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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九章 孔明先生

    北宫,重明苑,皇帝修身、治学所在。

    在关羽巡查江都春耕事务后,便每日入宫到这重明苑里,旁听皇帝的学业。

    关东四州有许多在世大儒,可偏偏是躲过曹操、曹丕父子屠刀的大儒、名士,这些人跟曹魏有着难以磨灭的关系。

    这种人自然不能征辟为博士,入宫为皇帝讲学。

    这也是曹魏境内的悲哀,竟然没有几个‘不食周粟’的隐世名士。世家、名士连几个像样的、装模作样的人都无,那与如今的汉室朝廷之间,自然缺乏缓和的余地,也没有可以沟通的桥梁。

    元从老人也都盯着,谁敢跟善变、无底线的关东世家、名士合作?

    元从旧臣们追随先帝披荆斩棘,家属亲旧、乡党多受牵连,遭到迫害、诛连;或死在历次的战斗中。

    这笔仇很重,谁敢轻易去与关东士族媾和?

    教育资源、传承、话语权多集中在关东士族手里,现在不征辟这些人入宫讲学,那为皇帝讲学的博士人选,只能从荆州、湘州、益州、司州里推选。

    这类偏僻地方上的‘名士’,也就关起门时可以充一充门面,若是让这些名士、博士去关东四州进行学术讨论。

    别说讨论、争辩,这些人面对关东四州的学阀时,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那该怎么办?

    只能从关东四州里搜索,将那些背景相对干净、与魏国牵连不深的名士征入朝中,为皇帝讲学。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胡昭,名声既能压得住当世的诽议,教学本事也是天下皆知的强悍;可胡昭的儿子胡纂是魏国的郎官,很不巧在汉军北伐期间,胡纂在司马懿军中做事,阵殁军中。

    然后呢,司马懿又是胡昭的学生;司马懿目前仅有的两个儿子,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师昭二字,可见胡昭这位孔明先生在司马懿心中的地位。

    身为朝廷的执宰,关羽不能单纯考虑自己的喜恶,这要从大局整体来考虑、衡量此事。

    在黄门侍郎诸葛绪、将军孙朗的再三举荐下,关羽才同意征辟胡昭,并把这个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豫州牧庞林。

    为了表示对胡昭的尊重,侍中诸葛乔前往陆浑山拜谒胡昭,以公车迎胡昭入朝。

    如今的胡昭已年近七旬,年青的时候正值关东群雄起兵,他拒绝了袁绍的屡次邀请,索性逃到山中隐居。不经营产业,在山中讲学,启蒙、教化山中避难的士民子弟。

    后曹操稳定局势邀请胡昭,胡昭不得已去见曹操,当面拒绝入朝为官,曹操以人各有志为由放还胡昭。

    再到襄樊战役前期,陆浑县吏孙朗率吏民响应关羽,与许多难民一起向荆州迁移。

    关羽为孙朗补充了军械、吏士,命孙朗返回陆浑一带骚扰魏军后勤,孙朗率军到陆浑南边的长乐亭时驻军,就一起盟誓,说这位孔明先生是一个贤良的人,相互约定不去侵扰胡昭周围。

    而现在,年近七旬精神依旧抖擞的这位孔明先生正在亭中讲学;听讲的除了皇帝外,还有许多黄门侍郎、当值的宿卫郎官,以及侍中、常侍。

    关羽也不时来听讲,他的那一套学问只适合做家传,不适合教育皇帝。

    胡昭长期有教无类,有丰富的教学经验,讲课方式生动、生趣;为皇帝分析当下形势、事件时援引典故信手拈来,能讲的十分通透。

    今日胡昭又在为皇帝分析陈国的六部卿、少卿的人选优劣;陈国的六部的名称、指责与汉尚书六部稍稍有些区别。

    陈国六部以式部为首,式部既是汉室尚书省的吏部,是确定礼仪规格的机构。

    比如罗蒙的两个儿子罗式、罗宪,式宪有楷模、标准的意思;式,可以解释为公式、教条;宪,本身就是法度、典范、历法的含义。

    将吏部改名为式部,合乎一定的道理……但这却是对儒家士人的挑衅。

    很早之前田信确立陈国官制之时,草拟、最初的六部就是以吏部为主;现在汉室尚书省跟进,田信自己却把吏部改为式部,这引发的议论、推测涵盖朝野、敌我。

    陈国官制可以用六部、五寺、三院,两监、一府来概括,先是六部,有式部卿胡潜、兵部卿虞世方、吏部卿杨阜、工部卿周白、户部卿遥授徐祚、刑部卿遥授张温。

    此外还有奉常寺、鸿胪寺、光禄寺、大理寺、内务寺这五个六部外的补充机构;三院是督察院、枢密院、议政院;两监是国子监、钦天监,一府是专管田氏宗族的宗人府。

    从先秦传承至前汉、后汉,再到季汉的三公九卿制度,终于在田信手里完成了全面的改组。

    这一套官制里,并不涉及府兵、汉僮义从的指挥、统率机构;显然一切兵权,还是以‘北府’为核心。

    到目前为止,北府里所有的中将、少将,并不兼任地方郡守,或中枢职务。

    这种有目的的分割,很受胡昭的推崇……再推崇,也要诟病礼部改名为式部。好端端的改这样一个无意义,却象征性很大的机构名称,那目的就是冲着‘礼’字的象征性去的。

    对此胡昭能有什么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如今天下绝大多数人士人都是叛臣,或家族、本人有过背叛的履历、污点。两汉对待孔家不薄,既有二王三恪奉殷商子姓宗庙的宋公,也有几乎半世袭的博士。

    汉军北伐期间,关东还一度闹出复辟汉帝的闹剧来。始作俑者杨俊、颜斐、郭奕这些人齐刷刷的跑到岭南做官去了,弄得黑锅黏在关东士人头顶上,甩都甩不掉。

    现在好了,孔家的宋公没了,由大将军为宋公,嗣奉殷商宗庙。

    至午休时,胡昭与关羽一起用餐,讨论皇帝的课程、学业。

    午餐相对丰盛一点,经过三年多的努力,大将军体型匀称,终于可以放开饮食,偶尔能吃一些大油重盐之物……比如田信冬季送来的烟熏肉。

    风干、盐淹,做酱是常见的肉类保存方式,烟熏属于少见的储存方式。

    指南车、烟熏肉一起送到江都,关羽想明白用意后,心中那点芥蒂也就消散了。

    很显然,白虹剑当众旋转去找什么妖魔,一定是因为指南车的磁石手段;让曹丕吸烟,纯粹就是为了用烟气去呛、折腾、戏弄曹丕。

    肉条都能用烟气熏成黑乎乎不腐的干肉,就别说人的肺腑。

    自己能想明白这些关键,可就怕皇帝想不明白。

    彼此有心结,自己去说不一定有用,得让胡昭这样深受皇帝崇敬的人来引导。

    同时最重要的是,不能泄露指南车、烟熏肉,与当日的关系。

    通过这段时间的旁听,关羽大致认为胡昭是个可以托付心事的人,就夹起熏肉薄片送服入口:“孔明先生,可知关某难言之隐?”

第七百五十章 温泉馆

    南山学院所在,侧近的山谷中。

    田信也不知道这里对应后世哪里,反正学院地址也是典满等人考察选定的,即方便出入,周围也有相对封闭、俊秀的学习环境。

    而学院西边十几里处,就有一处温泉,只是出入不便,温泉也毫无章法。

    经过三百余人一年时间的修葺,凿山开路、搬运石块垒砌、围起温泉,堆积平地建设屋舍,这里终于在夏历四月时完工,成了田信的第四座别馆。

    第一座是关姬修造给他的橘林馆,第二座是象邑的白象馆,第三座是丹水之北的丹阳馆,硬是发展成了丹阳邑。

    于是在夏历四月末,田信给女儿阿盐过了一个相对丰盛的百日宴席后就领着许多人来温泉馆游玩。

    这里比学院的环境更为封闭、幽深,但距离繁华平原只有三十几里路程;既能满足日常的避暑、散心需求,又不会妨碍正常的公务处理。

    浸泡在暖融融温泉里,田信对一起泡澡的夏侯献、典满、姜维、邓艾、陆延、虞世方等人感慨:“自汉中战事我家族亲不得不迁移时,就患有心病,自此一日不敢安眠。从戎入伍后,虽天下无敌,却也多生疲倦。长公主待我和善,想尽许多办法,也难解我之心病。”

    夏侯献、姜维、邓艾是第一次这样泡澡,都可以看到田信胸前背后、两臂那交错、纠缠的疤痕,疤痕多了纠缠在一起,反而有一点像‘龙’。

    也到一起泡澡时,才发现虞世方、陆延也是清爽短发。

    虞世方水性极好,整个人四肢展开悬浮、贴在水面,脸朝上却闭着眼,语腔懒散:“看来公上闻鸡起舞之名,似另有内情呀。”

    他总算卸任了弘农郡守一职,重返中枢,当了最为重要的兵部卿。虽然不涉及北府、汉僮义从的指挥权,可负责的是夏州府兵补充、汉僮转为平民这类政务,依旧与北府存在密切的交集。

    田信认真回想片刻,笑说:“或许吧,当年寄宿孟府君处,即为家仇而忿忿难眠,又常思念家人而碾转反侧。每每听到鸡鸣声,就恨不得宰杀了下肚。”

    其他人不好开口,只是自认为身负大仇的典满、姜维两个人面露愧疚之色。

    稍稍停顿,田信就去看虞世方:“我欲七月时遣世方与李正方出使河套,即为册封窦公官爵,也为促成婚事。收复河套、云中之地,乃系大事。朝中会遣人同行,我以为来的人会是诸葛伯松。”

    这下虞世方无法维持平衡,整个人沉到水池里扑腾腿脚把头钻出水面,抹一把脸:“七月?”

    “应该是七月,我已上书朝中,以窦氏之重,朝廷不会遣谒者、黄门郎,唯一合适之人乃诸葛伯松。此去河套,由李正方代我为世方主婚,我料窦氏也无话可说。”

    田信这里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决定,他连虞世方的聘礼都准备好了,整整三千套铁甲,对得起窦氏女儿的身份。

    有这三千套铁甲,窦氏就能更好的控制日益庞大的部落,先能稳住三五年。

    只要窦氏的部落维持稳定,自然能牢牢掌控住朔方、五原二郡;凡进入这里放牧的外来部落,要么被摧毁,要么归附。

    夏侯献想到一些诸葛乔的传说,本要张口说给田信,又觉得这种事情实属多余。

    双方已经分属敌对,若不是有一个大将军在上面压着……早就开始动手了。

    谈完虞世方的婚事安排,话题就转移到其他人身上,田信先劝典满再努力努力,争取再生几个孩子;如果夫妻分居两地不方便,也可以先让孟姬以后常住温泉馆,为他管理这座别馆。

    这样孟姬、典满夫妇居住的很近,自能方便成事。

    随后又劝邓艾赶紧找一个妻子,戎旅中人很不自由,邓艾就一个母亲。这也是一位通情达理、能吃苦耐劳的母亲,被田信安排住在平乐观,结果却闲不住,常帮邻里的军吏家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邓艾的语言劣势自会引来同僚之间的隔阂,他的母亲用一点一滴的努力为他化解可能存在的隔阂。

    如果邓艾早点成婚,家里老母亲不仅有个伴,也能转移注意力,不去再做哪些琐碎事情。

    以邓艾现在的地位,他的母亲越是勤劳、活跃,反倒会增加邻里军吏的压力。

    邓艾也只能连连点头应下,但具体怎么娶媳妇……他本人也很是无奈。

    还是那个问题,没有符合他眼界的适龄女子。

    小半辈子历经艰苦,如今出人头地,此生公卿有望,自然看不上寻常的婚姻对象。偏偏,因为战争、时代的原因,稍稍有点门第的家族都缺乏适龄的待嫁女儿。

    至于娶寡妇,有一个守节宁肯吃苦也不改嫁的母亲,邓艾自不能娶寡妇。

    娶寡妇入门,婆媳之间会存在剧烈、不可调和的观念冲突。

    田信也只能催一催,好让邓艾放低一点标准,实在不行就去找杨阜这个老头儿,怎么也能给他找一个眉目端正、身体健康,又是适龄、待嫁的士族女儿。

    寒门士族也是士族,足以让邓艾向他的母亲交待。

    邓艾想娶的更高门第的士族女儿……家教再好,恐怕也多多少少会存在一点婆媳矛盾。这种矛盾,正是邓艾所恐惧的。

    馆舍内石墙分隔各处,几座石墙的另一处温泉池子里,十几条正值妙龄的白条浸泡在温泉里,这里三三五五分散,低声密语交流,一派闲逸。

    不似田信那里,十几个人围着田信讨论事情;她们这里,更像是来游玩、体验温泉的。

    小田平兄弟两个也在温泉里扑腾手脚,各自的乳娘紧紧盯着,用手抱着他们,免得呛水。

    显微镜为她们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恨不得什么都切片,放到显微镜前细细观摩、研究一二。

    池子里,关姬与张姬头发盘起,张姬正很贴心的为关姬擦洗肩背,双手总是忍不住绕过去。

    可是关姬注意力却放在远处泡在水里的夏侯绫处,以余光观察,也想把那个通体白皙如玉的人拉过来,细细观摩,玩耍。

    她低声对张姬说:“妹妹,庞家妹妹早前也是难孕,如今还不是成了母亲。我看,她是宫寒难孕,听夫君说温泉能调养身体,也能杀肌肤之虫。这段时日不妨多多浸泡,以试效果。”

    说话间就见乌云飘来,当即淅淅沥沥开始下雨,雨水穿过温泉池表面的遮阳棚,打的新鲜爬藤叶子摇曳摆动,就一起往里面游去。

    那里有石板、方木垒砌的暖室,暖室外面炉灶的烟道从暖室下方穿过,能烘热石板,为暖室升温。

    即便是盛夏,南山降雨时也是非常清冷的。

第七百五十一章 河渠

    建兴二年四月中旬,关平夫妇与侍中诸葛乔抵达关中。

    也在年初,修通了蓝田县直通长乐坡的木轨,而且是并列两排的轨道。

    木轨铺设不难,有熟练的工人、标准加工的木轨,自然能有序铺设;难得是前期轨道探测、规划,以及中期的地基夯实、硬化。

    木轨铺好后,还要有日常的养护。

    于是在前往长乐坡的木轨车厢里,关平眺望周围,一个个的临时聚落沿着轨道展开,许多都是轮番当值、服役的汉僮家庭的青壮男子。

    如今已经是农闲时节,各处牧场早有规划,在没有盗匪、豪强侵扰的情况下,家庭女眷、老幼人口就能完成农牧业的维持。

    因此大量的丁壮人口投入了各方面的建设工作中,仅仅蓝田、长乐坡之间就有不下三万余人围绕着轨道运输线在劳动。

    这是要为新长安城做修筑准备,新城至今没有名字,但已经有了详细的修筑计划。

    田信忍耐了快两年,现在才分出人力,为新城做物资的前期准备。

    可以看到各处聚落修筑了各类仓储,储存着南山、骊山开采的石料,长乐坡以南大片野蛮滋生的林木遭到砍伐,并沿着河渠、木轨种植果木、松木。

    关平、诸葛乔看在眼里,也都在思索新城的规模。

    新城修筑计划不是什么机密,没有城墙是最大的特征……对此,朝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响。

    跟喜欢修筑坚城的董卓、公孙瓒不同,田信始终就没有修筑坚城的倾向。

    大都无城,这座新城修好,势必是以商业、生活居住为主,必然取代长安在关中的地位。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为了保护这座城,那关陇外围的据点……田信绝不可能轻易退让。

    这座城,沉甸甸的压在关平、诸葛乔心中,几乎想不到压制、阻挠的办法。

    除非田信暴死,或者内战爆发。

    与他们不同,车厢的阿木探头看着窗外向后平移、掠过的景色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新奇。

    他的母亲赵氏神情恬淡,细细观察沿线忙碌的官吏、青壮,见处处工地都有凉棚,棚内正熬煮晚餐的清汤稀粥。也有岭南运来的咸鱼干,就那么悬挂在凉棚下。

    咸鱼片、杂粮稀粥,野菜团,就是各处营地里的晚餐。

    岭南时时刻刻都在往关中输送晒干的海产、咸鱼之类,南阳即将交割,也昼夜赶工,向关中输送工具。

    赵氏生于乱世,从嫁给关平以来耳濡目染对战争也有了解。

    岭南的咸鱼,是关中重要的口粮配给,这种不遗余力的运输、开发海产,怎么能不令赵氏震惊?

    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许多人不敢深入去想。

    传说岭南人在冬季、春季没有大风的季节里,能出海几百里,用床弩射伤大鲸,然后追逐大鲸几天几夜,等大鲸流血而死后就拖回岸上处理,做风干咸肉。

    比人还要高的鲸骨,正是目前江都最为走俏的抢手货……朝野达官显贵、豪强士人买了鲸骨做什么?

    当然是磨成粉,熬煮吞服……现在一头鲸最贵的就是各种骨头。

    鲸的骨骼能支撑那么庞大的形体,说明绝非凡品;鲸骨熬制的骨汤,也是大将军、皇帝的日常必饮的滋补汤。得益于鲸骨的风靡,青徐、江东地区也开始在官方引导下准备建造海船,捕鲸捕捞海鱼,并探索海外。

    岭南的咸鱼、鲸骨已经引发了一个对外探索的潮流;对赵氏来说这都与她无关,自父亲战死汉口以来,家中在水军的影响力就迅速消退。

    造船、探索海外、捕鲸、搜寻妖魔、仙山,都与她赵氏无关了。

    如今来关中,正好跟着关姬一起去研究那些新奇的东西……再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说太过遥远、陌生,没必要去掺和。

    他们来长乐坡时已到了傍晚,长乐坡南边的辽阔平地已经完成了整体规划,需要施工的第一个样板街坊则完成了更为精细的规划。

    这片区域里,以打桩的方式完成了所有点位的标示;每根大桩都画了水平标记,会在修建过程里完成地面平整。

    不需要向外运输什么土方,地势较高的一侧开挖地窖用来烧砖,自能消耗许多黄土,完成地面的大致平整。

    而现在田信正巡查排污渠修筑,这些计划中的暗渠埋在地下五尺处,使用石条垒砌、石灰混合的三合土做粘合、勾缝。

    现在才是排污渠最初的开挖、夯实地基工作,夯土时也混合石灰,这样土壤十分瓷实。再铺设石条搭建排污渠,应能避免污水过快的渗透,形成空洞。

    毕竟是污水,以现在的用水量,水压不会太高,形成地下空洞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再说了,铺设石条时,最底下一层会交错垒砌两层石条;三合土粘合补缝,再加上污水自带的沉淀物,自能堵塞缝口。

    田信对这些基础设施工作很重视,工地上一片紧锣密鼓,热火朝天。

    以至于关平抵达后,看着各处收工返回住宿军营的劳役也有大致的队列,不由想起了当时的征戎岁月。

    越是回忆,神情越发的消沉。

    很快田信亲自来迎接他们,田信穿着坎肩短衣,下身是过膝的四角长裤……是卷起裤腿到膝盖处的长裤,脚上是一双轻便、凉爽的布鞋。

    看到田信脚上的布鞋,关平就觉得自己脚上的皮靴有些沉重、闷热,就连始终没感觉的脚掌心都有些痒痒。

    隔靴搔痒……这是田信平日不穿长筒靴子的原因,也是当年笑话关平的论点之一。

    “兄长,别来无恙?”

    “皆好,孝先此处是何故?”

    关平指着纵横交错的排污渠,各处修城都有修筑排水暗渠的规划,可排水设施为的是在洪水、暴雨情况下排空城内的积水。

    所以临河的城池有水门,协助排洪;普通城市也有暗渠通向城外低洼处。

    这类排水渠以泄洪为目的,自然是主要的一条干线就能达成预期的效果;可田信这里却在挖纵横交错的排污渠……这实在是太耗费人力、工期了。

    为排水来考虑,未免小题大做。

    见关平当场提问,田信也就领着关平站到一处土堆上指着各处沟壑做解释……这是方便各家各户排污的,甚至可以使用原始的厕所,直接把污秽冲到城外囤积下来发酵。

    等发酵好,引入昆明渠水冲刷,冲入农田里!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变故

    夜里,关平与田信抵足而眠……也就是睡在一张大炕上。

    这时候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阿木也睡在这个土木搭建的简陋屋舍里。在阿木的认知里,这就是一座简陋的屋舍,远不如他自小认知的建筑那么精致。

    他已经入睡,以一个扭曲姿势如同一个‘片’字一样睡着。

    关平则细细讲述这半年来江都的各方面变化;首先最大变化就是皇帝有了嫡长子刘璿,意味着皇位有了最正统的继承人。

    刘璿,璿,音意等同于璇。

    算是自己的堂外甥,对这个出生的先帝嫡长孙,田信心中没有多少感想。

    既没有什么怀的想法,也谈不上什么善意。

    可以抱着阿木哄、逗阿木,也不会去抱这位堂外甥。

    不是身份有隔阂,而是彼此注定不会有好的关系,没必要惺惺作态,去折磨、扭曲一个孩子的认知。

    让他自然成长,喜欢该喜欢,讨厌该恨的,真的没必要去引导这个孩子的观念。

    这个孩子的出生,自然令老丈人很是高兴。

    而少府衙署铸造‘建兴五铢’新钱的工作已趋于正规,从民间兑换来的旧钱,保证少府衙署有充足铸钱的材料外,还有一些铸钱的盈余。

    这种盈余,少府内部并没有一个专有、准确的名词来形容,田信眼里这种盈余的收益就是铸币税。

    同理,还有少府征收产业过户时的商税,田信眼里这种东西不叫商税,应该叫契税、过户税。

    少府衙署有了新的盈利收入,而编制内的吏员、军士规模没有变动……相当于杨少府手里有了闲钱。

    当杨少府正准备扩充少府衙署,用这笔钱在地方上征集雇工开发资源,设立‘国有产业’时……就因皇嫡长子的出生,令大将军很高兴,于是尚书省一道诏令发到少府衙署。

    结果把杨少府气炸了,铸币收益、产业过户的契税,大约近乎百万新钱,直接拨发到皇帝手里。

    至此,皇帝手里终于阔绰了。

    而皇长子的各种开支,小到宫人俸禄,大到东宫重新修筑,都压在了杨少府头上。

    准备大展宏图的杨少府,险些被气死。

    若不是胆子小害怕大将军,可能早就挂印辞职。

    听着关平的细细陈述,田信很直观的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老丈人很喜欢皇嫡长子。

    这算是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包袱?

    田信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自己又不是杨仪,是个好欺负的人;皇嫡长子的命是命,自己儿女的命难道就不是人命?

    自己赢了才能控制局面,保证尽可能的少流血;若自己输了,谁能控制局面?

    也不知道老丈人究竟怎么想的,或许是一厢情愿的期望美好,不肯面对今后血淋淋的抉择;又或者老丈人已经有所觉悟,现在只是在补偿皇嫡长子,也以此传达他的精神,好让自己注意到。

    如果今后事情落到自己手里,处置皇嫡长子时,也能看在今天老丈人的态度上,宽厚处理。

    两汉贵戚政变,皇帝都能找个借口杀了或废除。

    现在对皇嫡长子这么好,估计就是想让自己今后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这代表着老丈人对帝室和自己的态度,似乎也意味着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自己本就没有杀皇帝的心思,难道皇帝又在搞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才让老丈人这么急切的表达对皇嫡长子的爱护之情?

    怀疑皇帝搞阴谋,是北府这里始终存在的论调。

    只是没有在江都怎么详细调查,详细调查肯定会惊动老丈人,惊动陈到、赵云这类先帝宿将。

    所以己方的态度是静观其变,等皇帝那里自己跳出来。

    田信不轻易表达态度,听着关平讲述朝野各处的细致变动。

    别看廖立在江都执掌御史台,看似监察了江都公卿勋贵……实际上,廖立已经被排除,站到了江都公卿的对立面。

    这不仅仅是廖立遭人讨厌,以及江都方面忌惮、厌恶北府的原因,更在于马良死的悲壮。

    没人虐待马良的家人,可马良之死,引的太多人同情,因为这份同情,更加认同汉室的正统性。

    马良并非无意义的死亡,他的这条命,最少拉走两成的江都人心。

    算上其兄长马康战死,如今也算得上是满门忠烈;自然地,兵部尚书马谡继承了马良的遗产、影响力,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小领袖。

    而廖立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许多工作中的不顺畅,或者他自以为能解决的问题……都会选择压制、瞒报。

    这本身就有为自己分忧的考虑,可实际上却阻断了真实信息的流动。

    所以,李严离开廷尉府后,自己得再往江都赛一个人,给廖立摇旗呐喊,助长威势。

    否则如杨少府这样朝秦暮楚的人,很可能会成为中立派、汉室忠诚的拥护派。

    从关平这里听取有别于廖立之外的信息,田信越发认同关姬的看法,应该积极拉拢北海长公主张姬。

    不管夏侯献才能如何,但在江都收集情报来说,他就是个废人,根本融不进江都的勋贵、元从交际圈子;而张姬可以,她本身就是这个圈子里的核心,许多消息会自发的向张姬靠拢。

    关平这里有许多的重要信息,比如诸葛乔来关中有许多目的;既有出使河套,册封窦宾时拉拢窦宾的本职工作;也有其他两个任务。

    一个是来促成田氏与张氏家族的联姻,这次目标不是小妹,而是堂妹田娟,以促成田娟与周侯张绍的婚事。

    一个是为诸葛乔自己来的,他想娶夏侯家的女儿,希望田信可以出面撮合。

    关平有试探口风的意思,作为一个很难重返朝堂的败将,关平有一种当中介吃了卖家吃买家的嫌疑。

    可夏侯氏家族的女儿……很不巧,温泉馆就那么大的地方,很多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这个诸葛乔,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见田信神色阴郁,关平询问:“可有不妥?”

    “并无,只是夏侯伯仁假死脱身,不愿与大族有染。”

    “这无碍,诸葛伯松正欲拜访夏侯伯仁,请教学问。”关平一副潇洒模样,自己妹妹盯得那么紧,总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

第七百五十三章 连环

    上林苑,平乐观。

    这里本来是前年田信的车骑大将军幕府所在,为就近在上林苑冬季围猎而设,后来军政核心转移到靠近长安的长乐坡,这里改成了中高级军吏的家眷安置地。

    关平、诸葛乔随田信到这里时已是次日的傍晚,关姬以私宴招待,并将夏侯平夫妇一并请来叙旧。

    席间,田信家中的常客夏侯献夫妇看着穿戴正式礼服的阿木,各自感慨极多。

    田信坐在主位,脸上写着不高兴。

    他不高兴,让关姬也跟着不高兴了,但终究是阿木与阿盐的第一次见面,两人倒也没怎么发作脾气。只是让关平夫妇尴尬,与他们同来的诸葛乔更有些无法是从。

    实在是没有想到,在田信眼里,关平、皇帝、皇后的地位实在是那么的不堪,以至于田信在私宴这种场合里连必须的伪装都无意维持。

    以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对待他们;而南海长公主更是遗忘了先帝的恩德,在这个场合里作为女主人不开口活跃气氛,使得诸葛乔肩负的许多使命无法达成。

    就连夏侯献夫妇也各自回避话题,只谈论自家生育、想念孩子的家事,无意询问关平、诸葛乔,更无意打听江都新闻,让整个宴席间的气氛始终很压抑。

    这种压抑环境也只是限于大人之间,席间始终充斥着孩童的说笑声。

    关平本想开启话题,可以无视田信的冷漠,可无法忽视妹妹的态度,也就左手抱着小田平让坐在他腿上,从教小田平说话,渐渐发展为询问小田平各种日常。

    沉闷的宴席结束,关平出恭时与前来作陪的夏侯平相遇在厕所附近的夹道里。

    夏侯平狐疑不解,当即询问:“定国,究竟何事令陈公如此郁郁不快?”

    “兄长,此陛下计较所在,非我与伯松主意。”

    关平一身灰黑细麻衣,双手负在背后脸上也写满了不高兴:“唉,孝先故意使我难堪,欲封我口舌也。可今日席间若不能说明白,我与伯松又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说着又是长吁短叹,见墙根有个蚂蚁窝,关平抬脚过去蹂踩。

    夏侯平见了皱眉:“还有何事?定国本在房县逍遥,又何必惹一身的是非?”

    关平能离开流放的房陵县,原因就两个,第一是皇帝嫡长子即将出生,关平夫妇有必要亲自入宫探望;又是年关岁末,也有义务陪伴大将军守岁。

    皇嫡长子出生,皇帝按例大赦天下,许多被流放的人也就在赦免范围内,正好免除了关平的流放惩罚,现在的关平是大汉的平头百姓一个;只是这位平民有一个大将军、宋公父亲,还有一个汉寿侯儿子,以及商侯、前将军弟弟。

    除此之外,早已跳出了朝堂漩涡之外,现在又卷进来,何苦来着?

    夏侯平深深的无法理解,以至于有揍一顿的怒气,等待关平的答案。

    若是不满意,揍了就揍了,也好让关平长长记性。

    他的目光督促下,关平左顾右望,低声说:“皇后有意与孝先联姻,以续帝室、三恪之情谊。”

    夏侯平无动于衷,追问:“还有呢?”

    “这……皇后欲交好叔父,使田氏与周侯皆为姻亲。”

    关平小心翼翼的模样,可夏侯平还是一副狐疑模样:“定国,就这些?以陈公器量,恐不会如此轻易的作色。恐怕,定国另有隐情,不肯明言啊。”

    关平沉默不语,专心致志去踩蚂蚁。

    另一边,田信与关姬一起吃晚饭,席间都没胃口吃饭。

    田信怒气已在席间散发的差不多,如今没好气说:“本以为皇帝只是想着让阿娟与周侯成婚,不曾想这人贼心不死,还惦记着阿嫣。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怄气的。”

    “可还假借皇后的名义,想把我家阿盐弄成他家儿妇。难道他就不知我家的打算?更可气的是兄长,我与他早有默契。哼哼,是我家的阿盐,他不想要,难道还能送到皇帝家里做儿妇!”

    关姬脸色也不好看,这是计划很久的事情,将田氏与关平一脉绑住的捷径。

    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让阿翁放心,保证阿木今后的地位?

    若没有关平汉口惨败,那阿木就是今后的宋公、三恪;可关平输掉了一切,也输掉了阿木的宋公继承权。现在把阿木当女婿养,不就是想补偿阿木?

    又不图关平什么,要什么没什么,凡是关平有的,都是自家不缺的,又不是占他便宜。

    结果倒好,辜负自家好意,一步步试探自家底线,究竟想做什么?

    阿盐阿盐,人没有盐就会死。

    关中目前食盐储备从来没有超过半年,益州的盐、湘州的盐、河东的盐,都不是好购买的。关中的产盐量,根本供不上人畜消耗。

    关姬也是独自生闷气,不去开解劝田信。

    感情是枷锁、是套绳,皇帝自然不会放弃任何的机会,会尽一切可能向己方施加手段,企图以一个复杂的姻亲网套困束住己方。

    只要大将军执政一天,皇帝任何出格的手段……都不会引来灭顶之灾。

    有一种狐假虎威的荒唐感,关姬越想越气,气急而笑颇为无奈。

    田信见状也就跟着笑了笑,说:“我原以为皇后能认知到北府之强,知晓什么是根本,没料到她真想做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想想,以诸吕之强,尚且族灭,又何况我家?”

    皇帝被架空了不假,可皇后终究是江都排序第三,甚至综合影响力比皇帝还要高一点点的存在,多少人围绕着恭维、巴结……以田嫦的年龄,怎可能保持最初的想法,自然会飘起来,做一些梦。

    现在皇帝左手是大将军,右手是皇后,这两面盾牌在手,还真有些硬。

    事到如今万万不可再退一步,自己进一步,才能保住所有人的命;若被束缚拳脚选择沉默或退让,那绝对会掀起一场遍及全国的内战。

    心意坚定,田信说:“既然妇翁已勒令少府拨发钱财供应帝室,那我也就无需另拨财物供应皇后。如今交割南阳在即,江都有三营府兵番上充当皇后的护卫。原以为她会受皇帝欺凌,既如今夫妇感情和睦,我也就不做那杞人之忧。”

    调走轮番服役的三个营府兵,那皇后在江都北郊的宫城立刻就会失去两千长乐宫卫士……整个南宫、北宫的卫士也才一千五百人而已。

    拿走这两千人,岭南、湘州、江夏、江东的人经过江都时,自然也就没必要专程去拜见皇后,也就没必要奉上地方土特产之类的。

    既然选择了皇帝,要做一个好皇后,那就该有心理准备才是。

    田信这里决定抽掉皇后手里的兵权、额外的经济收益,以及独特的田氏支持力量;其他方面也要跟着下手,只好委托关姬去处理。

    阿木这个女婿收定了,大舅哥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今后阿木就待在关中不走了。

    既然要得罪,就往死了得罪;可还有张飞那边也要处理,皇帝身边永远不可能缺人,既然有关平来试探口风,那么必然已经派人去张飞那里做思想活动。

    以张飞对先帝的忠诚,肯定会支持皇帝,甚至会冒险来关中,亲自为张绍聘娶自己小妹。

    一环套一环,必须予以还击!

第七百五十四章 避讳

    深夜,田信气呼呼难以入睡,在院中玩球。

    一个皮革足球被他一脚脚踢飞撞击到墙壁,红黄绿三色涂绘的足球充满韧性弹回来,他又是一脚踹出,仿佛在踹某个人的脑袋。

    这里的墙壁是条石、三合土垒砌修成,整体坚固如一道完整的石墙。

    足球反复撞击石墙,住在周围的人也都无心睡眠。

    关平夫妇的庭院里,关姬居中而坐,关平夫妇、夏侯平夫妇一同入座,五个人几乎都是发小、总角之交。

    关姬听到足球撞击石墙的沉闷声音,只觉得心绪压抑:“二位兄长,不论阿斗本意如何,如今小妹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阿盐一事,究竟是兄长本意,还是阿斗授意?”

    她双目睁圆盯着关平:“又或是阿斗默许,其近臣授意、暗示?还是兄长临时起意,把我家阿盐当成了你家的女儿?”

    一句话堵死了关平,夏侯平劝说:“殿下,定国之行举,也是仲父所乐见的。江都形势复杂,定国身在其中,也不得自由。”

    “江都即不自由,那就留在关中。正好孝先有意逐步收拢窦氏权柄,兄长可去河套,做一个统帅万骑的度辽将军。”

    关姬目光转向桌子上的明亮灯罩,罩内是鲸油灯盏,灯火明亮许多:“塞外自由,无拘无束,没人敢强迫,或以人情、交情胁迫兄长。兄长有心举兵支持阿斗,正好做这度辽将军。”

    关平张口欲解释什么,关姬目光移过去,关平又闭口。

    关姬就说:“兄长若真想自由,就去做这度辽将军。等关中大治官民积蓄殷实后,孝先会再开西域。兄长不妨去做西域都督,得享大自在。”

    不管是去河套,还是以后去西域,关平跑过去都能做个半割据的霸府首领。

    他的老班底又没死绝,跟他隐居在山都、筑阳三县,军屯度日;虽然不短缺衣食钱粮,可缺的是一个上升的机会。

    派关平去做个外围的武装首领,关平最少还能拉出两三千组织度极高的旧部,能省不少事。

    把阿木留在身边养,关平在外面又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

    十几年后,还不都是阿木的?

    现在把关平支派出去,山都三县隐居、屯种的那两三千历战老兵就跟着关平走了,绝对不可能再跟皇帝有什么牵连。

    皇帝手里军事力量十分贫瘠,截取这支老兵后,皇帝哪怕有一腔宏图大志,但也得忍着。

    免得生出错误想法,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

    关平本欲拒绝,可夏侯平给他连打眼色,现在唯一能让关平重新复起的就是北府。

    大将军那里为了避嫌,绝不可能启用遭遇流放惩罚的关平;皇帝哪怕想启用,也过不了大将军这一关。

    也只有北府,执意上表给关平奏请一个‘度辽将军’,朝中那么多人人精,肯定会一拥而上好生规劝,达成关平的职务落实。

    面对妹妹的安排,关平思前想后,脸色几度变化,又听着隔壁院子里足球撞击石墙的声音,仿佛压迫、催促他心神的战鼓。

    田信很生气,如果再挑衅这对夫妇,极有可能把他彻底软禁在关中。

    以田信的医术,甚至能让诸葛乔稀里糊涂病死在路上。诸葛乔还要去五原郡为窦宾册封官爵,这么远的距离,水土不服是必然的,半路病死的天子使者也是有很多的,不缺这类先例。

    “唉。”

    长叹一声,关平怂了,不想去折腾那类大事了,

    很想解释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头低着:“就依青华。是我不该生出妄念,可这又有设么错?”

    匡扶汉室、回报先帝恩德,这有什么错?

    见他同意,关姬也没多余的话想说,就邀请嫂夫人赵氏,还有夏侯平的夫人包氏去她的庭院宿夜,谈些私密话。

    就剩夏侯平、关平两个人面面相觑,夏侯平安慰说:“江都人心叵测,我听闻执金吾侦缉魏奸,牵连之广泛,不敢上报朝堂,只能陈述于仲父当面。仲父亦难决断,只好修剪枝叶,不动树干。”

    “不修树形,必然歪曲难做栋梁之用;若修树形,则忌惮北府民望高隆。故不敢轻动,以等待良机。”

    夏侯平说着长叹一声:“今日江都,已非当年的江陵。皇帝更非昔日的阿斗,定国,实不该与之纠缠。”

    关平板着脸听取这些话,见夏侯平不再说什么,才开口:“兄长,我听闻武昌之人自诩夏侯平部党,我以为兄长宜恢复本名。”

    “本名?”

    夏侯平眨动眼睛陷入回忆,端起茶碗饮一口。

    当年长坂坡混乱中关平一度走丢,当时走丢了很多人,刘备、关羽本就觉得愧对夏侯博,就把夏侯平收为养子,打算做关羽的军事继承人来培养。

    后来关平自己找了回来,但夏侯平已经改名,也就保留‘平’这个名,却恢复了原来的夏侯姓氏。

    见夏侯平沉湎在回忆里,关平指头沾了茶水,在桌面书写了一个‘茂’字。

    夏侯平也看到了这个字,长吁短叹不已。

    当年虎豹骑冲击十余万迁徙百姓的队列,赵云只能优先护卫刘禅突围;关平遗落在乱军里,他与关平的未婚妻就被曹纯掳走。

    直到北伐成功,他们当年的未婚妻才以沛国公主、谯国公主,以及曹家媳妇的复杂身份拖家带口迁回江都。

    夏侯平……夏侯茂越想,越是气愤,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无名火在灼烧、煎熬自己的身心。

    肺腑在燃烧,呼吸粗重,恨恨看一眼关平,他起身阔步走出庭院。

    突然拔出佩剑,就坐在屋檐下的木地板上,等关平追出来时,就见夏侯茂正用剑削切一缕缕的头发。

    似乎只有这样惩罚自己,才能消减、遗忘内心的痛苦。

    见状,关平也只是长吁短叹。

    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田信、妹妹今天的举动,分明已经失去了跟皇帝周旋的耐心。

    夏侯平再不改名,以后自然有的是人跳出来,拿这个话柄攻讦。

    现在改名、恢复本名,正好避讳。

第七百五十五章 情真意切

    天色启明,诸葛乔在前厅洗漱。

    洗浴铜盆搭在矮桌上,一侧木盘里有折叠的擦拭水迹的干爽毛巾,还有一盒沐浴、洗脸用的香皂。

    香皂的发明……多少带一点巧合,田信根本不知道草木灰水、动物油脂混合加热就能形成类似香皂的油膏。纯属他瞎糊弄出来的特产之一,现在的洗浴香膏已经添加了各类花草精油,也有类似的植物染色剂。

    这甚至不算是北府独有的特产,各处都有一定规模的生产,只是花草精油提取属于田信这里的技术……但各处的香皂也有解决办法,直接把采集的花朵打碎、过虑后搅拌到香膏里,也就产生了芬芳、色泽类似的产品。

    与田信这里出产的香皂比起来,江都的香膏成本略高一些……再高的成本,卖到益州去,也能暂时忽略。

    出于谨慎、提防考虑,诸葛乔使用自己携带的香膏,也用自己携带的布巾擦拭脸颊。

    但又不能不用,完成洗漱后他把香皂泡在水里浸湿,做出使用的痕迹;又拿起配发的毛巾擦拭手上水迹,也要做出使用过的痕迹。

    只是刚把毛巾块儿扯开,就见一个细小纸棒掉在水盆里,他伸手捞出,轻轻搓开。

    低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就见写着两行字:太极台呕血,温泉馆养伤。

    十个字外,还有六个他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似乎是密语、暗号。

    果然,北府与曹丕夕阳亭会面绝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先帝当年又迫于日益年老,为了早日统一天下不得不连年兴兵;而现在,田信百战余生的身体必然千疮百孔,伤病累积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所以这两年已经看不到田信亲自出阵的记录,可魏人不知内情,已被北府诓骗、吓唬。

    那么夕阳亭会面,就有可能是田信企图欺骗、迫降曹丕,或达成相关的协议。

    北府、田信,可能要与魏人媾和……这是要背叛先帝立下的底线、准则。

    或许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交织……

    里应外合,颠覆汉室社稷。

    有曹丕做外合,现在北府需要铲除、针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驻屯益州的父亲,这是汉室的右臂;一个是驻屯关东四州的卫公,这是汉室的左臂。

    年初已经交割凉州,苏则就地担任凉州牧;现在又有嘉州,嘉州刺史、西府的征西将军,皆是田信心腹爪牙。

    而此时此刻,南阳还在北府手中,要在今年秋收后交割。

    若是现在关东四州的卫公突然遇到意外,关东群龙无首……北府兵自汉中直取益州,那江都、汉室基业,就彻底完了。

    断定田信命不久矣,诸葛乔心绪不由万分焦虑。

    若田信还能活五年、十年、二十年,那自然不会冒险争夺这朝夕之间的事情;可一个伤病累累的人,随时可能暴死……怎能期望这种人保持冷静、耐心?

    以先帝之胸怀,尚且焦虑,急于速定天下;如今的田信,又能有多少耐心?

    必须将这个情报以最快的时间送到益州、送到江都、送到青州!

    心中已有决意,诸葛乔回到寝室将纸条轻轻摊开晾晒,思索隐秘的报信方式。

    几乎没有隐秘、正常的途径能把这条十万火急的信息送回去,任何的反常行为,都会引来北府的注意,导致北府提前动手。

    “伯松?”

    关平呼声在厅门外响起,诸葛乔将半干的枝条轻轻折叠,装入自己装钱的小荷包里,同时脸色松垮下来,显得很没精神,又很是焦虑的模样。

    一副坐卧不安的模样,让主动进来的关平见了也只是一叹,也理解诸葛乔的心情。

    “定国兄?”

    诸葛乔神情自然,焦虑写在脸上:“昨夜陈公是何答复?”

    “前夜、昨夜孝先已然婉拒,无意与帝室联姻。恐怕也是因此惹怒孝先,更不愿与我多语,自无从再询问夏侯氏一事。”

    关平不忍心观察诸葛乔的脸色变化,就扭头观察室内装修,目光落在屏风上:“唉……伯松为公事,贻误了终身大事……也怪我驽钝。”

    “定国兄,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私事、公事之分?”

    诸葛乔双手握拳搭在腿上,脸垂着神情低落,情绪不稳,又有激亢的苗头:“娶夏侯家女儿,既是追求所爱,也利于国家。今若不能成,我还有何颜面回见陛下?”

    夏侯家族在汉朝廷治下只能低头做人,被田信攥在手里如同人质;可这个家族在魏国拥有遍及朝野的人脉、影响力。与其联合,对汉室来说好处极多。

    尤其是这个田信伤病日益严重,昼夜兼程争抢时间的关键时期里,夏侯氏一族的态度,最少等于三万军队。

    关平也是长叹一声,自然理解诸葛乔此刻的心情。

    与夏侯氏家族的联姻,对诸葛乔来说实在是一桩天作之合;哪怕是背着丞相擅自做的决定,以丞相维护汉室的立场来说,也是能同意的。

    “定国兄,弟今后能否存活,皆在定国兄一念之间!”

    诸葛乔起身要下拜祈求,被关平赶紧托住,忙声规劝:“这又是何故?快快起来……我自会尽力促成!”

    “定国兄?”

    诸葛乔执意下拜,神情焦虑、慌张,情真意切。

    关平执拗不过,只好放开手后退两步,侧脸在一侧接受了诸葛乔的祈求大礼。

    这才上去将诸葛乔搀起,一起坐在床榻边缘,关平组织语言说:“夏侯伯仁是生是死,如今并无定论。今日我去邀北海长公主夫妇外出游猎,伯松务必振奋精神,以博取好感。否则不入夏侯元敬眼界,此人又怎会为伯松走动、撮合此事?”

    诸葛乔连连点头,仿佛有了主心骨:“是,就依定国兄长!”

    自认身份,也是对得起夏侯家女儿的。

    此事若能有所进展,恰好就有了正当理由给江都方面派发急信!

    若无进展,也要闯出一个进展来。

    个人感情挫折,或颜面受辱实乃小事,重要的是要让朝廷全面警惕北府、魏军的联合行动!

    诸葛乔主意落定,当即催促关平为他中介,好与夏侯献夫妇结识,以绕开田信,与夏侯氏家族进行交流。

    年轻人这么着急,关平也是能理解的,当即出门去找夏侯献夫妇。

    别人的事情怎么都好说,可诸葛伯松不行,这是自己画友、至交好友,能帮就得帮一把。

    终究是人生大事,不比寻常。

    关平走了,诸葛乔则从行囊中搜寻合适的画作,以作为夏侯献夫妇的见面礼。

第七百五十六章 犏牛

    同样的时间,田信还仰躺在暖炕上。

    面前已经摆好狭长的办公矮桌,桌子就扣在他腰腿之间,一侧摆着带盖的茶杯、砚台,他手里则捏着毛笔,对公文做批示。

    以现在的旺盛精力,以及管理范围,他能保持对司州九郡、夏州六郡的垂直管理。

    每一个县令都与他保持着直接联系,一个月最少有四封的例行政务汇报。

    这不是很累的事情,受过信息轰炸的人,对全局信息有系统的梳理,自然能协调各郡信息,分门别类做垂直指导。

    每个县的上奏的内容也就四五页纸,夹在该郡的文件夹里方面他阅读,以及回调积存文档。

    保持每天的公文阅读、批示,与县一级的负责官吏保持互动,才能始终掌握全盘的信息变动。

    一些县令、县长每周的工作汇报,如果主要工作没取得成效,会讲述一些工作中的鸡毛蒜皮事务来充字数。

    小到办公的笔墨消耗,大到配发的牛生育了牛犊,算母牛原籍的,还是算出生地的。

    牛马也是有籍贯的,很多官吏上任,自己是没有牛马代步脚力的,自有郡一级分配牛马。

    郡里分给你一头牛,方便你在县里工作时代步,这头牛生下牛犊算郡里的,还是算本县的?这是官牛,怎么算都不可能是官吏本身的,除非出钱赎买小牛犊。

    哪怕这种小事,田信也会给出指导意见。

    几乎司州、夏州这十五个郡的每一个县,都在田信的直接指挥范围内。

    而凉州由凉州牧苏则直接处理境内政务,只有人事权、调兵权握在六部;新设立的嘉州,则由西府直管,类同于凉州,且拥有境内调兵权。

    因此六部五寺三院看似有很大的管理范围,可下面县令直接对田信负责,反倒限制了六部五寺、郡守们的职权。他们无法直接管理、调度各县,现在整体更偏向于统计、观察、纠错。

    核心管理权在田信这里……县令们普遍来自北府军吏,他们也习惯、喜欢目前的这种管理方式。

    可以专心去做几件事情,没必要分心去做应酬。

    与田信保持着高密度互动,这些人做什么都很有动力、积极性。

    郡守、督邮、郡功曹、吏部、督察院虽然都有考核他们功勋,评价他们工作能力的职权……可这些机构的点评,永远比不上田信的一句话。

    因此,只要不犯法,顺着田信指挥去做事,自没必要去应酬、讨好跟其他的机构。

    显然,田信在培养今后的郡守之才;只要这里面有十分之一的人肯坚守原则,去地方上做个呆板的执政机器……不作为,远远比胡作为要好。

    十五个郡,每周工作五天,每天也就看三个郡的工作报告。

    不同于竹简这种沉重的文字载体,看竹简公文,是很耗费体力、眼力的;得益于简体字、标点符号、文字,可以让信息更高效、准确的传递,田信每日阅读工作其实很快的。

    如果不是距离遥远,信息传递成本略高……否则凉州也会纳入这种垂直管理。

    所谓的夏州六郡,其实也只有安定郡、上郡有完整的郡县制度,北地郡废了一半,西河郡又很小没几个县,河套地区的五原郡、朔方郡目前恢复了寥寥几个。

    司州九郡,河东郡、河南尹又不再管理范围内,所以真正需要管理的只有九个郡,一百三十多个县,平均到每天也就二十五个左右。

    再加上六部五寺三院、骠骑将军幕府的正常公文,平均田信需要阅读、处理的公文也就在四十、五十之间。

    这些公文少的寥寥几十个字,多的也就三四百字,阅读量并不是很高。

    对一个习惯了信息轰炸的人来说,每天睡醒接受新鲜信息的轰炸……并以裁决者的身份参与其中,其实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享受。

    掌控全局,生杀予夺。

    如往日那样,田信在早餐前就结束了晨间的公务批示,才洗漱,来到隔壁的院落用餐。

    这里是关姬的小庭院,他来时阿木就站在椅子上,眼睛贴在显微镜上专注观察。

    微观世界的奇妙,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很有吸引力。

    别说是孩子,但凡有一点求知欲,并有文化底蕴的人,都会忍不住去追逐宏观世界、微观世界的真相。

    这个时候阳光明媚,驱散了上林苑周边晨间的清寒。

    阳光下,小田平握着一个水晶打磨的放大镜聚集阳光,正专心致志的炙烤、灼烧一张废弃草纸。

    瞥到这家伙嘴角翘着,很高兴的样子,似乎还有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关姬等人已经入席等待他,一副文件夹在她们之间传递,传到了田信手里。

    是夏侯绫、夏侯徽一起绘画的一些细微小虫的图案……生活中常见的昆虫都已遭到了她们的肢解、解刨。

    见田信落座,小田平也跑回来入座,放大镜就悬挂在脖子上,还扬着下巴,方便关姬给他把餐巾塞进领口,见田信不说话,其他大人也都静默无声,他也就不敢吱声。

    “研究昆虫不利于健康,今后还是研究花草、林木之类为好。”

    田信将文件夹递交给关姬,嘱咐说:“牛马能杂交、繁育良种;谷物也能。除优胜劣汰筛选之外,不同品种的作物杂交,也应有改良的效果。此举利国利民,足以青史留名。”

    这两年时间,上林苑的大大小小的马场、牛场里,田信已经繁育出一种相对简单、常见的犏牛。

    犏,是个形声字,犏牛不是阉割的牛,但也差不多。

    为了繁育肉质更好的羊肉,普通的小公羊会阉割为羯羊,这样生长快肉质鲜美,羊骚轻微。

    而犏牛则是牦牛、黄牛杂交而生,公犏牛有巨大的牛角,毛发类似于牦牛,长得很雄壮,但不具有繁育能力。

    这是一种田信本就知道的牛种,目前优点就是抗病能力较强,以及很壮,性格也温和,不似水牛、野牛那么彪悍、凶猛。

    繁育出的公犏牛为了更好的驯化、成长,会采取阉割的方式培育。

    第一代的犏牛普遍才半岁左右,就已经展现出了品种优势。

    至于马种改良……这个不需要田信动手,自有专业人才;小范围改良即可,主要工作还是维持、壮大优秀的马种族群。

    现在流行的马种很多都是两汉就已经定型的族群,足以供应常规的战争需求;但缺乏优秀的挽马,这才是各处马场的工作侧重点,以方便、满足轨车需求。

    田信定下了一个她们今后研究的侧重点后,就一同用餐。

    关姬询问:“饭后可是要回长乐坡?”

    “嗯,正是新城铺设地基之时,我亲自盯着才能放心。等修好第一座街坊,上下吏士熟悉工序后,以后我就不用费心了。”

    田信缓缓咀嚼牛肉片,补充安慰:“再等一月,咱们就回温泉馆避暑。避暑归来,长乐坡、平乐观之间的木轨修通,就方便往来了。”

    一听温泉馆,夏侯徽轻轻探脚在桌下踹了踹对面的夏侯绫。

    关姬索然无味的样子:“轨车终究不便,还是昆明渠乘船更快一些。”

    她去长乐坡找田信时,都是从昆明池乘船,顺着昆明渠直接抵达长乐坡。

第七百五十七章 皮球

    午间,平乐观边上的昆明池,诸葛乔、关平与夏侯献泛舟游览。

    按着关平的心思,应该去南山边缘,或上林苑区域内的林场、牧场里射猎;可惜因为狩猎禁令的原因,只能就近散心、聊天。

    从这里可以看到池水东岸的铸币工坊,工坊被坊墙围起,如今只能看到一排熔炉上空飘浮的尘埃、白雾。这里是关陇唯一的铸币基地,目前每天铸币产量在七万枚左右。

    一版又一版铸好的滚烫铜币自然冷却,随后就转移到河边的水利工坊,将这些刚铸造好有尖刺、毛边的五铢钱穿在四棱钢条上,最后固定以水力旋转、打磨钱币的边缘。

    打磨好的钱币,一千枚一贯,用天平称过后就装箱封存,等待运输。

    昆明池经过田信两年的治理,芦苇、杂草多已收割、枯死萎缩,现在昆明池边缘种满了莲花。

    小舟缓慢漂流,夏侯献每见到含苞欲放的莲花就伸手采摘,显然是给妻子准备的。

    关平却无这种喜好,只是如今才是夏初,池水中莲花没有枯败的,也就没有他想要的莲蓬、莲子。

    诸葛乔划动船桨,听着关平、夏侯献交流关中各处的发展近况,正好也是他感兴趣的,认真聆听。

    夏侯献神态中依旧有掩饰不住的振奋、惊奇:“去岁积蓄才勉强温饱,而今岁风调雨顺,看冬麦长势可知关陇今年必有余粮。许多入山避难的士民,也纷纷迁回本籍,至年末,可谓吏民丰足,家家欢欣。”

    关平这时候询问:“去岁冬季,似乎并无狩猎?”

    “是,我听闻许多吏士进言,欲在冬季再征集吏士,行狩猎、练兵之事。只是陈公以南山牲畜需要休养为由,否决此事。故下令昭告士民,今年春、夏、秋三季禁止入南山狩猎。”

    夏侯献做了个解释,又意味深长的总结:“使南山积蓄兽群,存食山林之中也。若今后关陇缺粮,只好取南山野食以解燃眉之急。”

    这是战备粮。

    关平自然领悟,北府本身就有战备粮,南山兽群、植物是第二战备粮。

    关键也在于前年那一场冬季围猎的力度过于深入,如同篦子一样把南山北麓山谷、林地里的兽群驱赶、集中围杀……族群灭绝的野生动物数不尽数。

    很需要长时间的休养,不然时时狩猎,会破坏南山的生态平衡。

    田信考虑的是生态平衡,关平、夏侯献理解到的是为了兽群休养、恢复规模,以方便下一次的收割。

    闲聊片刻就已到了湖中,水波粼粼,夏侯献手里举着个宽大荷叶以遮挡日光,绿油油的,神情惬意。

    对于目前的生活,他是真的很满意了;魏国大族那么多,现在也就夏侯渊这一脉的近支族人全身而退。

    他是大汉县侯、妻子又机敏识大局很知进退之道,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里,没有赌气,而是与他同进退,选择了目前最稳定的一条路。

    现在就缺的,无非就是巩固夫妻感情的子嗣。

    夏侯献神态惬意、安宁,又有些好奇,直接说:“定国邀我至此,必有话说,今只有六耳,大可坦言。”

    关平抹开折扇,扇面是他亲自绘画的红梅图,轻轻摇扇说:“元敬兄,弟与诸葛伯松以书画相交,深知伯松品性高洁。当年,伯松担任汉津都尉时,曾与夏侯太初兄妹相遇。夏侯氏有妙女,书画为伯松见,惊为天人,恨不能朝夕为伴。”

    这时候诸葛乔将船桨放在一边,急忙拱手神态仓促、急切:“仆知行举孟浪,可情不自禁,还望元敬大兄成全。”

    夏侯献见状摸着自己下巴,微微皱眉,已经猜到了诸葛乔的意中人。

    夏侯氏三姐妹都有研习画艺,画的最好的是夏侯徽、夏侯绫,但意境出众的绝对是夏侯绫。她的画,与田信类似,形神具备且不拘一格,有独特的识别度。

    关平见状,低声:“元敬兄,夏侯氏之打算,弟亦有所知。我闻夏侯伯仁二女淑良温婉,俱是良配,也得我妹青华喜爱。只是其养女出身莫名,恐惹事端。”

    “定国此言何意?”

    “别无他意,为我妹长远做考虑而已,也为孝先后宅稳固做考虑。上古贤王也不过娶妻姊妹,今若娶纳姊妹三人,我恐孝先内室不宁,有人与我妹争宠;再者,人言可畏。”

    关平说着去看神情焦虑的诸葛乔:“伯松心意至诚,元敬兄长不妨细细计较。”

    是有那么点道理,现在夏侯氏家族依托在田信治下;可如果恼怒了关氏家族,三姐妹受到影响之前,自己这样的外围成员肯定会先受到波及。

    诸葛乔是诸葛瑾的次子,过继给丞相的嗣长子,身上代表着好几拨人,绝对是今后朝堂的核心重臣,是一方领袖。

    “若与之交好,也不失为退路。”

    回去后,夏侯献与张姬一起插花,他握着剪刀修剪莲花,张姬则往圆肚长颈细口红蓝白三色花瓶里插扦花杆,细细聆听。

    夏侯献顾虑重重,语气忧叹:“为夫顾虑宗族式微,不求交好诸葛氏,也要免其迁怒。不论此事能否成行,也应该居中撮合。能成固然最好,不能成,也能消减诸葛氏之仇怨。”

    张姬听了也是反复思考、衡量的模样:“是呀,诸葛氏不宜得罪。诸葛伯松又是这等痴情之人,若是得罪此人,必成睚眦之仇,无法开解。”

    “待我明日去见姐姐时,询问阿绫心意,若是能成固然最好,不能成也会取一信物,使诸葛伯松死心。如此,也可摘出夫君,不受那池鱼之灾。”

    张姬将插好的花瓶抱到前厅摆放在墙边书柜,折身回来时又抱了个新花瓶,用布巾擦拭花瓶灰尘,眉目伶俐:“定国兄长实在是可恼,不愿得罪诸葛伯松,把这为难事儿丢在夫君头上。此等人物,非是我家之福,还是少走动为好。”

    夏侯献赶紧应承,递上一支莲花:“是,听夫人的。”

    张姬将花插入花瓶里,斟酌思考:“姐姐曾答应要送青州牛马羊群六千头,近日出发。待我验收后,就与夫君一起回江都,为姐姐照料橘林馆。”

第七百五十八章 捷径

    很快,这条消息就被关姬送到了长乐坡。

    大中午的,田信正在昆明渠边上的柳树荫下准备吃午饭,就收到关姬转送来的夏侯绫询问书信,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自己不想跟丞相开战,所以对诸葛乔也就没什么恶意。

    可这家伙好端端的把毛绒绒手爪子伸到自己锅里吃饭,不剁了这双手,怎么能警告各处?

    现在好了,这家伙这么一唱,反倒给了夏侯家逼迫自己表态的机会。

    目前这种状态就挺好,彼此没有什么多余的名誉负担,不需要去考虑额外的政治影响。

    住在一起,该做的做,公布婚事与否……重要么?

    不重要……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贼好。

    夏侯家的女儿不好招惹,前年年初在象邑见到她们时,就知道这三姐妹各有心计,不能轻易招惹。

    招惹了,就要给相应的名分,还要给夏侯氏家族一个重新入仕、做事的机会。

    这回刺激先帝老臣,令他们怀疑自己的立场和诚意。

    所以拖几年,等解决了雒阳归属问题后,就大局已定,那这桩婚事就泛不起水花。

    现在好了,诸葛乔单刀直入,夏侯姐妹要一个准确的答话……似乎自己这里同意,她们中的某个人就愿意嫁给诸葛乔一样。

    等一等……这会不是诸葛乔的阳谋,以破坏自己与夏侯氏家族的关系;并为皇帝拉走一部分夏侯氏家族的影响力,给夏侯氏家族一个重新站队的机会。

    得到部分夏侯氏家族的效力,那朝廷就有了跟曹叡谈判的回旋余地。

    或许诸葛乔对夏侯氏姐妹有一点点好感,在政治影响力的加速下,自己催眠自己,结果真的就喜欢上了?

    这就麻烦了,不仅是情敌,还是政治、理想上的对立、不可共存的敌人。

    既然诸葛乔这么明确的做出了选择,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心怀仁慈,为了什么敌人之间的敬意,把一件小事拖成大事。

    心中主意落定,田信将这封信搓碎,抬手一扬纸屑纷纷扬扬落在昆明渠水里。

    何况,自己同意把夏侯绫丢出去,关姬也不乐意。

    走到现在这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粉身碎骨的地步,以及掌握各种权力后,关姬的观念始终在变化。上限变高了,下限也变的更低了。

    就夏侯绫的姿貌,恐怕关姬那边更贪恋一点。

    事情就是这么的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说出去恐怕都没人肯信。

    “传令国子监,征左马头姜维来长乐坡。”

    对杜恕下达一个指令后,田信又对常伴左右的谢夫说:“取笔墨来,我要作画。”

    姜维现在身份比较复杂,是正六品弘农都尉、国子监正八品教员兼南山学院骑科讲师、太子府正六品左马头、北府中军校尉。

    太子府主要官吏有正四品太子家令法邈、正五品太子卫率长典满,正六品左马头姜维、右马头邓艾;另有正六品的司直、长史;余下都是七八品,用来安置闲散人员的闲职、清贵职务。

    所谓的左马头、右马头,就是太子仪仗、班底的左右领队;用西幻的描述,就是左翼大骑士长姜维,右翼大骑士长邓艾。

    以关中目前的亭驿建设,每二三十里就换一匹马,每百里就换一个骑手。

    因此姜维当夜就抵达长乐坡,整个人风尘仆仆,走路的时候两腿略僵直,估计大腿内侧哗啦啦的疼。

    哪怕是娴熟骑手,大腿内侧磨出老茧……策马奔驰进百里,肯定吃不消。

    他来时田信早已完成绘画、题诗,田信正研究雒阳的魏军布防图。

    见姜维一瘸一拐走来,就提前摆手,指着身边椅子:“伯约免礼,入座歇息。”

    “谢公上赐座。”

    姜维入座,挺直胸背,也垂眉观察桌上的地图,见地图恰好是正面对着他,心中会意就沉心研究。

    可以清楚看到雒阳周围魏军各部的驻屯区,各部的番号、主将信息都有记录。

    这里对雒阳魏军的信息掌握,甚至比邺都方面还要清晰。

    河南尹司马芝、大司马满宠、车骑将军张郃、骠骑将军秦朗,就是目前曹丕身边已经与北府建立联系的重臣、重将;只有负责宿卫的武卫将军许褚依旧忠诚于曹丕。

    许褚这种绝对忠诚,就是立身之根本,这是一辈子修来的不灭金身,没什么好诽议的

    因为许褚的立场,所以他儿子许仪的立场也注定是唯曹丕之命是从。

    而许仪,正驻守河南县,是北府与雒阳之间商队、人马通行的必经之处。

    如果派人穿过雒阳去关东四州,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河南县的许仪;许仪如果硬要坚守原则,那曹丕这个大魏皇帝就颜面难存。

    所以,许仪很大可能会装作瞎子,放任自己的运输队通过。

    反复衡量人心变化,田信才做出决定:“我有意使伯约督率二百汉骑,三百汉僮义从,押解战马两千二百头、牛三千三百,羊四千四百穿过雒阳,运往关东。”

    “其中一千战马交付庞豫州,使转交朝廷;另向卫公交付战马千匹、牛两千,羊三千;余下牛一千、羊一千移交庞豫州,乃我私人所赠。”

    姜维一听就明白,多出来的余头是给他留出的折损余地。

    牲畜大规模迁移,就跟蝗虫过境一样,能吃草木的都会吃光,水土病夭折实属必然。

    每次扎营,要做的就是挑选出有染病、体弱症状的牲畜,另结一队迁徙;如果发现健康恶化,会立刻宰杀,作为迁移的食物补充。

    见田信望过来,姜维当即拱手:“臣愿往。”

    “嗯,我今日作了两幅画,有一幅画还需伯约转交魏主当面。”

    田信转身从书架边上的箱子里取出一个漆封的三尺长竹筒,回来递给姜维:“伯约此去,原有官爵恐不能服众。我欲拜伯约为驸马都尉,持我月槊,骑乘青雀出使关东。另有神驹白兔,乃曹文烈心爱之物,可一并带去。”

    姜维怔怔发愣,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又升官了?

    自升官弘农都尉后,每个月就有一次升官,或加官兼职。

    以至于关陇对他的连续晋升众说纷纭,得出一个‘终南捷径’的典故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 威逼利诱

    平乐观,早餐之后。

    赵氏与张姬结伴来拜访关姬,好一同参与、研究微观世界。

    对她们来说宏观世界、微观世界有的只是未知的神秘,对此并无太多的联想,缺乏敏锐的嗅觉。

    关姬笑呵呵看着赵氏背影,突然对身边的张姬说:“蒙多与青雀育有一匹良驹,叔父来信索要,正好请妹妹鉴赏。”

    “敢不从命?”

    张姬也是笑着应下,随关姬出门,门外已备好车驾,登车直入不远处的马场,这里是蒙多的地盘。

    远远见到关姬青色华盖的马车,蒙多就狂奔赶了过来,舌头吐的很长很是张扬,一双鸡蛋大眼睛漆黑水亮满是灵动,不断用马脸来磨蹭。

    关姬手里拿着个长刷子为它擦拭毛发,张姬身形玲珑脑袋只在关姬肩窝处。

    此刻关姬与蒙多做着亲密小活动,比较蒙多庞大的体型,使仰头观望的张姬不由肝颤,两股战战的,好像腰眼子被捅了一刀,有站不稳的迹象,还是咬牙强撑着。

    关姬又接住养马老仆递来的青干草束,举着喂食蒙多,这种草束是晒半干还有韧性的青草编织扎捆而成,草束中夹杂新鲜燕麦,以及蛋液豆粉糅合手搓成的细条。

    这只是蒙多的正常三餐,偶尔养马老仆还会给蒙多吃烤兔子……偶尔吃点肉,对马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过多久,关姬口里那只小青马就被迁来,一岁半的马驹站在张姬面前,人马比例恰好等同于关姬、蒙多。

    张姬细细打量面前活泼又明显畏惧蒙多的小青马,论神骏、根骨,似乎远胜于蒙多当年。

    若好好培育训练,或许有与蒙多比肩的潜力。

    更妙的是这似乎是一匹公马,对优化马群品种很有效果。

    好好使用的话,这匹小青马的价值几乎等同于等重量的黄金、白银,在自己父亲那里根本不是寻常价值能衡量的,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放任蒙多去玩耍后,关姬将一件略破旧的对襟马夹披在张姬身上,小青马对张姬更显的亲近,也不再拘束。

    关姬见她喜欢这小青马,就展臂说:“沣水之畔有一座桑园,与我步行前往,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是,就依姐姐。”

    张姬手里还握着牵马绳,小心翼翼跟在关姬身侧,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关姬双手负在背后,一身素雅的青黑两色服饰,软翅青巾裹头,飘逸的一双青巾软翅如长发一样垂在颅后肩背,周身上下不配饰金玉,就左手戴着七个铃铛围起的手链,举手、摆臂之间铃铛清脆作响。

    若不是散发淡淡脂粉香气,以及妙曼身姿和白皙细腻的面容,远远看着,关姬宛若一位身姿修长,即将成年的少年郎。

    这让张姬不由想到了曹植的身姿,她与夏侯献没少与曹植走动,曹植也喜欢涂粉熏香,身形轻盈显得修长,又性格温和举止轻灵,颇类似女子。

    一路无语,到桑园后,关姬却亲自走到井边要打水,张姬紧忙跟随。

    关姬将木桶丢入井中听到回声,突然就说:“我若将你投入井中,你就白死了。”

    “姐姐……说笑了,莫吓妹妹。”

    “妹妹怎知我在说笑?走乏了,妹妹可愿将这桶水提上来?”

    关姬将手里的麻绳递出,脸上没有一点情绪。

    张姬不敢伸手,怔怔站在那里,眼睛里水汪汪的,脸上惶恐之色越发的浓厚。

    关姬轻轻哼笑,两手来回拉扯绳索,就听到左腕的铃铛哗啦作响,突然木桶盛满水被拉出来,水花四溅之际,张姬腿软也瘫坐在井边的青石板上。

    见她身边溢出水迹,关姬一松手,放在井边的木桶倾斜,冰凉井水泼洒在青石板上,浸湿了关姬靴子,和张姬的红白两色的裙摆。

    张姬急忙爬起来,桑园的管事女官引着三十多名蚕娘赶紧围上来,关姬说:“准备热汤,再去取一身干净细布衣裳。”

    女官领人离去,关姬直接走向凉棚,张姬略作犹豫就跟上来了。

    凉棚上爬满了葡萄藤,棚下是一个宽敞秋千,关姬坐在秋千上前后缓慢摇摆,目光审视惶恐不安的张姬。

    似乎她靠一双手,就能在这里掐死张姬。

    “阿妹可知孝先最初的性格?”

    关姬似乎在自言自语:“孝先宗族逃难至荆州,可谓家破人亡,自不会是什么宽厚待人的心思。故,孝先从戎之处,不仅言语毒辣不留余地,领兵用计更是不择手段,令敌我忌惮。”

    对此张姬略有听闻,襄樊之战、江陵麦城之战,以及汉口反击战,田信有太多的狠辣战术,受限于关羽制衡,或自身地位低下,没有得到施展的余地。

    关姬口吻感慨:“以孝先狠厉,绝不会留什么隐患。是先帝宽厚相待,才使孝先潜移默化,渐渐开朗。故,先帝不仅有提拔赏识之恩,也有再造之殊恩,如若再生父母。”

    “而当年令田氏宗族破灭者,曹操也;负责迁徙汉中士民者,颍川杜袭也,此人已被典君诛杀。可破门,抄没田氏家产者,乃夏侯妙才所部吏士。这仇,始终记在夏侯氏头上。”

    可能是风吹了井水染湿的裙摆,张姬站在关姬面前只觉得无比寒冷,又不得不强撑着。

    关姬眉目始终清冷:“夏侯氏入汉以来,皆约束在孝先治下。妹妹以为这是巧合,还是偶然?我笑夏侯献无谋,也笑妹妹短虑。尔夏侯氏乖顺尚好,若触及孝先心病,灭族之祸不远矣。”

    关姬说着闭目长叹,张姬这才吐一口浊气,又赶紧屏息。

    关姬语气幽幽:“阿斗不识好歹,可孝先又不愿寒先帝旧臣之心。阿斗为左右所惑,陷入迷途却不自知。我家兄长怎样都无碍,夏侯献却左右搬弄是非,就不怕遭人灭口?”

    张姬脑袋空空的,想不明白这些话里的逻辑,可也清楚以大将军的手段,以先帝旧臣的手段,再杀一批天子近臣实属小事。

    “妹妹小觑了丞相,以丞相心意,惩治诸葛伯松之余,也会严惩夏侯献。”

    关姬说着露笑:“妹妹这是要解脱了,只是朝廷若治罪夏侯献,难免牵连夏侯氏及妹妹。我倒有个主意,妹妹可有意乎?”

    “愿……听姐姐教诲。”

第七百六十章 池水

    日暮时,昆明池边上的简陋木棚,这样的木棚在关中随处可见,有供行人在路边避雨、歇脚的,也有农田里方便吏民休息的;水边的凉棚……自然是方便钓鱼的。

    诸葛乔与关平白日走访平乐观周围的马场、牛场、菜场、林场,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研究。

    即研究这些官营的场所的设立目标,也研究其内部的运转机制,好方便今后朝廷相关的有司效仿、学习、改进。

    诸葛乔有心环游关中郡县,认真、仔细且大规模、深入的调查、研究田信的执政措施。

    目前的大汉,执政大将军只有一位,可分布到天下州郡,却有六个政务枢纽。

    分别是关陇四州的田信;益州、南中的丞相;荆州、两淮区域的大将军;江东地区的关兴、诸葛瑾;关东四州的大司马张飞;以及岭南的陆议。

    各处执政风格都不同,最为接近的反而是田信与丞相;都事无巨细直接掌控在本人手里,田信直接盯着每一个县的政务运转;丞相更是连身边的琐碎事都不放过。

    都是处理政务的勤劳楷模,且几乎治下有一种相互竞争的廉洁、效率。

    看着一样、类似,可却有本质的不同,现在调研清楚,可谓是知己知彼,是很重要的一道举措。

    那么作为竞争对手,关陇方面肯定会阻挠他们的正常调研。

    因此,要想办法取得田信的同意……针对这件事情,诸葛乔本人是没什么办法,只好请教关平。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沉重,关平陷入沉思,衡量风险。

    得罪田信不一定死,最惨就是把自己种的梅树、花草全毁了,再大不了把自己的画作也都给毁了,不会到惩罚他本人那一步。

    可得罪广大的北府军吏,这些魏军、吴军出身的家伙,不能高估做事的下限。

    关平思索可能的破局切入点时,夏侯献带着一副竹筒走来,他脸色不是很好。

    张姬把画卷交给他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估计事情是没希望了,或许还引发了关姬的不满。

    因此夏侯献也没什么好脸色,带着这幅画来见诸葛乔。

    关平正愁脱身之计,急忙热情迎上去,走近了见夏侯献脸色不好:“元敬兄……事有不妥?”

    “应如定国所料。”

    夏侯献压下不快,语气闷闷不乐,将画卷交给了关平。

    关平惊疑不定之际,诸葛乔自己就扑上来,急匆匆拿走画卷,画卷入手沉甸甸就知道作画的纸张质地很好,不由心中一沉。

    拿到简陋木桌上,以随身短匕切开漆封,将画卷铺开。

    画中潭水里三片大荷叶两片小荷叶,钻出一条含苞待放的莲花,刚见这个大致画像诸葛乔心中大喜,喜形于色。

    仔细一看,一只翅膀半透明的蜻蜓就停在粉白欲绽的莲花花骨朵上。

    一侧有题诗,典型的田信行楷: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落上头。

    还有落款,写着‘答兄长关定国所问一事,于夏历六年五月二十四日午后,长乐坡’,之后还盖了田信本人的两个私印,分别是‘汉客陈信’,以及新的私印‘南山散人’。

    同时还有一个略小、俊秀的私印,屏息的诸葛乔细细研究,在夕阳下总算认清楚了印文‘夏侯平乐’。

    平乐,难道是她的闺名?

    这说明什么?

    诸葛乔脑袋满是沉闷,却有一个单线程逻辑在高速运转。

    这说明昨天张姬去询问时,关姬、夏侯姬就一起去信长乐坡,田信这才作画表态;这画可能是昨晚、今早送到平乐观,夏侯姬用印后,又重新漆封,由张姬、夏侯献转交给自己?

    脑袋沉闷,又觉得浑身似火烧,隐隐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仿佛一拳就能打碎昆明池。

    关平、夏侯献凑上来要看画,诸葛乔突然抄起这画欲要撕开,可纸张质地坚韧,一瞬间没扯开。

    顿时心生悔意,转身背对关平、夏侯献,调整呼吸缓缓卷拢这幅画。

    画卷拢好,诸葛乔从怀里取出一条五色彩线编织的绶带,将画卷扎住,才长呼一口浊气,浑浑噩噩后退两三步,瘫坐在一株柳木树桩。

    树干已经被采伐,树桩周围生出密集的新枝,枝叶翠绿、新鲜。

    关平想要询问什么,夏侯献伸手轻微拉了拉关平袖口,关平这才止步。很是忧虑的去看夕阳下倒映火烧云的昆明池。

    看来,自己很有必要去与田信好好谈一下;与夏侯氏沾染太深,维持那么深厚的情谊,恐怕会引发朝中老臣不必要的猜忌、隔阂。

    想着,他又是一声长叹,苦恼不已。

    夏侯献后知后觉,只觉得自己似乎闯祸了,不然张姬没必要给自己那么难看的脸色。

    看一看长吁短叹忧国忧民的关平,又看看仿佛残兵败将的诸葛乔,他也就莫名的烦躁起来。

    虽然知道夏侯绫很大可能看不上诸葛乔,自己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

    可似乎连累了妻子……这似乎涉及到了干涉田信的内宅、婚事,若是被记恨?

    夏侯献心中萌生退意,决定远离诸葛乔,许多挤压到喉咙的劝慰之语也让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关平又始终担心夏侯氏做大,得到田信解禁的机会,得以执掌兵权跻身关陇高层。

    许多北府元从追究出身,几乎都跟夏侯氏家族有那么点关系,所以夏侯氏在北府具有天然、深厚的人脉基础。

    这样一来,内有夏侯氏三姐妹,外有夏侯氏十几个骨干栋梁,加上外围的旧部,这样的话足以撼动自己妹妹的地位。

    甚至,有胁迫田信的可能性。

    夏侯献、关平各有自己的心事,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诸葛乔?

    诸葛乔浑浑噩噩站起来,只觉得周身湿滑,仿佛一层厚厚的黏液包裹自己,隔绝了自己与天地的呼吸、交流,窒息感来自身心深处,几乎无法避免。

    又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他起身将抱着的画卷放在桌子上,又不停步朝昆明池走去。

    关平、夏侯献只当他要散心,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

    就见诸葛乔双臂展开,整个人如倾倒的十字架一样,噗通一声倾入昆明池,溅起一片水花。

第七百六十一章 重礼

    “姐姐,诸葛伯松虽系失足落水,如今局势微妙,恐会生出误解。”

    平乐观,关姬与张姬一起用茶,半夜时分鲸油明灯照亮厅室,张姬情绪不安。

    关姬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走神了正思考其他方面的事情,没有思考诸葛乔可能会因落水染病而死。如果就这么突然死在关中,那几乎很难向外界解释、证明。

    不过关姬总觉得诸葛乔不可能落水染病,只有真正失足落水,仓皇之间呛了不少浑水的人,才有可能死于肺病、炎症。

    若是蓄意寻死……再怎么殉死,落水那一瞬间是屏息的,就算灌水也可能是顺着喉咙滑到胃里。

    虽然没对人的肺解剖研究过,可也没少收拾牛羊肺子,大致的致病远离还是能想明白的。

    所以即便诸葛乔浑水入肺,也应该是很少的水……换言之,在最倒霉的情况下推论,诸葛乔还是能活一阵时间的,这段时间里足以将他转移、送回江都。

    人活着抵达江都,很多事情自然就能讲明白。

    以丞相的家教,诸葛乔即便不肯吐露实话,也不会恶意捏造事端。

    可怎么才能让丞相那边息怒?

    丞相无子,从诸葛瑾这里把诸葛乔讨要到名下继嗣……这在当年是一桩关系孙刘联盟、巩固情谊的大事。孙权不心疼诸葛乔,可诸葛瑾很是心疼。

    若这么没了,丞相无法向诸葛瑾交待。

    丞相一定会生气,这与公事无关,是一个人父的基本反应。

    还有自己父亲那里,肯定也不高兴,决不能让关平回江都,一旦回去,老爹的怒火就集中到关平身上。

    恐怕兄长已经想明白了这些环节,现在就是劝他护送诸葛乔回江都养病,也不会同意。

    因此要多方面想下手,以消弭各种可能发生的祸事。

    关姬想清楚自己的底线和愿意交付的代价后,也不理张姬的话茬,就伸手抓起身侧的线绳轻轻拉扯,线绳另一端的一串小铃铛就悬在屋檐下,此刻摇摆脆响。

    守在门外的家令孟姬转身走进大厅,七八步后穿过屏风,又三四步拐弯来到寝室门前,欠身:“殿下?”

    “取两台显微镜移交诸葛乔,其验收后,一台移交丞相府,一台由其运往钦天监。”

    关姬语态平静,孟姬则有些诧异、不舍,显微镜几乎可以当做社稷神器,是陈国得天所幸的有力、直接证据。

    张姬也是咋舌不已,一台显微镜,足以让诸葛乔放弃前往河套的使命,主动选择护送显微镜回江都。

    关姬不做停顿,又说:“再加急传令岘首山观星楼,令大小学士、吏士、学子迁入南山,择地重修观星楼。发书南阳,请征北将军全力协助。”

    孟姬左手拿着厚厚一叠笔记本,右手握着毛笔细细写着,她认字不多,但也能工整书写一些日常口头语性质的公文。

    随后关姬审阅内容,取出私印盖上,就由孟姬拿着去制作更为正式的命令文书,走正规的亭驿向南阳、观星楼发去相应指令。

    观星楼里藏着可以颠覆世界的宏观世界知识;朝廷的钦天监眼馋不眼馋?肯定眼馋,各处经学家、世家对这个感兴趣么?

    非常的感兴趣,可他们插不上手。

    自先帝驾崩后,管理观星楼的孟光就停止了招纳新人,以隔离、封闭的环境里研究、探讨天文学。

    这两年时间里,观星楼与外界停止学术交流……朝廷肯定很想知道观星楼的机密,更想借助观星楼的知识,去推敲、判断‘青龙见于蓝田’、‘鬼神妖魔’及相关等等之事。

    再不做处理,极有可能在交割南阳的时候,使观星楼这里成为一个可能失控的导火索。

    毕竟……有的人只是好奇、渴望其中的隐秘知识;而有的人则非常忌惮,恨不得一把火烧死观星楼里面所有的人。

    张姬不知内情,但观星楼威名如雷贯耳,此刻就有些肝颤。

    见她不堪模样,关姬已见怪不怪了,就说:“诸葛乔突遭横祸,父亲必责怪兄长看护不周。我以为兄长绝不敢陪伴诸葛乔回江都,正好担负诸葛乔使命,前往册封窦宾官爵。”

    “姐姐是想让小妹夫妇送诸葛伯松回江都?”

    “正是如此,只是……”

    关姬眉目狐疑拿捏腔调,张姬赶紧表态:“愿唯姐姐命令是从。”

    “好,诸葛乔落水之时,只有兄长与夏侯献在侧。若此去江都,诸葛乔受阿斗近臣蛊惑,而夏侯献也跟着做出蠢事,两人一口咬定落水另有隐情,那会怎样?”

    原谅张姬没有那么大的脑洞,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玲珑、精致的面容、五官满是迷惑,还有些不相信:“怎会如此?”

    “怎不会如此?人心欲壑难填呀。如妹妹这样机敏、顺服大局者又有几人?一旦孝先夺鼎,五十年内公卿出于关陇则是定局,多少人肯甘心?”

    张姬听了沉默许久,细碎银牙咬了咬下定决心,说:“夏侯献身侧多有世代家仆,孔武有力,非我能杀。还请姐姐调派锐士,好助我一臂之力。”

    关姬做诧异模样:“妹妹怎会生出这种想法?”

    “?”

    “此事怎能假手于人?”

    关姬敛去最后一点表情:“做好此事,今后橘林馆便是妹妹的,我会抽调匠人,重新经营麦城造纸坊。”

    麦城目前最值钱的是什么?

    就是已经快要废弃的造纸坊,这里的纸浆更为稳定……可因朝廷与北府之间的矛盾,不得已荒废,只维持基本的运转。

    各地雨后春笋的造纸坊虽有产出,却比不上麦城的纸张优良。

    可田信这里不放手,朝廷拿到麦城也没用……最初的那个工匠团队掌握在北府手里,朝廷拿了麦城的土地资源,也不见得能恢复到最初的产量、质量。

    张姬是大汉的北海长公主,青州北海国的税租跟张姬本人没有多少关系。

    论可支配收入,张姬比不上关姬,连谯国长公主、沛国长公主都不如。

    虽说皇室没钱,可关羽不会亏待这两位真公主。

    四位长公主里,就张姬夫妇最不显眼。

    麦城造纸坊,橘林馆……这么沉重的礼物砸下来,还有那匹神骏异常的小青马。

    哪怕,今后事情走漏,父亲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把事情经过向母亲说明白,母亲也会体谅的。

    卫公张家、夏侯氏一族,是当下最为敏感、脆弱的两个家族,经不起风浪摧残。

第七百六十二章 钓鱼

    长乐坡,田信晨练时就收到关姬的来信。

    这是一封关姬的亲笔信,交代了她对各方面的调动尺寸,包括除掉夏侯献一事。

    夏侯献虽然是曹魏三代宗室中有统兵干才,也有决心、毅力与吏士同甘共苦的干才,可现在自己这里用不上他,大将军、丞相那里也没有夏侯献的位置。

    唯一能安置夏侯献,让夏侯献能一展所长的是关东四州;可张飞出于避嫌、避免隐患的考虑,迟迟不给夏侯献安排军职。

    夏侯献又与曹植亲善,复杂的人际关系、出身,反而成了夏侯献与正常仕途之间的巨大障碍。

    人不做事,思维就会迟缓,对整体形势变化缺乏直接了解。

    突然面临选择,做出一些自以为、理所当然的选择也就不足为奇。

    夏侯献如此,关平也是这样,他们需要踏上仕途后,才能习惯、适应现在的形势。

    自己跟夏侯献没什么仇,这点仇来的也荒唐,大概是关姬企图借别人的命,来帮自己解放天性……天性就是本性,自己的本性肯定是向往善良的恶。

    再细分的话,应该是守序邪恶。

    与关姬老夫老妻的,似乎做点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坏事,才能更好的增进感情。

    这种情况下,夏侯献就成了牺牲品……现在关姬只是要借故拔除夏侯献,也解决夏侯献可能犯傻引发的灾难。

    江都并不平静,老丈人就是皇帝的保护伞;只要老丈人在一天,皇帝就会尝试各种手段。

    皇帝已经历过许多他眼中最大的人生悲惨,作为一个皇帝,保不住心爱的皇后,未出世的两个孩子接连夭亡。

    皇帝对保护伞……恐怕不会有什么感情、敬意,自然不会顾虑各种令保护伞难堪的后果。

    经历过最惨,现在搞事最惨也不过是废除皇位、流放一方罢了……怎么都不可能危及性命。这样的遭遇,是吓不住皇帝的。

    哪怕今后自己代汉,皇帝的命运也是如此。

    所以皇帝是真的不怕死,横竖都是丢皇位、流放,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也就可怜老丈人含辛茹苦,哪怕知道皇帝的心思,也不愿意相信皇帝会这么残忍。

    又或者老丈人想的很明白,只是出于对先帝的感情,才这样照料、维护皇帝……就本质来说,并不在意皇帝遭遇如何、想做什么。

    眼里,没有皇帝,皇帝在他眼里或许仅仅只是先帝的孩子。

    这个孩子能长大,能吃饱喝足,能生儿育女,能少受点折磨,若能活的明白、坦荡一点就更好了。

    所以现在没必要跟皇帝碰撞,夏侯献这样可能提前引发碰撞,让老丈人为难的存在……还是早点拔掉为好。

    让皇帝继续组织人手积蓄力量,也让他野心勃勃处心积虑过上一段充实、富有希望的生活。

    等老丈人累了,就来个大扫除。

    想明白关姬的本意后,也就默许了除掉夏侯献这个隐患。

    然后是迁移岘首山观星楼,观星楼目前正研究本初子午线……也就是经线、纬线,本初,是指最初的原始的经线、零度经线。

    按着观星楼的报告,欲以观星楼所在的岘首山为‘地球仪’的本初子午线所在。

    对待这种事情田信缺乏兴趣,在岘首山、南山某处山岭都行;现在正围绕着岘首山本初子午线为坐标,参照周天星图,为岭南地区第一轮南洋捕奴活动做准备。

    如果做好这个图,岭南的海军就算遇到风暴迷航、走散,也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并测绘出新的航海图。

    此前观星楼的种种学术都围绕着天体展开,对实际生产规划缺乏直接影响。

    现在作为经纬图、周天星图,配合指南针,就能成为岭南向外拓展的活动保驾护航。

    学术,转为了实际的生产力。

    因此不宜迁移观星楼,应该等他们完成这项工作……只是,观星楼里也有思想、立场倾向汉室的。

    所以目前绘制经纬图、星图……有磨洋工,等待南阳交割的嫌疑。

    本是钓鱼的好机会,看来是没希望了。

    有自己的地图以及指南针,陆议今年组织的南洋捕奴计划不会出太大的航线错误。

    自己不缺,陆议不缺,岭南不缺。

    可观星楼以为自己缺、朝廷以为自己缺,江东、青徐方面正在造船的这些人以为自己缺。

    海里有巨鲸,那肯定还会有其他如同妖魔的巨兽。

    自己与曹丕夕阳亭会面后,就已经点亮了各方对海洋、海外的探索精神。

    稍稍吃饱肚子的权贵、豪强,都会思索生命的意义、世界的意义……再加上探索获得的好处,这已经是不可逆的过程,现在没人能打断探索海外的精神。

    这种精神,已经根植于海外仙山、长生药、妖魔……等打通航海商路,捕奴也进入良性循环,或许西部鲜卑一路迁移、西征,攻入罗马城后,会遇到己方的商船?

    也不清楚大月氏人建立的贵霜帝国现在是否存在,这个葱岭以西的殖民、征服者帝国如果现在还存在,或许应该跟西迁的鲜卑人交手了。

    当年匈奴夺取河西走廊,大月氏残部西迁,又遭到匈奴别部的乌孙追逐、驱赶,于是翻越葱岭,跑到大夏人的王国,以军事实力收取贡税。

    休养生息快两代人后,月氏人才对始终臣服的大夏人动手,逐步征服了大夏。

    现在另一个被中原文明击败的游牧文明开始西迁,带着成熟的马蹄铁、马镫、马鞍技术的游牧民族正在靠拢。

    也不知道喜好经商的贵霜帝国能撑多久……看来自己得加快疏通西域的脚步,要早一点获取西域的信息,以免养出一个庞然大物来。

    思维落定,为关平确立了一个小目标后,也就默许了关姬的行为。

    只是有些可惜观星楼这么大的鱼饵,养了四年多,本可以钓来一条很大的鱼。

    可现在只能放弃,没有精力去折腾朝廷。

    虽然能折腾、消磨皇帝的威望;可老丈人夹在中间,绝对很不好受。

    或许关姬也察觉了观星楼有问题,才借故排除,以免自家老爹为难。

第七百六十三章 彳言

    通向七盘岭的轨道车厢里,关平愁颜不展。

    在过河时,他亲自搀扶诸葛乔下车登船,与五天前他们经过时不同,这里突然多了一支工程营,正在两岸设立营地、架设施工场地。

    工部少卿、北府少将罗蒙正在工地检查施工进度,现在正是夏季燥热之时,灞水、浐水流量较低且平缓,方便勘探河床。

    修好这座蓝田桥,足以积累丰富的大型桥梁修建经验。

    先让河东太守赵俨过几天安稳日子,等河水秋汛过去后,就着手在风陵渡修桥。

    入秋后,关陇有大量的人力可以投入工程、战争里,能游刃有余的跟赵俨、曹真玩玩游戏。

    关平等人渡河时,作为昔日的袍泽、同僚,罗蒙闻讯后来见关平。

    关平情绪不高闷闷不乐,特意找茬说:“我听周围吏士言语,不提蓝田县,也无蓝田桥,只有蓝县?蓝桥?”

    罗蒙多看了几眼远处夏侯献搀扶离去的诸葛乔,神态自然回答:“此蓝田士民申请倡议之事,我等也深以为然,遂改了地名。”

    关平更是皱眉,罗蒙又解释:“原因有二,一是蓝田、京兆士民不愿日常口语中冒犯公上;二者,公上有意更易姓名,我等以为不妥,这才促成蓝县更改地名。”

    姓名,隐隐中呼应着天命……哪能轻易改动?

    可田信的姓氏、名、字都是常见的字,更是公文里常见的字。

    这么说吧,如果有张废纸、竹简落在地上,上面有蓝田二字、或信义、孝顺、先后等字迹,若是被某人踩一脚……这可是不得了的祸事。

    田信不在意,可在意这个事情的人太多了,比踩了他们家灵牌还要刺激。

    这该怎么办?

    田信只能小范围的更改,不改不行。

    整个北府治下的四州之地,统计田亩时已经不用这个字了,有的郡县对各种田地有了专有的字,以避免统一使用的田字。

    比如官田、公田、军田使用‘佃’,旱田用‘畑’,盐碱略重的地用‘畠’,能引水灌溉的田则是‘沺’……形式主义很强,求生**也很强。

    田信本人都不习惯,只好在公文、信件里使用新的私印,以陈信自称,以避田字。

    而信又是常见的字,所以田信私印的信字的结构不同,是双人旁的‘彳言’,以此免除信字的避讳。如果还有人不长眼要撞这个生僻、专指他本人的字,那就是自寻死路的碰瓷行为。

    至于孝先这个字,田信也只是命令宗人府,今后自己这一脉的田氏子弟不能连着使用‘孝先’二字;若是更改姓氏,则不在此列……禁的也只是后代中不许人使用‘田孝先’,不禁其他田氏家族的田孝先。

    就避讳来说,蓝田县士民、官吏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改掉地名。

    不然以后户帖不小心丢了,被水泡了,或被火少了,难免有些不近人情的人跳出来扩大事端。

    关平自然听过类似的流言,对这种劳民又无实际意义的事情持负面看法。

    一个田字,有什么好避讳的?

    难道还要避讳申、甲、由这些字?

    关平见罗蒙始终一副谦和神态,虽有一肚子无名火,也无法借故向罗蒙作色。

    终究彼此是襄樊战役期间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更是汉口惨败的经历者,关平压下无名火,露出疲态:“待我送诸葛伯松一程后,再来叨扰,讨一杯水酒。”

    “嗯,今夜扫榻相待。”

    罗蒙也郑重施礼,目送关平离去,见关平登上最后一截直通七盘岭的轨车,才长舒一口浊气。

    赵累、陈雷、詹晏、邓贤这些昔日水军同僚都已不在,除了詹晏守卫夷陵时被吴军阵斩外,余下都战死在汉口。

    很多败仗都是想不明白的败仗,仿佛天命一样。

    比如汉口惨败,就那么巧合,让吴军乘着夜间东南风强劲时一举纵火取得重大成功;然后就是满宠一把手烧掉吴军屯于巢湖的全部军资。

    罗蒙见三节车厢消失在远处,才转身走向蓝桥,有轨车运输石料、木料,可以加大石料的使用量,以保证桥基稳固。桥基稳固,余下木桥从容拼凑就行了。

    现在关陇百废俱兴,田信连一座像样的馆舍、宫室都无,长安新城目前只动工一个样板街坊……这种十分节省人力、物力的大环境下,谁敢一开始就修石桥?

    修好这些普通的木桥,就能将八水绕长安格局内许多渡口的船夫解放出来,让他们去做别的事情。

    修桥过程中积累大型木工技术,方便以后修筑宫室。

    但凡有点规模、气势的宫殿,必然有巨型木材的加入,一座座宫殿、台阁、复道天桥,可都是大型木料拼接而成。而修桥,与宫殿修筑有许多互通之处。

    田信规划了一个风陵渡修桥,督促魏国向太行山以西迁移人力的计划;北府官吏的反响重点不是与魏军可能的摩擦,而是修桥的过程中为今后的宫殿修筑积攒经验。

    如同田信以身作则住在简陋的营房里,那关陇四州各处官吏,谁敢入住好一点的屋舍?

    七盘岭,诸葛乔等人下车,他又不放心重新检查了箱子里的显微镜,整个显微镜分成部件裹着防震羽绒储放。

    有这种神器,仿造后,北府能研究的,朝廷也就能研究。

    不像年初,关姬呈送了一卷水中微生物的图册,结果满朝公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皆引为惊奇,而不觉得羞耻。

    虽不清楚赠送两台显微镜背后包含着怎样的深层次考虑,但绝对是好处大于坏处,对朝廷来说这是有跟的区别。至于明显的坏处,诸葛乔暂时想不到。

    确认显微镜完好后,他才与关平道别。

    轻微发烧导致他面容憔悴,注意力涣散:“定国兄,出使河套册封窦氏彰显朝廷威仪天子恩德之事,就托付与定国兄了。”

    “必不辱使命。”

    关平理解话语中的深意,说话间颇有些有心无力,格外嘱咐:“伯松务必要照料好身体,天子左右难免有幸进邀宠之人。无伯松在,我深恐此类败坏国事。”

    诸葛乔微微颔首,感叹说:“其身正,无令自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不敢不从。”

    神态疲倦,有痛苦之色:“唉,待天子亲政,或可知本色如何。”

    关平理解他的痛苦,又无法开口安慰,只能去嘱咐夏侯献夫妇,让他们好好照料诸葛乔。

    对此,夏侯献自是欣然承诺,武关道沿途亭驿补给充足,不愁物资、歇脚及护卫问题。

    张姬倒是很不舍,临分别也格外嘱咐关平照顾好自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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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