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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四章 转移

    廷尉府,监牢营。

    廷尉府并无专业的监牢,不论早年张温,还是现在的李严,对于修造监牢并无太大兴趣。

    因此廷尉府的监牢由一座城中军营改造而来,凡是囚禁的囚犯都会被组织起来去做毫无技术含量的修城工作。

    修建城市,不单单就一个城墙;城内的街道路面硬化,排水渠的连接,乃至清理城内生活垃圾等等之类,都需要一支吃苦耐劳的队伍来负责。

    石灰的大量烧制,在这个远离战争的时期,很多石灰就投入了城市基础建设里。

    堂堂江都,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城内主要街道都已完成了路面平整、硬化和配套的排污渠修建。

    起码下雨后,主要街道上一尘不染;不似早年,雨天必须穿木钉屐履,不然出一趟门必然两脚都是烂泥、污泥。

    江都正在渐渐编好……不是早年的懒散,而是他们不知道该从哪里改进生活设施。

    有田信的指导,针对性的使用人力、物力,自然事半功倍,收效卓著。

    目前监牢营里有一百二十多名参与斗殴的郎官,鉴于他们的身份,只好安排一些打扫营内的清洁工作,可不能像普通在押囚犯那样组织起来去做脏活。

    主要斗殴的自然是关陇、益州这两拨士人,其中又有各地拉偏架乘机踹两脚的士人。反正当时一团糟糕,凡是人堆里的郎官,都让赵云绑了移交送来。

    斗殴原因就在益州豪强的命运,益州人自诩有功要争取更好的待遇,关陇人觉得保持益州现在的政策已经很不妥当,理应跟各州豪强一样接受朝廷的检地、拆分。

    益州人怎么肯接受这种强盗逻辑,言语交锋时总有几个性急的人心直口快,把北府这个庞然大物拖进来。

    争论的双方缺乏控制,气不过打起来也就很正常了。

    作为关陇去岁郎官的首领人物,擒贼先擒王,姜维受到重点照顾也就成了必然。

    于是乎,姜维为自保下手狠一点也就很符合情理了。

    不把姜维的罪行定明白,其他参与者也就缺乏量刑标准。

    就在这监牢营里,廷尉卿李严、卫尉卿夏侯兰、卫将军赵云、太常卿秦宓,鸿胪卿陈震、光禄勋向朗一起等待着,等着御史中丞廖立回来。

    负责监察工作的廖立,自然要请示大将军,取得量刑底线后,才能参与这场对犯案郎官的判刑。

    同时,侍中诸葛乔旁听这场审判,以做记录。

    所以这不是一桩小事,代表关陇、益州未来的这批年青郎官现在敢在当值、学习时斗殴;那么继续失控的话,今后这两拨人就敢对阵厮杀。

    因此,这起事件中绝对不能搞什么平衡,这等于放任、纵容双方;也不能扶立一股,打死一股,谁都有宗族、朋友,如果处置的十分不公正,那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可能会形成长远的倾轧、党争之祸。

    事情棘手,廖立下车时就肃容,毫无表情。

    他与诸人纷纷见礼,落座后才说:“仆已请示大将军,依大将军之意,事端由议郎李邈挑起,而伤人最重者乃左中郎姜维。故此二人严论深究,余者皆授官徐州,且管后效。”

    众人哑然,除了赵云,余下诸人无不动容,为徐州人感到惋惜不已……还好这帮人受到针对,否则以徐州的底蕴,必然要抢走很多位置。

    整个徐州自乱世以来,也就受过曹操的大范围屠戮;作为一个小州,又躲过了魏军、汉军、吴军的几次会战波及,所以徐州遭受的破坏很小。

    徐州士民为了自保,忽视了司徒糜竺的邀请。

    从结果上来看,徐州士民再一次成功躲避了战火,但也气死了糜竺,深深惹恼了先帝。

    若是当年徐州士民肯下狠心听从糜竺的号召,那当年一战就能光复关东四州,甚至能迫降江东。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所以恼恨徐州的不仅有先帝,现在执宰朝纲的大将军也很不待见徐州。

    虽然理解徐州人自保的苦心和立场,可正在汉室朝廷的宏观层面上来说……正是徐州当年为一己之私拒绝响应,才造成了北伐坎坷,以及北府的空前壮大。

    到现在为止,徐州没有一个正规途径以孝廉、郎官入仕的士人。

    现在又把相互斗殴的百余郎官派到徐州去当县令长、县尉……这拨人相互防范、敌视、竞争,怎么看,只会让徐州豪强、世家更加的倒霉。

    杀鸡儆猴。

    大范围更替徐州官吏,这应该是为了警告益州豪强不要犯糊涂,绝不是什么公报私仇。

    徐州能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发生在益州。

    老老实实接受瓦解的命运,如果抵抗到底,那朝廷自会深究到底。

    廖立一席话落地,绝大多数人松一口气,已经不再关注李邈、姜维的处置办法。

    光禄勋向朗最为轻松,如果这百余名郎官遭到严重处理,他这个光禄勋也就到头了。

    赵云、夏侯兰也是释怀不已,只是互看一眼各有疑虑。不清楚处置办法是廖立,或别人进言、规劝形成的,还是大将军本人手段精妙,独力处置。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办法,徐州就成了一个斗兽场,这批相互结仇的郎官已经没有了退路,相互竞争、厮杀,才能从这个斗兽场里钻出来。

    作为他们竞争的资源,徐州豪强、世家就是等待收割的资源。

    谁收割、治理地方越好,那谁的希望越大;若谁跟地方牵扯不清有所回护,那注定会被隔壁县的同僚举报,不死也要掉层皮。

    所以,徐州豪强、世家完了,绝对会遭到更细致的分解。

    见除李邈之外的郎官得到宽松处置,太常卿秦宓就彻底安心了,区区一个李邈而已,其兄李朝是尚书,另一个兄长李邵是丞相府长史。

    现在处置最严重,无非也就是流放……以李邈的年龄,早晚还是能回来的。

    至于姜维,虽然是伤人最重的那个人,可本身是自卫。伤人最重不是罪,罪责是宫廷内伤人见血……往大了是大不敬,往小了就是个失手,连汤药费都不需要赔。

    于是乎,不需要李邈、姜维当庭申辩,廖立就做了宣判,依旧是不激化矛盾的轻判。

    正七品左中郎姜维降职为正八品华山县尉,正六品议郎李邈,降职为正七品司金御史,负责协助、监管少府兑换旧币。

    于是乎,江都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主要矛盾转移到了益州、徐州。

第七百三十五章 蓝溪夜谈

    姜维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江都之旅,在入冬十月之际踏上了返回关中的武关道。

    相较于去年冬季草创的驿馆、亭社,经过一年时间发展,武关道范围内的盗匪、山民要么被吸收瓦解,要么迁往更偏僻的深山里。

    因此沿途亭驿治安良好,处处馆舍修建了土木结构的房屋,而非去年营房性质的成排木屋。

    过蓝田关后,姜维落脚蓝溪驿。

    和之前所有亭驿一样,身为八品县尉的姜维先登记身份信息,与他同行的还有两名亲随。虽是姜维私人的部曲,他们依旧有个人的通行长书。

    此处驿长细细检验姜维主仆三人的通行长书,姜维毕竟是官员,通行长书里有姜维体貌相关的描写。

    驿长就仔细观察姜维片刻,才提笔在竹简上登记信息:“天水姜维伯约,往华山任职正八品县尉,随从二人姜鹏、赵驹,给从九品下口粮。另良马五匹……”

    每匹马都是有身份信息的,以火印的方式烫印在屁股上,此处驿长又检验了姜维随行的五匹良马,将马匹烫印的文字进行登记。

    每一处过夜歇脚的亭驿,以及必须通过的街亭、关津,都要做这类信息登记……就跟登记车牌号一个性质。

    如果马匹丢失,或者被盗,起了各种争执,这就是争论的证据。

    做完登记,驿长才说:“姜先生,照例拨发三匹马草料,另两匹草料还需先生另行购置。亭驿外几户人家屯有草料,先生是自己采买,还是由小吏代买?”

    已经入冬,积雪覆盖远近的山巅,野外找不到合适的草料。

    现在有的草料就两种,一种是亭驿夏日收割、晾晒的青干饲料,这个是公家的;一种是亭驿周围百姓收割的草料,这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私家草料。

    沿途走来,姜维已经习惯了额外支付两匹马的草料,只是心绪沉重:“是收新钱,还是直百、旧钱?”

    不同亭驿有不同的卖草的方式,有的亭驿只收新钱……你没新钱的话,就拿旧钱去换,换了新钱再来买。这个换钱过程,自然不是官方的一比三,而是一比四。

    能流通、贩卖的草料是私家的,人家拒收旧钱,你总不能强抢?

    已经入冬,草料才几个钱?哪里及的上马匹精贵?

    这一路走来,因为这额外两匹马的草料钱,姜维已经花了四十个新钱……不贵,很便宜。可如果拿旧钱换新钱再买,就要花费一万六千钱。

    驿长听了露笑:“还是新钱为好,一束草价值两钱,三束草折价五钱。”

    姜维微微颔首,身侧的姜鹏就摸出荷包,从里面用拇指搓出来五个金灿灿的新钱,驿长接住后又说:“先生,蓝溪驿与南边各亭驿不同,馆舍不足,恐要委屈先生与旁人同居一室。”

    姜鹏刚把荷包塞怀里,闻言一诧:“这是何故?”

    驿长看一眼不动声色的姜维,讪讪做笑:“去岁公上讨贼时,大军驻屯上雒以南,故多有遗留屋舍。后破蓝田关,大军直入关内,蓝田关北也就少了营房建造。再者,过蓝溪驿后就是七盘岭,此处乃是小驿,歇脚旅客历来寡少。”

    不同姜维身形修长面貌英武,姜鹏则是五短身材面容幽黑,听了这话不由低声埋怨几句,嘀咕什么蓝田大驿,还有女闾之类的。

    武关道亭驿有三种,一种是繁华地带的大驿,一种是交通枢纽处的亭驿,配有捕盗的治安力量,一种就是小驿,也就七八户聚集而居的规模。

    入夜,姜维亲自在马厩喂马,山风吹刮雪花飘零。

    他不由愣神又想起了当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针对益州豪强的政策,其实已经到了该有所改变的时刻。哪能由益州豪强继续占便宜,既能地方上兼并做大,还能不断往朝中塞人。

    从汉室三兴来说,流血最多的是荆州人、关陇人以及夷兵。论实际功勋,益州兵虽然牺牲很大,可没有打过扭转形势的关键决战。

    再说了,益州兵是益州兵,跟益州豪强是两码事。

    汉军序列内的益州兵,普遍有荆州人担任军吏,即便有功,功劳也在这些荆州军吏头上。

    益州豪强的功劳就是配合的捐出物资,仅此而已罢了。

    所以去年朝廷大面积裁军休养生息时,就应该动手处理益州,可始终拖着。

    这些益州人白白过了一个好年,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还偏偏攻讦、认为是关陇的郎官蛊惑了大将军。

    大将军何等人物,怎可能会被寻常郎官蒙蔽?

    更难以理喻的是,这伙益州人竟然主动挽起袖子要拿拳头说话……简直愚蠢的过分,不管打赢打输都不会影响朝政。

    可这帮人就那么很干脆的动手了,现在回想起来,有一种给大将军送刀杀人的感觉。

    对面挑头的李邈来历很大,这是李邈擅自决定,还是得到了某些授意?又或者纯粹是益州人猜测、推敲丞相的心意,才想着故意扩大事端?

    却都没想到,卫将军赵云的反应也很快,在郎官拔剑械斗之前就平息了这场斗殴。

    丞相是个什么心思?

    姜维拢了拢羊皮披肩,仰头去看铅色的云层,细碎雪花落在脸上消融。

    虽然没见过丞相,可种种迹象表明丞相器量很大,也是心怀苍生之人,一定知道瓦解益州豪强之后的种种好处;如果机会合适,没有大将军,丞相也会动手收拾益州豪强。

    现在丞相是与大将军相互配合,一举瓦解益州豪强,还是邀揽益州豪强为代表的益州民心?

    终究没见过丞相,姜维独自想了想,也就走回馆舍,临入门跺脚抖去积雪,也提醒里面同宿的其他官吏。

    他随即推门而入,屋内火炕还有入夜时烧炕残留的烟气。

    燃料来源简单,是驿馆马厩里的马粪,混合吃剩下的草料,晒干后储放,就是冬日火炕的燃料。

    火炕烧出的灰烬又会填入公厕,以消毒杀虫,这又是肥料的来源。

    只是因为马粪独特的烟气,激发了姜维的战场记忆。

    新鲜、半干的马粪,历来是战场上最容易获取的毒烟材料,不管是遮蔽视线,还是用来制作烟瘴,只要有条件的人都会放烟。

    姜维进来时,里面油灯前提笔书写的官吏披着对襟羊皮氅衣拱手见礼:“琅琊王元伯有礼了。”

    “某天水姜伯约,见过王先生。”

    姜维施礼,就见王雄展臂指着火炕说:“听闻足下来自江都,王某恰好入朝公干,正要请教足下。”

    “王先生请。”

    姜维解下羊皮披肩,接受王雄的询问。

    他听说过王雄的事迹,虽感觉跟这人同处一室有些心窝疼,可毕竟是田信身边从四品参政,是议政司的骨干,算是降将里升官最快的几个人。

    其他降将普遍是侍从司正六品侍从,或者从五品参议;正五品的实职,一个都没有。

第七百三十六章 人情

    “轨车?”

    七盘岭上,姜维远眺霸塬,只觉得心旷神怡。

    在信中听了太多轨车的信息,现在居高临下,可以看到缓慢运行的轨车,许多两人合抱的原木就那样垒放在车厢里,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输。

    不是太快,而是两匹马竟然能拉四条这样的木材移动……搁在以往,十匹马才能拉扯一条巨木缓缓移动。

    四十倍的运输效率差距?

    七盘岭下就有一条人型木轨,向北是灞水渡口,向南是七盘岭路口,拐到东边的木轨通向霸上。那里有几座石灰煅烧场,灞水河谷内还有采石场。

    石料、石灰,都将通过木轨、水运到关中各处,而木轨制造已经能循序渐进。

    等到明年,木轨将在修通渭水南岸,修通眉县、霸陵;后年则修通渭水北岸线路,形成关中环形木轨。

    从来不奢求头尾相连百里长的轨道,各段轨道短了也就十里,长了也不过三十里,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木轨,将顶替水运,成为关中新的运输干线。

    上林苑,平乐观。

    田信骑乘蒙多在场地内绕圈疾驰,蒙多很是亢奋、卖力,自战事消减以来,它的乐趣就少了很多,也学会了用厌食的办法来传唤田信。

    一人一马速度之快,旁观者已很难估量,仿佛能撕裂风墙一样。

    对许多骑士来说,是有风墙这种东西的,人跑动起来不容易感受,可若骑乘快马恣意奔驰,就能清晰感受到风墙的阻力。

    现在有空闲,田信每日都会骑乘蒙多,免得这个学会绝食的家伙营养不良把自己弄崩溃。也不知道是自己溜蒙多,还是蒙多溜自己。

    尽在咫尺的蒙多都会怀念自己闷闷不乐,那军中那么多的人呢?

    现在多少理解先帝和老丈人了,到了他们那个年纪,理想很重要,各种宴会也很重要。

    不是贪图那几口吃的,只是想多制造机会跟老人见面罢了。

    亲自为蒙多擦拭汗水后,田信才放任蒙多去散步,带着这点心事返回平乐观内的居室。

    庞飞燕临盆在即,关姬又不得不拿出一家主母的姿态,带着许多人去陪伴庞飞燕,夏侯三姐妹、陆郁生也都跟着过去了,弄得自己想干点坏事也没机会,应该是她故意的。

    思索着各种不相关的事情,田信在虞世南、虞世基的协助下脱掉骑马的戎装,换了一身轻便的布衣,外罩一领羽绒马夹。

    这是鸭绒、鹅绒填充在丝绸面料里,以细密针线缝合固定的保暖马夹,整体针脚斜交错,使马夹表面布满了菱形状◇的小突起。

    他走入内厅,就见陆延在翻阅、审查公文,田信随意坐在低矮小榻,思索心事,片刻有了决断:“虽说我北府上下春秋鼎盛,来日长远。可每年岁末,也该有所庆典。今年元旦辞旧迎新之际,我有意邀请北府旧人一同飨宴。”

    陆延凑过来,稍稍沉吟说:“此事甚妙。”

    田信微微颔首,就说:“扈侯国百废待兴,这场宴会后,你就去做扈侯国相。”

    正七品主簿外放正六品县侯国的国相,自然是升迁。

    陵邑县、侯国虽然在郡县制度内是同级,也有大小之分;侯国是正六品;大县、名县、强县县令是正七品,县尉正八品;小县县长是从七品,县尉从八品,县丞等同于县尉。

    “唯。”

    陆延躬身施礼,有些不舍,可想到扈侯国现在由关姬派人管理,多少有些无法领会北府执政的精髓,常常做一些形式主义的东西。

    见此,田信忍不住又是一叹,身边人一茬茬的流动,平日里连聊闲话、八卦的人都没几个。

    难道也要养几个宦官不成?

    也可以身边养一些才能、品德不适合占据高位的人……这也对,汉家侍中,也不都是干正事儿的,服务皇帝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也不行,不适合担任重要岗位的人,弄到自己身边,他们会带坏更多的新人。

    还真是无趣,不由想到了庞宏。

    虞世方、庞宏、陆延,自己第四位主播,该从哪里去找?

    应该找一个关中人了,不仅要年青,还要有才能、操守,更要出身寒门。

    杨家、金家、马家这样的高门,暂时高攀不起。

    不然用了一个,其他就跟着盘绕过来,就一起抱成团复苏了。

    只有自己压住、堵死他们上升的渠道,下面人才不会被高门积累的名望吓住。

    思绪落定,田信就说:“我记得杜畿有三个儿子,我军入关中时,兄弟三人效力军前。其长兄,性格宽和,亦有统筹之能。今年元旦宴席,可征此人做副手。”

    陆延秒懂,当即称诺,去查花名册,找杜畿的三个儿子……不止是他,就连田信也忘了杜畿三个儿子叫什么。

    之后田信用茶、吃小点心休息时,就有侍从来报:“公上,夏侯仲权求见。”

    夏侯霸?

    田信问:“可说明来意?”

    “未曾,臣见夏侯仲权持有两封书函。”

    信件就信件,非要改口说什么书函……听着别扭,这是要逼着自己改名么?

    田信面容沉静:“传。”

    “喏。”

    不多时夏侯霸被引入内廷,他脸颊冻红,应田信所指就坐在火炕正中温暖身子,见他一张红彤彤的脸就知道去了南山,也只有山里的风能把他的脸吹成这样子。

    夏侯霸抱着茶杯小口啜饮,缓缓说着:“外臣陈公欲向东赴约,与魏主会猎夕阳亭。外臣兄长得悉此事,欲同行,还望陈公许可。”

    田信则翻阅他带来的两封信,一封是夏侯尚写给他的,请求一起去见曹丕,希望能借此机会送曹丕一程。

    看信中措辞,似乎已经断定自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曹丕。

    让曹丕做个明白鬼,也好过稀里糊涂苟延残喘,从邺都的曹叡、公卿百官联合驱逐曹丕开始,曹丕就跟死了没区别。

    也就是曹礼意外坠马身亡,否则现在曹魏早就爆发内战了。

    正是曹礼的坠马,才让曹丕放弃了各种反制手段,放弃了斗争性。

    第二封信,是南山学院的夏侯玄写来的信,请求放司马昭一条活路,想把司马昭拉到学院里闭门学习,不问世事。

    可事情哪能这么简单?

    本打算把司马昭送到曹丕身边,这也是给司马懿、曹丕面子,看看司马懿会怎么选择。

    他就两个儿子,没有第三个儿子或女儿;毕竟他很受大魏皇帝重用,一整天很忙的,哪有时间研究生孩子?

    不过司马昭也十三四岁了,应该能自己拿主意。

    田信思绪落定,说:“伯仁兄欲同行,自然可以。这司马昭之事,仲权亲自去问,他若有意回归雒都,就随我去夕阳亭,若无意,就迁入南山学院。”

    “外臣谢陈公宽宏大恩。”

    夏侯霸拱手施礼,释然不已,总算把司马家的人情给还了;夏侯玄也对得起好友司马师,不然以后会愧疚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顾虑长远

    临近月末,田信等不来庞飞燕临盆的消息,只好按着约定时期出发。

    老大怀孕约在十二个月;后来提升关姬两点体质,怀老二时也就十一个月的样子……如此推断的话,庞飞燕预产期应该更长一点。

    暂时搁置家事,田信领着两千余骑入弘农郡的华山县,朝着夕阳亭进发。

    虞世方在弘农郡界带着华山县令等候迎接,有准备好的戎车,田信登车。

    车中有个黑陶火盆,田信见里面木炭燃烧旺盛,就解下了斗篷,随意问:“夕阳亭周边如何了?”

    虞世方在桌上铺开地图,讲述:“公上,夕阳亭在河南县西,谷城之南。魏人依照约定出让谷城,姜都督已率三营吏士入驻。据姜都督所侦,河南县魏军约在万人,由张郃统率。”

    “另其大司马满伯宁督万人驻屯孟津,秦朗所部驻屯荥阳。”

    虎牢关以外,目前魏军也就控制一个荥阳,其他密、京、新郑、阳武、中牟各县都已主动放弃。

    田信已经看过许多次雒阳详细到里社一级的地图,夕阳亭是雒阳官吏外放关中、凉州、益州时的必经之处,位于雒阳西边四十里处。

    隶属于河南县,与河南县也就三里距离,之间隔着一条河;与北边谷城相距六七里,中间也隔着一条人工河渠。

    夕阳亭之南二里处有蒯乡,即目前曹丕扎营所在。

    蒯乡之南,就是宽阔的雒水,以现在的气温、雒水的流量来说,周围河渠会结冰,雒水也不会有明显结冰现象。

    后汉时期,函谷关归属于弘农郡,在弘农郡最最东边;出了函谷关,就是河南尹的谷城县。

    作为这次会面的诚意,曹丕已经将新、旧两座函谷关移交给了虞世方。

    现在函谷通道已经全面掌控在手里,攻取雒阳已不存在道路障碍。

    怎么处理雒阳,终究是个棘手的问题。

    自己已经光复了西京,再光复东都虽然功高震主……可也不差这么点东西。

    不在意雒阳归谁,自己在意的是曹丕、张郃、满宠手里的军队、人口。以关中之空虚,再补充这批人口后,那就能充实各个方面,将汉僮义从的人口稀释掉。

    雒阳人口、南阳部分人口迁入关中后,不仅能稀释汉僮的人口比例,加速融合、消化;还能充实边地,增加矿石开采效率。

    谁想要雒阳拿走就是,雒阳这里的人口……必须握在手里。

    还有曹丕,也该让他瞑目了。

    从他记事起,这天下就是乱糟糟的,没经历过太平世道。

    他后面的一辆戎车里,夏侯尚裹着羊裘大氅,因专注思考而显得呆滞。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不可一世得意忘形、篡汉的皇帝,会沦落到眼前这一步。

    大好的基业分崩离析,本人也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他边上,曹绫、夏侯玄、孟武三个人也都是默然无语,情绪低落,各有牵挂。

    一路无语,另一边的华山县西边的潼关关城之外,草料场。

    县尉姜维在此等候,招待宿卫亲军马匹的草料,自然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恨不得检查每一束草料,以避免中招。

    比如草料入场时,为了凑份量,故意在草束中夹杂其他干硬的小灌木枝条。

    一束草,是晒干的三十斤的青草;收割、晾晒不易,因此里面掺杂其他枝条也就很正常了。

    可沿途都有田信早早派发的亲骑,直接封查草料场,免得地方官吏再辛苦搞事情。

    姜维多少有些焦虑,虽然草料验收、入库、保存,跟他这个新的县尉没有任何关系。可他现在是县尉,就该管这些事情,如果出现纰漏,第一问责人就是他。

    这种因公削职的事情屡见不鲜,两汉就十分普遍。

    哪怕虞世方对他的遭遇很同情,也会先削官,再另行授官补偿;当然了,新县尉都问责丢官,原来主管实际事务的老县尉更是难逃。

    就在姜维忐忑之际,田信的宿卫亲骑先头部队就抵达潼关,关城外有修筑好的营垒。

    汉僮义从就是在这里集结、武装;也是在这里解除武装,化整为零返回各自的家园。

    草料场早被亲军接管,姜维只能带着临时征发的县兵协助搬运草料,根本没他说话的余地。

    未过不久,田信的戎车抵达潼关关城外的军营,他与虞世方、夏侯尚下车,在渭水汇入的黄河处散步,眺望北岸,这里就是风陵渡。

    田信端着单筒望远镜细细观摩、计算,这个望远镜内有简单的刻度,以他可怜的理科知识储备来说,多少也能判断河面的宽度。

    心中觉得可行,就对左右跟着的人说:“杜畿乃关中名臣,平生关注民生之事。此公有一设想,欲在风陵渡修筑大桥,连接关中、河东之地。我以为,十分可行。”

    修好桥,就是河东太守赵俨吊颈之际。

    虞世方眺望许久,接住田信递来的望远镜也装模作样看了看,他第一次见这个玩意儿,啧啧称奇之余也看不出什么,就说:“赵俨顽固,恐会竭力阻挠。河东又在上游,稍加破坏,造桥必事倍功半,收效低微。”

    “他阻挠,我就出兵河东,正好砥砺吏士爪牙。”

    田信拢了拢河风吹歪的斗篷,回头看虞世方:“此彼倾国一战,必多迁河北士户至河东。”

    虞世方恍然明悟,又端起望远镜观摩对岸,专注于观察,说话缓慢:“公上,可是顾虑朝廷招降?”

    “嗯,有此顾虑。”

    田信又问:“伯仁兄如何看?”

    夏侯尚拄着藤杖上前走了两步,面朝河风眯眼:“陈公,此计甚妙。”

    如果篡汉的罪魁祸首曹丕都死了,那久有悔过之心的魏国公卿们劝说监国太子向大汉请降、请罪……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必须制造边境摩擦,先逼着邺都方面给河东调派援军,给曹真、赵俨手里增加筹码。

    河东关系魏国存亡,邺都方面唯有不遗余力的支持,才能守住这块儿桥头堡。

    司马懿的幽云六镇骑军主力这张底牌还攥在邺都手里,关东四州的汉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看河东的战争渐渐升级。

    因此最佳的办法就是……招降魏国,争取一口气得到尽可能多的魏国版图。

    魏国投降,这是一起很严重的政治事件。

    处理的严重了,魏国人就不敢投降;处理的轻了,不能让元勋老臣满意,会大失人心,并造成严重的思想动荡。

    但……出于遏制自己,延续汉室正统这一立场来说,自己跟魏国人几乎是一样的,是不怀好意的乱臣贼子。

    驱狼吞虎,拉拢弱势一方遏制强势一方,怎么看都是正常的朝堂手段。

    故而,不得不防,要做好战争准备。

    如果真有这种苗头,也要狠狠一口把太行山以西的版图撕扯下来。

    到那时候,一个空荡荡的河北,朝堂拿着又有什么意义?

    就司马懿那里的汉胡人口比例,现在还压得住,二三十年后还怎么压?

第七百三十八章 连升

    军营,姜维在马厩巡视。

    华山县兵搬运来的草料在这里交接,由宿卫亲军接手。

    每一束捆扎好的青干草并未直接投放,宿卫亲军当场解开草束,会自己挑选剔除较大的杂草以及对一些显目的毒草。

    许多割草的百姓并不清楚一些常见的植物并不适合牲畜食用,但作为职业的骑士,宿卫亲军要掌握各种技能,辨别常见草药、植物的药效,就是晋升军吏的科目之一。

    然后将挑好的青干草用铡刀铡成半尺长的细碎模样,再混合豆料,用盐土浸泡盐水,均匀洒在草料上搬运,一份精美的军用马料就制作完成。

    有条件的军吏会将随身携带的鸡蛋拌在马料里,自己舍不得吃,却要保证马儿的营养。

    姜维默默观察只觉得惊骇,这本该是军吏才掌握的知识,却是宿卫亲军的日常操典的训练内容。

    一个优秀的军吏,不仅要会管理队伍,也要督促这些人去拼命、送死;更要在平日里规避各种风险、意外。

    能保证各方面的稳定,才是一个下级军吏晋升中级军吏的核心素质。

    姜维的思绪很快就被蒙多的长嘶声干扰,寻常的马厩围栏根本困不住蒙多。

    这家伙吃饱喝足就跳出围栏,绕着马厩营区小步轻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时长嘶,似乎在呼喊某人。

    连连长嘶最先惊动了田信营房外趴卧的两头胖大猛虎,经过一年多的生长,这两头猛虎已经不能用猛来形容。

    应该用巨虎来形容,前爪与普通人的腰杆一样粗细。

    田信与这两个巨虎摔跤、扑打时,已奈何不住;体重吨位带来的冲击力,不是田信能挡得住的。

    巨虎跟着咆哮几声,马厩那边的蒙多也就老实了,开始悠闲散步。

    姜维看着肩高近乎九尺,自己还要高半尺的蒙多从身边经过,不由暗暗咬紧大牙槽。

    现在的蒙多已经到了身形的极限,头高一丈二尺五,算上一对笔直翘起的耳朵,头高足有一丈四尺。

    这已经不是马儿了,按着相马经来分类,这是龙。

    这样的庞然巨物冲过来……寻常的骑士、马匹,都已经丧失了对冲的勇气。

    骑士交锋,正面就是唯一的攻击面;不能正面迎敌,就等于被动挨打!

    姜维不由回忆起鹰山之战的经过,若魏军有蒙多这种级别的神驹……或许可以挡住田信,挡不住也能缠住。

    每个骑士都清楚马匹对自己的重要性,也只有拥有蒙多这样的神驹,才能在日常训练中适应更快的冲锋速度,以及相应的攻击节奏。

    而普通的骑士,根本没有经历过蒙多这个级别的速度锻炼,他们马上的搏杀技巧依旧停留在普通战马的节奏上。

    所以与田信对冲、搏杀时,田信不仅居高临下占便宜,还在用一个他熟悉的高速技巧,攻击那些根本不适用、没经历过高速的普通骑士。

    如果自己有一匹蒙多这个级别的神驹,自己正值盛年,还有足够的时间适应、学习,也应该能掌握高速马战的技巧。

    姜维目光盯着蒙多矫健、飒踏身姿,脑海中已经想到堂叔父姜良,位居关中都督,是北府真正的高层将军。

    北府内的军阶,田信本人是上将军级别;此外只剩下七名中将,姜良就排在陆议之下,与田纪齐名。

    若北府更进一步,七名中将里如果有三个人晋升上将军,那绝对有姜良一席之位。

    如果请这位堂叔父出面,或许能求到蒙多的血脉。

    马匹血统很重要,可后天成长更重要,拿到蒙多的血脉,只是有一个培养神驹的机会。

    可如果去找姜良,那肯定会安排一桩婚事给自己。

    “咳咳。”

    一阵故意的咳嗽声惊醒他,姜维扭头去看,见是一位挂着上军校尉肩章的壮年,这人黑漆皮铠外罩一领靛青、对襟戎袍,戎袍遮住左肩臂,袒露右肩,可以看到三颗银星的肩章。

    仓促间姜维只来得及观察对方的肩章军阶,也认出肩章装饰的是青、绀二色彩绶,不是领兵的黑绶、赤绶;临末又瞥见对方左胸并未悬挂勋章,就猜到这是个关中时期投效的中高级军吏,应该充为侍从,观摩、研习北府的军制。

    在蓝溪驿一起过夜的琅琊王雄就是降将、侍从出身,向他讲过相关的见闻。

    姜维不动声色,拱手:“上差有何指教?”

    “不敢,足下可是去岁天水孝廉,姜维姜伯约?”

    郝昭也在打量姜维,看得出来这人很喜欢蒙多……军中男儿,哪个不喜欢?

    见姜维答应,郝昭将手里攥着的公文递出:“某太原郝昭,奉命邀足下赴宴。”

    “赴宴?”

    “是,且随我边走边说,也该换一身吏服。不过也无碍,公上不在意这等琐碎小事。”

    郝昭又打量姜维,姜维身为县尉应该穿绛色细麻吏服,可姜维匆匆上任,还没来得及采购、制作,所以还是丝绸质地的素黑吏服。

    见郝昭如此说,姜维不由低头审视自己,县尉穿黑色吏服也不算出格,可在军营里,他就应该穿绛色的吏服。

    随郝昭走向中营大厅,姜维已扭正心态……没什么好怕,自己也没犯过事,田信也没有随意处罚近臣、部伍的劣迹。

    大厅内出乎姜维的预料,并无太多酒气或歌舞,厅内两侧虽然坐满了人,普遍挂着银星点缀的肩章,都拿着筷子轻轻敲打盛装茶水、酒水的杯子伴奏。

    似乎正进行某种游戏,谁输了就自饮一杯酒水或茶水,然后指定一个人继续答题。

    随着他进入吸引人注目,为一个答题的军吏争取了时间,唱念道:“结庐南山下,燕雀绕堂飞。行人扣柴扉,欲问终南处。”

    田信听了微微颔首,笑着说:“算叔平过了,欲罚谁呀?”

    李衡笑吟吟看向对面郤纂,郤纂端起茶水仰头饮尽,站起来:“叔平,题目为何?”

    “就以终南为题。”

    李衡说罢落座,他只是作了首小诗,表达了自己此前在南山学院的见闻。

    这时候郝昭领着姜维来到厅堂正中,郤纂也就主动落座。

    “臣维拜见公上。”

    “不必多礼,坐。”

    田信抬手一指,姜维一愣,见田信指着空位周围全是肩章三颗银星的上校。

    姜维又施礼,才转身入座。

    就听田信说:“伯约之才我早有听闻,本就不欲伯约入朝。如今倒好,朝廷把伯约送回来了。世方,朝廷降伯约一品,我就提伯约二品,暂为弘农都尉可好?”

    “臣谢公上。”

    虞世方起身拱手,姜维懵懵的起身拱手。

第七百三十九章 火坑

    江都,北宫。

    冬日里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娱乐方式,好在宫里不缺纸牌。

    送到皇宫里的牌自然制作精良,也是平日里很好的消遣……对缺钱的皇帝来说,纸牌就等于钱,可偏偏少府衙署不敢印刷纸牌。

    纸牌据说是田信参考天地自然奥妙,以夏历三百六十五天为准,推演而制成。

    四种花纹象征四个季节;红色为阳黑色为阴,有少阳、少阴、太阳、太阴之分;每一种花色有十三张牌,共有九十一点;四种花色合计有三百六十四点,再加上日牌、月牌合在一起算成的一点,正好三百六十五天,与夏历符合。

    针对纸牌有许多传言,据说隐藏着一套‘周天星斗大阵’。

    因此,纸牌的占卜法也被许多人研究出来……不管纸牌的占卜作用,还是日常娱乐,总之这是个供不应求的紧俏物品。

    看整个天下,只有南阳在印刷、制作纸牌。

    田信发明的东西,自然打击、禁止其他人印刷纸牌;却又不禁止个人描绘、制作私人纸牌。

    这哪里是什么纸牌,分明是当年粮票的延续,这是一种纸钱!

    五铢钱能买来粮食,你拿一副纸牌也能换来粮食!

    这收益,可比铸钱要快很多。

    纸牌印刷技艺难么?

    不难,以朝廷的技艺储备,全面仿制纸牌印刷并非难事;难的是纸牌的油墨存在色差。

    印刷雕版可以一点点修正,印刷的纸张可以在市面收购,唯独油墨是个问题。

    不止是现在的纸牌,还有当初的粮票,用的都是类似的墨。

    可怎么解决油墨、颜料色差的问题?

    皇帝为这个问题深深的苦恼,打牌时不由走神,黄皓趋步来见:“至尊,北海长公主夫妇已至殿外。”

    “宣入殿中。”

    皇帝说罢将手里的牌合拢,陪他一起打牌的马秉兄妹三人穿青黑粗麻衣,也都奉交手中纸牌,收拾局面后,从侧门退出。

    马秉兄妹三个人罚没入宫后并没有遭受刁难,宫里正经的宫人也就百余人,几乎都是先帝旧人,自不会欺辱马氏兄妹;既有大将军明面上的照拂,也有马谡的各种打点。

    黄门令的黄皓也厚待这兄妹三个,又都是刘禅认识的人,除了罪人服饰不能贸然更换外,其他生活待遇自是丰足、充裕。

    随着皇后有孕,入冬后勋贵陆续入宫与皇后走动。

    只是夏侯献夫妇各有计较,与皇帝之间的礼仪性质拜访缺乏乐趣,他们夫妇两个说不出令皇帝高兴的话,皇帝也可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答复。

    皇帝也就慰问了一番张飞的身体,赐下一批蜀锦,也就结束了这场缺乏意义的会面。

    出宫后,夏侯献夫妇在马车里相视无语,夫妻之间因为迟迟不能怀孕产生的裂痕越发的大了,现在新婚十五岁的皇后都有孕了,而他们至今没有什么结果。

    直到回到元戚里的北海长公主府邸,夫妇两个都换了便装,享用午餐时才克服了冷战的气氛。

    夏侯献主动破冰,分析说:“若皇后顺产,势必帝位稳固,亦利于南阳交接。”

    张姬也是轻嗯一声,南阳顺利交接,是目前张飞最关心的事情。

    只要完成南阳的交接,那么随时就可以攻取雒阳,然后渡河,沿着太行山进兵,以规避魏军的铁骑优势。

    如果多等两年,拿到北府从关中拨发的战马,那攻伐河北就再无什么难度了。

    活着打回涿郡,是目前张飞仅剩不多的坚持、夙愿。

    关羽倒是简单,河东郡始终在北府辐射范围内;如果能还于旧都,关羽要回河东老家,再看一眼家乡的柏林……则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北府的立场已经改变,绝不会让关东四州的汉军轻易光复河北,必有阻挠。

    这让张姬如何能安心?越是思索其中的曲曲绕绕各种利害关系,就越是煎熬、抑郁。

    夏侯献还有话说,张姬下巴轻抬就夺走话语权,语气轻柔:“夫君,今日皇帝倒是有些奇怪。即问候公父,也询问了阿续的婚事,偏偏略过小妹不问。”

    她抬头看夏侯献,以一种厌恶神态表达她此刻的心情:“皇后入宫前就与我家没有走动,入宫后也无走动。如今在孕期,好端端的也询问阿续婚事。我料……皇后有意撮合婚事,却不知这是皇后本意,还是皇帝授意。”

    张姬拿出手帕擦拭手心汗珠,对脸色渐渐严峻的夏侯献说:“阿姊素来孝顺,嫁入田氏以来,每逢遇事便以田氏女主决事。虽坏了朝廷好事,却深受北府上下拥护、敬重。这是持家之道,我以为皇后也该是如此。”

    夏侯献抬手摸着自己光洁下巴,他也想蓄须,可连儿女都无,蓄须的话也缺乏底气。

    沉吟分析,再加上自己这里的情报,夏侯献问:“关定国何时来江都?”

    一个被流放的人,可终究是皇帝、皇后两边的亲近旧人,这种时候,关平夫妇来江都探望皇后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关平不来,关羽还会督促关平过来走一趟。

    “应在腊月吧,正好也能陪伴大将军守岁。”

    张姬目光落在夏侯献脸上,狐疑他的严峻神态:“夫君,可有不妥?”

    “略有一些,不利于……。”

    夏侯献说着看一眼北宫所在,赶紧又说:“我在魏国时,国内就有仿制粮票之议。今江都诸葛伯松、曹不兴等人以书画会友,招揽北方士人,我以为彼辈另有所图。”

    张姬眼睛左右转动,神态决然不容置疑的口吻:“夫君,江都事了,一同前往关中可好?”

    关东四州跟北府还有很多事情要沟通,特别是交割南阳之后,关东四州能得到更多人力、物力的支持。

    北府很大可能是以不变应万变,所以接下来会轮到关东四州做出选择;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要顾虑北府的感受,能彼此合作的话,那对张家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大前提下,皇帝、皇后关心张绍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见张姬眉目凌厉的模样,夏侯献也就顺势应下,讪讪做笑:“正好也有许多事情要请教陈公。”

    他答应的爽快,张姬也眉目舒展,见她展露笑容,夏侯献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夫妻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跑到关中去,躲开江都的各种漩涡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大将军转手要牺牲益州豪强,引发郎官斗殴事件,转手又把这批郎官安置到徐州,先去祸害徐州的豪强、世家。

    接下来就要看大将军、丞相之间能否谈妥,谈妥的话就由丞相收拾益州豪强,并让出武都、汉中、汉兴三郡,交给北府。

    北府掌控了这三郡,自会放开南阳,由朝廷接收。

    再加上新币发行引发的税制问题……明年收税,是继续跟往年一样收旧钱,还是开始收新钱?

    新钱、旧钱之间的物价差,足有三倍!

    收新钱,能极大弥补朝廷连年的亏空、赤字;可收旧钱,能减缓新币推行过程中的朝野矛盾。

    对此朝中争论不休,各有利弊。

    如果收旧钱,会导致百姓藏匿旧钱用旧钱交纳税租,不去兑换新钱,不利于新钱流通,也不流于回收旧币以盈利。

    所以强制收新币,有两重盈利,一重是新旧之间三倍的价值差,一重是百姓旧币换新币过程里的盈利。

    可田信派王雄入朝,提议今后三年继续收纳旧钱为主的税租……谁都想像田信这样当好人,大将军也想,朝中很多人都想当好人。

    可财政状况不允许,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必须狠一点才行。

    距离明年征收钱币相关的税租还有整整一年时间,江都公卿们有的是时间争论,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火坑,烧死再多的人的也不算离奇。

    现在逃离江都,也算一桩好事。

第七百四十章 信口开河

    夕阳亭,太极台。

    这是一座张郃领军修筑,北府派人监工,耗时两月余修建而成的高台。

    不同于以往四四方方、或梯形的土垒高台,这是一座地基石砌的二层高台。

    第一层是边长百步的正八面柱体,高有两丈,八个角以石块垒砌八卦;第二层居中,是一个直径五十步的圆柱高地,也是石砌的地基,高在三丈。

    圆柱高地,以黑白两色涂绘阴阳太极,黑的是煤灰,白的石灰。

    田信越看,越觉得这里像一个祭坛,就差星宿旗幡。

    太极台中间是早已建好的原型大帐,大帐外围树立两重帷幕,以遮挡寒风。

    双方卫士停留在太极台下,台上只有往来端送饮食的雒阳宫女。

    大帐内暖融融的,曹丕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整个人气色颓败,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珍珠粉,还穿着水绿金线绣描的华丽蜀锦外袍,只是以他干枯的身体,已无法撑开这领雍容、大气的服饰。

    郭女王陪伴在曹丕左右,伺候曹丕小口饮食,或附耳聆听,为曹丕转达言语。

    估计曹丕的听力也不好,他与田信虽然分桌入座,可两人之间的桌案之间只有三步距离。

    至于田信可以清晰看到曹丕没有脂粉遮盖的脖颈,颈部皮肤松弛、暗淡,有着细微斑快儿。

    曹丕却看不清楚田信的面容,他视线内一切景物都显得昏黑、偏暗,再鲜艳的色彩,在他眼里也蒙了一层阴翳。

    田信正详细翻阅曹丕留给他的手稿笔记,都是日常笔记整合而成,有一个封面,写着《五行生灭考证》六个字。看内容,应该是曹丕迁到雒阳以来的思想总结。

    不是什么做人、施政,而是在推敲修仙、鬼神之谈。

    甚至已经认为自己吃过五石散,且认为自己吃的五石散比何晏研究、改进的五石散更为灵验。

    不仅如此,还断定自己已经吃过了比五石散更高一级的五木散,推断自己有可能突破了五金散这一阶段,正停留在收集五火之精的这一层面。

    曹丕还大胆推测,认为灭汉是摄取某种五火之精的必要一环。

    除了五行相关,曹丕还有各类鬼神的考证、推敲。

    帝王诸侯的家庙,就是供奉鬼的,各类将军庙也是供奉厉鬼的。供奉家庙,是让祖宗鬼魂能有寄居、血食,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根据曹丕的推算,自古至今死了那么多人,那野外的鬼应该十分密集,鬼神之间会不会发生战争?鬼与鬼之间会不会厮杀、分出生死?

    是不是很多鬼已经死了,包括很多历朝历代的帝王、公卿、将军。

    浓浓的哀伤幽怨情绪弥漫在字里行间,田信细细阅读,多少受到一点感染。

    见田信轻轻合上这叠笔记,曹丕眼睛亮炯炯望过来,满是期望。

    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不想听俗世的任何一句话,只想听天上的话,或与鬼神有关的内容。

    田信长出一口气,将曹丕笔记夹杂的负面情绪驱除。

    哪怕是皇帝,也会愚昧于生死。

    眨动眼睛,田信开口:“据我所知,鬼是鬼,神是神,鬼神非一体。另有仙、妖、魔、怪、精、灵六类。只是上古有通天建木,天地相同,此八类显形于世与人杂居。后黄帝斩建木绝天地,神仙、妖魔、鬼怪、精灵日益寡少,常人难见。”

    郭女王扶起曹丕,夫妇两个静静聆听,随田信而来的一些近臣也大感惊异,用心静听。

    “神者,得授权柄,司职掌管一处山水、事务,虽有威能却不得自由;仙者,虽逍遥长生,却也是闲云野鹤,只能庇护自身,难以照拂他人。”

    “妖者,禽兽、水族得天地垂青,开启智慧,便是妖;魔,由苍生恶念凝聚而成,是大邪大恶之物。”

    “鬼,如世人所知,若得神职册封,则是鬼神;怪,则是怪异,我也难以知晓其具体。”

    “精与灵,器物开启智慧,就是精灵。也有精怪、妖精、妖怪、神灵等等之类,大同小异而已。”

    田信说着将自己佩挂的白虹剑缓缓拔出,剑身放在桌上玉杯杯口,垂头细细观摩如镜子一样光滑的剑身:“白虹剑,有斩杀鬼神、精怪之能。”

    众人目光集中在白虹剑,就见白虹剑如指南针一样缓缓转动,剑尖渐渐指向曹丕,又略过,指向了东偏北一点点的方向。

    曹丕多疑,大感惊奇之余又去看田信的双手,可惜他视力受损,难以观察入微,也不知道田信有没有用细线控制白虹剑。

    郭女王也在观察田信的双手,看不出异常来,都想到田信席位那里就近观察,看田信有没有用腿脚控制白虹剑。

    她眼里如同一个谜,见她神色无异常,曹丕不由神情趋于狂热,无法抑制的狂热,声音嘶哑:“这是何故?”

    “六千里外,有上古妖魔沉睡。”

    田信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远处:“似是八首之蛇。”

    “六千里?那六千里内,可有妖魔之类?”

    曹丕追问,已经看出来了,田信不回答五行相关的猜测,说明何晏犯了大错,五石散根本没用。

    “六千里内或许有,但气息微弱,远不如这八首蛇。至于更强者,已不在了。”

    田信说着抬头去看大帐天窗,有细碎雪花飘进来,仿佛在看当年他见过的那五条神龙。

    他没见过五龙出世,可现在天下人都认为,且十分确定的认为他见过五龙出世;只是顾虑汉室,隐去了黄龙。

    一个见过五龙出世的人,哪怕吸上一口龙涎……这也是天大造化!

    曹丕想的更多,如果白虹剑有这样的异能,是一口成了精灵开启智慧的剑,那说明此前田信已经斩杀了许多弱小的鬼神、妖魔。

    这些东西吃到肚子里,也就能解释田信的强横战力,也能解释神驹蒙多,以及那两头巨虎。

    两头巨虎协助击杀,骑乘蒙多追寻妖魔……精华的血肉被田信自己吃了,这一马二虎吃点杂碎、毛发、骨骼之类的……唉,自己这皇帝还不如一匹马有福源。

    六千里呀……曹丕心中默默计算,回忆地图,只觉得希望渺茫。

    单独靠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吃喝妖魔的血肉,估计见都见不到。

    不甘心,眼巴巴询问:“以我如今状况,可有救治办法?”

    田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成功感染。

    不是什么系统感染了曹丕,是自己精神力场感染了对方。

    从自己苏醒,这股精神力场就存在,大约是潜意识之类的东西,才你有了系统这么个方便理解、运用的模组。

    至于每次升级……是精神力场汲取了游离的精神力量。

    战争中汲取‘经验’较多,是因为战场上双方吏士的精神高度集中,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像信号塔一样,每次战争中都能高效汲取一波精神力量。

    没有急着给曹丕‘加点’,田信微微摇头:“待我回去检验药性,若能配出药剂,自能改善病况,却不能延年益寿。人终有一死,神仙难逃,又弗论你我。”

第七百四十一章 以毒攻毒

    田信暂时离席,返回太极台北边二里处的军营。

    军营中有许多他的随身物件,都装在‘百宝箱’里,百宝箱是三尺见方,内中有一层层的密封木匣。

    木匣内有的储存珍惜药材,有的贮存田信作画的颜料,也有的纯粹是零零碎碎的东西。其中也藏着一些田信备用的印玺、信物。

    总之现在把曹丕感染了,眼看曹丕快要死了……这不符合己方的利益,得给这家伙续命。

    估计能感染,也是因为曹丕众叛亲离,皇帝之名名不符实、阵营敌对,以及曹丕影响力下降到雒阳地区,不再具有全局影响力。

    田信拉开折叠的‘百草第三’百宝箱,每一个小木匣子上都贴着名帖,仿佛硬盘一样夹在折叠架子里,一拉就能抽出来。

    他目光落在‘南中有色蘑菇十八种’这一列,这都是吃不死人的干蘑菇粉末,以沸水冲泡、饮用即可。

    这个东西还是不要轻易使用为好,万一曹丕那里泄露出去,会遗害深远,还是换一种。

    目光在一列列字帖上扫光,终于落在了‘干火花’上,这是他自己带人在麻田里采摘、晾晒的产物。

    正常的口嚼、吞咽,或熬煮,不会产生什么效果。

    如果做成烟卷……不能用烟卷,如果这事情传出去,天下士人为了赶潮流,保准会用纸张卷各种乱七八糟的叶子尝尝味道。哪怕弄杨树叶子,这帮没见过烟气的人也会陶醉于其中。

    有何晏这个大发明家珠玉在前,今后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奇玩意儿,都不需要惊诧。

    于是乎,在另一个百宝箱里田信找到一个檀木雕刻的烟斗,黄金填充的烟锅,银质的烟嘴子。

    始终没用过的东西,本想着以后送给老丈人,好让他困乏时能来两口提提神。

    对老丈人来说,处理政务时怎么提高注意力、保持专注才是重要的事情;多活那么两天,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至于烟草……这个东西很显目,给自己两年时间,总能把这东西找回来。

    老丈人饭后一杆烟,估计还能砍死一个颜良。

    没有烟草,直接‘干火花’,别说曹丕现在这身体状况,就是自己突然来一口,估计也得晕倒在地。

    自己体质是常人三倍不假,可呼吸能力也很强,一口烟下去,吸收效率是别人的许多倍。

    所以需要一个中转的装置……好在干这种不正经的事情,田信总是很拿手。

    当场就用烟斗、竹筒、松脂组合在一起做了个‘水烟筒’,并装入清水干吸两口,确认没有漏气、漏水后,才用‘干火花’填埋烟锅,带着这么个跨时代神器走出大帐。

    见帐外夏侯尚、夏侯绫站在一起,田信驻步,夏侯尚拄着藤杖微微颔首:“陈公,今施展手段救治曹丕,恐惹天下诽议。必有人提举昔年成祖病重一事,以攻讦陈公心怀不良。”

    “岂能一概论之?”

    田信也是皱眉:“当年我若能救治陛下,自会驰马返回江都。当年之事,实属无能为力。今日曹子恒正值中年,虽油尽灯枯,但还有些余地。”

    夏侯尚还是说:“陈公信誉昭然天下,晈皎然兮宛若白净美玉。若今日救治曹丕,如陷淤泥中,即便脱身,也难去其臭。”

    见田信犹豫,一边的夏侯绫上前两步急促说:“妾身隐约记得,公上曾有‘以毒攻毒’之言。今日形势,何其相似?”

    田信目光落在夏侯绫脸上,隔着遮面乌纱看不清楚具体五官,还是微微颔首:“伯仁兄,正是如此。是药三分毒,世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仙家神药?今日太极台上,都可见曹子恒危在旦夕,我也只能另行手段,冒险一试。”

    “能活,也是曹子恒的造化;若不能活,自会当面暴死。”

    夏侯尚听田信如此说,也就垂首不语,让开了道路。

    老实说,若让曹丕这么死了……还真有些便宜他。

    夏侯尚让开路,不想看曹丕被救活续命的景象,也不想看曹丕死在自己面前。

    夏侯绫就趋步跟着田信一起登上戎车,朝太极台赶去。

    军营里,两千宿卫亲军已经是备战状态。

    重回太极台正中的圆形大帐,在座的陈、魏近臣都望着田信手里提着的竹筒烟斗,越看越觉得怪异、新奇。

    曹丕、郭女王也不例外,望着田信手里的东西,也都用余光去看跟田信进来,又站到外围的夏侯绫。

    待田信落座,曹丕强忍咽喉刀割似的疼痛:“如何?”

    “难救,我若出手,九死一生。”

    田信目光落到曹丕身后一起跟来的张郃、满宠、秦朗、许褚身上,意在探寻看看这些人的态度,曹丕把这些统兵重臣带在身边,这已经是超出田信理解的诚意。

    没有这些人,外围的魏军就是一盘散沙。

    见这些人都没什么想要说的,田信目光回到曹丕脸上:“须知,人寿大限有两个甲子,常人不知保养,普遍寿数以六十为限。”

    “以正常来说,你还有十余年、二十余年可活。因心力交瘁精神疲敝而体虚,又服用五石散这等邪药,实属病入膏肓药石难救。我若施救,乃‘寅吃卯粮’之法。纵然救好,寿数约在五十。”

    “竟然还有十一年可活?”

    曹丕喃喃自语声音喑哑,也就朝夕相处的郭女王能辨析、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是有十一年,至多能有十六年,少了也在五六年。只是此药药性强劲,若撑不住,恐会暴死。”

    田信说罢将桌子上的‘水烟筒’向前一推,虞世方凑上来,田信指了服用方式,虞世方微微颔首才拿着递交过去。

    曹丕身边的宦官要上来接住,郭女王起身亲自来迎,迎着虞世方到曹丕面前,由虞世方轻声讲述服用方式。

    郭女王再三询问具体后,当即就让宦官们拉起帷幕,将她与曹丕隔离起来。

    帷幕之中,她扶起曹丕,曹丕倚着椅子坐正,怀里抱着水烟筒,郭女王低声告诫:“定要缓慢吸取,要先吞入腹中,习惯烟气后再洗练肺腑。”

    隔着帷幕没人看得清楚里面,就见渐渐升起袅袅青烟,烟气芬芳,令熟悉香水的夏侯绫一愣,这里有她熟悉的月季芬芳。

    萃取百花精油不算多么难的技术,难道这是百花精油所化的烟气?

    田信不动声色静静等候,随着曹丕剧烈的咳嗽声传出,他不断的给曹丕增加体质点数……生怕这家伙撑不住暴死。

    现在还不是曹丕该死的时候,他若死了,他那个宝贝儿子就能无负担的跟朝廷议和、称藩、称臣。

    政治呀,就是这样,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也不行。

    就得算计那个‘合适’的时间。

    此刻,许多人抬头看着圆形大帐正中的天窗,热空气向上升腾,也带走了曹丕帷幕里流露出来的烟气。

    除了田信的所有人,都眼巴巴望着那归于天地的烟气。

    云雾缭绕的烟气……不,这是仙气!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丞相计较

    成都,相府。

    诸葛亮粗布灰暗色调的衣袍,因马良之死,在腰间扎了一条麻布腰带,而非平日的白玉锦带。

    不仅马良悲壮自杀,大司农王连也没扛过入冬江都的阴冷气候,前去替代王连的张裔岁数不比王连小,这位留侯张良的后裔还未上任就病倒在江都。

    坏消息不断传入成都,也有一条不好不坏的消息也跟着传来。

    是关羽讨论明年税租是收新钱、旧钱的公文,江都朝堂为这个争论不休……如果没有田信横插一脚,大概率会默认收取新钱。

    田信意在保持民力休养的稳定,不愿意民间受新币风暴摧残。

    豪强都经不起这股风暴,更别说只有一点点积蓄的寻常百姓。

    而朝廷、大将军默认收取新币,加大对民间人力、物力的盘剥……也算是两汉传统了,为的就是强化中枢的物资储备,为打造一个强力中枢而努力。

    自然地,田信偏向民生休缓恢复的提议……自然是爱民之举,赢得了许多民心,可偏偏不利于朝廷立刻强大,只会延迟朝廷恢复的速度。

    之所以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因为丞相府也有类似的提议。

    以放缓天下州郡一年的时间,额外给益州五年时间,以此弥补益州豪强的损失……弥补归弥补,该拆分还得拆封。

    田信早年迁移南阳万户充实江都尹……这一招遵循祖制的妙棋也适用于益州。

    强迁豪强的嫡系去江都,豪强家族的分支、庶脉,自然不会跟着嫡脉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搞什么开荒。

    只要宣传到位,辅以大军镇压,足以翻手之间瓦解益州豪强。

    这么做的好处有许多,大约可以再增加五十万户的纳税服役人口;没有五十万,也能有四十万户。

    缺点也很明显,向益州豪强动手的时候,正是益州最虚弱的事情。

    若是田信掐住这个关键时间点,向益州出兵……届时豪强内乱,外有北府侵攻,巴人也会跟着作乱。

    而益州自刘焉父子屡次平定豪强动乱后,就已经有一种厌战、恐惧战争的情绪在弥漫、发展。

    正是因为恐惧战争,才极力支持季汉打出去,将战火燃烧到益州之外。

    因此,益州方面准备对豪强动手之际,若北府翻脸,那整个益州存在瞬间崩解的可能性。

    这就是人心,人心思定。

    益州人心思定,天下人心思定;益州在改革的阵痛期间,面对突然动手的北府,会人心思定放弃抵抗和战争手段。

    一样的道理,如何朝廷以迅雷之势得到河北燕赵之地;那么人心思定,田信那里的人也会厌恶战争,起码不会支持田信发动战争。

    人心思定是大势,谁敢阻拦这股大势,那肯定会被碾碎。

    汉室社稷能否存续,不能赌田信本人的良心、信誉。

    因此诸葛亮向关羽书写回信,主要商议两件事情。

    第一是交割南阳的顺序,不能单独拿南阳、汉中来说事;按着现在北府、朝廷之间的约定,应该是自己让出汉中、汉兴、武都后,北府再给朝廷交割南阳。

    这就意味着某一个时期里,北府同时握着南阳、汉中,而益州正要进行瓦解豪强的工作……这就很致命了。

    所以必须改变南阳的交割的顺序,先由益州初步完成豪强瓦解工作,这个工作从现在开始,大约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理顺地方,重新恢复生产秩序。

    也就是明年冬季时,益州能完成大致的关键工作,会有新的税租征收体系,可以继续维持军事战争。关键工作完成后,余下时间就可以从容收拾尾巴。

    因此明年冬季可以把汉中、汉兴、武都交给北府;为了增加说服力,诸葛亮还将分割出来、十分狭小的阴平郡也加入到筹码里。

    北府拿到汉中四郡;会在后年秋收后把南阳交割给朝廷。

    朝廷拿到南阳地区,将彻底跟关东四州连成一片,具有光复雒阳的战机。

    同时,作为朝廷拿到南阳的补偿,北府会拿走凉州。

    这是一轮简单又精密的置换工作,为目前避免内战的唯一途径。

    既然决定解决积留至今的益州豪强问题,诸葛亮自然不会客气,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北府;没有北府,他早就动手了。

    第二是整体的征税情况,目前征税有两种,一种是按照户口征的户调,即布帛、蚕丝、麻线之类的。

    因田信推广纺织机的原因,民间布帛储备日益丰足,这意味着布帛的‘相对价值’降低,以前可以拿布帛当军饷、换粮食吃;现在也可以,但贬值了。

    自然地,征收户调的布帛能满足官吏、军士的服装需求,也能从民间交易物资……可贬值了,相当于朝廷收入变少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因此在户调基础上,又恢复了人头税性质的口赋;还有适龄丁壮不服兵役、徭役的折役钱。

    再加上始终都在收的商税、关税,大汉的财政已经由战时的布帛为主,过渡为目前的钱、布并行。

    因此,田信好心好意提议什么旧钱再用三年……肯定会导致朝廷财政收入下降。

    田信提议的三年太长,自己提议的一年也显得短了点,可以折中为两年。

    给天下州郡两年的缓冲期,两年之后……也就是后年的秋冬征收新钱。

    从今年到后年,岂不是两年?

    然后益州这里,则缩短为五年,五年内继续征收旧钱,允许士民用旧钱缴纳口赋、折役钱。

    因旧钱贬值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那么益州士民会普遍使用旧钱来缴纳折役钱,以免除这些年的兵役、徭役。

    这些人不去服兵役、徭役,自然有别的事情做;不管是精细经营自家产业,还是出去做生意,都是有好处的;坏处就是许多州郡级别的工程缺乏人力,无法保证进度。

    但也有好处,征收大量折役的旧钱后,可以就地熔铸为新钱,加速益州地区的新钱流通,为经济恢复奠定基础。

    这封至关重要的信,诸葛亮生怕半路上出意外。

    正好临近岁末,要州郡要派人入朝进行上计,核算今年的财政收支状况,再对明年的财政做一个预算规划。

    因此,诸葛亮将这封重要的公文交给长史李邵,由李邵亲自带到江都,以免流落在外,引发益州豪强的惶恐,造成意外、不必要的叛乱。

第七百四十三章 联姻

    建兴元年、黄初六年十一月十四;夏历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长安南郊,长乐坡。

    田信在此大设千人宴,招待马超以及北府旧人。

    马超急匆匆跑来关中,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救死扶伤的仙药,是为代王刘理一事来感谢田信的。

    这段时间以来,马超也是好事不断。

    自光复关陇后,马超见吴质对关中大族破坏很大,就很好心的收养了一批孤寡女子。经过一年耕耘,这段时间里先后临盆,子嗣渐渐繁盛起来。

    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事时,自然会获得相应的成功。

    按着当下的宗法,马超今后还要分出庶子过继到几个弟弟名下……所以他有这么辛苦的必要,何止是他,今年北府上下几乎都有添丁进口。

    唯一一场战争还是由汉僮义从去打的,北府吏士并未参加远距离的征伐。他们的家眷不断从南阳迁移到关中,自然地也就开启了生育潮流。

    在今年,过往的袍泽、同僚、亲友依旧健在;家家生活趋于稳定,这场宴会自然是宾主尽欢。

    马超不由酒酣,意气发作临时提议:“陈公,听闻庞夫人临产在即,若是男儿,我愿纳为婿;若是女儿,可能许配我家孩儿?”

    田信正端起茶色琉璃杯不由一愣:“此事不急,非我不愿,而是要看长远。”

    见马超敛容,田信才不相信这是酒后直言……作为一个颇为自律喜欢饮酒微醺的人,最见不惯的就是故意玩酒后吐真言、耍酒疯那一套把戏。

    酒只是个情绪催化剂,不是胆量放大器。

    还是饮下琉璃杯中的茶水,田信说:“若是马氏今后有贤淑女儿,我自会为阿平求娶。庞夫人这里,已有人约定了。”

    把女儿嫁给田平?

    马超也是意动不已,按着他的猜测,小田平的正妻人选要么是先帝的某个孙女;要么是张飞的孙女,和自己不会有太大交集。

    自己的女儿,哪能比得上先帝、张家的孙女?

    这是个影响力、位格的问题,跟目前彼此的亲近程度没什么关系。

    汉室、三恪,这才是一个级别的;自己虽是公爵,但依旧不如,对此要有清晰认知。

    见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田信就坦言讲述:“庞夫人子女,应会与定国、安国子女联姻。”

    相互联姻要避免夏侯献、北海长公主;曹操、丁夫人这样表兄妹的婚事,今后与关家继续联姻是保持亲密关系的有效办法。

    关姬这里生育的孩子不行,现在只能拿庞飞燕生育的这个孩子顶上,先跟关平的子女订亲。唯有这样,老丈人那里也就放心了一大半。

    至于张家……实在不行,只好辛苦自己上了。

    如果张飞另有其他想法,联姻一事可以落到下一辈。

    还有跟先帝后裔联姻,刘禅一系直接被田信忽略,倒是可以跟刘永一系联姻。

    原因也简单,门风使然。

    就刘永干练、爽快的性格,以后的子女也不会是多么鬼祟、阴翳的人。

    像刘禅这种,阴极而生阳,即便有性格阳刚的子嗣,也是那种厌恶、叛逆父辈而形成的极端刚烈。

    现在短期内战争打不起来,只好做一做‘内功’,如何联姻,就是一次从上到下的站队。

    原本太多人都在等待曹丕的死亡,曹丕死后,那魏国请降成为藩属也就不存在感情障碍。可偏偏这么个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硬是让田信拉扯回来。

    那原本期盼的事情不能再指望……田信能以毒攻毒让曹丕九死一生续命五六年,谁知道五六年后,曹丕会不会再来个百死一生、续命成功?

    目前能上联姻这个台面的,也就田、刘、关、张、马、诸葛、赵、陆、庞这些个家族;其他家族哪怕如魏延这样执掌徐州军事,也如习忠、习珍之类,都有些不够格,因为缺乏基本盘。

    益州方面就更惨了,哪怕自立国以来,益州人常年占据两个卿位;开国之际甚至拿走四个公卿职务……可他们始终没有基本盘,他们叛乱是作乱,只有有基本盘的家族叛乱,才叫真正的反叛。

    原本李严、雷绪、申仪、文聘、贺齐这样的在军中有根基的,但也被田信逐步剪除、捋顺。这样的小山头糅合成了北府一部分,但依旧是小山头……但已经从汉室的小山头,变成了北府内部的小山头。

    所以在汉室这个大局下,进行全盘联姻、站队的时候,这些人没有资格站队。

    同样道理的还有卫军、中军、后军的将领,作为先帝遗留的军事班底,在当下的普世观念里,他们也不需要再站队。

    马超得到一个田信保底的答复,顿时心情舒畅,又饮一杯,情绪泛滥很是感慨:“大丈夫得遇如此,复有何求?”

    对此田信只是笑笑,只要自己活的好好的,马超也只能这么感叹了。

    外围,身穿赤锦羽绒马甲的姜维无心饮酒,哪怕隔的远远也能听到马超那得意的笑声。

    姜维面容平静,手掌里紧紧握着漆木小杯。

    当年马超掀起凉州动乱,羌氐响应作乱,他父亲姜冏是天水功曹,守卫城池时抵御乱羌而战死。

    也因姜冏战死受到朝廷的嘉奖、抚恤,十二岁的姜维就得到了羽林中郎的封赏,孝期结束在十五岁时去许都朝廷做了两年的羽林中郎。

    返回天水,又因朝中服役时的表现出众,被征为州吏,紧接着又转为天水郡的参军;再后来,就出现在鹰山决战的战场上。

    和数十万的双方吏士一样,姜维如同一个棋子一样跟着大部队移动、拼命、逃跑。

    作为田信的同龄人,田信已然大仇得报,战场上逼死了曹操最有本事的那个儿子,魏主曹丕为了活命,现在如同北府的附庸。

    而自己呢?杀父的罪魁祸首就在里面高坐,自己却只能在这里默不作声,生闷气?

    可能是姜维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周围邻座的军吏都已端着酒杯去游走,找相熟的袍泽拼桌饮酒。

    杨先抱着半坛子酒水走来,直接坐在姜维身边,给姜维面前的黑陶碗里斟酒,低声说:“那人生性反复,恐难善终。”

    “不必好言安慰……这北府上下,往日仇敌也不差我这一桩。”

    姜维端起酒碗小饮一口,倒是看得开:“多少人是迫不得已的败军之将?如今一团和气,无非公上英明神武,各人又毫无退路。”

    杨先也自己饮一口酒水,脸颊还泛着酒红,莞尔做笑:“伯约,公上要重改中枢,重申六部权威。很不巧,某迁拜刑部少卿。”

    “少卿?”

    “是,正四品,等用于汉室刑部右侍郎,六部卿等同于六部尚书。”

    杨先又吞咽一口酒水,颇为好笑的口吻:“汉室改制困难重重,至如今,六部尚书迟迟不定品级,十分可笑。”

    按着田信的规划,汉室的尚书省,尚书令是正一品,左右仆射从一品;六部尚书正二品,右侍郎从二品,左侍郎正三品。

    可是呢,就尚书令黄权资历稳坐正一品,其他尚书也就二三十岁,如何能服众?

    要服众,就得等这批年青的尚书下去,换一批够资历的老臣上来,再明确规定尚书省的品级、待遇。

    郡守正四品,按着尚书外放为郡守来看,所以目前汉室的六部尚书拿的是正五品的俸禄、待遇。

第七百四十四章 夏州

    深夜,宴席渐散,醉酒军吏勾肩搭背去了一边的军营里休息。

    姜维饮酒适度,留下协助打扫场地。

    场地最中间的帷幕里,田信、马超已经离去,虞世方、陆延、杜恕正亲自打扫这里,免得田信有重要物品遗落。

    打扫时,受宴席时军吏之间的粗鄙言语影响,余韵尚在,杜恕讲了一个他听父亲杜畿讲述过的事情。

    大意是某次魏王赐宴,由某人去前线嘉赏合肥立功的吏士,结果这批吏士饮酒沉醉,等酒醒后发现少了两个金酒杯,这还得了?

    然后其中一个身形雄壮、面目堂堂英武不凡的军吏主动揽下责任,去找前来赐宴的黄门侍郎请罪。

    随后这个人就得到迅速提拔,从都伯直接晋升为牙门将……之后追随张辽战死在宛口。

    杜恕口吻惋惜不已,却让虞世方、陆延听着有些腿脚不舒服。

    张辽、李典、乐进守合肥时,两淮几乎是无人区;长期驻守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里,中高级军吏还好说;下级军吏、军士的日子就很孤苦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感情纠纷都可能发生……这跟北府不一样,北府最初形成时田信就很重视军市建设,努力让军中吏士感受生活气息。

    后来有驻屯区域后,又积极开展家庭重组工作,尽可能的让军中吏士有正常的男女感情。

    当世风气中,军吏、从军渐渐成为贱业,遭受鄙视的原因,就在于军队的主体由良家子,变成了私人部曲。

    破产的灾民、流民,才会沦落为部曲。

    时刻在生存线起伏的这些人,很难有一个相对正常的心态。

    而这种部曲构成的军队,若是地方乡党、宗族武装还好,上下感情亲密,不会有离谱的事情。

    若是灾民、流民改编的部曲,那内部乌七八糟,什么奇怪的人物都有。这样的军士、军吏,外出征战的军纪可想而知;平日里的作风也可想而知。

    风评下降,自然就成了贱业。

    杜恕讲了一个魏军内部流传的黄段子,这显眼是个硬通货,当即拉近了与虞世方的关系。

    虞世方、陆延也算见多识广,则向杜恕讲述一些南中、岭南、湘州山林里夷人迥异于华夏的婚俗。那么多的部落,总有一些比较特殊的部落。

    与这些比起来,魏军某个军吏卖屁股已经不算新闻了。

    帷幕外面,不饮酒的邓艾不喜欢开口指挥其他吏士,挽起袖子跟着搬运桌椅;姜维是从小就习惯了指挥别人,身边人手被他安排的井然有序。

    而他却在思索重设官职一事的背后,身为弘农都尉,郡中军务由郡尉管理;他这个都尉只负责境内巡防、捕盗事务。

    他又被虞世方推荐在南山学院挂了个骑科讲师的身份,因此他得到了北府上军校尉的军阶,每月也能领一份军阶补助。

    不论是都尉、还是上校军阶,还有叔父的那层关系,都意味着他就那么突然,又自然而然的一脚迈过了中级军吏、高级军吏之间那道深渊一样的门槛儿。

    作为一名预备的高级军吏,他的目光也要达到相应的水准。

    有一个原则是很明确的,那即是目前司州依旧是大汉的疆土,湘州、岭南除了南海国以外都是汉室疆土……虽然是田信打下来的,可名义上是汉土。

    所以治理各个地区,就需要不同的头衔。

    目前北府治理关中的法理依据是姜良的关中都督一职;这个职务太重要了;因此姜良还兼任着北府中将一职,是受北府管理的一名将军。

    因此北府的治政策略,可以通过姜良发布到关中。

    同理,其他地区也都维持着这种表面的尊重,北府是通过正常的官职、法理管理这些地方。

    而同为三恪的关羽、张飞都已经有了封国,田信至今没有封国……这就意味着陈国的新官制,目前只能用在南海国,并遥控治理整个岭南地区。

    现在更改官职,在关中设立、加封陈国的官职,这肯定是来治理田信封国的。

    以关中的重要性,断然不可能裂土,沦为田氏的封国。

    所以只会在关中周边找一个大郡,裂土为田氏封国,由陈国的官吏管理。

    然后,陈国官吏兼职北府的职务,就能达到陈国官吏治理大汉司州的实际效果。

    或许,杨先只是先自己一步受封陈国官职,想来自己也快了。

    身在这里,避无可避也没有逃避的理由,坦然接受即可。

    姜维思索着,目光落在不远处哼哧哼哧气喘吁吁搬桌子的邓艾背影。

    这个南山学院的同僚,被田信冠以期期艾艾之名,拿前汉名臣周昌做比较,不知道这个人眼前在思索什么。

    不由想起了江都为期一年的郎官生涯,规模千人的郎官里,值得刮目相看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已。

    回到关中,才感觉到自己的才器不足……也只有这里,才会吸引天下英才主动来投,这里是天下在野英杰的聚集地,是智慧碰撞、交融的地方。

    也是砥砺自我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保持一流,那才是当世一流。

    君择臣,臣亦择君。

    天下熙熙攘攘,往往都是强强联合,弱者则相互鄙视。

    姜维思维落定,也抄起地上一条长板凳往库房搬去。

    营房里,田信临睡有观摩地图的习惯,有一种随时分割天下的畅快劲儿。

    地图上,关中之北的北地、安定、上郡、西河郡、朔方郡、五原郡已经被重新画圈,标注为夏州。

    汉中、汉兴、武都郡,则被合为一州,这个州不好起名字。

    总不能叫做汉州、天州,其境内有古汉水即嘉陵江过境,因此田信取名为嘉州。

    嘉,本就是非常好的意思。

    凉州东部的安定郡、北地郡分给夏州;天水郡、陇西郡则分到司州。

    司州今后从西向东,会拥有陇西、天水、扶风、京兆、冯翊、弘农、河东、河内、河南,一共九个郡。

    同时为了削弱关东,田信的地图里,将颍川郡的阳翟、轮氏、郏县、阳城四县并入河南尹……这里本就是颍川郡对河南尹的突出部,仿佛一条那啥挤进了河南尹。

    而阳翟又是颍川郡的郡治、精粹之地,这一刀切下去,河南尹与颍川郡的接壤边界就齐整了,也能占据鹰山。

    临睡,他目光落在河东郡。

    自己倒是想把河东郡划入并州,成为山西的一部分;可老丈人绝对不同意。

    人家打生下来时就是京畿士人,虽是寒门,但也是京畿的士人。

    而河东的盐池、富饶、地形,对司州的整体防御来说是重要的一环。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今后河东永远都将在司州范围内,享受司州的种种好处。

    目光还是钉在河东的盐池,在风陵渡修桥,保持对河东的军事压力;既能压迫魏军向太行山以西投入更多人力;也能恐吓朝廷,以保证自己的盐路顺畅。

    只有做好随时能出手拿到河东盐池的姿态,那么朝中就不会有人拿关中食盐问题做文章。

    食盐,是民生稳定的重要物资。

    一旦做了这个文章,那很容易失控。

第七百四十五章 妖魔

    幽州,蓟县,司马懿征夷大将军幕府所在。

    一封来自雒阳的家书,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在冬季来临前,分散游牧的六镇兵陆续退回塞内,以躲避塞外的寒冬。

    这几十年来气候多变,塞外冬季也显得格外酷寒,一夜间积雪能有三四尺厚,牧民、牲畜群被成片冻死、饿死的事情也不时发生。

    而塞内就好多了,因为战乱人口惆敝,有着广阔被荒废的田野。

    司马懿整编六镇兵,就形成了春夏秋在外游牧,入冬返回塞内过冬的制度;游牧时各镇兵也按照编制,精细划分了专属牧场,并栽植柳条划分边界。

    现在除了大鲜卑山深处还有些更野蛮、即游牧又渔猎的部族外,其他鲜卑、东胡、乌桓、匈奴都已归入六镇编制。

    自古有南蛮北狄西戎东夷的说法,算起来就历来的‘夷’还有点人的样子。

    按照字形来解释,夷人就是一群戴帽子、擅长使用弓箭的人。

    征夷大将军,顾名思义,就是授权他管理辽东周边所有的东夷部族、聚落、城邑,掌征伐之事。

    治内不止是辽东公孙氏,朝鲜三韩,还有一个渔猎、放牧同时吸纳幽燕流民学会了农耕的高句丽。

    其中最为难办的就是公孙氏,占据广阔的辽东之地,收纳高句丽、朝鲜三韩为附庸;境内农牧、渔猎、商业发达,长此久往下去,待公孙氏整合高句丽、三韩等附庸,必然会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

    拔除公孙氏,能避免公孙氏降汉,是大魏朝堂早已定下的战略。

    而现在,进攻公孙氏已经刻不容缓。

    只是大雪封路,不管是幽云六镇,还是公孙氏,只能在这个冬天里暗暗计较着什么,却无法动手施行。

    幕府里,司马懿、司马师父子静静品茶,窗外可见墙角处种了一排梅树……现在枝干被积雪覆盖,看不出是死是活。

    司马懿捉笔在水漆桌面上描绘地图,不时努嘴沉思,又用湿布巾擦拭墨迹后,再做细微调整。

    对家族、对朝廷来说,向公孙氏开战已刻不容缓。

    但这场仗决不能贸然发动,起码这个冬季不行;明年春夏之际也不行。

    目前来说,公孙氏依旧是大魏的辽东郡守;碍于幽云六镇的威势,公孙氏才目前维持着臣属身份;若不是有幽云六镇,公孙氏早就跨海勾连张飞,去做汉家藩属了。

    所以不能轻易表达出对公孙氏的敌意……这终究是个很大的家族,只要不流露明显敌意,那其中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和平、妥协,不会联合一起果断反抗。

    公孙氏如同一个打盹的人,依靠辽隧天险,对来自燕赵地区的攻击……有一种源于自信的傲慢。

    只有在公孙氏继续打盹时,才能以迅雷之势,一击必杀。

    现在实在是容不下公孙氏了;不仅汉室会勾连、策反公孙氏;大魏朝廷也会拉拢公孙氏,以孤立幽云六镇。

    征夷大将军,自然是节制辽东、诸夷的;为了限制自己的权力,大魏朝廷有可能会提升公孙氏的地位,这自不利于幽云六镇。

    等大魏朝廷稳住公孙氏,很有可能向自己下手。

    司马懿研究、推算地图,要在这副‘自制地图’上找到那个雒阳‘东’六千里的地方。

    不断的推算,大致可以确定的是,朝鲜三韩应该在雒阳四千里之处;所以田信所指的邪魔所在绝非朝鲜,应该在朝鲜之外的海外大岛上。

    这个消息是族弟、河南尹司马芝遣人加急送来的;最迟等到开春,辽东公孙氏也会知晓。

    那么公孙氏会怎么样?

    早年公孙度时期,公孙氏对外积极扩展,曾跨海攻占东莱,设立营州刺史部。因此,公孙氏手里有一支可以横穿渤海,望来于辽东、东莱之间的水师船队。

    这支船队若得到公孙氏的大力扶植,必能恢复到当年的规模。

    因此,公孙氏有很大的可能向这个海外的岛屿……或者是很大的岛,就跟当年那些又黑又矮的海外夷人说的那样,那里有一个很大,如同朝鲜三韩这么大的疆土。

    寻找海外仙山,这是中土历代方士的一贯追求。

    公孙氏目前进无可进,很有可能向海外探索,准备赶在魏军、汉军之前抵达海外仙岛,去猎杀那个妖魔,如果公孙氏家族吃了妖魔,养出一个类似田信一样的‘天人’,那足以立足天下。

    那自己的机会呢……

    明年春夏,六镇应该正常去塞外牧场放牧,期间麻痹公孙氏;秋季集结精骑,绕过辽隧,从辽河上游也就是高句丽地域穿插,直击辽东,瓦解公孙氏。

    然后抢到这支辽东水师,在冬季没有海风的时候,去探索这座海外仙山。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话,明年的此时,自己或许应该在船上,或者踏上了海外仙岛。

    司马懿神态平静,已经把公孙氏列为了死人,又在思索海外仙岛出世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要想占据海外仙岛,这太难了,六镇兵多习惯了现在的游牧方式,肯定没多少人愿意去海外仙岛。

    可失去六镇兵,自己如何能压服辽东、高句丽、三韩,以及海外蛮夷?

    得另寻办法,争取带走三分之一的六镇兵;这样才能控制目前公孙氏的地盘,然后以此为跳板,向海外仙岛迁移人口,逐步开发。

    既是海岛,就不能想着层层推进……所以也要发展自己的水军。

    不同于司马懿思索大事,司马师更关心母亲和弟弟的安危。

    从司马芝的信里,司马师是安心的,弟弟经自己好友夏侯玄引荐去了南山学院求学,拜师陈留蔡大家门下。为表尊师重道,司马昭改名为司马文。

    弟弟能在南山学院站稳脚,有蔡大家、夏侯玄照料,以后自然能跻身关中。

    只要弟弟那里生活的好,母亲也不会太过忧心。

    父子两个思虑的侧重点不同,但也有共同的认知。

    只有他们牢牢掌握麾下的军队,那张春华、司马文自然能受到田信的礼遇。

    他们在外掌兵时间越长,那张春华、司马文在关中缔结的关系网络就越厚实;如果幽云六镇不济事,自己父子退回关中,也有个通融、落脚、被接受的可能。

    这是退路,进取的方向则是明确的,就是那只妖魔。

    得到妖魔,不论自家父子两个吃了,还是用作筹码,都能换一个富贵太平。

第七百四十六章 阿盐

    关中,平乐观。

    已是腊月末,田信以在庞飞燕这里待了十余天,好陪伴他的小棉袄。

    可丞相、老丈人都向他发来权重很重的公文,已不是侍从司、议政司、宣政司能解决的。

    首先要处理的是丞相这里的公文,关系南阳交割……毕竟是自己扼着朝廷的咽喉,不是朝廷抓着自己的小辫子,所以这个事情哪能听丞相的?

    跟老丈人讨论南阳交割一事时,有基本的互信;而丞相自然是值得信赖的,可丞相府里的掾属不值得信赖。

    所以早前南阳交割一事,自己提出大致流程,老丈人那里修改一下,那就能通过。

    现在丞相府插手,提出了一个更为合理,为各方考虑细致的交割流程……这虽然是很好的,可必须要还价。

    自己与老丈人谈条件,是家人交割产业的方式;又不是打官司、起争执,哪里需要丞相府来做仲裁人,或见证人?

    因此必须针对丞相府的提议,做一个反制的条约。

    免得今后再有其他事情,丞相府的掾属为展示存在感没事找事。

    必须要给点教训,否则拎不清彼此之间的关系。

    大家又不熟……

    于是,丞相府的提议是先交个汉中四郡,再交割南阳,最后交割凉州……期间交割南阳时,自己还要转拨五千匹战马给朝廷。

    这得改一下,田信改动交割流程,第一步在夏历五月前交割凉州给自己,自己拨发两千匹战马给朝廷;第二步明年夏季把汉中四郡交给自己,秋收后自己把南阳交割给朝廷管控,再给三千匹马。

    比起原来跨时两年的交割方案,这次整合为一年,朝廷也能提前一年获得五千匹战马。

    就为了早一年拿到南阳和这五千匹马,老丈人肯定会同意的。

    算定此事后,田信又拿起老丈人措辞激烈的私信、家书。

    也就瞥了一眼,田信就没兴趣细细研读了,就自己私自与曹丕会面这种事情,等于在挑衅老丈人最后的颜面,自是深恶痛绝。

    更可恨的是……自己还把一个将要病死的曹丕,给弄活了。

    再联想到先帝染疫病死一事,老丈人恐怕砍死自己的心思都有。

    不过,现在老丈人、江都方面正迫切需要一个满意的回答。

    从答应曹丕的邀请,到赴约见面,前后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想明白应付老丈人、朝廷的办法。

    “曹丕乃系心病,自欺欺人。无须我援手,自能存活许久。至于妖魔鬼神之说,投其所好罢了。彼此份属敌国,不谈此类怪异之说,难道要说国家大事?”

    “近有巧匠、工部主事马钧制成指南车一座,另有新式军粮进献妇翁阶前,恳求鉴赏。”

    书写了这封给老丈人的回信,又向关平写信:“我家阿盐,宜配阿木。明岁关中士民殷实,有半岁之积,我欲修筑新城,欲邀兄长射猎南山。”

    两封信做了漆封,田信对传唤来的杜恕说:“库房中有许多烟熏肉,取千斤,及马钧所造指南车一起送到大将军府。定国兄长如今也在江都,两封信也一并送抵。”

    “唯。”

    杜恕退下,田信才返回后院,隔的远远就听到小棉袄洪亮的哭声,真的有些让人头晕,不由加快步伐。

    小心翼翼从门缝进去,先脱了御寒的斗篷,整个人先围着火墙把自己烘暖,以免身上夹在的寒气伤了小棉袄。

    等两手也暖融融后,才进入屏风后的暖阁,上前接住闭着眼睛哇哇干哭的阿盐,轻轻抖动嘴里也哦哦吟唱,很快安抚了小棉袄,终于安静下来。

    他这才坐下,对边上缝制婴孩衣物的习夫人做笑,语气轻柔:“我家阿盐终究与我心意相连,这不,还得我来哄。”

    习夫人自然是满意,可看到女儿在竹帘那一侧闷闷不乐的假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怀孕本就艰难,却生了个女儿,庞飞燕怎可能高兴?

    又是在生死间走了一回,可能有一点产后抑郁症吧。

    不同于小田平、田无忌,田信对女儿倒是疼爱的紧,虽不高兴庞飞燕的功利心思,可看在阿盐的份儿上,也就放任庞飞燕,没有施加什么压力。

    庞飞燕自幼年就历经坎坷,身体虚弱,无法哺乳。

    田信就找来四个乳娘,分昼夜两班陪在左右,以伺候阿盐。

    等阿盐过了百日,抵抗力更强的时候,田信才准备让她见其他的亲人。

    就连小妹想要来看阿盐,都被田信拒绝了。

    扈侯国,关姬、张姬骑马外出踏雪,都在散心。

    张姬身形本就比关姬矮一头,如今认清现实姿态更低,缓缓讲述江都皇宫内外的事情。

    仿佛,围绕着皇帝,又有一张大网正在缔结,目标不言而喻。

    关姬很是无语,冬日里脸上的粉妆更显得苍白、清冷:“怎就如此的不知进退?也就苦了皇后,为谎言所欺。”

    张姬低眉顺眼的模样:“据妹妹所知,诸葛伯松联通内外,不知是丞相授意,还是他擅作主张。”

    诸葛乔是侍中,本就有宫城的自由通行资格,可以视为皇帝的影子,意志的化身;又背后有丞相府,由他联络、组织一股力量,自然是很方便的事情。

    关姬不在意诸葛乔,在意的是自己两个兄弟。

    丞相父子喜欢作画,诸葛乔以探讨作画为由与关平密切走动;另一个作画大家曹不兴又是江东人,往返于江都、江东;诸葛乔的亲兄长诸葛恪目前是丹阳郡守。

    丹阳郡自诸葛恪上任以来,就规劝山民出山,由官府组织起来进行民屯,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以至于去年有六七万人下山定居编户齐民,今年下山定居的山民则有近乎十五万。

    如果明年也保持这种趋势,那丹阳郡将一举翻身,成为江东区的纳税大郡,以及军事强郡。

    其父诸葛瑾又辅助关兴治理江东,若是益州、江东、关东四州联合起来突然发难。

    以自己父亲的脾气,极有可能被气死。

    毕竟,这边田信才刚刚见过曹丕,与朝廷的误解还没有解开。

    若有人拿这些事情做文章,足以离间北府与朝廷的感情。

    还有最重要的依旧是先帝染疫病逝,如果皇帝非要指责田信有救治手段却藏拙……那么,情理上来讲,皇帝以孝子的身份,可以指责田信不忠,向田信发动复仇。

    到时候鸡飞蛋打,又一地的鸡毛,辛苦、为难的恐怕只有自己父亲。

    关姬眉目冷峻,许多人不知觉中就已经上了黑名单。

    稍稍整理情绪,关姬说:“待天气转暖,还要辛苦妹妹再回一趟江都,查问清楚。姐姐这里也好规避风险,应对万全。”

    说着,她就看向远处跟着的公主家令孟姬,孟姬驱马上前,就听关姬说:“取扈侯国牛两千,羊五千,马匹一千,开春后迁往北海国。”

    张姬闻言大喜,哪里是给她的牛羊马匹,是给张飞的。

    真要给她礼物的话,奢侈品之类的才比较合适。

第七百四十七章 政务

    夏历六年三月末,正是孟春时节,也是春耕农忙的尾巴。

    田信与关姬及亲近之人一同在扈侯国踏青,江都方面的也完成了一年之计的大朝会,相关的公文不断送到他这里,干扰他的春游兴致。

    经过一个冬天的南北交涉,以及内部重组,在这新的一年里,过去的许多举措都得以施行。

    首先是司州扩大兼并了天水、陇西二郡;其次是夏州、嘉州的组建,最后是宣政司六部的组建。

    新的司州有九个郡,目前河东郡、河南尹还控制在敌国。

    这是一个东西狭长的版图,为了治理司州,朝廷取消了关中都督一职,迁廷尉卿李严为司隶校尉,将李严踢出江都。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可能让李严管着廷尉府,再让廖立管着御史台。否则这两个机构合起来,足以血洗朝堂。

    廷尉府、御史台,这终究是职权十分接近的一个组合,一个检举,一个审判,就已让江都朝堂里的公卿如坐针毡,谁都有犯进去的可能。

    这个恐怖组合,就差一个直接动手抓人的机构。

    而很不巧,杨少府的少府衙署就有稽税武装……而稽税,又在杨少府的职权范围内。这三个机构若是合起来,御史台检举税务问题,杨少府抓人,李廷尉负责审判,简直是砍头抄家一条龙服务。

    从后汉、乱世过来的朝中公卿,对税务……还真有些陌生。

    如果这三个机构组合起来发力,朝中公卿怎么也能砍掉最少两颗脑袋。不砍几个公卿脑袋,那杨少府的税法就很难贯彻到人心深处,难以让世人警醒。

    大将军是个念旧情的人,察觉有这方面苗头,立刻就将这个即将聚拢的组合拆散。

    司隶校尉,在后汉时期就是与执金吾类似、相互配合的一个机构;可以直接破门抓人,先抓人审问,再补手续那种。是悬在朝官、贵戚头顶的刀,不在朝官制衡范围内的一口刀。

    所以季汉立国以来,也就张飞配合诸葛亮留守益州时,短暂的兼领司隶校尉,掌握了这种杀人权。

    张飞离开益州后,司隶校尉就再没有设立过。

    一个本该悬在江都百官头顶的刀,就这么转移到司州来……怎么看,也是很合理的。

    司隶校尉,本就有捕盗、巡查地方官吏遵纪守法等等一系列事务的职权,相当于一个大号的州刺史。

    司隶校尉与州刺史的关系,就如河南尹、京兆尹、江都尹与普通郡守、郡国相一样的关系。

    因此李严担任的司隶校尉,有很重的司法权,却无民政、军事相关的权力。民政、军事的权力,依旧属于司州之内的各郡郡守、郡尉。

    现在李严这里的问题是,李严在江都有规模很大的酒坊、陶瓷坊,还在湘州经营了几处小茶庄。李严奋斗一辈子的产业,都在江都附近。

    他交出了部曲军队,才有了现在这样规模的产业,几乎是大汉三恪、赵公超以下最富裕的那个人。论家族财富,李严父子可以排在第六、第七。

    其子李丰在南阳,他若来关中上任,这些产业一定会衰败、受到挖角、衰败。

    如果迁移工匠到南阳、或关中来,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比如麦城造纸坊分为几处,都在造纸……可造纸的质量已经比不上麦城时期。

    这是环境水土造成的材料差异,温度、湿度都会影响工坊。

    何况,太多的人眼馋李严的产业;如果李严迁走目前已经成熟、稳定的产业,那立刻就会新的陶瓷坊、酒坊顶上来,代替李家在江都贸易圈里的地位。

    大概等李严解决这些问题,才能到关中上任。

    或许很多人眼里,李严这辈子已经很赚了,就势辞官,待在江都管理家中产业,岂不是很好。

    可惜,李严若主动退出这场日益升级的漩涡,失去北府的庇护,他的产业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终究出自寒门,乡党、族亲里连个相互帮衬的人都无。

    可以说是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李严若为了产业而辞职,那到头来什么都保不住,包括李丰的前程。

    对李严如何做决定,田信并不是很担心。

    李严这里最宝贵的不是酒坊、陶瓷坊,而是烧制瓷器时衍生的琉璃烧制技术。

    令田信担心的是杨少府……少府衙署养了那么多稽税的军队,这些军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主动为自己老丈人养的军队。

    裁撤军队,是一件让老丈人伤心、感到羞耻的事情。

    少府衙署的设立,最少为老丈人承担了五千多人的‘工作岗位’,五千多人的军费、日常消耗绝非一笔小数字。杨少府又是个相对清廉的人,不可能去贪污受贿,然后拿这笔钱帮他的老上司养兵。

    所以杨少府一狠心,断掉了皇室的绝多数开支项目;本该给皇帝的生活费,拿去给老丈人养了五千多的军队。

    皇帝会怎么想?哪怕知情,敢去问责、埋怨他的好仲父?

    因此,杨少府与皇帝之间已经没了缓和的余地……偏偏杨少府又是一个相对谨慎的人,越是惶恐就……越盼着你死。

    少府、廷尉府、御史台之间本就有了联合的趋势,现在让老丈人这么给拆了,杨少府会怎么想?

    明明一个可以抖威风的机会就在眼前,做得好甚至可以青史留名;可偏偏刚把袖子挽起来,老丈人就把廷尉李严踹出去。

    失去廷尉府的强力支持,少府衙署今后与地方郡县官吏、豪强直接的纠纷,还怎么处理?

    给杨少府十个胆子也不敢跟老丈人龇牙瞪目,只能先忍了这口怨气。

    不敢给老丈人吹胡子瞪眼睛,难道还收拾不了益州人?及徐州人,或别的什么人?

    那么问题来了,杨少府会怎么调节自己的内心平衡?

    杨少府肯定会制造出一些麻烦,就看老丈人能不能压得住。

    而新设立的夏州、嘉州,还有交割给自己的凉州,都需要委任可靠之人前往接受。

    首先是嘉州,治下有汉中、汉兴、武都、阴平四郡,又是西府兵的驻地;为了避免刺激益州方面,这里设立嘉州刺史即可。

    以姜良为征西将军执政西府兵,再以严钟为征西护军兼嘉州刺史,征西护军这个职务可以安排射援。

    射援是关陇大佬,如果连射援都不能很好的共存、共和、共治,那怎么能让其他先帝老臣相信自己?

    所以要给射援一个机会,去当一个被架空的征西护军。

    凉州也简单,是边陲重地,应以权重的州牧治理;不需要另行调派,留在天水的苏则直接前往武威郡,担任凉州牧即可。

    而夏州,不需要设立什么刺史、州牧,由宣政司的六部卿直接垂直管理郡县即可。这里,俨然就是田信自置的封国。

    只是朝廷没有做正式的认可……这不重要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钱窝

    江都,少府衙署。

    年初大朝会以来,杨少府就闷闷不乐,就跟始终没钱花的皇帝一样,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直到某一日中午,李严、廖立一起来拜访时,顿时让杨少府鼓起了精神。

    “公务?”他翻阅两人的拜帖,难以置信:“如今能有什么公务?”

    心情又有些阴翳的他挥挥手,属吏不敢多言,紧跟着去迎接李严、廖立。

    毕竟是公务,迎接二人到正厅,一同落座。

    杨少府一脸的委屈、狐疑:“正方兄,此来有何公干需小弟效劳?”

    “不敢,是为变卖产业来此缴税而已。”

    李严手里捧着的狭长的木匣,上前放到桌子上,推过去,才后退两步坐在左手第一的太师椅上:“此去关中任职,可谓千里迢迢。我唯有一子又在南阳奉公。父子俱在远地,又非江都尹籍贯,江都产业实属不便,有意变卖。”

    杨少府看向李严的目光不由有些同情、惋惜……虽然自己没什么钱,自己的全部家产可能还不如李严的百分之一,可这些产业在李严手里,总好过在别人手里。

    李严握着这些产业,自己不缺好酒……几十钱买一瓶好酒,酒下肚,瓶子卖个二三百钱也是很正常的。

    酒瓶质量肯定有误差,有的酒瓶品相极好,买酒就跟抽奖一样。作为李严的朋友,肯定能买到好酒好瓶子。

    本想劝李严,可又觉得这是在揭李严的伤疤。

    跟李严、廖立比起来,自己终究还算个器量宽厚的好人,若因这么点小事引的李严记恨,岂不是很亏?

    杨少府欲言又止的惋惜模样,让李严情绪更低落了三分。

    廖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就听杨少府询问:“莫非是公渊兄要购买李家产业?”

    见杨少府那明亮亮的小眼睛,廖立大概能猜到这位在想什么,当即回答:“廖某家贫,焉有财力置办产业?实不相瞒,受陈公信赖,使愚兄兼顾陈太子夏侯殿下启蒙之事。故,今番是代夏侯殿下前来。”

    “哦,原来如此。”

    杨仪说着露出笑容,翻阅李严木匣里的地契、产业、雇工、奴仆的契约,还有一个总体的估值。李严的酒坊、陶瓷坊、茶庄、奴仆雇工,总估价在一千二百万钱,比市价略低一点。

    李严的雇工要么是江东移交过来的,要么是李严的奴仆释放而来的,都签订了如同终身的契约。

    这次交易,总价值一千二百万,夏侯平分三年缴清。

    现在就是来少府衙署报税的,按照三十税一的交易税,要缴纳四十万的交易税。

    自己全部的家产……还不到李严这次税款的一半。

    杨少府心中念叨,又有些遗憾,遗憾就写在脸上。

    督促江都公卿百官、勋戚交易产业时缴税,是他们三个人本要推动的政策;政策是通过了,可李严却被赶出了朝堂。

    没什么理由,就是大将军觉得李严文武双全,更应该去建设西京、东都所在的司州。

    分期三年缴清……按着现在的盈利,以及新钱的不断推广、流通,三年后怎么也能挣个千万钱,甚至更多。

    新钱刚出来,与旧钱三兑一,会让新钱有一定程度的增值;等三年后更多的新钱流通,到时候的两枚新钱,大概也就能有现在一枚的实际购买力。

    换言之,李严这里的三年分期付款,等于把下金蛋的母鸡借给了对方。

    越看,杨仪越觉得心里酸兮兮的。

    按着这封李严、廖立拟定的交易书契,夏侯平要在今年、明年、后年的年底分次偿还这一千二百万,却又没有规定每次偿还的具体数额。

    甚至这四十万的税款也没有详细标注由谁来支付,恐怕也是李严先拿家资顶上来。

    几乎等同于白送……不对,这是很大的一桩买卖,可惜自己没有没钱参与。

    杨仪心情越发的复杂,安排属吏负责书写交易过户的证明文书,自己则与李严、廖立到了偏厅用茶。

    心中越想越是郁闷,又为李严、自己感到不值:“我等忧虑国家,不想却成江都笑资。实在是可叹,可笑。”

    长吁短叹,杨仪以宽袖遮脸擦拭眼角。心情复杂,渐渐把事情看明白了,有些感动的成分:“江都乃天下最繁华之所在,大司农主管商税,本与我无干系。只是处处产业皆使用草木、皮革、丝麻、盐铁,此皆大汉国土所产,平日税收与我少府衙署无关。可这产业交易,涉及国土资源,我少府衙署理应征税。”

    商税是大司农府收的,这是国家财政的一部分。

    可工坊、田产之类的产业交易,并没有相关的税务征收条例;而江都这里有浓厚的投资、创业环境,也有公卿、勋戚兼并产业的不良风气。

    这种不良风气由来已久,谁都想多占点来钱的生意。

    这类产业,在勋戚眼里就是钱窝,谁占着就是谁的,历来勋戚之间为争夺这类钱窝引发的争宠、诬陷、械斗等等之类,实属常见之事。

    所以杨仪就有一个产业交易必须到少府衙署过户、公证的计划,草拟了相关的征税条例。

    如果这个条例施行,那今后谁兼并产业又不缴税,那么就等于一头撞进了兽网笼套里,在少府衙署、廷尉府、御史台的三方绞杀下,除了三恪之外的家族,都将被绞碎,化为朝廷的资粮。

    增加确实可行的征税条例……是符合朝廷开源的本意,大将军自然通过。

    可通过后,又担心少府、廷尉、御史台大开杀戒,转手就把主要挥刀子的李严赶走,却把征税积极性高的杨仪留下了。

    失去廷尉府的紧密配合后,少府衙署的这个新出台的征税条例……就如同一个笑话。

    而现在,即将回关中任职、要展翅高飞的李严,临走却来送自己四十万的税款……如此厚重的心意,自是让杨仪感动。

    新的征税条例已经施行,如果李严这里不管不顾直接把产业交易、让渡给夏侯小田平,那朝廷上下有几个人会跳出来说事?

    没几个人敢说田信的儿子、大将军的外孙。

    但所有人都会笑话少府衙署,笑话他杨仪。

    现在好了,李严临走砸出一个四十万钱的大礼包,可谓是鼎力支持他杨少府征收新税,今后他自然能援引此事,向江都商业圈里征收这类产业交易税。

    连夏侯小田平、公卿之一的李严之间的交易都要交税,谁还能比这两人地位更高?

    杨仪越发看的通透,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这止不住的啜泣哽咽哭泣,李严反倒越看杨仪越觉得这家伙反应虽慢却不是很笨,只觉得顺眼、可信。

    像丞相、廖立这样的聪明人,多少有些让他不舒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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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