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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周画符     血脉长歌txt下载     血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再看看

    “原来你这么想,你妈妈在天上一定会感到安慰的!”姜见贤声音里不无悲伤,却又透着些许欣慰,“你能这么想,爸爸也很赞成。小盘,你现在还年轻,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是你看不到的……

    “这么说吧,现在这个世界,科学基础理论研究其实一直是停滞不前的,几十年来,科技界不过是在吃老本,才勉强能够在应用领域有所发展。如今出现了新生种,尽管人数不多,但假以时日,谁敢说将来这个世界不可能成为新生种主宰的世界。我爷爷,呃,也就是你的太爷爷,就常说当今这个时代,是人类万年未遇之大变局……”

    “太爷爷,我曾祖父还在世?”姜盘有点好奇,打断问。

    他不清楚姜见贤的确切年龄,但薛雪终年四十七岁,按道理姜见贤应该有五十,如此一来,推算上去,他的这位曾祖父怎么都得年届鲐背。

    “这种话下次不能再说,你们以后一定会见面,小心老爷子敲你脑壳。”姜见贤微笑着说,“你曾祖父今年八十八,他也是个新生种,而且段位还不低,在国内新生种界很受尊敬……”

    这又是一个令人感到意处的消息,八十八岁的新生种!

    姜盘毕竟对新生种了解不多,和普通人一样看新生种的世界如同雾里看花,甚至因为不关心,许多方面还不如平常人。八十八岁的曾祖父是个新生种,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消化这个消息了。

    “爸爸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当今这个世界,什么最宝贵?是人才,那什么才是最有用的人才?是新生种!所以不管是因为妈妈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你将要选择新生种这条路走下去,爸爸百分之一百赞成,今后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爸爸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父亲的这番话,在姜盘听来不能说不受用。姜盘刚才做作的决定极为重要,可以说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他今后的人生方向就已被彻底改变,而一旦做出决定,即刻得到父亲的完全支持,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倍感欣慰的事吗?

    当然,姜见贤真心支持姜盘固然不假,想要在儿子心目中留个好印象,似乎也是心之所愿。姜见贤掌控磐石十余年,对人心的了解岂是泛泛,既已决定要去培植父子情份,这个机会又岂会错失?

    ******

    征夫本人是位新生种,他不像黄院长那样对姜盘的觉醒并无十足把握,而是当天在灵堂就意识到,姜盘一定是觉醒了。

    等到姜盘脑电波趋于正常,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向管理机构进行登记,这也是《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明文规定的:觉醒的新生种有义务第一时间向省籍管理局申请登记。因为新生种数量稀少,国家设立的新生种管理机构只到省、直辖市一级,所以昨天他去了越省省会杭城。

    征夫乘坐高铁去杭城,回来时,坐的却是越省新生种管理局检测处王副处长的公务车,直接找到墓园。王副处长此行的任务很简单,测试姜盘的觉醒技能,收集个人信息,以便回去制作属于姜盘个人的新生种证件。这算是上门服务了,管理局本来就是个集管理和服务于一体的部门,体现了政府对新生种的重视。

    当二人找到姜见贤和姜盘,得知姜盘觉醒的新生种能力是超凡记忆时,感到十分惊奇,直言这是一种稀有的能力,闻所未闻。接下来就是测试,超凡记忆明显不同于那些暴力性质的异能,需要专门的测试器械或仪器,一行四人回到公务车旁,王副处长从车上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姜盘如法炮制,顺利完成测试。

    最后王副处长要了姜盘的身份证号码和联系地址,告诉他一个礼拜内等着签收邮政速递过来的证件,整套程序即告结束。

    望着王副处长驱车离开,姜盘觉得匪夷所思,这效率……这也太简单了吧。

    征夫看出他的疑虑,向他解释:个人信息采集,管理局拥有登录全国身份证管理系统和户籍管理系统的权限,有了身份证号码,这就不是一个问题。至于测试过程简单,那也不存在任何问题,简单即可行,王处长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小册子,姜盘曾经背诵过的可能性无限趋于零,超凡记忆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解释很有说服力,姜盘不再纠结这件事,他有更为迫切的问题要问征夫。

    自从看到征夫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墓园,姜盘就很想问他,你征夫是新生种,有着明亮度远高于常人的一对眸子,我现在也是新生种了,为什么毫无变化?此刻得空,当即问了出来。姜见贤微笑不语,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答案,眼望征夫,等待着他来回答。

    “盘少爷,姜先生刚才说……”征夫没有直接回答。

    “征叔,别这么叫我,听着不习惯,你还是叫我小盘吧。”

    征夫精光四射的眼里蕴有一抹笑意,但他并没有理会姜盘的坚持,而是说:“姜先生说你已经下了决心,不读京大了,准备走修炼这条路?”

    “是这样。”

    “但是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其实还不能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新生种!”

    “不算?刚才明明已经做了测试,那位王副处长也说叫我等证件,我不太明白。”旧惑未解,新疑又至,姜盘眉头皱得更紧了。

    “管理局遵照的是国家标准,新生种界或者说修炼界有自己的定义。按国家标准,你是新生种,这没错,按修炼界的标准,你还不是。修炼界的标准,第一,必须至少觉醒一项技能,第二,冥想成功,开辟出原初灵海。第一条你没问题,第二条你没有达到,所以你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新生种。

    “我和你不一样,我虽然也是首次主动觉醒,可是已经冥想修炼出灵海,可以通过引导灵气来改造身体,眼睛的明亮度因此发生变化。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也是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亮,你却没有变化的原因。”

    征夫的语言组织表达能力显然是合格的,不过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而且类似“辟出灵海”这样的术语姜盘以前听刘旁念叨过,还好理解,但“首次主动觉醒”就毫无概念了。他仔细聆听,思索片刻,疑惑总算得以解开,但“首次主动觉醒”又算怎么回事?

    “什么是‘首次主动觉醒’?”

    征夫点头以示赞许,“问得好,你抓住事情的本质了。你这样来想,这个世界原来是没有新生种的,十多年前灵气产生了,有一个人根本不懂冥想,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就觉醒了,拥有了某种技能,这就是主动觉醒。没有刻意去修炼,它自己觉醒了。为什么说是首次,因为有些人觉醒后还是没去冥想,可在往后某个时候,他又一次觉醒拥有了第二个技能,甚至是第三次第三个技能。

    “有主动觉醒,那么相对应,就一定有被动觉醒。所谓被动觉醒,就是那些一开始就拼命去冥想并且成功凝聚出第一滴灵液的人,随着第一滴灵液的出现,原初灵海形成,必然觉醒至少一个技能。这就是被动觉醒。

    “被动觉醒很艰难,主动觉醒没有规律可循,靠的是老天爷赏赐,但是主动觉醒后,再去冥想修炼就会容易许多,只要坚持坚持,几乎一定可以成功。”

    听到这里,姜盘首先想到的是刘旁,那个家伙就属于“一开始就拼命去冥想”的人,只不过可惜的是一直未能成功而已。

    “那照征叔你的意思,我现在主动觉醒了,再去冥想便会很容易成功,是这样吗?”

    “当然。”

    “嗯,看样子下一步,我该考虑去烂柯冥想培训班了。”

    姜见贤和征夫同时笑了起来,同时开口,一个说“去什么培训班,他可以教你”,一个说“去什么培训班,我可以教你,现在就教,很简单。”

    姜盘愣了一下,心想也是,虽然不知道征夫是个什么水准,但人家好歹已经是新生种,怎么都比烂柯培训班那帮所谓的老师强吧,何况看整个人的气势,征夫绝对不像是个弱者。

    征夫游目四顾,墓园平时自然不会有人,于是指着附近一块空旷的草地说:“去那边,我来教你。”说完径自走过去,跏趺而坐,摆了个冥想的姿势,“你用超凡记忆把这个姿势先记下来,我再教你如何做到尽快静下心,调匀呼吸,去感受这天地间的灵气。”

    姜盘依言而行,将征夫的姿势刻画在大脑中,坐下后当然是尽善尽美,不差一丝一毫。征夫起身,再把呼吸吐纳的一些小窍门讲给他听,不过一根烟的功夫,姜盘尽数学会。

    姜盘开始自行练习,征夫站到姜见贤身边,指指姜盘说:“前天还不知道他觉醒的是哪种技能,老先生说再看看,今天上午知道了是超凡记忆,姜先生就没有再联系一下老先生?”

    姜见贤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盘,闻声撤回目光,“怎么没联系,来的路上打电话说了是超凡记忆。”

    “那这次怎么说?”

    “再看看。”

    “还是再看看?老爷子有点高深莫测。”

    “呵呵,征夫你这话皮里阳秋,你不是很敬重老爷子吗?”

    “我没不敬重老爷子啊,姚叔都尊敬的人,我算哪根葱,敢不敬重?”

    “爷爷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吧。这孩子准备走修炼这条路,回鹏城把公司的事处理好之后,我该回一趟琴岛。”

    并不指望当场就对灵气有所感应,所以在掌握了冥想的方法诀窍后,姜盘的自我练习就算告一段落。他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对征夫说:“这套冥想方法,我想我应该掌握了,今后每天都会修炼。”

    “很好!”征夫点点头,嘴角忽然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想不想看看我的新生种技能?”

    “当然想。”姜盘以前对新生种不感冒,但此时此刻心态已然发生剧烈变化,不再掩饰自己那正逐渐变得炽热起来的好奇心。

    征夫再次四下张望,发现墓园坡顶有一栋仿古建筑,是整个墓园里唯一的一栋房子,大概是管理场所。他朝坡顶迈步先行,“跟我来。”

    姜盘向姜见贤投去探询的一瞥,后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的技能令人惊奇,征夫的……会让人感到恐惧。走吧,去看了就知道。”

    为避人耳目,征夫带着姜盘和姜见贤特意绕到仿古建筑的后方。这栋仿古建筑下层是钢筋水泥高台式构筑,外墙贴大理石,约三层楼高,高台上再加建两层飞檐翘角的仿古楼。姜盘估测了一下,整栋建筑约五层楼高,也就是说有十五米。

    征夫行事十分谨慎,再次确认四周空寂无人后,对姜盘说:“我觉醒过三种技能,第一次是超凡力量,第三次是强化超凡力量,这个现在没办法向你展示,你只要知道曾经的世界重量级拳王最重的一拳是220公斤,我却可以打出950公斤就行了。我现在给你看的,是第二次觉醒的技能,看好了……”

    随着征夫的声音落下,姜盘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向下缩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凭空消失,但显然又不是魔术,他怎么做到的?姜盘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姜见贤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伸出右手食指,向仿古建筑的最顶层指了指,“不是魔术,他跳到上面去了!”

    跳到上面去?姜盘顺着父亲的手指仰头看,征夫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仿古楼的屋脊上。征夫朝站在下方他们挥挥手,跟着纵身一跃,“砰”的一声,重新跳回到地面,15米高的高度,在他眼里竟和1.5米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我觉醒的第二个技能,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征夫之跃。怎么样,看着还行吧?”

    怎么样?漫威电影银幕上的画面!

    可是这里是衢城鹿鸣山公墓,不是衢城万达影城,活生生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说骇人听闻并不为过,姜盘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征夫的这个技能,不像他的超凡记忆,虽然超凡记忆也足够震慑人心,上午在医院,黄院长和鲁书记等人就差满地找眼珠子和下巴了,但造成的视觉冲击力明显不如这个。

    不过姜盘表面并未露出太多的惊讶,因为他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征夫之跃,它不应该叫超凡跳跃吗?”

    “超凡跳跃,你可以这么叫。”征夫裂开大嘴,笑了起来,“但我还是喜欢征夫之跃,因为据说我是全世界第一个觉醒这种跳跃技能的人,而一项技能的首个觉醒者是拥有冠名权的。”

    “还有这种事?”

    “怎么,你不信?”

    “不,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呵呵,你觉醒才一天,这就觉得有意思了?”征夫随即收敛起笑容,正色说,“新生种的世界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今后你会对它越来越有兴趣,甚至是沉醉其间。我觉醒不过四年,按照安理会军事参谋团的分级标准,属于战斗7级,比修炼境界高一个等级,刚刚脱离新手菜鸟阶段,懂得也不多。所以,接下来你应该找一所最好的新生种学校,去学习,去推开新生种世界的大门!”

第17章 人生无处不狗血

    衢城机场是一座军民合用机场,始建于八十多年前那场伟大的救亡图存战争,新华夏建立及改开以后,为防范和震慑东南隔海相望瀛洲岛上的一撮数祖忘典的宵小,军事功能一直未有偏废。

    姜盘、姜见贤、征夫、薛风四人来到机场时,夜幕完全降临,但月明星稀,是个适合飞行的夜晚。

    下午离开鹿鸣山公墓之后,姜见贤去向姜盘外公外婆告别。薛祺礼连姜盘都已认不出,女儿不幸离世一无所觉,只知道对姜见贤一味傻笑。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日来精神委顿,兼且对姜见贤成见未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姜见贤不以为意,尽力安抚。

    在薛风家吃过晚饭后,薛风驾车送姜见贤和征夫来机场。

    晚餐饭桌上,姜见贤和姜盘说定,京都大学退学手续他回鹏城后会安排人去办理,姜盘不用操心。至于新生种学校,姜见贤表示他会听取多方面的意见,然后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最后给出建议,当然姜盘也可以收集有关的资料,了解后自己做决定。

    只是到了最后,姜见贤提了个要求,姜盘去那个尚未确定的新生种学校之前,最好先去趟鹏城,按他的原话说,去认个门!姜盘点点头,说自己会考虑,不过又说就算要去鹏城,去上新生种学校,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春节之后才能成行。

    相依为命的母亲刚刚去世,两位长辈一痴呆一老迈,二中又有琐碎的事要处理,甚至是精神层面的一些东西也需要修复、需要抚平,姜见贤岂能不理解儿子当下的心境,自然不会反对。

    衢城机场按民航标准,属4c级支线机场,候机大厅很普通。按照规定,送行人员是不能过安检进去机场的,但估计衢城机场还是头一次有私人飞机降落,姜盘和薛风受到了特殊对待,放行准进。

    四人进去机场时,一架银蓝相间的湾流g650经过滑行道,早已稳稳地停在候机大厅附近的停机坪上,放下的自动舷梯一侧站立着先期到达的吴、夏二秘书。衢城飞鹏城属跨区域飞行,需要提前六小时向空管局总调度室申请,此刻罗罗br725双引擎发出巨大的尖啸轰鸣声,飞机已经做好了随时起飞的所有准备。

    飞机下面声音太吵,而且已经做过告别,现在不必再说什么,姜见贤临登机时,返身拥抱了一下姜盘,姜盘身体一僵,显得有些不习惯。

    飞机起飞后,很快消失在夜空中。离开机场时,薛风叹了口气,不无艳羡地说:“钱多真好啊!”走在前头的姜盘默不作声,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到车库取车时,薛风问姜盘去哪。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姜盘却想了好久,最后才给出答案,“还是去外公那边睡吧。”

    次日清晨,在噩梦中挣扎了半夜的姜盘被手机铃声惊醒,醒后冷汗透背,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刘旁,便按下了接听键。

    “老天开眼,终于开机啦!两天我打了你八个电话。”手机里传来刘旁那如释重负却又急切的声音,“小盘,你现在怎么样?觉醒了什么技能?”

    “我没事,大夫说一切正常。你怎么确定我是觉醒而不是得了其它脑病?”噩梦中姜盘梦到了妈妈,醒来后情绪低落,交谈的**并不高。

    “……你爸爸的保镖,叫征夫的那位,他说你一定是觉醒。”手机里的声音明显变得激动起来,“他是新生种,我亲眼见过的第一个新生种,对这种事当然比别人看得准,我相信他说的话。”

    “那好吧,我的确是觉醒了,觉醒的是超凡记忆。”

    “超凡记忆,记性特别好?这算什么新生种技能,你记忆力本来就超强好不!”

    “那不一样,这事不适合电话里说。阿旁,我看还是这样吧,这个礼拜六我来沪城你们学校一趟,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很重要吗?靠,我这不废话嘛!即然这样,那还是我回衢城吧。”

    “你不是刚走吗?”

    “两个多小时而已,怕什么!这趟回来的高铁票你出。就这么说定了,我赶着上课,先挂了。”

    ******

    死亡,是生存的反面,个体生命的永久性终止。

    薛雪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切烟消云散,但她又活着,活在姜盘的记忆里和梦境中。昨晚梦境中的妈妈依旧长发披肩,容颜娟好,迷雾中他拼命去拉妈妈的手,妈妈却不住地退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拽着她一样……

    醒后的感觉很糟糕,姜盘没有赖床的习惯,挂掉电话后,却不想马上起床,竖起枕头靠在后背,任凭纷乱的思绪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四处乱窜。直到外婆喊他吃早饭,才起床刷牙盥洗。

    今天上午要去二中取回妈妈的遗物和核对丧葬费,下午要拿着死亡证明去银行销户,居委会也要去注销户籍,总之,还有很多琐碎的事需要办理。

    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姜盘发现,几乎所有接触到的人,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目光和言谈中有一部分是同情,但更多的是艳羡和另外一些阴暗卑劣的东西。

    衢城出了一位私生子新生种,在他妈妈的追悼会上觉醒,生父好有钱……诸如此类,是衢城这个四线小城市,近一个星期来社交场合或茶余饭后人们最热衷谈论的话题。对这些人面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正面或负面情绪,姜盘一概等闲视之,原来该怎样现在还怎样。

    亲近的人当中,类似的变化同样存在,大舅妈就是个典型。

    大舅妈以前对姜盘也不错,但那更多的是基于薛风是个夫权主义者,现在不一样了,她常常会主动打电话,让姜盘去家里吃饭,互动的过程中,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姜盘对大舅妈的这一变化洞若观火,但仍旧跟没事似的,泰然处之。

    最奇怪的是,姜盘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有个地方本该是最为关注的,却一直寂然无声。薛老师去世,姜盘觉醒,姜见贤的出现,姜盘所在的高中同学群里,没有任何人哪怕谈论过一句。不过姜盘心里跟明镜似的,高中同学不在群里发言,不代表他们私下里不聊,这种现象所蕴涵的社会人际关系学,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等七七八八的事情办得差不多,时间已经到了礼拜六。刘旁昨天晚上乘最后一趟高铁,11点到衢城,今天一大早便赶来打铁铺。

    姜盘主要想和刘旁面谈的,并非自己的超凡记忆,而是想把那天鹿鸣山公墓里征夫教授的冥想方法,转教给他,再有就是把自己辍学准备上新生种修炼学校的决定,告诉给最好的朋友。

    刘旁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长个,现在身高将近两米,越发显得膀大腰粗,很有几分寺庙里怒目金刚的气势。

    证实姜盘确为新生种无疑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泄气,自己修炼多少年,就算上了沪体也没有放弃,每天睡前半个小时的冥想那是雷打不动的,可怎么就是觉醒不了呢?姜盘怎么说觉醒就觉醒了,老天不公啊!不过好像也不对,小盘说他的觉醒是薛老师拿命换来的……

    刘旁本来就有点粗线条,如此一想,心理一下子平衡许多,等到姜盘说要把学自征夫的冥想方法教给他,整个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你早说啊,打击我一下很爽是吧?快教我,现在,马上!”

    于是姜盘去房间内取出前几天买的瑜伽垫,铺在小院那株老桂花树下,开始教刘旁征夫的冥想方法。

    公平地说,征夫的这套冥想法,和刘旁从前在烂柯培训班学到的还是有区别的,两者的姿势、呼吸的配合、经脉路线,都有不同。但刘旁毕竟有基础在,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完全学会了。

    至于姜盘辍学准备上新生种学校一事,刘旁则是极力赞成,并推荐姜盘一定要去天仓山新生种学院,就是以前他说过的那所位于蜀省的修炼学院,因为他从网上了解到的资讯,华夏最好最难进的修炼学校就是青城。

    姜盘在这方面还是愿意多听刘旁意见的,因为和无知的他相比,后者才算是行家。

    该教的教了,该说的说了,姜见贤和征夫也难免会谈到。他们两个无话不谈,说话彼此都没什么忌讳,刘旁用近乎揶揄的口吻,说姜盘妈妈去世了,天上掉下个有钱老爹,很狗血。姜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淡定地说:“这件事至少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无处不狗血。”

    最后姜盘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刘旁。刘旁一脸懵逼,在姜盘的示意下,才接过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垂涎挂三丈。

    “华夏人民共和国新生种身份证,卧槽,这个你都拿到了!这效率,必须给政府点个赞。签发机关越省新生种管理局,有效期限 长期”翻到反面,继续大声读出来,“姓名姜盘,性别男,民族汉,出生 2000年2月6日,觉醒 2018年12月11日,首次觉醒技能超凡记忆,住址越省衢城市柯城区园丁新村15栋301,新生种身份号码 x330824200102060075 ”

    也就是说,刘旁现在拿在手上的这张新生种身份证,在姜盘原来的那张居民身份证上,做了不小的改动,添加了诸如觉醒日等信息,身份号码则只在原有的18位数字前面,加了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

    姜盘是在昨天傍晚收到这张证件的,一同收到的还有一本薄薄的《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这本《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类似《华夏公民手册》,第一部分是新生种的权利和义务,第二部分是新生种的基本道德规范,后续部分也大致雷同,不过昨天晚上姜盘仔细翻看后,还是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不同之处,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有别于《华夏公民手册》的地方,是多出了新生种和新生种关系的那一部分,别的都没什么,参照一般的公民行为准则即可,但新生种和新生种之间产生矛盾,条例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隐晦意思,似乎是不受民法和刑法的约束。

    有矛盾而不受法律约束,那就是乱套。这和姜盘这些年所受的教育,和他的三观完全悖离,太不可思议了……

第18章 第一滴灵液

    刘旁再次返校不久,一个风雨如晦的下午,姜盘冥想终于获得成功,体内凝聚出第一滴灵液,开辟出原初灵海,并且获得了第一滴灵液伴生的内视技能。

    冥想成功后的第一时间,姜盘起身出房,找了把折叠伞,搭上途径鹿鸣山公墓的公交,来到妈妈坟茔前,手持黑伞,静默伫立良久。

    原路返回市里,姜盘直接去了原来住的小区,回到自从妈妈火化后就一直不曾回来过的家。他打开卫生间的壁灯,擦拭干净镜子,站在镜子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一双眼睛。凤眼斜飞,这是原来的眼睛,现在的一对眸子黑如点漆,开合间有神光迫人,可以媲美这世上最纯净最明亮的黑宝石。

    这就对了,冥想成功,双眼的明亮度有了极大的提升,已经不亚于征夫。直到这时,姜盘才放开胸臆,任由那喜悦之翼尽情挥舞。算算时间,从征夫教他冥想法,至今未逾一月,姜盘找到了如同学习上那从不考第二的感觉,那种感觉叫自信。

    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开始静静回味整个冥想成功的过程。

    其实在刘旁离开衢城的当天夜里,姜盘就已经能通过冥想,把无处不在的灵气导入体内,只是进入体内的那一丝丝灵气极其微弱,似有若无。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推进,进入体内的灵气流逐渐粗壮凝实,终于在今天的冥想时刻,以一种姜盘尚不了解的内生机制,凝聚出第一滴灵液。

    灵液凝聚的过程痛苦而漫长,但辟出原初灵海的那一刻,却异常美妙,特别是当第一滴灵液滴落到原初灵海时,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嘀嗒”声,就仿佛在一个极度静谧的山谷里,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高高滴落到清澈如镜的潭水中,那声音中蕴含着的美妙,动人心魄,胜过世上任何一首优美的乐章。

    真是很奇特、很美妙的感觉……

    姜盘喃喃自语。接下来,他开启了内视能力。开启内视能力和启动超凡记忆如出一辙,过程同样神奇而美妙,那是一种随心意而动的快感,只要你想,两者都分别可以立刻发动。

    闭目内视,体内形成的原初灵海大小形状如锅,底部弯曲似弧,云烟氤氲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泓透明的无色液滴。

    按征夫的粗略讲解,这一将灵气液化的过程,就叫练气。练气阶段三开九辟,有九次扩展灵海的机会。

    姜盘知道,自己接下去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增加冥想的时间和强度,去填满原初灵海,争取早一刻令其扩容,而原初灵海一旦扩容,姜盘的体质就会发生细微改变,到那时,就算是晋级练气二阶了。运气足够好的话,会觉醒第二个技能,假如运气好到逆天,那么也有可能觉醒第三、第四甚至第五个技能。

    结束短暂内视,姜盘忽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掌握有关新生种的全部信息,就像征夫说的,他现在对新生种的世界食髓知味,确实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京大宿舍,暂时还没有退寄回来,打开妈妈用过的台式电脑,在搜索引擎中敲入“新生种”三个字。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姜盘就像条在汪洋大海中随风浪颠簸起伏的小船,随时随刻都会被海量的信息掀翻淹没。获取信息的整个过程令人纠结且沮丧,因为大量看上去煞有介事的资讯往往自相矛盾,姜盘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或者不该相信什么。

    他一口气在网上搜索了三个小时,最后愤怒地关掉电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当年的刘旁,这引起了他的警惕,发誓今后不会再把网络当作获取新生种信息的正确渠道。要获得觉醒知识,了解新生种世界,最佳的途径只能是新生种修炼学校。

    在微信上,他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姜见贤。姜见贤回鹏城之后,已经来过三次电话,频率是一礼拜一次。姜盘是第一次主动给父亲发微信,姜见贤收到微信后,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详细询问整个过程。姜盘一一细说,最后请求姜见贤帮助了解天仓山新生种学院。

    ******

    新世纪第十九年元月六号,姜见贤为薛祺礼联系好京都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医院,派人专程来衢城接薛祺礼进京,薛风费了好大劲,说服老母一同前往。等薛风从京都返回,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一项新生意正等着他。

    衢城当地的一家广告公司找上姜盘,请他代言本地一家食品公司的产品。

    全民皆商的时代,姜盘对这件事并不抵触,和薛风一商量,授权这家叫“新视点”的广告公司使用他的肖像,为期五年,使用费每年二十四万。和新视点广告公司的业务往来,由薛风全权代理,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姜盘仍然要求大舅把关务严,以防新视点瞎搞胡来,把他的肖像印到一些不靠谱的产品上去。

    进入中旬,全国各大院校陆陆续续开始放寒假。同在沪城就读的刘旁和朱颜,也回到了衢城,等待过春节。

    刘旁自从上次回校,便把睡前的冥想延长了15分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衢城非灵气节点的理论不靠谱,还是沪城同样不是洞天福地,也不是一处灵气节点的原因,即便他按征夫的方法去冥想,依然一无进展,灵气死活进不去他那具壮硕的身躯。

    不过他在这件事上的执着,还真是难能可贵,昨晚到家都快12点了,照样坚持冥想45分钟。

    他是那种睡得晚就起得晚的人,按生物种规律,今天清晨醒来心想反正放假,就想睡个回龙觉再去看姜盘,但朱颜的一条微信,打乱了他的计划。朱颜约他一起去看望姜盘,人已经在他家楼下。

    说人是一种分群的动物,应该没谁会否认,社会如此,学校班级同样不列外。

    高中最初的时候,刘旁因为姜盘的原因,和朱颜也走得近,后来情况有变,有那么一段时间,刘旁对朱颜颇为不齿。不过到了高中后半段,或许年龄大了些,觉得感情这事儿还真不好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嘛。再后来,毕业上大学前,朱颜和宋隽不知为什么分手了,他对朱颜的观感也就随之慢慢改变了。

    现在他和朱颜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偶尔会叫上各自的一两位同学,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看到朱颜的微信后,刘旁抓紧洗漱吃早餐,下来楼下时,朱颜已经等了一小会,正用戴着绒线手套的双手,不住地去搓冻得白里透红的两只耳朵。

    朱颜今天穿了件轻薄的白色羽绒衣,下身是黑色加厚发热裤,脚上是双皮质柔软的切尔西靴,和发热裤同样颜色。这是一身非常简约的穿着,为了不致看上去色彩太过单调,她手上的那双绒线手套是浅粉色的。

    朱颜的五官精致到极致,此刻照例是化了淡妆的。刘旁曾经听她亲口说过,不化妆不出门。所以刘旁见到的朱颜,永远是黛眉红唇的朱颜,明艳不可方物的朱颜。

    “没想到啊,昨晚才到家,今天一大早就约我一起去看小盘。”一见面刘旁就说,脸上笑眯眯的,“坐公交还是走过去,反正也不太远。”

    心思玲珑的朱颜,自然听出得出刘旁话里话外捉狭的意味,却佯作不知,“不太远,那你的意思就是走过去咯,听你的。走吧。”说完轻盈地转身,当先而行,“薛老师去世,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去看看他不应该吗?余琼、张久翔、还有蒋鑫,他们前天就去过了。”

    刘旁跟上她的步伐,两个人并排朝打铁铺方向走去。

    “朱颜,问你个问题。两个多月时间,小盘身上发生了三件大事,薛老师去世、多了个有钱老爸、觉醒,这些事你都知道,你觉得哪件对他影响最大?”

    “当然都大!这还用问吗?”朱颜甜美的声音里含有嗔怪。

    “我是说……最深刻的那件。”

    “没法分。薛老师很爱小盘的,现在她走了,小盘得多伤心啊;亲生父亲找来了,一家年销售额3845亿的大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听听都好吓人;觉醒成为新生种,这个你最清楚,就是特权阶层了……”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悔不当初啊?”刘旁突然问,故意的。

    朱颜停下脚步,仰起小脸蛋,曲线柔和的小下巴翘得高高的,栗色卷发垂散,秋水潋滟般的双眼望定刘旁,一眨也不眨,“是有那么点,怎么,愿意帮我吗?”

    如果换了一般的女孩子,刘旁问得如此犀利直接,面子上肯定撑不住,但朱颜显然不是,看着刘旁的眼神里没有多少尴尬的成份,反而透着俏皮与狡黠。

    “帮你什么?走啦。”

    “既然你说我悔不当初,那就帮我和他和好如初咯,呵呵……”朱颜娇笑着跟上刘旁。

    “你们不是一直保持联系吗,还用我帮忙?”

    “那算什么联系,同学之间的礼貌性问候,还就那么一次而已!”

    “要我说你还是别忙活了,你们两个不合适。”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女人的脸说翻就翻,这话朱颜不爱听,笑脸马上没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怎么不合适?你懂什么!”

    话里训斥的意思十分明显,好在他们现在走的不是主干道,人行道上没几个行人,否则刘旁一定难堪得想……不至于,刘旁脸皮之厚曾经冠绝衢二中,无所谓的。

    “朱颜,不是老同学说你,你的毛病你自己知道,物质、虚荣……”朱颜的呵斥,刘旁不至于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却也难免,说话开始有点不留情面了,“小盘我知道,优秀的人一般都骄傲,小盘太优秀,他不是骄傲,他是骨子里的傲慢!以前你甩了他,他去求过你吗?没有吧,他不是没有勇气,他是不屑。你俩以后要是在一起,还是会出问题的。”

    朱颜更来气了,两条小眉毛都竖了起来,“你看看,说你不懂还不承认,我有甩过他吗?我和其他男同学走得近一点,又没怎么着,难道他就那样把我往外推,不会过来哄哄我吗?我物质,我爱虚荣,我承认,可是现在哪个女生不物质,不爱点小虚荣,你以为这天下全都神仙姐姐,不食人间烟火啊?光长肉不长脑子,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看问题不会一分为二,我有缺点难道就没有优点……”

    高中后期,姜盘和朱颜恢复到正常同学关系,刘旁就老爱和朱颜抬杠,不过大多数时候吃瘪的是他,此时朱颜词锋犀利,越说越生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智,“打住,我说不过你,我投降!”

    “真是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咒我!跟姐赔礼道歉。”朱颜仍然是一副薄怒轻嗔的模样。

    刘旁哪会含糊,当街向朱颜深鞠一躬:“姐,我错了,请您原谅!”

    朱颜当然不是真生气,她现在的想法是要笼络刘旁,所谓的薄怒轻嗔,不过女生对付男生的惯用伎俩罢了,“看在你言辞恳切的份上,姐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啦。你就好好巴结巴结姐吧,我们班上有个女同学身材和你蛮配,开学后……”

    刘旁撇了撇嘴,做个鬼脸打断说:“身材和我蛮配,那就是牛高马大了,《权力的游戏》中的布蕾妮塔斯吗?太丑,我不要。”

    “又无知了吧,剧中的布蕾妮塔斯是难看,但那是化妆效果,演员本人是盎撒联合王国的女演员兼模特格温多兰克里斯蒂,身高1米91,大美人一个。我同学长得可不丑,配你绰绰有余。”

    “这样啊……在沪城的时候你就该带她一起出来嘛。”

    “嘁,你这是打蛇随棍上。”

    “姐,我刚才那是口不择言,说真的,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磨合,我妈就经常这么说,或许你和小盘磨合磨合……”

    这么说吧,刘旁的身高既是他的优势,没这身高他绝对进不了沪体,但也是烦恼的源泉,近两米的高度,女朋友真心不好找啊,现在好不容易目标出现,前方升起了希望的曙光,朋友小小牺牲一下就牺牲一下吧,小盘会理解的。

    刘旁这样想着,同时也觉得自己有样东西掉在地上,碎了一地,那东西好像叫节操。

第19章 关公的大刀

    等见到姜盘的时侯,刘旁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节操完好无损,因为姜盘的眼睛不同于以往的明亮。

    姜盘冥想成功,却没有及时告诉他,不够朋友,他答应帮朱颜一点小忙,就顿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人家朱颜好歹是你姜盘的初恋,现在回心转意,好马准备吃回头草,你答应人家,那就成其好事,不答应,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对吧。

    不过再想回来,姜盘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个性,腹黑闷骚男嘛,有点东西就往外显摆,本来就不是他的作风,告诉自己他冥想成功,说不定还会刺激到自己,如此一想,又觉得这次姜盘未必不够朋友。最后,就变成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节操到底掉没掉。

    相对于刘旁的迷惘,朱颜这趟的探视之行目的明确,思路清晰。

    她的目标,就是想和姜盘和好,然而她也明白,这种事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行的,想把小盘重新拉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需要铺垫,毕竟互为初恋对象的两个人有过那么一段不愉快。

    约刘旁一同来看望姜盘,就是这种铺垫的一部分。

    暌别半载,看到姜盘的第一眼,朱颜就发觉对方变化很大,这种变化不是外貌长相上的,而是气质上的。小盘性格原本就沉静内敛,就像是刘旁说的,有点闷骚,而正是这种气质,当初可是吸引了班上很多女生的,包括自己。

    现在的小盘帅气依旧,但或许是一下子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重大的变故,这种内敛沉静已经有滑向忧郁的迹象,不过幸好,他的眼睛变黑变亮了,比以前更有神彩更漂亮,可是也有点吓人,那双眼睛有股奇异的力量,仿佛随时随地能够洞穿吞噬自己的灵魂。

    这双纯净明亮无比的眼睛,就是他成为新生种的标志吧。她看着姜盘,心底暗想。

    放寒假刘旁第一时间过来看自己,姜盘不奇怪,那还不是和人需要吃饭拉屎一样天经地义,朱颜的结伴同行,却充满了意外。高中毕业后,班上的同学天南地北去上大学,在京大的时候朱颜主动联络过他一次,当时他认为那只是同学之间的正常问候和祝福。

    可这次与刘旁结伴而来,意涵显然不是单纯的同学探望。见面的表情,说话的神态,看自己的眼神,朱颜仿若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段时光。作为女孩子,朱颜固然缺点不少,可也有个很大的优点,从不矫揉造作,今天女孩的表现,很能说明问题了,她想和自己重归于好。

    问题是自己也想回到过去吗?姜盘内心不确定。

    朱颜过去的一些行为可能伤害到姜盘,但正如当年他对薛雪说的那样,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如今朱颜回心转意,从她九月份就曾经主动联系过姜盘来看,似乎并非完全是因为姜盘的身份改变了,尽管这个因素占有一定的比重。

    姜盘不是道德洁癖者,他现在比从前更能理解朱颜,而很多时候,理解往往代表宽容。

    在姜盘的印象当中,朱颜和两样东西有关。一样是谜团,当年少女的迷之属性,曾令他着迷和手足失措,现在这种感觉已无限减弱,他能看清对方的行为逻辑,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另一个,一直以来朱颜的美,很像他看到过的一件东西,关公手里那把华丽的大刀,任谁一看上去,便知有莫大的杀伤力。

    今天自见到朱颜走进铁匠铺的那一刹那起,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半年不见,以时光和视野为磨石的大刀,锃亮发光,杀伤力不减反增,姜盘自问很难抵挡。

    于是探望有了第一次,便也有了顺理成章的第二次、第三次……不过每次刘旁都在场,两个人并非独处。也许是因为两人太年轻,姜盘宽容的深度和广度不够,而朱颜毕竟是女生,一定的矜持和尊严还需要顾及。

    ******

    过年了。

    妈妈走了,外公外婆人在京都,姜盘自然在大舅家过除夕。

    表姐薛彤彤读大三,在学校里交了男朋友,这次为了春节回谁家过和男友吵了一架。男朋友想让薛彤彤去他皖北老家,薛彤彤考虑到姑妈刚去世,表弟形同孤儿,今年她一定要回衢城过春节。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于是大吵一场,各回各家。

    过了初一,便是二月六号,是姜盘十九岁的生日。按薛风的意思,姜盘生日,应该热闹一下。姜盘觉得没有必要,回绝了,说和薛彤彤、刘旁、还有朱颜一起去外面过。大舅妈说薛风不识趣,年轻人喜欢自己玩儿,谁稀罕你呀,薛风想想也是,便也释然。

    当天晚上,四人在衢城大酒家要了间包厢。

    作为姜盘铁哥们的刘旁,作为亲表姐的薛彤彤,不但早就认识,而且还共患难同头疼过,所以见了面说说笑笑,毫无陌生感。

    朱颜,薛彤彤却是第一次见,当即震惊于对方的丽色,真心实意地夸奖赞美数语之后,眼光便开始往姜盘脸上瞟,那意思很清楚:这么漂亮的女生,什么时候撩到手的?在老姐面前不透露半点风声,不愧是腹黑男!

    等姜盘做过介绍,才知道原来是同学。都是过来人,生日就请三个人,自己不用说,刘旁也不用说,那么眼前这个美的太不像话的女同学,是什么路数还不清楚吗?不是同学而来参加生日宴,一般都是已经撩到手才会出现的情况,是同学就有点复杂了,按自己的经验来看,多半还处在撩的过程当中。

    好事啊!小盘本来性子就闷,姑妈走了打击太大,自己还担心他闷出什么事来,现在想交女朋友了,那就表示问题不大。

    薛彤彤如此想当然,落座后便明里暗里开始替姜盘张本,什么新生种是国家战略人才,姜盘今后前途无限啦;什么磐石控股排名华夏民企榜第七,法律规定私生子同样有继承权啦;什么姜盘不光人长得帅、会读书,关键是还不花心没谈过恋爱啦等等,不一而足。

    其他三人边吃边听,姜盘是目瞪口呆,傻了似的;朱颜一颗七窍玲珑心,时不时接一两句,不致薛彤彤说到兴头上突然冷场;刘旁则是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子,深深地为薛彤彤感到悲哀:我的傻大姐,别看四个人中你年龄最大,论心智讲心计,你十个薛彤彤也抵不上人家朱颜的一根手指头,你以为人家不知道磐石控股,人家早上网查过了,年销售额记得比我还清楚,都精确到个位数了……

    一餐饭吃完,用了一个小时,薛彤彤差不多讲了六十分钟。然后象征性的吃点蛋糕、吹个蜡烛,最后送礼物。

    大家都还是不能自食其力的学生,姜盘表示自己无所谓。刘旁本来就没准备,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姜盘真想要就先欠着,来日发财了再补。两位女生不似刘旁脸皮厚,都备了礼物,薛彤彤送的是古驰钱包;朱颜是一副厚框复古的雷朋墨镜,颇见用心。

    姜盘那明亮度远超常人的眼睛,已经为他招来过不止一次的烦扰,这还是在普通人不知晓双眼明亮几乎是新生种的标志的情况下,倘若有朝一日新生种越来越多,这个秘密公开,那就算上趟街姜盘都有可能冒被围观的风险。所以朱颜送的这幅墨镜,及时且实用。

    礼物送完,时间还早,接下来便开始讨论后续节目。姜盘在这种事情上一贯随意,说决定权交给女士,只要别太晚,他和刘旁睡前还得进行冥想。薛彤彤首先提议,去唱k,刘旁喜欢热闹,赞成;朱颜却说想去看《流浪地球》。

    两种选择,有分歧,决定交到寿星公手上。

    姜盘毫不犹豫地说:“看电影。《流浪地球》昨天刚上映,今天舆论就刷爆了,评价不错,华夏出一部真正的科幻片不容易,票房必须要去贡献。”说完拿起手机,算着时间开始订票。

    既然寿星公发话了,薛彤彤、刘旁当然没有异议,何况《流浪地球》好像的确拍得非常用心,他们也在朋友圈里看到了评论。朱颜在一边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她知道,只要自己提议去看《流浪地球》,姜盘必定赞成。

    毕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她对姜盘岂能没有一定的了解?小盘从小喜欢历史,考的也是京大历史系,而且他曾经还对自己说过,真正喜欢和了解历史的人,必定爱国。其实拔高了说,小盘是个有点儿民族主义倾向的年轻人,而从影评来看,《流浪地球》恰好不乏民族情怀,再说他还喜欢大刘的科幻小说,自己就曾向他借过纸质的《三体》。

    最后付账时,又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他们这一顿点得都是普通菜,但衢城大酒家本身属于高端消费场所,包厢费、服务费加在一起,一千出头了。薛彤彤抢着她来埋单,姜盘手上拿着一张银行卡,笑着阻止她说:“这张卡是年前收到的,我那位父亲寄过来的,说是二十岁的生日礼物。猜猜看,上面有多少钱?”

    姜盘的情况在座的都清楚,姜见贤寄来的银行卡里存了多少钱?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了,大家好奇心强烈,都想知道。

    “一个亿。往后三年,我的学费你全包,我先替我老妈谢谢你。”刘旁嘿嘿一笑,一付打劫的样子。

    朱颜迷人的眼睛弯了起来,“十万块,你有吃有穿有房住,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爸防着你呢。”

    薛彤彤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说的都不靠谱,一亿太高,十万太少!我猜一百万到一千万之间。”

    “理由呢?”姜盘看着薛彤彤问。

    刘旁和朱颜明显是说着玩的,看起来只有薛彤彤是经过思考才给出答案的。

    “姜叔叔以个人的名义,在我爸公司投了三千万,我爸心里明白,人家的意思多半不是想和他合伙赚钱,而是用这个名义帮他一把。三千万,在你爸这种级数的有钱人眼里,估计和三千块差不多吧,给你的生日礼物,一百万到一千万之间,我猜比较合适。”

    姜盘目光回到手中的银行卡上,也不说薛彤彤是否猜对,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正经起来。

    “其实我拿这张卡出来,是有意的。你们都了解我,知道我不是爱臭显摆的人,那为什么还要拿它出来?因为我知道最近两个月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按阿旁你的说法,够狗血,你们特别是姐你,多少有些担心我大悲大喜,会晕头转向、会迷失自己,要么惺惺作态,要么忘乎所以,但我告诉你们,我不会的。

    “这张卡上的钱我会去用,心安理得地去用。养儿育女,我总是他生的吧,现在还在读书,该他养!勤工俭学什么的,就算了,那基本上算是惺惺作态。至于姐你开始说的‘法律规定私生子同样有继承权’,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我真要这么想的话,笃定就叫忘乎所以。

    “我说这些,意思就是要告诉你们,天上掉下个有钱老爸这事,我会用一种比较健康而且正确的心态去看待,你们不用担心!好啦,就这样。服务员,埋单。”

    这大概算是当众表明心迹了吧,以姜盘的个性,很少时候会这样,现在当面侃侃而谈,至少表明他如今的心态没问题,很正面,很积极。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可是,你还没说这卡上到底有多少钱?”

    刘旁的嘴永远是最快的,不过这一次很及时,因为两位女生真的很好奇。

    “就不说,憋死你……”

    “可我和朱颜也想知道啊……”薛彤彤不满。

    “坏人!”朱颜噘嘴说。

第20章 抓住姜盘

    8点半的场次,《流浪地球》片长125分钟,散场走出影院接近11点了。姜盘并不住薛风家,所以刘旁送薛彤彤回家,姜盘送朱颜。

    两拨人分开后,姜盘准备叫滴滴,朱颜说不想坐小车,姜盘没意见,说那就坐公交,朱颜又说姜盘知道她家离这不远,想走着回去。

    于是两人开始压马路。这是一月而来,两人首次单独在一起,气氛却并不尴尬,刚看完电影有得是话题。

    朱颜本身学表演,一路上以专业的眼光对剧中的角色进行点评,认为演员尤其是主角的演技还是显得生硬稚嫩,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不过作为华夏首部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化科幻电影,当得上“制作精良”四个字,开启“华夏科幻电影元年”的评价实至名归。

    她显得有些兴奋,似乎还沉浸在观影的氛围当中,不停地向姜盘述说着自己的观点。看得出来,她在沪戏的半年时光不是白待的,学到了不少东西。姜盘有时随声附和,有时也插话讲一点他自己的并不专业的见解。

    朱颜家的确离影院不远,快到小区大门口时,朱颜忽然指了指路边的一条石阶小径,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姜盘说:“那边是座小公园,要不你再陪我去走一圈?”

    自从冥想成功,辟出原初灵海,姜盘如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冥想。不管是征夫的告诫,还是自己的切身体悟,姜盘现在都相信,冥想就是门水磨功夫,若要二辟原初灵海,唯有持之以恒地冥想,舍此无他途捷径。

    这大概能称得上是佳人相约了,姜盘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应当即刻离开朱颜回去冥想,可当看到对面女孩的眼神时,他可耻的动摇了。

    女孩此时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复杂,期待或者恳求,确定是有的,倔强或者不甘,是明摆着的,当姜盘深吸一口气,说出“寒冬腊月,你就穿这么点,早点回家休息。”后,以上种种就统统变成了幽怨。

    “那好吧,前面就是小区,你不用再送……”女孩嘴角耷拉下来,表情非常失望,低着头说,自顾自朝前走。

    “就这么走了?”姜盘确定朱颜是真生气了,尴尬地喊住她,“我话都没说完。明天下午我想去趟鹿鸣山,你能陪我去吗?”

    朱颜倏地停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身,隔着数米俏生生站着,显得有些矜持,远远看着姜盘说:“你去祭拜薛老师,我去合适吗?”

    “先别管合适不合适,你愿意陪我去吗?”姜盘的语气有几分霸道,很罕见。

    “你来接我,我就去,而且我想徒步去。你答应我就去,不答应的话……不去。”朱颜咬着樱唇说,小脸蛋依旧沉着。

    “好,明天下午2点,我在这等你,水和急救包我来带。”

    直到此刻,女孩的脸上才彻底露出笑容,宛如世间最美的昙花开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两人分开后,朱颜怀揣喜悦往家里走,虽然这份喜悦的心情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回到家中,父亲早躺在卧室床上,开了床头灯在看书。母亲还在客厅,边看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边给她等门。

    朱颜母亲顾文绣在市财政局上班,任会计处处长,天生丽质,人到中年风致不减当年,朱颜的美貌显然得自她的遗传,且具青蓝之胜。

    朱颜放寒假回家,天天往外面跑,一向为人精明的顾文绣曾问过女儿是不是恋爱了。她母女俩向来贴心,朱颜不曾隐瞒,本着愿意得到母亲建议的想法,把她和姜盘的事统统说了。

    了解整个事情后的顾文绣,惊喜之余,极力鼓励女儿和姜盘交往,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要抓住机会,抓住姜盘,一定要抓住!

    原因无他,现在整个衢城没有人不知道姜盘,顾文秀因为工作单位的关系,比一般人更知道姜盘。

    首先,姜盘很会读书,去年考取的是京大历史系,当下这个社会,会读书的男生哪有不讨阿姨长辈们喜欢的。

    其次是姜见贤的份量,姜见贤的份量说白了,就是磐石控股的份量。磐石控股的份量普通衢城人或许体会不到,他们看重的永远是最直观的,比如湾流g650在衢城机场一停一个月,但作为财经专业出身的顾文绣,磐石控股的份量还是能掂量出来的,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最后是新生种的身份,这个身份对姜盘意味着什么,进而将来会对女儿有什么影响,以顾文绣的阅历和见识,完全不能把握,也就是说在国家层面,像她这个层次的体制内人员,根本没有和新生种打交道的资格与机会。

    她只知道,姜盘觉醒后不过二十来天,省财政厅按政策划拨的八千万新生种发展专项资金,已经躺在市局的账面上,而就在当天,其中的两百万,立刻转给了由市府办传真过来的姜盘的个人银行卡账号上。

    姜盘是女儿二中的同班同学,顾文绣当然知道,姜盘母亲病故、生父现身、灵堂觉醒,这一联串的事还是她跟说故事似的,在微信上一五一十告诉给尚在沪戏求学的朱颜的。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姜盘竟然是女儿的初恋,很纯很暧昧的那种,现在,不,这些事发生之前刚上大学那会,女儿就有了和姜盘重修旧好的想法,且已付诸行动,这怎能不让她欣喜万分?

    至于朱颜和姜盘曾经闹掰,在顾文绣眼里根本不算个事,漂亮女生情海弄波等闲事,那个叫宋隽的现在提都不用提,和姜盘根本没有可比性。问题的关键,是姜盘对女儿还有那种意思没有?有,什么都好说,没有,那就万事皆休。

    顾文绣前些日子问女儿,几天接触下来,姜盘的心思摸清楚没有,对她到底还有想法没有?女儿回答觉得不太好说,完全忘记过去应该不可能,但当初的那份纯真的情感还保有几分,也说不好,姜盘就那样的人,闷骚型,心里面的想法不会轻易外露。

    所以,当事前知道女儿今晚是去赴姜盘生日宴的顾文绣,从女儿嘴里得知她明天要陪姜盘去鹿鸣山时,心里面就像灌满了蜜似的,从里甜到外。姜盘的母亲埋葬于鹿鸣山,姜盘邀请女儿同去拜祭,这其中当然是有特别含义的,不管女儿怎么理解,反正她顾文绣是这么认定的。

    兴高采烈之下,顾文绣似乎未能察觉女儿喜中带憾的神色,说要去告诉朱颜父亲这个消息,便进去了卧室。

    朱颜去浴室洗了澡,换上睡衣,钻进母亲早就为她开了电热毯的温暖被窝里,安安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可以确定了,小盘未能忘情,他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关键是,自己也很喜欢这种喜欢。但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高中的那段时间,小盘很笨拙,两人来往都是自己在推动、在主导,现在的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寒假回来的这一个月,同样是自己主动去见他,但整个事情的主导权似乎反倒落到对方的手里。

    恋爱中的女孩,对于主客易位的局面,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觉得有必要自我分析一下。所谓主客易位,谁占主导地位,意味着谁更顺从谁,本质上是谁更爱谁的问题。

    首先肯定是因为小盘身份的变化。

    这是个物质的世界,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里,小盘的家世如果能好一点那就完美了,高中的那段时光,朱颜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当愿望成真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个变化实在太大,是从前哪怕做最美好的憧憬时都不敢想象的,所以它把自己砸晕了,面对小盘,自己便也不由自主失去了一部分自我。

    还有就是他本人,他本人身上的变化。高中那会的小盘,有时好酷,有时又好傻,时不时会惹自己生气,现在的小盘,怎么说呢,变成熟了?有点,又不完全是,说不清楚,对了,他说话的方式,看问题的角度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想想东想想西,直到浓浓睡意涌上来,睡着过去。

    其实姜盘也觉得自身出了变化,并且对薛彤彤说起了这件事,那是次日在大舅家的小别墅里。

    次日接近中午时分,姜盘冥想完照例来到大舅家,大舅妈早早准备了他和薛彤彤的午饭。春节这几天,除了初二晚上去刘旁家吃过一餐,姜盘的吃饭问题,都在这里解决。春节期间薛风应酬多,一早就出了门,大舅妈要赶麻将场,吩咐姜盘随意吃,晚饭她会回来做,便提了包包出去。

    薛彤彤睡懒觉,等姜盘独自在楼下餐厅吃上了,才穿着睡衣睡裤加披一件深红法兰绒睡袍,施施然从楼上下来。

    姜盘见她穿得少,便说要去把空调的暖气打开。薛彤彤说不冷,然后一屁股坐在长方形红酸枝餐桌另一边,问对面正在进餐的姜盘,“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是不是很丢人?”

    姜盘知道薛彤彤是什么意思,想必是昨晚充当护花使者的刘旁死性不改,依旧大嘴巴,把自己和朱颜的事说给她听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反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姜盘夹了一筷子腊肉炖冬笋,塞进嘴里,“呃,你不吃点?”

    “刚起床吃不下。”薛彤彤似笑非笑地看着表弟,很感兴趣地问,“我以为是你在撩人家,没想到实际情况是人家在撩你。怎么样,准备覆水重收?”

    “刘旁都告诉你了?”姜盘不置可否,随意问道。

    “都告诉我了。挺有头脑的一个女生,漂亮得不像话,对你嘛,至少七分真心,我看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见姜盘没反应,继尔说:“你不会还在意她以前和你闹掰过吧?老姐告诉你,分分合合很正常的,而且据我观察,人家还是个处,那方面你也不用担心。”

    “这你也看得出来,经验之谈?”姜盘目光一闪,有意朝她上身瞄了瞄。

第21章 隐藏技能

    薛彤彤是属于那种全身上下都有肉的女生。

    方形脸,大眼睛,多肉鼻子,可奇怪的是,整体组合在一起,虽然谈不上像朱颜那么倾城倾国,但也绝对不丑。姜盘看过来的时候,因为坐姿的关系,她的法兰绒睡袍衣领是敞开的,里面的睡衣被撑出两团高高隆起。

    “喂,姜盘,注意你的眼睛……”薛彤彤故意拍了下桌子,然后拢了拢睡袍衣领,轻啐着说:“你现在的眼神很不友好,特别有侵略性!”

    薛彤彤和姜盘自小一起长大,平时相处讲话都比较随便,偶尔也会说些无伤大雅的小段子,但这通常是薛彤彤喜欢恶作剧而逗弄姜盘,姜盘个性使然,在这方面反倒要无趣得多,像刚才这样的举动,以前很少会发生在他身上。

    “侵略性!很不错的一个评价,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眼神有点污,很猥琐。”

    “侵略性的眼神,不应该用它来看你表姐,你应该去看你的朱颜。”

    “这个建议很不错,我会考虑的。”

    嗯?薛彤彤有一时的错愕,这很不像姜盘往常的说话习惯,不对,这不是说话习惯的问题,语言是思维的外在表现,是他的思维习惯有了巨大的改变。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薛彤彤,有点吃惊,用审视性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姜盘,打量了半天,最后才说:“小盘,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觉得这和姑妈去世无关,和你爸爸的出现也没有关系,是觉醒的原因。”

    姜盘饭才吃到一半,这时突然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然后起身离开餐桌,在餐厅有限的空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薛彤彤讶异莫名,同时也有点担心,站起来问;“小盘,你怎么了?”姜盘这才停下,“你也这么说,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完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薛彤彤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姐,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主动觉醒后,得到超凡记忆这个能力,这你是知道的,后来冥想成功,又获得了一个伴生的内视技能,这也和你们说过,你们都说很神奇。但是最近几天,我感到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新生种的种种传闻,向来是人们口中的谈资,作为衢城首个新生种但不爱交际的姜盘,虽然可以免去许多烦扰,但像薛风一家,刘旁一家以及朱颜这些亲近的人,还是会问他一些“内视时是什么样的感觉”、“灵气有颜色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而每当这个时候,姜盘不可能不作回答。这是他作为一个新生种,必须要面对身边普通人的,这几乎是他的一项义务。

    “我先说这样一件事吧。妈妈去世前,我从京都连夜赶回衢城,在虹桥高铁站度过了一整夜。当时你爸还瞒着妈妈的病情,可我已经隐约猜到一些,那时我很焦躁,很无助,很害怕,坐立不安,需要在站前广场不停地走动,才能缓解那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可是就在前几天,我想起这件事,忽然觉得假如换作是现在的我,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我一定不会觉得自己那么渺小,那么孤立无援,那么恐惧。”

    “这是因为你已经经历过一次……”

    姜盘立刻打断薛彤彤,“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再次经历,而是把现在的我代入到当时的情景之下。再说第二件事,等会我要去鹿鸣山墓园……”

    这次轮到薛彤彤打断他,“又去墓园,除夕那天我们不是去过了吗?要不等会我再陪你去一次吧。”

    姜盘摆手说:“这次不一样,我准备年初八就去鹏城,然后从那边直接去选定的新生种学校,至少半年之内都不会回衢城,所以是去和妈妈告别。而且这次你不能去,因为我约了朱颜。”

    “啊?小盘,这你可得想清楚,约女生一起去给过世的长辈上坟,意义可不一般!我刚才说覆水重收什么的,玩笑居多,你也可以不当真的。”

    “这正是我想说的。姐你不知道,朱颜过了年二十岁,比我和刘旁都大一岁,她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心智早熟的女生,当时我们虽然互相喜欢,但整件事都是她在主导,我那时好痴迷她的。但这次不一样,我照样还喜欢她,但绝不会再痴迷。我和她的关系,这次我占主导地位,这中间固然有我身份改变的原因,但更多的,我觉得是这里变了。”

    姜盘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额头,“昨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想约我再去小公园走走,或者是有话想对我说,或者是想把我们目前的关系再往前推推,我想着赶回去冥想,因为午夜时冥想效果最好。我拒绝了,她很不开心。她不开心的样子,我很心疼啊,所以就约她今天下午一起去祭拜妈妈。

    “一起去祭拜妈妈,我当然知道代表着什么,那几乎等于承认她是我的女友。朱颜你刚才也说了,对我至少有七分真心,而我看到她不开心会心疼,既然是这样,她想重修旧好,我为什么不接受?”

    姜盘说了这么多,语气却一直平淡,并未附加强烈的情感色彩在里头。

    “朱颜想做你的女朋友,我没意见,你想做她的男朋友,我也没意见。鸳梦重温,我恭喜你们呀!”薛彤彤白白胖胖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个稀奇古怪的笑容,“但是,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说过,你脖子上的那块石中鱼,有了女朋友,不准送人,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现在你准备把它送给朱颜吗?”

    “姐,你的记忆力真不错,不比我的超凡记忆差。”姜盘知道她在开玩笑,忍不住调侃一句,“你们薛家的传家宝,我会一直戴着它的,这点你放心。”

    “那算你还有良心,爷爷没白疼你。可是你说的这些,和第一件事有什么关系?和你的脑子变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懂。”

    姜盘继续耐心解释。

    “高中的时候朱颜和我闹掰,虽然远远谈不上背叛,可终究是件不愉快的事,她现在回心转意,按我以前的想法,总要付出十二分真心,我才能接受,现在我觉得七分足够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总不能说是我贱吧?

    “这代表我能理解她,能宽容她,而理解和宽容,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第一件事也是如此,遇到那种情况,我不再有弱小感,不会再感到恐惧,那是成年人都未必能拥有的心智。可你想一想,我才十九岁,大学刚上了不到半年,怎么突然就变如此成熟了?少年老成?不尽然吧。”

    不得不说,姜盘这番话非常有道理,至少身边的薛彤彤完全被他说服了,她眨眨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问:“是哦,为什么呢?”

    “身份背景的改变,并不能让一个年轻人立刻变得成熟起来。那么以我的情况,就只有觉醒这一种可能了。这些天来,我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我主动觉醒的时候,不光只觉醒了超凡记忆,可能还有其他的隐性血脉能力一同觉醒,正是这种未显现的能力让我迅速成熟起来。”

    “这么神奇?”薛彤彤眼睛不再眨,嘴却张大了。

    姜盘黑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新生种的世界,我想应该还有比这更神奇的!”

    ******

    下午2点,姜盘准时出现在昨晚约定的地方。朱颜迟了十分钟才出来,峨眉淡扫,白衣黑裤,是初次去看姜盘时的那身装扮,不过换了双白底黑帮的跑步鞋,全身黑白素色,与此行的目的完全吻合。

    两人会合后先去花店,买了花束,朱颜小心翼翼地装进姜盘的双肩包里。

    鹿鸣山墓园离市区十余公里,姜盘和朱颜沿公路一侧的人行道徒步而行。春节这几天,天气时好时坏,但今天天公作美,是个晴好的日子,阳光底下,温度大概有十六七度的样子。疾步快走,不大的工夫,朱颜粉嫩的上唇已有细细汗珠沁出。

    经过昨晚的那一幕,原本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那一层薄薄的隔阂,终于荡然无存。此时的女孩不复往日的强势,回归到那种小鸟依人的小儿女状态。一路前行,姜盘偶尔会控制不住步伐,渐渐走到前面去,每每此时,女孩便会站立不动,非要等姜盘察觉重新返回拉起她才肯继续往前走,而迎接姜盘的通常都会是一顿娇嗔的白眼,或者一声嗲嗲的抱怨。

    就这样,来到墓园。一进到墓园里面,两人速速收拢情怀,神情肃穆。朱颜目光所及,坟茔处处,尽是墓碑,阳光也被繁茂枝叶挡住,环境有几分吓人,身子便情不自禁地靠紧姜盘。

    时下祭拜亲人,仪式或中或西,又或二者兼而有之。姜盘和朱颜这代零零后,已不兴跪拜。姜盘除了头一次下跪叩头,后来几趟都是奉上鲜花,合十拜拜。这次也一样,从背包里小心取出花束献上,然后两个人合十三拜,肃立片刻,就算完成仪式。

    “小盘……”等要离开的时候,朱颜突然轻声叫住姜盘,“你从来没有抱过我,你想抱抱我吗?”

    “在这,现在?”姜盘一时讶然。

    高中的那段时光,两人最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打着互助的幌子实则自欺欺人的牵手而已,的确未曾拥抱过,更别提接吻之类了。

    朱颜现在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如果换在别的场所,姜盘当然不会有所迟疑。更进一步讲,假如那个场所够隐秘的话,以姜盘如今的思维和心态,他甚至会做出远远超过朱颜要求的事来,就算是当场把朱颜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当看到朱颜站在妈妈墓碑前,不迈一步,眼神坚定,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女孩要的就是仪式感,一个特别庄重、等同于承诺的仪式。

    姜盘朝女孩走过去,张开双臂,把她轻轻搂在怀里。女孩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眼皮轻微颤动不已。姜盘低下头,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22章 赞美

    假使这世上没有张小龙,正月初六这天,就该是姜盘吃掉朱颜的日子。这么说也不对,没有微信有其他即时通讯工具,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假使这世上没有手机,正月初六这天,朱颜会被姜盘吃掉。

    仪式感,是人们表达内心情感最直接的方式。鸳梦重温,指的是以前有过很美好的时光,现在又重新享受这种感觉。

    有了初三的墓园之行,随后三天,姜盘和朱颜的感情火速升温。而曾经接受过朱颜口头贿赂的刘旁,以及和大学男友正闹别扭薛彤彤,不知为什么,居然凑到一块去了,结伴去了临近市县的一个风景区自助游,这无形中就为他们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初四、初五这两天,除了夜间的冥想和睡眠,耳鬓厮磨,朱颜几乎都和姜盘黏在一起。初六上午,两人一起去商场购买家庭遮灰布。离开衢城,姜盘并不打算租掉南区妈妈留下来的房子,反正现在他也不缺那几个钱。妈妈的卧室,自己的房间,还有客厅,昨天在朱颜的协助下,已做过整理,只差最后盖上遮灰布了。

    姜盘已经订好高铁票,初八离开衢城前往鹏城。两人都明白,余下的相处时间不多了,很珍贵。

    开始合作铺盖遮灰布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更早的昨天或前天,一种由暧昧、好奇、躁动、兴奋混合而成的情绪,已经开始在两人心头悄然生发与蓄积,只待某个特殊的节点,轰然爆发开来。

    这个特殊的节点很快到来,宽大的遮灰布需要拉扯,拉着拉着,朱颜就被姜盘拉到了怀里。没经验,没技巧,粗鲁但很大胆,这就是姜盘的初吻。

    暧昧的气氛消散得荡然无存,躁动与兴奋反而呈指数暴涨,结果是宽大的布艺沙发成了牺牲品。剑及履及,微信却不适时地响起请求通过加好友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姜盘极不情愿地拿过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单手点开微信,“新的朋友”里果然有条新消息。

    非常意外的微信提醒音,更加意外的一个人,姜盘体内升腾的欲念戛然而落。

    什么人加了姜盘,这个时候女孩还是很在意的,稍微抬起上身,先偷看一眼再说:

    “小盘你好!我是大姐姜抱珍…”

    看到这条讯息,朱颜立刻明白,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了。于是快速地整理好文胸,并做了个侧身,示意姜盘替她扣上搭扣。姜盘略觉尴尬,放下手机照做,并帮她把刚才脱下丢在一边的毛衣外套拿过来,协助她穿上。

    整理好穿着,两人相视一笑。

    朱颜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睛弯了起来,揶揄姜盘说:“新司机,刹车一定刹得很辛苦!”

    此时姜盘已经从沙发站起来,朝仍旧坐在沙发的朱颜点点指头,恨恨地说:“总有一天会吃掉你,跑不掉的!”

    朱颜眼中蕴涵着的笑意越发明显,扭了扭纤细的腰肢,表情轻松,意思好像在说:来啊,我又不怕你!

    姜盘离开沙发的时候已经取手机在手,“威胁”过女孩后,点下“接受”。

    很快,对方发了文字过来:“小盘,我是大姐姜抱珍。爸爸和征叔明天中午会离开鹏城,为你上新生种学校的事,去一趟老家琴岛。后天我会去高铁站接你,望知悉。”

    姜盘仔细看了一遍内容,思虑片刻,然后输入回复:“讯息收到,谢谢大姐。”

    对方再发:“我有你的照片,爸爸发给我的,很帅!我现在发张我的照片给你,免得到时不认识。”

    接着是一张照片。

    姜盘再次输入:“谢谢大姐!”

    “好啦,先这样,后天见!注意温差,鹏城这边热。拜拜。”

    “知道了,谢谢!后天见,拜拜。”

    联系结束,姜盘走过去坐到朱颜身边,把手机拿给她看。

    鹏城姜家的情况,朱颜知道一点,这三天两人几乎寸步不离,姜盘难免会谈起那边的家庭情况。所以朱颜知道姜盘有个大他六岁的同父异母姐姐,名字叫姜抱珍,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姜抱朴。姜抱珍毕业于香江中文大学药剂学院,现就职于磐石控股下属制药企业,姜抱朴还在盎撒联合王国雾都商学院求学。

    姜盘告诉朱颜这些的时候,朱颜还半开玩笑半当真说,让姜盘今后和家人相处尽量谨慎,姿态不妨放低一点。姜盘表情漠然,说她豪门恩怨之类的电视剧看多了,自己不过在鹏城待几天而已,一旦选定新生种学校,立刻就会离开,和鹏城的家人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唷,你大姐好漂亮,像高圆圆!”看到有照片,朱颜就不管文字内容了,先点开来看。

    姜盘刚才已点大看过,他的这位大姐是方形脸,五官的确和高圆圆有几分相似,也同样有着清丽脱俗的气质,只是要年轻许多。

    朱颜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才把它还给姜盘。姜盘接手机的时候,发现女孩双眸灵动,正打着转看自己,脸上带着凶悍的表情,还冲自己仰了仰下巴,意思不外乎要他做个评判,比一比谁更漂亮?更有甚者,兴许感受到照片的份量,还带有威胁的意思:不准说你姐比我漂亮!

    要是换了以前,姜盘大概会态度持中,公允评价,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现在或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受隐性血脉技能影响,思维方式有了极大改变。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需要适当的奉承,有的人管这叫情商,也有人说是智慧,无论如何,当下的姜盘准备照此去做。

    “大姐看上去确实漂亮,但我觉得,和你比还不是一个档次的。从高中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有个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存在,你的美很像一样东西,关公手里的大刀,有杀气的!”

    姜盘说得很认真,至少朱颜看不出有半分玩笑的成份存在,因此女孩两边嘴角开始慢慢往上翘,越翘越高,眼睛却越眯越细,开心得要命。

    ******

    位于鲁东半岛的牢山,山体成形于元古宙晚期震旦纪,距今以数亿年计。春秋故时,有擅修身养生之方士云集。八十年代,被国家确立为名胜景区之一。牢山于黄海之滨拔地而起,海岸线绕山体近百公里,兼具山海之胜,为华夏名山中之仅见。

    风景区往南四十公里即为鲁省经济中心、著名滨海度假旅游城市、航母军港琴岛城。琴岛是座超千万人口的大型城市,环境优美,每年皆需巨量的花果苗木作为城市绿化更替之用。牢山风景区外围,有多家私营的大、中型花木苗圃,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向琴岛城输送所需的花木幼苗。

    孔明亮今年四十一岁,属马,鲁省泉城人,管理着这众多花木苗圃其中的一家,稼穑堂苗木场。孔明亮园艺专业出身,原本就职于泉城市园林绿化局,负责一小块管理工作。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促使他放弃事业编制,举家离开省会城市迁往琴岛,接手经营稼穑堂苗木场。

    孔明亮妻子曾在泉城花卉市场开了间花店,上班余暇孔明亮会去帮忙看店,五年前,也就是新世纪第十四年的夏天,他接待了一位看中他家一款大胜利君子兰的老者。

    看到这位老人的第一眼,孔明亮便留下极好的观感。

    老人具体的年龄很难看出来,七十怕是有的,身板硬朗,腰杆笔挺。老人有着一双令人惊奇的眼睛,完全不像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那般浑浊,反而漆黑乌亮,胜似稚子。老人未见谢顶,银发似雪,颌下留有白须,也不见一丝杂色,更让人惊叹的是,须发俱白的老人竟然有一对浓黑的眉毛。

    都说鹤发童颜,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识过,孔明亮觉得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

    他家那款元宝座的大胜利君子兰,形式、韵律、意蕴三美俱全,算是镇店之宝,开价数万。老人弯腰俯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不还价,直接买下了。市面上君子兰利润本来就不错,老人出手大方不还价,赚头就更可观了,孔明亮心情舒畅,包扎的时候,便和老人闲聊开来。

    老人言谈风趣,说孔明亮的姓名有意思,说咱们华夏古人,取名冠字讲究“闻名即知其字,闻字即知其名”的名字互训之法,典型的像张飞,字翼德;诸葛亮,字孔明;自己生在民国,也冠字,叫姜心存,字赓续;你孔明亮,姓孔,叫明亮,算是把诸葛亮的名和字一网打尽了。

    两人随便聊了会,姜心存单手提盆栽而去。

    从老人的着装谈吐、外貌长相、出手气度,孔明亮都可以判断此翁应该是个有身份之人,但人家刚才说了,家在琴岛,不住泉城,发展成长期客户的可能性不大,孔明亮觉得怪可惜的。

    然而令孔明亮惊喜的是,一月有余,姜心存又上门了。孔明亮满心欢喜,寻思着又有大笔头的生意可做。不料这次老人单刀直入,言明来意并非为购花,而是买人,想聘请孔明亮去琴岛替他管理苗木场。被老人气场镇住的孔明亮意外之余,忙问端详。

第23章 八大关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据姜心存自己介绍说,他在琴岛市郊有个规模不算大的苗木场,缺个懂技术会管理的经营人才,他了解过孔明亮的履历,认定后者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希望孔明亮能加以考虑。

    孔明亮供职的泉城园林绿化局,平心而论算是个好单位,但好单位人才必众,上升空间自然就窄,而且论收入不过比下有余而已,不然老婆也不必起早忙黑开什么花店了。姜心存开出的条件诱惑力十足,几乎令人无法拒绝,年薪比园林局翻倍,年终奖视利润率提成,五年后效益彰显,可以讨论给股份。

    那时孔明亮才三十六岁,豪情壮志尚存,离开事业编制出去闯一闯的心思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过他有个最大的顾虑,姜心存凭感觉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但那只是感觉和应该,万一呢?电视上做营养保健品广告请的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不也个个鹤发童颜,红光满面,事后一查,全他妈是些老骗子。

    他的这个顾虑,显然瞒不过姜心存的双眼,给出一个提议。姜心存让孔明亮抽时间先去琴岛看看,考察过苗木场再做决定不迟。

    孔明亮心想就算姜心存骗术高明,反正只是邀请自己参与经营管理,并不需要投一毛钱,那他要骗自己什么,自己又有什么是值得被他骗的呢?他自认为没有,所以趁周六周天去了趟琴岛。

    其实当天姜心存离开时曾留下过联系地址,而正是这个地址,已经免去了孔明亮的疑心,却又激起了他的好奇,因为姜心存的住址居然是八大关紫荆关路上的一幢别墅。

    这就很恐怖了,作为一个鲁省人,接受过高等教育,耳目不致闭塞,八大关别墅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孔明亮不可能不知道。

    古老的华夏在一百多年前饱受屈辱,曾经作为日耳曼联邦殖民地的琴岛,因为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当年的西方列强在城市南部修建了大量作为疗养之用的别墅。撇开屈辱不论,这些蓝天下碧海旁,绿树花丛掩映的一幢幢单体或连体建筑,风格迥异,设计精美,和南方鹭岛城的鼓浪屿同称为“万国建筑博物馆”。

    孔明亮很清楚,八大关的一幢别墅价值几何,可问题不在这里,这块面积约七十公顷的风景疗养区,百余年而来,曾经住过的或者拥有过其中一栋建筑的,随随便便拎出一个,哪个不是显赫一时或者名扬四海的……

    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在华夏妇孺皆知,但未必人人就知道,八大关就是前面那半句话最有利的证明。八大关的别墅,钱再多,你也未必能拥有,富,在这里起不了太大作用。

    孔明亮现在不再怀疑姜心存是骗子,有哪个傻帽会去八大关租栋别墅装点门面来骗自己,那不血本无归吗?再说八大关就算有别墅出租,你也有钱租,业主就随随便便租给你?不把你祖宗三代调查个底朝天才怪。

    孔明亮现在是好奇,拥有紫荆关路上一幢别墅的姜心存,居然去开一家规模不大的苗木场,苗木场又不是金矿,逻辑不通啊。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孔明亮果真在紫荆关路上的一幢高卢乡村别墅式建筑里见到了姜心存。见到姜心存之前,有女佣开门,有不知道是不是管家的制服男引导,所以等见到主人,孔明亮无可避免地拘束起来。不怪他,这种场面,有生以来哪怕是一次他也没经历过。

    姜心存还是那个说话风趣的随和老头,陪着他在拥有砖砌壁炉的客厅小坐,命人奉茶。过后由一位四十来岁的浓眉男子驾一辆半新不旧的奥迪a6,送姜心存和他一道去苗木场。

    孔明亮见那位浓眉男子眉宇间和姜心存依稀相似,便猜测他也许是老人的子侄辈。等车子上路,经姜心存介绍,才知道大谬不然。浓眉男人叫姜见龙,“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取名用典是周易中的卦辞,是姜心存的嫡亲孙子,今年四十一岁。

    孔明亮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混乱了,四十一岁的孙子,那姜心存至少也得上八十了,可是真心看不出来啊。于是问老人今年高寿?老人笑着说八十四,还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今年这个坎,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去。

    孔明亮当时就想就你这副身板,这精气神,就算有人说比他还要多活几年,他也信。嘴上当然不会这样说,却问“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句话为什么很多人都信,几乎是个魔咒。

    姜心存耐心地解释:

    这和孔圣和亚圣有关,孔子享年七十三,孟子活了八十四,古人尊崇两位圣人,觉得自己寿数和两位圣人差不多也就心满意足了,久而久之,就流传成了这样一句话。当然这只是古人的迷信,按现代科学的**,人的生命力有低潮期和**期之分,低潮期为七或八的倍数,那时免疫力低下,容易遭受各种疾病侵袭,死亡率自然高。最后还笑着数落孔明亮,身为鲁省人不理解这句话,有点不应该,鲁省可是二圣的家乡……

    如此一路闲聊,大多时候都是姜心存在说话,老人开口闭口处处皆学问,孔明亮不怎么接得上话,只有脸上敬佩之色越来越深的份。

    稼穑堂苗木场整体呈长条形,南北走向,只经营城市绿化用苗木,目前初具规模。土地平整、挖掘水渠、路面硬化、温室搭建、栅栏围合等基础性工作都已完成。

    孔明亮到来后,花了一个下午,将苗木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察看了个遍。他估计苗木场占地十公顷左右,的确不算大型的,但地理位置极好,依山傍水,而且苗木场的后半部区域,竟是深入到牢山景区内的。

    孔明亮不清楚琴岛当地的政策究竟怎样,但著名风景区内一般是不能修建苗木场的,他路上看到的其他花圃苗场都建在风景区外围,唯有稼穑堂最靠近景区,且有部分场地切入景区范围。孔明亮非常重视这个细节,因为这从侧面反映出稼穑堂在当地乡镇和牢山景区,都拥有他人不可比拟的人脉关系。

    孔明亮看完回泉城,礼拜一便向园林绿化局递交了辞职报告,告别妻小,奔向牢山脚下的稼穑堂苗木场,然后一干就是五年,直到现在。接手经营苗木场的第三年,他卖掉了泉城的房子,在琴岛市内买了套四房两厅的学区房,把妻小都接了过来。

    稼穑堂苗木场在孔明亮兢兢业业的管理经营下,发展势头蒸蒸日上,职业经理人和资方的关系也日趋融洽。孔明亮接手苗木场的头一年,姜心存身上一些迷一样的地方,或是因为双方偶尔闲聊,或是孔明亮自行通过网络和媒体了解,又或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一部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姜心存,字赓续,生于民国18年,也就是公元1929年,齐鲁姜氏血裔。

    改开之初,知天命之年而从事粮油加工,于琴岛创建磐石粮油;后凭借其卓越的营商天赋,以灵活多变的经营手法,迅速将磐石粮油壮大发展成横跨粮食流通、医药、房产、金融四大领域的特大型民营企业;磐石粮油经多次更名为现今的磐石控股集团有限公司,1997年公司总部迁鹏城,新世纪第四年八月于港交所上市。

    第六年,在手创磐石的28年之后,姜心存辞去集团董事局主席一职,交棒同样有着非凡营商天份的嫡孙姜见贤;姜见贤接手磐石十一年后,位于鹏城cbd中心区域,楼高五百三十二米建筑面积四十二万平米的磐石国际金融中心大厦落成。

    姜心存育四子二女。

    长子姜援,生在新华夏、长在红旗下,上过大学、下过乡,最终走上仕途,历经数十年风雨洗涤,现任职国民大会。次子姜扬,夭亡。三子姜抗,学成随父营商,新世纪元年罹病英年早逝。四子姜扩,现任磐石控股董事局副主席兼战略决策委员会主任。长女姜扶,儿童心理学专家,退休后居住在蜀省锦官城。幼女姜提,早年留学弥利坚合众国,现居旧金山。

    以上就是孔明亮最早了解到的讯息,是关于姜心存创立磐石控股和家庭子女的一些情况。

    姜心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事业有成准备悠游林下颐养天年的老一辈企业家?抑或学识渊博既传统又现代的风趣老人?孔明亮不认为可以如此简单地去下评判,可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姜心存是个有能力且已经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孔明亮干劲中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苗木场走上正轨,而姜心存的形象也一天天清晰起来。

    稼穑堂苗木场草创之初,姜心存就在切入牢山景区的最深处,建成一片白墙红瓦的带院落平房。那片不到十间的房屋及院落,以沟渠树木和苗木场作分隔,自成一体。孔明亮接管苗木场之后,发现一年到头,姜心存那笔挺的身影时常会出现在院落当中。

    时间一久,有一天孔明亮终于醒悟过来,姜心存是个新生种!

    关于此事,他当面向老人求证过,老人没有否认,可也不想对他细说。孔明亮虽然好奇,但他已经逐渐走上职业经理人的道路,不是来当侦探的,所以知道不能刨根问底,只在私下做了一些符合逻辑的猜测。

    按孔明亮的猜测,姜心存办这个苗木场的初衷,恐怕不是为了要终老林泉之下,而是看中这块土地背靠牢山景区,清幽僻静,适合修炼,在上面建苗木场,似乎有点掩人耳目的意思。

    他想明白这一点,有一时的泄气,不过很快就被另一种想法所主导,像姜心存这样的人物,想必是华夏十四亿人中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之一,像自己这样的普通老百姓能和他扯上一点关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加倍用心经营管理苗木场之余,便会尽量去留意院落那边的情况。渐渐地他发觉,只要姜心存人在院落出现,过个几天,便会有访客络绎不绝地到来。

    这些访客从年龄上看,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至少中年以上;气度不用说,单单就随员而论,便能辨别出非同一般的身份;听口音看长相,更是天南地北,国内、东南亚、中东、东瀛、南北高丽、天竺西天竺、西欧北美、非洲……总之一句话,哪的人都有。

    就这样,一晃五年,孔明亮在琴岛、在稼穑堂苗木场扎下了根。当年在泉城他家花店买君子兰的老人,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部分形象已相当清晰,但依旧神秘的的那部分则更加讳莫如深了。

第24章 有院落名砥柱

    琴岛流亭国际机场,八大关别墅群,稼穑堂苗木场,三者构成一个几乎等边的三角形,从任何一个地方出发去另一个地方,距离大致相当。

    今天是正月初七,下午3点姜见贤和征夫走出流亭机场,登上磐石琴岛分公司派来的接送轿车,不去八大关,直趋稼穑堂苗木场。

    这是一趟姜见贤期待已久的行程。

    自去年12月从衢城返回鹏城,姜盘选择上哪所新生种学校,是他一直都在思考的事。他问过大伯姜援的长子也即堂兄姜见山,后者同样是个新生种,目前任职华夏新生种管理总局副局长。

    姜见山在京都的办公室里接到他的电话,先是为姜家意外添丁和增加一位新生种而感到高欣喜和兴奋,接着就说这个事最终还是要祖父来定夺,他的意见是天仓山新生种学院。

    姜见贤知道祖父在华夏乃至全球新生种界都拥有广泛人脉,堂兄能够出任国家组建不久的新生种管理总局副局长,就是出自老人家的举贤不避亲。

    他同样还知道,华夏新生种界以祖父为中心隐隐约约存在着一张巨大的网络,这张网并非透明公开的,只有身在其中和代表国家意志的若干人才能知晓一二,自己是老人家最看重的孙子,但因为不是新生种,与这张网天然隔绝,以致于网内气象难以窥探分毫。他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自己的岳父也是这网中的一环。

    这也就是说,祖父在华夏新生种界纵然不说一言九鼎,事实上也不可能,因为从国家近年来出台的新生种政策来看,那是已经做出战略规划的,但备受尊崇则绝无疑问。

    但这次祖父好像格外谨慎,在电话里只说让他再等等。上次姜盘觉醒,他第一时间告诉祖父,老人意外多出个重孙,固然欣喜,但对姜盘的觉醒却前后两次都只说再看看。几次三番下来,姜见贤却并不抱怨,因为他了解一直教导栽培并把他带到如今这种人生高度的祖父,做事一向讲究谋定而后动,对姜盘的择校迟迟不拿主意的原因,其来有自。

    当初五那天上午,姜见贤接到姜心存的电话,让他初七飞一趟琴岛,他就知道姜盘的择校问题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择校问题解决,另外一件颇为让他头疼的事,还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姜盘初八到鹏城,这件事姜见贤必须要告诉妻子姬颂和女儿姜抱珍。

    薛雪的离世和姜盘的出现,虽然早已在家里说开,可他知道妻子的性格,也许最终还是会无奈地接受姜盘,但那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到底是多长,无从知晓。女儿他倒不担心,除了担心母亲之外,多出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她来说应该是件乐意接受的事。

    果不其然,当初五那天晚上,餐桌上姬颂听说姜盘将在初八抵鹏,先是一言不发,继而猛然从餐椅立起,上楼回卧室,连女儿叫门都不应。初六一早,告诉女儿说要去趟雾都,看儿子,立刻就走。姜见贤父女阻拦不住,便也任由她藉由旅行来排遣心中的不快和从亲生儿子那里寻获慰藉。

    接送轿车行驶大约40分钟,抵达稼穑堂苗木场,思绪万千的姜见贤收敛心情,与征夫一同下车。轿车没有走苗木场正门,而是沿着白漆木栅栏外部一条缓坡机耕路,直接开到姜心存所修建的那座院落附近。

    由于苗木场后半部分切入景区,最深处的院落和四百米外的正门有着数十米落差,姜见贤下车的地方,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前望是花岗岩组成的牢山山体,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右眺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左边才是南北走向的苗木场。

    稼穑堂苗木场建成的五年多时间里,姜见贤来过不下十次,于此下车处每每都会流连片刻,就是因为这里等同一个绝佳的观景台。不过今天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下车后他和征夫直接左行十余米,穿过栅栏,进到苗木场内部,再沿花岗岩石铺就的小径往北朝上走数十米,便到了由半人高青砖围墙围住的院落前。

    围墙有门洞,门楣有木匾,匾上有字:砥柱。

    对于为什么题这两个字,姜见贤曾经问过祖父,但姜心存语嫣不祥,按姜见贤自己的理解,祖父于四十年前创立磐石,于十年前觉醒后选建的修炼和活动场所题名砥柱,看似合情合理,可二者究竟存在何种必然的关联,却猜测不透。

    整座稼穑堂苗木场占地约十万平米,这处叫砥柱的小院落不超过一千,偏于东北角一隅。正因为面积小,外面有什么动静,里面的人容易察觉。姜见贤尚未入门,堂弟姜见龙已经迎了出来。

    “到了,机场来的路上没堵吧?”

    血脉至亲,常来常往,客套寒暄能免则免,姜见龙向堂兄问候一句,目光便转向姜见贤身后的征夫,“征夫,离八辟还要多久?我再过两个月,有可能突破到筑基,晋升战术级,你要加把劲了!”他和征夫也是熟人,开口就问修炼上的事,同样无须客气。

    “路上还好。爷爷在里面?”姜见贤朝院内指了指,回应这位大伯的幼子说。

    “练气八段,总还要半年吧,我不能和你比。”等姜见贤说完,征夫笑着说。

    征夫所见过的姜家成员,无分男女,几乎都有两道漆黑的浓眉,这个强大的基因遗传可以说是姜家人的特征。过于浓黑的眉毛,可能会令女性感到烦恼,但对男性的容貌无疑是加分的,能让人显出英气来。眼前的这对堂兄弟除去这个特别明显的特征而外,身高也相差无机,但精神气质完全不同。整体上看,姜见贤富态圆融中显儒雅,小他几岁的姜见龙则是精壮如出鞘利剑,锋芒照人。

    “爷爷哪闲得住,又去弄他的那一亩三分地了。你是休息一下,还是……”

    “不歇了,快带我去见爷爷,我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姜见贤十分清楚祖父出资办这个苗木场乃是出于多重考虑,其目的有三。

    牢山景区方圆数百平方公里是灵气节点,灵气密度远高于其他地方,是冥想修炼不可多得的绝佳场所,此其一;其二,姜心存近年来想方设法,一直在做培育带灵气属性植物的试验;其三,苗木场地界和八大关比较,相对偏僻,姜心存访客众多,这一点尤为行事低调不喜张扬的老人看重。

    所以苗木场建成后,只要身在琴岛,老人一般都把砥柱作为落脚点,八大关的别墅反而很少去。而伺弄那些花花草草,自然便成了他的日常功课之一。

    “心情可以理解,毕竟突然多出个二十岁大的儿子来,将心比心,要是换作我,心态还不如你。”姜见龙笑着说,当前领路。

    “我就不跟着去了,”征夫没有跟随上去,准备自行进去院落,“在这等你们回来。”

    此行姜盘择校是主要话题,姜心存势必会问姜见贤一些极为私秘的话题,比如早年怎么认识薛雪之类的,所以征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去为妥。

    姜见龙和姜见贤已走出数步,姜见龙回头招手说“去,一起去。我马上要去机场接姚叔,你不跟我去?”

    “姚叔要来这里?我当然去!”征夫大喜,快速追上。

    姜见龙口中的姚叔叔名叫姚学旗,是磐石早期创业元老之一,如今除了磐石控股股东的身份,还是民间新生种组织莲界的负责人,以及国家新生种管理总局直属学校校长。

    “不会是赶巧吧,姚叔叔来这里和小盘择校有关?”姜见贤狐疑地问。

    “你一向见事明快,姚叔叔接任天仓山新生种学院院长的调令年前下发了,和原来的院长舒长青对调,舒长青去总局直属修炼学校。听爷爷说,这次有博弈,我父亲也出了力。”

    “明白了!”伯父任职国民大会,享受副国级待遇,事情牵涉到了伯父,想必其中涉及的博弈非同寻常,姜见贤不再多问。

    除了姜见贤和征夫刚才来时的上坡小径,砥柱院外左边内侧还有一条同样的小路,通往苗木场各处的苗圃。姜见龙领着二人一路向下,来到一处沟渠边的岔路口。姜见龙朝北向指了指,“你看,爷爷在那,我和征夫就不过去……”略微停顿一下,笑着说:“爷爷说不定会训你几句,风流账啊,免得你尴尬,呵呵。”

    姜见贤右手快速地挥动一下,做了个意味不明的举动,嘟哝着说:“我有心理准备,挨训就挨训吧。”

    三人自此分开,姜见龙和征夫朝苗木场南边正门走去,取车去机场接人。姜见贤沿着水渠折向西北,去见姜心存。

    琴岛地处北温带季风区域,属温带季风气候,冬季干旱寒冷,二月份的平均气温在两三度左右。春节期间,整个苗木场都见不到几个人影。姜见贤接连路过数垅栽种着各种苗木的地块,高矮不一的苗木无一例外,树干下截部分全都缠着稻草,裸露部分则早在冬季来临时便已涂白;他身边水渠的水流引自牢山山泉,此刻倒是潺潺不息。

    接近姜心存所在的地块,姜见贤突然驻足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

    斜阳夕照之下,可以看到立于土埂间的祖父不断弹动手指,随着他的动作,一条条细如游丝的光线,带着对阳光的折射,以极快的速度没入前方的苗圃花草当中。

    姜见贤知道这是祖父会的一项新生种技能,祖父曾说过这种被命名为“冰针”的技能很普通,许多新生种都会,所以他不觉得惊讶,让他感到惊异的是祖父连续不断发动这项技能的速度,几乎没有间隔。彼未消、此已生,彼未落、此已至,由此便在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苗圃上方凭空造成了一片色彩炫丽的光幕。

第25章 好狠的女人哪

    “过来,你不怕爷爷老眼昏花,乱射一通射到你?”

    姜心存早就发现姜见贤,发射完一波冰针,一边高声喊一边招手招呼孙子过去。

    姜见贤连忙走过去,他和姜心存已有小半年未见面,叫了声“爷爷”后,就去观察祖父脸上的气色。一看之下,发觉祖父左边眼角半年前还长有的两根白色眉毛,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脸上的皮肤也较半年前更有光泽度,连皱纹似乎都变浅了,不禁惊喜交加,这不就是返老还童吗?

    姜见贤神情的变化一丝不差地落到姜心存眼里,后者颇为得意地嘿嘿一笑,“是不是想到返老还童这个词?不用怀疑,它就是。你小心,说不定过几年等爷爷突破合丹,变得比你还年轻,到那时被人搞乱了辈分,责任在你。”

    “太出人意料了!爷爷,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证实迹象不虚,姜见贤大喜过望。

    “告诉你,你就会去坚持冥想吗?”姜心存清澈的目光中也透出一丝喜意,“……算了,我老人家又贪心了。咱们姜家算上你那个刚相认的儿子,四十三口人当中出了四个新生种,再增加别人还混不混啊?爷爷不指望你觉醒,就指望你给大家打长工!”

    姜心存说话有时很风趣,姜见贤早就习惯,对爷爷话里的调侃不以为意,但对刚才远处见到的那一幕好奇心犹存,便问祖父。

    姜心存走到苗圃中央,弯腰从一株低矮的植物根部,拈起一只被冰针刺穿身体的昆虫,返回拿给孙子看,“除害虫。这种红蜘蛛繁殖力强,一年生发多代,我老头子弄这些花花草草不容易,除害务尽,不把它们全弄死,心里不踏实。”

    随着话音落下,姜心存炯炯有神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红光,拈住红蜘蛛尸身的指尖骤然升起一朵小小的火苗。那朵火苗发出蓝色的幽光,随空气而摇曳,顷刻间半厘米长的红蜘蛛尸体化为灰烬,姜心存两指一搓,扑簌而落,火苗随即熄灭。

    姜见贤在边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止一次见识过新生种技能,每一次他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的办公地点在鹏城最繁华的cbd中心区域,出行使用的是高科技最具代表性的喷气式飞机,生活中接触到的几乎所有元素都充满了现代感。

    他不知道华夏十四亿人口当中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有幸目睹过新生种技能,也不清楚当普通人看到这些神乎其神的异能时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每次的切身体会都让他如坠梦幻之境,尤其是当最最亲近的祖父当他面展示异能时,这种思绪脱离现场飘荡得不知去向的不真实感,就会更加强烈。

    姜心存指尖升腾起火苗,姜见贤又一次被这种不真实得近乎荒谬的感觉所困扰,直到听祖父说:“弄了五年,还是没有看到成功的希望啊……抱珍主持的那间实验室,也没什么进展吧?”

    祖父的语气里有感慨,但听不出半分泄气的意思,姜见贤明白祖父所指,栽培灵气属性植物五年来未竟寸功,女儿在磐石制药研制新生种的增效型药剂,同样毫无进展。

    “爷爷……”栽培灵气属性植物,这五年来祖父下了极大的心血,姜见贤想安慰安慰老人。

    “不必安慰我,慢慢来吧!”姜心存摆手阻止孙儿继续说下去,“好啦,该说正事了,边走边说。”

    苗木场田垄间的硬化路面并不窄,足够爷孙俩并排行走,往回走的路上,兴许是出于习惯,姜见贤落在祖父身后,亦步亦趋。

    此时此刻,姜心存的背影依旧挺直如松,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九十的老人,而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姜见贤,似乎不再是那个拥有数万员工、年销售额数千亿的企业集团的掌门人,单纯是个充满孺慕之情的普通中年男人。

    “那个孩子叫姜盘,谁起的名,他母亲吗?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

    “……那段时间我心力憔悴,比前几年修建磐石大厦时还累。算是吧,不过我听他妈妈讲过,是孩子外公先起得意,蛇年蛇月生人,所以就叫盘。”

    “心力憔悴?都是你当年造得孽,当受。蛇年蛇月生人起名盘,那就是取义蛇形回绕屈曲,‘盘’字还通假‘磐’,大石头,这一点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很有意思……孩子外公做学问的?”

    “那倒不是,打铁开铁匠铺,卖点菜刀之类的东西。”

    “嗯,老手艺人,比现在一些做学问的人强!”

    “他前些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年前我联系了京都最好的医院,已经派人接他过去治疗。”

    “做的不错,道义上说得过去。孩子怎么样?”

    姜见贤知道祖父是在问姜盘的品性,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因此沉吟了一下,才说:“读书学习他考取的是京大历史系,从小到大成绩一直拔尖,这方面没得说,抱珍和抱朴都不如他;性格方面嘛,沉稳、懂事,这些都很好,就是有点闷,对我好像也没有完全接纳。”

    姜心存眼望前方,信步而行,但却频频点头,表示在认真听。

    “性格沉稳看上去当然就闷,这很正常;没有完全接纳你,我倒是希望他这样,以你的家世,才相认就过于热衷和你亲近,反倒要不得;他读历史系,这个有点出人意料,现在喜欢考历史的年轻人不多。不过以爷爷的眼光来看,这孩子将来大概会是个狠辣的角色。”

    “狠角色,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对祖父下的评判,姜见贤非常意外。

    “你是当局者迷。假如你还相信遗传学的话,就记住爷爷今天说的话。你想啊,孩子的母亲,嗯,叫薛雪吧,虽说死者为大,我不好说她什么,但我们是爷孙,现在没有外人,说几句也无伤大雅。照你说的,薛雪当年离开鹏城,并不知道自己怀了小孩,但她返回老家后产子,以后的十九年里,硬是没有和你联络过哪怕一次,那么这个女人的心得有多狠!要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是磐石的接班人,她连一次都不和你联络,好狠的女人哪,没几个能做到!”

    这是从“有其母必有其子”的遗传学角度出发,这么说当然有一定道理,姜见贤默默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祖父。何况祖父的这番话既算是非议,但又不完全是,似乎还带有赞许的意味,他也不想反驳。

    “爷爷和你说这个,两层意思。第一,孩子这样的出身,你会觉得对他有亏欠,这是人之常情,但切忌抱有过多的补偿心理,年轻人多摔打摔打,只有好处没坏处。第二,孩子将来最好能融入你的家庭,不能的话不要勉强。孩子心性有狠辣的一面,小颂嘛,你老婆你自己知道,绵里针,这中间你能起的作用反而不大,多让抱珍去做做工作,那丫头聪明,或许会有办法。”

    姜见贤默默点头,表示受教。祖父说得第一条让他悚然一惊,他对姜盘确有较为严重的补偿心理,现在经祖父一提醒,再则时过境迁,非复当日悲喜交加的心态,因此当即省悟。第二点却让他感到足以自我告慰,他已经预料到并做了相应的安排,虽然那仅仅只是个开头而已。

    姜心存继续说;“有关孩子择校,其实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你学旗叔……”

    “这件事刚才见龙已经向我提起。”

    “呃,年轻人就是嘴快……”

    姜见贤笑了起来,“不年轻了,他也四十好几了。”

    “别抬杠。既然你已经知道这回事,我就不再嗦。让你今天飞过来,是想让学旗和孩子都觉得我们在郑重其事。这对孩子算是个交待。学旗和咱们姜家是什么关系你清楚,他调任天仓山新生种学院院长,姜家子弟前往就学,更要郑重其事,这样人家才能收起照拂的心思,对孩子一视同仁、严格要求。所以,等会见了学期,你的态度要诚恳。”

    “这样安排,尽善尽美,我听爷爷的。”

    一路走一路说,爷孙俩返回砥柱。

    砥柱既然是姜心存的起居之所,虽小却修得雅致。最里边靠花岗岩山体,是东西向一字排开的九间仿古精舍,砖木结构,白墙红瓦。正中那座占地最大,算是待客场所,不过也只一百来平米而已。整个院落近千平米,九间精舍占去小半,余下空间就是青石铺地的庭院。庭院周边以及房前屋后,遍植翠竹,都是一些湘妃竹、凤尾竹等体量较小的种类。

    姜见贤跟随祖父走进正中那间客堂,落座不大工夫,就有个年龄大不了姜见贤几岁的中年女人端茶水进来。姜见贤对她欠了欠身,说了句“谢谢梅姨”。这位叫梅姨的女子相貌不俗,皮肤白净,保养得当,姜见贤祖母离世后由她常年照顾姜心存的日常起居,算算时间已有十一年,所以姜见贤对她很客气。

    梅姨脸上露出个温婉的笑容,说句“你们聊”,即刻出门离开。

    院落样式为中式仿古,但这间客堂内部装饰简洁,不见半分奢华气象,只用木质屏风将整个空间略作分隔,反倒现代感较强。

    要说得见匠心,则非前后墙壁上的那四樘镂空的雕花木窗莫属。精舍小筑,造窗之妙,妙在取景。设计这间客堂的设计师显然深得其法,四樘木窗角度别致,从一樘樘窗檩中望出去,或风动竹影、绿叶婆娑;或青墙蜿蜒,海鸥翱翔,都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尺幅。

    作为磐石控股的两代掌舵者,姜见贤和姜心存半年未曾谋面,虽然姜心存早已抽身离开商海,但对磐石的关注则未必尽去,眼下侯客间隙,和孙子以闲聊的方式谈论谈论公司的发展,他还是乐意为之的。

第26章 万年未遇之大变局

    祖孙俩坐在木架软垫沙发上,聊过公司后,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气氛温馨的家常上来。两人互相说说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家族成员,上个月见到了谁谁,谁谁来鹏城过春节,谁谁来琴岛拜年,谁家宝宝长得乖巧等等,当然,也会聊到侨居海外他乡的宗亲族人。

    姜心存今年89岁,按人类正常的生育速度,五代同堂、子孙一二百是很正常的事,但共和国执行严格的计生政策数十年,近来才有所放松,姜心存这一支的后代不过区区四十余人而已,远不如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移居海外的嫡堂兄弟开枝散叶繁衍得更快。

    改开之初,姜心存草创磐石,曾经得到过海外亲属的资助,后来磐石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姜心存与数位嫡堂兄弟沟通后,把这部分资金转换成股权分摊给了各人。于今故人渐渐凋零,姜心存辈分最尊,平时青鸟殷勤,沟通联络之类的事已经转移到儿孙辈身上。

    姜见龙和征夫从机场接回姚学旗,天色已黑,三人在下午征夫和姜见贤下车处下车,而后在路灯的照耀下,一路走进砥柱。

    饭点已过,大家肚子都饿了,稍稍寒暄数语,姜见龙自从觉醒后就一直跟随在祖父身边,算是此间的半个主人,便由他引大家去客堂左边的餐厅。

    那是一间小餐厅,就一张十人的圆桌,厨师同梅姨一般,也是姜心存用久了的人,早年间在八大关别墅服务。五人进去时,厨师已摆好碗筷,八道热菜加两大盘汤整齐排放,都是琴岛当地的一些家常菜肴。

    姚学旗七十多岁,额头宽阔,后梳的花白头发纹丝不乱,和在座的姜心存、姜见龙、征夫相似,同样有着常人无可企及的明亮眼瞳。

    落座后姜心存说无酒不成席,让厨师拿来一瓶04年的飞天茅台,五人均分,围桌小酌。而姜盘进天仓山新生种学院一事,便在这举杯劝酬间聊聊数语而定。姜见贤固然态度诚恳,姜心存对姚学旗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教导务严。至于是选择公费还是自费,姜心存一言而决,自费,四年八个学期二千万的学费由他掏。

    餐毕,姜见贤心知姚学旗此行自锦官城来访,不会单单是为了姜盘择校一件事情,和祖父有事商议才是主要目的,姜盘择校反而是附带的,而商议什么,自己照例不得与闻。

    他想今晚和征夫去八大关别墅住宿,准备明天再次过来苗木场看望祖父,傍晚飞回鹏城。但姜心存却让他多留一天,因为他岳父姬善行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从京都飞琴岛,假使翁婿缘锵一面,姬善行会怪姜心存不留人。姜见贤与岳父也有大半年不曾见面,自然答应。

    等姜见贤和征夫离开后,姜心存、姚学旗、姜见龙返回客堂,梅姨要上茶,被姜心存阻止了,说姚学旗年前接到调令,离任上任同步进行,诸事纷繁,劳心劳力,来一趟牢山殊为不易,他须好茶款待。

    梅姨听后浅浅一笑,说那就喝功夫茶吧,宛转腰肢,走向被木屏风挡住的客堂一角,那儿有个四人位的功夫茶茶座。姚学旗客随主便,于是三人一同过去喝茶。

    梅姨显然是学过茶道的,皓腕葱指,红泥炉中点燃乌榄碳,升起明火,煮水温杯烫罐,纳茶侯汤……整套程序做下来,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倒也没有几处可供挑剔的地方。茶泡好后,倒入宜兴紫砂茶盏,汤色金黄,香气馥郁。梅姨先端给姜心存一盏,然后才是姚学旗和姜见龙。

    姜心存浅尝一口,即便放下,对三人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咱们琴岛,还有泉城,甚至是京都这些地方,都不流行喝功夫茶,那时爱喝的是盖碗茶。其实这个盖碗茶,也是从南方蜀省传到北方的,解放后,换成大茶杯,不过是变相的盖碗茶罢了。改开之后,粤闽经济领先全国,当地的饮茶文化借助经济优势,逐渐传遍各地。闽南潮汕地区的功夫茶起源于宋代,承袭发展的是盛唐品茶艺术,到如今东西南北不分地域地流行起来,算一算,花了一千多年时间。”

    看似有感而发的一番话,然而姚学旗和姜见龙乃至于梅姨,都是熟知姜心存的人,知道这不是无的放矢,更非随意闲谈。梅姨自顾自继续泡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姚学旗和姜见龙则努力去捕捉这些话中的含义。

    “功夫茶盛行于一隅,历经千年才在华夏各地风行开,赓续公是指现在的新生种,也会是这种缓慢的发展趋势?”姚学旗首先试探着问。

    “两者并没有可比性,时代不一样。”姜见龙不认同姚学旗的观点,“古代交通不便,流通不便,交流不便,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点芝麻粒大的事,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

    “两件事确实没有可比性,但‘趋势’这个词学旗你用对了。我跟你们讲过多次,现在不怕你们嫌我嗦,不妨再讲一遍。

    “一百五十年前,李文忠给同治皇帝的奏折上说,‘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那个时候列强登堂入室,我两万万华夏族人何等凄惶,若不求变自强,族消种亡未必就是危言耸听。现在和当年比当然天差地别,坐二望一了,不过历来老二不好当,结果灵气复苏,新生种陆续出现,这个巨大的变化趋势是好是坏,今后会往哪个方向演化,现在还不清楚,但总之一句话,是人类万年未遇之大变局绝对不会错。”

    “爷爷还是在担心灵气复苏对人体产生影响,对动植物也必然会……”

    “对动植物的影响,新生种界很多同仁都在观察,但和政府比起来力量微薄,目前这一块主要还是见山他们在监控,好在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和动植物相比,我更担心修炼世界树的那批人里,总有人见不得华夏好,这些人不像修炼星辰图的,祖宗当惯了强盗,死性不改!

    “所以学旗你到任后,对天仓山的学员,要多强调这种趋势的不可逆,人类万年未遇之大变局,要让他们懂得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修炼世界树的某些人,也要和学员讲清楚,特别是年轻学员,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姜心存有嘱咐,姚学旗表情当即庄重起来,颔首说:“大的趋势方面,我会着力强调。修炼世界树的那些人,天仓山新生种学院自创办伊始,就设有国际关系这门课程,必修课,师资力量是从清华国际关系研究院调过去的。”

    “嗯,很好!”姜心存也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学旗你也要多加留意。刚才套用了李文忠的话,现在不妨再借用他老师曾文正说过的一句,‘办大事者,以多选替手为第一义’,如果发现天仓山有好的苗子,不妨先吸纳进莲界。你的莲界号称有莲子三千,那是虚数,应该尽快充实起来。”

    姚学旗欣然应允。

    “见贤哥说姜盘主动觉醒的是超凡记忆,这种技能非常罕见,我记得好像只有非洲尼日利亚有人觉醒过,除此再没第三个,爷爷是否该考虑让他先进莲界或者姬叔的隐湖?”姜见龙说。

    “超凡记忆对他的学习和今后战力的形成,将会有极大帮助,但这孩子才辟出原初灵海,现在就进组织为时过早,既不合适,也不安全,过一两年再看吧。

    “说到你姬叔,这次真是劳苦功高。五年前我提议设立国际新生种联合大会,主要操刀人就是他和学旗,全世界来回奔波不说,大前年总局创办新生种培训学校,学旗调去筹建并担任首任校长,联络各国创建国新联这样的艰繁巨任,虽然有国家力量在背书,可终究是非政府间组织,善行一力担之,任劳任怨,现在总算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首任理事长人选谈妥了,会址选在哪?”姚学旗和姜见龙神色俱是一变,异口同声地问。

    “博弈的结果,理事长人选华夏不得不放弃,由世界树一系的安德鲁斯隆当任,善行是十个副理事长之一;会址华夏争取到了,我们选在鹏城,很快就会开工。具体过程,等善行明天到了再细问。趁九尊砥柱聚齐四尊,砥柱怎么进一步配合国家的部署,我们也需要谈一谈……”

    他们三人一路细细谈来,所说兹事体大,一旁充当茶女的梅姨却始终风轻云淡,温婉如水,或低头烹茗,或素手奉茶,没一句多余的插嘴,因为类似此情此景,她早已司空见惯。

    十一年前刚到姜心存身边,那时的老人就已与众不同,往后数年里,是她随侍老人走遍天涯海角,走遍雪域高原,走遍塞外漠北,走遍中原腹地,走遍华夏名山大川,看着老人以自己的身躯去测定出一处处灵气节点……

    她早已不记得为多少访客烹茗奉茶过,那些访客中有许多人她都不陌生,譬如非洲某个国家的元首,电视新闻中就曾看到过,访客走后,老人告诉她,来客也是个新生种,修得是星辰图……

    也有不认识的,那些都是国内各地创办新生种学校的筹建人,来找老人要师资人员……

    她陪老人去过京都,不过可惜那次她被留在了下榻的酒店,老人去和国家意志的代表人详谈,她不能随行……

    前年她还跟随老人去过内蒙,去过那个叫朱日和的地方,去做测试,万炮齐发,老人安然而归……

    她甚至见过老人动怒,挥手间于空中塑形出青色巨掌,将挑衅者一巴掌拍入泥土里……

第27章 有点冷有点酷

    衢城至鹏城并没有直达的高铁,需经湘省星城中转。姜盘用普通身份证订好的两张票,一张初八上午8点30分衢城登车,中午12点到达星城,另一张不出站无缝换乘,12点15分再次登上开往鹏城的高铁,下午4点抵达。

    初六那天姜盘没有吃成朱颜,随后就失掉了机会,因为刘旁和薛彤彤结束莫名其妙的自助游,回来了,不过初八这天送行的时候,两人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离情别意。

    朱颜上得是沪戏,全身上下自然不缺艺术细胞,对这种离情别意特别敏感,以往看过的电影电视中有很多男女主人公月台分别的镜头,当时她就觉得很伤感,也特别浪漫,今天轮到自己,却未免美中不足,送行的别说上不了月台,连候车大厅都不让进。

    所以像所有热恋当中的女孩一样,她把姜盘拉到广场人少的地方,摘掉对方的墨镜,脉脉凝视,喁喁私语。姜盘比高一那会乖多了,非常配合,任由她摆布,这一点令她尤为满意。

    唐诗三百首,篇篇为情愁,何谓情愁?离情别意罢了。

    可那是从长安出发到岭南需要走一个月的八、九世纪,二十一世纪,特别是全国四纵四横高铁网形成的今天,哪来的那么多叽叽歪歪?分开了可以打电话,可以视屏,要是实在相思难捱,礼拜六礼拜天可以坐高铁见面嘛,前两年网上不是流传过这样一句很火的诗吗,穿过大半个地球去睡你,网络小说也有女主千里送身体某个部位的情节……

    以上是刘旁的想法,他对撇下自己和薛彤彤独自躲到一边去卿卿我我的那对人非常不满,内心吐槽不断。

    好在朱颜终究是个心智成熟的女孩,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识得分寸,在一番千叮咛万嘱咐、规定姜盘从此每天必须给她打一次电话之后,放开姜盘,使后者得以与死党及表姐告别。

    高铁即将进站,姜盘背着双肩包,手推铝壳行李箱,和大伙挥手作别,进站登车。踏入车厢的那一瞬间,姜盘突然心中一悸。

    就在半年前,同样是这种白色的和谐号,不过那次是在对面月台登车北上,今天是去南方。同样的出行,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目的地,更大的不同,是姜盘如今复杂的心境。去年八月北上求学,这次南下同样也是,但姜盘内心十分清楚,两次求学之间的差异相去何止千万里,这次乘高铁南下,将会是一次变轨,他人生的变轨!

    春运期间,乘客满员,姜盘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那是车厢中部靠左边两人座中的的一个位置。因为身高的关系,姜盘很轻松地把行李提上行李架,摆放好。

    姜盘的座位靠过道,在他摆放行李的时候,原本靠窗注视着窗外景色的旅客扭头来看新乘客。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的发型很奇特,黑色短发,中间的刘海不像刘海,长长宽宽一摞,一直垂到两眼间的鼻梁上;两边又是两摞上宽下尖的黑发,像两片柳叶遮住两颊,让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看起来显得窄了许多。女孩化得是烟熏妆,黑色的眼线和眼影漫成一片,但似乎没有控制好化妆材料的用量,致使本该呈现出烟雾弥漫效果的妆容,反而像是在眼窝处抹了两块浅浅的墨团。

    姜盘坐下后,发现身边旅客一直在看自己,不禁也打量了一下对方。

    稀奇古怪的发型,过浓的烟熏妆,落出大腿肌肤甚至可见黑色短裤蕾丝底边的乞丐牛仔裤,脖子上则是一大串不知名材料做成的骷髅头挂饰,垂挂在敞襟牛仔夹克下的粉色汗衫胸前。

    不良少女?姜盘在心里面嘀咕一句。女孩穿得很单薄,毕竟还是二月份,但姜盘没有多想,女性尤其是身材好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有御寒技能,朱颜不也这样,也没见她冻感冒过。

    看过对方一眼,姜盘随即收回注意力,拿出手机,有两条微信需要回复。刚才登车时,大姐姜抱珍发来一条微信,让他旅途注意安全,她下午会提前到鹏城高铁站接站,吩咐他从b2出站口出站。另一条是父亲姜见贤的,问他高铁是否准点,登车没有。

    姜盘回复微信时,那名烟熏妆少女歪着头,一直在看他,眼光很大胆,就连刚才姜盘打量她的时候,她也没躲闪。

    “帅锅,”等姜盘回复完微信,收好手机,烟熏妆少女指指他鼻梁上的墨镜,揶揄说:“车上还戴着,耍酷也要看地方喔。”意思是要姜盘摘掉墨镜。

    声音有点沙哑,却很好听。姜盘墨镜下方的嘴角翘了翘,落出半个笑脸,指指脸上的墨镜,“急性结膜炎,怕传给别人。”

    烟熏妆少女冲他皱皱鼻尖,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此时列车已经开动,姜盘不愿摘掉墨镜,烟熏妆少女也没办法,转头重新去看窗外不住倒退的景色。

    一个小时后,列车停靠赣省道都市。道都市毗邻道教圣地龙虎山,城市本身不大,但处在南北和东西铁路线的交汇点上,因此上车的旅客比较多。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有票,我的座位才是靠窗的,快起来!”列车自动门刚关上,尚未开动,前面几排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大声质问的是个女声,姜盘估计是新上来的乘客不幸遇上了霸座的。

    “听到没有?起来呀!”女声又提高几度,估计也不是个愿意息事宁人的。

    姜盘被墨镜遮住的浓眉轻轻一拧,想要起身过去看看情况,有必要的话,他不介意干涉一下。

    “我靠,怎么哪都有霸座的!”这时里边的烟熏妆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愤愤地说,“我过去看下。”不等姜盘挪开双腿,硬生生挤了出去。

    姜盘看她气势凶蛮,担心有什么冲突,立刻跟过去。

    霸座的是个留着短发的男人,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样子。新乘客是位白白胖胖的大妈,不依不饶,坚决不肯坐过道边空出的位置。那名霸男座态度倒不嚣张,可是眼望窗外,对大妈的质问不理不睬,好像这事和他完全没关系似的,那态度,看着其实更气人。

    “车票给我看下。”走到跟前的烟熏妆少女,把右手伸到白胖大妈眼前,掌心朝上。白胖大妈知道帮手到了,赶忙将手中捏着的车票递了过去。

    烟熏妆少女先瞄了眼车票,还给大妈,再抬头看了看窗边的座位标注牌,点头说:“没错,靠窗的位置是你的。”一拍霸座男肩膀,不屑地说:“你,起开!”

    霸座男这时才把头转过来,很平凡的一张脸,一开始他有点吃惊,等看清烟熏妆少女化妆穿着虽然古里古怪,但仔细一看其实很漂亮,而且还出人意料的年轻,估计都不满十八岁,于是落出个猥琐的笑容,“小姑娘,不要随随便便拍男人的肩膀,这样很不礼貌……”

    这一下,不光少女和大妈被再次气到,前后座位上站起来看热闹的乘客也大都发出指责声,姜盘更是连鼻子都歪了几分。

    “我滴个妈呀,”烟熏妆少女看来实在被气得不轻,“你个霸座男、油腻男、猥琐男,你还知道讲礼貌?给你三秒时间,立刻让座,一……”

    姜盘刚才紧跟着少女,现在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三十公分的通道上,那位大妈要再靠前一步,两人之间并无任何阻碍,可说是近在咫尺,随着少女以沙哑的声音喊出“一”,姜盘看到她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然后,姜盘就看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二个新生种技能,当然,是除了他自己的超凡记忆之外。

    随着周围温度骤降,那根近在姜盘眼皮底下的白皙食指指尖,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一截晶莹透剔的坚冰。这截冒着丝丝寒气的坚冰整体呈圆柱形,比手指更粗,顶端尖锐,并且不断延长,少女“三”字没喊出口,已经伸长到霸座男右耳边。

    “空调怎么变冷了?乘务员,空调温度太低,这有小孩呢!”前后不知就里的乘客当中,有人叫了起来。

    “……新生种,她是新生种!”

    霸座男眼看冰柱一寸寸沿伸过来,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等尖锐无比的顶端将要触及到他的耳廓时,他才反应过来,立马发出尖叫声,整个身子带着脑袋朝车窗斜靠过去,试图躲避。然而他靠向车窗一分,冰柱便跟着前进一分,眨眼间就将他逼迫得脸皮紧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无处可躲,霸座男下意识地挥动两只手,想像赶走苍蝇一样驱走冰柱,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冰凌生脆,碰一下就会断裂。可惜他错了,眼前的冰柱显然不同于自然界的冰凌,坚硬如铁,并未在他的碰触下断裂。

    “三!”

    “我让,我让!”

    “算你识相。”烟熏妆少女收回指头,冰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中,几滴水珠落在座位上的纺织物表面。她监视着霸座男挪到外面座位,等白胖大妈坐进里面,才对姜盘晃晃那根发出过冰柱的食指,不无得意地说:“冰箭术,比你的墨镜酷!回吧。”

    刚迈出两步,似乎意犹未尽,她突然又回头,扬手一枚细细的冰针弹射而出,准确地落入霸座男后颈。痛倒是不痛,但被低温冷不丁一刺激,霸座男打了个冷颤,站起来对少女怒目而视,但在少女的回瞪之下,终究敢怒不敢言,悻悻坐下。

    在车厢其他乘客的注视下,两人回到原先的座位,但烟熏妆少女却没有坐进去,“我去上个洗手间,警告你,别占我的位置,刚收拾完一个霸座男,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

    等她离开,姜盘坐下,临近乘客的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到他耳朵里。假如说刚才往回走时乘客看他们的眼神,恐慌多过惊奇,那么这些压低的嗓门,代表的就是疑惧了。意识到乘客们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抱着上述态度,同为新生种的姜盘感觉相当糟糕。

    尽管少女的穿着打扮怪里怪气,但在一个文化思想多元的现代社会里,这并不会触及到人们的道德底线,相反,少女刚才的行为,即便是急公好义也说得过去,应该得到乘客们的赞赏,然而并没听到一句叫好声。

    为什么会这样?姜盘默默思考着。

    新生种出现在世界上已经有十年,人们最初对成为新生种的那股狂热劲,早就消耗殆尽,但到目前为止,全球范围内,普罗大众对新生种的接受度还是非常高的。这种接受度既包含对新生种本身,也包括每个国家给予新生种的特殊待遇。即便是最爱闹腾的某些西方国家,也从未听说出现过针对新生种的游行示威。

    既然如此,那么回到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乘客就不应该是对烟熏妆少女新生种的身份有看法,那是什么导致乘客产生恐惧呢?

    是少女的新生种技能,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窄小的环境中施展出的冰箭术。

    自己曾经问过父亲,华夏到底有多少新生种?父亲说恰好知道个大概的数字,三十万出头。纯粹就数字而言,三十万和十四亿比较完全没有意义,不过这至少说明新生种非常稀少,稀少到普通人很难见到一个,按比例放到这节车厢,没人见过新生种是件大概率的事,更遑论新生种技能了。

    迅速厘清思路,想到这里,姜盘明白了:特殊的环境,前所未见的暴力形态,是造成乘客产生恐惧的两大主因。

第28章 大姐

    很遗憾!

    想通事情原委的姜盘,内心好过了点,可仍然满腹遗憾,为霸座男而感到遗憾。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霸座男,看似无赖缺乏起码的公德心,其实色厉内荏,面对新生种的暴力首先选择的是退缩。

    姜盘有种冲动,几乎想过去告诉他,烟熏妆少女刚才对他的所作所为,见义勇为固然不假,却也已经涉嫌恐吓罪。通过对《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的解读,姜盘非常清楚,新生种和新生种有矛盾是一回事,新生种和普通人产生矛盾,等同普通人与普通人产生矛盾,法律并不会偏袒新生种,这是全球共识,甚至上升到政治正确的高度。

    然而最终姜盘抑制住了冲动,他清楚地知道,当普通人面对无法抗拒的新生种暴力时,绝大部分人会沉默和退让,因为对自身安全而言那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作为新生种,姜盘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毕竟他成为新生种时间还短,大多时候仍以普通人的心态自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什么时候会发生改变……

    普通人对新生种的态度,顺着这个思路,有许多想法在他大脑中生发,但从洗手间返回的烟熏妆少女,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哎呦,对不起。”少女走入里边座位时,动作有点毛糙,不小心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没关系。”不知怎么搞的,墨镜被撞脱了,姜盘把墨镜重新拿在手里,却发现对方在怔怔地看自己,目光迷蒙,一副迷妹的样子。

    “你故意的?”姜盘举了举墨镜问。

    “当然是故意的,上洗手间也是骗你的,刚才就在车门那边站了会。”小伎俩被看穿,烟熏妆少女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尴尬,反而如实招供,脸皮倒也不薄,“你一上车,我就知道你也是个新生种,我有感觉。”

    少女身材不算娇小,但比盘矮了一头,现在站着和姜盘说话,两人几乎平视,女孩子呼出的如兰口气直接喷到了姜盘脸上。

    “你不坐下?”高铁两排座位之间并不是个宽敞的地方,少女鼓胀鼓胀的胸脯就在眼皮底下挺立着,有压迫感,姜盘不得不提醒少女。

    “哦,你的脸特别是眉毛,很好看,差点被你迷住了。”少女这时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嘟哝着坐回原座。

    姜盘愣了一下,这也太直接了吧,随即开心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信,但来自异性如此**裸裸的夸奖,还是第一次遇到,纵然亲密如朱颜,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表达,顶多是在他眼角轻轻咬上几口而已。相貌被人夸奖,特别是来自异性的赞美,总能让人心情愉悦,这一点不分男女,也不必矫情。

    “我承认自己是个新生种,你看我的眼睛就能确定。”被心直口快的人赞美,兼且对方是同类,好像还很有正义感,对这名少女,姜盘的兴趣无可避免地被提升到一个高度,“你是主动觉醒?眼睛的亮度没变化。”

    “我去年十月主动觉醒,浙省新生种管理局教会我的冥想,还没成功。”提到冥想少女似乎有点不耐烦,向上吹出一口气,鼻梁上的刘海掀起又落下,“他们让我去新生种学校,我最讨厌上学,不想去,自己找了份工作。我去终点站筑城,你呢?”

    “我去鹏城,……看姐姐,在前面的星城换乘。你多大了?我看你好像还没到参加工作的年龄。”

    “十七岁。”

    “十七岁能参加工作?”

    “你傻啊,等明天我就满十八了。”

    “呃……我是有点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预见不到。筑城什么单位?一定和新生种有关。”

    “这个不能告诉你,签了保密协议。你叫什么?我叫聂小留,加个微信呗。”

    “好啊,我叫姜盘。”

    姜盘微信注册名就是本名,聂小留的叫“有点冷有点酷”,两人相互通过验证,添加好友,就算是认识了。此后的一个小时里,两人各自谈了个人的基本情况,交流一些碎片化的新生种资讯,列车停靠在星城站台后,姜盘向聂小留告别。

    换乘时间很紧,姜盘拖着行李匆匆走出车厢,来到月台时,他突然有种感觉,车厢内的聂小留一定在透过车窗目送自己。回过头去一看,果真如此,便朝她挥挥手,这才急速离开。

    换乘需要在候车大厅重新验票,时间紧凑,姜盘来不及吃东西,上车后点了份三十块的快餐当午饭,觉得味道还可以,没网上说得那么离谱。

    这回是靠窗坐,吃完盒饭把空盒扔到车厢连接处的垃圾箱里,返回座位,姜盘就一直在看窗外的风光。速度太快,铁路沿线的景色俱是一晃而过,姜盘要把目光放远,一路的山山水水、田园村庄,才会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影子。

    姜盘喜欢这种感觉,因为高速列车的速度,能让他的思维也变得同样快速起来。

    姜盘有过不止一次夜间乘坐大巴的经历,在他看来,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享受。皓月当空,大巴车内漆黑一片,其他旅客俱已沉睡,而他凭窗远眺月光下的苍莽大地,意识清晰活跃到极限,手挥五弦而心在雁门之间,那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够到达宇宙的最远最深处。

    但这种妙不可言的经历只有坐夜行车,才能体会得到,像现在这样的大白天,是不该产生的,但此时此刻,这种美妙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姜盘心有明悟,知道这是潜伏在身体里的那个隐性技能,在发挥作用。他有感觉,一旦自己二辟原初灵海,这个隐性技能一定会显现出来。

    列车向南行驶大约三个小时,到达华夏南国大都市五羊城,再向东继续行驶不到半个小时,抵达鹏城高铁站。

    从开着空调的车厢里一出来,姜盘首先感受到了南国的热度,也领略到了鹏城高铁站的恢弘气势,而最让他感慨的却是祖国的幅员辽阔,早晨在衢城登车时,温度才摄氏七度,现在的鹏城怕是有二十四五度了。幸好他早有准备,在高铁上便脱掉防寒服塞进了行李箱,只在白汗衫外面罩了件灰色细条灯芯绒衬衣。

    他拖着行李箱,取下墨镜,步履轻快,从b2出站口验票出站。

    接站的人很多,有一点儿拥挤,但姜盘仍然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大姐姜抱珍,因为大姐确实长的像高圆圆,而且更年轻更高挑,气质出众,站在人群里仿佛带着自动光环,非常容易辨认。

    “小盘!”几乎在同一时刻,姜抱珍也看到了姜盘,脆脆地喊了一声,高举皓腕朝他挥手,并且迎了上去。身边是穿流不息的人群,场合显然不方便寒暄,姜抱珍想去帮姜盘拉行李箱,姜盘说了句“很轻,不用。”就由姜抱珍领着向广场上的垂直电梯间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身边人流渐渐稀少了,似乎是心有灵犀,姐弟俩同时停下脚步。同父异母的姐弟初次相见,相信姜盘和姜抱珍事先都预想过见面时的场景,但想象和现实永远有差距,而正是这种差距令此刻的姐弟俩相视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两人直视对方,目光温柔,没有丝毫躲闪。其实自姜盘下了高铁、姜抱珍来到高铁站后,一股浓烈且深远悠长的情绪便同时萦绕在他们各自的心头,这股情绪叫血脉亲情。

    此刻姜盘眼里的大姐有着黑色的披肩卷发,皮肤白皙,一双大大的杏眼,鼻尖不算小巧但鼻梁挺直,长长黑黑的柳叶眉有精心修剪过的痕迹;大姐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齐臀短风衣,大翻领口落出里面白色真丝衬衫的荷叶边,下身和自己一样是条浅蓝色牛仔裤;整体看上去,显得清丽脱俗,优雅知性。

    姜抱珍自然而然地拿眼前的这个弟弟去和另一个弟弟相比。

    首先分辨出的是不同之处,远在雾都的胞弟脸型更为柔和,眼前的姜盘线条要硬朗许多,两个人的眼睛截然不同,胞弟和自己一样是大眼睛,姜盘却是细长的丹凤眼;相同的地方,自然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浓眉,再有就是两者都继承了父亲那深长的人中,两人都是非常漂亮的大男孩,高大英俊,是女孩子们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看久了,她又觉得眼前的大男孩身上,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初见时的这个疑惑,第三天才被她解开。

    此后的三天,她一直陪伴着姜盘,以发自内心的亲情去接纳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以便后者能够尽快地获得归属感。接触多了,她逐渐发现小她五岁的姜盘,长相看似大男孩,思维言谈和行为模式却异常老练,有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精神气质,说白了,姜盘不像个大男孩,反而有几分父亲的影子。

    两人正式见面后,下到地下停车场,姜抱珍打电话通知专职司机人接到了,让他把车开到即停即走的接客通道来。

    劳斯莱斯幻影像是一艘行驶在平静水面上的船,悄无声息地在车流中滑行。极致的工艺不但造就了车厢内部无死角的精致,也隔绝了外界一切的震动和噪音。左后门车窗玻璃早被姜抱珍调成透明模式,透过车窗,鹏城正毫无保留地向姜盘展现出她作为一线大都市和滨海城市应有的迷人风姿。

    姜盘第一次乘坐劳斯莱斯幻影,也是第一次来到鹏城这座华夏的传奇都市。

    虽然去年如愿以偿地考进京都大学历史系,但还没来得及积攒起足够的大都市生活经验,离开学仅仅过了四个月,他便不得不返回衢城,而以劳斯莱斯代步,哪怕是搭乘,在当今这个世界上也是极少数人才能获得的出行经历,所以即便是对于素来沉稳的姜盘而言,能坐在劳斯莱斯里欣赏拥有良好城市规划、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以及绿化水平享誉世界的鹏城市容,仍然不失为一次极其新奇的体验。

    “看,那就是磐石国际金融中心,五百三十二米高,一百零八层,鹏城第二高楼。”幻影路过城市cbd中心区域时,坐在右侧位的姜抱珍,指着车窗外一座高耸入云的全隐框玻璃幕墙大厦,不无骄傲地对姜盘说:“算是我们家的,爸爸手上盖的!只要你愿意,明天或者后天我都可以陪你过来。”

    五百米高度的建筑,估计可以跻身全球高层建筑前二十名了,从姜盘左侧的位置斜望出去,整栋建筑就像是一颗放大了无数倍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宏伟壮观!”

    姜盘点头称赞一句,内心的震撼毋庸讳言,不是对大楼的高度,而是姜抱珍的那句“算是我们家的”。

    现在企业制度,作为曾经的学霸姜盘多少懂一点,磐石控股是上市公司,磐石国际金融中心属于磐石控股的资产,大姐的这句话间接说明,姜氏家族对磐石这家超大型民企拥有绝对控股权,股权占比至少超过67%。

第29章 星湖小筑八号

    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劳斯莱斯将高耸的磐石大厦渐渐抛在身后,朝城市东部驶去,经过一段海滨快速路,来到市区边缘的一座小山山麓。

    小山满目葱茏,山脚下绿树成荫,这里是鹏城星湖植物园。劳斯莱斯过植物园大门而不入,沿大门左侧一条不太引人注目的小路继续行驶。

    南国二月天气温暖怡人,小路两旁栽满了勒杜鹃和夹竹桃。勒杜鹃花期当年十月至翌年六月,半年内花开不败,这个季节更是怒放争艳。时近傍晚,夕阳将落未落,西边漫过来的霞光大半都被枝叶挡住,让原本就不见人踪的隐秘小径越发显得幽静。

    开到尽头,继尔又拐上一条岔路。姜盘在车中留意到,路口车道旁立着一块金属告示牌,黑底红字,蚀刻着:星湖小筑私人物业闲人免进。岔路只有短短数十米,拐过一个山角,隐藏在山谷里的十余栋单体别墅出现在姜盘的视野里。

    山谷中间有个人工湖泊,高大的景观树掩映下,十二栋占地不等、层高不同的中式传统风格建筑环湖而建,错落有致,极尽设计之精巧。

    要知道,想在鹏城这种两千万人口级数的大都市,找这么一处西至城市中心不超过十公里、东距海滨浴场不到八公里、地理条件极为优越的山谷作为私家别墅用地,其中难度之大,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而设计者或许正是有感于此,才花费无数心思,为自己的设计生涯留下了一件上佳杰作。

    星湖小筑八号,是栋占地面积超过七百平米的庭院式别墅,主体建筑楼高三层,大门口小巧精美的石墩,天井前的石雕影壁,庭院内置的水景和石龛式路灯,都令整栋别墅显得古朴典雅。

    进去别墅后,穿过视野通透、绿植满目的天井,姜盘被姜抱珍直接领上二楼,进入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带浴室与衣帽间,还有个附设的小书房,加在一起大约七、八十平米。姜抱珍体贴入微,说姜盘坐了一整天的高铁,如果觉得疲劳的话,可以先冲个凉,内衣内裤以及浴巾浴袍、长裤外套,都是她前些天亲自为姜盘选购的,就放在衣帽间的柜子里。

    姜盘的确有点疲乏感,等姜抱珍出去后,便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尺码大小合身的内衣内裤和质地上乘的长裤衬衫。

    观察房内设施的时候,有个细节让他再次体会到大姐的细心,也令一股温馨的暖流从他心中淌过。小书房的书架上书籍虽然为数不多,但有一幅他的带框照片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想必是大姐前段时间特地冲洗出来的。

    他已经知道大姐和二哥的母亲,也就是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叫姬颂,这次有意避开了。

    或许是出于愤慨和不满,也可能是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他不太愿意去揣测妈妈口中的“那个女人”如今的心态。

    不过从她暂时远避雾都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什么阴险恶毒的悍妻妒妇,因为对方首先选择了躲避,而自己三天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就会离开这座别墅,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躲避,既然双方对见面的尴尬和有可能产生的冲突,主客观都选择了避让,那就是个不错的开始。

    至于今后,双方难免会有交集,姜盘也不觉得是件棘手的事,见步看步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姜盘明知不会在此地久留,对这栋别墅却还是非常惊艳的,抑制不住在内心赞叹。活了将近二十年,他见过最好的住房,就是大舅家的小别墅,但无论哪个方面,地段、面积、外观造型、室内装修,和星湖小筑八号完全无法比拟,差距不是一两个等级可以弥补的。

    别墅内有一大一小两个餐厅,姜盘下楼时,晚餐已经摆上小餐厅的条形方桌,就他和姜抱珍两个人用餐,着装统一端菜盛饭的佣人倒也有两位。

    六样菜有半数是姜盘平时爱吃的,不用说,自己饮食方面的喜好,大姐通过父亲已经有所了解。两人在条形方桌一头相对而坐,慢慢吃慢慢聊,一顿晚饭吃了将近四十分钟,大多时候,都是姜抱珍在问姜盘以前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之事,姜盘有问必答,有时也会问姜抱珍一两个问题。

    餐毕姜抱珍说了个提议,等她先冲个凉,然后陪姜盘一起看家庭相册。姜盘不反对,点头说好。

    看相册的地点在二楼的小客厅。星湖小筑八号上下三层,最上面是姜见贤夫妇的卧房、书房,二楼除了姜抱珍、姜抱朴的卧室,姜盘现在住了一间,另外还有两间客房,剩余空间被装修成一个精致的小客厅。

    姜盘在小客厅等了一会,姜抱珍冲完凉,换上一身风格较为保守的素雅家居服,抱着两本大大厚厚的相册过来。她无所顾忌,直接紧挨着姜盘坐下,把相册放在黄花梨木圆几上,先翻开织物封面年代显得有些久远的那一本。

    此刻她那一头柔顺光泽的黑发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沐浴后身上散发出轻熟女性特有的体香。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半开半掩,凉爽的微风带着热带植物的清新气息,从灯光点点的山谷吹进来,混合着姐姐身上的香味儿,钻进姜盘的鼻孔。

    随着手机拍照和储存功能日益强大,保留家庭影集的做法已逐渐被现代家庭所淘汰,姜抱珍翻开的这一册,是琴岛姜氏家族族人的留影,包括国内所有的四十几位亲眷,连海外有联系的宗亲也不乏其人。

    年代久远的相册与老照片,记录的是历史的变迁。

    相簿中最具上述意义的,自然首推姜心存。姜心存的照片在相簿中占比相当大,从民国时期头戴小瓜皮帽的稚子蒙童、抗战胜利后西装革履的年轻才俊,到新华夏成立身穿中山装的壮年,再到改开后各阶段的留影,应有尽有,完整地记述了华夏近百年来的沧海桑田。

    姜抱珍伸出一根白嫩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张张或斑驳褪色或依旧鲜艳的照片,轻声细语,一一为姜盘讲解。姜盘偶有发问,她便会告诉他,这是谁,住在国内或国外的哪座城市,我们这一辈人该叫他什么,等等。

    厚厚的家族相册,本身就具有族谱的功效,而姜抱珍显然就是那个合格的讲解员。姜盘认真听,越听越心惊。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生父姜见贤的私人飞机、磐石控股的营业规模和所有制性质,不过是琴岛姜氏实力的小小一角而已。如果父亲代表了姜家在商界的力量,那么任职国民大会的大爷爷和任职新生种管理总局副局长的堂伯父,就昭示着琴岛姜氏在政界的地位,而凌驾于两者之上的,则是自己那位在华夏新生种界倍享尊崇的曾祖父。

    如此令人眼红的显赫家世,从前何曾敢想,不可否认,当姜盘知道这一切后,内心激动且兴奋,只是沉稳内敛的个性,使得他很容易把两种情绪深埋于心底,同时又不忘再次告诫自己,面对这一切,惺惺作态和忘乎所以,都是不可取的幼稚的态度。

    看着大姐翻过相册最后一页,姜盘说:“上面所有人,我都记住,不会忘了!”

    这么大这么厚的一本,有一百多张照片呢,这就全记住了?姜抱珍大大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恍然,对姜盘露出个略带宠溺的微笑,“我差点忘了,你觉醒的是超凡记忆,刚才用上了?”

    姜盘点点头,笑着回应:“算是用得其所。”

    超凡记忆觉醒超过两个月,运用起来姜盘早就得心应手,而且他还发现,这个技能的作用不仅限于视觉,事实上它对听觉、味觉、嗅觉、触觉都起作用,只不过功效循序递减罢了。刚才姜抱珍翻开相册的那一刻,姜盘见这本相册实在是厚重无比,就无声无息地开启了超凡记忆。

    “这本看完了,我们再看自己家的。”姜抱珍推开家族相册,拖过稍薄的那一本。

    这本是姜见贤一家人的留影,大部分是姜抱珍姜抱朴姐弟小时候的照片,也有部分一家四口或者姜见贤夫妇的合影。姜抱珍不放过一张,每张都有介绍,讲讲拍摄的具体时间和当时的场景,说到母亲姬颂的时候,也绝无滞碍,话语顺畅表情自然。一页页翻过去,到最后,赫然出现了一张姜盘的照片,这张照片和卧室书架上的为同一底片所洗。

    “小盘你看,原来这个家只有四个人,现在我们一家五口了……”目光温柔,姜抱珍这句话是看着姜盘说的,白壁无瑕般的美丽脸庞上含有期待,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姜盘内心,连父亲姜见贤尚且不见得已完全接受,对眼前的这所星湖小筑八号,初来乍到,疏离感都没来得及产生,更别谈什么“家”的概念了,但是大姐温柔却又蕴藏炽热情感的目光,还是触及到他内心某块柔软的地方,所以,他用仅可察觉的轻微点头,对大姐作了回应。

    这是一种微妙情感的流露,秀外慧中的姜抱珍,准确地把握住了姜盘此刻的心态。对这个家,眼前的这位同父异母弟弟心存隔阂,这太正常了啊,有些东西要去拨开,要不然它就一直会留在那里,越积越厚,最后反而没办法清除。

    “我和妈妈长得不像,妈妈是鹅蛋脸,抱朴也是。”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姜抱珍又翻回到相册前面一页,指着姬颂的一张单人照说:“我是方形脸,不过还好,不是太方,要不然可就难看了……”

    那应该是姬颂的一张近期生活照,单从照片上看,不像个上了五十的女人,倒跟姜抱珍姐姐似的。她有着丰润的鹅蛋脸和饱满的天庭,论相似度,母女俩的确不高。

    姜盘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小盘,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见过阿姨……”谈自己和母亲的长相,说得好好的,姜抱珍突然话锋一转。

    “你见过我妈妈,什么时候,在鹏城吗?”

    当前这种语境,姜抱珍口中的“阿姨”,除了薛雪不可能会是其他人,这对姜盘来说,不啻一个爆炸性新闻。

    “六岁那年见过,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妈,你还没出生呢。姜抱珍合上相册,坐在沙发上的身体稍微侧了侧,让自己正对着姜盘,回忆着说:“那时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应该是礼拜六或者礼拜天,我不用上幼儿园,妈妈对我说,要带我去见个漂亮的阿姨。

    “我记得当时妈妈牵着我的手,怀里抱着才两岁大的抱朴走进一家空调开得很冷的咖啡馆。那里面真的有个漂亮阿姨,和妈妈一样漂亮。长大懂事后,我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早忘了当时妈妈和薛阿姨说了什么,也许两人根本什么都没说,但妈妈一直是个聪明人,不动声色拿到了她想要的结果,薛阿姨离开了爸爸,离开了鹏城。

    “然而讽刺的是,二十年后,薛阿姨病故,你却出现了,妈妈一时想不开,跑去雾都看抱朴,也是件容易理解的事……”

    原来这么简单,没有激烈的争吵,更没有卑劣龌龊的手段,妈妈离开父亲离开鹏城的原因就这么简单。一次简单的约谈,手上拖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然后站到情敌面前,不必多说什么,没有任何语言比这样的姿态更有力量。

    不得不说,大姐二哥的母亲、此间的女主人,自己的继母,是个非常智慧的女人。姜盘静静地听大姐说完,心中作如是想。

    同时,他也明白大姐对自己说这些话的含义,她是想告诉自己,站在一个母亲和妻子的立场,她妈妈没有做错任何事;而且还隐晦地向自己传达了这样的一层意思:薛阿姨和妈妈见面不吵不闹,事后无声无息离开,从此哪怕生下姜盘也不再和父亲有任何联络直至撒手人寰,她不但不恨薛阿姨,甚至还有几分敬佩。

    而大姐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自己能理解她母亲,希望自己能尽快地融入这个家庭……

    姜盘沉默、思考,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姜抱珍说:“大姐,谢谢您!谢谢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跟我讲这段回忆。”

    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沉稳,感情真挚。自从那天加了微信,姜盘就感受到了姜抱珍对他的浓浓亲情,而且姜抱珍不同于薛彤彤,前者清丽优雅,比大大咧咧的表姐更能令人产生亲近感,他喜欢有这样一位年长自己六岁的同父异母姐姐。

    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感受,所以用感谢的方式把这种情绪表达了出来。

    直接表达谢意,当然属于情感交流的一种,姜抱珍怎能不明白?对身前的大男孩凝视半晌,再有片刻的迟疑,她忽然伸出软软的手掌,在姜盘的头顶轻轻抚过,“别讲傻话,我是你姐姐!”

第30章 逛街

    姜盘未听从姜抱珍的建议,每天晚上例行的冥想没有选择去一楼的健身房,就在卧室内进行。征夫教给他的方法练熟之后,进入冥想并不困难,环境安静再加上内心平静,即能保证修炼的效果。

    冥想之前,还有个任务需要完成,打电话给朱颜。尽管下午他已发了微信,给送行的三人报过平安,但朱颜有交待,他得照做。

    手机接通后,还没聊两句,朱颜就撒着娇说要微信视频通话。姜盘依言而行,接通视频。那头朱颜已经卸了妆,背靠软绵绵的枕头躺在自己闺房的床上,毕竟天生丽质,即便是素面朝天,依旧清丽无俦。两人目前的关系算是热恋阶段,骤然分别,当然有说不完的情话,一通视频花了半个多小时。

    待情绪平复,姜盘即刻开始冥想,却收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刚进入状态,他便感觉被自己导入体内、冲刷滋养着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的灵气,比在衢城时要多得多,以他从刘旁那里接受到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新生种知识,已经足够解释这一现象,很显然,鹏城地区灵气的浓郁度要超过衢城。

    刘旁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衢城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虽然有灵气但非常稀薄,不属于灵气节点,照目前情况来看,鹏城应该是,但究竟是哪种级别的,却又不得而知了。

    一小时后,结束今晚的冥想,开启内视,估算了一下灵液的增加程度,大约是衢城费时相同三次的量,已经意识到冥想就是门水磨工夫的姜盘,心满意足。

    姜盘并没有认床的毛病,在崭新的环境中,上床后仍旧可以快速入眠。

    依旧有梦,妈妈再次出现在梦境当中。这次妈妈站在河的对岸,容貌依稀可辨,他奔跑靠近河水,妈妈和历次梦境中一样,缓缓飘离,他涉水过去想要抓住妈妈的手,却无可阻挡地向漆黑冰冷的水底沉沦下去,他绝望地呼喊着妈妈……

    惊醒过来,梦中情形历历在目,已不止一次梦到妈妈,以往这个时候总会让姜盘情绪低落,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顾及到自己的情绪,便被一个奇怪的现象吸引住了注意力。

    陪伴他三年多、被他一直佩戴在胸前的石中鱼,此刻居然在发出亮光。

    这块石中鱼究竟是什么质地,薛祺礼认为是块玉石,姜盘觉得是化石,但他们怎么认为并不重要,又不打算拿去换钱,只是把它当做一种对前人的纪念而已,所以从未拿去鉴定过。薛彤彤倒是对姜盘提过建议,说别人佩戴挂饰,都是直接挂在胸口的,哪像石中鱼这样要用锦囊装着,而且那个锦囊年代久远,有好几处脱线的地方,难看死了。

    姜盘从善如流,高一那会就在衢城找了家玉器店,在石中鱼的一端钻出个小孔,拿一条锌合金的细链子穿起来。

    在胸口一挂三年多,从无异样,眼下竟然散发出淡淡光芒。尽管亮度非常微弱,就算手机调到最低亮度也要比它明亮,但现在是深夜,看起来还是有些显眼。姜盘大感奇怪,仔细观察,发现光源来自游鱼状的浅黄色斑痕,而非整块石中鱼在发光。

    整块石中鱼长六厘米,被碧绿色质地包裹住的浅黄色斑痕约两个厘米,而亮光就发自斑痕尾部也就是状似游鱼的尾巴部分,整个宽度不过几个毫米而已。

    这算什么,充能?姜盘看清楚之后,最先想到的是这个词,然后自然而然想到另一个疑问,这是灵气复苏导致的结果?下一刻,疑惑被他排除,作出肯定的判断,只能是灵气的原因,石中鱼始终在他身上,不存在其他可能。

    放在以前,姜盘或许会觉得难以置信,但短短两个来月,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再多一件,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灵气复苏、科技隔离、超凡记忆、征夫之跃、冰箭术,这几个词汇反复在他脑中盘旋,他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点开放大镜app,对着石中鱼再次细看。

    几个毫米宽竖线状的光源被成倍放大,华光流动,暖黄色的亮光映照着周边的碧绿质地,颇具科技与未来感,但姜盘还是觉得这东西和科技扯不上半点关系,倒是联想起《魔戒》中的至尊王戒,美丽而神秘,充满了腐蚀人心的诱惑力量。

    关掉放大镜,姜盘无声而自嘲地笑了,觉醒后的自己,会成为咕噜吗?他觉得自己的发散性思维过于强大了。

    ******

    第二天早晨,山谷里薄薄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姜抱珍从车库开出自己的蓝色玛莎拉蒂吉博力,载上姜盘出去早茶。昨天她用劳斯莱斯接站,显得隆重正式,今天开自己相对普通的座驾,自然随意,算是已经不把姜盘当客人看待,而粤式早茶与淮扬细点齐名,姜盘初来鹏城,当然要带他尝个鲜。

    早茶时,姜抱珍对接下来的行程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带姜盘去海边看海景,要么先去爬市区的莲花山,再去磐石国际金融中心。

    “我都可以,但要先去一个地方,皮具市场。”

    “皮具市场,你要买皮带还是钱包?”姜抱珍疑惑地看着姜盘,对他的选择颇有不解,“东门就有,这里过去不远,吃完带你过去。”。

    姜盘解开胸口条绒衬衫的纽扣,掏出石中鱼,解释清楚它的来历和昨晚发生的变化,最后说:“我觉得它还在继续吸收灵气,以后会越来越明亮,到时候胸口挂个灯泡,不是个事,想买个能遮挡住亮光的皮套。”

    姜抱珍听后神色凝重,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小盘,你或许不知道,我读香江中文大学药剂学院,毕业后进磐石制药新成立的实验室,都是太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一直希望我们能研制出适合新生种服用的药剂……”

    “放大或增强新生种能力的药剂?”

    “是的。可是我进实验室将近三年,毫无进展,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有这样一个说法吗,灵气与科技互相隔绝。”

    “不全是这样,药剂制取特别是中药提纯,有点像中医的煎药,古人有什么科技手段,不照样能治病救人?关键是材料,目前找不到可供研究的带灵气属性的有效材料,动物的、植物的、哪怕是矿物的,全都没有。”

    “满世界都找不到?”

    “找不到,灵气属性药剂的制取,现在各国都在研究,全都没有进展,原因就是卡在材料的瓶颈上。现在你该知道,你的这块石中鱼有多珍贵了吧,如果不是你外公传给你的,姐都想打它的主意了。”

    将石中鱼拿去作研究,钻孔或者砸碎?姜盘暗自摇头,短时间内他没有这种想法,倒是对淡黄色斑痕完全变亮的那一天充满期待,想看看届时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把石中鱼重新塞回去,喝完早茶,在姜抱珍的带领下,来到东门步行街。

    整个繁华的东门市场不止一家精品皮具市场,姜抱珍虽然不乏名贵的奢侈品包包,但女人总是对这类东西情有独钟,偶尔也会来这里碰碰运气,淘一些款式别致的小物件,所以熟门熟路。找到一家档口,两人互有默契,不出示石中鱼,只告诉老板大小尺寸,说要选一款纪梵希打火机皮套。档口恰好有货,而且还是小公牛皮的。

    姜盘不懂这些,姜抱珍却有经验,知道小公牛皮毛孔细小,粒面紧实,而且富有弹性,档口老板拿出来的这款皮套质地细腻柔软,摸起来手感顺滑,挂在姜盘胸口想必不会对皮肤产生伤害,尺寸也适合,便自作主张替姜盘买下了。

    从档口出来,十点多了,步行街上行人如织,各色型男潮女摩肩接踵,人气火爆,两人顺着人流漫步而行。在姜抱珍看来,和姜盘就这么闲逛着,对姐弟俩的情感不无增益,恰好姜盘也有相同的想法,由是姐弟俩开始逛街。

    逛街是个体力活,姜盘倒没什么,逛了一会,姜抱珍见街边有间灰盒子咖啡,便拉着姜盘进去,打算喝杯咖啡歇歇脚。灰盒子咖啡算是第三代精品咖啡店,装修雅致,整体环境安静,一进去后,让人觉得舒适放松。姜抱珍问姜盘想喝什么,姜盘两手一摊,说不懂,姜抱珍点什么他喝什么。

    姜抱珍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去吧台点了两杯萨尔瓦多。两人坐下品尝咖啡时,店里的其他几位年轻顾客不时地朝他们瞟上几眼,估计是觉得俊男靓女,形象够养眼。

    姜抱珍察觉到了,边轻轻地搅动着咖啡,边把上身稍稍倾向姜盘,眼蕴笑意低声问:“你说那边几个会不会觉得我们是一对,姐弟恋?”

    “不会。是一对的话,就该是我去吧台下单,哪有让女朋友去自己坐着不动的。”

    姜抱珍坐正身体,表扬说:“懂事。那我问你个事,交女朋友没有?把墨镜拿下来,看着姐回答。”

    姜盘老老实实摘下墨镜,搁在实木咖啡桌上,看着对面的姜抱珍诚实回答:“……算有个吧。”

    都是年轻人,作为大姐的姜抱珍关心过问一下他的情感问题,再正常不过,那既是她的权利也是她的责任。姜盘回答时稍有迟疑,是想起了初六那天,心想要不是你那通适逢其时的微信,自己就该把朱颜吃掉了……

    “嗯?算有个,怎么回事,不太喜欢?”姜抱珍眼中的笑意隐去,两道柳叶眉皱了起来。

    “那倒不是,才确定关系不久。”

    “原来是这样,到哪一步了?”姜抱珍眼里的笑意重新浮现上来,而且比原先更浓郁,长姐如母,没什么不好意思问的。

    类似的盘问,姜盘绝对不是第一次遇到。薛彤彤和刘旁自助游回来后,都曾找机会私下里问过他,但他们和姜抱珍不同,明显是出于浓烈得不可抑止的八卦之心,那么姜盘就对症下药,给他们的答案在两可之间,让他们猜去,大姐虽然也有戏谑的意思,但大部分的意愿还是出自于关怀。

    所以姜盘仍然如实回答:“和所有的恋人一样,该做的都做了,就差最后一步。”

    姜抱珍的戏谑部分,就像旧时大家族,年长的姐姐偶尔会捉弄年幼的弟妹一下,她现在想看到的是,眼前这个脸庞英俊的弟弟会表现出腼腆与尴尬,然而企图落空,姜盘一以贯之的冷静回答,反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不知不觉羞红了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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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长歌介绍:
姜盘:“给苏富比或者嘉德打个电话,让他们办个专场拍卖会,穷奇骨十捆、凤凰毛三公斤、女妖蛇发两麻袋,卖了。罗马国家时装商会也联系一下,搞个我个人的发布会,‘八部天龙’和‘象王行’一起发布,接受预定。告诉涂山衍和风中乱发那帮家伙准备好金币,海量的,即日起,恶.魔之卵(其实是皮蛋)、神之遐思(其实是香烟)不再限售,统统对他们敞开供应。”千万别误会,倒爷只是姜盘的副业,他有正经工作。姜盘的正经职业是矛盾解决师,且富有职业道德,一贯严格遵循以下工作流程,姜盘的耳语:说服,姜盘的魅力:金钱,姜盘的拳头:武力。PS题材说明:玄幻+灵气复苏+现实=玄幻现实主义血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