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骑砍TXT下载三国骑砍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第一章 建安二十四年春

    建安二十四年二月末,荆城春寒未退,午后就有些清冷。

    民屯据点外的荒地里已有一层浅绿,田信领着弟弟妹妹挖捡蒲公英,或一些冒尖能食用的鲜嫩野菜。

    肚子里饿的咕咕叫,田信抱竹篮坐在路边休缓气力,四个弟弟妹妹也都坐地休息,个个皮包骨头衣衫褴褛,因瘦显得很大的眼睛四处打量,脸蛋冻的青红,但一个个目光灵慧。

    “唉。”

    一声长叹,只有十六岁的田信环视周围的小妹、族弟们倍感凄凉。

    这支田氏源自扶风樗县,李郭汜作乱时躲入汉中,也就堪堪二十年的和平。随后建安二十年曹操进攻汉中,张鲁投降,于是开始大规模分批次迁移汉中人口。

    从汉中迁往邺城,无异于破门灭家。

    田氏宗族折损二十余人后不堪忍受,途径颍川郡陆浑县时就追随因频繁徭役聚众而起的孙狼迁移到荆州。

    孙狼拿了关羽赐下的校尉官印又带人返回陆浑一带发展力量,随行百姓就安置在荆城周围的军屯、民屯据点。

    田氏在汉中生聚二十年,自有盈余、财产,可一场迁移后什么都没了,钱粮成了汉中曹军的军需物资。

    而现在勉强春耕,只能靠野菜充饥。

    形势不容乐观,最为要命的是前年的那场遍及各地的大瘟疫余韵未退,荆州军不许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往富庶的江陵迁移。那场大瘟疫里建安七子死了五个,司马朗、鲁肃、凌统也都染疫病亡。

    限制行动,又因难民从北方逃来有奸细嫌疑,所以田氏宗族两个成年丁壮精熟案牍工作,依旧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文书类工作,也只能躬耕田亩之间。

    就连十六岁的田信,因营养不足,只有六尺三寸身高,体型更是消瘦虚弱。

    “唉。”

    他又是一叹,穿越都穿越了,仔细认知、考究这个恐怖的现象,足以让他毛骨悚然不敢深究。

    隐隐间有一种明悟,自己应该成了‘时空’病毒,可能会被时空的免疫系统清除掉,也可能会自行消融、崩解。

    既然成了时空病毒,那自然会有一些不同之处,可未免有些太弱。如果有个红警基地、帝国时代的城镇大厅,或者干脆带个全面战争系统岂不是更美?

    可惜自己身为病毒不能无中生有,纵然有一些病毒能力,也只是依托于自身。

    忍耐饥饿集中精神,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就见一个面板。

    田信,零级。

    体质9,十点外每提高一点,综合素质提升系数1.1;

    智力7,十点外每提高一点,记忆效率提升系数1.1;

    魅力5,以目前影响力,十点魅力可蛊惑一名亲兵。

    天赋一:一级铁骨,每级抗打击提升5%,健康、体力恢复提升5%;

    天赋二:一级强击,每级提升近战攻速5%,攻击强度提升5%;

    天赋三:一级铁壁,每级提升护甲韧性5%,盾牌防护效率5%;

    天赋四;一级健步,每级提升步法速度5%,减缓体力消耗5%;

    天赋五:一级疗伤,每级提升药剂效力5%,增加主体、随从、亲兵5%疾病抗性。

    天赋点,无。

    这是一个标准的步兵模版,体质可以通过训练提升,智力能通过学习,魅力能随着地位提升而提升。

    体质、智力、魅力受限于先天、后天,有成长上限;抵达上限后可用天赋点数提升、强化,抵达上限前也可以用天赋点数,这有些浪费。这三样身体素质巅峰极限是六十四。

    天赋上限就五个,这是额外的提升,不可通过训练提升,只能以天赋点数提升,满级十五。

    满级的体质,配上满级的天赋,甩出一记手刀,兴许真能一刀斩开坦克。

    天赋可以换,点数无损退还,天生五点,每级两点。

    就这么一个简陋的强化系统,不能召唤士兵,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兵器铠甲。

    他听到马蹄声,注意力转移,脑海里的面板就消散,睁开眼循声去看就见一名背插一杆赤旗的信使在据点门前勒马,右手高举一卷竹简正大声宣达什么,民屯据点的屯长薛戎仰头听着,慷慨应命。

    他领着弟弟妹妹回到民屯据点,屯长薛戎已敲响梆子,声音急促,各家男丁自发集中到晒谷场,也是农闲时接受训练的校场。

    薛戎二十余岁出头,身穿两裆铠头扎赤巾,脸上有两道明显却浅的疤痕,显得气质精悍。

    他神情刻板,故作冷峻:“诸君多是近期从北方迁来,能逃离曹贼苛政,一赖荆州水师接应,二赖沿途义士庇护。如今,贼臣曹仁统兵五万攻破宛城,义士侯音、卫开及宛城吏民万余口人惨遭屠戮,宛城男女老幼不留余口!”

    “左将军于汉中阵斩贼臣征西将军夏侯渊,曹贼震怖,亲率爪牙前往长安,欲入汉中与左将军一战。这贼臣曹仁欺我荆州兵少,又不能得益州之援,故屠戮宛城激励士气,正欲提兵南下。”

    “荆州军若败,诸君家小安得太平?又岂能美满?”

    “故奉君侯之命征集辅兵,以助大军周转军资。”

    人群中低声哗然,外围妇孺面有惊慌之色,一时间交头接耳。

    田信双拳紧握,暗暗咬牙气愤不已,屠城……就这么发生在身边。

    “肃静!”

    薛戎厉声高喝一声,卷开竹简唱念:“我屯按例征集辅兵一屯,共需一百二十人。除百人辅兵外,另有二十人担任护兵,发放兵器战具。此战之后,护兵家眷亲族编为兵户,可迁居江陵!”

    “各家男丁皆有籍可查,凡十六以上,五十五以下,皆在征募之内。此次一户两丁抽一,一户五丁抽二,一户九丁者抽三!”

    “凡是应征者,月给家室麦一石;若选为护兵,每月米一石,麦一石。”

    一石重一百二十汉斤,折合三十公斤。

    当选护兵,每月家小能得到米麦六十公斤!

    许多人一瞬间眼睛就绿了,饥饿是最大的动力!

    田氏家族是个大户,各家不曾分居,依旧按照一户来算。

    田氏长辈目光交流,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丁面露慨然之色,不想田信开口:“我要应征。”

    祖父田维横目过来:“竖子,休要逞能!”

    “爷,我饿。”

    田信双唇颤抖,眼睛蒙了水雾:“我想吃饱,还想杀曹贼!要为阿父阿母报仇!”

    饥饿带来的委屈混合原主父母、兄长病死迁移途中的记忆,田信哀怒交加,口吻坚定:“我宁肯横死沙场暴尸荒野,也不想再忍受饥饿,也不想看阿弟阿妹他们受苦!”

第二章 不可莽撞

    屯中各家俱是难眠,屯长薛戎夜里走访各家,确定服役人选,服役职务。

    他带着两名荆州老兵,似乎也有防范屯中移民逃遁的用意。

    田氏家族聚居的破落庭院里,田信如愿以偿拿到想要的服役名额,不是他想要的护兵,是普通的辅兵,每月只拨给家属一石麦做口粮的辅兵。

    一石麦子一百二十斤,小妹怎么也能分到六十斤做口粮。

    乱世磨难下,屯中各家虽有哀声,但总体情绪还算稳定,田信也在忐忑中入睡,清晨时饿醒。

    醒来时,伯母等几个长辈正蒸煮杂粮菜团,捣碎的野菜混合石臼捣碎的麦粉揉成团,这已是家里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田信要应征,除了小妹田嫣不舍外,余下人从理智来看,这都是一个好选择。

    有文化素养的成年男丁折损过半,家中所藏书籍尽数丢失,现在每一个成年男丁都是希望。

    若都折损,田氏一族将会沦为真正的农民,难以再起。

    五个拳头大的杂粮菜团淋了盐水,热滚滚的分到田信手里,沉甸甸也就一公斤重,大约四汉斤多一点点。

    伯父田睿还送来两双新编的草鞋:“薛屯长使我留守屯中做书吏,你虽不能做护兵,也能分到一些闲散工作。多些眼力,薛屯长平日有许多跑腿的差事,别让别人占了。”

    “是,侄儿明白。”

    田信郑重点头,田睿笑着摆手:“不要这么严肃,你性格不该沉闷。军里跑腿的人要胆大心细,还要乐观开怀。”

    田信抱着草鞋、杂粮菜团回屋子,屋内两张低矮竹床,八岁的小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拍醒她,田信递出热滚滚杂粮团:“快吃。”

    田嫣揉揉眼睛,还在犹豫,见田信已抓起一个吃了起来,田嫣双手捧着闻了闻,就是一口咬上。

    表面淋了盐水的菜团,内心里吃着却清甜无比,田信吃下一个菜团后强忍着渴望,取来夜里浸泡的稻草,给自己搓编了一条新的草绳腰带。

    多出的稻草编织细草绳,将自己芦苇絮填充的棉被打捆,连同两双草鞋一起背在背上,还编出草笼装了个菜团挂在腰间。

    等田嫣细嚼慢咽将三个菜团吃完,田信才一言不发走出屋舍,金色阳光罩在脸上让他不由眯眼。

    可见院门外许多应征辅兵正与家眷告别,细心嘱咐,恋恋不舍的样子。

    田信牵着小妹到祖父面前:“爷,孙儿去了。”

    田维用深深凝望这个孙儿,强忍着悲怆冷淡点头,嘱咐:“多听薛屯长号令行事,凡事不可莽撞。”

    “孙儿明白。”

    不必说什么慷慨豪言,老人想要的只是儿孙平安而已。

    日头渐高,屯中校场人员聚集,排成三个阵列。

    田睿开始履行他的书吏职务,铺开竹简录写此次应征的辅兵籍贯、家室资料,一式三份。

    一份留在屯里由他保管,一份随辅兵屯移动,一份会上交到荆城荡寇将军府,由主簿廖化负责落实后续的家眷口粮发放工作。

    田信也得到了身份符节,是一枚悬挂在腰间的木牌,前后两面分别写着‘糜城前山屯’、‘左队辅兵田信’。

    指认了什伍长,又给护兵发放长矛,这支辅兵就向着东边升起的太阳开拔。

    土路两侧田野间麦苗浅浅一层,身后是驻步观望的家族妻小,队伍行进速度缓缓,不时有人回头,得到的却是什伍长的呵斥。

    什伍长有资深服役经验,呵斥的同时,也有人用余光去看身后的人群。

    田信目不斜视,隐约在遥遥呼喊声中听到小妹的嗓音,可还是没有回头。

    约四个小时后,队伍行进三十里,抵达荆城外的军营,入驻其中得到两座营房。

    虽是辅兵,但其中大多都是服役经验丰富的老兵,入住后先给田信这样的新兵再三重申日常中可能触及的军法。

    例如白日里不准大声喧哗,不能胡乱走动,不能与其他屯、队的人攀谈;夜里大声长啸会砍头,出逃被抓住砍头之余还会牵连家小,不服军令会砍头。

    另外还有患病不报、知情不报、偷盗、斗殴等等之类,都会受到严重的惩处。

    中午时,大营拨发的口粮运抵,军粮官监督,由屯长薛戎发放。

    辅兵一律每人一斗两升粟米,这是三日的口粮,每日四升,一月口粮一石两斗。

    护兵是粟米、米对半,共有一斗五升,每日口粮五升,折合六斤。

    除口粮外,每人还有盐一升,做十日之用。

    整个下午,营地内弥漫熬煮粟米粥的糊香味,自到这个世界以来的十几天里,这还是第一次吃饱肚子。

    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抚着微微臌胀的肚皮,田信隔着栅栏观看对面营地里操训的荆州军,研究他们的技击技巧。

    自黄巾之乱以来已有三十余年,天下动荡,各处武学蓬勃发展。

    军中武技都已成熟趋于圆满,田信暗暗计较彼此实力……以目前自己的体力、爆发,根本挡不住两名荆州老兵的合击。哪怕面对一个荆州老兵,同样的装备,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如果押解物资途中遇到曹军精锐袭击,还是不要莽撞为好。

    想到曹军,田信眉头浅皱。

    别说现在荆州军怀疑北方难民的忠诚,就是关羽把自己引为心腹,邀请自己磋商国家大事……自己也是个瞎子、哑巴。

    就接下来的荆州军北伐战役来说,谁能打的比关羽更威风?

    应该龟缩起来,吃军粮调养身体,尽量不要干扰这个世界,保证水淹七军能顺利达成。

    水淹七军后,再想办法稳住荆州局面,那季汉阵营就稳了。

    荆州不丢,关羽不死,张飞就不会暴死,刘备也不可能打夷陵之战,季汉阵营势头将持续高涨,曹操病死时,曹丕稳不住局面,那时候最差也能夺走陇西诸郡,获得陇右产马地、天水产粮地。

    荆州方面也能夺回湘水以东的郡县,最好能恢复荆州全部版图,在江夏郡设立军事据点,堵死孙权西进荆州的野心。

第三章 向导官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微薄的进步。”

    “等级提升。”

    阳春三月,夜色下前线军营中静谧一片,偶尔只有巡夜的猎犬吠叫两声。

    迟迟未睡的田信躺在营房通铺最里面,通铺另一头靠近房门处的屯长薛戎鼾声震天。

    鼾声干扰,田信闭目冥想精神专注,一个面板浮现在脑海。

    田信,二级。

    体质11;

    智力9;

    魅力7。

    天赋一:三级铁骨;

    天赋二:一级强击;

    天赋三:一级铁壁;

    天赋四;一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二。

    一个月时间里他体质从最初的九点提升为十一点,智力从七点自行扩展提升到九点,魅力从五点提升到七点。

    就连身高也从六尺二寸迅猛提升到六尺五寸,勤奋训练之余,依旧显得精瘦。

    两个天赋点分别加到健步之后,田信陷入沉睡。

    天亮,田信正与本什伍袍泽一起熬煮粟米粥时,屯长薛戎手握调令回到营区:“我屯编入糜城别部,君侯遣赵岳为别部司马,某家充任左曲曲长。”

    什长庞季起身拱手贺喜:“贺薛君右迁!”

    薛戎摆手不以为意说:“午时各屯集结,将要押解一批器械向南行军。具体是哪里,我现在也不得而知。”

    “向南?”

    庞季凝声,薛戎微微颔首,神色郑重:“是向南。”

    东边有汉水,荆州水师强劲,汉水沿岸是荆州军的后花园,辅兵在沿岸装卸、搬运物资十分安全;而南边是长江,照理来说汉水通长江,水师部队能走汉水,能往南边江陵方向运输物资。

    实际不然,汉水与长江的交汇点是江夏的汉口,这里是吴军的重要据点;而湘江汇入长江的交汇点巴丘也是吴军的重要据点,这里不仅堵住了荆州水师往长江下游的通道,还堵住了江陵与武陵沅江、零陵湘江的水上交通。

    当年湘水之盟后,汉军与吴军以湘水-长江为界,但巴丘、江夏两座重要水寨卡住了荆州水师的咽喉。

    表面上看荆州军拥有湘-江以西的领土,可水运大动脉被江夏、巴丘两个据点隔断,使得整体力量分散,难以聚合。平时两家和睦,运输人力、物力没问题,可隐蔽的军事举动,或重要器械运输,是不能通过水运的。

    上午时,征集的七个屯陆续集合在一座后方营地,新的司马赵岳出示公文后,七个屯辅兵鱼贯而入,他却命令辅兵进行武装。

    辅兵是抗拒穿戴盔甲的,穿戴盔甲意味着承担战斗责任,意味着更为严酷的军律,也意味着临战时逃跑会成累赘。

    屯长薛戎虽升为曲长,手里不过多了一个屯,管的还是本屯。

    他游走队列中再三保证:“此次只是运输铠甲、弓弩而已,铠甲在身节省车马,车马能运更多弓弩,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一个服役多年的老军犹豫表态:“屯长,就怕这甲衣有铁钩,穿上了这铁钩就挠到肉里,再脱不下。”

    “只是便于运输而已,尔等信不过薛某,难道还信不过君侯?”

    薛戎拉长语气表达愤慨,辅兵们悻悻做笑,没有敢反驳的。

    而田信已经出列,从车上扯下一领约三十斤重的两裆铠掂了掂,就穿在身上,自顾自打着绳结。

    半身甲款式的两裆铠是侧开的,像斜领的棉袄。

    见他动手,几个与田信一样的稚嫩青年上前搜寻合适的铠甲,这些都是崭新的铠甲,肩部、躯干缀饰鱼鳞铁札,防护虽不全面,但胜在灵活、制造方便。

    何况军令已经下达,众辅军无奈,只能上前穿戴两裆铠,也只是有两裆铠和铁盔。其他如皮带、披巾、皮履这类战兵才有的详细配件并没有配发,才让辅兵们安心。

    待到午后,七个屯临时编组的辅兵别部就开拔上路,约近千人,护卫着一百二十辆牛车、马车向南逶迤行进。

    行进队伍中田信背负一面盾牌,腰悬佩刀、水壶、干粮袋,双手提着什长庞季的铁戟。

    铁戟长九尺,是基层军吏标准配备,专司格斗之用,有别于枪矛。

    行进途中,司马赵岳骑马与薛戎经过时,讨论军机。

    田信隐隐听到‘宜都太守奉令’、‘克期’、‘汉中’、‘夹击’之类的词组。

    这里已是襄阳城南百里处的宜城南郊,曹军以宜都县为据点,岘山、桃林塞为外围屏障据守,两军大小营地、据点交错分布,约有两三万之众。

    天黑时,抵达一处傍水修建的据点过夜。

    各屯集中用饭时,薛戎进入简陋营房,站着说明来意:“三天后我部押解器械将会移交给宜都太守孟府君所部,赵司马得知我屯有许多军士从汉中迁来,不知是走关中、洛阳迁移,还是走上庸、房陵迁移?”

    几个勉强算田信老乡的辅兵相互看着没人先开口,田信略作回忆梳理关系,敛容回答:“曲长,原本汉中官吏是要将我等从关中经洛阳,走河内迁往邺城。后关中徭役充斥陈仓道,就改由上庸、房陵、走南阳经颍川去邺城。”

    薛戎轻呼一口气,目光略过其他人,向田信递出一卷帛书说:“宜都太守孟府君奉左将军之令将从阆中入汉中参战,正缺向导。已移公文于荡寇将军府,意招揽熟悉道路的向导。我听闻孟府君是扶风眉县人,与田君系同郡人,想举荐田君于孟府君处。”

    宜都太守孟达,东州系四大佬之一,左将军刘备正当红谋主法正的同县伙伴,至交好友。

    田信环视左右,却见几个汉中逃难来的辅兵垂头不语,就起身接住薛戎递来的帛书,翻看阅读。

    薛戎见他认真阅读,收起轻视之心,其他辅兵也多诧异不已。

    去孟达麾下效力,然后去汉中参战?

    他倒是挺期待,不敢在荆州军内部表现的太过活跃,免得影响‘水淹七军’,水淹七军才是荆州军的大局,其他都得靠边站。

    况且现在荆州军只是跟曹仁对峙,并无大规模反击、交手的迹象,对抗的并不激烈。

    平日的工作、简单训练对自己提升有限,唯有战斗、杀戮,才能迅速提升自己实力。

    田信合拢帛书双手递回:“曲长,田某愿为左将军效死。”

    薛戎面绽微笑:“善。”

第四章 孟达

    经过一场小范围考核后,最终三个向导官被举荐到孟达军中效力,再小的向导官那也是军吏,成功应聘怎么也有个百石年俸。

    孟达的部曲督邓贤迎接三人,在偏房用饭,讲道:“三位也知府君将奉左将军之命进军汉中,然曹贼三月时亲率劲旅四万余入汉中欲与左将军决胜于一役。左将军扼控险要,不与其战,又遣精锐袭破陈仓栈道,故曹贼粮草转运艰难,急于求战。否则久留汉中,三千里转运粮秣,其地民疲物尽,其军懈怠萎靡难堪大战。”

    邓贤二十岁出头,面白无须,打量举荐来的三名向导官,这是荡寇将军府麾下层层举荐,由主簿廖化选定的三人,十余人中脱颖而出,纵不是豪杰,也应有过人之处。

    三个向导官中就田信年龄稚嫩,另外两个都是汉中豪强出身,正值壮年,胡须修剪精致,仪表气度不俗,一个叫杨怀,一个叫何坚。

    邓贤见三人细细倾听,口风一转:“正因左将军、征虏将军改守势,故我军入阆中,与征虏将军合兵进击汉中一事作罢。故我部将整兵备战,若汉中亟需我部驰援,我部将星夜赶赴。三位先生精熟汉中地理,不若暂且等候。”

    左将军刘备的益州军团,征虏将军张飞的巴中军团,荡寇将军关羽的荆州军团,是现在季汉最强的三支野战军团。

    曹魏方面常备野战军也就二十几万,汉中一战夏侯渊战死,五万人规模的征西军团算是彻底打残了。

    这一战中,益州军团也到了充足锻炼,得以成长。

    邓贤话落,杨怀、何坚面露失望之情,田信面色如常。

    待邓贤离去后,杨怀、何坚兴趣寥寥用餐,田信挽起袖子细嚼慢咽吃着。

    这是分餐制,每人单独列席,低矮桌案上的菜品一模一样,计有三斤鱼一条,鱼汤熬煮的豆腐、时令鲜菜三碟,酱一碟,盐一碟,还有米饭随时供不限量。

    一条鱼被田信吃的只剩下干净的鱼骨,米饭吃了整整四盘。

    供应米饭的少年仆役往来奔走面色怪异,杨怀倍感不快多看了几眼田信,田信不以为然;杨怀又看何坚,何坚垂头丧气,似乎很不甘心这场际遇就此错过。

    杨怀索性起身离席而去,还瞥一眼田信颇为不屑的样子,甩袖转身。

    他一走,何坚左右看看也倍感无趣,起身走了。

    “哈。”

    田信呼一口气,神情惬意不已,这还是今年以来第一次见肉。

    随即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浑然不管一大一小两名仆役的表情变化。

    果然不多时邓贤步履轻快而来,拱手:“田先生故作异举,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田信从腰间取出一卷帛书递出:“此是廖主簿手书,还请转呈孟府君,事关机密。”

    邓贤面露惊奇之色,双手接住帛书,声音也温和下来:“田先生稍后。”

    田先生?

    田信目送邓贤离去,内心只是摇摇头,也只是现在你们用得上而已,才呼唤一声‘先生’,用不上的话,依旧是苦苦挣扎的辅兵。

    郡守府后边庭院里,孟达穿轻薄丝衣,侧躺在凉亭中手抓酒杯,闭目小憩。

    而凉亭一侧的凉棚下,一班鼓吹正吹奏丝竹之乐,清雅安逸。

    邓贤快步走来,直入凉亭:“舅舅,襄阳举荐来的向导中有名田信者,弱冠年纪,拿出一卷廖元俭手书。”

    “还有这等事?”

    孟达起身放下酒杯拿起帛书扫一眼,抛给邓贤:“引他到正厅,我见见这个廖元俭口中的异才。”

    正厅,田信落座不久,孟达就从客厅屏风后的侧门走进来,呵呵做笑:“颇多应酬冷落了先生,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府君谬赞,小子岂敢称先生?更不敢谈指教,只是有一点愚见。”

    一听田信这个懂汉中地理的少年竟然是熟悉的关中乡音,孟达心里舒坦,随意抬手:“愿闻高论。”

    “田某年不及弱冠,论对汉中地理、人情风俗了解,远不及诸多长者。能说动廖主簿,原因有二。第一是田某善奔走,奔走山林如履平地;其次是田某及父老迁移途径房陵郡时,已有了攻破房陵的计策。”

    “房陵?”

    孟达凝声,随即恍然做笑:“房陵地势群山遮蔽,远在南阳之侧,荡寇将军尚受阻于襄阳,更别说区区孟某。况且房陵县城三面环山,险峻异常。攻拔房陵,兵少不能成事,兵众则得不偿失。”

    田信右手食指指在自己鼻尖:“孟府君所知,亦君侯、廖主簿所知。廖主簿举田某于此,正是因为田某有破房陵之策。只要锐士千余,即可拔取房陵。”

    孟达敛笑:“可是奇袭之策?”

    “孟府君,仅仅奇袭是不够的。如府君所言,房陵虽非坚城,却形胜于险。若远道来攻,不能速胜,有覆军之险。”

    “那还需要什么?”

    孟达所问,田信笑而不语,孟达也是做笑:“既然先生已有良策,待本官禀明左将军,若得左将军许可,再请教先生腹中良策。”

    待田信退出大厅后,邓贤忍不住低估:“舅舅,这小子真有攻破房陵的计策?”

    “应该不假,不然廖元俭不会举荐一少年来我军前。”

    孟达抬手抚须陷入沉吟,若现在攻下房陵,必然会遭到汉中曹操、南阳曹仁的联合夹击。

    攻打房陵有风险,要避开敌军耳目,不然大军翻山越岭轻装行进抵达房陵,等待的可能是一个大口袋。

    稍稍考虑,孟达嘱咐:“以上客之礼招待,平日不可怠慢,一应所需尽皆满足。但不可使其随意走动,与外人攀谈。待查清其底细后,再放宽限制。”

    深夜,田信头一次洗了个热水澡,睡在干燥舒适的床榻上,盖着轻薄却温暖的蚕丝被,浑身舒爽,身心俱暖。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显著的进步。”

    “等级提升。”

    大约子夜时,田信得到提示,等级顺利提升到三级,两点天赋想点在铁骨、健步,却无法达成。

    再看体质还是十一点,估计体质十二点后才能开放体质相关的四级天赋。

    保留两点天赋不做处置,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却想起盖芦苇絮破旧被子的小妹,顿时觉得不舒坦了。

    索性注意力集中在面板,似乎日常训练能提高体质,累积经筵外,对外界施展影响也有额外的经验。

第五章 年俸

    “晨间府中护卫操练时,田信在侧习练武艺,与诸位护卫并无言语交流。”

    “早餐后,田信询问仆僮后,从外甥处讨要竹盾、刀、短矛各一,随后在庭院中独自演练,十分勤勉。”

    午后,孟达从军营中回家吃饭,邓贤详细叙述:“看田信坦荡模样,不像是曹贼所遣的死间。”

    “死间,自不会在脸上写出这两字。”

    孟达语气沉着:“不许他离开夷陵城,你也可带他游玩市肆、街道,他终究是少年,喜好热闹繁华。再调拨一老仆照料起居,他若有意,你去寻我部曲家眷,看有无女子愿侍奉其左右。”

    “舅舅,未免对他太好,与他同来的杨怀、何坚今日用餐时已生出不满、怨言。”

    “不,他小小年纪途径房陵时,却能找到房陵破绽,可见心思慎密怀有异才,估计已经说服廖元俭。这样的人物我等不用,也应礼遇。”

    何况田信祖籍扶风樗县,今后若光复关中,正是关中乡党精诚合作的时候,现在为何这么做……没必要跟南阳籍贯的外甥邓贤细说。

    单独的小庭院里,田信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后大汗淋漓,饮用淡盐水补充水分。

    铁骨天赋能增加体力恢复速度,这个恢复速度提升多少,那体内能量消耗速度也会提升。

    这个天赋目前最大的优点是能保证自己进行高频率的锻炼,又是十六岁发育的高峰期,保证营养供应,那体能训练的成果自然喜人。

    邓贤领着一老仆,一青年侍女来到庭院门口,田信听到脚步声就起身拿起泛白粗糙帛衣往身上穿。

    他刚扎好腰带,邓贤就拱手:“田先生一人独居想必多有不便,府君特拨老仆、女侍一人供田先生驱使。”

    “孟府君关怀备至,田某宾至如归,感激不尽。”

    田信也拱手还礼姿态淡然,不就两个仆从么?没必要表现的太过激动,不然会被轻视、嘲笑、看不起。

    又不是送给他,只是调过来照顾他起居,可能还有监视的用意在。

    等刘备进攻房陵郡的军令下达,自己若没有相应的表现,现在吃多少进去,到时候就得全吐出来。

    邓贤挥手示意,老仆、侍女怀里抱着东西,都躬身施礼:“见过田君。”

    邓贤又亲切询问:“田先生初来夷陵必有不适之处,不若随某游历城中权作消遣,见见夷陵风华?”

    田信略作考虑就答应下来,锻炼体能也是分时间段的,结交邓贤多少也不是坏事。

    他换了木履,就空手随邓贤走出郡守府。

    没有士人应有的佩剑,也没有钱包,田信身上最体面的这套泛白粗糙丝衣还是廖化临行送他的。

    邓贤看在眼里,又见田信双手负在背后不以为然的洒脱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他讲述道:“自府君治理宜都郡以来,抚和境内人小部,及溪蛮多部,故无土蛮作乱。又与吴军两不侵犯,故夷陵人口积聚日益繁荣,至今已有两万户,仅次江陵,还在公安城之上。”

    公安城是刘备入蜀前的治所,现在与江陵互为犄角。

    夷陵城远离战乱,不论荆南、荆北怎么打,也不管益州战事如何胶着,都没能波及这里。

    这里是乱世中的宁静乐土,田信举目可见街道上有许多孩童在玩耍,不论男孩、女孩都剃着福娃一样的各式奇怪发型,大多面色红润,奔跑、呼喊充满活力。

    想到自己四个连大声说话都没力气的弟弟妹妹,还有小妹,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挨饿。

    听着邓贤夸赞孟达治理夷陵的功绩,田信深以为然:“待战事停歇,田某有意迁宗族至夷陵。”

    孟达这个郡守几乎在民生、水利、军事方面没什么建树,可却做到了不扰民,接近无为而治,反倒这三四年时间里让夷陵得到快速发展。

    他望着远处几个嬉戏的小女孩,边走边说:“田某父母父兄染疫而亡,仅有一胞妹寄养在祖父、伯父家中。邓部督,田某如今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件事情。”

    “愿闻其详。”

    “第一是复父兄之仇,第二是建功立业养护宗族亲眷。眼前,田某自知涉及机密,不愿多走动。只想问明白田某俸禄有多少,还想请托邓部督传家书给祖父,以免老人牵挂。”

    “此事易尔。”

    邓贤沉默片刻,正容回答:“田先生系荡寇将军外借我部的向导,故田先生俸禄由荡寇将军府拨发。田先生在夷陵,那俸禄自会完整转交先生家小手中。按例,应与斗食俸,月给米粟十一石。田先生在夷陵是客,一应用度自然算做公费开支。”

    田信闻言露出笑容,十一石月俸,就是三百三十公斤米粟,稻壳、粟米脱壳后,怎么也能有二百八十公斤,足够宗族食用,还能拿出粮食交还一些肉食、布匹。

    兜里没钱,与邓贤逛街也就随意转了转,稍稍聊聊两家祖上出过的大人物,也就一同返回郡守府邸。

    小庭院里田信回来时见侍女正坐在屋檐下低头缝制衣物,老仆则挑来两桶水,正给庭院正中的菜地浇水。

    见田信回来,两人放下手里物件,屈身施礼。

    田信有些不适应,摆手:“你二人自便。”

    说完就回到客厅脱了泛白丝衣,又开始一轮体力锻炼。

    约半个时辰后,侍女提来食盒,语气轻柔:“田君,该用餐了。”

    她一袭淡蓝色裙衣,长发散披约束在背后,显得柔顺油亮。年纪约在二十以上,可能还不到二十岁,行走时摇摇摆摆体态婀娜,显然是个平日里颇为走红的侍女。

    面容还算白净,只是有些瘦,但风韵远胜乡野、街道里的民妇。

    在田信眼里也仅仅是如此罢了,连询问她名字的心思都没有。

    自己又不准投靠孟达,没必要跟他的侍女太过亲近。

    整个荆州的汉军将领里,实力最强是荡寇将军关羽,麾下荡寇军步骑五千,骁锐异常;其次势力最大的就是偏将军雷绪,宜都太守孟达。

    赤壁战争后,庐江雷绪率部曲、家眷五万余口人投奔刘备,官封偏将军,麾下部曲四千;孟达在刘璋手下时就拥有千余人部曲,发展到现在也有四千部曲。

    部曲四千,意味着有四五千户人依附他们。

    他们只是将军官位,将军独掌一军,一军分前后左右中五部营,满编也就四千人。

    名位限制了他们扩编部曲的触角,实际有四千部曲也足够立身。

    所以雷绪的部众改编、安置后自留了四千,孟达也发展到四千部曲就停下,没必要继续再扩张了,再扩张得不偿失。

    不用想也知道眼前这个侍女出自孟达麾下的部曲家庭,她的父兄亲族、姻亲,甚至可能存在的丈夫都是孟达麾下的部曲私兵。

第六章 闻鸡起舞之人

    田信沉入日复一日的训练,生活规律的接近枯燥。

    面板数据的提升,自身力量的壮大,精力日益旺盛,洞察力也越发敏锐。

    种种提升带来许多妙不可言的畅快,乐在其中。

    郡守府里的仆役、护卫、官吏也渐渐得悉田信事迹,这却让邓贤有些难堪。

    田信的自制力已成了榜样,这让邓贤有些相形见绌。

    至四月底时,一直躲着田信的邓贤找到研究器械武技的田信,拿出一卷帛书:“吴侯孙权得闻曹贼所率主力羁縻汉中进退失据,欲发兵十万进击淮南。淮南都督夏侯已调邓城水师赶赴淮南参战,以遏制吴军水师。”

    帛书是襄阳太守、荡寇将军府发来的战情通报。

    田信扫视内容,荆州军与曹仁依旧对峙于宜城、岘山、桃林塞一带,双方保持克制,对峙范围没有扩大。而邓城曹军水师万余人出动,走汉水经汉口入长江,吴军江夏水师在淮南参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水师部队顺长江而下。

    邓城在樊城北二十里处,城北有池,池水通汉水。赤壁之战后,曹军在邓城建造战船训练水师,水师规模日益膨胀,有万余人。

    邓城水师东调,曹仁手中不仅仅少了一万人,更没了仅有的水师。

    邓贤见田信迟疑深思,就问:“田先生可有见解?”

    “南阳水师东调,可见南阳之兵已不能走汉水西入汉中增援曹贼。”

    没有水师封锁河道,仅靠水寨无法封锁,单纯的水寨面临水陆夹击显得脆弱。

    没有南阳水师协助运输辎重、兵员,那曹仁的军队就不敢走房陵、上庸一线入援曹操。山区行军的道路几乎都在河谷地带,没有水师充当屏障,行军的部队极易遭受分割、封锁、夹击。

    田信知道答案再分析现在的局势,自然能表现的多智而近妖:“若无曹贼许可,南阳水师如何能东调?可见曹贼已不需要南阳曹仁入援汉中,可见已有退军汉中之心。”

    “曹贼若自汉中退军,那左将军督兵沿汉水而下,荡寇将军挥兵北上,会师于襄樊。益州兵挟大胜之余威,荆州兵以逸待劳,夹击襄樊必能大破曹仁全取南阳之地。”

    “孟府君奇袭房陵之战机,近在眼前!”

    邓贤面有豁然开朗之色,惊诧莫名,躬身长拜:“先生大才!”

    “邓部督何必如此,我只是善口才,不过夸夸之谈。”

    田信搀起邓贤,不以为意说:“这不过你我浅薄之见,何足道哉?”

    邓贤魂不守舍,聊了聊最近趣闻就起身告辞,径直找孟达汇报。

    田信究竟是不是曹军奸细?

    虽有祖父、胞妹,伯父、叔父等近二十人迁移到荆城,可田信父母、兄长却死难迁移途中。

    万一没死,是扣在曹军手里的人质怎么办?

    虽说廖化已亲自询问、调查过田氏宗族老幼,没发现可疑之处。

    可跟着田信冒险的是自己和麾下东州兵四千部曲,不是荆州兵去冒险。

    廖化一个小小疏忽,那自己四千人一头撞进曹军包围圈里,那就真的死定了。

    孟达踌躇不已,可又觉得田信把自己想说的、想干的都说了出来,否决田信,岂不是否定自己,是违心之举?

    邓贤小心翼翼进言:“舅舅,不若问出田信破房陵之策,举其为官,使留夷陵,或遣回襄阳。”

    田信籍贯不在宜都郡,又非宜都郡经年老吏,又不是望族出身,也无重要官员背书,所以举孝廉这种入仕途径与其绝缘。

    孟达斟酌片刻:“奈何彼有异才,此举犹如放鸟归林,我心不甘。”

    邓贤又说:“舅舅,田信昼夜砥砺爪牙时时不曾懈怠,可谓闻鸡起舞。如今年少,就如此武勇雄壮,今后绝非常人所能制,甥以为当示好遣归襄阳。”

    “你忌惮他?”

    孟达来回踱步,眉宇渐渐舒展:“此人在府中犹如一虎,惧其生变者非你一人。你今夜设宴相待,看他有无喜好,府中财物、器具你择其喜好相赠一二,不可使之生怨。”

    “另,夷兵营已集结在城外军营,可委他做个假营督。他若同意,明日就迁居营中,与夷兵同住。”

    邓贤暗暗松一口气,田信虽孤身一人,但锐意凛凛,使人如锋芒在背。

    虽每日训练体能研究武技没跟其他护卫切磋过,也没有什么战绩,看不出武勇如何。

    可就是让他忌惮不已,暗暗思索,把原因归类于田信神勇。

    夜,田信泛白衣袍赴宴,厅侧屏风后有鼓吹五人,俱是婀娜女子。

    音律绕梁,邓贤自饮一杯:“田先生胸怀异才,留在夷陵未免委屈。今日我将先生之言转告府君,府君亦深以为然。有感襄阳正是用人之际,府君愿举荐先生至关君侯麾下效力。”

    田信愕然,自己回襄阳效力,万一影响到主线,岂不是要后悔死?

    邓贤又说:“宜都郡有一营夷兵效力于荡寇将军麾下,下月初正值新旧两营交替。依惯例,夷兵一营有营督,督下两曲长、七屯长皆汉官。府君壮田先生气力,夷兵亦崇尚气力,故府君有意举先生为夷兵营假营督。”

    炮灰,典型的炮灰部队。

    辅兵再弱,也是汉人组成的辅兵,荆州方面会斟酌调派;而夷兵就是强征来的,试探火力、陷阱这种工作都归夷兵。

    这是一份大礼,很大很重的厚礼,足以砸死自己。

    跟着孟达去打房陵郡,战后也不一定能统兵一营;现在一个营的兵权就摆到了面前。

    虽然自己没钱拉拢夷兵,也没充足人手渗透、掌控夷兵营,可机会难得。

    邓贤紧张注视下,田信端着清淡米酒轻轻摇晃,仰头饮下:“孟府君简拔之恩,田某该当面道谢。”

    “田先生有所不知,关君侯治军严谨。每回派去的夷兵,关君侯都会考核军吏,能任用者留,不能任用者革退。所以……府君也只是随手施为,成与不成皆在先生。”

    邓贤有些底气不足,自己与田信相处都如芒在背,估计舅舅也是这个原因不愿见田信。

    这个人太过凶险,整日习武、吃饭之余不近女色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做到一言不发。

    想来古之专诸、聂政、荆轲之流大概也是这样的克制、专注,与这样的人同饮,生怕对方突然掀桌子。

    田信一听还要经过关羽考核后才能真正得到这一营兵权,见邓贤推阻模样也就作罢,另说:“田某若归荡寇将军麾下,那房陵之事便无法亲历亲行。待我回去书写在册,还请邓部督转呈孟府君。”

第七章 夷营督

    田信,四级。

    体质12;

    智力10;

    魅力8。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三级强击;

    天赋三:一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无。

    天色麻亮时,田信却没有闻鸡起舞,检查完自己现在的属性栏后,又检查留给孟达的竹简。

    一卷竹简能写五百个字,他只寥寥书写百余字,将房陵郡最大的弱点、破绽写的明明白白。

    这个破绽不是别的,正是郡守蒯祺,诸葛亮的大姐夫。

    竹简内容无误,没有错别字需要修正,田信也就放置一旁。

    文字发展过程中是以简化为趋势的,草书功不可没。出现一些新的简体字也不存在阅读障碍,说不好这种手头‘别字’能加速文字简化速度。

    最后他用一匹丝帛裹缠蚕丝被,这是他昨晚拒绝邓贤礼物,唯一索取的东西;邓贤也不争执,只是临睡前又给田信送来三匹质地粗糙的丝帛,以方便田信打点行装。

    鸡鸣声渐多,郡守府各处弥漫炊烟时老仆与侍女一起走来,侍女怀抱一坛江米,老仆肩上搭着锄头,进门见田信没有习武,俱是一愣。

    田信的许多拉伸筋骨的健身动作也不瞒两人,两人多少偷学了一些。

    战乱三十年里武学蓬勃发展不假,可发展的是打法、杀法,是技击法;像田信这样成体系的健身套路则属于武学中的练法,属于武学根本。

    懂练法,再怀有杀心,不难琢磨出实用的技击法。

    见田信看着他们,两人放下锄头、米坛上前施礼:“田君。”

    “这一月已来承蒙你二人照料起居,田某实在感激,无以为谢,就拿此聊表心意。”

    田信说着将多出的两匹粗帛分出递出,每匹粗帛能裁制两套半衣服,价值虽不算多高,可这俩仆役出自孟达部曲……平日也就管吃住,没有工资,偶尔有些奖赏。

    当即两人就眼睛红了,侍女更是泪水哗啦膝盖一软跪坐在地,抬头盼望:“田君欲往何处?”

    “回襄阳,去与曹贼厮杀。”

    田信仰头去看清晨雾腾腾的天际,及山势轮廓:“巫山多雨,且自珍重。”

    侍女哭的更无助了,老仆劝了几声才止住哭声,依旧垂泪:“田君何时走?妾这就烧火,再服侍田君一回。”

    田信有些难以理解她的心态,微微颔首,老仆也不执着于搭理那两洼菜地,帮着烧火。

    邓贤很快就来到庭院,米饭恰好出锅热气腾腾,田信邀邓贤一同用餐。

    白米饭,米是侍女昨夜回家新舂的,菜是干炒的韭菜,一清二白。

    邓贤有些吃不下,却见田信吃的极快,似乎很是香甜,仿佛吃醪糟一样。

    强作笑容,邓贤细嚼慢咽吃着。

    “邓部督,其实田某颇知美食奥妙。待邓部督到襄阳时,田某必款待邓部督。”

    田信一本正经说着,这个没有植物油,调料只有酱、醋、盐、蜂蜜、葱姜韭的时代,再丰盛的宴席,在他看来也就那样。

    邓贤做笑:“邓某十分期待。”

    樗县田氏近代百年内没出过一个两千石大员,也敢夸口‘会吃’?

    邓贤心中不以为然,随后故作热情主动帮田信拿行囊,一同走出庭院。

    没走十几步,田信就见一个侍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遮了脸,脸上还有淤青痕迹,正快步低头啜泣从另一栋庭院里走出。

    邓贤熟视无睹,田信经过那栋庭院时余光一瞥,见何坚、杨怀和其他几个寄居的士人、豪强正欢声畅聊,各自怀里强拥个侍女。

    孟达治理宜都郡是无为而治很少干涉民生,各县接近自治;郡守府里也弥漫着这类名士散漫情绪。

    田信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乱世浮沉三十余年,现在的青壮年早已不知大汉风华、盛世秩序为何物了。

    盛世到了极致会弥漫享乐风潮,乱世之中这种享乐风潮更是贯彻人心。

    两人步行抵达城外临近江边的军营,这座军营远不如城中军营牢固,营区规划也显得散乱,不怎么齐整。

    邓贤召集夷兵营部众,当众宣达郡守孟达的任命,正式授予田信印绶,一众军吏、夷兵皆不以为然。

    反正关羽治军严格,别说一个假营督,就是实授的真营督,不合关羽心意也会被刷下去,灰溜溜跑回来。

    为此大族、豪强没少诽议,实在是太过苛刻,不近人情。

    丢官事小只在一时,为此丢脸事大,会影响终身。

    经邓贤介绍,田信也知道这些军吏只是各县的文吏,只负责统率自己征集来的夷兵,并把夷兵完完整整送到荆城大营,之后很少有留在襄阳任职的,绝大多数会返回宜都郡。

    宜都郡虽然多蛮族,可一直处于战争后方,十分安宁。

    而征来的夷兵,普遍是熟夷,是仰慕汉化,会农耕,懂纺织的蛮族,也就发型、服装上明显有别于汉人,同时还保持部族聚集而居的风俗。

    这些夷兵是以兵役抵充赋税,有的是单独征来的,有的是部族邑落分摊兵役后自己推举出来的。

    普遍披发,或短发,穿对襟短衣,绝多数人赤足站立,或懒散盘坐在地。

    田信面无表情环视、细细打量这些夷兵,夷兵也多冷眼看他,绝不会因田信穿着泛白粗糙帛衣而有亲切感,崇尚血脉、贵族传统的他们更喜欢追随衣着华贵者。

    邓贤见气氛有些微妙,田信给他一种斗鸡的感觉,仿佛随时可能炸毛。

    这种感觉一直有,现在格外强烈。

    “某姓田名信,字孝先,年十六,自诩有一番勇力。听闻五溪诸夷多有勇士,可有愿与田某一较高下者?”

    田信语气昂扬目光来回打量两个蛮人,两人皆体型雄健,开襟的短衣可见腹肌轮廓,身边各簇拥二三十人,是典型的夷人头目。

    蛮夷崇尚气力,聚集在一起就会起争斗,非要争个高下不可,自会形成大小不一的群落,各自选出能打的头目来,又会进行更彻底的兼并。

    如果没有军吏弹压,把这七百多夷人圈在军营里,没几天自能角逐出一个首领,和诸多头领。

    体型最壮的夷人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下巴一扬:“田营督是想比拳脚,还是器械?”

    田信展臂邀请:“勇士如何称呼?”

    “我名柯竹,喜欢刀盾!”

    柯竹摩拳擦掌缓步走来,赤脚:“田营督欲要比试,可有赌注?”

    “你打赢我,我任你处置。你想要这官印,我也尽力促成。”

    田信说着看一眼邓贤,邓贤见柯竹生的雄壮,也好奇这场比斗,先示意营内军吏去取木制兵器,并对柯竹说:“你若打赢田营督,邓某向府君举荐你做个汉军队率!”

    夷兵营督,哪里比得上汉军队率?

    柯竹眼睛一亮,精神顿时亢奋起来,上下打量田信,也就近七尺高,比自己还低七八寸,体型清瘦估计是个步法灵活的人,应该擅长游斗、持久战。

    等兵器的时间里,田信也在打量柯竹,估计柯竹的体质最少应该在十四点,最高应该在十六。

    从数学上来看,十五点体质以后就会有明显提升,所以柯竹体质应该在十四、十五之间。

    若是十六的话,哪怕出身低微,也能混成邑落酋帅、重要打手,不至于来夷兵营效力。

    自己十二点体质,经过三级强击增幅,与体质十四相差接近。

第八章 文字

    不多时搬来许多木制兵器,田信、柯竹挑挑拣拣,毕竟是演武用的兵器,形制相仿,但有许多瑕疵。

    典型的缺点就是木制兵器的配重问题,非常影响手感。

    这座军营里驻扎着孟达一营部曲,番号前部,前部督李辅也旁观这场技击。

    前部营是孟达部曲中的先锋单位,故驻屯城外占地广阔的军营以便于操训、拉练。

    李辅正值壮年,见田信挑挑拣拣找了一支五尺余短棍,又随手抄起一面圆盾,不由觉得奇怪:“真是那闻鸡起舞之人?该不会是哗众取宠之辈吧?”

    邓贤也狐疑:“我也不知,且先看他如何应对。”

    先秦之时,流行剑盾、矛盾格斗法,入汉以来灵活、凶险、高效杀伤的剑盾取代矛盾,环首刀全面列装后,低技术、低训练成本的刀盾又取代剑盾。步战技击法或者是矛戟长杆,又或者是刀盾,再要么传承悠久的剑法。

    而矛盾技击法几乎失传,这是金属冶炼锻造技艺落后时代才有的东西,现在已被更好的兵器淘汰,技击法自然也就濒临失传。

    这种技击法自然没有失传,汉锻造技艺淘汰了功能单一的短矛,可周围还有许多部族锻造技艺较为原始,依旧使用制造简易的短矛,自然流传这种技击法,比如羌部。

    田信左手挽盾,短棍在右手中旋转,以适应短棍的尺寸、配重,同时活动步法,原地不时轻跳。

    矛盾技击法发展本意是狩猎,以灵活的步法保持与敌人的最佳距离,以单纯的刺击为攻击手段。

    剑盾是近距离刺杀,刀盾是贴身挥砍气势取胜,那矛盾的核心就是控制。

    柯竹也活动身体,不时侧头打量田信。

    短暂热身后两人走向校场正中,许多坐在阴凉处的夷兵、孟达部曲也都起身为了上来。

    田信身体前倾侧立持盾护在身前,持短棍的右臂被遮蔽大半,令柯竹看不清楚,无法判断田信的出力姿势。

    柯竹也不例外,摆出汉军刀盾搏杀的姿势,也是抬盾护在胸前并遮盖大半张脸,只在盾牌边角露出一只眼观察情况,而右手抓着木剑搭在盾上。

    两人缓缓靠近到十步时,田信开口:“你要当心,我攻速极快。”

    柯竹露出的一只眼没有波动:“来战!”

    “好!”

    田信当即直冲柯竹,柯竹也趋步前移,眼睛盯着田信踩在地上的脚步。

    待接近时,柯竹判断田信落脚点猛地提速推盾前搡,本以为田信刚刚落地无处借力会被他推翻,或狼狈躲避。

    不想田信步法更快,他盾推来时田信左脚已经落地,右脚蹬地以左脚为轴瞬间挪移身体,身体挪过后,柯竹的盾击打到残影。

    摆在田信面前的是刚大力出招空洞大开的柯竹侧面,他手中短棍刺探而出,正中柯竹推盾而出的左臂。

    田信一击即退,柯竹原地愣了愣,懊恼丧气双臂持着剑盾下垂:“我输了。”

    若实战,刚才那一击会刺在在头颅耳郭一带,或脖颈。

    邓贤远远见了,不由感到有些脖子疼,田信日常规律的生活,像极了他想象中的刺客。

    不怎么会说话,专注于目标,能舍弃各种生活中的乐趣,日复一日砥砺自己的爪牙……然后为达目的牺牲生命。

    李辅却皱眉不已,轻叹一声:“可惜主公已差遣田营督回襄阳,不然留在营中,正好教导士卒技击。”

    邓贤干笑两声:“彼志不在此。”

    李辅却说:“技击法殊途同归,皆以杀敌为上。如今主公麾下各营或精熟枪矛战阵,或精熟刀盾混战。枪矛本就是我东州兵看家技艺,如今差就差在刀盾。曹贼占据中原、河北,麾下兵马铠甲充足,刀盾混战厮杀时,杀伤低微。”

    刀盾训练成本低,军用刀比军用剑制造成本低……另一个淘汰剑盾的主要原因是匈奴、诸羌、百越、东胡基本上是轻甲单位。

    人口日益宝贵的现在,曹军的铠甲也日益精良,大面积列装。难破甲的刀盾,其地位日益尴尬。

    剑盾破甲,刀盾难破甲,这就是区别。

    刀盾是抗线的,剑盾能以点带线发挥突破作用。

    剑盾、矛盾技击原理一样,追求的是刺击;矛盾更多了个控制敌我间距的要求。

    邓贤不语,难道要告诉李辅,田信跟刺客一样难以捉摸性格,也看不到明显的喜好、弱点,自己舅舅有些忌惮?

    李辅见此也不复多言,凝神专注观察下一场技击。

    这回登场的是一个矮壮夷人,吸取柯竹的教训,手持剑盾打的十分谨慎。

    可田信步法轻快,手中短棍迅疾而准,一个错身之际递出短棍击中夷人腰腹,这夷人也爽快认输。

    校场技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快又有一个夷人登场,手持一丈五尺长棍。

    这个下场的更快,田信投掷短棍正中他脚板,在伙伴哄笑中一瘸一拐下场。

    一连击败五个夷人再无人挑战,田信洋溢笑容,对远近夷人招手,大大小小的夷人团伙聚集到他面前。

    “今日我等初见,尔等要记住的只有三点。”

    田信伸出食指,面容刻板让夷兵忽视了他的年纪:“第一,我叫田信,字孝先,是尔等假营督;第二,尔等要服从军令,我依法治军,不问汉夷出身,凡军职考核当能者上,不能者下;第三,自明日四更时起操,我与尔等同食同宿同操训。”

    就这乱世来说,十六岁已经不小了。

    他见近半夷兵一脸茫然,听不懂他关中口音,也可能听不明白太长的汉语词组。

    田信目光落到柯竹脸上:“我熟悉文字,稍后采伐竹简,我会教授尔等汉字!你汉话精熟,把我的话给诸位将士转述一遍,务必要让人人明白。”

    仅仅一瞬间的沉默,不仅仅是夷兵,远处旁观看热闹的前部营私兵也是哗然。

    夷兵营的军吏们却愕然不已,邓贤笑容苦涩,对神情不自然的李辅说:“李营督,现在可知此人志向了吧?”

    李辅察觉自己麾下部曲情绪波动渐大,隐约又听到田信说:“我教授文字,先会让尔等学会书写自己的姓名,半年后,聪明好学的能书写简单公文、家信,资质寻常的能读懂公文、书信。”

    柯竹每大声翻译、讲述一句,就引发夷兵一阵欢呼。

    他们相信文字、符号是有神奇力量的,用文字书写自己的名字……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田信坦然接受他们的欢呼,自己不可能从辅兵开始干,就因为自己识字。

    又是真心实意想要教授夷兵文字,言语神态真诚不伪。

    夷兵营的军心,就此凝聚。

第九章 局势

    仅仅七日后阳光明媚,孟达来城外军营巡视。

    他的前部营早有准备,堪称戎装鼎盛军容壮丽。

    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孟达更好奇夷兵营的变化,亲眼见了才松一口气。

    沐猴而冠,这是邓贤对夷兵学习汉字的评价。

    绝大多数夷兵仅仅只想学会自己名字的书写,对更多的文字虽然心里热切,可学一个忘一个,也没耐心静坐写字,气馁之余也就放弃。

    孟达来时,每个夷兵脖子上都栓了一块两寸长木牌,上面是田信书写的夷兵名字,绝大多数夷兵没有姓氏,名字还是音译的。

    音译时,田信又遴选读音接近寓意美好的文字作为夷兵的名字,而夷兵还不喜欢结构复杂的字。

    对夷兵来说有这块身份木牌就够了,动不动拿出来观看,用手指头画画一样描绘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会写了,也会认,这就真够了。

    七百多名夷兵,若能有七个人愿意追随深入学习,那就值得。

    田信不以为意,操训之余就按着计划教授文字,每天教授五个字。

    孟达来时,见只有三十多个夷兵围坐在田信面前,其中竟然还有一名黑服军吏,不由惊异。

    遂侧头询问:“那是何人?”

    “枝江县兵曹佐史罗琼,充夷兵营军正。”

    邓贤和声回答:“罗琼推崇田信讲学方式,故不耻下问。”

    邓贤瞥一眼一侧沉默的李辅,继续说:“前部营许多军吏粗通文墨,亦有心听讲。只是田信讲解浅白,军吏还用不上。等课业深入后,前部营军吏也会来听。”

    孟达是名士姿派,俊朗有威仪。

    听闻后抚须沉吟:“田孝先有教无类,化夷入汉功莫大焉。”

    自知自家事,自己部曲中的军吏要么是招纳部曲前本就有一定文化素养,再要么就是自己长随、亲兵护卫出身,经自己言传身教掌握基本的军政技巧。如田信这样不计成本讲学,他想都没想过。

    自始至终田信也没停顿,见到孟达在侧旁观依旧继续自己的讲学。

    孟达不打断,自己主动停止讲学去迎接孟达,反倒会被人轻视。

    孟达官位再高,高的过文字?

    田信身边立着立牌,上面正写着眉,目,口,耳,鼻五个字,除了罗琼外,余下夷人手拿竹条在地上跟随田信的手势一笔一划书写,黄土地面上划出痕迹。

    五字写完,田信又多写一个舌字说:“这就是舌头的舌,人的面容五官是眉目口鼻耳,那舌头是不是五官之一?”

    夷兵们一脸茫然,罗琼做思考之色,就听田信自言自语说:“眉是毛发,伤之不损血肉。而余下口鼻耳目舌皆是血肉所成,血液相连,与肺腑机理相呼应。故医家看来人之五官是口鼻耳目舌,因能察五官而辨肺腑病理。”

    “今日五官六字,各书写三十字,还要劳烦罗军正监督。明日一早,默写这五官六字。明日讲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典故,典故后教授手掌五指名字。”

    田信结束讲课,上前与孟达见礼:“拜见府君。”

    孟达展臂邀请,一同沿着校场走向营房:“无需多礼,先生接掌夷兵营以来可有为难之处?”

    “确实有一些,夷兵营中并无军医,也无常见药材储备,如今入夏,营中一无避暑药剂,二无各类温养身体的药剂;其次是服色杂乱无章,若有三百匹粗帛,应能解决此事。”

    田信实话实话:“最后是口粮,虽粟米供应充足未有短缺。但军乃国之爪牙,岂能终日食素?”

    “府君,夷兵善山林奔走,亦长于渔猎。田某想择精干之人入山采药调制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并修竹筏在江中捕鱼以飨士卒。”

    两人落座,孟达摇头:“非是本官不知军中疾苦,亦有许多无奈之处还望先生体谅。”

    他逐一反驳:“近年来各地瘟疫流毒,医士多留居城邑中,以便遏制疫情;就军中药剂来说,夷兵营……到荆城大营后,自会配发相关应急药剂。军中服色也是如此,在荆城大营换防后,自会拨发新布帛制作军服,旗号、鼓吹之类也会配备。”

    “夷陵城与夷兵营中将士乡土临近,将士在营虽思念乡土,却不敢犯禁出逃。若是离营外出采药,一入山林就如鱼入江河,如何能再找?先生若执意采药,本官愿借调可信部曲,以免夷兵出逃,坏关君侯法度。”

    孟达又一转态度说:“军中将士造竹筏捕鱼亦不算大事,军营临江而设,本就有便利营士渔猎就食之意。”

    距离夷兵营开拔荆城轮换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兵员都是符合关羽要求的兵员,不管体格、健康都没问题。

    档案都已送到荆城大营,若走丢一个,要牵连一茬人。

    关羽不好惹,孟达不想跟关羽起纠纷。

    田信离去后,孟达翻阅夷兵营的军书,是田信这七天时间里重新整理的文档。

    军吏档案、军士名录、每日粮秣消耗、日常记录应有尽有,还有一些相关药材的申请文书。

    他越看就越烦闷,邓贤端来蜂蜜水:“舅舅,可是田信惹得舅舅闷闷不乐?”

    “与他无关,我所虑在关君侯。”

    孟达端起蜜水小饮一口没有深说,邓贤也清楚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关羽以汉寿亭侯、襄阳太守、荡寇将军的职务压在各郡太守、将军头上,压的大家喘不过气来。

    去年十月宛城侯音举事时,关羽点起兵马正要打南阳、襄阳接应侯音;万万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候囤积在江陵城,准备船运到汉水的攻城器械突然失火尽数焚毁。

    因这件事情,关羽苛责于江陵太守糜芳,弄的糜芳灰头土脸颜面无存。

    等再制好相关的攻城器械,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侯音也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被曹仁攻破。追随侯音的三四千吏民、守兵及城中家眷尽数被曹仁屠戮,曹仁前后集结近五万大军,随时有南下的可能。

    关羽失信于侯音,令许多想要效仿侯音的人望而却步,关羽之恼怒可想而知。

    现在邓城水师东调,曹仁麾下依旧有四万人,关羽及整个荆州守军也就三万出头。

    曹仁背后、两侧都是友军,四万大军可以拉出来三万打野战;荆州军能挤出多少兵力发起野战?

    关羽执意要打,现在跟曹仁对峙于宜城、岘山一线,孟达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关羽又是个不听劝的人,自马良调入益州后,已没人能劝动关羽。

    曹魏荆州刺史傅群征发的主簿杨仪在前年背离傅群,投奔到关羽麾下担任功曹,这也是个能给关羽说进话的人。可关羽委托杨仪给刘备送信时,刘备很欣赏杨仪,很干脆的留在身边听用。

    现在关羽的主簿廖化虽然有才干,可唯关羽是从,哪里会做规劝关羽的事情?

    还有荆州水师都督赵累,比廖化还要盲从。

    这让孟达很是惆怅,万一汉中之战再陷入胶着,关羽又在襄樊败绩,那如今大好局面就崩了。

第十章 宜都郡尉

    端午之后,夷兵营正式开拔向荆城大营行军。

    全营七百六十二人,没有车马,除了军吏佩剑外,连同田信都是徒手行军,只背负了三日军粮。

    很明显,夷兵营不受信任,单独行军时不准武装,就连竹枪这种简陋装备也不给配备,似乎非常担心夷兵聚众作乱。

    五月初九日,熟悉的荆城大营。

    田信望着辕门上飘扬的‘汉寿亭侯关’战旗只是一叹,绕来绕去还是没跳出,依旧回到了这里。

    夷兵自辕门鱼贯而入,主簿廖化,兵曹从事夏侯平并肩而立,两人身旁还站着几名军医,仔细观察夷兵的面容气色,若有体虚、患病的则挑出另行安置。

    比战争还要恐怖的是瘟疫,这两年疫气弥漫,防疫如防虎。

    夷兵营顺利入驻大营,田信及军正罗琼各抱着一盘竹简向夏侯平汇报工作。

    这个夏侯平跟前线与曹军对峙的裨将军夏侯兰没关系,跟谯郡夏侯氏也没关系,他是关羽抚养长大的袍泽子弟。

    其父夏侯博,徐州之战时刘备败绩,夏侯博与关羽一同被曹操俘获并暂时归降。在那个特殊时期,给汉天子效力就是给曹操效力,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楚。夏侯博听闻刘备死亡消息就自杀殉死,夏侯平被刘备、关羽养在军中,颠沛流离始终追随。

    随着刘备彻底站稳西南,如夏侯平这样的早年旧部子弟也纷纷潜逃来归,大多留在荆州效力。

    将校议事大厅里,廖化翻阅夷兵营军书竹简:“孝先善走,某还以为孝先会一去不返。”

    田信回以苦笑:“主簿,下官也想搏杀一番功名再回襄阳,奈何形势多变,并无下官用武之地。”

    他说服廖化的手段就两个,一个是绕荆城大营跑了三圈,一个是讲述了房陵太守蒯祺的性格缺陷,这才让廖化看重,举荐给孟达。

    蒯祺虽然是诸葛亮大姐夫,廖化是襄阳冠族,可彼此不是一拨人。

    刘表死亡荆州动荡时,蔡、蒯家族因跟曹操有旧,很干脆的跳槽;而廖化是追随刘备南迁的那十万百姓中的一员。

    襄阳的产业、地位说抛就抛,这就是刘备的号召力。

    廖化笑笑,军中文书格式规整,一目十行扫着,见同行而来的三十二名军吏名录里田信都添加了标注,只有五个人标的是‘可用’,余下的军吏标注缺陷,如胆怯、懒散、嗜酒之类。

    他卷起这册军书放在另一侧,让打算伸手接住阅览的夏侯平一愣,但也不以为意,廖化又拿起一卷军资用度的军书研读起来。

    夷兵营再是炮灰,那也是战兵,待遇优厚。故每月军费支出数额也算庞大,反正比田信的俸禄高很多很多。

    论贪污,搞民政、工程,实际贪不了多少;军费才是这年月里的大头,紧抓的也是军费审计、落实。

    田信做的军费账表也是一板一眼,反正夷兵营没有马匹,只计算士兵的口粮,军吏的口粮、肉菜钱补贴可以了。

    廖化见数字与预计的符合,只是田信在里面列了一份物资清单,需要额外补充。他转手给夏侯平阅览,又拿起一卷翻阅,说:“孝先需要三百匹粗帛,还要麻线两千斤,这是为何?”

    “主簿,下官见夷兵善奔走,想以粗帛三百匹浸染草汁染色,制成军服。这样夷兵奔窜、潜伏山林中时,敌众难察。两千斤麻线打算编织渔网,套索,有利于战阵搏杀。”

    廖化点着头,又问:“那要绿豆何用?夷兵营又无牛马,要绿豆难不成是真要食用?”

    “是,绿豆炖汤能消解暑气。减少半成粟米,改为等重,或等价的绿豆就可。”

    田信说完就见廖化直勾勾望自己,斟酌询问:“田孝先,绿豆真能消解暑气?”

    “夏日炎炎,主簿食用绿豆自能理解其药性。”

    田信口吻如常没有波动,绿豆消暑是他的常识,对许多士人来说却是足以传家的秘法、底蕴。

    廖化伸手取来毛笔,挽袖在一枚竹简上书写‘绿豆消暑’四字,又问:“孝先终究是弱冠之年,也无战阵经验。统合夷兵营恐有疏忽,不知孝先是想等候君侯一试,还是想另谋一职?”

    似乎担心田信当场拒绝要搏一搏领兵的机会,廖化又说一句:“兹事体大,孝先阔别亲族已两月有余,不若先休沐三日细细计较,再来与本官汇报。”

    “主簿,田某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田信回答的口吻依旧是平静的,夷兵营有再多的缺点,这也是独立的一个编制营,常常承担的战术任务也有别于荆州汉军。所以打出战功后相对就显得耀眼一些。

    他的话引得罗琼侧目不已,夏侯平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嗯,既如此,孝先可持本官手令回糜城前山屯视亲,十三日午前归营。本月十五君侯会检阅营伍,届时孝先是做百夫长,还是做营督,就那那日检阅。”

    廖化出具早已备好的一枚竹简,田信起身拿了,也就干脆走出议事大厅。

    没通过关羽考核前,自己的职务是临时的,还非常短暂,自然没必要协定自己的俸禄。

    不过屯长秩比二百石,月俸二十七石,也足够缓解族中饥馑。

    夷兵营的军侯曲长官秩比六百石,月俸五十石;营督是季汉新设的军制体系,照字面意思来解释,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权威远不及校尉、别部司马,也不如主持一营日常工作的司马。

    所以营督官秩六百石,月俸七十石。

    营督之上,有司马、别部司马官秩比千石,将军司马、部曲督官秩千石;校尉秩比两千石,中郎将官秩两千石。

    大概升到校尉一级,就能保留一定人数的部曲,你会经营就能养的多些,不会经营财政乏力,就养的少一些。

    收拾了行囊,背着给小妹准备的蚕丝被,田信提了一葫芦清水就走向辕门。

    不想辕门卫士检查出营令简时,一个儒雅中年人穿戴绯红官服,头戴羽冠,对田信拱手:“足下可是闻鸡起舞田孝先?”

    “正是田某,先生是?”

    “哦,敝人长沙樊友,官宜都郡尉,督率一营夷兵听效于荡寇将军麾下。”

    樊友人近中年,说话间有些底气不足:“听营中军吏说田营督擅抚夷兵,敝人恰逢左将军传令相征,将往汉中一行。而荡寇将军又要留两营夷兵一同效力,如今营中哀怨,想请田营督代敝人坐镇些时日。”

    说话间,还双手捧着个沉甸甸锦囊,看锦囊绶带就知道是两千石郡尉才有的银印。

    田信干咽一口唾沫,这哪里是官印,分明是毒饵。

    关羽延长本该换防,本该回家的另一营夷兵,刘备又召见你,你可能会升官,就这么干脆的把官印、责任推给我?

第十一章 以夷制夷

    面对樊友这种为难人的请托,田信稍作考虑勉强答应。

    遂转身跟樊友返回另一营夷兵的驻屯营区,营区内夷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没有喧哗闹事的,一副不合作、不反抗的模样。

    关羽治军严肃,谁敢在荆城大营里搞煽动?搞哗变?

    见状,田信疑惑:“樊郡尉,何不委任营中长吏?”

    这营的军吏是关羽委派的,跟夷兵长期相处,比自己更有威信,也得关羽信赖。

    樊友不委托这些人,却来找自己,有一种南辕北辙、舍近求远的意思。

    樊友笑容苦涩:“荡寇将军麾下有六营夷兵,来源百蛮各部。计有零陵郡两营,武陵郡三营,及宜都郡一营。零陵、武陵二郡境内蛮夷邑落众多,颇为顺服,故这五营夷兵往来更替军心平稳。而我宜都郡境内蛮夷邑落地处偏远,又人口狭小,兵役难征,且应征者寥寥。”

    他叹一口气:“原本四月时就该轮替,孟郡守筹集新兵缓慢,以至于一拖再拖,我等军吏也是再三失信于军众。如今新兵营抵达,可战况日益紧促,荡寇将军又留老旧两营夷兵一同效力,这已让营中将士不满。”

    “如今营中军众已不信我等,我等亦无颜面见营中将士。还望田营督劝慰营中将士,免得事端扩大,影响大军士气。”

    樊友唉声叹息,田信也是头大,主将、军吏的信用破产,自己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拿江陵、襄阳一带的荒芜土地诱惑这些熟夷?

    不可能,现在襄阳、江陵是交战区,这里的土地再肥沃,也缺乏吸引力。

    许多蛮夷、百越部落里本就混合了许多北方逃难的百姓,这些蛮夷、汉人宁愿待在山里过苦日子,也不想全家老小时刻都担惊受怕。

    夷兵是没有军饷的,夷兵提拔途径也存在打压现象,干的又是危险的活,夷兵心怀不满也算由来已久。

    荆州军团就这么大辖区,生产力就那么点,紧巴巴养了三万出头的兵力,哪里还有多余的财力打赏夷兵?

    所以授田、拨发军饷、犒赏这三个途径是没用的,那就剩下一个了,放开晋升通道,提拔一批蛮夷出身的军吏。

    能提拔为军吏的夷兵必然有一定威望,他们担任军吏,自然在意这支军队的稳定性。

    田信大感头疼,为难说:“樊郡尉,下官常听夷兵说立功有赏,却难升任军吏。故夷兵中身负异才者,多离心而懈怠。”

    樊友打量田信,微微摇头:“凡为军吏,必精熟军律,能以身作则。夷兵生性散漫,如何能以身作则?且又不熟文字,不通军令,如何能做军吏?”

    合情合理的解释。

    田信看一眼营中盘坐的夷兵:“郡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唯有提拔夷人军吏能振奋军心,此以夷制夷也。待战事停歇,可另行安置。”

    樊友依旧双手举着官印:“若田营督愿代樊某总督两营夷兵,简拔夷兵充为头目皆在权柄之内。”

    见樊友神色焦虑、哀愁,田信也知他的无奈。

    刘备虽召见他,他也可能很快升迁,可刘备太远,关羽就在面前。

    关羽镇守荆州以来,也就湘水之盟前夕被吴军背刺吃了个亏,其他时间就没吃过亏,以如今两郡半的领土养战兵三万余,四面强敌环绕,境内却百蛮顺服,已经非常厉害了,让陆逊、吕蒙忌惮不已。

    荆州士民、百蛮安堵,物资能高效率投入到军事上,原因就在于关羽的强势。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有了荆州士民两不相害,上下秩序井然的局面。

    现在关羽要留这支夷兵继续效力,樊友就是急的抹脖子,也得把这营夷兵处理妥当,不然别想跑回去见刘备。

    太守、将军们尚且不敢忤逆关羽的意志,他一个郡尉有什么底气?

    可能是察觉到田信的动摇,樊友高举印信屈身再拜:“恳请田营督以大局为重!”

    “唉,樊郡尉,正所谓无欲则刚。田某锐意复仇,贪图兵权之意日夜缠绕心田,郡尉所托,田某应下就是。”

    田信也是屈身一拜,才郑重从樊友手里接住沉甸甸印信,双手捧着,倍感沉重。

    算一算职权,自己是宜都郡守孟达委任的夷兵营假营督,算起来勉强是郡尉樊友的直属。刘备召见樊友,樊友暂时把官印、职责委托给自己,恰好也在律法之内。

    以假营督来行宜都郡尉权柄?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从白身升迁到两千石郡尉?

    当然不是,这一切都是假、行,都是暂时署理。

    干得好是资历,干得不好直接掉脑袋。

    樊友注视下,田信进入这片营地,三十几名黑服军吏围在营门前,这些人多数垂着头让开一条路。

    这些军吏在夷兵营里信用破产,唯一能做的就是堵住营门,将不满的夷兵限制在营区内,夷兵也算保持了克制,以沉默表达不满。

    营区内有三尺高木台,田信阔步而入站在高台上,双手捧着白灿灿的银印,对望来的夷兵高声说:“某扶风田信,原是宜都郡新征夷兵假营督,今日率新征夷兵入驻荆城大营。郡尉樊公承蒙左将军召见,临行,故委印信于我。”

    他说的缓慢,一口气就说一句话,努力让周围夷兵听明白:“换言之,我若让尔等回乡,尔等就能回乡。然关君侯治军严谨,田某这项上人头难保。”

    “我也不与尔等说什么国家大义,就说说曹贼治下百姓生计何等艰难。”

    “曹贼日益年老,故喜好奢靡,并大兴土木。又连年征战,百姓苦于兵役、徭役,可谓饿殍遍野,处处哀鸿!”

    “为充实其国都邺城,汉中百姓四十万,曹贼要迁十二万人去邺城。”

    “我家本求存于汉中,就在迁移之列。还未过黄河,我父母、兄长就染疫而亡,同行者死亡近半,这才逃窜荆州以求存活性命于乱世。”

    “尔等或许会想,家在荆南穷山恶水中,曹贼即便攻略荆州,也难奈何尔等。”

    “如此做想,那就错了。”

    “武都郡羌氐、汉中巴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曹贼迁武都氐人五万户于天水、关中!”

    “如今天下,人口为重!”

    “曹贼破幽州乌桓,亦迁其民于中原、河北之地。曹贼若得荆州,必迁荆南夷民充实河北,此去三千里,十人同去,九死一生!”

    “早年曹贼欲北迁淮南十余万户,淮南吏民星夜泅渡长江依附江东者十万口人!”

    “吴侯孙权,这些年来放任诸将抄掠山越,掳掠人口充为部曲奴仆,得兵七八万,为江东豪强仆役者数不尽数!”

    “再看关君侯治理荆州,士民不相为害,不拘汉夷百姓安堵。虽强敌在侧,可内无盗匪百姓安居,这皆赖荆州军御敌于外!”

    “若无关君侯,若无荆州军,尔等家户必为曹贼迁往河北,或被吴侯部将掳掠为部曲,妻女为奴役!”

    田信声音含怒,他喘着气席地而坐,将银印摆在自己面前:“愿御敌于外,保家小亲族安宁者,回营房休整。若执意回乡,那就坐在原地,田某与尔同坐。若视我荆州军为仇敌者,可上前挟持田某,闯禁离营!”

第十二章 将相本无种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巨大的进步。”

    “等级提升。”

    子夜,营区内田信依旧盘坐在三尺高木台上,背上几乎能作弊的背囊也主动解下放在面前,只穿里外两层泛白粗帛衣。

    他面前不断有承受不住的夷兵起身回返营地,也有想通的夷兵结伴而来,将顽固的伙伴拖拉回营房。

    夜风清凉,田信面前只剩下十几个顽固异常的夷兵还在坚持。

    营区门两侧各点燃火盆,廖化、夏侯平结伴而来,隐约能见田信白服轮廓。

    两人见残存夷兵寥寥,绝大多数已经屈服,大大松一口气,结伴回到议事大厅。

    偏厅里,廖化端茶小饮,略有感慨:“如今天下,人口为重。不想田孝先年纪虽幼,却有如此精辟认知。北方多俊杰呀,曹贼失道,英才不为所用,大汉之幸也。”

    夏侯平正提笔抄录军书,稍稍一停:“元俭兄,我所虑还在君侯。宜都郡夷民寡薄,如今尚能多凑一营听效军前。就怕君侯会传令武陵、零陵二郡,令各增一营夷兵。”

    江陵周围有军屯人口,荆州周围有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前者是军屯的产粮大头,后者是民屯的试行点,人口只能在农闲时征集做辅兵,不能让这些人披甲作战。

    不然折损事小,引发百姓惶恐大规模逃亡事大。

    所以现在维持荆州欣欣向荣的局面之余,能额外征兵的群体就剩下荆南诸夷。

    夏侯平所虑,廖化默然以对。

    现在西线汉中、东线淮南正在交兵,中线的曹仁、关羽都有牵制对方的意图,生怕对方分兵支援其他战场。

    于情于理,中线的荆州军团都要北上打一场,一是给曹军施加压力,二是激励孙吴,表示自己正跟曹军交战不会撕毁湘水之盟,让他们放心在淮南作战,以牵制更多曹军。

    曹仁现在有四万兵马,防守的话是完整的四万;而荆州军能北伐的野战部队加上水师也就两万出头。

    看一看官渡、赤壁,都是纠集大军以众击寡,但都是惨败而归。

    可见进攻的战役并不好打,更别说以寡击众,敌人还有坚城。

    这个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决战的时期里,多一个营的兵力,就多那么一点点胜率。

    维持荆州的局面很困难,关羽为此得罪了太多的官吏、豪族。

    正是遏制了官吏、豪族作恶的爪牙,才百姓安堵,汉夷之民出现了短暂的和平。

    再给零陵、武陵郡施压征兵,符合要求的兵员能征来,可又会得罪这二郡的官吏、豪族。

    谁能劝住关羽?

    廖化想都没想怎么劝,只觉得继续征兵没有什么错。

    现在本就是官吏上下一心同甘共苦之时,多幸苦一些没有什么错。

    只要打赢接下来的战役,荆州豪族能收获的更多。

    看一看追随刘备入益州的荆州将领、官吏,再看看现在益州的那么多郡守、县令,绝大多数都是荆州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夷兵军营里,田信打了个哆嗦,闭着安静保持专注,若隐若现的面板渐渐清晰。

    升到五级,田信加点天赋之余,见也多了一些变化。

    田信,五级。

    体质12;

    智力11;

    魅力10;以目前影响力八点魅力可蛊惑亲兵一人,亲兵可授天赋一道,资质优异者自有天赋。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二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无。

    他睁眼,看一眼面前月光下折射光辉的银印,地位的提升能有效增加名望的传播,名望影响魅力提升;地位的提升,也让魅力含金量提升,能以更低的消耗蛊惑亲兵。

    蛊惑阿猫阿狗也能做亲兵,也能传授对方一个天赋;蛊惑名将、骁将、猛士也能做亲兵,依旧会给一个天赋,如果这些人自带天赋也会开启。

    如果自己是时空病毒,现在就是感染新的病毒下线,对方的资质越好,那新的病毒综合能力也就越强。

    正思索间,夜风渐大,未及多久只见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虽听不见雷声,可荆城大营一带也淅淅沥沥开始落雨。

    仅有的十几个夷兵能坚持到现在,自然不会被雨水吓退。

    但很快他们被一涌而出的其他夷兵拖拽回营房,田信也收好印信,掖夹蚕丝被来到最近的一座营房。

    这是夜间本营区唯一有烛火的营房,也是军中长吏过宿的营房。

    田信进来时,留守的几个军吏起身相迎,拱手:“见过田营督。”

    “适才多赖诸位出力,不然非僵持淋雨伤了和气。”

    田信拱手还礼,跟着坐到刚点燃的火塘边,他接住一名青年军吏递来的黑陶碗热茶,双手捧着茶碗暖手就听这一营的军正董恢询问:“待明日,田营督可有安抚手段?”

    “别无良策,只有简拔夷人为屯将、军侯一途。”

    田信小口饮茶,茶香浓郁:“如今我军与曹贼对峙于桃林塞、岘山,就已兵力不足,亟需征发夷兵。若此战破曹仁定襄阳,今后北伐中原,那更缺夷兵。故应大力提拔任用夷兵,使之汉化。多数名出身蛮夷的将军,也就能多出数万夷兵。”

    荆州不是没有多余的兵源,只是这部分人口从事生产关系长远,能不动还是不要动为好。

    见屋内五名军吏沉默,田信也知他们放不下隔阂:“汉夷之别,怎及的上光复汉室之大业?若我军败绩,荆南诸夷必为曹贼、孙吴所用,反为我害。不若早早接纳,化为助力。”

    董恢轻叹:“某也明白这番道理,可诸夷无有深明事理者。聪慧者贪利不义,豪勇者蛮横无知,彼无英雄,何益时势?”

    说到底还是看不上,不认为夷兵中有值得提拔、培养的种子。

    对此田信稍稍沉默以示认同,又说:“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再者,王侯将相本无种,尸山血海中,总能站起几个豪杰人物,能充国家羽翼也不枉我等用心栽培。”

    “为今之计,别无良策。”

    董恢长叹一声拱手:“愿听田营督驱策。”

    见这些留守军吏同意,田信也不耽误,当即让这些军吏取来军书,翻阅营中夷兵档案。

    总有那么一些夷兵日常表现突出,会被记录在册作为奖赏凭据。

    夷兵是没军饷的,激励他们士气的只有额外的嘉奖,这只是一笔小钱罢了。

    一个营除去军吏,军士会有七百出头,分左中右三个曲,或左右两曲、前后两曲,一曲兵力二三百人之间,并无固定的建制。

    唯一固定的建制就两个,一个是一营七百人,一个是将军五部营,营以下的建制就相对灵活一些。

    编制两个曲,那就是大曲三百人;编制三个曲,那就是小曲二百人;另一个屯一百人是营部,功能复杂。

第十三章 画龙不点睛

    第二日清晨,大营中晨鼓擂响,田信带着连夜书写的编制名录寻找宜都郡尉樊友,希望他能过目签字。

    结果相关军吏告诉他,昨日辕门封闭前樊友就领着护卫出发了,彻底丢下了这个包袱。

    田信无奈,只好来议事大厅寻找廖化,陈禀这份计划。

    廖化翻动编制名录,见田信将新旧两营夷兵混编,并编了七个曲,选了七个夷人做军侯曲长,另有十四个夷人屯将,同时申请调拨资历深厚,最好出身荆南的什伍长补充为夷兵营里的队官。

    曲长、屯将、什伍长都可以委任表现突出的夷兵,可队官这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职位要选经验丰富的荆州军骨干。

    “为何要编七个曲?”

    “夷兵好虚名,又能力有限,授兵过多恐其无能节制。下官看来,七匹狼,好过三头虎豹。”

    这份名录若通过,七个曲长,十四个屯将,每月就要额外拨发七百多石俸米。不过也不用尽数拨给本人,也不用从荆城大营拨发,由夷兵本郡就地拨发给家室即可。

    说到底,夷兵不是关羽直属部队,也不是荆州直属部队,是各郡奉关羽之令派来的援军,属于郡兵,隶属关系还在各郡。

    “就本心来说,孝先所制名录是可行的。具体如何,本官还要禀报君侯。”

    廖化晃了晃手里的军书竹简:“此物是机密,不可告知夷兵。否则现在夷兵欢喜,若君侯那里不许,孝先失信于部伍事小,使夷兵失望事大。君侯如今在汉津检阅水师,今日我会赶赴汉津拜谒君侯陈述此事,成与不成明日自有回信。”

    “是,下官深知事大,不敢莽撞。”

    田信眨眨眼,递出昨日廖化给的出营令简:“主簿,这几日下官会在营中与军士同食宿,恐无空闲休沐视亲。不知近日有无去糜城公干的同僚,下官想托寄些零碎物件给家人。”

    廖化接住令简扫一眼,拿出一边的毛笔将上面末尾的日期勾掉,另书写日期:“回乡视亲关系全军士气,夷兵营再乱,也不敢闯禁。待我自汉津归来,营中安堵后,孝先就回乡视亲。”

    田信微微颔首,拿回令简,见日期改在了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十五午后离营,限期十八日午前归营。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信合并新旧两营夷兵,打通营区通道,每日训练之余就给这些夷兵讲授文字。

    从军队相关的公文用字中选取,以方便夷兵能迅速掌握。

    以至于五月十五日上午时,营区内处处悬挂木牌,牌上书写文字。

    门上挂门字,栅栏上挂栅栏二字,杂乱无章的夷兵也得到统一番号,人人悬挂身份木牌,什伍长佩戴负章。

    这日早操后田信按时讲解文字,讲解文字前例行讲解昨日文字相关的典故。

    许多夷兵不喜欢学习太多的字,但喜欢听田信讲典故,说故事。

    今日典故讲的是叶公好龙,三百多人夷兵凑在木台前密密麻麻坐着,一个老夷兵营的功勋夷兵举臂发问:“田营督,龙究竟是什么样的?”

    “龙啊,这是给你们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倒是可以绘画给你们看看。”

    田信随和笑着,伸手拿毛笔,索性将漆木餐盘翻过来,在平整背部描绘。

    两名军正罗琼、董恢诧异不已,夷兵也探头张望,有想站起来的,也被身边人扯在地上。

    只是简笔画,田信勾勒出一条腾空浮游的龙,定睛细细审视,持笔迟迟没有画眼睛。

    身边罗琼年轻活泼,起身来看面露惊异之色,不由低呼一声:“嚯!”

    引得另一个军吏董恢来看,董恢也是瞪圆眼睛吃惊不已,已被龙的气势震慑,回神:“营督何不画目?”

    夷兵更是好奇,自诩见爱、受用于田信的夷兵已站起来看,罗琼抬臂示意下压,这些夷兵才不情不愿座下。

    就听田信说:“我所绘之龙,有真龙之形却无真龙之神意。这画龙点睛之一笔,若不加还好,加上则有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嫌。”

    “怎会无神?”

    董恢强忍着颤音:“田营督所绘之龙,姿态翩跹威风八面,华贵如日月脱尘,怎会无神?”

    “就是无神,我曾见无神之龙,也是如此形态,可谓此生难忘。”

    田信放下笔,做回忆状:“当时我也问画龙之人为何不点画龙目,他说点之龙有神意,岂会困居墙壁?我不信,他便提笔点画龙目,顷刻间风雷大作,天雷击毁墙壁。待我回神,绘画之人已不知去向。”

    “所以呀,我只会绘画无目之龙。”

    田信说着举起墨迹还未干透的餐盘,背面面对面前夷兵,缓缓左右转动,对之前那功勋夷兵摩崇笑说:“这就是龙之形表。”

    摩崇手脚并用爬到木台前仰头观望:“龙?这就是龙?”

    “这还有假!”

    身边袍泽拥挤,争相观望,以至于闲散各处休息的夷兵闻讯而来,拥挤在木台前千余人黑压压一片。

    这让望塔上的军吏见了当即脸色大变,急忙挥动红旗,指着夷兵营所在方位。

    今日关羽已抵达荆城大营,正巡视武库储备,拿着账簿一一核对。

    军需物资由兵曹从事夏侯平负责,夏侯平也是提心吊胆。

    若军需出问题,他这位仲父处置他会比处置别人更狠。

    关羽的部曲督周仓阔步而来,瓮声:“君侯,夷兵营有变。”

    “哼。”

    关羽鎏金明光铠,将账簿递给夏侯平:“先到这里,稍后再来细查。”

    他伸手从关平手里接过同样鎏金的战盔戴在头上,关平十八岁,器宇轩昂腰悬宝剑,手提关羽的斩马剑。

    关羽阔步在前,关平侧头去看廖化、夏侯平,廖化二人神态平稳,关平才敛容肃色一丝不苟。

    夷兵营唯一的出入甬道,已有许多黑服军吏正三五成群往夷兵营赶。

    见了金光闪闪的关羽,急忙立在原地,十几人凑在一起施礼:“拜见君侯。”

    关羽长髯轻摆,右臂抬起隔着栅栏指着营中欢呼的夷兵,语气缓和下来:“此营中何故?”

    “回君侯,营督田信绘画真龙,十分神异!”

    回话的军吏目中有光,笑容洋溢:“下官也见了,心神澎湃不已,故邀同僚入夷兵营。”

第十四章 不见黄龙

    “真龙?”

    关羽身形九尺有余,又金光闪闪威风凛凛十分有辨识度,短短说话间,营中夷兵就已停止欢呼站在原地,分成几队争抢田信餐盘的各营军吏也都自发集结到营区甬道,或整理服饰,或平复心情。

    营区通道中,田信被有意无意推到前排,与一众军吏百余人施礼:“拜见君侯。”

    “嗯。”

    关羽上下打量一身泛白粗帛衣物的田信:“既是一营长吏,何故白衣?”

    “回君侯,下官以假营督行宜都郡尉事,官秩未定,又家贫,无玄黑吏服。”

    关羽这才轻轻颔首,抚须:“你闻鸡起舞之名,吾亦有所闻。只是营中禁喧哗,你为一营长吏不能禁,又牵涉其中,可认得吾之军法?”

    “甘受军法!”

    田信很干脆的单膝跪地,别跟关羽讲道理,这是常识。

    身后军吏个个垂首,果然关羽也没放过他们:“尔等或为一营长吏,或佐贰吏,亦干犯军法岂能轻饶?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田信杖三十,余吏杖二十。”

    当即周仓领着部曲上前,里面绝大部分军吏都是关羽荡寇将军五部营里的军吏,一个个老老实实沿着栅栏站成一排,主动脱了上衣露出肩背,十组行刑军士轮番上前。

    田信双手抓在栅栏努力站稳,免得一棍打到背上出丑。

    也是苦笑不已,这回玩砸了。

    两名行刑军士站到他两侧时,夷兵摩崇突然跪倒在关羽面前引人注目:“君侯,罪在小人,不在田营督。”

    “田营督讲述叶公好龙的故事,小人不知龙模样,田营督这才画龙,引发喧闹触及军法。”

    关羽垂目看着摩崇,不想又有夷兵跟着下跪,叩首:“小人亦知罪,不该乘机喧闹。”

    随即接二连三的夷兵营军士下跪请罪,廖化见下跪者多是老营夷兵,不由脸色微变。

    这哪里是给田信求情,分明是借机表达不满。

    关羽见越来越多的夷兵被裹挟,大片跪倒在面前,黑压压一片,随他而来的治州从事潘神色动容:“君侯,军心可用呀。如今正值交锋之际,不可挫伤骁将锐气。不若暂且记着,战后一并结算?”

    原来的治州从事是马良,是刘备在荆州的全权代表;马良入益州后,以潘为治州从事。

    关羽眯眼,周边静悄悄,温声询问:“田信,服刑否?”

    “服刑!”

    “我与曹贼誓不共存,岂会因皮肉伤折损锐气?”

    田信说罢紧咬牙关,潘神色有些不自然,关羽不言语,周仓示意,行刑军士高举长棍破风呼啸打在田信背上。

    打的田信两腿轻颤还是站稳不动,紧接着又是一棍打落。

    其他军吏止不住痛嚎,有的口衔木枚,有的嘴里咬个布团闷哼不已。

    更多的军吏聚集在这里,关羽见田信肩背瘦的能见肩骨轮廓,几棍下去就打破背皮鲜血淋漓,有些懊恼皱眉。

    周仓察言观色,给那两个行刑军士传递眼神,随后落棍让开田信外凸、皮肉模糊的肩胛,稍稍往下落,打的响归响,也皮肉肿胀青红淤肿,却无破皮流血。

    田信施刑完毕,与其他军吏一样排队到关羽面前验刑,关羽也只是轻描淡写瞄一眼。

    军医已经备好止血药粉,每一个军吏都是宝贵的,得到的救护也更全面。

    而绝大多数军吏、军士每日摄入热量约在五千大卡,战时能提升到八千大卡,故身上脂肪层、肌肉层结实,能有效缓冲棍杖打击,普遍轻伤。

    不像田信,体内难贮存多余的热量,皮肉单薄缺乏缓冲,瞬间见血。

    施刑完毕,关羽踏足夷兵营营区,坦然坐在三尺高木台上,见周围还有毛笔、田信写字的漆木餐盘,漆木餐盘是好东西,写字后用水一洗就干净如初。

    见餐盘上写着车、军,轨、阵、轸几个与车有关的字,周仓捧着找来的无眼睛真龙画像到关羽面前。

    关羽拿起放到面前细细观摩:“为何真龙无目?”

    田信穿好衣服,回答:“下官见人画时就无目,说真龙形体本就有灵,若点画龙目,龙有神自会脱困而出。下官不信,那人点画龙目,雷电破壁。待下官回神时,那人已不知所踪,下官也只记得无目真龙形表。”

    关羽久久不言,说:“你且画上。”

    田信上前,关平找来砚台,田信捉笔虚描几下,又看一眼关羽神态,才小心翼翼落笔,点画龙目。

    关羽捧着餐盘细细端详,觉得盘中龙一双眼睛也在看他,炯炯有神似是活的。

    “确有神韵在其中。”

    点评一句,关羽转手将餐盘递给关平,对田信说:“营士倾心,岂能轻浮行事?统军一营,一身所系非一人生死,乃千余家生死。元俭所逞名录,吾以为可行。宜都郡营士,卿自决之。”

    “下官遵令。”

    等关羽走后,营区里的夷兵才起身,拥簇到田信身边,田信与本营十二个受刑军吏相视苦笑不已。

    廖化去而复返,靠近田信略责怪口吻,又含着激动:“孝先既然有幸见过真龙形态,何不早言?”

    “主簿,此神异之事岂可乱言?今日也是一时失态,险些引发大祸。”

    田信苦笑,暗暗警惕,今后要远离神棍这类人设、事迹。

    廖化又说:“孝先虽从壁画中见真龙形态,亦是天下祥瑞,不若作画呈送左将军处?”

    田信想了想,反正也不能拒绝,似乎自己手腕控制力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强化,仿佛见过的,有印象的东西都能丝毫不差的描绘下来。

    稍稍迟疑,就说:“那主簿要多准备一些颜料,我曾见过青龙、黑龙、白龙、赤龙画像。”

    廖化及周围军吏俱是惊异,廖化干咽唾沫:“何不见黄龙?”

    随即觉得失态,干咳两声嘱咐熟稔的董恢:“近日多为孝先分摊军务,好让孝先修养。”

    董恢郑重应下,廖化这才脚步轻颤离去。

    另一边,关平、夏侯平一同打量漆木餐盘,夏侯平皱眉不已,瞧出一些端倪:“此龙高傲,有睥睨之意。”

    关平只觉得这龙神态亲切、熟悉,听夏侯平这样说,也微微颔首:“确如兄长所言。”

    夏侯平只是暗叹一声,又细细观摩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龙。

    另一边,关羽脱了金甲,一身赤袍正梳理髯须,口吻平静:“既有四龙,尽数画出就是。元俭,可觉得田孝先神似一人?”

    廖化摇头,就听关羽说:“锐气类同文长,倨傲之情如出一辙,当年文长也是如此年纪追随左将军。那时正值官渡大战,吾等在汝南起兵,文长、叔至那时一同投在左将军麾下。如今恰好二十年,今见田孝先,颇思翼德、文长。”

第十五章 夏收前

    十八日清晨,田信一袭崭新黑袍头戴板冠走在前往糜城前山屯的土路上,他脚踩一双皮靴,左腰悬汉剑,右腰挂两颗印信,一颗是宜都郡尉两千石银印青绶三彩,一颗是宜都营督印,官秩比千石,铜印黑绶。

    他身后跟了两人,一个是关羽选派给他的书吏耿颌,年十九,算是刘备部曲子弟出身。耿颌佩剑而行,目光不时远眺土路两边金色麦田。

    另一个是田信从夷兵营……宜都营中选出的亲兵,真正的亲兵。叫做罗珠,因出自林邑,经田信提议,罗珠以林为姓氏,在军书名册中改名为林罗珠。

    他穿两裆铠,踩一双皮履,腰悬环首刀,肩上挑着扁担,装载了营中军吏与田信互换的礼物,除几口匕首、铜质器皿外,余下多给的是布帛。

    田信帮他们画龙,他们给田信给一点小礼物道谢,就这么简单。

    糜城是江陵太守糜芳所筑,那时候关羽驻屯江陵,修筑江陵新城,糜芳也跟着修筑新城,作为江陵西北角的外围据点。

    这里正东是荆城,北边是临沮,而沮水西岸有一座军屯据点,叫做麦城,麦城夹在沮水、漳水之间。

    湘水之盟前夕,孙吴欺负荆州关羽留守兵力只有一万,背盟强行发兵索要荆州。关羽兵少不能动,刘备自益州提兵五万前来,即将爆发决战时,曹操进军汉中,于是刘备退军,将当年分批次入蜀的荆州兵留给关羽,计有两万。

    当年随时可能交战,刘备以马超镇守临沮,防止南阳曹军威胁侧翼。

    关羽至今没有去过益州,而马超已经来过荆州一回。

    得两万荆州老兵后,关羽北移到荆城,以这里为军事据点,把周围曹军驱逐一空。

    前山屯的辅兵都已解散归来,田信远远就见屯外荒野里男女正收割荒草,晾晒后是冬日的燃料。

    一处临近前山屯的破败庄园只留下残缺墙垣,里面有果林,传出小孩打闹、喝骂声音。

    屯里田氏寄居的庭院已得到修缮,外围扎起篱笆,两只母鸡各引一群小鸡在篱笆内翻找砂石。

    他来时祖父田维、小妹等四个弟妹正围坐在一起揉搓草籽,人能吃,鸡也能吃。

    “阿爷,孙儿回来了。”

    田信施礼,田嫣丢了草束就一头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紧紧抱他两腿。

    自迁移途中子孙接连夭折后,田维许久没有露出的笑容这一刻浮现,抿唇颔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也长高了……”

    田维见田信眉目越发与早亡夭折的次子、三孙酷似,眼睛湿润起来:“关君侯既简拔重用于你,就该效死相报。”

    “是,孙儿这回休沐视亲只为一事。”

    田信抱着小妹坐到田维身侧,其他弟妹则坐到田维身后,用一种陌生、敬畏的眼神打量他。

    田信说着侧头去看林罗珠,林罗珠小心翼翼从篮筐里取出一盒糖酥点心递来,田信翻开盒盖:“这是吴侯孙权遣人赠予君侯,君侯世子又转送给孙儿的,听说是广州进献于吴侯的贡物。”

    孙权为了安心攻打淮南,最近隔三差五给关羽送东西,从江东丝织品,再到各种生活中常用的精美器具。

    不过因为南阳邓城水师东调,吴军没有像过去几次那样直接渡江,还在等待战机。也可能是之前被张辽暴揍有了心理阴影,见张辽这回有一万多水师助战,不敢轻易浪战。

    之前曹军淮南战场没水师,长江水域就是吴军的后花园,想来就来。

    如果逍遥津之战时,张辽手里再有五千水师,那孙权十万大军就交待在淮南了。

    众人洗手后,小心翼翼拿着红糖点心品尝,田信手里拿一枚不吃:“现在孙儿是营督,官秩比千石,又行宜都郡尉事。因而编入吏籍,家室亲族照例是要迁入江陵城中定居。”

    田维年轻时见识过雒阳风华,区区糖酥还不放在眼里,架不住这糖酥来历精彩。

    他细嚼慢咽,询问:“即官千石,又督一营,不知能有多少部曲?”

    从汉中逃来的老乡多安置在糜城周边,正是聚拢乡党,一起富贵的时候。

    田信只是笑笑,已经没有先发优势了,招养部曲哪有那么简单?

    例如裨将军夏侯兰,统率荆南五营夷兵,部曲私兵不足百人。

    就说:“孙儿月俸八十石,也就能蓄养壮士二十人。”

    月俸三石,足以召集到敢战的丁壮。

    田信说着将手里糖酥点心递给小妹,又说:“孙儿此来,亦有募集部曲之意。”

    廖化已经暗示过这个事情,夷兵营里只有寥寥十几名军吏是汉人,余下军士、军吏多是荆南蛮夷,有必要加强田信典肃军纪、刑法的执行力。

    田维缓缓点着头,目光环视庭院周边:“部曲一事好说,待你伯父、叔父回来,我就让他们前往各屯召集壮士。可我已不想再做迁移,今大战将起,留在屯中如路边荒草,不难保全性命。”

    田信闻言内心松一口气,谁都知道糜芳镇守江陵,守护全军家眷的用意是什么。

    谁也不会想到糜芳这样的人物会叛变,这几乎是违背常理的事情。

    也理解祖父的担忧,路边野草时时被收割,却没人会来刨根,谁来了给谁交税、交租。

    稍作沉吟,田信询问:“廖主簿已在江陵城中调拨了宅院,阿爷不舍田园,那孙儿只好带小妹去江陵。孙儿身在军旅不便照料小妹,求情将小妹寄养在君侯府上可好?”

    “也好,若不能成,就让田纪夫妇随你。”

    田纪算起来是田信的族兄,不多的旁系庶流。

    一侧耿颌见这对话,已听明白了,田氏这是分家了,田氏族亲不愿去江陵城中冒险。

    迁移到江陵城外的军屯、民屯据点是一回事,迁移到江陵城中又是另一回事。

    大城如牢,战事激烈时,跑都没地方跑。

    当夜,前山屯屯长薛戎设宴接待田信,田信没想到的是薛戎与耿颌相熟,三人围坐炭火前边吃边说。

    炭火上悬吊铁锅,里面鱼汤沸腾,涮煮蔬菜。

    谈话间田信才明白,薛戎是豫州沛国名士薛兰的侄孙,八骏之一的薛兰依附吕布担任别驾被曹操击败斩杀,薛兰亲族后来依附刘备到处流浪;耿颌更厉害,是涿郡人,与简雍同族,父祖皆是刘备部曲。

    薛戎端黑陶碗饮用滚热鲜美鱼汤,洋溢笑容:“现在曹仁在等夏收,我军也在等夏收。夏收完结,某也将调回荆城大营。”

    耿颌缓缓点头:“听闻孟达已得到左将军调令,孟达一动,我荆州军亦不远了。”

    薛戎询问:“巴丘吴军近来如何?”

    “其都督吕蒙患病,应是染疫。”

    耿颌口吻确定:“君侯已再三探查,吕蒙病况不伪。”

    薛戎抬手轻抹脸上痕迹浅淡的伤疤,冷笑轻哼:“巴丘不是好地方,前有都督周瑜染病暴死,再有都督鲁肃染疫,皆壮年早亡。吕蒙也是都督,看来也不远了。”

    湘水入口的巴丘仿佛一把插在荆州军腰椎骨里的剑刃,再加上吴军汉口驻军,彻底将荆南、荆北搅的支离破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58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作者:中更所写的《三国骑砍》为转载作品,三国骑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骑砍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骑砍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骑砍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骑砍介绍:
书友群:168257316
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