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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四章 制度

    “武关道沿途亭驿已然畅通,虽有积雪,也不妨碍雪车通行。”

    邓城宣池,田信从岘首山观星楼归来,刚下船登上敞篷戎车回城,随车的李衡手里捧着摊开的文件夹,陈述积累的公文奏报:“今岁关中大军围捕、狩猎兽群极多,许多猛兽向山中躲避,武关道沿途亭驿多受滋扰。不过亭驿之中多备有弓弩,又是运粮辅军协同新修的墙垒,坚固高大,非猛兽能破。”

    “驿站、亭社皆如律令规定储有粮秣,驿站储粮三百石,草八百束;亭社储粮五十石,草二百束。”

    “据三年降雪记录,武关道南端降雪总厚约在三尺四寸左右;今年已降雪两尺一寸,正月、二月还将有两三场大、中雪。”

    李衡念着这份报告,翻了一页又念:“臣等以为南山降雪风险难测,建议公上延缓出行,二月中旬气候渐暖,山中积雪尚未消融,正好通行。”

    这降雪数据肯定有一定程度的误差,还是往多了测算的误差;因为山区降雪在风力吹刮下,许多雪会落在山谷、河谷、山坳等平洼地;而测量的观察点则在利于避风的地方。

    减掉误差,看平均降雪量,也就能推断冬季末尾大致的降雪量。

    “不必等候,粮食本就紧缺,此次正要乘积雪之利,若等到天气转暖,雪橇之物反倒会多出意外变故。”

    田信做出选择,冬季丹水冰封,用轻型雪橇、冰车,可以小范围的向武关道运输粮食。

    只要动员的人力、畜力维持在一定规模以来,这种运输消耗成本反而能够正常承受。

    再说汉水、江水、湘水却不会冰封,小半年的运输,已经从湘州、江夏、武昌地区运输了三十万石米麦,和二十万草束抵达南阳,又通过丹水向武关道中南部的驿站、亭社,以蚂蚁搬家的接力传递方式运输。

    草束并不是用来取暖的燃料,是盛夏之际收割、暴晒的干青饲料。

    冬季马匹走武关道最麻烦的就是粗饲料的补充,而武关道气候又多变,倒是这种气候严寒的情况下,冰层、积雪相对稳定,可以利用。

    今年的冬季,依旧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冬季,没有出现暖冬这种反常气候。

    就这样,田信没做停留,按着既定时间、计划,领着家属和大部分中高级军吏亲属向着武关前进。

    到了武关,就会转用雪橇,与另一批集结在武关要前往关中的贺齐部武昌兵一起北上,这支军队会跟贺景麾下的昭勇率替换,轮流服役。

    雪橇也不是神器,许多山路还得步行,但妇孺老弱、病患倒是可以继续乘坐雪橇,由军士牵引马匹,控制着马儿拉着雪橇缓慢行进。

    现在北府不缺畜力,运力方面也就宽裕的多。

    田信这里返回关中,江都的大朝会、邺都的大朝会也如期举行。

    可以预见,今后三五年内不会再爆发决战规模的战斗,所以国内太多的军队需要重新编制,以适应新的时代。

    这个时代,拼的就是谁休养的更快,谁发展的最好,这是为下一轮决战做铺垫。

    季汉帝国的军事支出是一个巨大的财政包袱;魏帝国却没有军事相关的财政包袱,正因为没有包袱,所以魏军的战斗意志薄弱,战前容易潜逃,作战时容易溃败,一败就无法再收拾。

    魏帝国的作战方式永远是少量精锐部队当尖刀,数量庞大的士家部队跟着摇旗呐喊……所以魏军的战斗力忽高忽低,原因就在精锐部队的配比。

    当曹操施行屯田制度的时候,就选择了要钱,而不是要战斗力。

    屯田制发展过程中,又选择了向世家、豪强妥协,所以屯田士家的战斗力就更低了。以至于魏军的很多战果,都是依靠朝廷大义,联合割据军阀一起打出来的。

    汉军的问题不像魏军这么严重,就是个简单的财政问题。

    只要裁减野战部队的常备规模,就能迅速降低军费。

    可裁减部队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田信给赵云卫军割了二十个南阳籍贯的营,这些营的军吏不能明着反对,也平日里也没少给赵云制造麻烦,更是故意携带,引发了宫城投石事件。

    就单轮部队裁减,那肯定会有一个手心手背的选择。

    这种时候不需要考虑,肯定是领军校尉、都尉、杂号校尉、中郎将、杂号将军的番号被优先裁撤,这些人转职地方,充任郡县主官;或擢入中枢,充实公卿衙署,再不行也有朝议官这类清贵、有面子的岗位暂做安置。

    所以汉军裁减军队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不论关羽、张飞还是诸葛亮,都能压得住局面。

    杂号将军、校尉只能接受裁减的安排,顶多诽议几句……除了北府自给自足外,其他军队失去地方拨发的给养,立马就得饿肚子。

    威望、人情、给养、军心四个方面交叠在一起,汉军各部只能束手待命,接受裁减。

    配合的好,说不好下一轮开战,重新征发、组建部队时,他们还能重返指挥岗位,建功立业。

    可一旦涉及到具体的利益,许多事情就有了更多的说辞。

    比如府兵制度的优越性……杂号校尉、中郎将们并不愿意这么直接的交出兵权,多少想挣扎一下。

    哪怕全军就地解除武装,改为屯田兵也是很好的,起码兵权、指挥权在手里;如果离开军队,那就如鱼儿离开了水,处处看人脸色不说,最重要的是一切收入只跟俸禄挂钩。

    寻常官吏的合法收入,哪有领兵打仗赚的赏赐多?

    一切都是钱惹得祸,这是汉军高战斗力的源头,也是如今裁剪军队最大的阻力。

    不止是主要的领军军官这么想,但凡是个军吏,吃过战争红利,那么就对正常官吏的收入……有些看不上眼。

    先帝、关羽的大手笔赏赐,已经把军吏的胃口养刁了,很多军吏又没有理财的习俗,所以离开军队,对他们来说……很亏。

    再怎么也要攒一笔钱,能置办点产业再转职才行,不然日子真的就不好过了。

    娶不起媳妇,绝非笑话。

    可朝廷拿不出这么丰厚、巨额的遣散、退伍金,闹又不敢闹,只好去跟朝廷掰扯府兵制度的优越性。

    争取将裁减现役野战部队,改为现役野战部队改制为府兵。

    魏人豪强、世家、军吏是怎么喝兵血的……这几乎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而府兵制度某种程度上,是变着花样喝兵血……只是喝兵血的过程里,普通士兵和其家庭经过组织、规划,创造了更大价值,也收获了许多,加上也有战争红利,普遍持积极态度。

    所以支持府兵制度的人,远远不止军吏这些能直接受关羽影响的人……朝中很多人,也对府兵制度很感兴趣。

    大有一种要击败北府,就要变身为北府的意思。

    偏偏,各种理论面前,关羽很难有具体的例子去反对……府兵制度虽好,也要看人的,对此关羽很清楚。

    真的施行大面积府兵改制,肯定要出很大的乱子。

第六百四十五章 缩编

    江都,南宫太极殿。

    隔着竹帘,刘禅端坐在上面容清瘦,如今眉毛、眼睛清晰可见,不像原来面相圆润,五官有些朦胧看不清楚棱角、界限。

    可能是长久的饥饿,他虽然面貌精神了很多,可却不时恍惚、走神。

    只是目光扫过周围时,在边角捧着水盆的黄皓身上经过时会显得格外柔和。

    这十七八天的饥饿、禁足生涯里,也就黄皓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把白面薄饼藏在衣服夹层里带给他吃,这种入口略干,越嚼越甜的白面薄饼的滋味儿,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怀念。

    思索着,就见始终沉默的赵云突然站了起来,开口:“后汉裁郡尉省都试,使地方武备松懈,豪右、盗匪自此屡禁不绝,成为社稷之患。先帝重置郡尉,复郡县尚武之风。此乃成祖之制,焉能轻易改动?”

    赵云目光环视一圈,见无人敢对视,继续说:“郡兵之制,兵为国家所有,此成祖高瞻卓见之大政也,利在社稷长远。而府兵之制,也唯有陈公能尽其用,避其短。诸公屡屡提议大兴府兵之制,是欲自比陈公伟世之器,还是欲听从陈公节制?”

    还在朝中的参与朝议的魏延只觉得身边赵云在望着自己,不能再继续当哑巴了。

    作为此刻朝议的重号将军将军,魏延始终不开口,就是倾向于府兵制度。

    西府是与北府一起进行的府兵制度试点机构,府兵制度的优劣,魏延是此刻最有发言力的人。

    从制度上来讲,府兵制度的存在,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是秦国耕战制度的延续、集合体。

    唯有在战争中,府兵群体才能迎来迅速发展;每一场胜利,就是一个高速发展的节点。

    而田信率领下,北府兵始终在胜利,伤亡率又压的低,保证了军心凝聚和人才的成长。

    如果让吴军、魏军进行军中教育、军中选士……肯定无法成功,这些军队的折损太高了,别说培养军士,光是军吏消耗之大,就需要从外部补充,进而又降低了整体军吏的素质,导致下一场战争时无法磨合、精炼。

    魏军、吴军就是个恶性循环,所以满宠一把火,烧掉了坐断东南的孙吴王国。

    与此相反,北府则是良性循环,每一轮的战役胜利,都将刺激北府进行扩增;还有一个类似收容所的岭南地区,可以将北府团队中的沙子、不利于团队的军吏安置到岭南,使北府始终能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

    从个人选择来说,肯定是府兵制度好,谁都想获得一片基业,试试能否经营起来。

    能崛起,跟朝廷讨价还价,赢取朝廷的尊重,这最好不过;就算经营不好,也比吃俸禄的平淡生活好出太多。

    对军吏、乱世中走来的中高级军吏而言,军营才是最安全的家。

    让他们离开军营,去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实在是有些折磨。

    或许也有人厌倦了兵戈,想过安宁生活……可现在这种时候,正是讨价还价的好机会,哪能错过?

    这又不是天下大定,朝廷用不上军吏的末尾时刻,现在还有一个魏国在,还有一个北府在,今后还有一系列战争等着大家,所以现在谈条件,不怕立刻遭到清算。

    清算这种事情,熬个十年、二十年,今后谁清算谁还是两说。

    魏延此刻总觉得赵云在盯着自己,头低着,反复思索。

    一边是朝廷大计划,一边是军中袍泽的退路,他左右为难,遂抬头去看关羽,关羽察觉到魏延的小小动作,也微微扭头正眼去看。

    两个脸颊因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红的中、老年人,此刻并无言语交流,魏延感受到的是关羽疲倦,以及一种对他的期望。

    这是目前唯一能和平、缓慢裁撤军队,整理军队的机会;等今后丞相执宰,如果要裁军,那军中反对情绪更高。

    如果等到以后田信来裁军,就田信提出‘退伍金’这个概念来看,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肯定不会用别的手段。

    拿了钱,退伍后,或许连个郡县地方的好职务都得不到;而现在各处初步平定,处处都需要人。

    军吏都是识字的,安排到地方,不熟悉业务不重要,总有学习、适应、犯错的余地。

    就现在的局势、背景,退役、转业的军吏有学习的余地;如果等到以后朝中人才济济的时候,转业的军吏即得不到好位置,也不会有优渥的环境等他慢慢适应。

    逐步适应、学会当地方官吏,这才是一个家族建立、发展的最初根基。

    这是广大普通军吏的发展路线,而中高级军吏的发展路线则是统一的,就是军功侯。

    获取爵位,那今后家族自然有固定的入仕渠道,再穷也能守着食邑税租过日子。

    考虑的侧重点不同,关羽自不能把那些关系家族发展的话讲给广大军吏听,这个影响不好,会冲击现有地方豪强的地位,造成不必要的对立情绪。

    迎着关羽目光,魏延从容起身,余光才看到赵云已经坐下,还目视前方不偏不倚的样子,显然刚才赵云不会看自己。

    朝臣目光也汇聚在魏延身上,他向皇帝所在揖礼恭拜,又微微侧身扬起下巴面向群臣:“诚如卫将军所言,府兵之制宛若利剑,世人多驽钝恐太阿倒持,损人伤己。”

    又侧身扭正身姿,对竹帘后的皇帝方向种种抱拳,拇指朝上:“陛下,臣以为不可再建府兵之制。”

    刘禅缓缓扭头看关羽:“仲父以为呢?”

    “陛下,臣以为封疆之内大乱初定,不宜生事,劳烦吏民。”

    关羽目光环视班列前排的九卿、次卿位将军,见这些人都没什么异色,就说:“改制府兵之事不必再提。就此番裁军,我之前军只留荡寇军七营,每营营士三百人。大将军五部营也会裁撤名额,各军裁撤有意报效国家者,可充入五部营、卫军。”

    赵云得到关羽示意,也开口:“我卫军也会缩减番上郡兵员额,以收纳各军不愿回归郡县者。”

    光禄勋向朗始终不知内情,今天突然知道这些事情,只觉得棘手,询问:“敢问卫将军,中军、禁军可在裁撤行列?”

    “除府兵之外各军,皆在列。”

    赵云回答,向朗点头表示明白,不由深吸一口气,这说明益州的后军、益州军、南中征发的三万汉僮仆从军都在裁撤、减员范围内。

第六百四十六章 幽云六镇

    邺都,铜雀台。

    曹丕正欣赏一场新雪,心神畅慰,与往常赏雪不同,这次他戴着一副茶色水晶打磨的眼镜。

    打磨水晶制作生活器皿的传统由来已久,田信早年得到一盏水晶杯子视为家中珍宝,后来又多方搜集水晶,对宝石、金银、象牙、宝珠之类不感兴趣,唯独喜欢水晶,以及一些奇异的琥珀。

    曹丕送了一些水晶过去,他的谈判使者从关中回邺都时,也就顺路带来了田信的回礼,以及魏军中高级军吏的骨灰、随身遗物。

    其中张雄、鲜于辅、张虎的盔甲经过修复后,也在遣还的名单中。

    就关中决战来说,这三个人表现出色,只是时运不济,都因吴质的犹豫,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轻易丧命,身死军覆。

    或许是杀人诛心,或许是表达惋惜敬重,这三人的盔甲也被曹丕送还各自家中,由子弟继承。

    曹丕居高远眺,能见城中许多公卿、诸侯宅院的朦胧景色,只觉得在茶色镜片下,一切都那么新奇。

    雪地灼人眼睛,戴着茶色眼镜感觉景象光芒也润了许多,不由畅想夏日时戴着墨镜的视角。

    眼镜这种东西就是个概念问题,打磨平镜几乎是加工难度最小的,很快他就能有十副、百副色泽各异,以金银装饰的眼镜。

    至于放大镜之类的加工,淮南王刘安的《淮南万毕术》里就有制作冰镜聚光生火的记载,而金属冶炼、陶瓷烧制的副产品里就有琉璃、阳燧这类杂质杂色玻璃的副产品。

    东汉时期就已经有了阳燧,这是一种打磨为放大镜,可以聚光生火的杂色玻璃。

    只是眼镜这种东西是没有的,曹丕已经准备大规模制作眼镜,这东西保准跟折扇一样会流行于中上层,能挣很多钱。

    这个潮流引发的需求市场就在那里,皇室不去挣,其他家族也会着手去挣……挣钱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渔阳大捷以来本就心情渐好,这送来的眼镜等于是送了一个等待开发的奢侈品产业……做皇帝,也是很缺钱的。

    只是朝中的事情越发的激烈,隐隐间仿佛回到了五六年前,很多事情已无法缓和,若各方都不肯退一步、退两步,退让出一条通道来,那各方之间必然要厮杀一场,杀出一个走得通的路。

    这些年的战争已经证明原来的路走不通,魏军的人海战术在汉中时吃瘪,险些被刘备追击、歼灭;襄樊决战也是如此,在各军开拔还没有整合在一起的时候,关羽逆势进击,将曹仁打的措手不及。

    后来襄阳决战时,曹仁麾下精锐交由牛金统率去冲击夏侯兰所部,这里没能突破,于是各线魏军就不行了,接连溃走。

    等后来于禁、庞德驰援的许都中军、关陇援军被水淹后,整体局势就彻底崩了;若不是曹仁死守樊城争取了宝贵的半个月时间,等来了孙权请降、淮南二十六军后撤到豫州,否则那当时就全局崩解了。

    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外军缺乏作战的士气。

    不止是屯田制范围下的外军,就连一些中军也有类似的问题。不过中军的士家聚集生活在都城区域,家庭财产、成员人身权利受到基本的保护,所以中军的战斗力相对高一些。

    而外军的战斗力,真的不能指望。

    很多时候,不是将领缺乏勇气,而是真的不敢去打。

    特别是面对斩将夺旗的田信时,任何一个主将被杀,其麾下吏士失去约束,会迅速瓦解、奔逃;甚至发展到最后,已经到了将领无法约束、驱使、率领吏士去跟田信对垒的地步。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这就是魏军的致命要害,当无法以军队规模恐吓对方时,当无法使用汉朝廷名义联合军阀部队作战时,仅靠各个精锐部队去打……夏侯渊、曹仁就是榜样。

    后来的曹真、夏侯尚也都是例子,整个魏军绝大多数军队的基层吏士没有作战的热情,持抵触、敷衍态度。

    如果把汉军封锁在益州,那依靠庞大的体量和最强的人口繁衍基数,可以不断的容错,能把老一辈汉军骨干耗死;至于吴军……魏军从未正眼看过这些鼠辈。

    可惜,决定天下命运的襄樊决战里,汉军横扫魏吴二军。

    再然后,骄横大意的魏军忽视了内部的问题,继续跟北伐的汉军硬碰硬,碰来碰去都给碰碎了。

    这些年以来,即便魏国君臣有心改革弊端,可每年不是打仗,就在为打仗做准备。

    到目前,已经具有改革的外部环境,是否要执行改革,改革力度的把握,就是曹魏朝廷争论的重点。

    曹丕待在铜雀台也躲不了多久清闲,临近终末,重量级的朝臣陆续前往铜雀台表达看法。

    就这样,曹丕戴着茶色墨镜分别接见,好在结果值得欣慰,董昭、裴潜、傅巽、蒋济等人纷纷表达改革意愿,区别只是规模大小。

    最后来表达意见的是刘晔,他始终是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见曹丕时表现的非常为难。

    曹丕略感惊诧,摘掉墨镜审视刘晔:“卿即难言,何复至此?”

    “陛下,至此社稷危难之际,臣不敢不来。”

    刘晔长吁短叹,垂头片刻,又抬头说:“司马仲达为国做谋,朝野多有攻讦,以其类比夏王,意在中伤。仲达亦知兵制关系国本,改则有跟汉室一争之力,不改唯死而已。值此社稷存亡之际,臣亦深感惶恐。”

    曹丕听到话又把墨镜戴上,头后仰望着大殿穹顶:“惶恐什么?仲达也有惶恐啊……可事至如今,已病入肌理,犹如人之烂疮,不剜难活。”

    见皇帝已有决断,刘晔当即口吻坚决:“诚如陛下卓见,此破釜沉舟之际,断不可踌躇。”

    谁都怕效仿府兵制度,再出一个类似田信的人。

    看一看如旭日东升的季汉,硬是被田信割裂版图,将汉军主力堵在荆益二州。

    如果田信卡住南阳不放行,汉室朝廷又没有决心打内战,那么季汉版图极有可能一分为五、一分为六。

    魏国自然不能改府兵,司马懿在奏疏中要集合边郡,效仿府兵、汉僮制度,改制建立一种边镇兵制,一开口就要立幽云六镇军,也规划河北、河东、太原、洛阳地区进行军镇改制,立十军镇。

    朝中反对的最大突破点就在于对司马懿忠诚、对今后幽云六镇的怀疑。

    六镇从建立开始,必然胡风炽烈,若压不住胡风,必成大祸。

    一些曹氏宗族老人已经叫嚣处死、严惩司马懿……可如果不改,大魏还能存在几年?

    底层吏士,还有没有继续为大魏效死的决心?

    保卫大魏的,究竟是朝廷公卿,还是披坚执锐的吏士?

    道理是明白的,可就是为难。

第六百四十七章 贾逵

    关中,骊山。

    冬雪覆盖山林、林间道路,在此劳作的三万余降军日复一日砍伐木材,修剪木材,接住积雪使用雪橇拉载到山脚下的各处木材加工坊。

    孟达巡视蓝田木坊,这是修在灞水东岸的一座木坊,几乎铁坊、木坊都要建立在河流边,以借助水力工具节省人力。

    就大型木材加工,水力设备的重要性越来越比人力重要。

    这座木坊西边是灞水,此外三面外边原木堆积如墙,每日还在有原木不断拉来,分门别类堆积码放。

    而木坊西边,灞水河岸依旧在挖掘新的引水河道,孟达主要视察的就是这条引水支流的工程进度,以及质量。

    明年春洪之前就要修好完整的支流,即挖好河渠,以石条垒砌、修建河堤,使支流水量固化,方便控制、使用。

    随后就是在坚固石砌堤岸上架设加工木坊,接住可控、稳定的水力,进行木材加工。

    木坊如此,铁坊如此,磨坊也是一样的利用方式。

    只是磨坊需要的水力小,不需要太过坚固的引水渠道……哪怕是小河流,也能经过蓄水、引水,使磨坊运转。

    孟达手握铁锤敲击码放、等待使用的石条,这些石条都在百斤左右,是石山开采后,同样借助雪橇运输来的。

    他敲击石条检查硬度,很是满意:“好,好啊,预制木料可足用?”

    “已借助雪车之利,坊中预制木材储放县内规划路途,就等开春冰雪消融,组织吏士前往搭建。”

    木坊负责人穿地方官吏的黑袍,戴进贤冠,只是胸前挂着东征、北伐、骊山三枚金币勋章,是个典型的军吏转业的地方官吏。

    他说着,从属吏手里接过坚韧的细麻地图,这是在细麻上,以刺绣描绘方式所制的地图,摊开展示给孟达阅览。

    整个冬季木坊里的熟练吏士始终在工作,只是缺乏水力,加工出来的预制木材数量‘较少’,而且原木也没有经过阴干、加工处理,这样匆疾加工预制的木材自然不耐用。

    但能用几年是几年,可以方便新的木材、石材运输。

    孟达细细观摩地图上的线路,除了一条预计的主干线外,还有五条支线,分别联通一座采石场,三座骊山伐木营,以及一座规划的炭场。

    联通伐木营的三条支线已经完成预制木材堆放,就等冰雪消融后进行地面处理、预制木材拼组。

    这都是逐步向木坊运输时顺路堆放在路边的木材,由吏士就地加工而成。

    而通向采石场的支线才堆放近半,但也不着急,等轨车路线铺好,后续预制木材运输也是很便捷的,比雪车还要快捷、轻便很多。

    孟达也不苛求什么,这条最初的路线肯定会废弃,这只是方便最初运输木材,存在误差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三五年内,完成关中、天水的轨车路线铺设,就算完成任务了。

    等各处预制木材的木坊开始熟练作业,唯一限制木轨铺设的就是地形;唯一能突破地形的……则是奴隶的命。

    险峻地形的施工,就得拿命去换换工程量。

    今后木轨的修筑进度,会迫使对外发动战争,以获取低成本、不影响国内稳定的劳力。

    这里孟达完成蓝田木坊的视察,那边凉州的事情也大致平定。

    马超以一个陇西孝廉的名额,诱使豪强董骥反戈,联合陇西诸胡突然暴起,打破了陇西豪强与郡守游殷的默契,让两方相互获利的短暂合作成为泡影。

    汉室三兴几乎已成为定局,董骥决定为了这个孝廉名额背弃陇西的乡党,事情就那么突然的发生,游殷、凉州刺史张既一同被董骥、苻健、苻强兄弟一起砍下脑袋。

    陇西这里得到突破性进展,魏国在西凉地区的统治闻风瓦解,贾逵与贾诩的儿子魏寿乡侯贾穆就被武威豪强绑了,一起送到马超帐前。

    此时,马超已经得到加官太子太保,转任并州牧、驻军上郡的命令,所部正准备从洛门撤离,把烂摊子留给其他人去收拾。

    而突然被凉州旧人们绑来,送到面前的贾逵、贾穆显然是一份大礼。

    贾逵这个人对河东豪强、士族的影响力很强,如果笼络在手,在贾逵配合下,今后对魏国发动灭国战争,贾逵的人脉、能力,最少价值十个营。

    决战时,速度就是最大的优势。

    贾逵可以争取、游说河东地区的军队反戈、或停战,或劝降,这会成为撕开魏军防线,突入其腹心的关键点。

    总之,这个人很重要;正因为重要,他的脑袋没人敢惦记,一路好吃好喝送到了马超面前。

    至于贾诩的儿子魏寿乡侯贾穆,纯属添头……却属于必杀的序列。

    当年贾诩劝说西凉军余部反攻长安,几乎一手掐灭了汉室朝廷苟延残喘的唯一希望,是三辅大乱的主要推动者、责任人之一。

    说是乱世求生不得已,也是能说过去的。

    可现在关中是关中人的关中,贾穆又落到了关中人手里,断然不会有什么生路。

    因为这个仇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没人敢替关中人报仇,也一路好吃好喝送到马超这里,好让关中人杀个新鲜的解气。

    就连马超也不想处死贾穆,毕竟贾诩留下的仇恨真的有点大,大的只有关中人能杀贾穆。

    可偏偏贾逵在贾诩生前联宗了,现在贾逵有意死保贾穆,大有保住贾穆,他就肯为马超、北府效力的意思。

    马超有些为难,与护军苏则商议:“此人颇有信义,若就此放走,恐受牵连一并受诛。先生,可有解救良策?”

    贾逵也算苏则的老同僚,稍作考虑回答:“仆以为赵公难得此人之心,救贾文和之子,亦此人存身之策也。此人刚直,仆以为不容于陈公。赵公收留此人,正中其算计。”

    马超有些舍不得,得到贾逵相助,他就有独力反攻太原、河东的力量。

    见苏则又不愿改口,与他一起承担责任的意愿,只好无奈表示:“那就押解关中,交付陈公处置。”

    “善。”

    见马超肯退一步,苏则内心也是松一口气。

第六百四十八章 鹿门山困局

    武关道,七盘岭。

    明媚暖阳悬在头顶,七盘岭这一截路必须舍弃雪橇,迁移的男女、吏士都徒步而行,必要的行李则驮在驴马背上。

    夏侯三姐妹都外罩羊皮袄子,脸上裹着围巾,露出眼眉,眉梢被呼出的白气染成霜。

    路边有修筑的木屋,也有山坳背风处扩建的落脚点,这种落脚点有篝火、热汤供迁徙人员取暖。

    其实迁移过程中,携带最大的物资就是粮食;沿途驿站、亭舍又储有粮秣、燃料……只要饮食、取暖保障能跟上,也不急着赶路的话,其实也没有太多危险和减员。

    三姐妹站在七盘岭最北的山梁上,这里已经可以眺望整个蓝田、霸陵,若在风和日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西边上林苑边界的宫苑,以及半个杜陵。

    此时此刻,可以看到七盘岭山脚出口处,已有一座营垒弥漫烟火,可以看到营垒外正在有序屠宰的麋鹿。

    她们不远处,庞飞燕双手一前一后托着铜管望远镜对着右眼,左眼眯着打量灞水东岸的蓝田县。

    蓝田县原本在浐水之东,灞水之西的杜陵南边,后关中决战的核心战场,即田信擒斩吴质所在,因战后收治伤员,吸引周围百姓前来为军市提供服务,正好原来的蓝田县空虚,索性县治转移到军市所在。

    就关中各陵邑县来说,对城墙并不依赖……长安城都不怎么依赖城墙,各县更没必要修筑坚固墙垒。

    因此陵邑县、乡社、亭里都是修筑防盗的矮墙,矮墙既能防外来的强盗,也能约束墙内的百姓,让他们不方便潜伏出去做盗。

    此刻展现在庞飞燕视线内的就是各处忙碌的景象,城镇、乡坊、工坊处处都有人烟,冬季里可以看到许多人影活动的迹象。

    这在过去十几年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在冬季没有出行必要的士民,往往都如冬眠的熊一样。

    而现在北府兵带来了大量的布帛,屠宰牲畜的皮革也不再强征为盔甲材料,这些让关中遗民有了冬季避寒的衣料;火炕技术的大面积推广,也让百姓们在冬季有了活动的心力。

    再加上处处有工作安排,就有了眼前这副冬季忙碌的景象。

    只是大好的江山基业……庞飞燕思索着心绪沉甸甸,田信打完关中决战上表请功的时候,就把自己军功换成了食邑万户的扈侯国,表封让渡给了次子。

    可年关守岁的时候,又把武当侯国的金印放到次子身边,哪有一个人身兼两侯的说法?

    所以,这个武当侯国也等于交给了关姬,今后会由关姬其他儿子继承。现在把金印给次子,就是让关姬代管武当侯国,田信是不准备再过问武当侯国的事情了。

    如果朝廷要收回武当侯国的金印……那就去找关姬讨要,能不能拿走,就看朝廷的本事。

    可这么大的一个侯国就这么没了,庞飞燕心里酸溜溜的。

    她若有个儿子,获取侯国,今后彼此也有个依靠。

    至于田信分拨给她管理的茶庄,哪怕获利丰厚,这利润也是要拿走养军的。

    北府兵没有军饷,但轮番上值的吏士,按着军阶高低会有不同的补助,这笔补助始终是家中最大的开支。

    这么大的家业里,田信与关姬的私人产业却分的很明白,南海郡国的税租、产业收益就是关姬的;武昌边上的夏侯国税租、产业收益就是归田平的,由关姬代管。

    代管再多的茶庄、工坊,利润都是要拿来养军队的;唯有封国税租、自己置办产业的盈利,才是自己的。

    庞飞燕有自己的产业么?有是有,可跟关姬没法比,上不了台面。

    始终没有怀孕,也没有孩子,也没办法从其他地方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所以无法获取封国。

    现在是事业飞速拓展的时期,封国、爵位来的多,而家中子嗣少,不存在竞争,几乎可以说是人人有份。

    等以后位置占据一空,别说县侯封国,就是食邑三四百户的亭侯……都要大费周章,很是麻烦。

    平日恩宠也多,可始终怀不上,已经让庞飞燕绝望,也大致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年幼时随母亲强迁去中原,就落下了病根。

    可再绝望也要努力争取一下,带着这种心思,在夏侯氏三姐妹经过的时候,庞飞燕的侍女上前拦住,邀请一起烤火吃茶。

    篝火旁,庞飞燕细细打量摘掉围巾脸颊红彤彤的三姐妹,心中隐隐有些迟疑,感觉自己会引狼入室。

    这三姐妹,年龄最大的面相娇媚就连自己看了都想揽到面前细细观摩,稍小的一个气质恬淡俊秀,隐隐有几分蔡大家的轮廓,最小的一个目光灵动,显然是个机灵的性子。

    可不这么做,肯定会有其他人搭桥引路促成此事。

    这年代适龄的未婚女子真的很稀少,出身较高的就更少了,以至于许多士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早早就订亲。

    没有婚约束缚、出身明白、年龄合适、品学姿貌俱是优良的女子,真的非常少。

    这三姐妹始终没有立婚约,许多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渐渐品出了用意,也就不再托人询问。

    庞飞燕又想到了庞氏家族进退不得的尴尬地步,鹿门山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远不是庞氏、****合起来能保住并壮大的。

    如果舅父习祯还在世,那仅靠两个家族的力量就能保住鹿门山,将这座私学壮大、发展为不逊色太学的高级学府。

    可习祯不在了,就现在朝廷准备全面休养的态度来看,今后紧抓的就是恢复、内在建设;其中鹿门山这个半私学、半官学的存在,就成了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果是丞相执宰,多少会念旧情,鹿门山成为官学后,庞氏、****也能世代进入鹿门山执教,维持对鹿门山学生的影响力。

    可现在执宰的是大将军,反而会因为田氏的影响力,会引来大将军最狠的一刀,争取一刀斩碎鹿门山,绝了田氏及支党、亲近家族扩大影响力的途径。

    除非田信死保,否则鹿门山一定会被关羽打掉!

    鹿门山发展为最高形态的私学学府,那庞氏、****就是帝国南部的学统领袖;若鹿门山成为官学,两家世代执教,那也能发展为州一级的世家,还是那种可以不断向中枢、外界渗透发展的旺盛家族。

    可如果被关羽命令取缔,那什么都就完了。

    庞氏、习氏两个家族世代遗留的产业、捷径,就这么没了;也将丧失目前的清贵地位,不得不下场站队,在浑水里打滚。

    现在这两个家族就格外清贵,完全可以中立旁观朝政,不论谁赢了都要给面子。

    可执宰的关羽,一定会因为姻亲的原因,选择打掉鹿门山。

    鹿门山想要延续,要么田信死保,要么选择大将军……这样的话,结局更惨。

    怀着这些心思,庞飞燕开始结交三姐妹……这种事情要慢慢来,先做好朋友带回家里做客,看看关姬的反应再做下一步决定。

第六百四十九章 本末

    七盘岭下的军营里,田信正围着一卷‘鲜卑西部图’沉思。

    这个冬季,随着威震河套、河西、漠南的魏征西大将军、雍凉都督吴质的迅速败亡,消息传到河西、河套之地当即引发了西部鲜卑的新一轮动乱。

    这种动乱纷争只是正常的冬季争斗,可失控了,一发不可收拾。

    失控原因就是魏军联合东部鲜卑各部一起歼灭最强势的中部鲜卑主力一事,让西部鲜卑失去了维持表面和睦的压力,内部的兼并诉求迅速壮大。

    角逐、厮杀,选出一个最强的首领,才是解决目前困境的最佳手段。

    不论是汉军的胜利,还是魏军的胜利,都给鲜卑各部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既有军事压力,也有残酷自然的生存压力……自然灾难是不可能抵御的,只能躲避,可魏军、汉军一个比一个能打,自然无法向汉、魏控制的温润疆域迁移、避难?

    那怎么办?

    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好先打一场,要么兼并别人,要么被别人兼并,力量合到一起,总能想到破局的办法……总不能乖乖等待草原,被残酷的自然消灭,或被魏军、汉军扫荡、征发。

    于是这个冬季,拓跋鲜卑表现活跃……在北府还没有越过萧关的时间里,西部鲜卑就在窦氏没鹿回部、拓跋部、西部鲜卑首领蒲头的三方绞杀中,完成了阵营划分。

    蒲头是亲近曹魏,受曹魏承认的西部鲜卑首领,是牵制中部鲜卑首领轲比能的一支重要力量。

    随着轲比能主力覆灭,蒲头也加速整合西部鲜卑,最先受到他攻击的就是从大鲜卑山不断向西迁移至此的拓跋部,拓跋部已经历了两次大迁徙。

    因为弱小,故能占据匈奴崛起的河套之地,得以迅速壮大。

    蒲头想兼并这支本是东部鲜卑,却不断西迁的鲜卑,根据没鹿回部大人窦宾的奏报,推断蒲头想要占据匈奴王兴之地的河套,所以针对拓跋鲜卑动手。

    拓跋鲜卑在几年前发生了一次分裂,现在首领的长子秃发匹孤率领自己的部众向河西进行第三次大距离迁徙,形成了河西鲜卑,占据了两次河西之战后空缺的牧场。

    因此留下的拓跋鲜卑力量有些薄弱,所谓拓跋鲜卑,是指父鲜卑、母匈奴混血糅合形成的鲜卑部族,区别于父匈奴、母鲜卑的宇文部;因此拓跋鲜卑非指一个家族发展、演化的部族,而是一个风俗、文化、血统相近的部族小联盟。

    这个小联盟里核心部族就是拓跋家族的索头部,所谓索头,是指他们依旧保持大鲜卑山时的风俗,喜欢扎辫子,绳索一样的头发,即索头部。

    秃发匹孤哪怕没有率部出走,拓跋部也打不过蒲头,现在秃发匹孤已经远走高飞发展自己的部族,留下的拓跋鲜卑更不是蒲头的对手。

    为了生存,拓跋鲜卑这个小联盟就依附同样盘踞河套的没鹿回部大人窦宾,西部鲜卑从三方对峙立马变成了双强争雄。

    目前双方形势大体上势均力敌,可自先秦以来就有干涉游牧部族的传统……蒲头又是亲近曹魏的鲜卑首领,为了壮大蒲头,使蒲头给汉军制造麻烦、牵制汉军主力,所以等到冰雪消融后,受曹魏控制的鲜卑、乌桓部族一定会集结兵力支援蒲头。

    汉魏争斗,已经开始向外辐射,让本该休养、壮大的西部鲜卑立刻笼罩在战火中。

    不能坐视蒲头获取曹魏援兵,窦宾与拓跋鲜卑首领拓跋力微联合后,则向关中汉军求援,并请求依附。

    而窦宾派来的使者……是马岱的父亲马翼。

    自然地,马翼也着重讲述了这支窦氏部落的发展历程,是一支窦氏外戚子弟逃难在外,依靠窦宪燕然勒功的威名得以在边地立足。

    而中原混战,许多人走投无路向塞外逃亡,选择依附窦氏,因此这是一支典型的汉胡杂居形成的部落。

    现在鲜卑各部生存不易,也没有那么多的经学家为鲜卑各部引经据典去创立礼仪制度,和相关名词。

    比如铁佛这个词,现在就还没有形成既定的意义。

    如今摆在面前的是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边地、塞外的游牧部族嘴里宣扬的忠诚、感谢,是做不得数的。

    比如蒲头,一方面拿曹魏的支持,借助曹魏的威名统合西部鲜卑离散的弱小部落,有挟大魏官印以令诸部的架势。可这个人呢,也派人来关中请求依附,这才是游牧部族的常规操作。

    至于窦宾、拓跋力微有没有向曹魏方面表达类似的意愿……这是无法判断的事情,可能有,也可能无。

    此外,支援西部鲜卑的内战,会影响关中的整体休养计划。

    投入过大,脆弱的经济就无法建立,甚至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控不住河套,也控不住西部鲜卑,甚至关陇也有因此而进入疲惫的可能性。

    以现在关中的生产力,无法支持打一场游牧的拉锯战……这场战争充满了不可控因素。

    目前可以看到的危险倒是不多,主要是各种不可控的因素,这些都会引向更危险的地步。

    除非休养一年时间,这样关中基本经济环境形成,就能有限度向窦宾、拓跋力微提供支持,让西部鲜卑的内战长期化。

    只要耗下去,关陇不断壮大的生产力就是最锋利的战剑,早晚能取得西部鲜卑的战果;最不济,也能稳住关陇这个基本盘……大不了,以后再出兵河套,将西部鲜卑打崩掉。

    所以这是一场看似重要,实际是末节的事情。

    毕竟蒲头再厉害,吞掉窦宾、拓跋力微占据河套后,也不见得敢出兵骚扰关中。

    甚至……蒲头占据河套成为实际的西部鲜卑领袖后,反而会在北府、魏军之间左右横跳,以维持其自身的地位和存在感。

    这场战场决不能轻易干涉,北府休养关陇的计划不能遭到干扰。

    就如鹿门山一样,可以进行言论方面的支持……实际的支持,不能给。

第六百五十章 本色

    田信心中明白事情根本、微末的区别,然而事情实际操作环节中总有各种额外的影响因素。

    营中过夜时,田信与关姬同帐而眠,关姬一左一右各是一个儿子,对依旧盘坐在灯前观摩地图,把玩黑白棋子的田信略感不满:“自回南阳一来,庞家妹妹多有哀怨……难道是不治之症?”

    她仰躺在书箱,一双明亮眼睛质疑、猜度审视田信,总觉得是他使坏、捣鬼,才使得庞飞燕至今难孕。

    田信还没想到一这茬,轻轻点头:“这是内在顽疾,今后好好调养,总有些治愈希望。”

    这个回答,让他故意捣鬼的嫌疑顿时大增。

    关姬肩上披着羊羔皮缝合的对襟皮裘,她坐直身子审视田信:“据说今日过山岭时,庞家妹妹邀夏侯姊妹三人一起鉴赏珍奇,我恐她会自误。若是能治,最好眼前就治。”

    “难,就医术来说有望闻问切,我连把脉都不会,只会观其气色、询问病情推断病因。此肌肤之下的病因,实难查明。”

    刚解释一句,关姬听了就重新躺好,观察两个儿子的小被子,抚平拉齐整后才说:“我看你是另有所图……这毕竟是内宅事务,庞家不好过问。可总该有些限度,何苦为难庞家妹妹?”

    见田信转身去分拨桌上黑白棋子,这仿佛双方的各种权衡象征,被田信进行各种微调。

    就听关姬又说:“我看庞家妹妹也是走投无路,那夏侯姊妹三人,绝非寻常女子。若入家中,必起争执。夫君麾下多系魏人叛臣,夏侯氏又系其元从。今夏侯氏女子入内宅,恐朝廷不快。”

    老丈人不高兴,就是朝廷不快。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这真的不是简单娶纳几个侧室的事情。

    田信这才长叹一声:“我向青华保证,飞燕的病情,我目前束手无策。就夏侯氏姐妹,我也曾见过几面,的确倾国倾城。就像神兵宝甲一样,宁肯束之高阁静养不用,也不愿成人之美。”

    毕竟见过几次,也时常听周围人提及,有的是推荐,有的是为朋友的婚事来投石问路。

    见关姬不言语,田信悻悻做笑,转身小心翼翼来到木床边上坐下:“那依青华之见,该如何是好?”

    关姬锐利目光剜一眼他,微微仰头看木制营房顶端悬挂的几个灯笼,语气幽幽:“从今日算起,两年内不得纳入家中,此不利家业。若是庞家妹妹病症始终难治,她屡次邀夏侯姊妹来家撮合,夫君需避嫌。”

    此刻田信有些抬不起头来,仿佛十几万敌军压在自己头上,很沉重,又不想面对。

    关姬又说:“孙氏溃灭,孙策、孙权各有一女随同至关中,我料其用意深远。夫君,孙氏与夏侯氏不同,若纳入或亲近有染,那朝野必定哗然。我之国家,也将动荡,引士民哗然。”

    这是涉及官吏‘意识形态’的大动作,纳孙氏这对堂姐妹,的确有利于统合吴国降臣的力量,可事情也是很明显的,会让元从旧臣们陷入不安、不满。

    可这孙氏姐妹,一个是孙策之女、顾雍儿媳、陆议的大姨子;一个是孙权女儿,袁术的外孙女。不论品行姿貌,仅论出身也是当世一流。

    田信当即回答:“青华,你是知道的,我虽不歧视寡妇,但也对寡妇没有特别爱好。就今年,我会为孙氏姐妹物色良配,以绝江东降臣之念。”

    他回答的干脆,关姬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以他军中影响力,真要吞下这对姐妹,找几个战争中受伤的吏士许以清贵地位,自能安安稳稳把这对姐妹养到别院。

    到时候这种事情真发生,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关姬猜疑之心熊熊燃烧,看田信的眼神越发不信任:“还是算了,不能禁绝降臣归附之意。”

    “青华,这么耽误孙氏姊妹年华也非好事,不如青华代为物色夫婿,以成其之好。”

    田信说自己心里话,关姬则瞪一眼他:“此岭南兼容江东降臣之际,哪能因私废公?庞家妹妹难孕之身的确不利国家宗庙传承,可夏侯氏、孙氏又有不妥之处,不若我为夫君招纳侧室二人?”

    关姬语气果决,这点胸怀还是有的,不给田信辩解机会:“此次回关中,年内我就选关中、陇上大族女子各一人,以充实家中。还有庞家妹妹那里,我也会开解劝告。她如今也是急了,也不想想,也夏侯氏之门第,怎肯把儿子让在她膝下?”

    弄得田信不知如何解释,不解释又不行,想搬开一个儿子贴近说话,却被关姬一瞪、推开,只好回到桌案前继续审视桌上黑白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关姬心里积压、蕴藏许久的抑郁之气这么散了,心情顿时好多了,仰躺书箱感觉有点凉,就缩回被窝平躺着,暖融融的神情惬意。

    可田信总觉得应该交流一下,回忆种种,又喝了口茶水才说:“庞家的事情不好解决,这跟孟起将军不同。孟起将军虽性格反复,但所图也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好,是能趋利避害的。他想要的,也是我能给的。”

    “庞家则不同,想成为另一个三恪。如今妇翁执宰朝纲,做事雷厉风行,容不得鹿门山以私学的方式大兴,这恰恰关系庞家千年基业。”

    田信语气幽幽,有些缓慢讲述:“庞氏欲大兴,又不肯依附于我。一是怕招来妇翁雷霆之怒,二是不肯屈居做小,有意凭借底蕴与我谈条件。所以庞宏在我麾下效力时,沉默居多。”

    庞宏的确是受自己精神感染的人,能为自己的利益做考虑,可庞家本身就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在自己做大树,还是自己树冠之下享受光阴之间,庞宏是有很犹豫的,所以沉默就成了他的标签。

    算起来河套的西部鲜卑内战,也是这么个事情,都想先拿好处,再打赢对手得以崛起,最后以崛起后的姿态重新谈条件,要推掉之前的承诺。

    这种操作对游牧部族、胡风炽烈的地区豪强来说……才是本色。

    对想发展为掌握一方学统的庞氏家族来说,这也是本色。

    没什么好生气的,谁都想百舸争流,发展为参天大树,成长为大局的重要局部。

第六百五十一章 童子

    出了险恶难行的武关道山路,在温暖的大帐营房里,在关中大地上,听着田信絮絮叨叨讲述各种考虑的声音中,关姬紧绷半年之久的精神终于放松,昏沉大睡,睡到了次日正午。

    睡醒后真不愿起来洗漱,两个儿子早已被乳娘带走,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此刻有些羞赧,想到昨夜说的一些过分的胡言胡语,真的不想见田信。

    现在冷静了细细一想,夏侯氏姐妹不算什么;可孙氏姐妹才是问题,不能一起收下,留一个就好。

    要给江东降臣一点盼头,也要用实际行动给岭南方面的官吏一点提醒,让他们多加注意,不要把事情做绝。

    孙权的女儿太过危险,特别是徐祚的调查中,孙权的这位女儿有可能参与投毒弑父。哪怕有嫌疑,也不能纳入家中,家里经不起折腾。

    与此相比,孙策的女儿就有很好的教养,其母亲虽是孙策妾室,但也出身高门大姓,家教自然是极好的;孙策早亡后,家中失势,做什么也谨慎细微,所以会察言观色,不会惹麻烦。

    然后又是陆议妻子的同父异母姐姐,一旦婚事达成,那陆议就能承担更重的使命。

    陆议太能干了,田信这里可以不在意,可其他人忧虑重重……魏国朝野以担心司马懿改革军制成为第二个田信,北府内部也有这类倾向。

    虽然联姻、姻亲关系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可多少会有些缓和、弥补的余地。

    所以哪怕杀姻亲是自古以来的常见大戏,可是在没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这个方面,毕竟很多强横、盖世的人,是真的能受感情羁绊。

    根据幸存者偏差,和人咬狗才算新闻这类逻辑,所以翻开史书,才觉得各种稀奇古怪、突破下限的事情格外的多。

    关姬不愿出门,准确来说是不肯见田信。

    田信则在军营里等待后续的迁移队伍,这座军营就是为了迎接他们。

    伤员、患病的人员会暂时安置在这里,其他人也要在这里完成最少两次沐浴,浑身衣服要经过清洗,争取以最干净的状态分流、前往北府兵各处驻地,与家属团聚。

    今后南阳往来关中的人,都会在这里进行一个小范围的清洁隔离处理过程。

    军营外的平阔土塬上积雪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有所消融,残留的雪依旧有一尺半厚,足以没膝盖。

    田嫣与她的小姐妹是随着田信迁移的,最先抵达军营,经过一个晚上的休养,这些精力充足,沿途都被好好保护的孩子们就在雪原上玩耍。

    也在雪原里,田信则戴着鹿皮手套,用雪球擦洗蒙多身上的汗迹、污垢。

    蒙多不怕冷,只是嫌田信手里雪球没有摩擦力,主动迎着雪球磨蹭。

    罗蒙也在营垒外借了一匹马奔驰、透气,晒太阳,只是迅速实行了双边马镫的畅快骑乘感觉后,又跟着相熟军吏一起玩雪橇,从外面浪了一圈回来,不想大意从雪橇掉落,此时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来到田信身边,微微拱手,表达忧虑:“公上,末将只会水战,今入关中,恐无用武之地。”

    田信见他模样就知道是自我调侃,抬眉看七盘岭上缓缓移动的人影、旗帜:“关中自会训练楼船士,不会游水的步骑锐士,也算不得真正精锐。只是要等几年,这几年里渭河漕运关系重大,倒是可以托付于卿。”

    田信望着七盘岭上渐渐走下、移动的童子军卫率的旗帜在转折处隐匿,嘴角含笑:“春耕后,我会着手清理、重修昆明池,太子卫率也会驻屯昆明池边,罗卿可先执教卫率,先教会吏士子弟游泳、戏水。”

    “等秋收时节左右,关陇之间需要漕运配给,此罗卿大展身手之际,舍卿之外,谁又能让我放心?”

    “承蒙公上器重,末将敢不效死力?”

    罗蒙笑回应一声,一起去看蒙着一层白色积雪的青灰山岭,他两个儿子罗式、罗宪都在卫率里,女儿就跟在田嫣身边,子女一起寄养,会得到关陇地区最好的教育,会认识几乎所有北府中高层军吏的子弟。

    所以目前不是为子女担忧的时刻,也不是为自己前程做考虑的时刻,现在是如何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刻。

    没有养家的负担,面对一个百废待兴的关中,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就如现在七盘岭上渐渐走来的卫率童子军,这帮孩童象征着希望。

    自懂事时就经历集体教育,向南去过象邑,见过妩媚秀丽的漓江;如今翻山越岭,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被其他军士背着、牵着手在前进,可这绝对是二十年后,最为精明强干、充满韧性的一个团队。

    只要卫率童子军成长起来,那襄樊之战以来所有的战果,都将拥有可靠、信赖的继承人。

    武当的道理学院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现在最强的教育基地就是这支太子卫率童子军。这才是真正的北府嫡系,比武当道理学院还要精粹。

    在童子军成长起来之前,虽然会建立一系列的县小学、郡中学,以及政策规划里最高级别的南山学院……可也只有童子军进入南山学院时,南山学院才会获得全面的人员支持,组成目前最高的教育状态。

    不止是田信、罗蒙在等待卫率童子军的到来,许多随田信抵达的中高级军吏家属也在等候她们的子弟。

    庞飞燕领着侍女,与夏侯徽在营外远处十里外洁净雪原散步,也看到了七盘岭的卫率旗帜。

    庞飞燕知道一些内情,向夏侯徽讲述:“夫君冬季冒险越过南山,既是担忧青华姐姐遇险,也是担忧大将军以迅雷手段迁卫率至江都。”

    “哦?”

    夏侯徽恍然大悟:“也是,今陈公麾下吏士,在江都已无亲眷。”

    庞飞燕缓缓点着头,关中决战之际,她们也是冒险从湘州返回南阳;当时深怕被江都方面拦截;拦截的话,还能强行突破。可如果待在湘州,那相隔太远不方便做出迅速反应,等关中战场分出胜负后再向北迁移……就真的很困难了。

    这方面来说,关羽终究手软,也看不上这种微末手段,忍住没砍这致命一刀。

    现在,太子卫率的童子军终于来到关中大地,北府中高层吏士的心病也算是平稳落地,任谁都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五十二章 盛春

    贺兰山下冰雪消融,草原只有三种颜色,白的雪,青草、枯黄的草。

    就在冰雪消融,西部鲜卑各部面对即将形成的泥泞地面,以及关系一年生计的初春大会时,西部鲜卑内部的竞争烈度远不如外界猜测的那样激烈。

    迁移至此的秃发匹孤在实属不得已,早年拓跋鲜卑分家时,他作为长子率领最多的部众向河西迁移,结果差点一头跟吴质撞在一起。

    好在跑得快,逃到了匈奴右贤王驻地的贺兰山一带,这里也是当年汉匈主力争夺、喋血的核心战场之一,地理位置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关键。

    中原混战时,没人在意谁占领了河套,或谁占领了河西走廊……现在不一样,恨不得把周围部族的来源查的一清二楚,编入兵役征发名册。

    现在摆在秃发匹孤面前的选择并不多,汉与魏的战争将如一场风暴,将周围一切可以汲取、动员的力量统统发动起来。

    别说拓跋鲜卑分化出来的河西鲜卑,就是整个西部鲜卑,此刻也要为前程命运而担忧。

    担忧来自方方面面,从外部来说,魏军、汉军都抛弃了影响战斗力的累赘……魏军为了稳定不想割弃这些累赘,可汉军轻装上阵刀光逼来,魏军必须进行相似的改动,不然肯定跟过去几年的战争一样,被汉军彻底击败,再无崛起的机会。

    对于一个见证了南匈奴衰败、灭亡的人,又汲取了逃亡汉士人学问的秃发匹孤,对于现在整体局势虽然看不明白,可也能知道大概。

    现在汉魏之间争的已经不是法统、正统、谁家当皇帝的事情,是今后朝政格局的根本大事。

    这其中的差别,秃发匹孤也有些掰扯不明白,可也清楚当年被东汉朝廷束缚手脚的凉州三明有多么能打。所谓凉州三明,就是凉州地区熟悉军事、边情的三个士人出身的将军。

    如果边军都换成这种寒门出身的武人来做将军……那许多事情就是另一种局面,决然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而现在的北府、魏军就有这种势头,由专业的、渴望功勋、肯拼命的人来做将军……与之相比,诸胡的领袖是军事民主制崛起的,对于战争并不陌生,整体素质肯定超过太多汉魏州郡官吏、名士,可跟专业的汉魏将军没法比。

    何况汉魏军队还有更严格的军制、严明的隶属关系、精良的器械,充足的后勤补给,以及源源不断优良的兵员。

    因此,从各种方面的信息进行衡量、计算……汉魏使用合适的人指挥军队,击败诸胡联军才是符合道理的。

    得出这个结论,也就能推出另一个悲哀的结果……西部鲜卑的内战继续相持还好,可如果真选出一个领袖,那魏军、汉军绝对会投入更多的力量,以争夺西部鲜卑的控制权、主导权、领袖资格。

    换言之,现在进行内战,各自阵营还能做主;等更多的魏军、汉军力量投入进来,西部鲜卑各部只会沦为附庸、从属、奴隶;然后在新一轮的汉魏争斗中,青壮会被消耗殆尽。

    不是恶意揣测汉魏,而是边塞之外的生存状况就是这样的。

    打仗肯定先消耗弱的,哪有先消耗自己的?

    大环境总体上来说就是如此恶劣,还有许多明显不利的因素。

    比如双边马镫的超快速度传播……这个军国、文明的利器,就是一个概念而已。

    若不是消息闭塞,中部鲜卑的首领轲比能也不会被魏军全歼;可正是消息闭塞,魏军精心布局,才一战成功。

    现在西部鲜卑已经获知双边马镫,也清楚这种东西的强大之处。

    可即便拥有双边马镫,跟汉军、魏军也没法比。

    因为汉魏本就有雄厚的铠甲储备,哪怕魏军一败再败,依旧有傲视鲜卑三大部的铠甲储备。

    面对双边马镫武装后的甲骑,目前的鲜卑各部是束手无策的。

    至于双边马镫带来的骑射优势,在缺乏强弓、利箭之际,也缺乏铠甲和战斗信心的时候,这种革新骑兵战术的军国利器带给西部鲜卑的好处并不多,目前也就方面行军、狩猎。

    至于作战,轻装骑兵依靠骑射想要白白消耗汉魏重甲步兵……在骑兵短弓射出一定规模箭雨前,他们一定会被从容镇定的重甲弓弩手射成刺猬。

    双边马镫,对目前的西部鲜卑并没有实质的战斗力提升。

    这需要一个积累过程,没有完成积累的鲜卑各部,现在都是穷人。

    坐困宝山,缺乏利用的余地。

    汉魏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冲上来把整个西部鲜卑吞了……这种情况下,西部鲜卑的内战,也就多了太多变数。

    雄才大略如檀石槐的人,这五十年来就涌现一个轲比能,以及乌桓名王丘力居、蹋顿,这些都死了,还是被魏军打掉了。

    而那汉军,则是打的魏军损兵折将。

    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现在留在河西、河套,是很危险的,犹如锅里争夺高下的兔子,不论谁当兔子王,所有兔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吴质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表达了魏国的态度;吴质被砍死后,司马懿又紧随其后歼灭轲比能主力,出手一个比一个狠……哪怕亲近魏国的蒲头,估计也是担心成为下一场汉魏战争的亡魂。

    所以,这该怎么办呢?

    于是,就在冰雪消融,贺兰山下草原萌发新绿之际,蒲头、拓跋力微各率领许多部落头领,来秃发匹孤的地盘,商议商议今年西部草场的大致划分。

    这是源自匈奴人的传统,匈奴人一年有三场集会。

    一场是开春集会,各部聚集在一起,将各处牧场划分,避免新一年因草场划分不清而引发冲突。

    第二场是六七月草长鸢飞之际,各部牛马羊羔肥硕吃的饱饱,正适合聚在一起进行各种活动,不管赛马、射箭还是摔跤,都是游牧部族稀少、追捧的集体活动。

    第三场则在九月,是大雪封闭草原,各部迁往山脉避风处过冬。

    因生产方式决定的节日、集会,自有其必要性,日积月累以来就有了神圣性。

    于是乎,关系西部鲜卑长远未来的会议,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持悲观心态的西部鲜卑各部酋长,准备放弃肥美、匈奴王兴之地的河套,也准备放弃目前几乎是无人区的肥沃河西走廊。

    准备走河西走廊,转天山北路匈奴日逐王旧地,向遥远的,流淌黄金一样奶蜜的地方迁徙。

    反正有马镫……肯定不会吃亏。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为难

    关中,解冻的昆明池边上。

    田信与陆议浮舟垂钓,关中的冰雪消融比南阳大概迟了三五天的样子。

    这里气候比田信认知的更温润,春分之前就已冰雪消融,田野钻出一茬浅绿。

    随着朝廷委任的郡守陆续上任,关陇格局也趋于稳定,现在安心过日子,按着计划开展建设,再拾遗补缺,就能稳住。

    可岭南地区已有不稳迹象,这种不稳源自与北府的长时间割裂,以及岭南复杂的人事成分。

    岭南的武装力量核心是当年夷兵营发展来的湘军,其次是交州士家、汉豪强改编来的交州郡国兵,第三是收编土夷改建的汉僮部队。

    而官吏方面成分更复杂,有夷兵营、湘州籍贯人氏;有避居交广的北方士人;有魏国降臣;有江东降臣;还有一个交广豪强。

    如果不能根据交广的实际情况制定贴合实际的发展机会,鬼知道州郡两级官员会怎么施政。

    发展不好,经济倒退,影响力也会跟着衰退,凝聚力也会衰减。

    人心是很奇妙的,那么多出身不同,追求不同的人聚合在一起,甚至摆宴席坐在一起吃饭,因口音巨大差异,几乎可以视为鸡同鸭讲。

    到现在还没闹出大的人事矛盾,大概就是人员成分太杂了,有一种相互中和的意思。

    不能因为没有发生过大的矛盾,就忽视不管。

    可谁又能迅速统合岭南各方,将之拧成一股绳,然后根据岭南的实际情况,灵活、大胆做调整?

    选来选去,只有陆议去岭南,能保证岭南的既定的汉僮蚕食土民计划能顺利推广,也能让岭南各方面产业得到引导,不至于出现一条咸鱼搭配四五斤海盐贩卖的笑谈。

    就盐铁专营来说,除了朝廷离不开这个钱、税项外,但凡生活在民间,吃过盐土、高价盐巴的吏士,都有些本能的抵触盐铁专卖。

    盐铁专卖是个控制产盐、运输范围、固定销售片区的政策。

    不论是不满盐铁政策,还是单纯想给朝廷添堵,所以总有人去试探朝廷的容忍底线,朝廷也在试探自己,这是个相互的过程,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对陆议来说,去岭南是有风险的;风险来自人为的,还有岭南相对恶劣的环境……现在关中大定,一切正缓缓有序走上正轨,却让陆议去岭南,有一种即将领奖时把人支出去的感觉。

    可岭南也只有陆议能迅速统合……陆议并非不可或缺,只是如陆议这样能把事情做的让自己很难挑剔的人只此一个。

    若是追求得过且过,岭南的事情还可以再拖一阵,到时候事倍功半,也能稳住形势,再着手针对性调整;可如果追求高效,就得把岭南交给陆议,几乎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田信的为难神色不做掩饰,咬钩的鱼儿扯着鱼漂沉浮、游动,陆议见了大概也有些相关的觉悟。

    最初开发岭南,陆议是持反对意见的;这是个吃力不讨好,本末倒置的事情。

    可南海是有各种特产品的,交州日南郡周围的情况已经渐渐摸清楚,南海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南洋,且有相对成熟的文明……这种相当于地理大发现的时代大事件是隐藏不了多久的。

    己方不强化岭南,那朝廷肯定会想办法优先拆掉岭南。

    否则岭南的扩张体系完成循环,就能依靠湘军做骨干,汉僮听指挥负责去抓俘虏、卖俘虏;新俘虏提拔为汉僮补充汉僮的折损……这就最初的规划,一切都是为了抓捕更多的劳力。

    田信吃过奴隶劳动力的红利,江东降臣几乎人人都吃过,陆议自然不陌生。

    如果朝廷知道南海之外的南洋地区拥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口……那绝不可能坐视岭南开发南洋,肯定要作梗。

    摸着良心自问,陆议想不想去岭南建功立业?

    是不大情愿的,岭南也就比南中好一丢丢,算是有毛之地。

    岭南的人口虽然很多,可存在太多士人眼中不待见的人口……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甚至比人与动物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再多的人,缺乏文明教养和诗书熏陶……这种人,在陆议眼中也就长得是个人,与自己绝非一种人。

    士人有士人的骄傲,为庶民谋利……这庶民最差也是国人,可岭南的土民,南洋范围内那些被归类为真正的南蛮子,就更不能算人了。

    开发岭南,许多人的积极性远不如田信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条件恶劣能解释的。

    更主要的就是这种优越文化带来的骄傲,这种骄傲本身就是一道看不见的巨大隔阂。

    这也不是陆议一个人的问题,这是这个时代下士人的整体价值取向。

    哪怕是魏国降臣、吴国降臣,也不会把岭南土民当自己一样的人看待,南洋地区的南蛮子就更算不得人了。

    陆议又不是急缺表现机会的中下层吏士,如今已然功成名就,是北府的大局之一,没道理为了展现所谓的抱负、理想,去岭南冒险。

    在关中过安稳日子,陪着家人难道不好么?

    “公上邀臣垂钓,所为必是难事。”

    陆议最先表态:“食君之禄解君之忧,此人臣本分也。”

    “是,话虽如此,可我之请托有些无理,不近人情。”

    田信说着扭头去看远处的船舫,那里陆议的妻子正跟其姐姐孙豫姬一起垂钓,说着姐妹间的轻松话题不时做笑……至于孙权的女儿,已经被孙豫姬这个当堂姐的做主,嫁给了烧当羌的新首领,依旧还是千户的姚戈。

    干净利索的嫁了堂妹,这让田信不敢小瞧这个女人。

    根据前后反馈的信息来看,完全就是孙豫姬主动邀请心灰意冷的新寡堂妹北上南阳,姐妹间似乎构思着某种事情,关系十分要好。

    翻越七盘岭后没几天,等孙豫姬查清楚关中的大概形势,转手就把堂妹嫁给了姚戈……翻脸之快,手段之狠,让关姬很是高兴。

    陆议目光在孙豫姬身上停留片刻,皱着眉头一时想不清楚,如果要招纳做侧室夫人的话,没必要找自己来挑头。

    自己虽不怕惹关姬生气,关姬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报复他,所以很大可能跟孙豫姬无关。

    难道跟自己妻子有关,需要自己另娶一个关陇大户出身的女子?

    可这又不像田信一贯的行事风格,所以跟自己的妻子也没关系。

    陆议回味田信略含歉意,似乎有歧义的话,非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自己又要跟妻子分别了。

    妻子跟随走武关道翻阅七盘岭至今不到半月,总不能再跟着自己走一趟武关道?

    这也说明此时的职务调动,是一桩临时的,起码正月十五之前,田信这里是没有这类构思的,如果有,肯定会把他妻子留在南阳。

    见陆议思索模样,田信也就明言:“岭南之事,需要伯言代我牧守三年。三年后,可由张惠恕接手。”

第六百五十四章 权

    长安城南郊,昆明渠北的一片鲜绿原野上,正举行一场盛大的‘二月社’,即二月初举行乡社聚会。

    随着冰雪消融,此时也算春暖花开,起码处处浅草萌发,早春绽放的蒲公英已然如繁星点缀。

    今年也是田氏家族统治关中第一年,也是最初的开始。

    每年的春耕很重要,春耕前的二月社也是很重要的。

    聚集此处的除了周围的百姓、府兵家庭外,还有许多休假的府兵吏士。

    府兵毕竟是轮番服役,正常情况下只有五分之一的吏士会番上当值。

    往年二月社就是乡社聚会,商讨集体事务,以及聚会、交男女朋友、找姻亲对象等等之类的内容。

    今岁的二月社,因休息的府兵吏士加入的原因,让二月社聚会时多了一种上下有序的阶层感。这种阶层分离现象始终存在,别说这么大的地域乡里聚会,就是两个家庭聚餐也会有交际层。

    只是和原来的不同,原来是长者聚会饮茶,壮年、中年及有影响力的青年旁听,未婚男女相互瞅对象,儿童、少年玩耍春游不同。

    这次是北府军吏们成为乡社的话事人,讨论周围的地貌、河流、水利、耕种相关,还有村庄合并、土地规划、交易之类的事情。

    关中跟完全放弃管理的豫州不同,豫州的管理阶层是混乱的,是一缸浑浊的水,唯有静置不管,才会渐渐澄净。

    豫州牧庞林现在想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这才放弃折腾,自己不折腾,也约束了官吏的手脚,不让他们折腾,充分给与百信自我休养、适应的余地。

    这种无为而治,是不得已。

    而关中不同,有那么多的俘虏要养活,还有那么多名义上的奴隶、汉僮要驱使,使之有事情做,有饭吃;而北府吏士打回关中,正欲大展拳脚建设家乡,自然有极高的行动力和积极性。

    虽说人口惆敝与豫州类似,可精气神不同,是有筋骨组织的,恢复速度肯定比豫州要快。

    而现在的二月社,就是一场乡社级别的小范围自治会议……就府兵的兵役、百姓的徭役来说,肯定是有服役时间限制的。可役期完成后,府兵、百姓民壮返回原籍,除了农忙时节外,肯定有多余的空闲时间。

    官府不方便再次组织他们进行集体劳动,但二月会时的乡社集议,能让北府军吏凭借影响力获取话语权,以及决策能力。

    可以籍此制定乡社范围内的工程计划,这些工程肯定方便乡社集体,不论是道路平整,还是河渠支流疏通,或者开发荒废坡地种植林木。

    长安本地的乡老虽一同参与聚会,可本身人数少,影响力又不如北府军吏,如今也只能跟着点头。

    田信带着妻子佩戴北府流行起来的口罩,还戴着黑纱斗笠,穿的细麻外袍又宽敞,还有一领粗麻半旧褪色的斗篷……一同参与青年之间的活动,对于北府军吏、乡老之间的会议缺乏兴趣。

    聚会附近的草滩,女子多在外围与亲近、熟悉的人聚在一起,分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中心都是青年们竞技、玩乐的场地。

    常见的是摔跤,总要选出一个最能摔跤的人,今年摔跤场上都是新面孔,许多单身吏士更是竭力表现,获取乡社内部的勇名、知名度,这样也好脱单。

    还有长短兵器竞技场,只是单纯的竞技,这里主要吸引的是本地青少年男子。不仅仅是尚武的原因,主要是长短兵器竞技场的参赛者普遍是积年老兵,或者是军吏,这都是对技击武学有一定了解、掌握的人。

    同时连年的战争红利,这些军中十里挑一、百里挑一的豪杰不缺钱,上场比赛挣个高低总喜欢设置彩头。

    赌博么,古往今来就是很吸引人的活动,自然聚集了许多本地青壮年、少年来看热闹……只有技击经验浅薄,也没多少积蓄,或不喜赌博的人才会去摔跤场。

    此外还有一个田信、关姬围观的蹴鞠场,两人之间立着一杆泛白粗帛遮阳伞,与许多本地孩童、结伴而来的少女观看蹴鞠竞赛。

    蹴鞠选手,普遍出身于军吏,此刻都穿着木钉皮靴,宽松四方短裤,以及背心、短袖双层上衣,头上扎着红蓝两色护额巾带,以区别敌我。

    蹴鞠是皮革缝合,内部填充鸡鸭鹅羽绒。

    不过此刻,蹴鞠在场上被称呼为‘权’,场上赛手争夺‘权’,一脚脚踹出,权在彼此争夺中来回翻滚,直到进入对方的‘命门’为止。

    “权!进一权!”

    陆延头扎红色护额,一脚把权踹进命门,扭身对着场地边的邓艾大呼,相隔有些远邓艾听不清陆延呼喊,但还是按着规矩将一面红旗插在左侧,右侧是蓝旗。

    “那是陆伯言长子陆延字公续,乃公上麾下主簿。”

    杨先与姜维才赶来,两人走向其他选手休息区,边走指着场上活跃的选手做介绍:“那是蓝队队长李衡字叔平,出自襄阳士户,乃公上元从旧人,为人宽厚敢言,又诙谐大度。《北府笑谈》就是此公闲暇所记,伯约闲暇时应阅览一番,其中多有公上口语。”

    见杨先说的严肃,姜维也是郑重应下。

    他是今年天水选拔的两名孝廉之一,与押解贾逵、贾穆的队伍一起抵达长安。

    北府笑谈里也有许多围绕田信发生的误会,最为人称道的是许多骂人的黑话。

    杨先又指着蓝队主力选手的郤纂说:“此益州刺史郤俭之孙,乃公上侍从,其父今岁迁拜吏部尚书。”

    东汉以来就尚书权重,就灵帝时期,三公的公府负责征辟人才,虽然参与政务,但诏书政令出自尚书台。因此,长期担任尚书的卢植,虽然只是官秩六百石的尚书,可卢植就是权重。

    如今季汉继重设三恪制度后,进行新一轮官职改革就是尚书台改制,拿走了许多三公、九卿的职权,其中最为权重的就是吏部、兵部、户部。

    今后,每一个官秩二百石以上的官员任命文书,都要经过郤揖的签字,这就是吏部尚书的权位、影响力。

    今年关陇举的第一批孝廉如何派遣,也归这位吏部尚书裁定。

    姜维听着杨先细细讲述,大致也看明白了,场上红蓝两队,实际是两个交际圈子。

第六百五十五章 税多多

    杜陵,也在举行二月社。

    这种一年才两次的重大集会里,也是难得宣扬、推广政令的时刻。

    长安周围是北府核心所在,早已完成新法宣传工作,周围的陵邑县则缺乏足够的懂法官吏,一个冬天的磨合,各县的官吏也算经历了一次改造。

    杜陵的二月社就举办在浐水东岸,岸边树立一排排的木板,这是蓝田木坊借助水力加工的木板,宽近两尺,高则一丈四五,又经过刨平处理,甚至临出厂还抹了一层难闻的木油。

    因此这些书写律令的木板……让许多人瞅着眼馋,这么平滑、光洁的木板,拿回家打成桌子、床榻该多好?

    已经成为县中法曹佐史的杜恕就为乡老们讲解新的科律法典,一个《分户法》不过三百余字……这已经是田信详细描述后的内容,如果用先秦、两汉的风格,百余字就能阐述《分户法》。

    文字越简练难道传递的信息就越凝练?

    但这也增加了文字的学习难度,更增加了法律的学习、解释难度。

    朝廷始终设立两名治书御史,这就是两名活着的现有法律解释机器……没有这种活着的机器进行权威翻译、解释、纠正,就文字传递的律令,肯定会被曲解执行。

    法律条款解释越详细,反而学习、推广难度就简单了,没有那么多需要推敲的‘疑难杂症’。

    而今后的两三年里,杜恕就要负责把民法相关的分户法、金布律、富豪增税法、兵役法、婚姻法、征山林湖泽矿藏开采许可税法、商税法、关税法、城坊卫生税、禁绝杀伤奴婢令、布告官民奴婢自赎令这些北府色彩浓厚的律法、政令宣传到每一个乡社、每一个里社。

    此外还有《汉僮士家坊区管理条律》、《坊区管理暂行原则》、《军阶补助事项》这三部与府兵、汉僮生活挂钩的律法则由军吏进行推广宣传。

    今后的关中,将形成百姓、府兵杂居的局面,杂居却不混居,就是管理原则。

    不论街坊,还是乡坊、村坊,每一个坊的区域已经划分,就等春耕农忙之后,在边界种植杨树、柳树进行分界。

    区域能让多少户人口过上自产自足的富裕生活,那这个区域就会限定多少户居民。繁衍而出多余的人口,则就近划归民籍,交由县衙进行安置。

    所有民法相关的律法推广,又非横征暴敛,都有针对的目标。

    分户法不必细说,是北府执政的基础,太多的新律法跟分户法挂钩,分户法如果完蛋,那北府的税率根基也就完了。

    这是瓦解宗族的一大利器,而北府每一片土地都是打下来的,而非别人投献,各处郡县也没有拥兵自重的从属豪强武装,所以分户法虽有阻力,但闹不到举兵抗争的地步。

    分户法得以贯彻,后面的税法跟进施行即可。

    富豪税属于今年才制定的新税法,其征收范围上到田信家族,中到军功贵族,下到家资超过本县平均财富三倍的家庭……每三倍一个征税系数,最高达到每年总收入的六成。

    而田信的家族,收入显然超过平均线无数倍,缴纳年收入的六成。这笔收益转手就作为北府吏士的军阶补助发了下去,专款专用。北府吏士如果还想拿军阶补助,就有责任维持、扩大田信家族的财富。

    金布律属于老法新用,只是重申通行钱币的规格要求,以及丝帛布匹的长宽、重量。每匹布的面积固定后,其厚度决定了重量,只要规定准许流通、销售的布匹重量,自然就杜绝了奸商偷鸡的渠道。

    兵役法是对府兵补充、裁撤说明,以及府兵制度下,郡县兵的征发、动员细则补充说明。今后郡县兵只作为辅助兵团进行征集、训练、使用,原则上不作为主力部队。

    婚姻税就简单了,主要有两项内容,一个是夫妻财产权的保护;一个是征男子积蓄侧室、妾室的惩罚税,其中军功爵位有豁免名额。

    主要打击的是私蓄女子的豪强,等执政力度不断深入,人口调查工作的全面施行,这些豪强要么缴纳沉重的惩罚税,要么遣散放归,使女子能有再婚配的权利。

    在女子普遍稀少的年代,这个律法的制定、施行遇到的阻力并不大。

    一个妻子,一个平妻或小妻,是不在征税范围内的;唯有三个以上,才会征发惩罚税,每多一个侧室、妾室,就提升一级系数……系数没有上限,也可能出现惩罚破产的状况。

    商税就是对现有律法的补充,依旧是十税一。

    关税现象是很常见的,汉朝廷内五处大税关才是不正常的,因为郡县、县内豪强、官吏联合谋利,私设路卡征收过路税实在是很常见的事情。如季汉朝廷这样,只设立五座大税关,打击郡县私设的税卡……实属反常。

    照着常理来说,本不该存在城门税,可这种税还是存在的,田信这里就改成了城坊卫生税。

    这是一笔收向城坊居民的税费,不交也可以,但要为卫生清洁工程服工役。而初来贵宝地的外地人肯定不可能服役参加卫生工程,那交点钱就行了。时疫流毒的惨景还深深烙印在每个人脑海,对于这笔专款专用的卫生税并无太多的抵触。

    唯一不好的就是民间缺乏流通的钱,缴税缺乏可用的五铢钱……所以难点不在征税的民意,而在钱币流通量。

    少府衙署设立,各地豪强开发山林湖泽矿藏,以及养殖业也就需要缴纳这笔税费,说是税费,在田信理解里是少府衙署代替朝廷出租皇室的禁地开发许可,这是许可开发的租金。

    这样一解释,缴税的人心里也会舒服很多……征这笔税的吏员,是直属于少府衙署的,自然要为了皇帝的税收尽心尽力。

    还有两个关于官、私奴婢的保护、自赎法令,属于南阳旧有的政策。

    对南阳豪强可以大刀阔斧施行,直接迁走万余户充实江都尹;可这里是关中,就要相对柔和一些,给私蓄奴婢的豪强一个缓冲时间。

    吴质虽大杀特杀,可始终有存活下来的豪强,对待这么一点点豪强,应该保护着,好制定针对性的律令。

    以此积累处理经验,好在以后向其他州郡推广。

    没错,整个春季,关中士民都在感慨……北府的会议多,事多,就连税也很多。

    可广大平民是发不出声音的,也没必要发声音,因为绝大多数的税跟他们没关系,都是针对豪强的。

    当然了,其中就有那么一批平民总觉得自家能基因变异天赋异禀,时运到来突然翻身做豪强,所以嚷嚷税重、不给活路之类的,也算情有可原,无须见怪。

第六百五十六章 再无退路

    长安新城,这里只是一座只存在于规划的城市,还没有动工修筑,也没有城墙之类,更无名字。

    只是在这里修筑新城已经成为士民公认的事情,只在早晚之间而已。

    简陋的馆舍里,远近因春雨过后滋生淡淡雾霭,使晨间视线内景象呈现青灰两色。

    姜维端着餐盘来到伙房排队,他穿新配发的绛色细麻圆领、紧袖官服,腰扎黑黄两色细绳编织的腰带,腰悬一口铜环加固乌木材质的朴素剑鞘,

    伙房打菜的健妇戴着细麻素色口罩,目光在姜维平阔两肩、臂膀扫过,见挂着虚线描边的中尉军阶臂章,就知道这是享受中尉伙食待遇的临时军吏,可能是去年举的孝廉,也可能是关陇郡县派到这里公干的官吏。

    肩章、臂章、胸章在平时最大好处就是分辨官吏的等级,根据等级确定住宿、伙食待遇。

    中尉的早餐伙食,也只有两个青绿色的杂粮菜团,一碗漂浮少许油花的米汤,外加一张白面薄饼。

    姜维已吃过几次这里的伙食,自然清楚关陇地区的粮食不足,现在野菜萌发,每餐饮食里加入了许多野菜。

    他端着餐盘来到餐厅靠窗户的角落,这里能嗅到清冷、鲜润的晨间空气,他刚坐下不久杨先就端着自己餐盘从食堂内部走出来,今日杨先左臂挂着红袖章,刺绣两个字‘风宪’。

    杨先右臂臂章上可见清晰的中校军阶,他餐盘里就比姜维丰盛许多,一个馒头,一个杂粮菜团,一碗可以看到细碎肉粒的粟米粥,两张表面淋了糖浆的白面博饼。

    “今日轮值,正好有事要说与伯约。”

    杨先先将一份淋了糖浆的薄饼放到姜维餐盘:“稍后公上要商议处置贾逵、贾穆二人,关陇各郡孝廉也要一起参与会议。”

    见他言语中对贾逵二人并无敬意,姜维端起自己的米汤小饮一口:“陈公可是要借机考核我等?”

    杨先眨眨眼,低声回答:“我观公上经营关陇之心甚坚,无意攻取并州。”

    姜维拿起糖浆薄饼卷成条,咬一口缓缓咀嚼,咽下:“当今之势,宛若秦晋齐楚。”

    杨先微微颔首,朝廷是楚齐,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楚,就跟先秦之际的楚国一样,空有庞大疆域,可因为种种原因,很难像大秦一样高效率动员。

    其中关东四州已经打烂了,不论北府还是魏国,要再次平定关东四州,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反倒是汉军要坚守四州防线,会加重四州的负担,让四州的民生陷入困难,难以快速发展、恢复。

    只要魏国还存在一天,那关东四州的经济恢复纯属做梦。

    北府拥有关陇全境,如今政通人和军力鼎盛,犹如强秦;魏国俨然就是晋,一个未经过战争创伤的河北,加上最近征服鲜卑中部、东部的巨大胜利,魏国仍旧如晋一样,不断开疆拓土,积攒战争筹码。

    现在关陇人已经没有退路,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比关东四州强很多,这四州是彻底没机会了。

    如果关陇这次失败,肯定会有更凄惨的打压命运等待着他们。

    比如,后汉时期的孝廉名额相关的改动,这也是目前关陇诸郡二十二名孝廉集体担忧的事情。

    州郡举荐的孝廉,也没有一帆风顺的说法,后汉之际是要经过公府考核的,经过公府考核认证才是合法的孝廉;随后才能隶属三署担任郎官,开始朝中见习、观政生涯,之后就等尚书台外派职务。

    尚书台做职务差遣时,也有一道面试考核。

    所以这批关陇孝廉派往朝中之前,要经过必要的考核,或许还要集中补课,做针对性的训练。

    现在后汉、季汉就孝廉选拔有很大的差别,孝廉进入江都要面临的问题主要来自‘自身合法与否’,而非考核。

    后汉之际,为了打压边郡、西州,选拔孝廉的名额做了进一步的调整,以人口多寡为衡量标准。

    换言之,每个郡每次举荐孝廉的一个保底名额……没了,因为本郡人口稀少,所以关东各郡一次举两个的时候,西州各郡两年举一个,或三年举一个。从源头上,限制了西州士人的仕途,进而压制了西州人、边郡人在朝中的声音。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以经济、人口为选士多寡的标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编户人口越多,向朝廷缴纳的各种税租就多,理应多给一些入仕名额。

    可是呢,边郡的蛮子跟你不讲什么经济不经济,公平不公平,文明不文明。

    边郡的存在巩固了帝国的安全稳定,边郡因战争、动荡本就贫困,人口也少,出人才的概率相对就少。偏偏再这么卡住边郡入仕渠道,结果是什么呢?

    灵帝时司徒崔烈提议放弃西州,被傅燮当场骂的抬不起头。

    而汉军部队因待遇、抚恤种种问题导致不堪用,平诸胡之乱的主力部队反而来自属国义从;后来又是各种义从武装开始闹腾,直到董卓做大,靠的还是诸胡义从部队。

    就关陇这次选出来的二十二名孝廉,如果按着季汉规矩,也就是田信现在实行的规矩,他们自然是合法的孝廉;可按着后汉的规矩,较苛刻的情况下,其中合法孝廉也就六七人左右,还是关中三辅籍贯为主。

    至于传统六郡良家子这个范围内的孝廉,极有可能参照后汉律例,予以取消。

    就从地域上来说,边郡人为帝国流了太多的血,而被帝国保护,茁壮发展的腹地内郡反倒经济腾飞,让新兴的世家们开始追逐一些遥不可及的梦想。

    甚至桓帝、灵帝以来,凉州的动荡反倒成为腹心区域谋利的狩猎场。

    西州人的命,难道就不是人命了?

    西州,是区别于关东各州,在后汉时创造发明的一个地域代称,指的就是关陇、雍凉、六郡良家子、河西走廊这一大片地域。

    前汉之际的鼎盛、威武不复存在,反倒成了野蛮、胡风炽烈、残暴的代名词。

    如今关陇即将完成一轮新的复兴、崛起,身为一个关陇士人,知道的越多,那比寻常平民更珍惜这个机会。

    这不仅仅能报父祖委屈之仇,还关系着今后子子孙孙的地位。

    关陇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如果再败,宁肯跟胡虏联合,也不能再受那种流血流泪还不准你哭诉的委屈!

    受够了委屈,大不了捅破天不要那什么三恪,也要变身老秦,狠狠地宣泄一场。

    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文和乱武

    另一边,陆议则在家中用餐,他的早餐也是粗粮为主,但多了几条清蒸的小鱼。

    他夫人已经生下一子,夫妻之间关系显然开始真的趋于和睦、亲爱。

    陆议见她忧心忡忡,索性耐心解释:“公上遣我去岭南,非是外人所言排挤,实乃托付我社稷重任。早年时,公上就当众明言公在南,则托北面事务于我。今公上已至关中,那南面之事舍我其谁?”

    “就怕夫君受人所迫,且道路深险,贼人居中作梗,恐夫君即受朝廷猜忌,又不受公上所喜。”

    孙夫人以手绢擦拭眼角,态度也是坚定:“夫君既去岭南,妾身也当相随。近日也询问阿姐,阿姐愿照料小儿郎。”

    “唉,届时再说。”

    陆议叹息之后,垂头专心用餐。

    从他去岭南,怎么也要再等最少五个月。

    二月春耕忙,谁都走不开;三月、四月田信要巡视关中三辅;五月麦熟时,田信又要带着亲军三卫巡视偏远郡县,抚慰地方兼剿灭积年宿匪,大约六月末田信才能回到长安。

    这个时候各处工坊建设到位陆续开工,会制造出大量工具,也有粮食,也有空闲人力,正好田信监督新城修建。

    即,七月时陆议才能抽身前往岭南;而这之前,只能期望岭南方面能兼容和睦,不要捅出大篓子。

    用饭后,陆议乘马前往田信的车骑大将军幕府驻地,参与今天的重要会议。

    宽阔的土木大厅里,田信端坐主位,穿圆领靛青细麻短衣,头戴轻盈的乌纱翼善冠,毕竟是理政的公共场所,该有的冠帽礼仪要端庄一些。

    现在也就在外出游时会以赤帻、青帻裹头,或就是寸头扎一条较宽的青黑护额;如果居家等私下空间,就一个干爽的寸头。

    发型,是自己顽强抵御时代侵蚀、同化的象征。

    此刻厅内陆陆续续进入的军吏、官吏都已坐满,约有百二三十人。

    姜维等二十二名孝廉在相对靠前的位置,这是孝廉身份所决定的,等他们完成郎官历练后,就会外放为县令长。进行官阶换算的话,大致与北府中校类似。

    可府兵一个中校军阶的军吏想要当郡守……很难,按着现在田信规划的谨慎路线,中校、上校转业会担任县尉;随后是郎官、侍从历练、观政;再之后是县令长,县令长表现优异的擢升郡守、郡尉或边郡长史。

    至于郡丞、县丞这个职务,多由本地人担任。

    按着现在越来越成熟的升迁体系,一个孝廉经过三年的郎官观政、学习后外放县令长,如果三年内政绩惊人,会擢入公府担任重要职务,以积累更高层次的眼界、经历和人脉影响力。

    公府内担任长史、西曹掾、东曹掾、功曹、司直等重要职务后,就能为下一步升迁郡守、郡尉奠定基础。

    所以,姜维这批孝廉,理论上最快九年后就能担任郡守、郡尉,成为地区实职。

    而府兵的上校、中校们转业,多了县尉这一道中转,所以最快也要十二年。

    不过这都是理论,如果期间立下功勋,或得到破格提拔,三年的履历,用半年就能走完。

    这种破格提拔也不算常见,这个集体里的人越来越多,那运转的规矩就更重要。

    每一次破格提拔,都是对现有规矩的刺激;如果提拔的是稀世大才,那自然什么都好;如果提拔的人干不出让众人信服的政绩,那整体风气就会下降。

    破格提拔是双刃剑,能不用最好不要用。

    首次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姜维只觉得北府官吏相貌普遍年青,不论壮年还是中年军吏,都不喜欢积蓄大胡子、长胡子,都是干练的髭须。

    茶水陆续端来,田信当即表明态度:“当世有文和乱武之论,我深以为然。贾文和已死,我自不会追究其尸骨,但其长子今落在我手,断不能饶。再者,君子不绝人苗裔。就文和乱武一事,今杀贾文和长子而止,今后不再牵连贾氏宗族。诸卿,以为如何?”

    许多人愕然,只觉得太便宜贾诩的子孙。

    也就之前关中人没有话语权,也不敢说话,否则贾诩怎可能善终?

    司直周白站起来拱手:“公上,臣以为贾诩之罪不容宽宥。”

    此言一出,厅内没有第二个人站起来支持或反对,让新来的孝廉们摸不着头脑,不习惯北府的议事风格。

    田信目光落到刑部尚书吕定脸上:“就无宽宥余地?”

    吕定起身拱手长拜,头垂着:“公上,兵燹荼毒三辅士民之际,可有人宽宥这百万男女?”

    “唉,既如此,带贾逵上来。”

    田信说着轻轻摆手,周白、吕定先后落座,在厅外等候的贾逵也听到这些谈话,脸色不由僵硬。

    贾诩临终前,已经跟贾逵联宗;贾逵去凉州监军时,贾诩长子贾穆跟随,就是为了方便贾逵展开工作。

    谁能想到如日中天,耀武扬威的雍凉都督、征西大将军的吴质会那么不经打,败的太过凄惨、迅速,导致凉州西部征集诸胡义从的贾逵措手不及,只能与张既、游楚等州郡官吏设计自保。

    结果又遇到马超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根本不像一个守规矩的季汉将军,硬是挑拨陇西豪强、氐人豪帅反戈杀死游楚、张既。

    游楚、张既身死,陇西兵也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就势易帜,引发凉州郡县望风而降。

    被西凉豪强抓在手里的贾逵、贾穆也就成了烫手货色,只好送往关中听候处置。

    很明显,贾逵是个很有价值的俘虏;贾穆则没有。

    此刻贾逵心情复杂,一身粗麻短衣,发须也经过整理,坦然与田信对视,想把田信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如外界传扬的那样,田信有一个略大、隆起的额头……毕竟没有束发,比常人略大一点的额头,此刻就显得更大,视觉、心里双重因素下,贾逵也算认可了传言。

    田信也不以为意,待贾逵坐在搬来圆凳后,说:“君欲救贾文和苗裔,可谓一波三折。事至如今,君又有何言?”

    贾逵轻轻点头,声音干哑:“时乎时乎,某亦无恨。”

    刚来关中时,还不清楚情况,面对北府的问询军吏,贾逵的投降条件是保住贾穆的命;可北府内关中籍贯的吏士已经过启蒙,知道当年三辅大乱的直接影响因子是贾诩,遂有‘文和乱武’这样一个概括、总结。

    贾逵只好退一步,以贾穆体面自杀,饶恕贾诩其他子孙为投降要求。

    田信觉得可以商量商量,可内部吏士的态度是明确的,就是要追究到底。

    当年其他随波逐流的人不算什么,可贾诩明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主动去干了……汉室三兴,那贾诩的责任就得追究;现在关中人拳头大,那关中人就要追究、复仇。

    就这样,贾逵说了八个字,就被带出去。

    不多时,在姜维、董骥、鲍出等孝廉还没思索明白事情前后因果之际,两名军士端着木盘进来,分别摆着贾逵、贾穆的首级。

    田信扫一眼这两颗头颅:“传首各郡。”

    心中估算,算上马超弄死的张既、游楚,再加上这起事件,魏人老一辈没死绝之前,是不会投降的。

    所以,下一轮北伐,就交给朝廷去打好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忠君

    知晓魏国核心机密的贾逵,就这样被杀了?

    许多孝廉有些接受不了这种突然的杀戮,这跟价值观念有冲突。

    贾逵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不论为人刚毅威严、朴素清廉;还是执政、领军时特别有原则感……甚至曹丕能顺利继位,也多亏了当初贾逵正义质问曹彰,让曹彰的兵变戛然而止。

    照着常理来说,贾逵这样的即便不投降,也要软磨硬蹭施展各种手段,尽极力去争取。

    从作用上来说,一个归汉的贾逵,将瓦解魏人元从的战意……这是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汉能容贾逵,自然也能容其他魏国重臣。

    即便无法招降,也要软禁、优待,以持续瓦解魏人的抵抗意志。

    可现在这么干脆利索的杀了,岂不是要把那种不可明言的事情做到底?

    贾逵的人头,也有点像祭旗誓师的祭品。

    朝廷方面,肯定会有所思索,以更加谨慎的态度对待北府。

    孝廉们心绪复杂,作为田信举起来的门生故吏,以旧汉风气来说,他们在二元君主风气下,效力名义上的汉帝,还是实质的主君,都是情有可原的。

    先秦发展成型的士文化,经过两汉的引导、发展,到汉末时……忠君思想没有发生本质变化,皇帝是君,吃人俸禄受人恩惠的对象也像是君。

    在大君、小君之间来回反复变更立场本就有些精神病,所以又有了施展自身抱负的追求。

    不论效力于大君还是小君,谁能提供可以展现自己才能、价值、抱负的舞台,那为谁效力就是对的!

    所以呢,忠君归忠君,愚忠并非愚忠于某个君,更是忠于这个可以实现自我价值、抱负的舞台。

    魏国为贾逵提供了极大的舞台,贾逵理应为魏国效力、至死。

    可是呢,魏国快完蛋了,贾逵这样有本事的人,也应该寻找一个更大的舞台,以展现一腔抱负。

    如果贾逵担任魏国的三公、九卿,那确实位高权重深受国恩,没有投降的余地。可贾逵只是一个负责方面事务的负责人,不是中枢首脑,多少有一点脱身的余地。

    就贾逵突然遭遇处死一事,令孝廉们愕然,其中就有两汉以来渐渐滋生的利己思想在作祟。

    利己思想什么时候都存在,只是现在跟忠君思想混在一起了,相互包装、点缀,很是好看;再加上一点自古以来喜欢以悲壮方式报国、报恩、酬志的殉道思想,糅合在一起……这就导致先秦封君们主导、宣扬的忠君思想不再纯粹。

    田信也观察着孝廉们的神情变化,三国之所以军事激烈拼杀,就在于汉末的思想碰撞已经十分激烈,而天灾推波助澜,在生存面前,思想之间的碰撞更为激烈。

    也就现在各方的血被放干了,想要继续聚集兵力打仗,可有心无力,缺乏粮秣支持,只能作罢。

    如果把自己丢到群雄时期,那就是连年作战、厮杀,几乎可以说是暗无天日。

    除非也杀到现在这种各方精疲力竭无法再战的情况下,才能赢得短暂的休息时间。

    就现在的北府模式,对许多士人而言,如果败倒在北府面前,那不仅仅是亡国这么简单,而是亡天下。

    两汉四百年的努力,将被田信一巴掌打掉。

    至于今后的天下会发展成什么样,士人们是想不明白的,也无法预料。

    孝廉们对贾逵之死也仅仅是愕然,以及点点滴滴的惋惜,不会有再多的情绪。

    不论今后的天下会变成怎样,作为田信举荐的孝廉,他们是能参与进来的,以此展现自己存在的意义,在今后天下的画卷里,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抹颜色。

    必须要处死贾逵,如果不立刻处死,等到朝廷派人来劝降贾逵,那时候处死贾逵的影响更恶劣。

    己方知道贾逵的影响力,难道曹丕那里就不知道?

    所以贾逵投降的消息一旦得到确认,那曹丕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处理贾逵的家族;当年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于禁,已经形成了不好的影响。

    诛灭一个影响力极高的元老宿将是有风险的,可诛灭贾逵这种家道中落又崛起的郡望之家……曹丕杀这种人,手熟。

    这个招降贾逵的时刻,贾逵本人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这跟贾逵是否愿意投降关系不大,主要要看他肯不肯牺牲家小。

    以他对河东地区的影响力,和他的地位而言,曹丕一定会狠狠惩治其家属、亲友,以断绝隐患。

    站在贾逵立场,这是个死家人成全自己,还是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艰难选择。

    哪怕田信担保,威胁曹丕……曹丕也会做出强硬反应,甚至因为田信的担保、威胁,会以更激烈的手段惩戒、收拾贾逵的亲友,和一切有牵连的人。

    原因简单,就跟当年的孙权一样:以杀人作为展示自信、强大的重要信号。

    这种情况下,贾逵又受贾诩人情,想以保住贾诩家族为条件投降……这就让田信为难了。

    如果答应,那不出两年,魏军就自己瓦解了,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面对朝廷?

    也不能光为自己着想,这太自私了,也该为朝廷考虑考虑……朝廷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不能让老丈人为难,只好委屈贾逵,让他先走一步。

    反正贾逵殉国而死,曹丕也不会亏待河东贾氏一族,家里出一个贾逵这样一个忠君报国的楷模人物,今后贾氏家族门风蔚然,自然利于出仕新朝。

    事情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这些孝廉能否想明白。

    就这样田信、陆议等人在轻松、高效、简单的讨论中,用了大约三个小时就将昨日下午积累至今的公务处理完毕。

    让姜维等人别开生面,这种集中议事又有点票拟、投票影子的理政、办公方式,让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激动。

    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熬太久的资历,也能加入到中枢的决策中。

    只是投票要负责,出了事情既有追责,也会影响升迁考评。

    到中午散会的时候,田信留下二十二名孝廉,邀请他们一起用餐,准备用整个下午时间进行单独谈话。

    这种小手段,还是看电视跟某个光头学的,所以只是小手段,聊胜于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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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