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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圣心难测

    铁牛挪揄道:“找他算账?我跟刘大哥去都没讨着便宜,你就不怕再让人推下悬崖一次吗?”

    “那……那你们说怎么办?”

    刘福通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刘六,你就尽管大张旗鼓的带人去查好了,不过不要与杜遵道起冲突。”

    铁牛疑惑地道:“刘大哥,这样不是白费功夫吗?”

    刘福通解释道:“让他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去查,至少可以分散一些杜遵道的精力,混淆他的注意,我暗地里会安排更多的人去秘密寻找的,兵分两路,一明一暗,才有可能寻到韩林儿的下落。”

    刘福通毕竟与韩山童一起苦心经营玄武堂多年,暗棋密布,眼线众多,故而有此底气。

    刘六立刻来了精神,满口答应道:“你放心吧,大哥,这次我一定将事做好。”

    刘六说完之后匆匆离去,刘福通和铁牛也去安排红巾军攻防事项。

    正所谓:“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锐兵精甲,不能御也。”

    元廷一方的至正帝没有答应脱脱让也先帖木儿挂帅的请求,镇压河南红巾军的事情便被搁置下来,朝廷不派精兵良将支援,

    仅靠地方上的守军又如何能够平定民心愈发凝聚的明教?

    不过月余时间,元兵没有夺回颍州城不说,颍州一带的村县州府纷纷落入红巾军手中。

    理应焦急如焚的脱脱却再没有主动向皇帝提过半次让也先帖木儿挂帅的事情,只是下令让地方官员酌情镇压乱民。

    直到至正帝从“些郎兀该”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于是立刻令宠信的权宦朴不花去宣召脱脱。

    脱脱见是朴不花,凝声问道:“今日怎是公公亲自前来,莫非是宫里……”

    朴不花屏退左右的小太监,上前一步贴近脱脱道:“丞相,今日圣上听闻了红巾军声势越发壮大的消息,龙颜震怒,大人须得提早做些准备。”

    脱脱接着问道:“圣上可还召见了其他人?”

    朴不花眼睛转了转,答道:“知枢密院事老章,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哈麻大人也应该在宫里。”

    脱脱点了点头,心中将至正帝的心思猜了个大概,拱手道:“有劳公公。”

    朴不花笑了笑,没有说话,颔首退身,引人离去。

    宫中的人一经离去,脱脱的幕僚们才现出身影,其中以汝中柏、龚伯遂最受脱脱重用,分别为左司、右司郎中。

    龚伯遂为人颇具风骨,很守规矩,是以除非脱脱以大事相问,否则很少在小事上做文章。

    而汝中柏则生了一颗八面通透的玲珑心,对朝堂大小事务皆有独特的看法,将脱脱和也先帖木儿兄弟看作自己赖以进取的臂助,对他们二人忠诚无比,深得脱脱的重用,是以汝中柏之于脱脱犹如哈麻之于至正帝。

    而脱脱的老恩师吴直方,自打在他府中摔断了手杖以来,再也未曾主动到丞相府邸中一次。脱脱虽然暗自生出悔意,却碍于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和日益看重的脸面不肯亲自登门致歉,派遣管家和下人送去的财物和补品也都被退了回来。

    “大人,圣上是为了河南汉人谋反一事吧?”汝中柏轻声问,每每涉及到红巾军的事,他都不会忘了加上“汉人”二字,借此来提醒脱脱,那个汉人老东西吴直方毕竟是外人,只有像我这样的忠诚下属才值得你托付。

    龚伯遂一向对吴直方这等大儒钦佩有加,屡次听着汝中柏卖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心中不免生恶,但因为知道这是脱脱的逆鳞,所以面子上也不好轻易发作,只能处处忍让。

    “不错,除我之外,圣上还宣了老章和也先。”

    汝中柏听后淡然一笑,拱手道:“恭喜大人。”

    脱脱心中清楚,但还是明知故问,“圣上龙颜大怒,此去要以什么言辞面对圣上尚且不知,何喜之有?”

    “若我没记错的话,颍州初乱,大人就曾向圣上举荐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为帅镇压红巾军,可圣上却出于某种考虑婉言拒绝了。如今这伙反贼声势渐大,圣上此举可见圣心必是有所转变。若也先大人能够挂帅,则大人之忧可解,怎能不喜?”

    脱脱赞许地看向侃侃而谈的汝中柏感慨道:“你果然知我。”说罢负手而出,留颔首而立的一众幕僚留在府中。

    池里无鱼,虾公为主;山中无虎,猴子称王。

    脱脱前脚刚走,汝中柏便挑起了眉毛,斜视着众人呵斥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各忙各的,多为丞相分忧!”

    龚伯遂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生笑,想起了祭酒吕思诚被贬离京前嘱咐他的话语,“去年许可用为河南左丞,今年吕思诚为湖广左丞,世事至此,足下得无动心乎?”

    老祭酒,我又安能不为所动?可若是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来守护这大元呢?能留在丞相身边,为朝廷尽忠效力,也不枉为臣了……

    管家早就备好了金檐八抬大轿,在官邸外恭候脱脱,不多时便已赶到皇城。

    元大都的皇城兴建于至元四年,以刘秉忠为营建都城的总负责人,阿拉伯人也黑迭儿设计宫殿。又因为蒙古人格外注重“逐水而居”,元世祖忽必烈又任命郭守敬担任都水监,修治元大都至通州的运河,并以京郊西北各泉作为通惠河上游水源。

    皇城四周建红墙,又称“萧墙”,其正门称柩星门,左右各有千布廊亭。大内历经二十余年,才初步完工,正门为崇天门,北面为厚载门,东有东华门,西有西华门。

    崇天门前有金水河,过河之桥名为周桥,华贵轿子到了这里便停了下来。下人替他撩好了轿帘,脱脱揉了揉太阳穴,吸了口气,迈腿下了轿子。

    金水河中锦鲤无数,河边抛洒饵食的宫女太监见到脱脱的轿子赶紧停下手,恭敬施礼。脱脱摆手屏退了众人,孤身踏上周桥,迈进崇天门。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诛心诘问

    整个皇宫与园林融为一体,以太液池为中轴线建立的宫殿群呼应着琼华岛上的广寒殿,花鸟鱼虫,莺歌燕舞,胜似人间仙境。

    皇帝处理事务的大明殿最为靠前,金黄的琉璃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刺眼,一条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攀裹在朱红色巨柱之上,台基上燃着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地凸显着这所宫殿的奢华与糜烂。

    脱脱缓缓地迈着步子,脚下踩着的整齐铺砌的大理石如白玉一般,想必就算赤足踩着也比百姓的床榻温润得多。

    穷工极丽的宫宇自然得有金衫罗裳与之相衬,以脱脱的身份,刺绣宝珠金线的华服不必多说,就连一些身份高些的宫女也都有明玉首饰配身。

    “大哥。”

    脱脱闻声回头,只见是弟弟也先帖木儿快步走来。

    也先的个子比脱脱更高,两臂粗壮且长,御史大夫的官服套在身上颇有些格格不入,若是换了身银盔亮甲,定然威风无比,豪气冲天。

    太液池中浮萍满在,碧绿而明净,将兄弟的身影倒映其中,清晰而又朦胧。

    脱脱皱了皱眉,轻声呵斥道:“好好看看这是在哪!”

    也先嘿嘿一笑,如小孩子一般俏皮道:“遵命,丞相大人。”

    “心里可清楚陛下为何召见你我。”

    也先卖弄聪明,挪揄道:“不是还有老章吗?”

    “他是枢密院首,这样的大事能不召他吗?”

    “放心吧,我知道。”

    脱脱叹道:“战场不比官场,刀剑无眼,这次暴乱的汉人百姓不好对付,你若取胜倒还好说,若不幸落败,指不定又要跳出来多少人戳你我的脊梁。”

    也先的脸色逐渐严肃下来,认真道:“你的意思,此去不求大胜,但求不败?”

    脱脱点头吐出两个字,“不错。”然后踱着步子解释道:“中原已经大乱,这不是一战便能功成的事,圣上在乎的是朝廷的脸面,祖宗的基业,所以只要你将这一仗打得漂亮便可,切勿贪功。”

    “我明白了。”

    也先答应后关切地瞅着脱脱,“知道你日理万机,可也不能凡事都压在自己一人肩上,若是累垮了身体,我可没办法顶替你。”

    这一番关切言辞让脱脱心中感动,赞赏道:“你在朝堂上替我分担了不少压力,着实进步不小。吏治能有所改进,可都是你实打实的功劳。”

    两人正聊着,老章也迈步进了崇天门,见到他们立刻拱手施礼,“二位大人久等了。”

    老章误以为两人是在等他共同商议对策,脱脱见状也没有解释,接着他的话道:“一会见了圣上,老章大人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老章一笑,捋着自己的几绺胡子,回道:“自然是随着丞相的意思。”

    说罢看了眼也先帖木儿,奉承道:“也先大人能文能武我早就清楚,我现在这里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也先一笑,“那便多谢了。”

    随后三人联袂觐见,朴不花早已恭候多时,迎了他们进去。

    “参见陛下。”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叩见。

    金漆雕龙宝椅上,至正帝用自以为无幽不烛的目光打量着三人,随后动了动嘴唇,“赐座。”

    皇帝发话,朴不花连忙差小太监将准备好的几个紫檀木制的短凳搬来。

    殿内的哈麻则始终沉默着立于大殿东侧,臃肿肥胖的身子与君臣议事的场面格格不入,形成一道别致的滑稽景色。

    皇帝的龙椅本就在雕龙台基之上,脱脱三人又矮身坐了短凳,君臣之间的距离看似一步之遥,却又拉开了一道无形天堑。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沾了脱脱的光,第一次坐了御赐的座位,顿时感觉大不一样。

    老章头回在大明殿里享受这般待遇,只觉得腾出来歇着的腿脚被云彩裹着一溜烟地飞上了青天,身子都跟着轻了起来。

    偷偷咽了咽口水,不敢轻易地挪动屁股,生怕自己的坐姿失了一个“重臣”该有的庄重。

    也先帖木儿是脱脱的亲弟弟,自然比老章大气得多。

    不过从前仗着身材高大,看向皇帝时仰头的角度也都比其他人小一些,今天矮下身坐在小巧玲珑的短凳上,才第一次看到了大明殿内用檀木作的横梁以及嵌在其中的硕大夜明珠。

    “今日召众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们商议。”至正帝厚重的声音传来,二人连忙收了收心神。

    最为从容淡定的脱脱奏对道:“陛下所说可是汉人百姓骚乱,在河南等地为祸一事?”

    至正帝见他不装糊涂,自己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不错,不知丞相对此事有何见解?”

    脱脱犹豫了一下,恭声道:“生此祸乱,盖因微臣办事不力,愧对陛下圣恩。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圣裁。”

    至正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挪了挪目光,问道:“老章,你总领了枢密院这么多年,你怎么看?”

    老章还当是皇帝重视自己,飞快地答道:“陛下,河南之乱源于这些汉人百姓对朝廷不忠,依臣之见,只要派遣精兵良将,必能将其一举镇压。”

    “哦?”

    至正帝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起来,微微昂着的笑脸缓缓回缩,每个毛孔中渗出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正殿的每一处角落。

    “当朕糊涂了是吧?”然后微眯着双眼冷笑道:“赫厮和秃赤是你亲自派去的,阿速卫军也是经你的许可才可以调动,结果呢?赫厮死在了外面,我大元的阿速铁卫全军覆没!这里的帐,朕可还没跟你算呢!”

    从至正帝训话起,老章便张大了嘴,怔在当场,待至正帝说完,老章额上的冷汗已经流到脸颊上,窒息感将他的面部笼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罪该万死。”

    至正帝饶有深意地抻着话音,“万死?替朕和朝廷丢脸的时候你没想这些吧?还是说……你觉着有人替你撑腰,做起事来便可以不用顾及朕的脸面了?”

    面对此等诛心之言,老章方寸大乱,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二百一十二章 聪慧皇子

    哈麻始终在冷眼旁观,时而瞧瞧如乞丐一般的老章,时而撇过目光看看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在心中微微叹息。

    这样的场面他见了无数次了,无论是有着滔天权势的皇亲贵胄,还是刚刚入品的芝麻小官,但凡皇帝愿意,都要在这里五体投地,然后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运气好一些的,便被那些牛鬼蛇神踹了回来,不幸运的就干脆举家搬去了阿鼻地狱。

    等到老章的眼泪和额头已经要将地砖擦拭干净,脱脱才将屁股从短凳上抬开,恭敬地跪下替他开脱。

    “陛下,赫厮领兵时军纪混乱,导致将士毫无战意,这是其一。徐左丞与乱军勾结,使我方军机尽泄,这是其二。微臣总领的变钞一事失败,治河工程耗费巨大,导致民意沸腾,这是其三。老章大人总领枢密院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识人不明之罪还望陛下开恩。至于臣的罪责,臣无颜请陛下宽恕,还请陛下责罚。”说罢也将头贴在了地面上。

    也先帖木儿见状自然也坐不住了,慌忙跪下连连替脱脱求情:“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低头扫视着跪成一片的三人,至正帝妥懽帖睦尔笑了起来,他想起了曾经在马背上低头逼视自己的燕铁木儿,想起了亲手将自己的皇后答纳失里放逐并杀害的伯颜。

    今日之所以发此诘问,就是因为脱脱此时握着的权力已经接近了当初的两人,若再将军权掌握,也就意味着自己拱手将江山送了出去。

    任何东西送出去容易,到时再想收回,便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权力这万恶之物?

    江山好打,人心难测,妥懽帖睦尔最爱的便是忠臣,最忌讳的便是权臣。

    哈麻这时候一直在盯着脱脱,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世上最了解至正帝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此刻请罪的男人。

    脱脱在至正帝面前做事向来明哲保身,饶是背后仍然有人指责他权势过大,却没有一人能够说出他不忠之处,他既然敢于将罪责揽到身上,就一定是认准了皇帝不会治他的罪。

    哈麻见时机已到,朝朴不花使了个眼色,朴不花知会后点了点头,立刻退了出去。

    至正帝靠坐在龙椅上久久不语,三人便一直保持着跪姿不敢松懈。

    朴不花出去片刻以后,便有太监进来通禀,“陛下,奇皇后和皇子求见。”

    至正帝正想着如何赦了他们的罪状,听到通禀后有了主意,回复道:“来的倒是巧!也好,宣他们进来吧。”

    奇皇后和爱猷识理达腊自然是在哈麻朴不花的安排下才寻了最好的时机觐见。

    至于目的,自然是替脱脱等人求情,来得到脱脱派系真正的支持,以保证爱猷识理达腊可以顺利登上皇太子的位置。

    母子二人进来的时候,三人依旧跪着,奇皇后作惊讶状,“陛下既然在谈国事,不如臣妾到偏殿回避一下。”

    至正帝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将目光移向宠爱的儿子,微笑道:“今日终于想起父皇了。”

    爱猷识理达腊恭敬有礼,用着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样子回道:“最近各位先生为我布置的学课颇多,所以才没有常看望父皇,儿臣今日特来请罪。”

    妥懽帖睦尔儿时流落在外,没有受过系统的皇家教育,所以格外重视爱子的读书情况,见他如此用功,心情大好,扬声赞道:“皇儿勤奋好学,朕心甚慰。”

    爱猷识理达腊虽然年纪不大,但心中自然清楚此来的目的,装作无意中扫视到脱脱的模样,惊讶道:“父皇,奶公做错了什么事吗?”

    至正帝笑而不答,盯着脱脱思忖良久,方才说道:“皇儿也读书许久,但所学毕竟都是往朝的例案,今时不同往日,父皇不如就以国事考一考你。”

    奇皇后闻言大喜,赶紧示意爱子接旨。爱猷识理达腊恭声道:“儿臣愿意一试,但若说错了,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至正帝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随后问道:“如今中原一带遍出红巾贼人,此前派去的同知枢密院事赫厮和秃赤业已战败,阿速卫军也损失殆尽,依皇儿之见,此时应如何应对此事呢?”

    爱猷识理达腊的面色认真起来,脑海中飞速回想着各人背后的派系,揣测着父皇的心思。不过须臾,认真回答道:“父皇天威可达四海九州,今有乱民暴起,必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至正帝听着儿子微妙地拍着自己的马屁,欣慰一笑,等待着他最终的答案。

    爱猷识理达腊顿了顿,接着道:“依儿臣所见,在我大元雄兵猛将的面前,这群乱民之能不过尔尔,重要的是先前赫厮的败绩着实令我大元蒙羞,既损失了朝廷在百姓中的威信,更是给这伙乱军以可乘之机。如今之计,还需派遣一名足以代表父皇威严的统帅领兵,以一场酣畅大胜来鼓舞军心,也好在伺候对作乱者施以雷霆手段。”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对答听到众人的耳朵里,莫不对其暗自称赞,能以小小的年纪便将军国大事看得如此清晰,着实天资非凡。

    “说得不错!”至正帝称赞后将爱子宠溺地拉到身侧,然后睨视着仍是未起的三人道:“是不是这天下太平得久了,你们才变得如此糊涂,居安思危的道理都没人晓得吗?”

    脱脱终于将贴在地面上的头抬了起来,“臣知罪。”

    至正帝缓声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不过是不希望中原的局势愈发混乱下去。”

    给了几人重重的一巴掌后自然要喂颗甜枣,至正帝扭头看向皇子问道:“那你替父皇和丞相想个主意,你觉得由谁做这领兵之人合适呢?”

    此言一出,自然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弦,跪着的、站着的、坐着的都要因这个回答作出不同的应对方式。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兵权加身

    爱猷识理达腊被自己的父皇揽在身边,心中却也免不了有些紧张。若直言推荐也先帖木儿,父皇难免会对自己招揽党羽的举动生出不满,可此行前来的意图又是替脱脱解围,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好向场中人看去。

    奇皇后和脱脱等人在至正帝的注视之下哪敢乱动,这时一个人的动作引起了聪明皇子的注意。

    哈麻从始至终便未发一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他所等待的便是这个机会,帮皇子取得脱脱的助力只是次要目的,能在未来皇太子的心中提高自己的地位,才是哈麻最想看到的结果。

    哈麻站在东侧,也就是龙椅位置的左手边,因此右手便暴露在皇帝的视野之下,而自己臃肿身躯挡住的左手则一时无人注意得到。他的袖袍不知何时挽上去一截,露出了肥胖的左手,此刻直直地盯视着爱猷识理达腊,手上唯独露了两个手指。

    绝顶聪明的皇子茅塞顿开,转过身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在奶公家时,曾多次随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一同打猎、习武,近年来吏治愈发清明,御史台功不可没,可因此也埋没了御史大人勇武的一面,儿臣相信若以也先帖木儿为帅,此战必定可以取胜。也先帖木儿又正好是奶公的胞弟,兄长犯错,弟弟将功补过,岂不是一桩美谈?也能向朝野展现出父皇信赖臣子的胸襟和气度。”

    这番话说得虽然漂亮,可始终没有解决脱脱家族尽握军政大权这一问题,所以众人皱着的眉头愈发绷紧,等待着至正帝最终的意见。

    正当各人飞快盘算如何应对这一建议的时候,爱猷识理达腊再次开口道:“不过……”

    众人心中立刻苦笑不已,平复心绪听他说完。

    爱猷识理达腊见自己已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将靠着哈麻提醒才想出来的主意抛了出来。

    “先前一战的败果影响着实太大,也先帖木儿虽然能代表臣子、代表朝廷,但终归不能代表父皇。儿臣以为,可以派卫王宽彻哥为监军,与也先帖木儿一同镇压乱贼。”

    卫王宽彻哥之父完泽是成吉思汗的玄孙,所以若论起辈分,这卫王比起至正帝还高了几辈,由他代表皇家担任监军一职,自然可以起到挟制也先帖木儿的作用。

    至正帝眼睛一亮,在心中暗道:“好主意!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脱脱也大吃一惊,对自幼与自己相处的皇子顿时刮目相看。奇皇后和哈麻等人自不必说,见到皇帝的表情便知道为今日做的准备不算白费,不但替脱脱解了围,又助他兄弟二人拿到军权,更加重要的是现在皇帝对这名皇子愈加满意,喜欢。

    至正帝不知在何时已经收回龙威,变成一副和蔼的样子,笑着道:“都还跪着干嘛?还不快起来!”

    “谢陛下!”老章和也先的腿早已酸麻无比,此时又不敢揉捏,忍痛站起来后立刻躬身谢恩。

    “丞相,这主意你怎么看?”

    脱脱站起身后倒不像二人一般不堪,施礼回道:“殿下贵为龙子,妙计一出岂是臣等拙见可以媲美,着实令臣汗颜。”

    至正帝见脱脱都难得地拍起了自己的马屁,心想着这次对他的敲打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结,直接朗声下旨。

    “令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兼任知枢密院事,卫王宽彻哥为监军,即日起整顿兵马,总领河南行省军务,务必平乱。”

    也先帖木儿大喜,昂首道:“谢陛下,臣此去必定为陛下剿灭乱贼!”

    至正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然后看向老章道:“念你在枢密院替朕分忧了多年,这次就先将你的罪状记着,望你将功补过,切勿辜负了朕的期望。”

    老章赶紧再次拜倒谢恩,“臣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妥,以报陛下恩情。”

    安排完了二人,至正帝才将目光定准脱脱,“丞相,治河工程怎么样了?”

    “回陛下,工部尚书贾鲁曾拟了折子称治河工程进展顺利,可以在冬季前完工,不会将工程拖至明年。”

    “那就好,待办成了此事,黄河沿岸的百姓也终于不用再受洪灾之苦。”

    “陛下爱民如子,百姓也定会感念圣恩。”

    至正帝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感念圣恩?这些汉人百姓早已令朕寒心,你们都听着,这次到河南务必将为首的歹人给朕抓回来,不必非要活的,尸首也行!”

    也先帖木儿道:“微臣领命。”

    “这件事大体上就这么定了,丞相回去再和枢密院一起筹划一番,拟个周密的折子给朕,都退下吧。”

    三人躬身告退,一旁许久未动的哈麻也悄悄地随着他们退了下去。

    比起殿内阴沉的熏香,老章觉得还是大明殿外阳光照耀下的空气更好闻一些,苦着脸向脱脱问道:“丞相,圣上今日怎么会发如此大的火?赫厮战败一事可都过去了好久了。”

    “圣上本没有什么火气,不过是想借此敲打敲打我罢了,你不必如此害怕。”

    老章尴尬地挠了挠头,今日在殿中光顾着求饶,根本没有余力帮脱脱争取到丝毫利益,反倒是害他们兄弟二人陪自己跪了许久。于是只好替自己无能的表现想些亡羊补牢主意,向也先帖木儿道:“也先大人,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好歹也在枢密院当差多年,不如现在我就领您到枢密院坐坐,熟悉一下官员和事务?”

    面对着老章卑微讨好的样子,也先也不好拒绝,笑着道:“那就多谢老章大人了。”说罢二人便一同离开大内,往枢密院而去。

    脱脱这才转过身看向一脸平静的哈麻,“奇皇后和皇子是你安排来的吧?”

    哈麻点了点头,但罕见的没有回话,也没有露出与往日一般的谄媚笑容,因为他知道这种做法脱脱其实很不满意。

    “是不是太急了些?”脱脱的眼神盯着大明殿的牌匾呢喃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也先挂帅

    哈麻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问向自己还是问向依旧在殿内的奇皇后,不过思来想去二人给出的答案应该都是相同的,便恭敬回答道:“不早了。”

    脱脱回想着方才殿中表现惊艳的皇子,感叹道:“是啊,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我与皇子的这份情谊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倒要多谢谢你了。”

    哈麻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满和指责之意,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无奈作答,“大人言重了。”

    “你不必自责,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只是……”脱脱说到这又叹了口气,“你们终归是急了些。”

    哈麻揣摩良久不得其意,躬身请教道:“大人,哈麻不明白。”

    脱脱摇头苦笑,“想必在你看来,只要我对圣上是真正的忠心,我与奇皇后母子再站在一方,那这朝廷便不会生乱,这样对我、对你、对奇皇后母子都是好事一桩,是么?”

    哈麻没有说话,更加疑惑地看着脱脱,显然是默认了他方才所说。

    “从前这后宫之中终归是有两位皇后分庭抗礼,所以相对暗流四起的朝堂来说还算安分。可近些年在你和朴不花的帮衬下,奇皇后仗着逐渐长大的皇子肆无忌惮地独揽权势,伯颜忽都皇后愈发势弱,木衡一旦倾斜,可就再难恢复平衡……”

    哈麻不解道:“可皇子自幼与您相处,奇皇后越得势,对您来说不就越是好事吗?”

    “你说的自然不错,可方才殿中皇子一语震惊全场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哈麻点头,“皇子一番对答足以见其天资。”

    脱脱叹了口气,“所以不出两三年,殿下他便定可独当一面!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们的陛下正值壮年,小殿下又锋芒尽显,可堪大用,到时候你我又该站在哪边?是帮着陛下压制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皇子,还是帮着皇子忤逆效忠了这么多年的陛下?”

    听着脱脱愈发冷冽的声音,哈麻终于理解了对皇子如此爱护的脱脱为何迟迟没有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看着他无幽不烛的目光,哈麻再次恭敬地低下了引以为傲的聪明头颅。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脱脱说罢拂袖而去,快步走出了崇天门,留下嘴中泛苦的哈麻独自享受这大内之中温润的阳光和刺骨的冰寒……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至正帝逐渐不理朝政,又把军权放出,则脱脱大权独揽更胜从前,一**政尽在掌中,当机立断责令其弟也先帖木儿会同卫王宽彻哥立即出兵。

    可纵使有脱脱的百般叮嘱,也先帖木儿心底也没有对红巾军真正地重视起来,只把他们看作是可以摄取利益的棋子而已。

    只要自己得胜归来,不仅对自己家族在权势的把控上有着种种助益,皇帝届时也必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一奶同胞的兄长脱脱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右丞相,自己又何尝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要知道从至正九年太平被罢免中书左丞相以后,这个职位可一直空着,只要立下足够的功劳,没准龙椅上的至正帝一高兴,自己也能坐得丞相之位,到时候兄弟二人同掌中枢,势必能成为青史上的一段佳话!

    脱脱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愚蠢至此,大敌当前心中居然还在打着这样的小算盘。

    但从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来看,也知道他多半也要轻敌,于是为他精心挑选了能征善战的巩卜班作为先锋,以定军心。

    也先既然已经挂帅,便免不得要选一套可以尽显其男儿气概的威武盔甲,可选来选去也没有找到心仪之物,便派了府中的管事满京城的寻些新花样。

    京都中的贵胄子弟听了消息立刻乱作一团,这可是个天载难逢的巴结脱脱兄弟的好机会!

    于是不管是正身具怯薛中的贵族子弟,还是身在朝堂的簪缨之臣,全都回家打开祖辈留下的已经布满灰尘虫屎的柜屉,争抢着将家中收藏起的名贵甲胄送到也先的府中。

    脱脱住的府邸是父亲马札儿台做丞相时新建的,脱脱为相后便又直接住了进去。也先做监察御史的时候本随着脱脱住在一处,可做了御史大夫以后,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像样的独立门面,便花了重金买了几处与兄长邻近的宅院,将其连成一片后翻修扩充一番,当作了自己的新府邸。

    此番又领命兼任了知枢密院事的也先正在书房中思忖着自己要不要将府邸规模扩充得如兄长一般大的时候,府中管事的声音在外响起,“老爷,庭院里已经堆满了送来的甲胄,您要不先出来筛选一番,否则再来人送可就装不下了。”

    这声“老爷”叫的谦恭无比,并且也是带着讲究的。像脱脱的府中的下人和心腹向来称“大人”,是因为一向喜欢这种听着正经又能表明其高人一等的称呼。也先脱离了兄长立府后,连带着下人对自己的称谓也想换上一换,可左思右想下也没踅摸出个好词语。

    说来也是这名管事丑人多福,论长相论气质均是下等,能当个帮工混口饭吃便不错了。可正赶上也先新搬进府邸,雇用了一批下人,他便入府成了仆人。

    一日也先从当值的衙门回来,甫一进门便跟不长眼的他擦了下胳膊,当时还是仆人的管事赶忙跪倒,嘴里连连喊着“老爷饶命”。

    经他这么一嚎,也先一拍大腿,朗声赞道:“这个称呼好!”便要他吩咐下去令全府的下人从此都这么叫,这样一来一回,也先倒觉得这个奴仆办事不错,趁着高兴便提拔他做了门房。

    升做门房后的管事办事更加卖力,知道这位主子爱做表面文章,便时刻将轿厅打扫得一尘不染。如此用心的奴仆日子长了也先使唤起来自然会越发顺手,正逢有一阵子老管事身体欠佳,便将他一提到底,破格升做了府中的大管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约谈大珰

    也先推开房门便见到管事这张丑陋且带着谄媚之色的胖脸,不由得让他想起常在宫中的哈麻来,心道难怪皇上看重哈麻,这样的人使唤起来的确顺手。

    享受了类似于皇帝才能享受到的逢迎笑容之后,也先心满意足地背过双手,踩着皂靴快步而去,在雕栏画栋之间留下“橐橐”的声响。

    管事一路矮着身子在前边指引他到了院中,只见东一箱笼西一挑子的堆了满地。

    “都怪小的办事不机警,日前为老爷去城中寻甲时被那些贵胄子弟探听了消息去,这才引得院中连个老爷可以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不过这也正可以瞧见老爷您在这京都之中的威望哩!”

    这些讨巧的曲意逢迎之词向来让也先受用,心中早就乐开了花,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都掀开来看看。”

    管事立刻叫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将精致的甲胄一件一件地取出呈到自家老爷的面前。

    也先自然是个识货的人,心中约莫着只怕是世祖以后有名有姓的将帅甲胄八成都在这了,下人一件件地拨弄,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也先乐此不疲,管事和下人却早就累花了眼,以至于一件前朝的军甲取出后未经管事点头就径直拿到了也先面前。

    这套亮银盔甲与带有蒙族特征的甲胄区别明显,赫然正是南宋时的产物。管事当即心中道了一句“糟糕”,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送来的,竟将那汉人所制的糙物拿来献给老爷,活腻了去吊死便好,偏偏也要拉上自己。

    正当管事局促不安,揩着头上冷汗的时候,也先却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汉人这副花拳绣腿做出来的东西样式玲珑!”

    见老爷不气反笑,管事心中大喜,凑上前试探着问了句,“那老爷就带着这件?”

    也先捻了捻面上的胡茬,摇头道:“这件中看不中用,要说上战场还得是带着先前看的那套兽纹金甲。”

    管事这时候又适时地递出一句溢美之语,“要依着小人的拙见,老爷根本无需亲上战场,只需威势一到,那群红巾贼便会束手就擒。”

    也先嘴角一翘,“那便将这两套都带着,待贼人授首之时,我便再将这套银甲穿出,好叫他们心悦诚服的归降。”

    管家闻言便立即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髹漆实木箱子搬来将盔甲妥善搁置。

    也先帖木儿便在整个京都这样的吹捧之下由一个整日里养鸟莳花的章缝之侣摇身一变,成了手握军权的介胄之臣,本就得意忘形的他现在恨不得将鼻孔对准天上,连解溲时都嘴角带笑,夜夜做着得胜归来的美梦。

    离京之日,不仅脱脱亲自相送,就连至正帝也吩咐了朴不花代其布意,朗声宣读了一份鼓舞军心的诏书。

    因为脱脱的缘故,也先帖木儿也知道这位大珰是奇皇后的人,所以对他保有了很大的敬意,所以在朴不花宣旨后凑上前与他多寒暄了几句。

    脱脱更不用细说,自是对亲弟弟嘱咐再三,若碰到了危机只管来报,必将立即派去援军。

    有兄长在京都坐镇,也先便没了后顾之忧,愈发觉得这是一次出征注定自己与失败是碰不到头的。

    从副官的手中取过头盔戴上,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小腿用力一夹,催动坐下骏马朝城外而去。

    兵卒的走动声和“得得”的马蹄声顿时卷走了京师大部分的嘈杂之音,让雄伟的城门得以享受一阵难得的阒静。

    同行的卫王宽彻哥突然被委以重任,生怕犯错,表面上装作义正辞严的监军大人,实际上则对军务一概不问,将自己的亲卫和营帐始终布置在队伍后方,远离战事,携带姬妾无数,日夜在其帐中酣醉不醒,只求也先帖木儿能够尽快得胜还朝,他也好跟皇帝交差。

    也先前脚刚走,京都的所有官员包括皇帝便都松了口气——他们全都认为也先的出征意味着河南局势的平定。

    就连一贯燮理阴阳,调和鼎鼐的脱脱也暗自思忖着:“终于可以腾出些精力赶紧将贾鲁手上治河的工程给完结了!”

    脱脱的丞相府离大内很近,所以和要回宫去复命的朴不花便是同道而行。

    脱脱早就看出这位当权大珰心中藏了些“要事”想对自己吐露,便没有直接坐上自己的八抬金顶大轿,摆了摆自己的一品官袍,朝其微微欠首,说了句:“公公想必也不急着回宫复差,前面不远有个迎春楼,听说里面的龙兰窨茶是附近一绝,不如和我一道去尝尝。”

    此举赢得了朴不花很大的好感,心道果不愧是柄国专断的能臣,自己的这点心思当真是在他面前显了个通透,但转念一想又陷入了迷茫:

    这样一个人精,且不说其早就是皇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奶公,又亲自照看着皇子的学业,照理说他该是最想让爱猷识理达腊当上皇太子的人才对,可偏偏一涉及到此事便装出一副进退维谷的模样,实在让人费解。

    心中揣满了疑问,嘴上却不敢耽搁,卖了个阿臾的笑脸道:“丞相发话,老奴哪有不从之礼。”二人遂散去了大多数随行的扈从,只留了一小队亲卫暗中保护,径直往迎春楼而去。

    早在脱脱发话之后,其心腹管事便已经立刻动身先行赶到迎春楼候着,待脱脱和朴不花迈着轻便的步伐赶到,丝幛绮窗富丽堂皇的迎春楼已经清除了所有宾客,掌柜的陪着十万个小心,亲自到楼外迎接。

    业已落座的朴不花知道这位先前提倡汉人儒学的丞相近来因为河南红巾作乱的事情突然对汉人排斥起来,想说些话暖场却一时没有什么好说辞,于是只好陪笑点了点头。

    脱脱呷了一口上等花草窨出的西湖龙井,若有所思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公公是高丽出身?”

    朴不花闻言一怔,心中有些不快,可也不好显露出来,便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宫闱秘事

    说到他出身高丽,便免不得要扯出那位生性善妒极爱权势的奇皇后来。

    朴不花与入宫前的奇皇后本是邻里,两个人从小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可惜好景不长,二人生出的绵绵情意被奇皇后的父亲奇子敖发现,为了拆散二人便将貌美如花的女儿以高丽贡女的身份献给了元廷。

    生在贵族家庭的奇皇后从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甫一入宫难免被其他宫女妃嫔戏弄欺负一番,再加上与心爱的朴不花已是暌违永隔,也只能专心于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深宫之中勾心斗角是每日常态,这便激起了她好斗善妒的天性,一心想要立身他人之上。

    也是这位奇皇后心思活络,又生得貌美勾人,在对至正帝花了心思后一来二去的竟然真从一个小小的奉茶宫女博得了皇帝的宠幸。

    无奈天不遂人愿,这位高丽出身的宫女能因此在后宫站住脚也就罢了,偏偏又被当时同样善妒的正宫皇后钦察答纳失里发现了她勾引皇帝,动辄便将她召进自己的寝宫詈骂,有时甚至委派宫女太监对其拳脚相加。

    正当这位奇皇后不堪其辱,生出轻声之念的时候,却在大内之中见到了往日的情郎朴不花,二人见面难免一顿抱头痛哭。

    一番追问之下,朴不花才向她吐露了实情:自她走后自己便觉生活无望,思念之情满心满腹都是,便狠心给自己净了身,贿赂了几位大臣和管事太监后投进元廷大内作为一名小太监寻她来了。

    这样执着的感情如何不让人感动?

    奇皇后只觉整颗心都要碎了,可眼下一人是元廷当朝皇帝玩弄后抛弃的宫女,一人是无权无势的腌臜阉人,就算彼此感情再真挚动人、再刻骨铭心,又能修出什么样的好结果呢?

    这时朴不花做出了他的选择,颓然一笑后,紧握着奇皇后的双手柔声道:“你我今生既然无夫妻之缘,我便助你达成心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做这皇帝后宫之中最得宠的皇后!”

    二人也是自那时起便互为依倚,在大内宫闱的深海波涛中一步步携手共济,风雨同舟。

    朴不花已为阉人,又将对奇皇后的爱意视为超脱一切之物,于是乎抛弃了一切男人的尊严,以男不男女不女的身子百般讨好宫中一切的得权人物。

    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上天垂怜,这对苦命鸳鸯终于迎来了翻身之日。

    朴不花因为心里玲珑,善于揣摩人意,竟然真就一路爬到了皇帝的身边,成了至正帝依赖的心腹权宦。

    正在此时,正宫皇后钦察答纳失里的兄弟因谋乱被杀,答纳失里失去倚靠,没多久便被权相伯颜亲自逐出宫外,用毒酒鸠杀。

    在朴不花的运作之下,心心念念的爱人被自己亲手重新推回了至正帝妥懽帖睦尔的身边。

    内有奇皇后,外有朴不花,二人联手之下,整个皇宫生杀予夺的大权顿时尽陷其手。

    再加上奇皇后的肚子争气,接连为皇帝诞下两个龙种,理所应当地被册封为第二皇后,居住兴圣宫,日益受宠。

    至正帝哪里会想到二人的私情,因为信赖朴不花,故调他进了兴圣宫照顾皇子的饮食起居。

    如此一来,朴不花进宫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虽两人已不能似平常夫妻般共识人间烟火,可如今能够在深夜无人之时长相厮守,也就满足了。

    因二人共同照顾爱猷识理达腊,朴不花的心里也就将这位皇子看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所以当奇皇后提出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太子之位时,朴不花也大为赞同。

    盖因这份爱屋及乌之心,在扶持爱猷识理达腊培养自己的羽翼之时,朴不花出力之多远胜哈麻等人,甚至连奇皇后这位皇子的生母也常生出不及之感。

    当然,这些宫闱中不可告人的秘事脱脱是一定不知情的。之所以挑了这样特别的一句话开场,是因为他有意敲打敲打朴不花——你再得宠也是个阉人。

    朴不花本不是颟顸愚笨之人,可此刻却丝毫没有顾及话语中的告诫之意,笑眯眯地吐出一句看似不相关却又直切主题的话:“丞相论道经邦,日理万机,想必已是许久未去大寿元忠国寺烧柱香了吧?”

    这话中蕴藏的意思别人不见得会懂,但脱脱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搪塞过去。

    大寿元忠国寺是他专门花私财为爱猷识理达腊所建,来为皇子祈福。

    可以说,脱脱就是除了奇皇后以外最先青睐这位皇子的人。

    可随着皇子年岁渐长,脱脱反倒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其中深藏的缘由除了日前对哈麻讲过几句,似朴不花和奇皇后等人自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彻。

    朴不花的来意脱脱明白,先前这对母子在哈麻和朴不花的帮助下,巧妙地在大明殿帮了自己一招,让也先成功挂帅。

    作为官场宫斗的老手,付出之后必然要得到一些回报——朴不花显然就是那个冒着被脱脱训斥来讨要回报的人了。

    脱脱蹙了蹙眉头,喊来堂倌换一壶没被花香窨过的茶水,嘴里轻轻地道:“这上好的西湖龙井是绝顶的好茶,这上等的龙兰也是花中君子,可凑在一起后的味道反倒失了本意。”

    堂倌以为丞相不喜自家的窨茶味道,脑门中瞬间流了几滴冷汗,赶忙撤下了茶壶,重新去换了一壶新从云南购进的上等普洱来。

    朴不花咀嚼着脱脱话中的深意陷入了缄默,脱脱则为自己倒了一盅普洱橙黄浓厚的茶汤,吹了吹后一饮而尽。

    “丞相慢着些,可莫要烫了金口。”朴不花没有心思与茶较劲,忍不住拖腔拖调地暗讽了脱脱一句。

    脱脱听罢,一张和煦如春风的笑脸瞬间冷峻下来,将身子朝桌案前压了压,阴沉着脸厉声喝道:“本以为奇皇后终究是女流之身,我便尽可能地不将她步步紧逼的态势放在心上,可你这个阉人怎么也敢插手皇家之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缓兵之计

    自奇皇后登上第二皇后的高位以来,朴不花还没人如此训斥过,以至于真将自己算作了元廷中的大人物。

    此刻经脱脱这一声詈骂后,不禁想起了当年视他们如同草芥刍狗的权相伯颜。

    说起来,脱脱身上还流淌着与那位伯颜相同的血脉啊!

    更不用说脱脱虽然向来收敛低调,可此时手中的权柄比起当时的伯颜只高不低,朴不花一时间心中后怕不已,忙不迭地低下头如一只瑟缩发抖的小羊羔一般求脱脱恕罪。

    脱脱冷哼了一声之后,才将这份苛毒态度逐渐收起,重新恢复了温恭有礼的样子,缓声道:“不懂茶的人只觉得西湖龙井入口醇香,上等龙兰窨制的更是令人沉醉,可懂茶之人却终归忘不掉这普洱浓厚持久的回香。”

    朴不花此时已经慌了神,生怕将事情办砸,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揣摩脱脱之言,只好垂首问:“老奴愚钝,还望丞相明示。”

    脱脱见他已经失态,便只好不厌其烦的解释:“天资惊人的皇子便如同这人人皆知是好茶的龙井,后宫得宠的奇皇后就好比是闻着香气诱人的上等龙兰,而皇上……”

    脱脱再倒了一盅普洱递到朴不花面前后接着道:“便是这懒得与其台面争鲜的特等普洱。”

    朴不花似懂非懂的连连称是,脱脱却怕他因慌了心神记不到心里去,又继续点拨道:“皇子何时能够更进一步,本就不是我能做主,而是圣上。”

    “丞相的意思是只要圣上对皇子钟爱有加,您便不会强行干预此事?”朴不花还是想要脱脱透底,所以试探着问道。

    “我向来有恩必报,皇后娘娘帮衬之情早就记在心里,你今日既然来寻我,我便将这恩情还了。”

    朴不花眼睛一亮,心道这趟霉头总算是没有白触。

    脱脱扥了扥袖袍,侃侃言道:“圣上最不喜的便是别人插手干预他的事情,你家主子上次到无碍堂闹了一番,仗着恩宠没被责罚,却也两个月没被圣上召见,这事我可说的不错?”

    朴不花没想到脱脱说的报恩竟是把话题转到这里,一时有些尴尬,只好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也是多亏了那些番僧,否则你家主子这第二皇后的位置可就难保了。”脱脱叹了口气道。

    这句话可着实将朴不花吓得不轻,立刻恭敬地问道:“还请丞相言明其中深意,老奴先在这里替奇皇后谢过丞相大人。”

    脱脱笑了笑,问道:“正宫皇后伯颜忽都膝下无子,又向来不喜后宫争斗,可你家主子为何近两年才在后宫之中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朴不花想了想,没敢轻易回答。

    脱脱抛出了问题,又自己答道:“不是因为你家主子厉害,也不是因为你和哈麻的帮衬,而是因为陛下将心思都放在了修禅宗密法上,否则你当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替皇子丰满羽翼?”

    朴不花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最近宫中的确有许多蹊跷变化之处,再对照脱脱所问所答,事情就立刻清楚了起来,郑重道:“若非丞相提点,我等竟一直自以为是,蒙在鼓里。”

    “陛下正值壮年,春秋康健国祚绵长。你回去后同奇皇后好好商榷一番,看看立皇太子一事是否太过心急了些。若因为你们的一时疏忽大意让陛下父子生出嫌隙来,可就真是因小失大了。”

    “都怪我等一时糊涂,竟险些将皇子推入险境,今日多亏丞相赐教。”朴不花感激莫名,看向脱脱的眼神变得恭敬起来。

    “公公在陛下和皇后身边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得罪之处还望公公海涵,不要往心里去。”脱脱大方地笑着道。

    朴不花讪笑道:“老奴哪敢。”

    以朴不花为代表的皇子势力虽然还是没能将脱脱招揽至麾下,不过从他模棱两可的态度之中朴不花也可以看出,这位权倾朝野的中书右丞相所代表的一众贵胄势力对爱猷识理达腊也很有好感。

    只不过碍于有当今龙体康健的至正帝如山峦般雄峙于前,想让脱脱等重臣如哈麻一般摇尾乞怜是不太可能了,于是朴不花寻了托辞便行礼告别了。

    在他走后,脱脱才可以放下满腹的机警之心,轻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随着爱猷识理达腊成长起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野形势再次混乱起来。

    从上一次哈麻胆敢背着自己将这人情卖给奇皇后母子,再到这一次朴不花不惜犯险也要摸清自己的底线,脱脱毫无疑问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地步。

    身在官场,最难的本就不是面对纷繁错乱的国事,而是要有惊无险地应对这每一次绵里藏针的试探和稍不小心便要万劫不复的政治旋涡。

    这位迎春楼的主人想必是钟爱于兰草,如今正是兰花可以分株的季节,几盆新栽好的幼苗想必明年开春便又会香聚一方。

    想到这里,脱脱又惆怅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不会不知,想必等皇子之香真正散遍朝野的时候,自己这个丞相便势必要言明立场,身陷其中了。

    有心之人总忍不住对事物进行剖析,这些兰花现都成了一剂毒药,害脱脱染上了心病。

    自己本欲做一个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的千古名相,可无奈自己刚刚接手朝局,财政、民生等大事便均已告急。

    开始想着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先以变钞治水两剂猛药解了天怒人怨的燃眉之急,可谁知道东墙一拆河南又冒出这一伙来势凶猛的红巾贼来。

    这满天下的臣子难道就我脱脱一人在为朝廷做事?他不禁在心中打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可笑问号。

    只希望自己的亲弟弟也先帖木儿此去能为自己分忧,否则……

    脱脱轻轻叹了口气,喊来堂倌添满茶汤后,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柄国权臣竟在迎春楼的雅间中独坐了大半个时辰后才悄然离去,打道回府。

第二百一十八章 沔阳陈氏

    令脱脱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将平定河南红巾之乱的希望放在也先帖木儿身上的同时,蕲州路附近的有志之士也开始蠢蠢欲动。

    与湖广行省蕲州路相邻的西边是隶属于河南江北行省的沔阳府。

    沔阳当地有很多渔户人家,世代以捕鱼为生,平日里吃喝住宿尽在船上。

    其中一户人家姓陈,家主名叫陈普才,生有五子,分别叫陈友当、陈友直、陈友谅、陈友贵、陈友仁。

    陈家原本姓谢,盖因陈普才之父谢千一入赘陈家,遂改其姓。

    陈家父子若尽为渔户,倒也可以勉强度日,但无奈渔户的身份实在卑微,大儿子和二儿子还算听话,打小跟着父亲干活。

    老三陈友谅却始终不愿意一直做个被人瞧不起的渔户,总带着两个弟弟想方设法的读书识字,想着要是能到县里的衙门讨个差事,便不用再每日低着头做人。

    陈友谅出生时,两位兄长便已跟着父亲打渔,家境寒酸但也没有饿过肚子,陈普才甚至还送他到私塾读过书,陈友谅也因此略通文义。

    陈友谅打小便对低等渔户的身份深恶痛绝,是因为村民们平常日都不与自己这样的渔户打交道,每当走进村县里,村民们都会捂着口鼻,厌恶自己身上的鱼腥味。

    陈友谅想着等以后至少也要摆脱这惹人生厌的渔户身份,便在闲暇时练习武艺,读书认字,逐渐在附近小有声名。

    想了好多办法,终于才在县衙里做了一个刀笔小吏,可进了县衙以后,反而觉得越发没有出路,此刻正神情沮丧,一人坐在岸边,直勾勾地瞅着自家的渔船。

    五弟陈友仁正在闲逛,一扭头发现自己最尊敬的三哥正在一个人发呆,便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三哥,你好不容易进了县衙,我还指望着你领我挨家挨户转转呢,也好让弟弟我脸上沾点光。”

    陈友谅看着一脸兴奋的弟弟,心中愈发愁苦,不知道怎么解释,就从脚边的湿地里抠了些泥巴,抹在了陈友仁的脸上,无奈道:“跟着我出去,你的脸上也只能沾到这些臭泥罢了。”

    陈友仁茫然地问道:“三哥,你不是说等摆脱了渔户的身份,就能让人瞧得起咱们了吗?进了县衙以后怎么反倒愁眉苦脸的?”

    郁愤的陈友谅弯下腰,将头埋在双膝内,小声道:“我原来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可真这么做了以后,才知道受的冷眼更多。我不过是一个不入品的代笔小吏而已,而且就算是县丞,见到那些蒙古官员,还不一样是卑躬屈膝,跟奴仆没有分别。”

    陈友仁听了这番话后也有些沮丧,搓了搓脸上的泥巴,嘀咕道:“哥,那咱这辈子就注定得让人瞧不起了吗?”

    两兄弟正垂头丧气,远处两壮汉大声喊道:“陈大哥!”

    陈友谅听到声音,眉眼间露出惊喜之色,赶忙站起身答应。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叫他大哥的人自然不是他的亲生兄弟,而是与他志气相投的两名结义兄弟。

    这两个壮汉一人名叫张定边,排行老二,与陈友谅是发小,身材魁梧,留着几绺美髯,看上去英俊潇洒,也出身于沔阳的渔户,其人豪侠仗义,不仅身手不凡,又略通天文地理,更擅岐黄之术,陈友谅自诩气力惊人,可在他手下却难挡几个回合。

    另一个名叫张必先,是三人中的老幺,大家都称其为“泼张”,很有头脑,个子不高胆子却大,乘船打渔往往所获最丰。

    三人寒暄过后,张定边神色突然郑重起来,沉声道:“大哥,东边有消息了!”

    听见此话,陈友谅也不敢大意,正色以对道:“什么消息?”

    张必先四处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无人,才接过话道:“大别山上那伙白莲教徒已经决定响应河南的刘福通,准备进攻蕲州了!”

    陈友谅面容瘦长,认真想事的时候眉毛紧锁,给人以凝重之感,听着张必先带到的消息,不敢盲目相信,出言确认道:“这消息是怎么传来的?”

    张必先答道:“大哥,你放心,这是我家中的堂兄亲口告知,他们已经开始打造兵器,集结人马了,就由多云山庄的庄主倪文俊担任先锋将军。”

    陈友仁一听这话,心中大惊,脑门上吓出了冷汗,拽了拽陈友谅的袖子道:“三哥,我们要去报官吗?”

    陈友谅转过头,眉毛拧在一处,呵责道:“你掉进水里淹傻了不成?报官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是能赏你条渔船,还是能给你些钱粮,那些贪官酷吏将我们视作乱党一同抓起来倒是有可能。”

    “那……那我们怎么办?”

    张定边出言安慰陈友仁道:“不必惊慌,我听说红巾军到处摧富济贫,攻陷城池后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让大伙都有口吃的,贫民寒士都支持他们,反倒是平时作威作福的县官老爷和田主都被砍了脑袋。咱们几家身份低贱,红巾军就算攻到了这里,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经他解释之后,陈友仁才稍感放心,想起刚才自己丢人的紧张样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去,将你四哥也叫来。”陈友谅吩咐陈友仁去将陈友贵找来。

    陈友仁疑惑道:“大哥和二哥不叫吗?”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怎么这么多嘴!”

    又被训斥了一顿的陈友仁不敢多言,赶忙跑着去寻找陈友贵,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将其带回。

    听到此事后,陈友贵比弟弟平静些,看向陈友谅道:“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五人已经围成一圈,陈友谅扫视着四人,声音低沉地道:“都怕死吗?”

    “不怕!”张定边和张必先异口同声道。

    陈友谅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向两个亲弟弟。

    “怕是怕,但若是三哥要我去死,我就不怕!”

    “对!我也是,都听三哥的。”

    陈友贵和陈友仁向来以自己的三哥马首是瞻,陈友谅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们岂有不从的道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罗田起义

    陈友谅露出一丝笑意,道:“放心,我不会带着你们送死的。”

    紧接着放慢语速道:“咱们兄弟几个天生就都是臭打渔的,走在村里都没人愿意理会,一辈子都低人一等我不甘心,所以就想着多认些字,给身体练得结实点,才能寻条好点的出路,也因此成了这县衙内的一个刀笔小吏。”

    “本想着这回终于能脱离渔户的身份让人正眼看我一眼了,可到了这县衙内,这帮狗娘养的还要以此来羞辱我,凭什么咱们兄弟天生就要低人一等,我陈友谅第一个不服!”

    “说得好!”张必先赞了一声后接着道:“陈大哥说得对,人活这一辈子总得图点什么,你们看北边那些红巾军,抄起家伙将这些仗势欺人的王八蛋都给宰了,想想就觉得爽快。”

    陈友贵接话道:“谁不想活得潇洒快活?可这毕竟是造反,是要掉脑袋的,就算我们不怕死,可连累家里的父母兄长得怎么办?”

    陈友仁紧张地附和道:“说得没错,这事人命关天,可千万马虎不得!”

    陈友谅点点头,赞同道:“这就是我不想同两位兄长说起此事的原因,他们已有家室,不能因此轻易丢下妻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倒是觉得,既然我们决定了投军,就不能瞻前顾后,这样做不成事。”张定边反驳道。

    众人各抒己见,却都不能说服对方,逐渐沉默起来。

    “有了!”陈友谅突然出声,其他四人一同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只要想个折中的办法,就可以既投身义军,又能保证家人的安全了。”陈友谅向来是拿主意的人,这件事也是由他起头让张定边和张必先打探,此时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办法。

    张必先立刻问道:“大哥可有什么好主意?”

    陈友谅故作神秘道:“你方才说,倪文俊一伙人正准备进攻罗田县是吧?”

    “不错。”

    陈友谅接着道:“在我看来,罗田县不过弹丸之地,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真正要抢夺的一定是整个蕲州路!”

    张定边捋着胡须疑惑道:“红巾军迅速扩张是一定的,这与我们投军有何关系?”

    陈友谅解释道:“若想在红巾军中立足,现在便去投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势必会因此连累家人,我们不如退而求其次,等红巾军攻占这里后我们再顺势匿名参军。到时候要是在红巾军混出个人样了便可衣锦还乡,要是没什么起色也可以对外声称我们已经死于战乱,以免殃及家人。”

    “好主意!”

    “是啊,这个主意好,要是能混个百夫长当当,这辈子也不算白活。”

    “我们跟着大哥就是!”

    “那就这么定了!”陈友谅见众人对自己非常信任,心中非常高兴。

    张定边心中替陈友谅考虑,担心地道:“可陈大哥你现在毕竟是衙门里的人,到时候红巾军攻来,难免会对你不利啊!”

    陈友谅嘴角现出一抹坏笑,回道:“贤弟放心,本来正担心耽误了投军的时机,得不到重用,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有了主意,这些衙门里的蠹虫不正好可以当做我们兄弟几人的投名状么?”

    “您的意思是……咱们兄弟提前反了?”

    “不错,都回去将家中的银财拿出来凑一凑,找老铁匠偷偷打几把趁手的兵器,待天堂寨的那伙人有些响动,我便与你们里应外合将这县衙里的狗官绑来,当作投名状入身义军。”

    “好,兄弟们这就去操办!”

    陈友谅细心为几个兄弟分别安排了事情之后晃了晃脑袋,口中呢喃自语:“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次结果如何了……”

    张必先传回的消息无误,不到半月,徐寿辉等人果然起事,多云山庄的牌匾已被摘下,换上了古朴厚重的“天堂寨”三字大匾。

    彭莹玉利用自己朱雀堂堂主的身份和在白莲教和弥勒教等组织中的威望,迅速帮徐寿辉集结了近万人的部队,由倪文俊率领一举攻占了大别山脚下的罗田县。

    由于是响应刘福通的号召,所以徐寿辉所部也系红巾,区别在于,朱雀堂弟子大多出身白莲教和弥勒教,区别于红巾军信奉的明王,他们更加信奉弥勒佛。

    在彭莹玉的倡导下,每名义军在胸前背后的衣服上都写上一个大大的“佛”字,作战时不喊冲锋,而是喊着“阿弥陀佛”,以此祈求佛祖保佑,刀枪不入。

    战死者则称其为往生极乐,受伤者则被视为对佛祖心生不敬,因此虽然作战毫无章法可言,但却士气高涨,勇猛异常。

    这支红巾军由倪文俊统领着到了罗田县以后,驻守的元兵见了还以为是一群和尚,不知该杀还是该拦,等到“阿弥陀佛”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大队人马挥舞着各式武器一拥而入的时候再抵抗已经晚了。

    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占领了罗田县,彭莹玉便向徐寿辉提出了多线作战的想法,留下主力继续进攻蕲州,其他人则分兵四处进攻。

    蕲州路治下有蕲春、蕲水、广济、黄梅、罗田五县。蕲州是威顺王宽彻普化负责监管的地盘,罗田县突然生乱,宽彻普化无比震惊,不知所措。

    宽彻普化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孙,镇南王脱欢之子,泰定三年受封威顺王,赐予金印,镇守湖广行省的大部分地区,拨付怯薛丹(担任怯薛的人员称怯薛歹,复数被称作怯薛丹)五百人给他,又私自募集人员扩张至一千人作为亲卫。

    因其地位的高贵,湖广行省要给他供给钱粮衣装,每年支米三万石、钱三万二千锭,还要供给其王子诸妃膳食。有此殊荣,他镇守湖广以后却仍不知足,纵容怯薛官员肆意侵占民利,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早年间伯颜操控朝局时排除异己,曾假传圣旨将他召入京师,罢黜官职,到脱脱为相时,为了拉拢权贵支持自己,便昭雪其冤,恢复了他的官职,继续镇守湖广。

第二百二十章 镇压手段

    得到脱脱的庇护后,宽彻普化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倚仗宗亲的势力,恣意横行,湖北廉访司的官员曾多次向朝廷上奏他的罪责,脱脱为了巩固自己在贵族勋贵中的地位,就将这些奏章都替他挡了下来,不予上报至正帝。

    宽彻普化生有六子,分别名为别帖木儿、答帖木儿、报恩奴、接待奴、佛家奴、和尚。此时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儿子别帖木儿和二儿子答帖木儿。

    见父亲满面愁容,别帖木儿出言道:“父王,这些年汉人百姓总是不消停,四处生乱,现在居然都敢到我们眼皮下面撒野了,这次必须给他们些教训。”

    老二答帖木儿摆摆手道:“大哥,不过一群贼人而已,哪里入得了父亲的法眼?父亲不过是担心生乱的消息传到大都的皇帝耳中罢了。”

    宽彻普化看着两个精神焕发的儿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却想着儿子们倒是学会替自己分忧了,颇感欣慰,于是答道:“你们说的都不错,这些汉人嚣张的气焰必须尽快扑灭,更不能因为此事再让地方和朝廷的官员借机诽谤我们。吩咐下去,集结人马,准备镇压反贼。”

    “是,父王。”两兄弟领命而去,想在此战中立些功劳,方便日后加官进爵。

    各地义军起义能够成功,除了凝聚民心和精密筹划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是驻守在各地的元军和将领都没有很好地进行应对。

    这一点可以说从至元四年(公元1338年)彭莹玉第一次在袁州带领周子旺和况普天发动武装起义时起便初见端倪。

    在至元四年再到至正八年(公元1348)方国珍啸聚海上的这十年时间里百姓动乱的例子也有很多。

    在元朝统治者看来,对付他们的手段无外乎两种:一是整合军队,血腥镇压;二是许以官职利益,进行招安。

    这两种手段在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这个重要年份得以充分体现。

    以至正帝为首的政治集团在这十年里,逐渐失去当初的雄心壮志,皇帝的逃避和纵容使得元廷纲纪愈发松弛,官军毫无战力。

    在这样的时刻下,元廷镇压动乱的手段还是老样子,可揭竿而起的义军却已经今非昔比。

    招安是看起来一本万利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只要地方官员从自己的指甲缝中抠出一丁点利益让给作乱之人,便可以接触祸乱,并因此取得不小的功劳和政绩。

    将这个招数用得最好的莫过于达识帖睦迩,他在至正九年任湖广平章政事时采取威逼利诱的手段招谕沅州、靖州、柳州、桂阳等路暴乱的少数民族一事,做得的确十分漂亮。

    可也正因为招安的手段历来好用,在面对方国珍时,元廷在他身上才吃了大亏,毕竟此前元廷应对的义军没有文瑄这样的高人在背后坐镇。

    反观元廷在面对韩山童、刘福通、彭莹玉等真正有组织、有威胁的派系军队时,则会采用第一招——集结正规军队,血腥镇压。

    只可惜在对红巾军的初次镇压中,因为赫厮、秃赤、徐左丞等为首将帅的昏聩无能,酿成了阿速铁卫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状。

    吸取了这些经验教训以后,元军上下虽然仍没有将红巾军放在眼里,但也知道他们比以往作乱的百姓都要难对付一些。

    为对付北方的刘福通,以脱脱为首的朝廷派出了御史大夫兼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卫王宽彻哥、先锋巩卜班这样的豪华阵容,南方的徐寿辉一众则由威顺王宽彻普化着手应对。

    徐寿辉之所以能立即响应刘福通,原因大多在于彭莹玉倾尽全力的帮扶。

    可以说徐寿辉的嫡系只有早先追随的倪文俊和投奔旗下的邹普胜二人而已,而其中最支持他的邹普胜也是彭莹玉的徒弟。

    如此一来,如何能够服众便成了徐寿辉最头疼的问题。

    彭莹玉下令将多数得力弟子遣散开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以徐守护如今的实力和名望很难驾驭得了他们。

    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

    素怀大义的徐寿辉突然被彭莹玉驾到这么高的一个位置上,心境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

    他深知彭莹玉的门徒都很有能力,但是自己需要他们的同时,总会感受得到他们目光中的一丝质疑,随着这种感觉的逐渐放大,徐寿辉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所以徐寿辉努力地敲着自己的小算盘,任用倪文俊为先锋,邹普胜为军师。

    让自己的两名亲信旗开得胜,才能告诉其他人也是告诉自己,我徐寿辉才是你们这伙人的真正首脑。

    彭莹玉本就不在意这些名利,又看穿了徐寿辉的小心思,便索性以生病为由,将有着必胜把握的几场仗都放心地交给徐寿辉全权负责。

    装病的彭莹玉穿了身干净的素衣,盘膝坐在一块空地上,双眼紧闭,两臂自然地放在腿上。

    由于他今天并没有拿着拂尘也没有握着念珠,所以很难分辨他现在的冥想之状究竟是在进行道家的观想还是佛家的禅定。

    况普天早就习惯了师父这番模样,自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枕着双手懒洋洋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这病得装到什么时候啊?”

    彭莹玉闻言睁开了眼睛,轻声道:“急什么?”

    “师父这是心病,光在这闷着是好不了的。”况普天对其何等了解,自然知道彭莹玉谎称生病的原因。

    彭莹玉笑了笑,没有接话。

    况普天试探着道:“您老要是生这个徐寿辉的气了,不愿意见他,咱们就到其他师弟们那里转转!”

    况普天最拿手的就是哄师父开心,一是因为孝顺,二则是因为他非常善于揣摩人的心思。

    他心里当然知道以师父的度量不会在意徐寿辉耍的一些小聪明,但毕竟师父年岁大了,他担心老人家因此寒心,遂将这事拟成玩笑博其一乐。

    彭莹玉瞥了徒弟一眼,没有出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池鱼化龙

    “那宽彻普化若集结兵力,想必定是在金刚台一带,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况普天突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道。

    彭莹玉欣慰地笑了起来,“是你怕我不放心吧?”

    况普天神色更加认真,“师父不放心,我便不放心。”

    “乖徒儿,你觉得这次师父能成功吗?”

    况普天反问道:“师傅都不知道的事做徒弟的怎会知道?”然后蹲下身子搀扶彭莹玉起来。

    “那倒也是。”

    彭莹玉呵呵一笑,扶着徒弟的手臂费力地站起身,旋即感慨道:“人真是要服老呦!师父若是等不到汉室光复那一天的话,你一定要替师父好好瞧瞧。”

    况普天帮师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没有回话。

    大战将起,一对师徒说走就走,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赶去……

    除了所谓的“素怀大义”以外,徐寿辉并没有彭莹玉日积月累来的威望和谋略,也没有刘福通的气魄和能力,更比不过方国珍的勇猛和胆量,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的眼力格外出众。

    除了能够将已经化身铁匠多年的邹普胜收为己用以外,他还发掘了倪文俊这个人才。

    如果说徐寿辉有着不言而信的君子之风,那倪文俊的过往经历则最多算是个市井之徒,只不过,他是自己所在的那群贩夫走卒之中最优秀的。

    人生来有很多事都没办法主动进行选择。从来没有人问过倪文俊是否愿意做个渔民,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不会不识好歹地贪图更多。

    无论出身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特点,比如说,倪文俊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大家同样都在捕鱼,凭什么你就能扯动比我更大的渔网?凭什么同样的流着汗水,你每天的收获都要比我更多?自己必须比别人做得好,得到的更多才行!

    因为身具这样的性格特点,所以很容易衍生出与常人相比更为强烈的求强争胜的**。这样的人只要肯努力,经过一定程度的成长以后,只要再辅以一丝运气,往往就会变得出类拔萃。

    在太阳无情的炙烤下,他的皮肤因常年暴晒而近乎干裂,生出了一条条鱼纹状的小口子,宽阔的背脊上尽是健壮无比的肌肉,卖力吆喝着众人默契行事,手中动作迅速有力,待将收上来的渔网拽回船上,便一把抹去头上汗水,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冲凉,远远看去,当真如翻江倒海的黑色蛟龙一般。

    可想而知,当四处搜罗人才的徐寿辉走进黄州的某个渔村时见到这样的一个好汉,心中该是怎样的窃喜。

    于是气宇轩昂的徐寿辉朝这个精装有力的渔户走了过去,用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目光盯着他,缓缓地问出了那句:“你甘心做一辈子渔户吗?”

    这句话好似没过河堤的第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倪文俊心中的门窗,汹涌澎湃的洪流便立即肆意地朝着里面涌去,一波又一波,飞快又短暂。

    我甘心吗?他在问我我甘心吗?

    村里的田主因看不起自己低贱的身份,便将自己深深爱慕着的女儿嫁作他人之妇,凭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是这些条渔船里最能干的渔夫了!

    来村里收取赋税的官吏连品秩都没有,就可以仗着那身衣服将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身上,凭什么?自己明明一只手便可以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等到聒噪的蝉鸣将倪文俊从出神中拉回来,徐寿辉依旧在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由于警惕和内心的慌乱,倪文俊飞快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瓮声瓮气地回道:“你我素昧平生,何出此言?”

    徐寿辉似乎早就料定了他的反应,不急不缓地伸出双手,抱拳道:“在下罗田徐寿辉,敢问好汉姓名?”

    他就是徐寿辉?倪文俊心中一震,重新打量起这个在相邻州县声名鹊起的布商,还礼道:“倪文俊。”

    徐寿辉态度极为谦恭,解释道:“倪兄弟神采非凡,绝常人可比,是故方才有此一问,寿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倪文俊向来平易近人,更何况是对自己赞赏有加的贵人?见徐寿辉如此多礼,赶忙道:“徐大哥可莫要折煞了我,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礼数,您既然看得起我,我们不妨便以兄弟相称。”

    徐寿辉哈哈一笑,“如此甚好!不知道倪兄弟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倪文俊好奇道:“不知徐大哥要领我去何处?”

    “一去便知。”徐寿辉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言语。

    就算徐寿辉小有名气,但自己毕竟是与他初次相见,就这样贸然前去,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正当倪文俊打算张嘴拒绝徐寿辉所请的时候,脚边篓筐里的鱼突然活蹦乱跳起来,篓筐禁不住几条鱼这样折腾,剧烈地摇晃之后,“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几条鱼趁机翻滚着重新回到了河里。

    徐寿辉见状又是一笑,出言点拨道:“鱼的本领尚且要在水中施展,更何况是像倪兄弟这样的蛟龙,不从这篓筐之中一跃而出又如何能够找到可以大显身手,施展抱负的地方?”

    倪文俊盯着篓筐陷入了沉默,如果可以的话,他又何尝不想同徐寿辉一样穿着干净的衣衫,活得像模像样,而不是在这鱼腥之地徘徊不前,终日与船桨渔网为伴。罢了,就信他一回!

    “我跟你走。”倪文俊犹豫了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殊不知同徐寿辉一走,最终将对他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徐寿辉带着他缓慢前行,一路上只聊家长里短,对目的地却闭口不提。

    几日后,当二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别山下,倪文俊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徐大哥,你要带我来的便是这大别山脉?”

    “是,也不是。”徐寿辉卖了个关子,率先走上了山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 狭隘心胸

    既然都走到了山脚,自然没有不登顶的道理,倪文俊也不再多问,跟在他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徐寿辉走得慢,且时走时停,二人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山顶。

    “徐大哥,这是……”倪文俊看着眼前如桃花仙境一般的山寨,惊得目瞪口呆。

    徐寿辉这才为他一一解释起来,“我们脚下的山名为多云山,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这山寨本名天堂寨,多用作屯兵之所。当年为了抗元,文丞相就曾派同榜进士程纶来到这多云山组织义军,后来这天堂寨为元兵所不容,便鲜有人迹,空置下来。我见不得此地冷清,便集结了附近无家可归的饥民和灾民,重建此处,更名为多云山庄。”

    倪文俊没有想到徐寿辉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凭借这多云山庄的规模和其实他已经足以称作山大王了,他将自己邀来此地,莫非是想要自己入伙不成?却不料徐寿辉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他震惊。

    “倪兄弟,以后你便就是这多云山庄的庄主了。”

    人一旦有了野心,便再难甘心平庸地度过一生。

    在徐寿辉的安排下,渔户倪文俊摇身一变,成为多云山庄的庄主,这就相当于向他递出了一把开始成功之路的密钥,将直抵青云的道路摊开在他眼前。

    倪文俊自认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在之后与徐寿辉的相处中,对他做出了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寿辉也不做作,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倪兄弟,你徐大哥我想把元廷推翻。”

    倪文俊很清楚这是掉脑袋的事,但也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面对徐寿辉抛出的橄榄枝,他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算这可能会丢掉性命。

    就这样,倪文俊抱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决心,接受了徐寿辉的招揽。

    做了所谓的庄主以后,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多没见识过的东西,原来……被人尊敬是这样舒服的一件事。

    倪文俊不傻,看得出来庄内的人更多地是把徐寿辉当作真正的庄主,把自己看作他的下属。这样倒也没错,毕竟我就是替徐大哥卖命的,倪文俊往往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他自以为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穿比徐寿辉更为精贵漂亮的衣衫在庄内漫步、听着山庄里的人一声声地叫自己“倪庄主”……

    可好景不长,正当他刚要适应多云山新鲜的生活时,徐寿辉外出回来了,这次他领回来了一个“煤球”,听人说是麻城的铁匠,叫邹普胜。

    倪文俊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因为他知道徐寿辉没有第二个多云山庄用来笼络邹普胜,所以有些担心这个与徐大哥颇为亲密的人会抢走自己的庄主之位。

    他开始思考,徐寿辉需要自己帮他做什么?邹普胜又是来帮他做什么?虽然暂时没有想到答案,但他明白只要自己做得更多做得更好,那不管再来多少人,徐寿辉最重视的也一定是自己。

    邹普胜的到来无疑刺激到了他自尊心和敏感的神经,于是他放低姿态,主动去与邹普胜接触。

    几次试探之后,倪文俊便发现了他与自己的不同之处。首先,如果说自己是被徐寿辉的诚意所打动,邹普胜则完全是对徐寿辉的个人品格魅力深深拜服。其次,邹普胜不仅自己足智多谋,能为徐寿辉出谋划策,他还有一个多智近妖的师父——彭莹玉。

    徐寿辉想做的是造反的大事,这种事情要想成功,除了智慧和野心以外,还必须有一定的实力,也就是足够硬的拳头。如果说彭莹玉和邹普胜可以为徐寿辉运筹帷幄,那自己能为他做的便是冲锋陷阵。

    想通了这一点,要强的倪文俊便不容忍任何人做得比自己更好,带领身着短衣草履的乡民削竹为矛,时刻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着各种准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彭莹玉将手下弟子聚集到多云山庄的那天,倪文俊的心境才又一次发生了转变。

    赵普胜、丁普郎、项普略、杨普雄……看着彭莹玉的一众弟子,心中震惊无比,原来这个彭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倪文俊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助感,这是他做庄主以后第一次产生这种情绪。

    若论水战,有武功高强的赵普胜;若论勇猛,有不惧生死的丁普郎;若论领兵,有深通兵法的项普略;若论出身,有杨家传人的杨普雄……他们是如此出众,真可惜自己不是这位彭祖的徒弟。

    倪文俊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无助,徐寿辉现在有这么多人才可以任用,身无长处的自己多半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吧?

    “倪庄主。”

    正当他陷入迷茫的时候,一身白衣如雪的徐寿辉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是如此的偶然又及时。

    “徐大哥?”倪文俊看着眼前面容清新俊逸的徐寿辉吃惊道。

    “近来琐事太多,你我兄弟二人似乎好久没在一起吃酒了吧?”徐寿辉笑着拍了拍捧着的酒坛,他宛如和煦春风般的声音总能给人以亲近之感,迅速地拉进彼此的距离。

    倪文俊轻轻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尴尬地道:“徐大哥,以后莫要如此叫我了。这多云山庄……不,现在应该叫它天堂寨了,这本就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我……”

    “来,我们边饮边说。”徐寿辉腾出一只手揽住倪文俊宽阔的肩膀,打断了他自怨自艾的话语。

    “倪兄弟,但凡我能得到的东西,便一定有你的一份。”二人坐下后,徐寿辉如此说道。

    他确实是个大气的人,尤为懂得分享,对待朋友和下属从来不会吝啬赏赐。倪文俊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轻微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彭祖的确是个世外高人……”徐寿辉一边倒酒一边自言自语,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对彭莹玉由衷的敬佩。

    “是啊,彭祖和他的这些弟子都很不简单。”倪文俊跟着附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整合部曲

    徐寿辉听出了他语气中夹杂的落寞和无奈,笑着道:“他们的确个个身怀绝技,但从他们的眼中,我只看得到对彭祖的尊敬。除了邹兄弟以外,其他人多半也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倪文俊再次陷入了沉默,原来徐寿辉也有着同他类似的感受。

    “可你与他们都不同,这也是我为何能与你在此饮酒的原因。”

    “我的确不如他们。”倪文俊苦笑道。

    徐寿辉放声长笑,知道倪文俊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认真解释道:“倪兄弟误会了,我说你与他们都不同,是认为你比他们都强得多。”

    倪文俊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我比他们强得多?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彭祖最出色的弟子。”

    徐寿辉止住笑容,轻声道:“就算他们人人皆是彭祖,也不如你。”

    倪文俊这时终于理会了他的意思,侧过头对徐寿辉认真道:“我倪文俊只认你徐寿辉。”

    徐寿辉露出了赞赏的目光,缓缓道:“待战事一起,先锋将领非你莫属。”

    倪文俊顿时大喜,抱拳道:“徐大哥放心,我一定打个漂亮仗回来!”

    “那就祝你旗开得胜。”徐寿辉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倪文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之间惊喜无比,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借此机会立下功劳,并且积蓄自己的力量。

    就算彭莹玉毕竟阅历丰富,但做事非常谨慎小心,很守规矩。

    既然决定了辅佐徐寿辉,凡事便都交由徐寿辉做主,自己只是适当地提出建议,就算徐寿辉有做错的地方,只要不影响大局,彭莹玉也尽量不会出言反驳。

    彭莹玉除了在背后把控整体大局以外,几乎不在任何场合占据主导地位。

    他清楚自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将来可以代替自己辅佐徐寿辉的现在看来只有邹普胜,因此特意与爱徒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以保证他与徐寿辉之间不会产生隔阂。

    饶是做到如此,徐寿辉还是打算培养自己的势力,逐渐吸纳彭莹玉的门徒,而不是直接将彭莹玉积攒的东西拿来就用。

    在这一点上,徐寿辉做的合情合理,并不算错,也因此才能够给倪文俊这样的机会。

    在与邹普胜商议过后,徐寿辉所部的红巾军势力正式以倪文俊为先锋,进攻罗田县城。

    倪文俊便立刻把握住了这份机遇,他亲力亲为,先把彭莹玉手中的白莲教徒、徐寿辉暗中征召的乡民、以及自己在多云山庄培植的庄民杂糅到一起,然后再将其分为几支队伍。

    尽管是一场有人里应外合的偷袭战,所有人都有着必胜的把握,但倪文俊还是不敢懈怠,亲自下山去观察了罗田的情况后,将几支队伍的行动计划做了更为细密周全的安排。

    是以当倪文俊亲自带兵占据罗田的过程非常之快,县衙等处的元兵和官差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红巾军团团包围,无奈之下只有投降,少许的反抗者也没有掀起太大的动静。

    经此几次类似的战役,倪蛮子的名号很快便在义军士兵之中口口相传,为他建立了不少威信。

    一时之间倪文俊得到了所有身边人的支持——徐寿辉希望倪文俊能够替自己把控住这支军队;彭莹玉希望他能顺利得到这些功劳以消除徐寿辉和自己的隔阂;红巾军士兵更不必说,身在战场上胜利就意味着可以活命。

    由于红巾军的攻势凶猛且迅速,等威顺王宽彻普化及其子别帖木儿、答帖木儿集结好军队以后,倪文俊已经攻克了不少村县,红巾军愈战愈勇,士气越打越盛。

    实战中得到的经验和教训比任何一本兵书都来得实在,倪文俊秉承了一个原则,那就是只要能用来打赢的方法就是对的。

    宽彻普化年岁已大,便将部队的统领之权交给了长子别帖木儿。别帖木儿自认为熟读兵书,权当此战是在为自己积攒功劳,未将倪文俊放在眼里。

    “大哥,这伙乱贼暴起不过月余,便已经发展成这等规模,我看他们就是与河南的那伙贼人相比也不遑多让,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万万不可大意。”答帖木儿满面愁容,劝诫着自己的兄长。

    别帖木儿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听了弟弟的意见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二弟放心,我心中已有打算。”

    “大哥打算如何用兵?”

    “这伙贼人既然也号为红巾军,想必与河南的贼人出自一脉,这些红巾贼之所以能够闹的烽烟四起,让朝廷难以应对,盖因他们擅用偷袭和埋伏,作战之时又总有汉人作为内应透露军情。”别帖木儿分析得头头是道。

    答帖木儿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像的确如此。”

    见弟弟认同,别帖木儿欣慰一笑,接着道:“我大元士兵的铁蹄威震四海,岂容这些宵小之辈一再放肆?他们既然只知道袭扰,便说明他们惧怕与我们正面作战,我此番便要逼迫他们与我一战!”

    “可他们大多数连兵器盔甲都没有,而我们手里除了可用的地方驻军以外,更有御赐的怯薛铁卫,无论军械还是粮草补给我们都占了上风,他们应该不会蠢到前来应战吧?”答帖木儿疑惑地问道。

    “我已经差人传信给各地,尤其是父王的属地,命令他们全都加强戒备,谨防贼人来袭。只要不被他们轻易地攻陷城池,他们的攻势便会被阻滞下来。嘿嘿,仅凭一些竹枪木棍可没办法攻城略地。”别帖木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可这样也只不过是限制住他们的攻势而已……”

    别帖木儿打断了弟弟,呵斥道:“你莫不是被贼人吓破了胆,连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明白了。”

    答帖木儿有些尴尬,虚心道:“请大哥赐教。”

    “他们能进攻,我们便只能守着吗?我只要集结大军,一路镇压过去,任贼人再怎么猖狂,又如何能够挡我?”

第二百二十四章 破敌之策

    答帖木儿闻言一怔,急切道:“大哥难道是要将地方驻军和父王的亲军合兵一处?”

    别帖木儿呵呵一笑,“总算是开窍了。”

    答帖木儿担忧道:“可这样一来,我们若败,蕲州便再也没有军队能够阻挡这伙贼人,届时门户大开,红巾贼必将如蝗虫一般席卷整个湖广行省。”

    “住口!”

    别帖木儿心中顿时生出一团火气,怒斥道:“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为兄初次领兵,你不能帮我出谋划策也就罢了,反倒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不如将这统帅之位让给你算了!”

    两兄弟向来感情和睦,无话不谈,答帖木儿没有想到兄长会如此激动,吓得缩了缩头,懦声道:“大哥莫急,是我不好。”

    看着弟弟害怕的样子,别帖木儿有些不忍,安慰道:“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可大敌当前士气最为重要,万万不能再出此言。”

    别帖木儿颔首道:“是,大哥,我记住了。”

    弟弟恭敬的样子让他稍感欣慰,一把搂过弟弟的肩膀道:”走,喝酒去,等出征以后可就不似这般随意了。“

    答帖木儿心中忧虑,但在此刻也不敢再忤逆大哥,只得闷声答应。

    两兄弟不过只言片语便将战事安排确定,反观徐寿辉一方,在了解到宽彻普化准备大举出兵以后,聚集了一众骨干共同商议对策。

    至正十一年九月,为平蕲州之乱,威顺王宽彻普化与其子别帖木儿、答帖木儿引兵至金刚台,与徐寿辉麾下所部对峙。

    得此消息以后,天堂寨的议事厅中,众人齐聚一堂,常见的身影里唯独少了彭莹玉和况普天师徒二人。

    “彭祖向来守时,今日怎会误了时辰,莫非是病情加重了,还是有要事耽搁了?”徐寿辉落座后扫视了一周,没有看到彭莹玉和况普天,便向邹普胜问道。

    邹普胜今日一改往日装束,换上了一身道袍,手持拂尘,颇具新风道骨,闻言起身施礼答道:“师父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近些时日有些精力不济,我便请况师兄陪他回去休息了。”

    “如此生死攸关大战怎么可以少了彭祖的出谋划策,立即去请彭祖。”徐寿辉说完示意身旁的近卫兵去传信。

    不多时近卫兵回禀,未在彭祖居所找到人。

    徐寿辉大吃一惊,焦灼地对邹普胜道:“彭祖何意,难道大战之时要弃我而去吗?寿辉哪里失礼,请邹兄弟明示?”

    邹普胜听闻回报师傅不在也有些不解,不过略一沉思,就明白了过来,此时听徐寿辉出言相询,立即答道:“徐教主多虑了,师傅他老人家定是不放心这场关键之战,便让况普天师兄陪同他前往金刚台查看地势去了,教主不必担心,彭祖有我师弟保护一定万无一失,我们无需担忧,眼下商议战事要紧。”

    徐寿辉只是刚初闻彭祖不见时,有些乱了分寸,此刻听了邹普胜的回答已经完全放下心来,环顾四周对众人说道:“彭祖大义,以带病之身亲赴战地,徐某感激至极,如此甚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商讨一下如何应付威顺王宽彻普化的围剿吧。”

    倪文俊率先说道:“不知敌军是攻是守,我们是进是退,我方需要拟定两套战略方案相应对才好。”

    徐寿辉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身道袍的邹普胜轻摇拂尘,朗声道:“倪庄主思虑缜密,真是有勇有谋,不过此次敌军前来不大可能据守城池,首先他们是来剿灭我等,岂能龟缩不出,任由我们作乱坐大;其二,元廷官兵虽然战力不如以往,但作为蒙古铁骑的骄傲仍存,元廷为了彰显他们的威武,必将与我们直面相战;其三,威顺王宽彻普化与他的两个儿子答帖木儿和别帖木儿为了建功立业势必想将我们消灭殆尽,他们必定举兵出击,才能获取最大的功劳,得到朝廷最优厚的封赏;其四,这次元兵有备而来,粮草充足,兵多将广,根本未将我们放在眼里,他们焉能来而不剿。”

    徐寿辉及众将屏气凝神,听着邹普胜行云流水般娓娓道来,心中无不赞叹。

    邹普胜见众人未有异议,继续道:“既然确定他们一定会出城围剿,我们便要严阵以待,需要有勇有谋的将领作为先锋大将据敌,不知徐教主有何人选?”说罢有意无意地用眼光扫了扫倪文俊后,望向了徐寿辉。

    徐寿辉深以为然,心中也是打算任命倪文俊作为先锋,于是站起身正色道:“邹普胜兄弟所言甚是,此战元廷派出征战的乃是名将宽彻普化父子三人,所谓上阵父子兵,此战艰险异常,必须孤注一掷,精选出能力出众的先锋大将,不知哪位兄弟愿担此重任,让赫赫有名的威顺王铩羽而归。”

    邹普胜早在昨日就被师傅彭祖告知,此次大战元军一定会出城灭敌,更是叮嘱他告诉各位师兄弟不要与倪文俊争夺先锋之位,以避贪功之嫌。

    此时天堂寨议事厅中,众人或坐或立,左右相顾。

    “教主,我愿做先锋,”只见倪文俊霍然站起,声若洪钟,“我定不负教主及众兄弟,誓死杀敌,死而无憾。”

    徐寿辉心中石头落地,欣慰道:“倪庄主,好兄弟,此先锋非你莫属,不知你可有破敌之策。”

    倪文俊为了与彭祖弟子一决高下,为了自己出人头地,为了自己飞黄腾达,早已对战事做了充分的研究与准备,欲以自己的实战经验,以自己的命为自己拼个前程。

    富贵险中求,倪文俊狠了狠心,咬咬牙,坚定道:“我拟分兵五路,左侧,右翼,前军,左前,右前各一路。左侧兵四成,右侧兵二成,前军兵二成,左前和右前各一成兵力。先以左侧四成兵力猛攻,牵制元军大部,再以右侧两成兵力助攻,待敌我双方激战半柱香后,前方,左前,右前一起出击,待敌军出现防守薄弱的地方,我则与三百死士直取敌帅,擒贼先擒王,捉住或者击杀敌军主帅,元兵必然溃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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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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