劳。

    说起那些信的内容,陈乐天起初很困惑,信中所言的,似乎是另一个人间的事。整个人间的习俗、观念都与眼下的人间完全不同。

    大多数国家的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君王并非家天下,而是由百姓共同推举出来,并且不出十年便需要更换;人们之间的交通无比便捷,一日可至万里之外,隔着万里也可以互相看见互相说话……太多太多的不同了。

    不过日子久了,陈乐天也就不困惑了,因为他发现,那个人间虽然与他所在的这个人间有许多不同,但人心是一样的,有好人有坏人,有大奸大恶也有大善大贤。

    方才与老书生说的这个故事,是他最新收到的信中内容,这封信是他路上下车去尿尿,在草丛里发现的。

    陈乐天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汴梁城。秋雨很适时的从他走进城门的那一刻开始下起。紧了紧身上的行囊,再次确定小木盒还在背上,陈乐天轻声呢喃一句:“我回来了。”

    离乡五年,汴京城的变化并不大,街边的商户大多还是当年的招牌,掌柜的没换,掌柜夫人也没换。陈乐天能认出他们,可他们却已经认不出陈乐天了,毕竟当年陈乐天离

    京时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的他经过岁月、军伍的磨砺,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陈乐天的家是一间客栈,名字叫秋实客栈。就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刚到秋实客栈门口,陈乐天就听到客栈内传来的争吵声。

    “这客栈顶多也就值个一百两,如今我们出一千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这老儿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客栈不卖,就算你出一万两我也不会卖!”

    “老头儿,我们老大的耐心已经用光了,今天我们是来给你下最后通牒的,一千两,十天后,我们来收客栈!”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不合规矩啊。”

    “是啊,刘掌柜,去报官吧。”

    “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谁再瞎掺合明天咱们兄弟就去谁家坐坐。”

    “…….”

    陈乐天拨开围观的人,走进客栈,往大堂中间一站,扫了眼周围的人。对方大约有七八个汉子,看样子就知道是本地的地痞流氓,其中有几个陈乐天从军前还经常见到。

    “啊…乐天,乐天你回来了!”满脸皱纹的刘掌柜激动异常,走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陈乐天,又高兴又难过:“乐天你长大了,长大了,这群人……”

    “老师,你辛苦了,我回来了,这事我来处理。”陈乐天冲刘掌柜笑笑,握了握老先生的手,然后对店里的小二道:“关门。”

    小二不认识陈乐天,疑惑的看着刘掌柜,刘掌柜急道:“这就是咱们的少东家,还不听话去关门。”小二惊了惊,这才乖乖的去关门,顺带着让无关客人离开客栈。

    看来有一场架要打。

    情势很清楚,那群地痞想要强买秋实客栈,恐怕是已经来骚扰过很多次了,今天是来下最后通牒的。陈乐天看到有个衣着稍微像样点的头头,于是便走上前,对着那头头道:“这天子脚下,还有强买强卖的事?”

    那头头虽然穿着白衣,但脸却生的很黑,所以诨号黑张三。黑张三道:“你就是以前的那个小娃娃陈乐天?你没死在外面?运气不错啊!”

    陈乐天笑道:“你黑张三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黑张三那张脸更黑了,冷笑道:“废话不多说,咱们老大看中了这块地,想买下来重新盖个青楼,出价一千两,刘掌柜横挡竖拦就是不卖,我看他是嫌钱少了,你回来正好,今天咱们就把这事定下来,省的兄弟几个天天辛苦的往这跑。”

    陈乐天道:“你们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把燕归巢盘下来,那我这秋实客栈分文不要拱手送上。”

    黑张三打量一番陈乐天,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发怵,感觉眼前这小子身上有股子血腥气,赶紧挥挥手似乎想要驱赶掉心中那点畏惧,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天天来你们店里坐着,你们生意也做不成,不如卖给我们,对大家都有好处,一千两银子可不少了。”

第二章 改了规矩

    京城如今很多规矩都改了,当街打架是犯法的,人多的地方打架也是违法的,所以陈乐天之前才让小二去关了门。那些地痞,光靠讲理一般是很难讲通的,这场架怕是避免不了了。律法规定,打架斗殴只能在私宅或郊外无人处。

    陈乐天无奈地摇摇头,道:“张三,你听过李家军吗?”

    黑张三一头雾水道:“当然听过,我兄弟就是在李家军里当差,怎么?听说你也是去从军的,难不成你这小娃娃也在李家军里当差?”

    陈乐天转头看了看老掌柜,老掌柜摇头苦笑道:“你不是不让我跟别人说吗?”

    陈乐天了然,对黑张三拱拱手,道:“在下正是李家军前锋营伍长。这事就算了,你看如何?”

    黑张三哈哈大笑:“兄弟们,李家军里连不懂事的小娃娃都收?那还是李家军吗?我看你恐怕入的是娃娃军吧。”

    陈乐天很无奈,这京城的地痞怎么一点长进都没,强买客栈前也不打听打听吗,这只是碰到他区区一个小伍长,要是碰到个校尉,翻了他们的老窝也只是三五日的事:“你们既然不信,那就先揍一顿吧!”

    说罢,陈乐天抬起拳头照着黑张三的鼻子去了,黑张三没想到陈乐天说动手就动手,毕竟自从京城颁布了新的法令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突如其来的架了,大家都是先坐下来谈,谈不拢了再约一场不咸不淡的架。这一来,黑张三就惨了,一下就掉了三颗牙,鼻子也歪了,满脸飙着鲜血被陈乐天按在地上揍了七八拳,已经失去知觉。从黑张三说完话到晕过去,只过了七八息的时间,周围的地痞们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

    陈乐天连呼吸都没乱,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心中暗道:军伍拳法,只为实用,大将军诚不欺我也。

    之后的半柱香时间里,陈乐天顺利的将剩下的地痞们解决,然后打开门,放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客栈。

    刘掌柜老怀安慰的拉着陈乐天的手,笑道:“乐天如今的身手已经这么好了,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刘掌柜只是紧紧的握着陈乐天的手,一如陈乐天当年离乡从军那天,只不过当初是担忧,而今天却是看到自己的学生已长大的高兴。

    陈乐天看着老掌柜------自己的老师。

    看着老先生满是干瘪皱皮的老脸,这一瞬间,陈乐天红了眼,双手扶住曾经教他礼乐射御书数,告诉他好男儿志在四方,打过他无数次手心,为了收拾一个欺负陈乐天的人,他一个花甲老人跟三十郎当岁青年打作一团的老先生,说道:“先生,辛苦你了。”

    “不辛苦,乐天才辛苦,吃了吗?”名叫刘礼生的老先生满脸欣慰,陈乐天笑道:“先生,我饿了,给我来碗面呗。”

    “好说,照旧吗?”刘礼生转过身,边朝厨房走去边问。

    “当然,一个蛋一把葱花。”陈乐天找了张桌子坐下,低头把玩着手中茶杯,答道。

    一老一少,貌似语气轻松,却是在转过身后各自泪流满面。

    稀里哗啦的吃完一大海碗面,陈乐天意犹未尽,道:“先生,方才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掌柜叹口气道:“谁知道呢,东郊的白虎帮帮主好像是看中了咱们家的客栈,说是想在这里开间青楼,三个月前来找我,说是要买下这块地,我当然不同意,他们呢,就隔三差五的派些小地痞来店里坐着,扰我们生意,要不是有子书那孩子看着,他们能天天来,唉……”

    陈乐天疑惑道:“子书敢跟他们叫板?”

    刘掌柜道:“子书现在是天河坊的捕快,虽说不算啥官,可也是公门中人,白虎帮的人也不敢过于得罪他。所以这事也就拖了下来,今天不知为何,他们一早就来店里坐着,子书听说后,中午来了一次,他们就散了,没想到子书一走,下午

    他们就又来了,要不是正好你回来,我估计他们就得砸店了。”

    陈乐天想了想,道:“先生你放心,这事我能摆平,过几日我去大将军府。”

    刘掌柜赶忙道:“为这点小事麻烦大将军,不好吧。”

    陈乐天笑道:“麻烦不到大将军,我找将军府管家就能解决,您把心放坦坦的。”

    这晚,陈乐天在自己阔别五年的床上,睡的很踏实。

    第二天很早他就醒了,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外面天还很黑,片刻后东方才有了一丝黎明的光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仰头,对着一线天光,微微一笑。

    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他觉得有些不够,又练了套李家枪,身上这才稍稍出了些汗。在石凳上坐下,调整着稍稍急促的呼吸。五年军伍生活,在李家军的军营里,他已经过惯了高强度训练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估计有两百天在作战或是在去往战场的路上,剩下一百六十五天,有一百多天在训练,整年的休息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所以这次回来,忽然不用每天紧绷着自己,他感觉很不习惯,不知一段时间后,会不会发福成一个胖子。

    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院里草木上的露水尚未开始消散,陈乐天的老师刘礼生此时也起来,背负着双手到院里散步来了。老书生花白的双鬓在朝阳下似乎闪了几下光芒,看见陈乐天,起先是微笑,然后敛起笑容,正色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何解?”

    陈乐天站起来,微微颔首,并未如何思考,便恭敬答道:“君子六艺,修己身,卫家国。”

    “从军五载,杀人多少?”

    “杀淮南王叛军,十人。西凉军,五十三人,魏军七十八人,北梁军六十四人,西域十八**一百零六人。”

    “哪场仗打的最艰难?”

    “乐游原一战最难,学生大小仗打了不下百场,唯有淮南王叛军与我军军力不相上下,其余的,都不堪一击。”

    “呵,淮南王是个好人,自古及今,无人能及。”

    “学生不懂!”

    “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

    陈乐天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问道:“淮南王之反,是否与削藩有关?”

    老儒生目光中透露出惊讶,打量一番陈乐天,点头道:“你能看出其中关窍,很好。如今风头正盛的李戎生大将军如何?”

    陈乐天抬起头,道:“学生不敢置喙。”

    老儒生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只希望不管你们将来去做什么,都不要忘了当初的本心。”

    陈乐天郑重的点头:“是,学生铭记在心。”

    吃过早饭,陈乐天便出门往大将军府而去。

    “陈乐天?”刚走上街,就有人从后面拍了下陈乐天。

    陈乐天回过头,只见对方穿着红色锦衣,摇着折扇,孤身一人,满头大汗的大喘粗气,并且红色披风上还有几个鞋印。撇掉不好看的鞋印,倒真是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无需多想,陈乐天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秦铁牛?”

    说罢两人大力的抱了抱,陈乐天狐疑道:“铁牛兄弟,你这是……”

    秦铁牛还没答话,只见不远处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飞奔而来,嘴里喊着:“秦小子有种别跑!”

    秦铁牛立刻蔫了,再也跑不动,躲到陈乐天身后,小声道:“乐天快救我,我只不过是偷了他们一身漂亮行头而已,他们就要送我去衙门。”

    陈乐天点点头,轻声道:“没事,别怕。”

    斜跨出一步,陈乐天伸手拦住来人,拱手道:“请问是哪位老爷府上的兄弟?”

    其中打头的壮汉打量一番陈乐天,回了一礼,道:“我们是李大

    将军府上的,这小子进府偷东西,被我们发现了,正准备捉了送去衙门,公子且让一让。”

    陈乐天摇头道:“秦铁牛是我发小,大家都是邻里,偷几件衣裳而已,多少银子我给,就不必送去衙门了。”

    壮汉哈哈一笑:“这位公子真是义字当头,不过理字为上,我看公子还是别插手了,这秦铁牛左右不过送衙门里打个几十大板关几个月而已,没有性命之忧。”

    陈乐天点点头,似乎深以为然,但却撸了撸袖管,道:“那就打过再说吧!”

    壮汉却满脸惊奇的道:“当街打架,我说这位公子你是外乡人吗?这要是被官府发现,咱们几个都得进衙门关几个月。”

    陈乐天一脸懵逼,心中却道,我当然知道不能当街打架,跟你们这群大将军府养出来的人打,我找死吗?

    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掏出怀中名帖,递给对方:“这位老兄,在下陈乐天,是大将军麾下伍长,正想登门拜访。”

    壮汉接过名帖,反复看了看,长舒一口气,恭敬道:“原来是陈公子,老爷早就嘱咐过我家二爷在家候着您了,请…”

    既然是大宋如今最炽手可热的大将军李戎生麾下的精兵,秦铁牛偷衣服这档子破事自然就忽略不计了。

    王朝除了有四位外封守国的藩王,再就是三位大将军,形成了七大军系,淮南王谋反一事后,四位藩王的兵权已经快被削弱的有名无实。真正王朝中流砥柱的也就是三位大将军,而近几年来风头最盛的无疑是定南侯李戎生所率的李家军。

    李大将军府的气派不出陈乐天意料,并不如何富丽堂皇,进去后东看看西望望,陈乐天终于明白大将军所言‘我家很大’的意思了,堂堂大将军府,跟一般地方上的富贵之家比起来差不多,无非就是宅子大了一倍而已,这还是圣上钦赐的地,不能缩水,否则以大将军的性格,两亩地也就够了。

    在家丁的带领下,陈乐天来到正厅。

    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在案几旁喝茶,看到陈乐天,便放下茶盏,站起身,拱手道:“陈兄,幸会。”

    陈乐天听大将军提过他这个结义兄弟,李通,跟大将军李戎生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只是因为与大将军是幼时好友,后来,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家中需要一个主事人,而这个好友又竭力推荐自己,所以大将军就让他坐镇将军府,算来,此人接手将军府也就才两三年而已。

    两人寒暄几句,刚刚坐下,便有一名家丁脚步匆匆走进来。见有客人在,家丁欲言又止。陈乐天见状,拱拱手说了句‘我去趟茅房’,便往院子去了。

    “什么事?”李通问道。

    家丁答道:“二爷,刚刚得到消息,北郊白虎帮近几个月在强收周庄的地,所用手段非常恶劣,已有百姓被关押殴打甚至是杀害……”

    “报二爷,大将军有信。”又有一位家丁匆匆进来,呈上一封书信。

    李通接过信,撕开封蜡,信中只有几行字:白虎帮帮主赵虎已被魏国谍子收买,其后台吏部侍郎郭永春是否牵连其中未可知,速查!”

    看罢,李通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你们继续查,不止白虎帮,还要给我查吏部侍郎郭永春,三日后,我要吏部侍郎这半年来每一日的行踪,连他一天上几次茅房都要清清楚楚。”

    “是!”两个家丁拱手离去。

    陈乐天见二人离开,这才又走进来,道:“李兄有事在身,在下就先告辞了。”

    “嗯,不送。”李通点点头,看着陈乐天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大将军交待他的话‘陈乐天,可尽信之’,犹豫了下,又叫住陈乐天:“陈兄,可否愿意随我一起去看一件不愉快的事?”

    陈乐天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答应。

第三章 恶人

    京郊北,周庄。

    周行今年七十五岁了,是周庄的族长,而此刻,白发苍苍的他正被绳子绑着双手,吊在村头竖起的一根旗杆上,满身血污,奄奄一息。旗杆下,有几百个周庄百姓,颤颤巍巍站在那,哭声阵阵,血腥味弥漫。

    白虎帮几十个帮众将众人围在中间,领头的黑张三阴沉的笑道:“周族长,你们这块地我们白虎帮是要定了,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每家一两银子已经差不多了,非要我们来硬的,你们也不想想,就你们这群人,拿什么跟我们斗?”

    周族长的全家老小此时都跪在地上,最小的孙子才八岁,吓得不敢放声大哭,只是压抑着啜泣,沾满尘土的小手不停地在脸上擦。偶尔抬头看看吊在旗杆上的爷爷,再看看周围提刀而立的恶人,小孙子的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涌出眼眶,好似永远都止不住。

    “娘,我怕…”小男孩实在怕的很,抱紧自己的母亲。

    “冲儿不怕,冲儿要像个男子汉,这些恶人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妇人虽也害怕,但护子的心让她生出些许力量。

    黑张三哈哈大笑,走上前,一把抓住妇人,踢开小男孩:“报应?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哈哈!”提着妇人就往屋里拖去。

    “恶人我跟你拼了!”小男孩的父亲霍然跳起来,脚步错乱的追去,却被旁边的帮众一刀砍在后背,扑倒在地,眼睛瞪的极大,挣扎了几下后气绝。

    “爹、娘……哇……”小男孩刚才被踹翻在地,腿摔的好痛,爬到父亲的尸体旁,一遍遍的喊着爹,又抬头望向不断传出那恶人大笑声的屋子。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了生死,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哭,不停地哭。

    片刻之后,屋内没有了动静,被剥光衣裳的妇人被扔出来,已然死了。

    “周族长,您这儿媳很合大爷我的胃口啊,哈哈…哈哈…”黑张三系着腰带走出来,心满意足,还吧唧了几下嘴,回味无穷。

    周族长本来已是奄奄一息,见长子死了,长媳也被辱而死,目眦欲裂,用力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大声喊道:“畜生啊!乡亲们,咱们跟他们拼了啊!”

    周族长的子孙们再也无法忍受,纷纷跳将起来。但,又哪是黑虎帮帮众的对手,三五下就都被斩杀在地。只剩下可怜的小男孩还兀自趴在父母的尸体上哭。

    而其余的村民,如何敢有丝毫异动,又怎么可能敢跟手握明晃晃大刀的白虎帮帮众拼命。

    甚至有许多村民自发的跪了下来,口中告饶,求白虎帮饶命,而他们的宅子、田地,愿意分文不要献给白虎帮。

    “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黑张三冷笑一声,随手就是一刀,砍死离他最近的跪在地上求饶的村民,道:“你们且散去吧,七天之后,周庄若还有一个人在,你们都得死!”

    片刻后,村民散的一干二净。

    “咱们走,七天后再来。”黑张三眼见大局已定,很是兴奋。

    “老大,剩下的就教给小的们处理吧。” 在帮众队伍的后面,有三个人,他们正是乔装打扮混进来的陈乐

    天、李通、以及将军府第一护院梁天刀。此时陈乐天低着头拱手,故意压低声音,免得被黑张三认出来。

    “行,一把火烧了就得了,省事。”黑张三挥挥手,率众人离开了。

    陈乐天环顾四周。

    满地周族长家人的尸体,已经哭到声音嘶哑的小男孩,还有仍旧挂在旗杆上大概只剩下一口气了的周族长。

    陈乐天将周族长放下来,周族长孱弱的双手死死抓住陈乐天的双肩,好似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力气,指甲嵌进陈乐天肩膀上的皮肤,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恶…人!”然后便死了。

    “二爷,方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我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杀绝他们!”梁天刀是真正的修行者,对付这群未入修行界的地痞,恐怕一炷香都不用。刚才三人站在后面,陈乐天和梁天刀好几次都想出手,却都被李通拦了下来。

    “你杀光他们没任何作用,这事与魏国谍子有关,我们需要先摸清情况。”李通面无表情,蹲下身来,对小男孩道:“你叫周冲?”

    “你们都是恶人,你们滚开!我要我爹我娘,哇……”小男孩的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只剩干嚎。

    “小兄弟,你看我们不是恶人,我们是乔装打扮的好人,我们是来给你亲人报仇的。”陈乐天脱下身上的伪装,推开不懂如何跟孩子沟通的李通,蹲下来接着道:“打倒恶人是不容易的,我们首先要了解恶人,才能去想办法打倒他们,你说对吗?”。

    “你们真的不是恶人吗?”小男孩迷茫道。

    “当然不是,你听说过李戎生大将军吗?”陈乐天擦了擦小男孩的脸,心里有点堵。

    “听过,我爹爹说过,大将军是保护我们的…可是大将军为什么不保护我爹娘他们呢…爹、娘…”说到爹娘,小男孩又哭了起来。

    “我们就是大将军的手下,你爹说的很对,大将军是专门保护我们的,但我们宋国那么大,大将军有时候会顾不过来,所以大将军需要更多人跟他一起来保卫家园保卫所有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吗?”陈乐天抱起小男孩,看着小男孩的眼睛道。

    “我愿意!”小男孩认真的点点头。

    三个人加上小男孩一起埋完地上周家人的尸体,已经是黄昏时分。小男孩被带回了将军府,陈乐天的意思是让小男孩住在将军府,待再过几年大了些后,就让其在将军府做事。李通同意了。

    一夜难眠,陈乐天心里一直堵得慌。五年军伍,同胞的死、敌人的死,死人他见过许多许多,但都不像今天这样堵。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宋国,在京城首善之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

    白虎帮总舵。

    帮主赵虎正在大厅大发雷霆,身旁跪着一群人,打头的正是黑张三。本以为立了大功的黑张三此时耷拉着脑袋,满脸愁容。

    “张三,你他妈真是太能了!你怎么不去强拆秋实客栈?!”赵虎做了几十年帮主,曾经三五人的小帮派被他硬生生的做成了京郊第一黑帮。此时的他,除了心情烦躁,心中竟隐隐生出了点许久没有的忧惧。

    “帮主,那秋实客栈可是在内城,小的们哪敢啊!”黑张三边答边磕头,生怕帮主一刀把他砍了。

    “内城不敢,京郊就敢了?还当着整个周庄百姓的面杀人,你们...都他妈脑子进屎了,操...”赵虎努力驱赶着心中的那么点恐惧。

    “帮主,周庄百姓已经被咱们吓破胆了,他们肯定不敢去报官,而且小的们也查过了,他们村里都是农民,没有一个人跟当官做吏的有关系。”黑张三也有点后悔,但事情已经做了,谅这些庄稼人也不敢去官府举报。

    一直站在旁边身材欣长皮肤白皙的男子道:“帮主,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周族长一家人都死了,余下那些人说起来跟周族长家亲戚都算不上,他们没必要犯险去报官,只要没人报官,咱们就能顺利的收下那块地,大不了每人多发点补偿便是。”

    帮主赵虎瞧了眼这个人,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想起自己才是明面上的帮主,正正衣襟,对地上跪着的黑张三道:“好了,这事你们暂且不要插手了,先去院里等着,我一会还有别的事要你们做。”

    “谢帮主。”黑张三等人急忙又磕了几个头,然后退了出去。黑张三哪里料到自己这回是好心办了坏事,他本以为杀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听帮主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害怕了,心中暗想: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其实那白皙男子是魏国的谍子,叫吴方,潜伏在京城已经有几十年了,与赵虎认识也有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赵虎的军师。可以说,有了吴方,赵虎的白虎帮才能迅速发展壮大。只不过,吴方是近些日子才对赵虎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明言,只要赵虎能够乖乖听话,三年后,他就能带着赵虎回魏国,赐赵虎魏国六品锦衣卫都司的职位。

    赵虎起初有过挣扎,但见识过吴方修行者的实力后便不敢再有任何拒绝,吴方想要杀他易如反掌,而且吴方与他相识十几年,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兄弟,所以吴方说服他并不算太难。

    大厅里只剩下赵虎和那魏国谍子吴方。

    “老吴,这事你看如何是好?”赵虎给吴方倒杯茶。

    “立刻杀了张三他们几个领头的,然后我带着他们的人头再去趟周庄,召集百姓,安抚好周庄的村民。”吴方显然早有计较。

    “好,就依你说的。”赵虎点头。

    吴方喝口茶,放下茶盏,嗖的一声就飞向院中,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杀完黑张三等八人,将他们的头绑在一起。其他参加了此次强拆周庄行动的帮众吓的都不敢动弹。

    “把他们的尸身都处理了,此事与你们无关,是他们擅自做主,帮主才决定杀了他们,你们以后给我记着,我们虽不是白道,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欺凌百姓可以,但要有度!听清楚了吗?”吴方训诫道。

    “是,谨遵二当家教诲!”众人纷纷跪下应承道,都在心中庆幸捡了一条命。帮主耳根软,平时帮众有个小错只要跟帮主求求情,都能作罢。但二当家可不一样,违反帮规被他知晓,谁求情都没用。

第四章 恶后有恶

    吴方拎着八个人头,领着几十帮众往周庄而去。

    距离周族长家被屠仅仅过了一天,所以村民基本上都还没走,但各家都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在村头给族长一家烧纸钱的几个年轻汉子,远远见到白虎帮又来了,都吓的腿软,想要逃,却迈不动腿。

    “几位小兄弟不要怕,我是白虎帮二当家,是来跟大家说明情况的,劳烦你们去召集一下大家,在这里集合。”吴方提提手上的人头。

    年轻汉子们呆呆的愣在原地,还是不敢动。“还不快去!”旁边的一个帮众喝了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撒丫子往村里喊人去。

    很快,几百村民都来到村头,自发的排好队规规矩矩的站着,听候训教。

    “大家不要怕,我是白虎帮二当家,我叫吴方。”吴方原本就有书卷气,这一拱手,颇有点名士风流。“我们今天来,是为了表达歉意的。”将人头往百姓面前一丢。

    百姓们起初不敢仔细瞧,但总有些胆大的,片刻后,大家终于看清,这些人头正是昨日凶神恶煞的头领们。特别是黑张三的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相信什么的样子,尤其渗人。

    吴方停了片刻,又道:“昨日的事情我们帮主都知道了,乡亲们,这并非是我们的本意。我们白虎帮确实想要你们周庄这块地,但我们吩咐下去的,是要跟你们谈,谈好价格,在你们都愿意谈的情况下,买卖自由你情我愿的前提下,我们才会要这块地。”说到这,吴方长叹一声,朝着周族长家的方向拱拱手,继续道:“如今周族长一家已经不在了,我知道,我们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张三这群丧心病狂之人所犯的错,但,乡亲们放心,我们白虎帮一定会给你们个交待!”

    说罢,吴方便领着帮众去周族长家,收拾燃烧了一整晚的废墟。

    众人在吴方的率领下,把周族长家的废墟聚拢到一起,并且就地挖了个大坑,把这些废墟埋了。

    随在后面的百姓们纷纷落泪哀叹。

    “周族长一家都是好人啊,如今却烧的尸骨无存,唉…”

    “那张三等人也太残暴了,连妇女孩子都不放过…”

    “恶有恶报,那些恶人现在都死了,真是报应不爽!”

    “周族长啊,你们安心的去吧,你们的仇已经报了,一切都是误会,都怪那张三等人实在是坏到骨子里了。”

    众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搞完,在吴方的建议下,村民们为周族长一家树了碑。

    吴方擦擦额头的汗,对众村民道:“在下有个补偿之法,说与大家听听。”

    “二当家的为我们做主就行了,我们不要补偿。”

    “是啊,二当家说怎样就怎样,我们没意见。”

    “一切都是误会,现在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我们都很感激二当家您,请受我等一拜。”

    说罢,许多村民流着泪自发的跪了下来,口中喊着“谢谢二当家”“二当家是大好人”。

    吴方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群百姓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面上却满是愧疚懊悔之色,躬身拱手道:“大家快起来,错在我们白虎帮,今日我来就是给大家表达歉意的,只要你们能谅解我们,我们就满足了,心里才能过得去。”

    “谅解,必须谅解。”

    “事情已经过去,这不怪你们,你们已经道歉了。”

    “二当家的,你们放心,我们不会

    为难你们的。”

    吴方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我们决定,给每一户发一百两的补偿,以赔偿你们所受的惊吓。另外,收地的事,你们若都愿意迁走,我们会再给每户发一百两的搬迁费,但你们要商量好,若有一家不愿意,我们就取消这次的收地计划,我郑重的再次强调一遍,全凭自愿,要每户都自愿搬迁,我们才会要这块地,否则免谈!”

    周庄的村民们互相望了望,然后再次纷纷跪倒,口中大呼‘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吴方的眼睛在每个百姓的脸上扫过,然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道:“如果大家都愿意,那现在就可以办手续了,大家回去把地契拿来,签字画押,然后领银子,每户领二百两。”

    “好,我们这就回去拿地契来...”村民们哄的一下散去,都回去拿地契了。

    吴方领着众喽站在周族长家的废墟前,呵呵笑道:“愚昧无知的百姓啊......”

    “二当家此话怎讲?”吴方的心腹疑惑不解。

    “多读点书你就懂了。”吴方拍拍心腹的肩膀,不做解答。

    ---

    大将军府。

    陈乐天和李通刚刚得到消息:白虎帮带着大量银子去周庄安抚百姓,并且已经谈好收地的事宜。

    “二百两,买得了周族长一家的命吗?”陈乐天冷笑。

    “绰绰有余!”李通李二爷无奈地摇摇头。

    “百姓啊,虽说兴亡都苦,却也是自作自受。”陈乐天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那几百个百姓的心,区区几万两就买下了。”顿了顿,又接着道:“百姓的心好买,你知道我也知道。百姓知道什么?他们只知道两件事,怕死、趋利。周族长一家的死,已经让他们怕到骨子里了;而两百两的金钱诱惑,又太大了。所以他们选择屈服。李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别说什么求,你回京城,这将军府就你说了算,这话是大将军信里跟我说的,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李通有些烦躁,不知是烦躁陈乐天,还是烦躁那几百个连去官府喊冤都不敢的百姓。

    “我想把吏部侍郎郭永春拉下来。”陈乐天抬头望向院子里的蓝天,回京后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我也正有此意。”李通一拍桌子。

    两人对望片刻,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气。

    ---

    吏部侍郎府。

    郭永春在吏部侍郎的位子上已经待了二十年,都说吏部油水足,对,这话没错。但再肥的衙门,也要有个会做人的正官,才能肥起来。可惜的是,这吏部尚书是个装模作样的官,整天标榜自己两袖清风家徒四壁,他这副官侍郎,还肥的起来吗?

    “唉...”想到这些,郭永春就唯有长叹,无可奈何。

    “老爷,何故长叹?”最爱的小妾婷儿给郭永春捏着肩,娇滴滴的道。

    “说了你也不懂,我看你与你那兄长赵虎都是一样,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就别操那个心了,伺候好老爷我就够了。”郭永春摸摸肩膀上小妾柔软细腻的手,呵呵道。

    两人安静了会儿,郭永春又道:“你那兄长最近怎么也没来看我?忙什么呢?”

    婷儿道:“前几日我与哥哥见了一面,听他说,他最近想做几个生意,在找地方呢。我也说他了,让他多来看看您,他让我给您捎个话,说是周庄

    那块地保证能拿下来送给您。”

    郭永春道:“哦?他怎么知道我想要周庄那块地?是你告诉他的吧?”

    婷儿掩嘴笑道:“我也只是随便跟他提了下,谁知他上心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兄长替您办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若不是老爷您的提携,就他那脑袋,十辈子也挣不到现在的家业。”

    “你知道就好。”郭永春一把将婷儿拉到怀里,肆意把玩起来…

    “老爷...”正准备就在院子里办起事来,管家却忽然急急赶到。

    “狗奴才!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我打断你的狗腿!”郭永春气急败坏。

    “回老爷的话,大将军府李二爷来拜访您。”管家躬身道,心说您老人家办事的时候谁敢无事打扰,若不是大将军府的李二爷,我才懒得来扰您好事。

    “李通?”郭永春愣了愣,皱眉道:“大将军府向来与我们无事,突然造访,可否说是为何事而来?”

    “李二爷没有说,小人也不敢问,不过看李二爷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急事。”管家答道。

    “好,你先去招待他,我换件衣裳就来。”郭永春摆摆手。

    李通在客厅里优哉游哉的喝茶,看到郭永春来,只是点点头,连站都没站。陈乐天穿着护卫的衣服,站立在一旁,微微颔首。

    郭永春心中有点不快,但没敢表露出来,拱手道:“李二爷久等了,在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李通道:“郭侍郎客气了,我今日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件事。”

    郭永春道:“李二爷请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通道:“白虎帮与您是什么关系?”

    郭永春心中一紧,口中道:“白虎帮帮主赵虎的妹妹是我的小妾,除此之外,我与白虎帮并没有任何交情。”小妾家与夫家并不是姻亲关系,所以郭永春说没有交情,也算过得去。李通这一问让郭永春有点紧张,心中暗想,这赵虎不会惹到大将军府头上去了吧?

    “哦。那我就放心了。”李通笑笑:“郭侍郎不必多想,既然白虎帮并不是您的人,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永春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不知这白虎帮是否做了不该做的事?”

    李通摇头道:“黑帮,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实属正常,这就不归郭侍郎管了,告辞!”

    “二爷何必来去匆匆,今日怎么讲也要给在下个机会,在下早就听闻二爷海量,今天一定要陪您喝几杯。”郭永春热情的很。

    李通摆手道:“郭侍郎不必多礼,酒就不喝了,侍郎有话直说吧。”

    郭永春挠挠头,尴尬至极,他混迹官场几十年,大家说起话来都是弯弯曲曲绕来绕去,这猛然碰上李通这样直来直去的说话,还真是不习惯,愣了片刻,才道:“二爷直爽,那我就直说了,若白虎帮与二爷您有什么不谐之处,您尽管做,在下只有一个要求,只求能放帮主赵虎一条命,伤了残了都行,只要留条命。”

    “哈哈…”李通大笑,与陈乐天一起,边往外走边道:“生死有命,郭侍郎太执着于生死了啊…”

    待李通与身边的陈乐天一起消失在大门前,郭永春气的一拳击在门上,击的手指大痛,“太无礼了!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边说边揉着疼痛的手指。

    忽然,李通想到了什么,惊道:“这白虎帮不会有谍子吧?”

第五章 老师远游 侍郎担忧

    马车内,陈乐天与李通相对而坐。

    “从表面上来看,郭永春恐怕不知道赵虎已被魏国谍子收买。”陈乐天道。

    “应该不知,否则,只要我一提到白虎帮,他不可能这么镇定。”李通点头。

    大将军府在京城抓的谍子没有一千,也有了八百。也曾牵连过二三品的高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李通这次登门造访,是想看看郭永春的反应。通敌之罪,无异于谋反,是大罪。现在看来,这郭永春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这边略施手段帮助白虎帮捞钱、鱼肉百姓,另一边,白虎帮却在为魏国收集情报。他堂堂的吏部侍郎,被人耍的团团转,也着实说明了郭永春的愚蠢。

    几天后,李通拿到了郭永春近半年的每日行踪。没想到这郭侍郎还有偷藏民女的癖好,在城南的一个宅子里藏了几十个偷偷掳来的民女。每个月,郭永春都会在那里待几日。这些被掳来的女子,多数都是远道而来京城的外地女子,或是来探亲,或是来做点小生意。被郭侍郎闲逛时看中,就授意手下人悄悄把人掳了来。

    “郭侍郎真是读书太少了,这种事都做。”陈乐天忍不住摇头感叹。

    “是啊,既然有这样的兴趣,还不如正大光明的多买点小妾养着,没风险,何必偷偷摸摸。”李通赞同。

    可他们却不知道,对郭永春来说,衙门里的油水又不多,平日在官场上又被上级管的死死的,他一直被压抑着的**无处释放,逛窑子什么的也早已没有了味道。总得找点乐子,尚书那样的老学究可以读书可以听曲可以写文章,但他郭永春书读的不多,能坐到侍郎的位子纯粹是父亲的功劳,所以,就找了这么个刺激的办法。

    几十个小美人关在地窖里,有的人顺从,有的人宁死不从,有的人哭爹喊娘几天然后就比猫还乖,有的人一言不发几天后默默自缢……每次去那里,郭侍郎都会很兴奋。那香艳血腥的宅中待几日给他带来的快感,不亚于年轻时勾到藩王女儿的快感。

    几十页的郭侍郎半年行踪录,陈乐天和李通看了大半天才看完。

    “要拉下郭侍郎,强抢民女这条,足够了。”李通道。

    “都是没有权势的普通女子…”陈乐天心里又觉得有些堵了,顿了顿又道:“好办是好办,只怕这牵扯到皇室成员,毕竟郭永春的夫人是圣上的堂姐,我想就算圣上知晓此事,也不愿宣扬出去,毕竟有损圣上的形象。”

    李通点点头,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陈乐天想了想,再次翻开那行踪录,找到一条念道:“二月初三日,郭永春于宅院中虐杀一位婢女,缘由是此婢女不小心弄脏了郭永春的新衣裳。三日后,婢女的弟弟来府中探望此婢女,却被告知姐姐患急症而死。弟弟不信,想要讨个说法,却被郭永春指使管家杀了。这一条我觉得可以,草菅人命,陛下最恨。”

    李通道:“今已死无对证,而那婢女又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们没有铁证,很难啊。”

    陈乐天道:“李兄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李通想了片刻,一拍手道:“你是说明面上的罪名是草菅人命,但真正把他拉下来了还得是那强抢窝藏民女的事?好,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回家后,陈乐天与老师刘礼生说了这些事。刘礼生叹道:“乐天,咱们大宋,跟其他国家比起来,这种事算少的。”

    陈乐天摇头道:“先生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确实很痛恨

    郭永春犯下的这些罪行,但我想谈的,不是这些不能改变任何东西的情绪。我想问先生,杀婢女和偷抢民女,这两个案件,哪个更有利于我大宋律法的进步?”

    老儒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更有利于律法的进步?”

    陈乐天点点头道:“偷抢窝藏民女这种事,少,但虐杀婢女的事,多。几乎每一个高门大户里,都有这样的事发生,因为有贱籍这种制度存在,就注定了为奴为婢者的命不值钱。而且,我听大将军说,陛下似乎有意取消贱籍...”

    “好!”刘礼生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乐天,以后你做什么事,自己决断吧,不用与我讨论了,为师已经教不了你了。”

    “老师...”陈乐天赶快也站起来,一脸诧异。

    老儒生摆摆手道:“乐天,我准备出去远游了,客栈你可以找个信得过的朋友打理。”

    陈乐天被惊到了,道:“老师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哪远游,在家里不挺好的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老儒生使劲的揉了揉陈乐天的头,道:“你可别想拴住我,我年轻的时候就有游历天下的想法,只是那时为了生计,为了你父母,我没时间。但是现在,你长大了,我也放心了,我可以无牵无挂的去完成我自己的梦,乐天,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三天之后,清晨。

    老儒生收拾好行囊,背在身边一个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壮实的书童肩上。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陈乐天满脸担忧。

    “估计是不回来了,走到哪个地方若是觉得特别好,就会住下来。很想去南海看看,我会一直南下,直到海边。”老儒生兴奋的红光满面,像个要去闯荡江湖的少年。

    陈乐天红了眼,呢喃道:“我才刚回来,你就要走。”

    老儒生从书童肩上的行囊里抽出戒尺,轻轻的在陈乐天后背上打了下,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做的了什么大事!你给我记住,每天练功每天读书,若国难当头,舍命而已!”

    “学生铭记在心!”陈乐天长长一揖。

    “我走了。”老儒生转身,以老朽之身,开启了他的逐梦之旅。边走边吟: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陈乐天低头许久,不敢看老先生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旁边的秦铁牛才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乐天,老先生很开心,你也应该替他开心。”

    陈乐天咬咬牙,赶走心中的担忧,笑道:“对,从没见先生这么开心过,我想,追求他想要的,过他想过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事。”转头,对秦铁牛道:“既然你担下了这份差事,从今日开始,客栈就由你负责了,你要上点心,不要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秦铁牛道:“乐天你放心,我秦铁牛以前是没事做,现在你回来了,有你这个好榜样,再怎么说,我也不想成为拖你后腿的那种朋友,不敢说让这客栈日进斗金,起码不会浪费它这么好的地段。”

    陈乐天笑道:“挣不挣钱其实无所谓,你能学着做点事才是最重要的。”

    ---

    吏部侍郎郭永春这几天有点着急,自那日李二爷来找过他以后,他就很是担心白虎帮是不是给他带来了祸事,若白虎帮是捋了大将军府的虎须,倒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被灭了而已,可若白虎帮通敌,那他郭永春的仕途可就

    绝了。

    大将军李戎生度量确实大,但那是建立在没有触及到他底线的前提下。

    朝堂上,参奏李戎生,把李戎生骂的一文不值,李戎生都还能笑呵呵的对你竖竖大拇指,然后说句‘骂的好’,最后完事。

    但若是通敌,联合敌国,不管你是一品还是二品大员,李戎生都能亲自提剑上门把你家胡乱砍一通,然后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提溜到陛下面前。

    今天,他把白虎帮帮主赵虎找来了。

    赵虎身材高大,站在郭永春面前,虽然已经极力弯腰作恭敬状,但还是比佝偻着背的郭永春威武很多。

    郭永春道:“你们白虎帮近日都在做什么事?”

    赵虎道:“禀侍郎,我们近日收了周庄的地,正好您今天吩咐我来,我把地契都给您带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地契,双手递上。

    郭永春有些诧异,接过地契翻看了会,道:“周庄的百姓都是十几年前从西边迁来的难民,至今户籍也没有落到咱们京城,我之前差人去问过一次,他们都不愿意迁走,后来这事就搁置了,你们怎么逼得他们愿意走的?”

    赵虎接过仆人手里的茶壶,给郭永春倒上,道:“大人您放心,我们每户给两百两,这么高的价格,他们巴不得立刻迁走呢。这块地您就放心收下,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两百两?”郭永春挑了挑白眉,呵呵道:“两百两一户,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啊…不知又有何事求本官?”

    赵虎赶紧告罪,拱手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年,要不是大人您的提携,我赵虎也不会有今天。区区一点心意何足挂齿啊!大人您今日吩咐小人来,是不是有事吩咐?”

    郭永春道:“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大将军府的人?”

    赵虎先是一愣,然后心道,那陈乐天果然去找了大将军府的人!还是军师料敌先机啊!

    几天前,秘密身份是魏国谍子,明面身份是白虎帮军师的吴天,在处理完周庄的事情后,听下面人说,张三曾带人去强收过京城内的秋实客栈。于是便私下调查了一番,结果得知那秋实客栈的主人陈乐天是大将军麾下的伍长。吴天立刻跟赵虎交代了一番,若大将军府的人为这事找来了,他这个帮主一定要有足够的诚意去道歉。吴天千叮咛万嘱咐,陈乐天提出任何赔偿都要接受,万万不要得罪陈乐天。

    赵虎装模作样想了好长时间,道:“确实,前段时间,手底下人想买下天河坊的秋实客栈,去骚扰过几次。后来被我知道了,我一查,才知道那店主陈乐天是大将军的人,我已经把手下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不知是否给大人带来了麻烦?请大人明示。”

    郭永春不置可否,手指在椅背上轻敲几下,沉默片刻道:“这是小事,以后别再没头没脑的动别人,有动作前先调查一番,冒失,会让你丢了性命。”

    赵虎赶忙作了一揖,然后赌咒发誓今后一定小心行事。

    待赵虎走后,郭永春把小妾婷儿叫来,问道:“你与你这兄长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吗?”

    婷儿道:“是的,父母死的早,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后来兄长创建了帮会,条件稍微好了点,我也就不用再出去做事挣钱了,后来没几年,我就嫁了老爷您。兄长那人其实除了有点贪财,其他的都好。不知老爷何故有此问?”

    郭永春微微点点头,挥手让小妾离开。

第六章 抓侍郎 灭黑帮

    刑部衙门。

    陈乐天手持大将军的信,来到刑部尚书的案前。

    刑部尚书林超然年龄不大,三十五岁左右,是六部尚书里岁数最小的,平生最崇拜的人便是定南侯李戎生。

    见到李戎生的亲笔信,林超然站的笔直,逐字逐句的仔细看完了信。又将陈乐天递上来的证据材料看了遍。

    白虎帮通敌;吏部侍郎郭永春偷抢窝藏民女、肆意杀人。

    很简单的两件事,但牵扯到了吏部侍郎这样的四品高官,所以林超然处理起来需要特别用心。

    林超然道:“既然陈老弟是大将军的心腹,那我就直说了。白虎帮通敌的事好办,剿灭便可。但从材料上来看,郭永春恐怕并不知情,而且窝藏民女肆意杀人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将军让我听你的意见,不知陈老弟有何建议?”

    陈乐天拱手道:“郭永春即便不知情,也是有罪的,手下通敌,却茫然不知。我的意思…就是拉下郭永春!”

    林超然看了看陈乐天,笑问:“陈老弟与郭永春有仇?”

    陈乐天摇头道:“没有,只是亲眼所见白虎帮为了买下周庄的地,辱杀了周族长一家,心中愤慨罢了。”

    林超然哈哈大笑,魁梧的身躯抖起来像是风雨中的千年老树。一拍手,道:“好!不知陈老弟是要郭永春死还是活?”

    陈乐天低头想了想道:“不用他死,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

    第二日,刑部尚书林超然捧着一堆材料入宫求见陛下。

    “吏部侍郎郭永春偷抢窝藏民女,肆意虐杀家中婢女及来寻的婢女兄长。”

    “郭永春小妾之兄赵虎,乃白虎帮帮主,白虎帮军师吴方乃魏国谍子,赵虎现已被吴方策反。”

    坐在书桌后面的年轻皇帝听罢,放下手中的史书,平静的问道:“郭永春知道底下的人通敌吗?”

    林超然颔首答道:“从资料上看,应该不知。”

    “蠢!”九五之尊下了个结论。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你与御史台一同调查处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另外,窝藏民女之事,不宜宣扬,郭永春毕竟是郡主之夫。去吧。”

    “臣遵旨。”林超然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出了宫廷,林超然就直奔御史台。在御史台与御史大夫郑直言商讨到天黑才走。

    ---

    第二天天刚亮,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率几十人来到郭永春府。

    随从上去砰砰的大力敲门。

    管家打开门,看眼前这阵势,心中惊诧,赶忙拱手道:“未知二位大人驾临,小人...”

    “滚开!”随从一脚将管家踹出几丈远。

    “你家老爷的事发了......”郑直言冷笑一声,当先进去。

    林超然不敢越先,但紧随其后。一来从职位上来说,御史台一把手是可以调查他林超然的,二来,这郑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又丝毫不懂武艺,万一那郭永春

    发起狂来伤了他可就不好了。

    此时的郭永春尚在小妾婷儿的肚皮上睡觉,听到外面声响,赶忙批了件衣裳出来。见到御史大夫郑直言和刑部尚书林超然带着一帮人闯入,惊诧的道:“二位大人这是......”

    郑直言指着郭永春道:“郭永春,本官与林尚书奉陛下之命,查你多有不法之事,今日是来逮捕你的,随我们走吧。”

    郭永春心思急转,忽然想到自己窝藏的几十民女,顿时心坠冰窟,强颜道:“不知下官做何不法之事了?”

    郑直言道:“随我到御史台吧,到时我再一一与你细说,带走!”挥手示意御史台的人上来绑人。

    “何事?”郭永春正在被五花大绑,后堂里走出一位盛装的女子,约摸三十来岁,面容姣好,仪态万方,贵气逼人。

    “臣见过郡主。”郑直言与林超然纷纷行礼。

    “妾身见过二位大人。”此人便是郭永春的妻子,乃当今陛下的堂姐,赵凝,二十年前嫁与郭永春,却一直没有生养。见夫君被绑,出身高贵的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之色,向郑、林二人行了一礼,皱眉道:“我夫君犯了何事,劳烦二位大人急急来拿人?”

    “郡主,郭侍郎之事,我等是奉陛下之命行事,恕本官不能说与郡主。带走。”郑直言拱拱手,转身便走。

    林超然咧咧嘴揉揉额头,他就知道这郑老先生行事刻板,无奈的对郡主赵凝报以歉意的苦笑,道:“郡主,这事麻烦的很,您要想救郭侍郎,唯有去求陛下。下官告退。”

    同一时候。

    陈乐天、据李通说起码是夏境的将军府第一护卫梁天刀,以及十几位将军府精锐护卫往白虎帮总舵而去。

    一行人来到白虎帮在东郊的总舵。陈乐天颇为感慨,这里可是普通人的禁地啊,因为这里盘踞着的是京城最大的黑帮。

    宅院的大门口有几个守卫,见陈乐天等陌生人直直往里闯,抽刀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乐天身后的梁天刀,以陈乐天看不清的速度扭断了脖子。几乎是在一息之间,扭断了五个人的脖子。陈乐天甚至都有点怀疑,这五人是不是早就死了。

    “宅子还挺大的,兄弟几个精神点。”进入内宅,梁天刀似乎有点不耐烦,加快脚步,无形中,众人将陈乐天护在中间。

    考虑到毕竟是京城第一黑帮,梁天刀在进门后还是打起了精神。大将军说得好,就算面对的敌人似兔子般弱小,即便不摆出狮子搏兔的阵势,也要有狮子搏兔的心态。

    不过梁天刀还是过虑了,面对他们的并不是白虎帮的以命相搏。

    回京城之前,陈乐天做了许多功课,其中包括京城内城不准聚众打架等等新出的律令。他本以为京城已经是大变样了,再也不会出现凭势力便可顷刻间覆灭一个敌人的场面。要知道,京城是各种达官贵人聚集之所,打架斗殴恃强凌弱是家常便饭,陛下连这个都能改掉,那说明起码各方面的势力已经平衡。

    但!大将军府!这四

    个字竟然让堂堂京城一流黑帮白虎帮帮主连反抗的念头都没,当陈乐天报出大将军府的名号后,白虎帮帮主赵虎面如死灰,二话没说,直接跪下,五体投地,颤抖的说:“小人知错了,还望二爷能放小的一条生路。”

    然后陈乐天还没说话,梁天刀就提刀上前,手起刀落,卸掉赵虎一只胳膊一条腿,不耐烦的挥挥刀上的血:“滚吧。”

    赵虎忍着剧痛,由两个心腹架着往外走,叱咤江湖几十年的白虎帮帮主几欲晕厥,躺在喃喃道:“多谢二爷饶命,多谢二爷。”

    陈乐天惊呆了。

    二爷,李通。没想到李通这个大将军府的总管名头如此响亮,陈乐天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慢着!”梁天刀慢条斯理的指了指旁边的陈乐天,道:“不用谢我家二爷,要留你一命的,是这位秋实客栈的陈乐天陈公子。另外,那吴方呢?”

    赵虎强撑着睁开眼看了看陈乐天,道:“小人知道了,多谢陈公子,多谢多谢。吴军师...不,吴方昨夜...昨夜至今未回...”话没说完,实在撑不下去,晕了过去。

    旁边的喽颤声道:“吴军师经常彻夜不...不回...但...但看时辰,应该就快回来了。”

    “好了,滚吧。”梁天刀挥挥手,转头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几个去路上迎那谍子,务必捉住他,小心点,那厮可能也是夏境。我稍后就来。”

    “是!”十几个人应道,飞快奔向外面。

    陈乐天很想照着梁天刀的头就是一脚,但考虑到跟一个夏境的修行者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压制住心头的不爽,道:“天刀,你是想我死吗?”

    梁天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怕那赵虎报复?你想多了,他要是敢报复你,那他今天就不会束手就擒。我是在替你打名号好吗,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真的?”陈乐天将信将疑。

    “真的。我保证。要是有一个人敢来报复你,我梁天刀要杀要剐随你。”梁天刀拍拍胸膛。

    “我打得过你吗?”

    “我不还手还不行吗?”

    “我现在就想打你。”

    “你试试。”

    “试就试。”

    然后就见陈乐天刚刚提起拳头,整个人就倒飞上了屋顶,四仰八叉的躺在屋顶上,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躺在屋顶上的陈乐天坐起来,长叹一声,然后指了指下面的梁天刀,恶狠狠的道:“天刀,你等着,半年,半年之内我要打败你!”

    “可以啊,一年,只要一年之内你能打赢我,我就拜你为师。”梁天刀嗤之以鼻,然后朝外面走去。根据得到的消息,那吴方是夏境的修行者,与梁天刀是一个境界的。不过梁天刀对自己很有信心,几十年的境界锤炼,他的夏境已经非常稳固,而吴方谍子的身份,就决定了吴方并不能心意纯粹的修行。如此一来,对付吴方这种显然心境不够纯的修行者,梁天刀自认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第七章 夏境之战 刑部严刑

    陈乐天从屋顶上爬下来,急忙追向梁天刀。两个夏境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他这个尚未踏入修行门槛的普通人极难看到的。

    除了包罗万象的青天阁,天下其余的修行者大多出自四方,道门天师、佛宗和尚、儒家青衫,以及纯粹的以武入修行的武者。所有修行者都是按四大境十二小境来区分强弱的。这十二境分别为孟春、仲春、季春,孟夏、仲夏、季夏,孟秋、仲秋、季秋,孟冬、仲冬、季冬,也就是春夏秋冬四境。春境是最初的境界,也是大多数修行者的水平,到夏境,人数就极少了,秋冬二境就更少了。

    一般来说,在一个州郡内,能有五六个夏境修行者,就很不错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看到一场真正的夏境修行者直接的对决。倒是有许多江湖骗子,明明连修行的门槛都没迈进,就冒充自己是春境,在富贵人家骗吃骗喝。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修行者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陈乐天当然是跟不上梁天刀的脚步的,当他赶到战场的时候,那十几个将军府护院中已经有好几个身受重伤躺在了地上。梁天刀已经与吴方战了起来。

    只见梁天刀浑身都散发着炽人的热气,让陈乐天都忍不住后退几步,想要减轻那股扑面热浪,即便如此,陈乐天还是热的满头大汗。而相聚梁天刀只有一丈的吴方却轻摇折扇,书生气极其浓郁,面上的表情也是闲逸的很。

    梁天刀跨前一步,单掌推出,以极快的速度击向吴方的胸前。吴方收折扇,微微侧身,躲过一击,然后手腕抖动,折扇击向梁天刀的手腕。梁天刀冷笑一声,翻手抓碎吴方的折扇,继而一路向上直取吴方的脖子。

    吴方脚下轻点,往后倒飞开来。梁天刀不依不饶,大吼一声,祭出修炼了三十年的单手拳风,无形的拳风带着呼啸声直奔吴方。

    此时的吴方脸上终于再无法保持镇静,咬咬牙,口中急急念道:“学海无涯苦作舟!”然后四周忽起大风,本来一直占据主导的热气似乎消退了些。一根十几人合抱的梧桐树被连根拔起,护在吴方身前。

    “你真以为自己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圣人吗?强行越境,找死!”梁天刀哈哈大笑,浑厚扎实的内力源源不断如滔滔江水般涌出。

    轰的一声巨响。

    梧桐树树干被无形拳风击的粉碎,树后的吴方没能幸免,重重的挨了梁天刀的拳风,摔在地上,彻底失去反抗的力量。

    梁天刀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浑身是血的吴方面前站定,道:“你初入夏境,本应在十年内专注于稳定境界,却要强行越境,想要在境界上压制我,真是可笑!莫说你越境失败,即便越境成功,你一瞬间的秋境能与我二十年的夏境抗衡?”

    “废话无用,杀了我吧!”吴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现在的他只想速死,他一个谍子很清楚被抓后将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此时的陈乐天忽然觉得不热了,周围的热浪似乎在一瞬间便统统消失了,他不禁心中慨叹:我这外行只能看个热闹,他俩的胜负是如何、何时分出来的都看不出来,唉...

    “带走。”梁天刀指指地上的吴方,示意手下将人绑起来。

    ---

    御史台。

    御史台的监狱并不昏暗

    肮脏,而且还很清净。在御史台的一个院子里有三十多间小屋,小屋里有桌子椅子和床,很是简单。

    此时的吏部侍郎郭永春正在一间小屋内坐立难安。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将他押送来此后,就再没来找过他。他已经在这里焦急的度过了三天。

    “小兄弟,能不能替我传个话给你们郑大夫?”郭永春对门口的守卫道。

    “大人有令,禁止与嫌犯说话。”守卫拱拱手,然后继续笔挺的守在门口,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方才与嫌犯说话了,不禁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别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唉…”郭永春急的猛锤自己的大腿,却又无可奈何。忽然看见御史大夫郑直言带着几个随从走进院中,他急忙大喊:“郑大人,你终于来了!”

    年过六十的郑直言背负着手,走进郭永春的“牢房”,开门见山道:“郭永春,你可知罪?”

    “请大人明示。”郭永春低着头拱拱手。

    “我告诉你,你的案子已经呈与陛下了,是陛下亲自着我与刑部林尚书查办的,你若还心存侥幸,那就只能请你移步刑部,让林尚书审你了。”郑直言很是不悦。

    一听要将他移送刑部,郭永春打了个寒噤,谁都知道,进了刑部的大牢,那林超然绝对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郭永春连忙道:“下官偷藏了几十个女子在东郊,下官愿意受罚。”

    郑直言道:“你虐杀家中婢女极其兄长之事呢?”

    “是是…此事下官也有罪,下官也是一时糊涂。”郭永春心道,这等小事也要认?

    郑直言点点头,忽然厉声道:“白虎帮私通魏国谍子的事呢?”

    郭永春脑袋嗡的一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勉强定了定心神,道:“此事下官不知,我与那白虎帮帮主虽有亲戚关系,但很少来往。大人,年节时,那帮主赵虎确实常送礼给我,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我堂堂大宋官员,又岂会通敌,还望大人明鉴。”

    郑直言道:“你有没有通敌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现在就把所犯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写下来,待我与林尚书商议后,还需呈与陛下过目。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想留一家老小的性命,就莫要再心存侥幸,明白吗?”

    郭永春不住点头:“下官明白、明白,大人放心。”

    ---

    刑部。

    吴方被绑在铁柱上,浑身是血,但没有性命之虞。

    林超然和陈乐天坐在一旁,喝酒吃肉。

    “林尚书辛苦了,在下敬你一杯。”陈乐天端起酒杯站起来。

    “分内职责而已,陈老弟不要客气,一会我让你看看咱们刑部新研制出的刑具,绝对够刺激。”林超然先干为敬,欣赏的看着陈乐天。

    酒过三巡,林超然对吴方道:“快招吧,招了咱们好酒好肉招待你,否则你在城内燕归巢的老相好可就性命不保了。”

    “你们敢!你们堂堂男儿,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吴方顿时瞪大眼睛,恶狠狠的道。

    “你一个谍子还讲什么堂堂男儿,你有本事别当谍子,去战场上真刀真枪跟咱们大宋军队干,那我就佩服你。”林超然撕扯着鸡腿,满嘴油腻的嗤笑道。

    陈乐天喝口酒,漫不经心道:“吴方

    ,你今日不招供,我明晚就去燕归巢把月儿姑娘抓来这,你看这牢房里起码有两百多犯人,他们可都饥渴的很哪。”

    林超然听了,一口酒直接喷在陈乐天脸上,竖着大拇指道:“陈老弟此计甚妙!”

    陈乐天无奈地抹了把脸,道:“林尚书过奖了,咱们军伍中有无数种方法能让谍子招供,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足挂齿。”

    说起军伍,林超然立刻满脸肃然,猛灌一口酒,慨然道:“我生平最佩服李大将军,只是大将军常年在外奔波,我一共只见过他三次,说话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时辰,可惜啊…哎陈老弟啊,你是大将军的心腹,下回大将军回京,你可要替我引荐一下。”

    “好说好说。”陈乐天满口答应,心中却道,大将军生平最喜欢教育人,你既然有这癖好,我当然要满足你。

    那邢架上的吴方此时目眦欲裂,可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说了几句狠话后,又改口道:“你们大宋国向来以礼义自居,为我一个谍子,却去伤害你们大宋国自己的子民,你们的礼义何在?”

    “嘴还挺溜啊…”陈乐天笑笑道:“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明天这时候,如果你还不招,那月儿姑娘就会来这了。”

    说罢,陈乐天与林超然二人便离开了牢房。

    出了牢房,林超然立刻吩咐道:“去抓燕归巢月儿来。”

    “慢…”陈乐天道:“林尚书不会真要以月儿来威胁吴方吧?”

    林超然理所当然点头道:“我看那吴方很在意月儿,这么好的缺口咱们不趁热打铁难倒平白浪费吗?”

    陈乐天拱手道:“请问林尚书,咱们逼得吴方招供的目的是什么?”

    林超然挥手道:“陈老弟有话直说,你放心,我若听了心中不悦,直接把你揍一顿就行了。”

    陈乐天不禁哈哈一笑,道:“那在下就直说了。月儿姑娘是咱们大宋子民,对于吴方是魏国谍子一事丝毫不知,而我们却要伤害月儿来逼吴方招供,在下以为,这失了我们的本意。我们抓捕谍子的目的是保护大宋子民,可是现在却要伤害大宋子民,在下以为,不值得啊!”

    林超然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又似乎哪里不对…”

    陈乐天道:“是在下说的不够清楚,林尚书不必在意,反正此事我们是一定不能拿月儿姑娘来做工具的。”

    林超然笑道:“你倒是挺怜香惜玉,行吧,这回就听你的,你可要记着大将军回来的时候替我牵个线。”

    陈乐天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引荐,并且答应,起码让大将军腾出半天时间教育林超然。林超然高兴的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的回家整理讲稿,因为他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大将军。

    陈乐天也回家了,走在路上,想起自己那些宝贝来信,其中有一封就是说国家制度的,上面说,国家法令的目的,不只是维护统治者的利益,其最根本目的,应该是维护百姓的利益。

    现在的陈乐天,经过那么多年、那么多封信的熏陶,已经渐渐可以接受那个人间的思想,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在他所在的这个人间,与国家制度有关的很多东西,是禁忌,是不可轻易言说的。说不好,那是会掉脑袋的事。

第八章 侍郎认罪 谍子招供

    皇宫大内。

    九五之尊与堂姐赵凝在御花园里散步。

    “皇上,其实我夫君在外面做的事,我是知晓的。只是这么多年,我并不喜欢他,所以…”虽已将近四十岁,但赵凝看起来却与二十来岁的女子没什么区别,那双纤纤玉手轻轻掠过鬓角。

    “朕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也配不上你。你们的结合,只是王叔当年的报恩之举罢了。朕觉得你们还是和离吧,朕再替你找个好的。”和诚帝有点心疼这个小时候常带他玩的堂姐。

    “皇上的好意姐姐心领了,但咱们赵家的女人,都是从一而终的,我宁愿守寡也不会和离。”赵凝转头看了眼和诚帝,笑着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坚毅与无畏。

    和诚帝轻叹一声,点头道:“你放心,郭永春朕会留他一命。”

    “多谢陛下,那我就回去了。”赵凝行个礼,就要离开。

    “朕让人准备了午餐,吃过再走吧,咱们就在前面的亭子里边吃边说。朕还想多跟你说说话,自从朕继位后,你就很少来宫里了。”和诚帝不容拒绝的说道。

    ---

    御史台。

    御史大夫郑直言在郭永春的‘牢房’里,仔细的看郭永春写的认罪书,一桩桩一条条交待的还算认真清楚。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完,郑直言道:“写的还算老实,郡主为了你,求皇上、求林尚书、求我,每日奔波,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就你这样的,能娶到郡主,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我现在非常后悔以前做的那些事,今后我一定会痛改前非,不辜负圣上不辜负百姓。”郭永春跪下来,朝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决心。他很清楚,既然御史大人提到了他那位郡主夫人在外奔波保他,那他至少能保住性命。

    郑直言待他磕完头,道:“我们做官的,起码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百姓,咱们大宋需要的,首先是每个人遵纪守法,然后是在其位的都能做好本份的工作,仅此而已。当年武帝开疆拓土,死的文臣武将数以万计,才换来咱们大宋如今的强盛,而你,却在做着蛀虫,你也是考过科举的,难倒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在下明白了。在下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自从中了举人后一路升迁,便忘了初心,似乎是穷苦的狠了,一下子有了权钱后,就迷失了方向,请大人放心,以后我一定改。”郭永春诚恳的道。

    郑直言挥挥手,道:“好了,你的案子我们要呈与陛下,到底如何处理你,还要待陛下明示。这几日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说罢,便拿着郭永春的认罪书走了。

    大宋律例规定,官员犯法,尤其是郭永春这样做到吏部侍郎的高官,审理都是在御史台,情节特别严重的,必死无疑的,才会最终移交刑部。郭永春的事,既然他就在御史台等待最终处理,那十有**是保住了脑袋,至于是否流放或是贬为庶民都不重要了,毕竟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

    ,能留条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郭永春长舒一口气,想起成婚后自己连手指都没碰过的那位夫人,二十年的夫妻,他对她只有怨恨与畏惧,可今日想起她,他生平第一次对她有了感激之情。自己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恐怕她都是知道的,但他如今被捕入狱,在外奔波的却是她,她没有不闻不问甚至是落尽下石,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他知道,她从没喜欢过他,宁愿守着活寡也不愿对他稍加辞色,可现在救他的却是她。

    ---

    刑部大牢。

    外面此时正是午夜子时,秋天的夜晚凉的很,虽然大宋没有宵禁,但在这刑部大牢周遭,行人却是很少的。百姓们可能是慑于刑部大牢的血腥气,以及内里偶尔会传出来的哀嚎声,所以才不愿在附近转悠。

    有个黑衣人隐藏在高墙下,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时至三更,万籁俱寂。

    那黑影纵身一跃跳上高墙,屈身观察了片刻,便跳入刑部内院。

    刑部大牢的守卫堪称森严,但在黑衣人手底下,连发声警示的机会都没,就倒下了。连杀了五人之后,黑衣人来到了吴方面前。

    吴方此时被扔在角落里的牢房内,被梁天刀锁了穴海的他现在浑身提不起一丁点力气,连自杀的力气都没。

    “吴方,我来晚了。”黑衣人把自己捂的很严实,只露两只冷漠的眼。

    “是的,你来晚了,动手吧。”吴方当然知道黑衣人是来杀他的,这也是他们魏国谍子被抓后铁定的结局,从他决定做一个谍子时,他就认命了,此刻的他很坦然。

    “吴方,做一个谍子,最重要的事是刺探情报,而不是搞事,你越界了。”黑衣人教育道,他是真有点舍不得杀吴方,毕竟一个夏境的修行者是很难得的,杀了一个,魏国就少了一个。

    “我只是想多做点……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快动手吧,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你来得正好,免得我做出什么叛国的事,快点。”吴方一想到燕归巢的月儿姑娘,顿时血就往脑袋上冲,不耐烦的催促道。他甚至都不敢想,要是那些人把月儿姑娘弄来,他到底还能不能撑得住。他自然是不怕酷刑不怕死的,但他害怕别人伤害月儿姑娘。

    黑衣人摇摇头,缓缓抬起手,准备动手。

    “哈哈,小子哎,你废话太多了。等你们说完话,天都亮了。”将军府第一护卫梁天刀和刑部尚书林超然从天而降。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血色,迅速出手。他这一出手,是非常危险的,甚至可以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赌这些人不会先对他出手,而是先阻止他杀吴方。

    眼见黑衣人递出搏命一击,梁天刀和林超然二人均选择了救吴方。很明显的道理,吴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能从吴方嘴里挖到的信息,其价值是远大于杀了吴方和这个黑衣人的。

    黑衣人的夏境搏命一击,想要正

    面抵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个夏境修行者的硬扛。修行者到了夏境,每一击的摧毁力都是巨大的,若是两人在对战,那面对这样的一击,我可以躲,但现在梁天刀和林超然是要救那个躺在地上的吴方,如此短暂的瞬息之间,他们唯有硬扛。

    黑衣人一击击出,便纵身一跃,冲破屋顶,顺手杀了几个守在屋顶的狱卒,逃了。

    吴方呵呵笑道:“多谢你们救了我一命啊...”

    “救你是为了你口中的情报罢了。”陈乐天此时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其实他与林超然、梁天刀早就藏在牢房里等人来。魏国谍子被抓后十有**都会被魏国别的谍子杀掉,一是避免魏国情报外泄,二是作为一种惩罚手段。你作为一个谍子,行迹败露,本身就是犯了大错。

    这与大宋谍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宋谍子被抓后,谍报机构会尽可能的救回谍子,被救回的谍子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留在谍报机构里做事,或是入前线军伍,都是可以的。但大宋官方的建议是留在谍报机构里做老师,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培养出更好的谍子。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魏国的谍报机构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施行起来比较困难麻烦。首先,营救谍子的风险很大,万一营救失败,还得再搭上几个谍子,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魏国的情报机构高官们一致认为,失去一个谍子,也就等于淘汰了一个不合格或者可以说是能力不足的谍子。以实战淘汰弱者,这是保持队伍强大的最好办法。

    所以,吴方是不可能有人救的,而且必须死,至于是死在魏国人手上还是宋国人手上,魏国人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死就行了。

    陈乐天走进牢房里,在吴方身边的地上坐下来,道:“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再不招供,我就要请林尚书派人去抓月儿姑娘来了。”

    吴方沉默,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陈乐天摇摇头,对林超然道:“还是请林尚书......”

    “慢。”吴方开口道:“我招。”

    “好,是个爷们,快拿纸笔来。”陈乐天与林超然对视一眼,自信的笑笑。终于还是被他猜中了。之前,林超然猜吴方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愿意招,而陈乐天猜的是吴方必定招。理由是,吴方已经在大宋生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唯一爱的,或者说唯一碰的女人只有月儿姑娘一人。一个长情的谍子,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很爱月儿姑娘。

    既然爱,那就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从谍子的角度来说,吴方是不合格的,为了女人而违背自己谍子的起码操守。这点来讲,无论是在宋国还是在魏国,吴方都该死。

    但从人心的角度来说,吴方会这么做,则说明吴方还有人情味,陈乐天觉得,这样的人是有可能为大宋所用的。

第九章 侍郎的落魄 城门吏的浩气

    御史大夫郑直言在午后,拿着圣上的批示、刑部和御史台的处理公文来找郭永春。

    一个时辰后,一切手续办完,郭永春走出了御史台,抬眼望了望午后刺眼的秋阳,手里拿着降职书。

    从吏部侍郎降为守城门的小吏,他就像是从山顶滚落到了山脚。

    圣上还算是顾及堂姐赵凝,他偷抢窝藏民女供己玩乐的罪名被隐去了,明面上只是虐杀婢女草菅人命的罪。否则难免杀头,更重要的是杀头抄家也罢了,那名声可就遗臭万年了。历史上因玩弄女人获罪的文臣,十有**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唾骂的对象。但凡是读过点书的人,最怕的,都是‘遗臭万年’这四个字。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郭永春家都没回,就直接去城门处报到了,这是圣上要求的:出御史台,即刻去城门令处报到。

    拖着酸痛的双腿,郭永春走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城门旁的一间小屋子,这间不过纵横两三丈的屋子,便是城门令的衙署,此时里面还有七八个守城小吏在休息。有的小吏正把鞋脱下来捶腿放松。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汗臭味和脚臭味,与吏部衙署的清雅环境简直天壤之别。

    郭永春虐杀家中婢女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每个衙门甚至都在门口贴了告示,名曰警示众官吏。众人见到这平日里进出城门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吏部侍郎,如今落得此下场,心中都是一阵窃喜。而且若非郭永春是郡主的夫君,若不是郡主宫里宫外的求人,陛下这才网开一面,否则恐怕早就被砍了脑袋。

    “郭大人,别来无恙啊。”城门令王大人坐在椅子上,腿放在案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因为他很清楚,像郭永春这种罪行满城昭告的官员,是不可能再有启用的机会了。

    “王大人,卑职郭永春,前来述职。”郭永春小步上前,双手递上调令。

    城门令哈哈一笑,随便看了看调令,便放下继续嘲讽道:“郭大人娶了郡主,真是三生有幸啊,否则,今日咱们大伙恐怕就得去菜市口才能看到您了。”

    “是啊,郭大人好福分呐...”

    “郭大人上辈子恐怕积了不少德...”

    “何止积德,我估计是无意中救了跌落人间的仙女...”

    众守城小吏应和着,都是极尽所能的奚落着昔日的侍郎大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怪不得城门令和这些小吏,只因郭永春以前是出了名的趾高气扬,对他们这些小人物从来都是看都懒得看一眼,而且偶尔过城门时被不认识他的守城者拦住车,便会大发脾气,回去就找个由头把他们的俸禄罚了,害的这些尽职尽责的小吏们饭都没得吃。

    年过花甲的郭永春只能一言不发的受着,他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能做,他知道,只要他表露出一丝的不满,可能就会惹得陛下大怒,然后赐他一杯毒酒。他总归是怕死的。

    深秋的夜很冷。

    城门令给郭永春安排了个守夜的活,阵阵寒风袭来,虽然他躲在墙角,但那股寒凉,还是不断的往他衣服里钻。他站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是双腿酸痛,头痛欲裂,打了个喷嚏,慢慢往地上坐了下来,将身体蜷做一团。

    “郭大人,你最好站起来,这月黑风高的,万一有人强闯城门可就糟了。咱们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再苦再累,也要做好本职工作啊。”一旁站的笔挺的小吏啧啧道。

    “刘老弟,我实在是两腿酸痛的很,你行行好让我坐一会吧。”郭永春牙齿打着颤道,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多穿几件衣裳。

    “那可不行,你若再不起来,我就要去禀报王大人了。”小吏忍着笑,觉得自己去年冬天被罚的俸很值。

    “唉!”郭永春扶着墙勉强站起来,鬓角的银发在寒风中随风飘扬。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后悔当初了。

    郭永春在寒风中捱呀捱,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婢女和他兄长呢?她只不过是倒墨水时没注意洒到了他的新衣服上去了而已。最多打一顿不也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掳掠那么多妇人供他淫乐呢?花钱买几个美女养在外宅也好啊!就算要掳掠,那玩过后放了或杀了便是,何必关起来留下祸患?为什么要娶那婷儿为小妾呢?为什么不调查清楚白虎帮的底细呢?为什么白虎帮里有修为那么高的间谍他都没发现呢?为什么?

    郭永春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然而他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内心是很

    平静的,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平静。所有那些事,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妥的。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一切平静和古今无波,都源于他吏部侍郎的身份。

    四品高官,朝会时,他站在第一拨人里面;圣上宴请百官时,他坐在第二桌。行走在京城里,碰到的同僚们十有**是先对他行礼的。

    可是,拿掉吏部侍郎的身份,变成小吏的他,就一无所有了。谁都能欺负他、刁难他、嘲笑他、踩他。

    寒风阵阵,他的心也越来越冷,但他唯有坚持下去,只有先熬过今夜,他才有机会去面对明天。他将所有曾经读过的书,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找了遍,试图找到脱离困境的方法,但可惜没有找到。

    终于......终于捱到了鸡鸣,熬到了黎明,熬来了换班的人。

    郭永春的眼睛已经难受的快要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似乎走了一辈子的时光,终于,他走到了家门口。大门上印着郭侍郎府二字的匾额已经没有了,应该是被刑部或是御史台收走了。他苦笑一下,咚的一声,栽倒在大门口的石阶上。

    “啊,老爷...”

    管家很早就守在门口,是夫人吩咐的,夫人告诉他,老爷天亮左右应该会回来。几个家丁把郭永春抬进屋内,灌了点热汤,半个时辰后,郭永春才悠悠转醒,看见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夫人。

    “夫人,多谢你救我。”郭永春勉强起身谢道。

    “夫君不用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以后好好做人。”郡主赵凝依旧面无表情,说不上冷漠,但绝对没有丝毫爱意。

    “我记住了。”郭永春低着头。

    “夫君。”赵凝转过身面向院子,看着天空道:“城门小吏,也是我大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是你作为大宋子民最基本的义务,你暂且好好休息,今夜你仍是夜班吧,可莫要迟到了。”说罢,赵凝便走开了。

    郭永春呵呵笑了两声,沉默半晌,然后重新躺下,面朝墙壁,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老爷,该起床了,老爷...”

    管家轻声的喊着,郭永春迷糊中刚想破口大骂,却猛地惊醒,想到自己还要守晚上的班,睁开眼,长叹一声。

    天将晚,夕阳刚刚落山,郭永春这一觉迷迷糊糊、醒醒睡睡,虽然从早睡到晚,但睡得不踏实,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老爷,给您洗漱吧,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时间了。”管家招招手,几个仆人麻利的走上来给郭永春洗脸换衣服,另外几个仆人端上饭菜摆上桌。

    郭永春看看天色,赶忙开始吃,虽然他并没有胃口,但他仍然大口大口的吃着,只有尽量多吃些他才有力量与夜晚的寒冷做斗争。

    “老爷您慢点吃,别噎着了,喝点热粥吧。”管家想笑,但忍住了,提醒道。

    “嗯嗯...”郭永春没空理他。

    很快便吃完,郭永春临走时,怀里揣了个曾经花几百两银子买的精致小暖壶和几百两的银票。

    待郭永春走后,郡主赵凝召集家中所有仆人在院子里开会。仆人们恭恭敬敬的站在院里,听候郡主训话。在郭府这么多年,他们对老爷郭永春是害怕畏惧,对这位郡主却是由衷的敬重。郡主话不多,也不大差使他们,大多时候都是使她从娘家带来的仆人。月例钱比别家也只多不少,逢年过节还会额外给他们钱。仆人们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老爷和郡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即便是远远看着,也能看出来两人有着天差地别的观感。

    面对这些仆人,郡主赵凝的脸上微微带着些和善,绝不同于面对郭永春时的冷漠,她说道:“老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过去,老爷对大家很不好,我知道,但那时候我不能插手,老爷也不会听我的。现在,我给大家选择的权力,要走的,我会替你们改掉贱籍,并且发三个月工钱。留下来的,我也会替你们改掉贱籍,以后你们不管何时要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郡主,我们不走,我们愿意继续伺候您。”众仆人纷纷道。

    “不只是伺候我,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来,也要对老爷尊重点,否则不如离开。过去的事已成过去,未来,你们自己决定,但你们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赵凝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认真的说道。

    “是,郡主,我们愿意永远伺候您和

    老爷。”众仆人纷纷长揖行礼,诚心诚意。

    赵凝沉吟一会儿,道:“你们先别急着答复我,明日午时前,是你们决定的最后时间,是走是留,明日午时来大管家那这登记下。好了,你们先散去吧。”

    赵凝给他们时间考虑,就是不想他们有些人是冲动下做出的决定。她觉得陛下说的对,那日在宫里,陛下与她在御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吃饭,陛下说:“这些贱籍的百姓,他们为什么要因为贱籍就低人一等呢?同样是人,同样是怀胎十月出来的人,同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为什么他们就要一辈子为奴为婢呢?诚然,这世上确实需要很多很多处在底层的人,但在不在底层,不应由他们的出身来决定,而应该由他们是否努力、是否犯法、是否懒惰等等非天生的因素来决定。”

    深秋的夜越来越长,白天越来越短。

    郭永春到达城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去衙署向王大人签过押报过到后,他把怀里的银票和那精致小暖壶拿出来,双手奉上,道:“王大人,在下以前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大人成全,这个暖壶给大人您用,这些银票,大人是给咱们衙署添置点东西也好、分给兄弟们也行。”

    城门令王大人有些诧异,没敢接,道:“这不好吧,不合规矩啊。”

    郭永春道:“这些都是我家的私产,圣上没有抄我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拿些钱来补贴衙署,即便是圣上知晓,我也无愧于心。大人若不要,那我就只有自己去买了,只怕我买的东西不合咱们用。”

    “好吧,那就多谢你了。”城门令想了想,接过了银票,又道:“这暖壶你自己留着用吧,秋深了,晚上凉,你岁数大了,不能受寒。”顿了顿,王大人又接着道:“你刚刚来这,很多人都盯着在,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安排。”

    郭永春拱手道:“我知道,王大人不必多虑,我如今是死里逃生之人,能继续为咱们大宋做事,是我的荣幸,您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去做事了,大人您忙。”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郭永春来到夜风凛凛的城门处,披上黑甲,手拿长枪,老老实实的站着。今夜与他搭班的还是昨夜那个姓刘的。

    “老郭,今天看你挺精神的嘛。”刘守卫笑道。

    “刘老弟见笑了。”郭永春勉强笑笑。其实他的双腿还是很痛,头也痛,不停的打着喷嚏,很显然是受了风寒。不过比昨夜好的是,他现在有点想明白了,也有点认命了。

    两个时辰后,正是午夜,城门令王大人居然还没回去,走上城头四下望了望,然后走下来,瞧了瞧似乎这两日老了十几岁的郭永春,转过头,对旁边的刘守卫道:“小刘啊,老郭岁数大了,你多照顾照顾他。”

    刘守卫愣了愣,不解的看了眼王大人,疑惑道:“大人…”

    城门令挥挥手,举目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笑道:“你们看咱大宋京城的夜,跟这世上任何地方的夜都是一样,一样的乌漆嘛黑,风也是一样的冷,但地上的人地上的城池不一样,有的地方人们辛苦,有的地方人们高兴满足。有的城池战火连天饿殍满地,有的城池安宁静谧。为什么呢?因为咱们大宋有许许多多尽职尽责的人,比如说小刘你,听说你徒手抓过一只狼?”

    刘守卫被王大人这一段话说的有些稀里糊涂,挠了片刻的头,竟然有些脸红,道:“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误打误撞抓的,那头狼好瘦,都没什么力气。”

    郭永春梳着大拇指,插嘴道:“听说饿狼是最可怕的,它会跟你拼命,越瘦越可怕,真是难以想象,刘老弟你真厉害!”

    这刘守卫就更是不好意思了,又开始挠头了,边挠头边嘿嘿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回去睡觉,诸位辛苦了。”王大人也笑,片刻后,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夜色中。

    刘守卫笔挺的站着,紧握手中的长枪,一副随时要投入杀戮的样子。这是他的常态,他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加入了李家军,在大将军麾下当兵,然后杀声震天的疆场上,他一往无前,不顾生死。

    而站在他对面的郭永春,此时也尽量挺直胸膛,怀里的暖壶让他觉得浑身暖暖的,他竟然有种错觉。此时此刻,他仿佛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寒冬凛冽时节,在破旧的屋子里挑灯夜读,读到孟子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时,他浑身发热,扯开衣襟,忍不住朝着窗外的寒风,大吼一声。

第十章 谍子投降 驿路发达

    刑部大牢。

    吴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通通说了出来。签完字画了押,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魏国的方向,喃喃道:“我在大魏已没有了亲人,而今又要客死宋国,可是我却没有一点思乡之情,真是奇怪...你们动手吧,你们的规矩我都知道,抓到的谍子用完后都是秘密-处死的,来吧。”

    陈乐天道:“谍子的事,得兵部说了算,林大人也无权干涉。大将军让你在刑部受审,是因为别的原因...”陈乐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事牵扯到吏部侍郎。

    “对我来讲,都不重要了,你们早点杀了我,我也早点解脱,省的你们受累我受罪。”吴方摆摆手表示什么原因都无所谓。

    “好。”陈乐天拔出刀。

    牢房里只剩陈乐天和吴方两人。

    吴方闭着眼睛等死,等了好长时间却都没有动静,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眼前握着刀笑容满面的陈乐天。

    “你愿意加入我们大宋吗?做一个真正的大宋子民!”陈乐天缓缓说道,声音极具诱惑力。

    吴方有点懵,抬眼看了看陈乐天,摇头道:“我是魏国子民。”

    陈乐天道:“五百年前,咱们都是周天子的子民,宋国与魏国就跟汴梁和洛阳一样。而且,若你在魏国还有亲人朋友,那我不会提这个建议,但就算你回魏国,你的家乡早已在魏梁战争中被夷为平地了,况且你在大宋待了这么久,你的朋友爱人都在这,与魏国相比,宋国才更像是你的家吧。”

    说着,陈乐天打开一坛酒,递给吴方:“接不接受你自己决定。”

    吴方接过酒,猛灌几口,抹把嘴道:“你们宋国抓到谍子不都是格杀勿论吗?”

    陈乐天笑笑道:“那要看你在哪、做了什么事,若是在军营中,那肯定是要杀。但像你这种隐藏在民间的,又基本上没窃取到什么有用情报的,我们是可以特别处理的。我们对外肯定要宣称抓到谍子必杀,否则那不等于昭告天下‘都来咱们大宋偷情报,咱们大宋抓到不杀’吗。说实话,你这种谍子其实是最窝囊的,你在大宋做一辈子的谍子,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真有用的信息。”顿了顿,陈乐天将身体微微前倾,又道:“而且,大宋能给你的一样东西,魏国永远给不了。”

    “什么?”吴方已经喝了半坛酒,有些微醺。

    陈乐天道:“尊严。假如你是宋国的谍子,在魏国被抓了,首先,我们会尽力救你,若你死了,我们会尽力找到你的尸身。最后,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能回家。落叶归根,你活着是我大宋的人,那你死我们也会让你葬在大宋的土地上!”

    吴方听罢,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酒,仰面躺下,闭上眼,喃喃道:“我睡会...”

    “天亮前给我答案,若你还是不答应,我们会将你好好安葬,你放心,石碑是有的,上面会写上‘魏国人吴方之墓’七个字。”陈乐天站起来,说完,便往外走去。

    陈乐天出了

    刑部大牢,看见林超然守在门外看星星,说道:“林尚书,不出意外的话,那谍子天亮前会投降。”

    林超然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太相信,道:“何以见得?”

    陈乐天道:“首先,他是读书人,再者,他读的书不够多,再者,他爱上了月儿姑娘,最重要的是,做咱们大宋的人,他开心。”

    林超然若有所思。

    牢房内,吴方睁开眼看着牢房的木梁。他睡不着,不知是身上无数伤口的疼痛,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在大宋生活了几十年,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某些瞬间,忘了自己的身份。比如说在燕归巢里听月儿姑娘弹琴的时候...比如说参加青天阁入学考试的时候...虽然他考了好多次都没考进去。

    这几十年来,他见到了很多很多奇怪的事。大宋的官吏,似乎个个都开心满足的很,高官、小吏,在大街上行走时,对百姓,都是笑呵呵的。仗势欺人的事,有,但很少。近几年来,京城又颁布了不准当众打架斗殴的法令,这汴京城内,就更是如一弯清泉。私底下肮脏事也多,但不管官吏们怎么贪墨追名逐利,却从没人敢在做这些违法之事时,明目张胆。似乎他们都在畏惧着什么,似乎在他们的身边都有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黑道上的好汉们在剪径时,只要碰上赶考的秀才们,都尽量只拿钱不伤人命,美其名曰盗亦有道。

    民风淳朴?不对,连普通百姓家在书院读书的**岁孩子,都懂得兵不厌诈三十六计,耍起心计来,大人都愁。

    讲信修睦?不对,朝堂上文臣武将们闹腾起来,连皇上都头疼。

    要说跟魏国比起来,坏人并不比魏国少,但大宋的坏人跟魏国的坏人,不一样。但究竟不一样在哪,吴方也说不上来。

    很多问题,吴方是真的想不明白、想不通。

    可是他却总是觉得,在这里活着,有种魔力,让人有一种即使再累再苦,人生也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的感觉。

    一个时辰后,东方渐白,鸡鸣声响起。

    吴方先是站起来,然后朝北,朝魏国的方向跪下,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喊一声:“降了!”

    门外的陈乐天拍拍手,对身边的刑部尚书林超然道:“林大人,我猜的怎么样?”

    林超然叹道:“陈老弟的本事,经此一事,我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佩服佩服。”

    陈乐天拱手笑道:“还望林大人多多栽培,多多栽培。”

    林超然笑道:“哈哈,说正经的。既然他降了,那人就交给你了,跟我就没关系了。”

    吴方投降后,按照规矩,将直接送往北军前线,由大将军身边的情报机构直接培训。半年后,就得接受情报机构的考验了。一般情况下,考验的内容只有一条,乔装打扮一番,去敌国拿军士的人头。一颗人头起步,若一颗人头都拿不到,那就不用回来了。

    陈乐天是亲自去魏国拿过人头的,也去西凉国拿过人

    头。他深知,去魏国和去西凉国,是完全两个层次的历练。去魏国杀军士就好比走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是个死,而去西凉,只要是李家军的人,差不多都能毫发无损的拿一两个人头回来。吴方这种夏境级别的,即便不派他去曾经的家---魏国,那也会派他去实力与魏国差不多的梁国。

    吴方身上伤很多,但都是不致命的,对于他这个夏境的修行者来说,恢复也不过是三五日的事。几日后,吴方随着驿路上的驿卒上路了,一路往西去北军大营。

    他是以大将军府家丁的身份出门的,一路上他也尽可能与同行的驿卒搞好关系。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陈乐天与李二爷这么相信他,连个看着他的人都不派,难倒不怕他就此跑回魏国吗?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他这个夏境的修行者,除非派梁天刀守着他,否则他要想跑其他人也看不住他。而且估计还有月儿姑娘的因素在,月儿姑娘在京城,就如同是他的软肋,就是时刻提醒着他的人质。

    吴方与驿卒钱华骑了一整天的马,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两人来到了一座驿站。钱华就到目的地了,而吴方在此歇息一夜后,明天要继续往北而行。

    “钱兄,你这一年要跑多少里路。”吴方装作很辛苦的样子揉着大腿,但其实他丝毫不累,只是他见钱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为了避免被怀疑,所以也装模作样一番。

    “两三万里路吧,不算多。”钱华答道,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慢慢觉得好多了。

    “这么多?”吴方很是惊讶。

    “这不算多,咱们前线的兄弟,听说一年要跑十几万里。那还是咱们惜马,要是不在乎马力,还能更多。”钱华自豪的说。

    “那你们宋…你们跑那么多里路,都来来回回干什么呢?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岂不是浪费吗?”吴方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宋国人的身份,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

    “这怎么会是浪费?你不是咱们驿路上的人,理解不了。但我告诉你,千丝万缕的小事连接在一起,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很重要的情报。”钱华就着大蒜吃着烧饼,很香。

    吴方点点头,陷入沉思。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骑上马,与钱华作别,继续往北行。

    昨夜他想了很久,才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宋国会这么强大。短短一站的驿路,驿卒每年都要跑上两三万里。这透露出,整个驿路网,每天都在不停地传递着无数信息。几千里外的边疆小事,正常时间十天左右就能到达京城,如果是加急,那三四天就能到了。吴方曾经听自己的上级说过,打仗,打的就是信息的传递,能迅速及时的传达到信息,那你就能快人一步,那么在疆场上,胜利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如此庞大繁杂的信息网,大宋能这么流畅迅速的运作着,这是非常可怕的。

    从这点上来说,即便是在同样的军力下,那大宋军队胜利的概率,因为极为高效的驿路网,也会大大增加。

第十一章 重逢在根上

    终于结束了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陈乐天这天心情格外的好,在大将军府里转悠、赏花、品茶。

    吴方的未来会怎样,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青天阁的入学考试。

    在大将军府里逛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五六壶茶,陈乐天连府上一半地方都没逛完,觉得有些无趣,在处名为陶然亭的亭子里歇歇。

    却见秦铁牛兴冲冲的跑来,告诉陈乐天:“今日是青天阁秋闱报名第一天,热闹的很,咱们也去瞧瞧呗。”

    陈乐天疑惑道:“往年不都是九月初一开始报名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秦铁牛笑道:“好像是钦天监的人说今年大利之年,提前开招能招到天赋异禀的学生什么的。”

    陈乐天若有所思,回家拿了李大将军亲笔写的推荐信揣在怀里,与秦铁牛一起出门往青天阁而去。

    青天阁在京城东郊,是间书院。

    大宋号称有书院三万间,学子遍天下,足可见大宋对于教书育人有独特情怀。而青天阁正是天下书院的鼻祖,是世间学生都想进的地方。

    譬如佛隐寺在佛宗的地位、孔庙在儒家的地位、草庐天师府在道门的地位。而书院,就如同佛隐寺、孔庙、天师府的结合体,无论何门何派的学子,都挤破脑袋的想进来一修。

    虽说书院是以儒家为开端,但时至今日,早已脱离儒家的藩篱,其最大的特点在于有教无类,佛宗的和尚,儒家的青衫,道门的天师,即便是那些自称从西洋远渡而来长相奇特的洋人它都收,只要书院院长愿意收,门派宗属都无所谓。

    据宋史记载,三千年前,大宋始建国时便有了青天阁,当时宋国不过是个大点的青石小镇,青天阁自然也就成了世上第一间书院。当时的青天阁也就是在三亩地上搭了几座小木屋,笼统不过三位先生八位学生外加两只猫三条狗。

    第一个千年,青天阁出了九位皇帝、二十位丞相、三十位大将军。

    第二个千年,青天阁和宋国朝廷共同在宋国境内建立起了完整的书院制度。让宋国几乎每一个孩子都能在书院里学习。

    第三个千年,青天阁里出来的那些英雄,造了乱世,之后,又开了太平。

    青天阁,就是大宋的旗帜,是一切欲修身之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的地方。很奇异的是,青天阁虽然是大宋的旗帜,可青天阁中走出的学生却并非都为大宋服务,远走他乡替他国卖命的人才比比皆是,就像民间百姓所言“大宋国的宣纸天下第一,青天阁的白眼狼也是天下第一”,而宋国官家却似乎视而不见,依然默许青天阁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白眼狼。

    陈乐天这次离开军伍,回到京城,就是为了参加考试,进入青天阁,做一个修行者。

    现如今的陈乐天,连修行的边都没摸到,不过没关系,陈乐天相信自己学习的能力。

    青天阁十几丈高的门楼上,遒劲有力的隶书金字,让人看了忍不住热血沸腾。而这尊门楼下,走过多少庙堂的文正忠武,走过多少江湖的天下第一。难以想象,没有青天阁的大宋,是个什么样。

    门楼下一字排开摆着三十张桌子,而每张桌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老有少。看热闹的人多,但报名的人更多,各个国家的人都有,连金发碧眼的西洋人,都有至少百位以上。很多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显然都是不远千里万里而来报名的

    青天阁的入学筛选是从报名就开始的。按照规定,报名的时候教习们是有权力询问报名者问题的。若是回答的不合教习的意,那很可能就直接被拒绝报名。像陈乐天这样怀揣推荐信的人虽然不少,但有推荐信不一定就铁定能报上名,经常有许多手握京师大官推荐信的报名者被拒绝。

    但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推荐信的,这些人往往需要被教习打量一番,并且接受询问,甚至有的时候,教习还会还会让报名者当众展示自己的能力,比如说某考生说自己精通琴艺,那么教习就有可能让人搬一驾琴来让他弹一曲听听。

    但是没有人能找到这些教习们好恶的规律,似乎,他们只是随性而为,又似乎,一切准绳都已经化在了他们的骨血中,只是别人看不懂罢了。但不管怎样,由于报名很耗费时间,所以这场报名会持续七天,天亮开始,天黑结束,一连七天。

    “咱们大宋呐,合该天下第一,就凭咱这青天阁的招牌,梁国魏国就都造不出来。”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的老头满面红光,仰望着巍峨门楼上金光闪闪大匾额,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我到十五岁,也要进青天阁。”一个只有**岁的小男孩,紧握双拳,斩钉截铁的道。一旁的父亲摸摸小男孩的头道:“那你可要多在学堂上努力了,别整天把先生胡子都气歪了,哈哈。”小男孩不服气:“先生是说不过我才生气的,再说了,咱们书院的院长说了,先生也不一定都对,觉察出问题,做学生的就要直说,不能憋着。”父亲瞪眼给了小男孩一脚,道:“照我说,把你一顿狠揍,你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父子二人一番争论,惹得旁人一阵哄笑。

    陈乐天排起了队,秦铁牛见此很是意外,小声道:“你也准备考秋闱啊?以前不是听你说过,战死沙场才是好男儿吗?”

    陈乐天看向隐在山中的青天阁楼群,道:“可惜我没战死,所以我要试一试另一种人生。”

    秦铁牛完全听不懂,挠挠头,道:“不管你咋活,我都当你好兄弟,嘿嘿。”

    排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陈乐天。陈乐天从怀中掏出推荐信,双手递给对方。端坐在另一边的是个白发老者,打开推荐信。旁边侍立着的少年瞥见推荐人‘李戎生’三个字,忍不住抬头打量一番陈乐天。白发老者看完推荐信,点了点头,道:“签下名字吧。”

    “是。”陈乐天恭恭敬敬写下自己的名字,接过二十日后考试所用的考凭,后退几步,拱手一拜,然后才转身。他知道,负责报名的这三十位先生,最起码的都是青天阁中的教员,甚至可能其中的一些人是某一科的总教员。倒不是为了给这些教员留下好印象,而是陈乐天认为,这些能够培养出帝王将相江湖魁首的人,值得他十二分的尊敬,若没有这些辛辛苦苦的先生,大宋不可能人才济济,也就不可能拥有如今天下最强盛的地位。

    “在下孙子书,是天河坊的捕快,没有推荐信。”紧接陈乐天之后的,是一个跟陈乐天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老者道:“为何参加秋闱?”

    叫孙子书的年轻男子道:“天下何人参加不得秋闱?”

    老者呵一声,反问道:“天河坊四个月前某日,午时,蝉鸣书院聚众斗殴者几人?”

    孙子书答:“十三人。”

    老者又问:“父兄有官身者几人?”

    孙子书答:“四人。”

    老者再问

    :“今日其中有几人来报名?”

    孙子书答:“九人。”

    老者终于抬起头,一指指向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陈乐天,道:“此人是京城人氏吗?不准看他,看我。”

    孙子书硬生生止住扭到一半的头,转过脸来看着老者的脸,想了想,道:“是。”

    老者露出满意的笑容:“好,签名吧。”

    五年前,秋分日。

    陈乐天只有十三岁,这天吃过午饭,他跑出门瞎溜达。

    转悠到邻近的天河坊,他看到一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正吃力的背着一大捆木柴在走。“来,我帮你。”陈乐天瞧见那男孩虽然背得很吃力,但眼神很专注,很像先生给他上课时所说的‘专心致志’,于是便毫不犹豫的上去帮忙。

    两个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柴抬进那陌生男孩的家。还是个孩子的陈乐天背着双手在陌生男孩家转悠了起来。男孩的家不大,但很干净整洁,院子里晾了几件看起来是男孩的衣服。

    男孩很懂礼数的给陈乐天倒了一杯热水:“家里没有茶,只有白水。”

    陈乐天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一副大人的风范,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男孩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父母都去世了。”似乎知道陈乐天肯定会问‘你父母呢’,所以就提前回答了。

    陈乐天哦了一声,道:“我叫陈乐天,你呢?”

    男孩道:“我叫孙子书。”

    叫孙子书的男孩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两个男孩在院子里聊了一个下午,确切的说,是孙子书听陈乐天说了一个下午。从京城里的相府聊到西凉国的太子,陈乐天说的天花乱坠,孙子书听的津津有味。直到晚饭时候,孙子书做了一大锅白水面条,两个孩子呼噜噜一人吃了三大碗。

    分别时,陈乐天打着饱嗝道:“我家就在隔壁坊,秋实客栈就是我家开的,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我家先生,刘礼生。对了,我明天就要去从军了,希望我能活着回来,再吃一顿你煮的面条,很好吃。”

    那是陈乐天和孙子书第一次见面,或许是两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同病相怜,两个半大孩子就这样结下了连他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深厚情谊。

    五年之后,在京城汴梁,在青天阁的报名现场,已经从男孩长成男子汉的他们再次重逢。

    “只要咱们是一个根上的,不管出去游荡了多久、多远,终究,还得重逢在根上的,你说是不是?”陈乐天拍拍孙子书肩膀,哈哈大笑。

    孙子书满面微笑,不答话。一如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大部分都是陈乐天在说,孙子书在听。

    陈乐天从军的这五年,孙子书常来店里照看,后来做了捕快,他更是几乎每日都要来巡查一番,这也免去了客栈很多城狐社鼠的骚扰。

    陈乐天道:“这几年,多亏你了,不过咱们是自家兄弟,我就不说谢了。”顿了顿,又接着叹道:“老师已经出门游历去了,这么大年纪了,我真不放心。”

    孙子书点点头道:“我听刘先生说过,他的梦想是游历天下,如今你成材了,他也就放心了,能无牵无挂的去完成他的梦想,对他来说,是开心的事,我们要替他高兴。”

    陈乐天笑道:“好,替他高兴,希望他在旅途中能遇上个美丽的姑娘,然后生几个孩子,哈哈…走,咱们喝酒去。”

第十二章 一柄杀人枪

    陈乐天与孙子书还有秦铁牛三人在自家客栈里喝酒喝到夜深才散。

    躺在床上,陈乐天想了会儿关于即将到来的青天阁入学考试的事,许多人在考前都会寝食难安,但对于在死人无数的疆场里磨练出来的他来说,能考上最好,考不上,再努力便是。

    想着想着,他想起了八年前的事。

    八年前的春节,大宋新帝登基,改元和诚。正是普天同庆的新年新气象。

    一早,天空便开始飘起雪花。京城的街道上非常安静,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出门,但对小孩子来说无所谓,再热再冷照样玩的起劲。所以眼前这片区域里,除了落雪的声音,就是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声。

    门庭不高,地方不大的秋实客栈坐落在街角。

    此时,在客栈门口,有位约莫六十岁的老儒生神色异常,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鬓角的白发流下来,不停的在客栈门口徘徊,不时向街道另一头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而街道的另一头,有四五个**岁的孩童正蹲在地上堆雪人,正玩得起兴,其中一个男孩忽然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向客栈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丢下一句“我先回家一趟”,然后拔腿就往客栈,也就是他的家跑去。

    “先生。”男孩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啊,乐天,快进来!”老儒生一把拉住孩子,快步走向客栈二楼。

    两人来到客栈掌柜的房间,只见年轻的掌柜夫妻二人面带微笑,互相依靠着坐在床沿,已经没有气息,死了。

    男孩见此情景,却没有大声嚎哭,强忍着心中悲痛,走到爹娘身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说道:“爹、娘,一路走好。”

    一旁的老儒生早已是泪流满面,将快要晕厥的男孩扶起来,一老一小抱头痛哭了一场。

    按照父母生前的嘱咐,当天下午男孩就在官府和好心邻居的帮助下,将父母在东郊下葬,立好了早已在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墓碑。

    老儒生在男孩身边盘腿坐下,拍拍男孩肩膀,叹了口气,道:“乐天,这一天早就注定了,他们能撑到你长这么大,实属不易,别难过了。”

    男孩点点头,抽噎着道:“先生,我懂,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老儒生折几张黄纸,放进火中,道:“你爹娘跟别的父母不一样,别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希望孩子以后封王拜相,可掌柜的他们从来没期望过你以后做个朝中文魁或是沙场战神,他们只希望你能过的开心,只要你开心就够了。恐怕对你作为男人唯一的期许,也就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多见识天下的美景。可是我作为先生,你是我的学生,我还是想告诉你,既然身为男人,就应该有做男人的觉悟和担当!”

    男孩才十岁,本该是每天除了上学堂就是玩的年纪,可是这一刻,这个名叫陈乐天的男孩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重重的对着父母的坟墓点了点头。

    而先生的严谨,父母的宽容,也许能让这个小男孩走出个与其他男孩不同的光明大道。

    十岁的陈乐天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完全掌握了经营客栈所需懂得的一切。如此又过了二年,有一天,男孩忽然来向邻居辞行了,说是要去从军。

    自此之后,那间客栈依然开张着,掌柜的换成了

    当初教陈乐天读书识字的老儒生,刘礼生。只是汴梁城内便再也无人见到过懂事坚强的陈乐天。

    想着这些一幕幕往事,陈乐天渐渐睡着了。

    故去的父母,时常在他的梦里出现,今夜,他又一次梦到了他们。

    梦里,爹娘摸着他的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告诉他:“要开心,要自在。”

    “爹、娘,儿活的很自在很开心!”每次他都会在梦里如此对父母说,今夜也不例外。

    鸡鸣声将他唤醒,枕上有些潮湿。

    他在屋里点起灯,翻开先贤思想精华《韩非子》看了起来,这段时间忙着处理白虎帮等事,他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看书了。所以这一看,就看到了天大亮。还是被秦铁牛敲门打断的:“乐天,有人找。”

    陈乐天来到大厅,见是将军府的侍卫,问道:“是二爷找我吗?”。

    侍卫拱手道:“陈公子好,我家二爷差我来寻你过府一趟,有事相商。”

    “好,现在就走吧。”陈乐天点点头。心中暗想,不知有什么事,这就快要考试了,希望不要再有什么麻烦事,就算有事也得等考过试后。

    半个时辰后,陈乐天来到了大将军府。

    见到李通,二人互相拱了拱手。由于携手处理了郭永春和白虎帮的事,彼此间也算是熟悉的了,对于对方的行事和想法,都是互相欣赏的。

    所以李通也没有客套,挥退身边的佣人,面上闲逸的表情敛去,道:“乐天,请随我来”

    陈乐天忽然想起来,临走时,大将军跟他说的一番话:“乐天,回去后,帮我办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大将军当时说的时候表情很慎重,但也仅仅是慎重,并没有表现出担忧。这让陈乐天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大将军,让李通都这么慎重。

    陈乐天停下胡思乱想,随着李通来到后院。后院几亩菜园子里的蔬菜长得很好,在柴房旁边,有一间从外面看很显然已尘封许久的屋子,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李通回头看了看陈乐天,有些犹豫的道:“乐天,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要提醒你,不得外传。”

    陈乐天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郑重的点头道:“李兄放心,陈某的前程是大将军给的,没有大将军,陈某早死在边疆了,今日也无法站在这里。”

    李通不再多说,打开锁,缓缓推开门。

    屋内满是灰尘,蛛网也结满了各个角落,在屋中间有个两尺高的铁箱子。铁箱的合缝处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李通小心翼翼一层层撕开,掀开沉重的盖子。

    “请看。”

    “这是什么?”

    “一件可以杀人于五里之外的利器。”

    “哦?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器?”

    “这是我当年出海游玩时,在一座岛上得到的,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一柄形如烧火棍的钢铁家伙出现在二人面前,虽然形如烧火棍,但仔细看,此物异常精细,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理。旁边,还有大约几百个状如手指,一头平一头尖的铁丸。

    陈乐天是第一次见,但却奇怪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通小心的用双手捧出此物,又用布缠了好几层,再装入一个琴盒,道:“乐天,且随我来。

    两人在梁天刀的护卫下,乘坐府上马车来到郊外的试刀山。试刀山之所以有此名,皆因其状如被天人从中一刀劈成两半。两座山的山顶虽相隔好几里,但二者却遥遥相和,若大力神夸娥氏降临,便可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梁天刀远远的守着,谨慎非常。

    李通带着陈乐天背着那钢铁家伙,在东边的山顶某个岩石上做了个记号,然后来到西边山顶,将钢铁家伙放在地上,趴下身子,一番捣鼓后,扣下如同强弩上的机关,只听一声爆竹般响。李通道:“你且过去看看”

    那边,相距大约五里处被标记的岩石,已是炸裂成无数碎石。

    三人回到将军府已是黄昏时分。

    只有陈乐天和李通两人的饭桌上,李通亲自给陈乐天斟了一杯酒,道:“可还有怀疑?”

    陈乐天道:“此物真乃神器。”

    李通很是意外,想当初,大将军第一次见到此物的威力时,那是状如疯魔,好久才平静下来。可今日这陈乐天却是毫无惊讶之色,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柄此等神器?一番回想,李通很清楚的记得,当初交予他此物的高人说:“此物天下只一柄,另,有三百六十五颗杀人铁弹。”那位高人根本没理由吹这牛皮,李通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乐天似乎并不以为然?”

    “李兄,此物的名字叫枪。”陈乐天在看到被击碎的岩石时,就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觉得似曾相识。在那些未知之处的来信里,记载过,在那个人间,战争不是面对面的刀砍枪刺,而是远远的就开始交锋。武器就是各自手中的钢铁家伙。两方士兵,端着手中可以射出杀人铁弹的枪,遥遥对射。

    李通大惊,道:“你如何得知?”

    而此时,梁天刀有意无意的站在院子中,朝大厅里望了一眼。

    陈乐天瞧见李通眼中闪过的杀意,坦然道:“李兄应该信我。”

    李通想起大将军在信中对他的交待,歉然道:“抱歉,是我过虑了。”

    陈乐天能理解。如此神器,若是被他人知晓,那朝廷中大将军的政敌们可就有了大文章可做,这天下第一的神器,为何不交予皇上?为何私藏府中?是想寻机刺杀皇上篡位夺江山?任何一条罪责,都是大将军李戎生承担不起的,即便皇上有意放过,朝臣众目睽睽下搬出大宋律例也还是免不了大将军的死罪。他敬李通一杯酒,道:“这等大事,过虑是应该的。”

    二人沉默了片刻,李通道:“依你看来,那件神器该如何处置?”

    陈乐天道:“严密封存,绝不能泄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此物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如今天下承平,我大宋有没有此物,也都是天下之首。大将军有没有此物,也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若我大宋真有...真有衰微无力的那天,仅靠这一柄神器,也救不了大宋。”

    李通笑了笑道:“一柄是不够的,若能有一万柄,和足够的杀人铁丸,我大宋统一天下也绰绰有余啊。”

    陈乐天站起身,摇头道:“李兄此言差矣,我大宋即便真能倚仗此物得天下,也不能倚仗此物治天下,开疆拓土绵延国祚,应凭道,而非术,更何况器?”

第十三章 若能量产杀人枪

    治国应凭道,而非术,更何况器!

    李通想了想陈乐天这句话,深以为然,正欲再说什么,忽见陈乐天遥望堂外的天边怔怔出神,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半晌,陈乐天忽然问道:“我大宋军队为什么不能研制出自己的火器?”

    “啊?”李通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两人对望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兴奋之色。

    在魏国,近一千年来一直流行炼丹之术,所谓“求丹药,得长生”,这句话就是从魏国流传出来的。据魏国的地方志记载,前前后后大约有一百多人炼出了长生不老药,不过宋国人大多不信,因为魏国那么多代帝王孜孜不倦倾一国之力的求长生药,却没有一个帝王活过一百岁。帝王都不可得,百姓家却有上百人得到?这在陈乐天看来,只不过是炼丹师为了从魏国帝王口袋里掏银子,而捏造的谎言罢了。

    不过,那些炼丹师虽然没有真的炼出长生药,却炼出了易燃易爆的火药,前期有不少炼丹师因此被炸死烧死。后来,炼丹师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伤亡事件自然就少了许多。大概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就有人发明制造出了烟花炮仗,在各种红白喜事上用来活跃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一百年天下太平,整个天下各国君主都在大力发展经济,都在充实国库里的钱粮,增加百姓的收入,所以并没有哪个国家制造出可在战阵上用的厉害火器。

    时至今日,烟花炮仗在天下最大的用处就是图个响、图个好看。

    所以当陈乐天和李通想到可以利用火药做出战阵上的火器来,他们都很兴奋,尤其是陈乐天,他在那些神秘来信中已经了解过很多,枪、炮,夹杂了巨大爆炸力、炽热火球的武器,若大批量的出现在这里,那么谁拥有这批武器,谁就能天下无敌。当年投石车弩车的发明,彻底改变了战场上的形势,而发明这两样东西的魏国,至今,仍然是仅次于宋国的强大国家。陈乐天很清楚,军力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东西,进可攻退可守,所以如果真的能批量制造出杀人枪,哪怕威力减半,对宋国的军力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当然,研究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李兄,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陈乐天给李通浇了盆冷水,顺带也给自己降降温。

    “这我是知道的,一个活字印刷术,咱们都研究了一百多年才得出成果,更何况这威力无比的铁器。”李通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机构立起来,找一批人,找个地方,开始做,不过这还得大将军筹划,你我都没这个权力没这个财力。”陈乐天觉得应该写封信给大将军。

    “那是自然,我马上写信给大将军。”李通点头,表示同意。陈乐天走后,李通来到自己的书房,提笔开始给大将军写信,写好后

    ,他唤来心腹,仔仔细细的嘱咐一番,看着几个心腹上马而去,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十日后,陈乐天再次来到大将军府。

    与李通来到放着杀人神器的屋子里,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足有五千斤重的铁盒子。为了妥善保存此神器,李通足足想了三天三夜,最终才决定让汴京城内最好的铁匠打造一个重达五千斤的铁盒,再找了城内最好的十八位锁匠分别打了十八把精巧的锁。

    本来李通是准备将那些制作铁锁的十八位锁匠灭口的,但被陈乐天阻止了。陈乐天的意思是,一下子杀了京城最一流的锁匠,目标太大,稍微有心点的人一查的话,反而让将军府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所以陈乐天的办法是让李通在这些锁匠面前大吹一番即可。李通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就跟那些锁匠说,咱们大将军家里宝物众多,什么北魏的龙泉宝剑,蜀国的天蚕锦缎,西域的夜明珠,西凉的汗血宝马,应有尽有,大将军当然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但我在乎,大将军出生入死从陛下那里得来的赏赐,可不能被贼给贼了,你们好好给我打出这十八支锁,每个人都在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日后若是东西被偷了,谁的锁失职,我就要谁的命!

    一番吹嘘加恐吓,众锁匠是连连叩头,指天拍胸的保证自己造的锁没有钥匙连自己都打不开,而且钥匙只有一把,并且他们把钥匙模子都带来交给李通了。

    十八把锁送来的时候,陈乐天跟李通仔细的逐一看了遍,其实他俩对于锁的了解并不深,就算稍有了解,也不可能比得上那十八位宋国一流锁匠。检查,只是为了表现给那些锁匠看的,让他们知道,大将军府很重视。

    两人在屋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将每一把锁都打开关上一次,然后锁上门离开后院。

    陈乐天和李通来到前厅,杀人枪的事暂定如此,两人都是舒了口气。李通忽然笑问道:“乐天啊,你怎么也想入青天阁?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再加上大将军如此器重你,不出十年,你恐怕就能因功上朝面圣了,何必去青天阁里遭罪?那里面除了整天想着育人育人的老学究,就是眼高手低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二世祖,有什么意思!”

    陈乐天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青天阁里是有许多沽名钓誉之徒,但更多的还是想有所学的人。我在军中待了五年,整天跟糙老爷们混,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想回来在青天阁,被名师高徒们熏陶熏陶多好,总不能做一辈子粗鲁汉子吧。”

    李通大笑,脑海里自发描绘着陈乐天说的满军营糙老爷们的场景,笑的直不起来腰。

    陈乐天对自顾自大笑的李通很无语,干脆坐那喝茶,然后接着道:“况且如今天下太平,军中少我一人不少多我一人不多,说的不好听点,趁着这

    个平安的年代,我还是想多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李通点头道:“你说的也挺有道理。其实你若是考不上青天阁,再回军营,军营的大门对你是随时敞开的。”

    陈乐天道:“其实我并没有离开军营,国家需要,我随时回去。”

    又喝了几杯茶,陈乐天因为要准备青天阁的考试,所以就回去了。

    李通独自在府里散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通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这个道理他懂。所有当初他得到这柄利器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献给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而且还要是足够正气无双的人,最终他选择了大将军。后来,他又自荐来大将军府做管家,大将军是个好人,俯仰无愧,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军中,年近三十的人了,连个夫人都没娶。李通与大将军是发小,打小就在一起玩,大将军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多么步步惊心,李通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希望能够尽到自己的一份力,替大将军分点忧。他不知道自己献上的这柄杀人枪,对大将军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早已决定,一旦事有不谐,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连累大将军。

    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经过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李通觉得陈乐天这个人很可信。虽然大将军之前在寄来的信中已经说了‘陈乐天可尽信之’。但李通这个人少年时曾孤身游历天下,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养成了观人的习惯。丰富的阅历让他在交朋友时,自然而然就会去观察他人,思考他人。

    他观陈乐天,年龄比他还小,思虑问题分析问题却比他更为成熟老道。对于古今人事的说论,不止是颇有自己的一套理解,甚至比之朝堂上的大学士也不遑多让。要知道,陈乐天才十八岁啊,李通还真是想不明白,陈乐天这份透彻是从何而来。军营中?不可能!糙汉子窝里能学到什么。读书?更不可能。要知道即便是学富五车的国子监教习,也不可能在十八岁时就读通经史百家的文章。

    李通想不明白,从陈乐天的经历来看,他并没有自幼得名师教导,也并非诗书传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而父母又早亡,十三岁便入了军营,能拥有如此远见卓识,实在罕见。一个年少有为的人,除去天赋异禀的极少数,他的有为一定都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得贵人有奇遇,要么就是家风纯正,自小便有极好的学习环境。可是这陈乐天......难倒有奇遇?

    “想我李通也算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自认除了大将军,无人有我的天份高,没想到这回被这小子打了脸,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李通喃喃自语,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他,此刻脸上却满是挫败之色。不过只一瞬,李通就想通了,陈乐天是大将军的人,大将军手下有这样优秀的人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第十四章 大放厥词 教习打人

    转眼就到了青天阁考试的日子。

    这第一日是礼科考试。陈乐天与孙子书早早便来了青天阁,在考院中分别找到属于各自的教室。

    在第一科考试之前,教习们会照例宣布本次考试的规则。说来,青天阁选拔考试的规则一直都在发生变化,几乎每次都会有微小的改动,但总的来说,大方向上都是差不多的。

    青天阁今年的考试内容还是传统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另外加三科,追踪、杀敌、逃遁,此三科是修行者科。想入修行院的学生,这三科是必考的,其余学生,只需考六艺便可。

    每一科的考试成绩,均由五十位对应科院教员共同评级,取平均数。评级一共有九级,从高到低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各科成绩出来后,再汇总,然后由九科的科院总教员分别题上评语,最后,由九科总教员与院长大人一起,确定最终录取的人员。

    另外,大宋国子民,每个州郡,可以保送三个学生,国子监可保送十人,六部可保送十人,御史台可保送十人,这些保送的学生不用参加考试便可直接入学。

    这些大规则都没有变。

    今年唯一的改变就是往年礼科考试都是写考卷,但今年改了,不用考卷。教习在讲台上坐着,学生在下面坐着,然后由教习一个个当堂提问。问题多种多样,但基本上都是与礼有关的。或是让考生解释礼记上的话,或是说一个事例让考生分析。

    随着当当的敲钟声响起,青天阁礼科考试正式开始,几百间教室里坐着的四上万名考生同时开始接受教习的考验。

    陈乐天所在的这间教室有三十多名学生。陈乐天的考试号是在中间,但教习的提问顺序是随机的,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题。

    “第一个,田皓。”教习的手指在名单上滑过,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身边辅助的阁中学子高声念道。

    “到!学生田皓见过教习大人。”起码值一百两的华贵衣裳包裹着一副肥大的身躯,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此人至少有三百斤,这起身的过程令人看着都累。

    教习大人皱眉道:“怎么如此肥胖?”

    田皓诚惶诚恐道:“回教习大人的话,学生从小就胖,大夫说学生这是肥胖体质,就算每天只吃一顿也是瘦不下来的。”

    教习这才颜色稍稍缓和:“听好问题!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谈谈这句话。”

    “是。”田皓点头想了片刻,昂首道:“学生以为,这便是礼,礼便是顾及别人的感受,无论自己是欢喜还是悲伤,都要想到别人。自己欢喜别人不一定也欢喜,自己悲伤别人不一定也悲伤。所以在表达自己心情的时候,一定要先考虑到身边的人。”

    教习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问话结束。

    “第二个,周过庭。”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

    “谈一谈,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

    这个问题一出,众学生都暗道麻烦,纷纷心中感叹这周过庭运气挺背的。这句话与上一个问题都是出自礼记,这句话的大意是:只知道让学生摇头晃脑默背强记的老师,是不够资格

    做老师的。这问题周过庭很难答,学生评论老师,本就是有违于礼的事,不管他怎么答,都很难逃脱评论老师的范畴。

    这周过庭看起来家境并不好,身上穿的白衫已经很旧了,鞋面上也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被这个麻烦的问题难倒,低头想了片刻,便拱手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学生以为,礼记中这句‘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是在告诫我们,既然人人都可为师,那么,当周遭人向我们请教问题的时候,我们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莫不懂装懂,云山雾罩的照本宣科。在解答求教者的询问时,应谨慎回答,真诚又认真的去给别人解惑。学生答完了。”

    这个回答妙啊!众学生纷纷暗道。这个回答并没有直面教习的提问,而是先引出人人皆可为师的圣人之言,而后继续引用论语中言,整个回答都是在用圣人之言解答圣人之言,这样既回答了教习的问题,又表明非他周过庭本人评论老师。而且,他的回答又确实在理,不拾人牙慧,又清晰表达了自己的理解。

    教习呵呵一笑,似乎挺满意的,示意周过庭已答完,继续下一个。

    “第十八个,陈乐天。”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陈乐天缓缓起身,郑重一揖。

    “我有一位好友,出身富贵,他有个诺言,从不与宦官同席而坐。但有一次,他在宴席上遇到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宦官,他本想换一桌席,但那宦官却认得他,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便叫住了他,他不敢违抗,席间在言语上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他回家后,便自缢了,你怎么看?”

    “学生以为,对外能不顾生死,保卫家园,对内能富国强兵,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等大丈夫所为。教习的这位朋友,死的太过轻于鸿毛。莫说只是被宦官羞辱一番,哪怕是被宦官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若那宦官是个替百姓说话的好官,与他同席,则是荣幸。若那宦官是个恶官贪官,若瞧那恶人不顺眼,杀了他以后再去自缢也不迟啊,还能落得百姓们的一番夸赞。不过若是学生的话,学生肯定会这么做:这宴席刚开始时,学生就借故肚子疼要去如厕,这一去就不回了。这样,既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又能不得罪那宦官。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

    陈乐天这番话答完,整个教室里顿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全部懵了。

    连教习大人都张着嘴懵在那。

    这每年的考生什么样的人都有,狂生自然也是不缺的,把自己说成古今第一才子的狂生有,说自己修行天赋五百年来第一的狂生有,甚至说自己的天赋不管学什么都能学成天下第一的人也有。但是!像这位陈...教习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学生的名字,低头看了看,哦,陈乐天。但是像这个陈乐天这样...这样实在的,似乎还是第一次碰到啊!

    教室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陈乐天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咳嗽一声道:“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哦...你现在何处任职?”教习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学生在北军任前锋营伍长。”陈乐天答。

    “北军前锋营伍长...我再出一题,君子不失足于人,

    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教习再问。

    “教习大人教训的是,但学生以为,如大将军,明知是忤逆圣旨,却还是手刃淮南王,就是为江山社稷,为国家,就是圣人所言,知其不可而为之。人生一世,总该做点该做的事,事,总要人去做,若都为了明哲保身不去做,我大宋也走不到今天天下第一的地位啊……”

    “放肆!”教习一指指向陈乐天。

    然后陈乐天就觉得劲风扑面,而且风劲只在一息之后便骤然增强,接着他就仿佛被疾行中的马车撞到,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撞在教室的墙壁上,落下。“噗!”勉强站起来,一口鲜血吐出,陈乐天慢悠悠的回到座位上,朝教习拱拱手:“多谢教习大人教训!”

    “下一个。”教习端起茶杯,喝口茶。

    “下一个,苏南风。”

    陈乐天像在战场上被砍了一刀或刺了一剑时那样,试着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没事,虽然吐口血,但似乎没什么大碍,身上也没有哪地方觉得不舒服。心中暗道,这修行者就是厉害,指一下就能让你飞起来。更厉害的是都把他打吐血,却没真的让他受伤,只是看起来狠而已。想到这,陈乐天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这招挺管用,起码让这位教习记住了他的名字,起码这位教习动了教育自己的心思,只要想教育他,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打他的时候还舍不得伤他,哈哈...哈哈...

    日已西斜。

    傍晚时,今日的礼科考试正式结束。刚出考场陈乐天就找到了孙子书,见孙子书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陈乐天笑道:“怎么样,教习有没有夸你?”

    “没有。”孙子书摇摇头,面露担心道:“方才我听说你因为在答题时大放厥词,被教习打了,怎么回事?”

    陈乐天哈哈道:“你放心,教习那是喜欢我呢,想让我见识下修行者的厉害,不是真打我,哈哈。”

    “陈兄,你那番话真是太大胆了,在下佩服佩服!”跟陈乐天同个教室的那位三百斤的胖同学田皓满脸都是‘服了服了’的神情。

    “是啊,陈兄,与陈兄的应答一比,鄙人的回答简直就是废话连篇!”穷困生周过庭也来凑热闹了。

    一时间,陈乐天周围围满了考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知真假的佩服话。陈乐天拱手团团一揖,道:“诸位同学不要再嘲笑我了,没看到我都被打吐血了吗,我现在要赶快去找大夫,各位让让、让让。”

    “陈兄莫走,今日我做东,与陈兄好好喝一杯如何。”田皓抖抖堆在身上的肥肉,追了上去。

    “还是在下做东,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向陈兄请教呢。”贫困生周过庭边说边摸着自己干瘪的钱袋。

    “我做东,请陈兄去燕归巢快活快活。”听这话就是风月场常客。

    “我来我来,去我家边赏花边论经史,我家的西域七色花可是京城一绝啊。”据说是十万两一株的七色花都有,看来此子非富即贵啊。

    ......

    “改日,改日我请大家,今日在下实在是身受重伤,再不去找大夫的话估计就得横尸街头了。”

    陈乐天艰难的拔开一条路,一溜烟逃了,毫无即将横尸街头之兆。

第十五章 把政策加进高考里

    陈乐天和孙子书回到秋实客栈。天还没黑,秦铁牛在柜台后算账,算的津津有味,陈乐天跟他打招呼,他连头都没空抬,一边算一边念叨:“比前日增十两,比昨日增五两…”

    陈乐天笑道:“铁牛,别算了,去弄几个拿手菜来。”

    秦铁牛摇头道:“没空,我一会算完后还要出去一趟,跟人谈生意呢。”

    陈乐天好奇道:“谈什么生意?”

    秦铁牛道:“我准备给咱们客栈招几个商家,算是入驻我们秋实客栈,卖酒或是些小吃之类的…”

    “不错不错,看来你挺适合做生意的啊。行,那你继续努力,我去厨房让掌勺弄几个菜,不麻烦你了。”陈乐天笑着点点头,觉得秦铁牛这回算是入对行了。

    没一会儿,三个菜两壶酒就上来了,陈乐天和孙子书开始吃喝。

    陈乐天喝口酒,道:“子书你考的怎么样?教习的问题难不难?”

    孙子书道:“问题不难,不过我答的并不好,估计连中中都算不上。你呢,你到底怎么答的,惹的教习大怒?”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忘了跟你说,这是我的秘诀,大放厥词,这样才能给教习留下印象,不管礼科最后他们给我什么成绩,至少他们记住了我,这样,在其他科目的考试里,他们就会留意我,只要他们留意,我就能展现我的能力。”

    孙子书皱皱眉,表示不认同。

    陈乐天道:“你别不信,想要在上万的考生中脱颖而出,只有两条路,一是你确实有很强的能力,二就是你必须跟别人大不相同。”

    孙子书道:“这倒是实话,但我观往届的考试,我认为,教习们最看重一个人的心性,心性坚毅内心强大者,即便实际的能力并不如何强大,也会通过考试。”

    陈乐天冲孙子书竖起大拇指道:“你说的很对。内心强大者,后天学习的能力很强,即便当下实力不如别人,但日后进步起来那也是神速的。”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喝光了各自壶中的酒。为了三天后的御科考试,两人没有再喝,孙子书告辞回家。

    三日后。御科考试。

    考御科陈乐天是自信满满的。

    想当年,他可是给大将军李戎生当过小半年的车夫。北军灵魂李戎生向来以爱兵如子著称,在军律之外,大将军都是非常慈祥的。

    可是陈乐天给李戎生当车夫那段日子,那是天天被打。两军交战时,大将军时常突发奇想,来个单车冲锋,一辆车独闯对面三五百骑兵,陈乐天驱车若有丝毫犹豫,大将军就会喝道“赶你的车,慌什么!”并且手中鞭子就会像毒蛇般抽在他后背,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却还得坚定双手驱赶马车冲向敌军。面对黑压压的敌军,那简直就有一种冲向阴曹地府的感觉。

    所以,陈乐天有理由相信自己,御科的成绩至

    少能入得了老师们的法眼,至少也能博个上中的考评。

    由于人数众多,而御科又需要在宽阔的场地上进行,所以上万名学生被分成三批进行考试。每批学员考一天,三批要考三天。

    陈乐天被分在第一批,所以第一日就要上考场。

    青天阁后山有好几片宽阔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修缮好。陈乐天被分在二号场地,场地上面被木栅栏围成各种各样的跑道,供马车奔驰。各种旗子插在一些关节点上,随风招展。

    场地周围围满了往届的学生,这些已经身为青天阁学生的人员,大多数都会参与到每年秋闱的招生考试里,或是辅助教习,或是布置场地,或是端茶递水等等,甚至还有很多摇旗呐喊助威的,比如说今天的御科考试,就有许多学生自发组织的来给新考生鼓劲。

    陈乐天看到身边的待考者还是考礼科时那批同学,他还没来得及先打招呼,那群人就主动找他搭讪了。

    “陈兄,你身体好了吗,今日是御科,你若身体尚未痊愈可向教习申请延后的。”贫困生周过庭关切道,他还是一身破旧衣裳,还是丝毫不觉得自惭形秽。

    “是啊,在下认为陈兄那日答的非常好,可是教习大人却…”三百斤的胖子,田皓抖动着自己巨大的身躯,皱眉道。

    还有很多同学都来与陈乐天招呼,陈乐天一一行礼,道:“多谢各位同窗关心,我身体已经好了,完全不会影响今日的考试。还有啊,我回家后想了很久,我觉得教习大人教训我是应该的,比竟咱们都是年轻人,行事说话还是慎重些好啊。”

    众人一番东拉西扯的寒暄中,已经有几十辆车马被拉上场了,考试将要开始。

    所有考生都停止了说话,紧张的看向跑道。

    陈乐天观察了一番跑道,总长度大约有十里,最宽处有六车宽,最窄处只有一车宽,地面有些是土地,有些是石块,还有些是不知深浅的水坑。很显然,这是模仿战场造出来的跑道。陈乐天很赞同这种布置,很多时候,读书人天生有种优越感,觉得四肢发达总跟头脑简单有着撇不清的关系,但这种优越感是不靠谱的,它是建立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战士们在疆场上,过着不知死在何处的日子,读书人在城里过着有酒有美女的日子。这是不公平的,这种优越感是需要消灭的。

    而现在,整个大宋年轻一代都想进的青天阁,把疆场上驾车的事,拿到了考场上。那么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想参加秋闱,你就得有点起码的御车马能力,你得有点体力,你得懂点赶马的技巧。

    简单点说,就是,你得练起来。

    如果朝廷想让年轻人不要只顾着读书,身体也要练练,这恐怕是唯一最好的办法。给年轻人一个练身体的理由和诱惑,那他们自然而然就会主动的练起来。

    西凉国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因为弯弓射箭,起码打猎,是

    生下来就要学会的,否则他们就得饿死。所以西凉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大宋不一样,大宋的人民是靠耕田种地吃饭的。所以大宋需要考虑。大宋当初始建国时,青天阁是没有御科的,只有诗书礼乐,所以大宋军力一直很弱,直至青天阁开始考御科,开始考修行科,大宋才迅速强大起来。

    陈乐天深知,朝廷也深知:人人逐利。所以今天,御科必考。

    “陈兄,我家境贫寒,从小到大没驾过马车,也就是十几天前,承蒙田皓田兄关照,让我去他家练了几次,如今还是手生的很啊。”贫困生周过庭忽然想起,在之前礼科考试时,陈乐天说过他是北军的伍长,既然是军中的人,那肯定是驾过马车的,所以赶快凑过来请教。

    陈乐天道:“周兄,这驾车是没有窍门的,必须经常练才行,不过若是你腰腹力量大,手臂力量大,对新手来说,是很讨巧的。”

    周过庭想想,道:“我平常每日都有练腰腹和手臂的,只是接触马车才短短几日,对于马的把握还是不够啊。”

    陈乐天拍拍周过庭的肩膀安慰道:“那就行,周兄不必担心,我看大部分考生都是新手,既然你已尽力准备了,这御科考试尽力而为便是。即便御科考的不如意,还有别的科目呢,教习们会理解的。”

    “多谢陈兄指点。”周过庭拱拱手,轻叹一声,怎能不担忧啊。

    一声清脆的锣响,考生和围观者都安静了下来。

    站在场中的教习大声道:“御科考试即将开始,各考生就位。”

    几十个考生在教习副手们的带领下,在跑道开始的地方,依次踏上自己的马车。所有的马车都是一模一样,马的高矮也都差不多。陈乐天被安排在靠后面的第四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教习发令。

    陈乐天观察了下周围的考生,他发现大部分考生一看那站姿,就能看出是外行。很显然这些考生在御车上的熟练程度,跟他陈乐天比起来,天差地别。不过也有几个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比如说在第二排,有个贵公子虽然一身华贵衣裳,但全身放松、双手坚定的样子,显然平时经常练。还有个看上去家境一般的考生,是坐着在,从他吊儿郎当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生手。

    陈乐天认为,总的来说,拿下这场考试问题不大。比较是疆场上磨练出来的御技。

    他仰头看了看朝阳,早上深秋的寒意还是很浓的,不过今天的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忽然,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目光一扫,正碰上那个贵公子在看他。那贵公子的眼神有些冷,见自己被发现后,并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而是目光继续在陈乐天身上审视了一番,才慢慢回过头,看向跑道的前方。

    陈乐天不认识他,也没在意,反正自从礼科考试后,很多考生都认识他了,他只当是一个崇拜者对他的观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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