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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变故之初

    江都,北郊长乐宫。

    张姬乘载的牛车轱辘声悠悠辗转进了宫门,她抚着挺起的肚子缓慢下车,在宫人、仆从接引、伺候下向大殿走去。

    每到年底,宫内都会举行各种宴席;既有皇帝接见功勋朝臣子弟的,也有皇后接待公卿百官女眷的。

    若有两家合意的婚事,也会在这种场合里请托皇后来撮合。

    朝中大臣女眷都在这段时间里入宫,陪伴皇后左右聊天、拓展人脉、知识,并交流信息、缔结友谊。

    如今朝野风向转变,皇后这里自然水涨船高。

    手里终究握着一个皇太子,今后局势若有大的变动,这里终究是有先手优势的。

    故张姬来时,皇后正与几家公卿夫人摆宴畅聊,无法第一时间接待她。

    或许也有别的一些因素,使得其他排队、等候接见的官员女眷有意识的疏远张姬。

    张姬也不以为意,坐在偏殿一隅,翻阅自己带来的书册。

    耳中隐约能听到周围女眷的低声交流,这种断断续续的交流令她不快,又不好表达出来,忍不住就一声长叹。

    不多时少府卿杨仪的夫人带着七八岁的女儿入殿,与诸人见礼后,关切询问张姬:“长公主殿下,秦公是何说法?”

    其他女眷也多投目来看,她们也比较关心张姬遭遇的事情。

    夏侯献本是县侯,前后食邑累积足有一千八百户;可现在夏侯献无子,身死之后自然封国罢除。

    这个事情目前由太常卿秦宓、礼部尚书一起负责,已经除掉了夏侯献的封邑。

    可北海长公主张姬有孕,若是男儿,理应继承夏侯献封国食邑;若是女儿,也该讨一个合适的封号。

    现在局势明朗,大将军宋公都已低头,大司马卫公却还要争一个机会……自然地,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为张姬说话?

    张姬与关姬感情交好是一回事,可卫公一系已然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谁也不知朝廷迁回雒都后,新的朝廷会如何处理现在的纠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着律令一板一眼做事就行了,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对三恪家族特事特办。

    为腹中孩子讨要应有的爵位,就成了张姬最近的生活目标,经常走动各家,请托关系。

    张姬面露苦笑,向杨仪的夫人刘氏倾诉:“秦公通晓情理,好言相劝。可我终究难以释怀……事至如今,也只能听从秦公意见。”

    “若如此,妾无忧矣。”

    刘氏拉着张姬的手,柔声嘱咐:“我家夫君也是如此看法,如今不是朝中诸公巴结那边落井下石。毕竟宋公是念旧之人,状况再坏,也牵连不到殿下身上。此事虽小,却是诸公向那边表态的依据。待明年春夏之际,拨云见日寰宇肃清之时,自会还殿下一个公道。”

    张姬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模样,勉强做笑:“我虽懂这番道理,可不愿接受。我系先帝养女,是三恪嫡女,却受如此委屈,实在是难以忍耐。”

    刘氏只是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转而询问:“听闻冬月末,有船帮抵达南阳,还运去了许多硫磺?”

    气味独特的硫磺皂其实利润比香皂更高,可硫磺开采不易,又是典型的山林矿藏之一,自然是少府衙署的垄断之物。

    而历来开采这类矿物的是荆巴山民,因此荆益地区的硫磺除了军用、医用外,绝大多数都掌握在山民……也就是北府手里。

    这类矿藏是山民、少府衙署联合经营,少府只拿分成。

    现在岭南在南洋群岛发现许多硫磺矿藏的消息已经传来,而关陇又有很多的牛群、羊群。

    得到这批南洋运抵的硫磺,那明年武关道能畅行时,大量的硫磺皂会上市……江都硫磺皂市场可能会完蛋,这个皇后的重要盈利渠道会垮。

    刘氏低声询问,张姬也低声回答:“确有其事。但硫磺开采不易,陆伯言经营南洋日浅,想来最多也就二三十桶。此番所运,还是海盐居多。”

    她把声音压的很低:“青州煮盐获利虽厚,可盐铁官营,已能满足中原所需……又不能向河北贩盐,盐户前后也不过两万户。听闻岭南是曝晒海水取盐,百户产盐可抵青州千户。我所虑,还是盐价。”

    盐铁官营,益州的自贡盐井,还有荆益湘三州交界处的三座盐池,都是汉室朝廷最为重要的财政收入……份额最高时,占据当年财政收入的两成有余;算上铁业专营,盐铁合计能占朝廷总收入的四成多一点。

    为了获取盐井、盐池更高的产盐量,自会把俘虏、奴隶、罪囚派遣到盐池做工以增加劳动力;煮盐制盐,燃料是个问题,丞相在益州都开始用天然气煮盐了。

    荆益湘三州的盐池、盐井,集聚了太多的劳动力,这些脱离农业的健壮劳力会消耗粮食;为煮盐筹集燃料的樵夫也是不务农的。

    再算上冶铁相关的矿工、冶炼工匠……盐铁虽有暴利,可都是要持续消耗粮食的产业。

    如果岭南有成熟的晒盐制盐法,那荆益二州的传统经济优势就没了。

    刘氏默默把张姬透露的这些消息记在心里,张家再倒霉,那也是三恪之一。

    别人不知道隐秘信息,三恪会知道。

    就这一批北府船帮运输的东西,她只知道里面有南洋特产的硫磺,却不知道还有大量的海盐。

    自全面对抗以来,朝廷执掌、直辖的汉津税关就已经废了。

    北府往来舟船不再理会汉津税关……船里到底运了什么,也就北府人自己知道,外人无处探知。

    张姬与刘氏低声交流时,廷尉卿刘琰的妻子胡氏带着侍女入殿。

    刘琰丧偶,续弦的妻子胡氏来自益州,是一名体态细小,却婀娜多姿,且肌肤细腻、红润通透、五官精致……在张姬眼里,这也是一位十分娇艳的年青妇人。

    胡氏是一位开朗的人,自进入殿中就走动各处,依次拜见各家妇人,殿内气氛顿时就活跃起来。

    她笑容明媚,眼睛炯炯有光,来到张姬这边连连口呼姐姐,很是亲密。

    谈笑之间时间飞逝,不多时临近正午。

    皇后也送走了一批公卿家眷,正要接待这些,就见殿内有皇帝的谒者马秉。

    自丞相入朝以来,马秉就不再是那个罚没宫廷的罪官之子,自然而然的恢复了自由,依旧留在宫中效力。

    马秉上前递上拜帖:“启禀皇后,陛下得闻北海长公主入居长乐宫,欲一同用宴,以询问齐王殿下婚事。”

    “齐王?”

    皇后疑惑,招手与起身走来的张姬并肩站立,皱眉:“齐王婚事有变?”

第八百二十五章 洞悉前尘

    又几日,皇太后吴氏的寝宫,永乐宫。

    永乐宫在北宫内的东北角,北宫西北角是武库,西南角是粮库,东南是杂物库。

    皇帝自与皇后、张姬吃了一顿饭后,就对齐王刘永的婚事有了详细了解。

    现在事情很好办,刘永不想娶张家次女,似乎担心遭受张飞牵连一样,显得有一些狼狈、缺乏担当;而张姬也深明大义,不愿在这个节骨眼继续牵连帝室,代表妹妹解除这桩婚约。

    这么大的事情,皇太后自然要过问。

    去永乐宫的路上,刘禅坐在天子车驾里,只觉得索然无味。

    抬头看着远处城墙上空的苍穹,那里有鹰群在翱翔,不由挺直脖子仰头去看,看的很是专注。

    随驾左右的大长秋黄皓观察细微,急忙暗示,行走的车驾渐渐降速,好让皇帝能看个过瘾。

    越看,皇帝越是意兴阑珊,垂眉深思不时皱眉,车驾也缓缓启动。

    入永乐宫,皇帝与黄皓走在空阔的阶前小广场上时,皇帝突然开口:“自先帝出益州,东征北伐期间,携齐王在左右,盖因齐王英武果决。”

    他驻步,扭头看黄皓:“当时太子家令来公深感惶恐,恐动摇国家根本。又因齐王与商侯自**好,而商侯与陈公亲若手足。于是,来公欲抑制陈公,反而激怒陈公、先帝。”

    当时先帝春秋鼎盛,争储才是朝中竞争最激烈,又最见不得光的事情。

    当时的大局是东征、北伐,而不是内斗、争储。

    这是个见光死的事情,谁争储,就是和所有人的大局作对。

    所以来敏直接完蛋,一撸到底流放了事。

    黄皓听到这些就面露惊慌,当年他是黄门丞,是先帝近侍之一。

    皇帝此刻情绪平静,略有感慨说:“先帝喜齐王,不喜我。若非年长、先帝不幸,又怎会有我如今的境遇?”

    他依旧盯着黄皓:“齐王与陈公交好,尚且要自污……我又素与皇后不善,今后恐难善终。”

    黄皓收敛神色,微微俯身:“愿为至尊分忧。”

    皇帝微微颔首,抬头要看那鹰群时,那里已被宫殿廊檐遮蔽,什么都看不到了。

    怅然若失,皇帝眨动眼睛,至今心惊不已。

    从立他做太子,又偏偏带着齐王东征北伐……已经在做铺垫了。

    太子东宫官员,是一个很庞大的体系,可以安置很多人,也能让很多野心勃勃的人甘心雌伏,以等候未来大展拳脚的机会。

    用东宫官职安抚了这批人,先帝就能全力以赴去打仗。

    战争期间崛起的将领、军吏,自然与英武、果决的齐王亲善。

    如果先帝大业成功,会不会反手一巴掌将东宫上下一系直接打死?

    当年糜氏家族带了那么多的钱粮、人力资助先帝,先帝会感激;先帝旧臣难道就没受过糜氏家族的恩惠?

    看一看糜芳,因自己就封太子,于是糜芳气糊涂了才做出那种事情。

    就是做出那种事情,可先帝旧臣里又有几个主张杀死糜芳?

    没有,先帝旧臣里没人愿意看着糜芳死,哪怕他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

    就连先帝,都没杀糜芳的心思。

    糜芳举火自杀,先帝也只是恼恨糜芳自己不争气,没恨过糜芳企图叛变。

    先帝理解糜芳的委屈,先帝旧臣们也都理解糜芳的委屈,所以对糜芳的仇视并不深。

    糜氏家族的影响力最终会转移到齐王身上……当年这应是一盘很大的局,自己和东宫官吏似乎一开始就是一种弃子?

    后来自己能继位,除了齐王年幼外,更大因素是三恪强盛,不需要武力清洗东宫官吏。

    或许,当时就有清洗、诛杀的计划,只是还没等到那一天,东宫官吏发展来的新天子近臣们就触怒田信,遭到关羽清洗。

    在触怒田信的这个过程里,关羽是默许态度。

    所谓东宫官吏,就是先帝东征、北伐期间,为了安抚、收买各种不满士人而给出的官职,给了他们一个未来的希望。

    未来有先帝旧臣,有旧臣子弟充当顶梁柱,怎可能轮到这些人?

    董允、费祎只是帮他、帮先帝盯着东宫官吏的管家,仅此而已。

    当年是关羽默许天子近臣挑战北府的底线;也是关羽用最大的刀,砍死了几乎所有的天子近臣。

    现在也是关羽要匡扶汉室遏制北府,结果也是关羽遇刺后,先向北府表达和睦的态度。

    这……就很有问题了。

    自己再亲,仲父却只有一个女儿,未来的皇帝由仲父的外孙来当……岂不是很好?

    可惜自己醒悟的太晚,终究不如齐王聪慧。

    他或许已经洞悉、察觉了仲父的真面目,这才急着要自污,不惜得罪叔父一家。

    皇帝思维散发,有的只是后知后觉带来的庆幸和惶恐。

    或许三恪与先帝有默契,这个默契就是借故诛杀东宫旧臣,废除自己,立齐王为帝。

    只是最关键的关中一战时,北府压上了所有,也赢下了所有。

    因此董允费祎犯错后,只是选择诛杀东宫旧臣,放过了自己?

    失去臂膀、羽翼、心腹的皇帝,就如没有羽毛御寒、翅膀翱翔的鹰。

    自己都这样了,黄皓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明白前因后果,皇帝反倒想开了,忍不住轻声呵呵做笑,笑声悲怆。

    同意与东吴联姻的是你们,憎恨大虎、小虎也是你们。

    越是思索,越是无语,深感悲愤。

    咬着下唇,垮着脸色,皇帝踏上台阶,入永乐宫拜谒皇太后吴氏。

    殿中暖阁里,吴氏见他模样失常,急问:“我儿何故如此?”

    皇帝却双膝跪倒在暖榻前,直接顿首:“母后,今群臣心变,有废立兴替之意,孩儿惶恐。恳求母后,救救孩儿。”

    吴氏起身将陪伴左右的吴班两个女儿挥退,给了暖阁门口侍立的黄皓一个眼神,黄皓会意躬身后退,去给两个小姑娘做警告,免得乱说引来祸端。

    暖阁中只剩下一对苦命母子,吴氏搀起皇帝:“我儿何出此言?不是在问齐王婚事,怎么就扯到了群臣心变?此言不可妄说,切记切记。”

    跟着吴氏到了暖榻,皇帝盘坐在地,垂着头,眼睛红肿,泪水从下巴滴落在竹席,泣声:“孩儿驽钝不及齐王聪慧,今齐王自污,孩儿恐有大祸,欲效仿齐王,还请母后助我。”

    “这……”

    吴氏心乱如麻,反问:“若有昏聩之名,岂不是正遂其愿?”

    “母后,其人最爱惜羽翼,岂会杀我自污?”

    皇帝仰头去看吴氏,咬着下唇犹豫说:“孩儿又不做天怒人怨之事。”

    “那……我儿欲?”

    吴氏低声询问,能帮自然要帮。

    皇帝脑海里闪过一个面目敦厚的人,犹豫片刻,低声讲述,听的吴氏心惊不已。

    吴氏握着手绢为皇帝擦拭脸颊,思索事情的危险程度。

    思来想去,地位高,又好欺负的,还能招惹旧臣不满的的确就这个人最合适。

第八百二十六章 前期准备

    腊月底,夏历七年的新年,田信巡视渭水口水寨。

    此时节气已过大寒,也到了夏历七年的元月。

    至于黄河……也就两岸水流平缓处有结冰层,河心区域并无结冰现象。

    等腊月过后迎来旧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黄河结冰的可能性会更低。

    除非冬季遭遇极端寒冷的气候,再辅助一些手段,才能使黄河全面结冰。

    得出这个结论后,田信与前线指挥罗琼、谢旌又一起讨论天气转暖后的进一步军事活动。

    当年曹丕创立的那个夏公国已经被河北魏军扑灭,己方失去一个内应,也断了河北魏军投降的一条稳定路线。

    而弘农郡对岸的河内郡西部各县已经沦为无人区,适合在开春后渡河立寨,建立军事据点;下游雒阳周围军力不足,但等到朝廷还于雒都后,雒都这里会有富裕的兵力。

    汉军本就有光复雒阳后,从雒阳渡河,走上党沿着太行山向河北进军的计划。

    这是一套推演成熟的计划,只是领兵的主将要从宋公、卫公一系转为其他人;再佐以北府精骑,步骑推进,足以从雒阳方面直接打爆河北。

    这么大规模的步骑联军调动,仅靠明年的粮食……明显不够。

    围绕沙盘,田信手中指挥棒反复轻点邺都一带:“这是曹叡存亡之战,必会坚壁清野。不能存有就食于敌的期望,十万大军安危不能寄托在敌人粮食之上。这跟当年类似,当年就是担忧孙权坚壁清野焚烧府库,不然我军早就乘势进击,直取江东。”

    当年孙权背盟来袭,荆州军大获全胜后,中下级军吏普遍想直捣三吴,报这一箭之仇。

    荆州军缺粮,江东粮食富足……反复衡量后,才选择接受孙权的暂时停战,以更稳定的方式汲取粮秣。

    罗琼、谢旌情绪稳定,对延迟雒阳、中原方面反攻时间……是很满意的。

    现在魏军主力、五分之四的军力集结在河东;其国内十七岁到四十岁之间的青壮年,最少有四分之一集结在河东。

    只要一口吃掉这部分人力,魏国必定灭亡。

    魏军的动员体制……显然不能跟长平之战的赵国做比较;赵国、秦国都是当时的大国,典型的军国,都是能极限动员的地域霸主。

    现在就担心一点,担心汉军主力内战情绪消散后,府兵、汉军重新的消息会震慑魏军。

    使曹叡、魏国官吏陷入惶恐情绪,这会助长他们的逃跑动力。

    就魏国这种层次的组织力,以及仓皇逃窜的状态,若强制军民向司马懿那里迁徙……那注定这是一条饿殍遍野的迁徙道路。

    田信算是做出承诺,指挥棒在邺都一带画了一个圈:“雒阳、中原之军拖延到明年夏初时进击;为安抚中原各军,关陇之军也将延迟到明年发起总攻。故,今年意在牵制,使魏军主力盘桓难去。我另会知会丞相,使朝中与曹叡遣使往来,吊着他胃口。”

    “而现在,开春后历来泾水、渭水会有洪流,渭水口水寨要早作迁徙,以规避春洪。除此之外,你二人还有什么疑问?”

    之所以要吃掉河东的魏国降军,并给魏军经营河东的机会……就是为了充实河东,借魏国的手,从河北各处汲取人口。

    河东、河北终究是魏国的腹地,休养十几年,基本的基层秩序还是存在的,小范围人口移动不会出差错。

    若是魏国向带着许多人口去投奔司马懿……那这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反抗被杀死的人,会非常的多,非常的损耗人口底蕴。

    罗琼、谢旌互看一眼,各自翻阅面前的文件夹,罗琼先说:“自罗将军都督孟津水师后,关陇所筹水师就无能人节制。末将恳请公上派遣水师良将,以督水战诸事。”

    府兵是轮番服役,在这里与河东魏军对峙期间,府兵主将由罗琼、谢旌轮流交替、担任;同时兼管水师,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论前线实际兵力,府兵只有河东魏军的十分之一;考虑到双方各自的抢渡、运兵投送能力,不必过于忧虑这个问题。

    同样的道理,魏军集结河东的近二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尽数摆到前线,会在前线留三五万左右的预警兵力,余下兵力分散各处,屯戍一体,争取自给自足。

    让河东魏军自给自足恢复生产……这就是目的所在。

    田信想了想这个问题,就说:“徐侯通晓水师战法,我就遣他来节制水师。”

    徐祚与张温一起来关中后就处于半赋闲状态,他不擅长处理正常的政务,缺乏断案、治民的耐心。

    罗琼熟悉徐祚,谢旌更是熟悉徐祚,彼此相互能配合,这件事情就算解决。

    谢旌低头看自己文件夹,同时提笔记录徐祚可能出现的职务调动,说:“公上,末将疑虑有二。第一是探骑、魏人内应都有密报,说是司马仲达与辽东公孙氏联合出兵,辽东郡守公孙恭与司马仲达长子司马子元统率精骑万余,已至邺都听候曹叡差遣。”

    稍稍迟疑,他还是抬头看田信:“末将疑虑之二,在于上郡。此前赵公督兵上郡,今赵公受降雒都后上郡无宿将督兵,末将忧虑此事,恐侧翼有变。”

    目前按照资历、内部形势,能接替马超的主要有马岱、杜翼、第二秀、孟兴、申仪这五位北府中将。

    但这么重要的支线战场,目前依旧没有选定主将……说明那个升官飞快的人,极有可能接替马超,成为上郡、西河一带的主将。

    姜维没有打过十万人规模的胜仗的履历,更没有在大型会战中参赞军事机密的经历。

    以他的履历,对比北府一票中将、少将来说,实在是苍白的可怕。

    先帝能简拔自家公上于行伍,高祖能拜韩信为大将军……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复杂,要说简单也很简单。

    可以简单为一句话:知人善用。

    而姜维入北府以来,也没犯过任何的错失;如果任命姜维接替马超,负责侧面战场……也不是不可以。

    田信抬手摸着下巴思索这件事情,姜维是今后一段时间的汉僮主将;必须要进一步提升姜维的军事地位,以负责方面事务,即积累统率大型军团的经验,也积累威望,方便今后统率汉僮部队,给魏军打出致命一击。

    现在谢旌担忧的是职务空悬,引发人事竞争,也会造成防务松懈。

    这个问题好解决,直接下达相关调令,让姜维早些归来,前往上郡统兵即可。

    至于司马氏、公孙氏的联合骑兵部队抵达邺都一带的军情,这的确是真的。

    似乎是一个征兆,幽云六镇、辽东、朝鲜方面也会派兵加入这场决定魏国存亡的军事对峙。

    可这……不太像是司马懿的作风。

    何况,公孙氏家族内部问题很大,很是虚弱。

    司马懿没道理放过公孙氏,难道这家伙就不渴望斩杀妖魔后,那个延年益寿、隐隐长生有望的机会?

第八百二十七章 秘籍逆练

    辽东公孙氏发家于公孙度,此君赖同乡徐荣举荐,被董卓任命为辽东郡守。

    因早年在辽东担任郡吏,受郡中豪强、大户轻贱。

    公孙度遂诛灭豪强百余家,又接连攻伐、慑服夫余、高句丽,又西征乌桓,招抚流民积蓄实力,称雄辽东,时为东国雄主。

    可惜公孙度五十多岁死亡,其子公孙康更是凶猛,攻陷反复无状的高句丽都城,威压三韩,设立带方郡。

    不等公孙康施展拳脚,就英年早逝,壮年而亡,其二子年幼,就由弟弟公孙恭接替。

    公孙恭因患病做了截肢手术不能生育,身体健康也不好,所以不能像父兄那样对外积极拓展,是个守成之人。

    至如今,公孙康两个儿子渐渐年壮,公孙恭又无子,故辽东公孙氏随时都处于内乱的边缘。

    而魏国有任子制度,传承于汉,即任职两千石级别的官员满三年之期,就能使子弟一人担任郎官。公孙氏请降于曹魏,公孙度自然不会心疼自己两个年幼的侄儿。

    所以大侄儿公孙晃就在邺都做郎官,小侄儿公孙渊留在辽东。

    现在公孙度与司马师率领万余骑兵来到邺都……如果消息是真的,那辽东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马懿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把公孙度诓骗出去,可当他的先头部队抵达辽隧时,这里已然做好战争准备。

    好在辽东方面准备并不充足,辽隧守军不足万人。

    而司马懿幽云六镇是次第动员,分道行军,汇合于必经之处的辽隧。

    幽云六镇兵作战风格本就有抄掠习俗,有就食于敌的传统。

    面对辽隧这种天险,对严重依赖后勤、重步兵战术的中原体系来说是个难以攻克的天险。

    因为辽隧周边是大范围的沼泽,舟船无法运输粮秣,道路也不稳定,后勤转运十分困难。

    要攻下辽隧,就要源源不断的运输补给,这是国力的极大消耗;如果不攻下辽隧,那后勤补给线被辽隧卡住,其他军队也不敢越过辽隧向辽东腹地进击。

    这一切,特别是辽隧的天险……是针对于依托后勤的中原兵制和战术。

    可幽云六镇不一样,留一部分军队驻扎对峙,主力部队越过辽隧,去进攻、抄掠、破坏辽东腹地。

    见幽云六镇分兵,驻守辽隧的公孙渊哪里还敢困守孤城,否则辽东被破坏失去补给来源后,辽隧守军就只能在城墙里人吃人了。

    不得已,还未理顺辽东的公孙渊只能怀着极端愤怒,出城尝试正面作战,期望击败这支远道而来的汉胡糅合的部队。

    自然地,公孙渊的脑袋摆到了司马懿的面前。

    他详细检查公孙渊亲卫部队的马具,见双边马镫已经列装,只是马鞍还是旧式马鞍,这让他感到十分急促。

    这种军国利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传播,而漠北之北的贫寒地带更生活着丁零这样耐苦寒的游牧部族;这些匈奴别部获得新式马具,革新骑军战术后,会带来怎样的变革?

    大鲜卑山之北,及原始森林中还生活着许多野蛮部族。

    整个辽东,正处于一种各方面蜕变的关键时刻,仿佛一个泥潭。

    若公孙度、公孙康父子各自能多活十几年,公孙康能活到现在的话,早就把辽东理顺,成为东方强国。

    正是因为他们的早亡,以及继任者公孙恭的无能和羁縻统治,使臣服公孙氏的高句丽、诸胡、朝鲜土著都获得了汉家冶铁技艺,和农业、纺织技艺。

    若是要立足辽东,今后就要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等把诸胡、蛮夷、山林野人清理的差不多后……恐怕北府也完成了中原的休养,到时候就要面对北府的攻势。

    司马懿就静静坐在公孙渊脑袋前思索这个问题,到底是要把经营好的辽东献给新朝;还是带着人口、技术,去瀛洲博取一个超凡的机会?

    他低头看自己手掌,臂膀,自己身高八尺有余,臂膀强健有力,家中祖上也是世代戎旅。

    若猎杀妖魔,吞服妖魔血肉……未尝没有打回中原、一争雌雄的机会。

    再不济,也瀛洲之偏远,总不可能府兵还会死追不舍?

    自己不治理辽东,以辽东现在的形势,必然是高句丽势大;若扶植高句丽,使高句丽依托辽隧天险,对抗府兵给自己争取时间,似乎也是上策。

    如果高句丽不顶用呢?

    反复思索,确定未来具体目标后,司马懿开始书写奏疏《请迁辽土疏议》:“臣安国侯征夷大将军懿,自与襄平侯起兵勤王以来,又激励三军,以为后劲。惊闻襄平侯侄渊里通敌国,举兵以叛,众数万人。恐酿大祸,使国家首尾受敌,臣遂发急兵,五日行军千里,围克辽隧,不日可全定辽土。”

    “辽东水土肥沃,兼有东海盐利。西有辽隧天险,此安国家社稷之所也。”

    “今汉室老臣顾虑国家,恐我渔翁得利,故多方忍让,使陈公信跋扈无端,几欲篡国。国家若东迁辽土,外患消除,其国自乱。民众苦之,自盼新主如盼甘霖。”

    “昔年陈公信有言,乃‘得人失地,人地皆存;得地失人,人地借失’之语,伏望陛下明断。”

    这是一封上表邺都朝廷,请朝廷转呈给大魏皇帝陛下的奏疏。

    写完这一份,他又分别给曹丕、曹叡书写私信;以朋友的身份劝曹丕要给国家留一个复起的希望,也给曹氏宗族留一个退路。

    给曹叡也是以私人身份分析北府之强,劝曹叡早图后路,不如蛰伏辽东,以图今后。再不济,也能东国称孤,不必做那阶下之囚,强颜欢笑,惶恐不安。

    送到邺都的信……自然会被邺都方面拆封。

    作为老朋友,司马懿自然清楚孙资、刘放擅长模仿字迹;他们完全可以承上启下,篡改信件公文,代替曹丕向自己下令,也能代替自己向曹丕进言。

    有别于朝廷,司马懿与曹丕另有消息渠道。

    只是现在……更需要邺都朝廷的人力、物力。

    三封信发出,他才开始详细检验军功,对各军军吏进行更为细致的调整。

    掌控军队,除了日常训练、赏赐树立恩情、威信外,其次就剩下三种:打胜仗、诛杀不受控制的军吏、扶植亲善自己的军吏。

    这四点他都做到了,一点点纠正、修改,自会强化对幽云六镇的统治。

    可还是不够,缺乏足够多的本土军吏、军士。

    这点缺陷,只能先存辽东进行补充了。

    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出现在司马懿脑海中,可以迅速解决目前的问题。

    效仿北府,反着施行汉僮体制。

    把避难辽东的汉人、土著汉人统统抓起来,贬为自己的奴隶、仆僮!

    有足够且强盛的本部、本族人口做支撑,幽云六镇里的各族吏士……自然是信服、服帖的。

第八百二十八章 投降

    汉建兴二年腊月二十四,辛卯日,五九寒风阵阵。

    魏主曹丕身着白衣,引领素装的皇后、公卿百官出雒阳西门,在西郊平乐观广场向赵公马超请降。

    马超如今积蓄两撇精致的小胡子,金银丝线刺绣的绯紫戎袍闪耀光彩,如同天上的神将。

    他端坐青伞盖戎车之上,静静看着魏国君臣队伍出现在的视野,并向他缓缓移来。

    寒风中,仅仅穿了三层白衣的曹丕还没有穿靴子,脚上就穿一双袜子,此刻也踩的脏兮兮。

    与当年请降的孙权一样,曹丕脖子上也挂着印玺,不同孙权两颗沉甸甸、拳头大的金印,他的是那颗传国玉玺。

    马超迟迟不动身,请降仪式已经开始,只能让魏国君臣走完全部的过场,走到马超面前乞降、投诚。

    郭女王搀扶着左臂曹丕,曹丕犹自强撑着,他右手也抓在郭女王手臂,身子一阵阵的颤抖。

    仍旧咬牙坚持,身后跟随的公卿群臣哭泣而行,或垂泪低头,或暗暗咬牙。

    道路两侧,是持戟、司戈的北府甲兵,皆盛装而来,背负青红两杆战旗,北府标志的铠甲外罩着青质红边的对襟号衣。

    已是冬日,他们头盔护颈内裹着围巾,围巾代替口罩遮住口鼻,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缝,看不到具体的表情、神态;而呼出的白气已经染白了头盔前立,显得幽森、冷酷。

    待曹丕走近了,马超身子微微前倾,右肘撑在椅子扶手,握拳撑着自己下巴,略歪头打量越来越近的曹丕。

    穿着淡薄的曹丕已快冻僵,可想到被马超半路扣押的儿子,又不得不强撑着。

    身心俱寒,在郭女王搀扶、推搡下,他终于来到马超戎车前。

    可他已快昏迷,嘴唇冻得青白,哆哆嗦嗦吐不出声音。

    郭女王哀声大呼:“罪臣曹丕自知天命所在!今率雒阳文武官吏五千七百余人,兵士八万六千,人口二十万户归顺天命,祈望接纳。”

    马超坐正身子,依旧静静望着曹丕。

    想起了许都被杀的一家二百余口人,想起了天水冀城城头上,自己妻妾、儿女被一个个砍死,脑袋丢到自己面前的场景。

    然后又是自己妻子董氏母子被曹操送给张鲁,张鲁一剑刺死儿子的场景;妻子也被阎圃纳入后宅。

    之后又是这些年转战天下,虽然不断胜利,可并无多少快乐。

    哪怕现在抓住曹丕最在意的儿子,将曹丕折磨的如同死人……可同样的,感觉不到一点痛快、快乐。

    有的只是一种释然,哪怕现在死了,也能轻松一些,可以抬起头去与家人团聚。

    此时曹丕已然冻僵,两腿颤颤已然冻硬、冻的僵直,不论身边郭女王怎么努力,曹丕就是跪不下来。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曹丕才勉强跪倒在地,郭女王双手抓着曹丕双手,曹丕手里捧着传国玉玺。

    马超伸出手,他车前的庞延阔步上前,双手接住传国玉玺,先是高举向魏国公卿、百官展示,这二三百余的中老年官员纷纷跪拜,以示臣服。

    庞延又转身,双手继续高高捧着传国玉玺,马超戎车后面的声乐车才开始奏乐,有车厢里有鼓吹、号、锣各类乐师,奏响一首田信重新编曲的《检阅进行曲》旋律。

    不同于悠扬、恢弘的宫廷音律;偏向于军中旋律鲜明、短而重复的军乐。

    旋律声中,庞延登车捧着传国玉玺递给马超。

    马超也是起身,双手接住传国玉玺,细细打量后,就装入匣中,交给随行而来的陆延。

    也没了兴趣再看边上已快冻毙的曹丕,马超抬手轻挥:“依序入城,待我封存宫室、府库时,即刻向陈公、朝廷发送捷报。”

    “得令。”

    就这样,马超重新端坐在戎车,身后车上的乐队齐奏着《检阅进行曲》,缓缓从魏国君臣身边经过,再后面就是马超的赵公国紫衣卫队,今日都骑乘骏马,马匹步点齐整,踩踏而过,地面也在颤抖。

    等后面北府兵阵列此地经过时,投降仪式才算完成。

    郭女王的外甥孟武带队经过时就见郭女王正向其他府兵军吏祈求避寒衣物,只是列队行进的府兵军吏大多沉默不语。

    孟武见状,就脱下自己青灰色羊绒细毡军大衣,赶紧阔步上前给曹丕裹住,郭女王见曹丕眼神,也认出自己外甥,就低声询问:“子和如何了?”

    孟武先帮着把曹丕搀起来,见曹丕这里有府兵中高级军吏协助、帮忙,后面的降臣也才陆续围上来,又不敢靠近孟武。

    孟武头盔内依旧裹着围巾,遮住鼻梁的围巾已被呼出的白气染白,即便认识孟武,此刻也无法从一双眼睛来判断孟武身份。

    孟武也不想暴露自己,故意用干哑声音说:“赵公确实在湖县截获子和,但夏侯夫人闻讯后遣使询问,赵公遂放归子和。想来如今子和已在上林苑,不会有事。”

    一听曹邕早就安全了,曹丕这才松一口气,只觉得冻僵、失去知觉的脸皮火热、有一种臌胀的感觉,就连四肢、躯干也有这种暖融融的感觉。

    周身暖融融的感觉,让他瞌睡欲睡,就闭上了眼睛。

    郭女王见孟武的队伍已经走过一半,就赶紧嘱咐:“阿武莫要耽误正事,等局势稳定后,再见不迟。”

    孟武应一声,起身拱手后,转身就带着两名亲兵朝自己队伍前列快步追赶,肩上是两颗璀璨的银星。

    他走之后,后面一个百人队里,领队的军吏也纷纷扭头去看乌压压的魏国君臣,目光多停留在曹丕夫妇这里。

    这个百人队里,肩上只有一颗铜星的阮籍深深望着曹丕,心思复杂,还是脚步踩着鼓点,与周围袍泽一起脚步齐刷刷的踩踏地面,渐渐远离。

    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似乎在曹丕身后的降臣班列里认出一些谯沛乡党。

    待走的远了,隐约听到后面有凄厉、哀伤的女人哭嚎的声音。

    作为一个三岁就在战争中失去父亲的孤儿,阮籍步伐稳健,头也不回与身边袍泽齐齐前进。

    他就听到领队的百人将对左右队官感慨:“想必是死了人。”

    左右队官呼哧呼哧吐着白气,并无人应答。

第八百二十九章 最重要的

    在曹丕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田信就有所感应,分出去的那两点精神力量回来了

    当初分出去的是两点,回来时却有三点,增长一半。

    有所明悟,找到了更快积蓄精神力量的窍门;也有遥控救活曹丕的办法。

    终究是借鸡下蛋,增长、回来的这份精神力量里有曹丕的烙印,若原路打回去,大概能重新激活曹丕的心跳。

    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从曹叡、魏国公卿们驱逐曹丕离开邺都之时,真正的大魏皇帝曹丕就已经死了。

    后面还顽强活着,无非是有那么一口怨气还在。

    哪怕自己重新唤醒曹丕的身体活力,可曹丕的心已经死了,思维迟钝、麻木,对未来失去规划、想法。

    而曹丕活着对己方最大意义就是从感情上羁縻司马懿,可从司马师、公孙恭联合领兵助阵河北一事来看,曹丕与司马懿之间的交情,是无法对司马懿形成感情羁绊。

    或者,司马懿本性就是那样,在凡俗中要追逐最强;有了超凡的希望,那司马懿会舍弃种种世俗的一切,去追逐一个超凡的希望,他已经被自己抛出的‘妖魔’所吸引。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智者的行事风格,只要超凡,现在失去的一切都将拿回来;若放弃追逐超凡,那现在保有的一切,终究会消散。

    司马懿选择追逐超凡的机会,那种种一切世俗的力量、资源,都是司马懿可以抛弃、牺牲的东西。

    自然地,曹丕对己方也就失去了最大作用。

    这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臣子、好女婿、好皇帝;不论各方,没几个会希望他继续活着。

    想通这一点,田信就接受了这股返回的精神力量,闭着眼睛细细感受杂在这股力量里的复杂情绪,由自身的精神力场渐渐消磨、纯化。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对常随身边左右的一名侍从说:“传令,赐三位夏侯夫人婢女百人,命夏侯氏遣人去雒都遴选。”

    军中存在严重的单身现象,现在正式收复雒阳,魏国君臣家中富余的妾室、婢女、舞妓就成了一笔很大富裕资源,可以立刻弥补、解决府兵的终身大事。

    由马超去雒阳做清算工作,等江都朝廷迁回雒都时,保证能给朝廷一个干净、无处下刀、搜刮油水的雒阳。

    等清算完成,大概天气回暖,也就可以将三五万左右的有生育能力的小姐姐运回关中,解决关中府兵的婚姻压力。

    在清算过程中,还要对‘解放自由’的小姐姐进行初步的集中教育、培训;还要分类,将河东郡守赵俨当年拆散的那一万多有夫之妇找出来,等光复河东,就使她们能夫妻团圆。

    她们是战乱时期的受害者,没必要强迫她们到关中,再伤害府兵的感情。

    天下终究会稳定下来,没有战争、生存压力的干扰,这些可怜女人必然会思念家乡、亲人。

    给夏侯氏三姐妹一百个名额去救她们熟悉的闺蜜、故交,应该是够了。

    反正她们的女婢,早晚还是要嫁给自己的宿卫亲兵,肉烂在自家锅里,不算多大的事情。

    府兵体系中,军士的婚姻问题好解决,只要女方身体健康,年龄相差不大,就能配对,凑合着过日子。

    相对麻烦的是有文化、有前景,有自己追求的军吏,这些人是实打实的高素质人才;对国家组织来说,他们工作能力很重要,他们生育能力也很重要。

    他们形成的家庭,养出优秀人才的概率更高一点;可因为各种原因迟迟不结婚……这就有点过分了。

    这次接收雒阳,马超清算雒阳魏军体系内的百官、士族豪强,可以清算出来数千,甚至过万的有文化女眷。

    这些女子,绝对能解决府兵军吏的婚姻问题。

    只是在配对之前,还要把她们集中在一起进行最少半年军事化教育,以方便成婚后夫妻感情磨合。

    这个工作,交给关姬来做就能很好完成。

    对于统率军队,关姬一向很有兴趣……现在有规模数千,甚至过万的女兵,足够她发挥。

    反正上林苑很宽敞,也有现成的空闲军营,足够她去折腾。

    就雒阳地区魏军上层高素质女眷一事……能解决北府军吏的婚姻问题,也能解决汉军军吏的婚姻问题。

    军吏跟普通军士不同,因种种奇怪的鄙视链一环套一环,手里握着刀剑的军吏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存亡,可偏偏是不受欢迎的婚姻对象。

    除了军吏精神饱受战争摧折,与常人略有不同外,军吏还有集体生活的浓厚痕迹,喜欢服从自己的女子,又期望对方有文化。

    可有文化的女子最少也是出身寒门,家中父兄本就有不待见军吏的风俗,而更不愿意女儿、妹妹委屈服从于军吏。

    军吏,是粗鄙、贱业的代称。

    这是汉末就有、渐渐兴起的看法,哪怕乱世相互争杀三十多年,依然存在这种风气。

    北府军吏再荣耀,那也是军吏。

    随着天下将定,军事的作用渐渐消退,军吏地位自然会衰减、下降,甚至成为朝廷、地方郡县官府严防死守、维护稳定、需要防范、控制的重点对象。

    特别是战争中崛起的这批军吏,似乎难逃退伍后被折磨、驯服的命运。

    在战争中他们是精神象征,是骨干、脊梁;可战争结束后,在地方官吏眼中,这些回乡的刺头是极大的治安隐患……具体可参照兰博,正常、稳定的生活圈子里,不喜欢突然回来的秩序挑战者。

    退役的军吏若不能得到稳定的安排,回乡后肯定会争夺地方话语权、影响力;前者争夺士人的出仕名额,后者影响豪强的生计。

    所以并不会因为己方的极大胜利,就能改变北府军吏、军士的实际社会地位;反倒因为天下将定,士人会重新将军吏归类为贱业,从舆论里扭曲军吏的形象,为打压军吏奠定道德基础。

    不把军吏阶层打落云端,那军吏这个能不断向朝堂培养、晋升人才的集体……绝对是士人集团的最大竞争对手。

    两汉四百年,依靠经济、文化崛起的士人集团才把军功为主的军吏集团打下去,怎可能重新看着军吏阶层牢牢把控朝堂?

    如秦、前汉武帝一朝之前,都是典型的军吏武人集团把持朝政。

    而这次解决北府军吏婚事的事情,就能牢牢稳住军吏团队,使他们自信、精神饱满的应对各种挑战。

    军吏集团若是被复兴的传统士人集团打散,那自己的基础也就散了。

    因此,只能让马超去雒阳搞清算;也只有马超能把雒阳每一个符合要求的女子都给挖出来,成为巩固军吏集团的重要粘合剂、稳定剂。

    至于汉军军吏……目前只能先搁浅,等局势稳定,陆续改编、整顿之后,再一一着手解决他们的切身问题。

    在此之前,优先保证北府军吏能娶到有文化的妻子。

    一个有文化的妻子,还见过大场面的妻子,自然会积极督促自己丈夫努力工作,起码有一个切实可见的奋斗目标。

    所以需要集中后进行军事化训练,以消磨她们身上的暮气,免得成婚后,唆使丈夫导致军吏大规模**、堕落。

    因此,受降雒都,最重要的财富不是那么多人口,而是这批高素质女子。

    她们,作为预备役母亲,影响的是深远的未来。

第八百三十章 醉生梦死

    魏主曹丕拖着病躯在寒冬腊月请降,不耐寒苦病故的消息紧跟着递送到各处。

    叶县,大将军幕府驻地。

    关羽获知这个消息后不悲不喜,汉室延续与否,社稷是否兴盛……此刻都已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

    张飞已经失控,接连不断上奏朝廷,欲招河北、幽云、蓟辽之众为藩属,联合攻伐北府……这是目前他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曹茂行刺,本就可以做文章……这个文章需要曹丕指控、作证,指证曹茂是受曹叡指派行刺。

    这样的话,以张飞的性格,肯定会厌恶、憎恨曹叡,拒绝与河北魏军合作。

    可张飞已经高调表态并积极奔走,欲极力促成此事。

    若让张飞突然因刺杀一事憎恨曹叡……那张飞自身感情上就无法接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在张飞眼里是很荒唐的。

    这个文章做不做,本就令他为难;曹丕就这么突然的离世,在关羽这里也就泛不起什么波澜。

    曹丕不算什么,曹叡不算什么,汉室社稷也就不算什么了。

    怎么把张飞拎出来,使张飞能安度晚年,就成了当下唯一的关心的事情。

    当裴俊向他通报曹丕身死这条紧急讯息时,关羽也只是稍稍愣神,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把张飞摘出来的切入点。

    不是把张飞软禁起来就能行的,飞是关不住的。如果硬要把飞约束在牢笼里,那只会加速、导致飞的当场死亡。

    除了先帝,没人能让那个人停下来、低下头。

    现在先帝不在,谁都约束不住那个自由的人。

    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自己努力周旋,唯一能改变的,就是灭亡的方式。

    关羽与裴俊相顾无言,各种方式都已讨论过,根本找不到合乎情理、正常逻辑的拯救办法。

    不是田信不愿抬手,问题核心在于张飞不肯放弃;放弃现在所坚持的,无异于诛杀张飞的心。

    约大半日后,曹丕身死的消息也传入兖州各方面。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位于陈留酸枣的兖州牧徐庶,自然是备一壶浊酒,遥遥为曹丕送行,也就仅此而已。

    其后是位于济阴鄄城驻屯的张飞,略有些不相信。

    他相信曹叡的说法,认为曹丕已是妖法炼制的伥鬼……这么重要的身份,怎会被舍弃?

    可曹丕终究死了,曹操那么多的子嗣,目前就存活子嗣十指可数。

    张飞已顾不得什么生死存亡,顾忌这些东西的话,也不会积极起兵,与河北魏军联合。

    于是又喝的酩酊大醉,开始滋事寻衅。

    底层人寻衅滋事是要挨揍的,张飞是不同的,他寻衅滋事……自然是要揍人的。

    待朝廷劝说的使者陈震察觉时,张飞已入军营,绑了十几个军吏鞭挞、逼问,强迫这些军吏相互揭发,举报彼此。

    不吱声,挨鞭子;吱声诬陷的话,少挨鞭子……

    这状态下的张飞根本不讲道理,只是单纯看不起军中吏士。

    他眼中的大儒看不起他,他又以士人自居,秉性中就看不起军中吏士。

    特别是他麾下卫国兵、青州军本就是青州征发的吏士,早年自然是魏军中的一员……因为这点为魏国效力的履历,更不受张飞待见。

    平日清醒的时候自然知道人情世故,多少也能体谅、克制自己。

    也能准确把握军中吏士的忍耐底线,能相对安全、洞若观火的熬练部伍吏士的承受力。

    可现在哪里还能思考那么多,他不爽,只是想让更多的人不爽,仅此而已。

    或许,也因为青州军、卫国兵的战斗力不显,没有经历过大战……这种典型的弱兵特征,更激发了张飞的厌恶、恼恨。

    陈震赶到军营中找到张飞时,才狠狠松一口气。

    已能明显察觉军队的士气、态度发生转变……张飞练兵就像训狗,训练完善的狗,甚至比狼还要凶猛。

    可张飞接连失态触犯了训狗过程中的忌讳,而整体大局又不利于青州方面。

    自然地,军队这种成分复杂的集体自会产生自己的集体意识。

    当狼、当虎、当狗,还得这个集体意识自己说了算。

    现在,青州军的集体意识正在张飞反复蹂躏下被加速唤醒,作壁上观的各营吏士此刻强势围观,目光很是不友善。

    若非朝廷与府兵重新联合、融合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正因有府兵威名镇压着,这里才显得沉默、克制,否则此刻就有人登高振臂,聚众哗变。

    陈震不敢多事,一面遣人救治鞭挞受伤的军吏,一方面赶紧将醉酒昏沉大睡的张飞转移到附近的齐国兵营垒,并与齐王刘永商议。

    出乎陈震预料,刘永表现的从容、镇定,不咸不淡表示:“叔父此刻只愿醉生梦死,入营中无度施虐,或许就存有为国殉死之意。孝起先生稍安勿躁,待叔父酒醒,我自会劝谏,或许能收奇效。”

    陈震已经急的火烧眉毛,又不好在刘永面前表现出过度焦虑:“殿下是何良策?”

    刘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大帐门,门外远处是卫国兵营地,那里夜空上正弥漫篝火光辉,是营中篝火染红了夜间来袭的雾气。

    陈震认真观察,看不出那火红色雾气有什么特殊。

    刘永怔怔望着:“孝起先生,天下将定,此人心思安之际。故叔父凌虐吏士,吏士多能忍耐。可吏士越是忍耐,叔父就越是不满、愤恨。其中内情,孝起先生应能明白。”

    自然明白,张飞想要的是一群充满破坏欲的暴戾、焦躁的军队。

    可现在整个青州军、卫国兵都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显得有气无力,似乎到了决战时,这样的军队极有可能做出临阵反戈,或突然抗令不动如山。

    刘永拢了拢自己鲜红赤锦罩袍,身姿挺拔眺望远处:“孝先兄长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莫测之能。自李正方官拜司隶校尉迁入司州时,我闻李氏酒坊产业卖与夏侯。若去信请求兄长,兄长或许能革除旧技,酿造新酒。”

    稍稍回头看陈震,刘永口吻确信:“兄长只是不喜欢饮酒,而非不能饮酒,曾自诩千杯不醉,东征之时就曾宴饮,酒酣不醉。若兄长肯酿令人醉生梦死之酒,叔父应能等待数载。”

    陈震默然,现在的张飞不正是醉生梦死?

    醉酒的时候还是个活人,等酒酣入梦后,估计就没想过继续存活的事情。

    醉生梦死的酒……难道不是毒酒?

    陈震直接想到的就是毒酒,可看刘永的言行举止不是在开玩笑。

    或许用一种令张飞期望的新酒,能阻止张飞继续寻死。

    现在领军,在军中寻死;今后若幽禁,必然会有其他寻死的方式。

    除了敌人,没人愿意看到张飞这么死。

    得给张飞找一个继续生活的理由,一个醉生梦死的新酒……或许还有些不足。

    陈震思索片刻,补充说:“殿下,以陈公之能,所造新酒也应是国家祭祀天地、社稷、山河鬼神之酒。外臣以为,此酒应有奇效,譬如……沟通鬼神。”

    刘永不置可否,负手在背,眺望对面、远处的卫国兵营地。

    随着晚餐用罢,卫国兵许多篝火熄灭,又恢复夜禁。

    整个营地又被白雾遮蔽,看不到更多烟火,有的只是沉静、忍耐。

第八百三十一章 麦城旧政

    进入建兴三年正月以来,江都就开始了长达半月之久的全年最长假期。

    与往年一样,会持续到正月十五大朝会为止。

    期间衙署封闭,处少数坐堂的堂官、轮番执勤的役吏外,其他多数官吏都处于休假状态。

    前线有赵云、马谡;中原方面关羽终于低头不再挣扎,北府又始终保持克制。

    所以诸葛亮做了一个相对安宁、稳定的新年。

    对日益繁华的江都士民来说,执政的诸葛丞相能平息即将爆发的内战……那就是很大的本事。

    故这个新年,在年味儿很足的江都内外,不拘士民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以及繁华、富足。

    作为对北府克制态度的回应,诸葛亮才逐步遣返南中兵、益州兵,在这个新年期间,约有两万军队从江都溯游而上,撤回益州,接受新刺史射援的处置。

    射援做益州刺史,是朝廷能接受的条件。

    起码,射援的底线比李严高一线,也不似李严那么酷烈、激进。

    在这种日益和睦,就等春耕后启程前往雒都的时刻里……曹丕之死、魏军动向,都不是什么值得注意、在意的事情。

    对诸葛亮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处理好关兴的婚事。

    关兴主动把婚姻交给朝廷,也等于是退了一大步,有益于助长朝野的和睦风气,就看朝廷如何回应。

    因此年初正月上旬的宝贵假期里,诸葛亮乘车走访荆州各家,既是探望旧人安抚情绪,也是传播关兴婚事,争取直接找一个合适的贤惠女子,或者让合适的女子主动出现。

    不把风声放出去,鱼儿又怎会上钩?

    可是周边许多人都推荐马良的女儿,那个被罚没抄入宫廷,陪在皇太后身边被保护起来的少女。

    不得不承认,马良的女儿只是相貌白净,但有相对颀长、健康的身体;同时家学深厚传承久远,又是诸葛亮眼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性格娴静,是一时良配。

    若马良在世,这个女儿很有可能会嫁给马良自己物色的青年俊彦……无关乎对方出身,只要相貌堂堂,才学过人,性情豁达,能温厚待人就可。

    诸葛亮自然清楚马良招纳女婿的要求……马良是想把女儿嫁给诸葛乔的。

    可惜,喜欢绘画的诸葛乔喜欢另一个擅长绘画的女子,以至于形成悲剧,使局势烈度得以增长,间接推动了内战的齿轮。

    撮合婚姻这种事情,诸葛亮也算是熟手。

    先派向朗、向宠家族的女眷在永乐宫向皇太后庆贺春节之时,旁敲侧击询问马良遗孀。

    这里得到答案后,就剩下马谡这一关。

    与马谡关系再好,可这类联姻大事……是外姓人不方便直接干预,插手的。

    疏通马良妻小后,诸葛亮在春节休假期间出游麦城,即为了与马谡会面,商议这桩关系长远的婚事;也为了就近观察麦城周边的产业发展趋势。

    麦城是北府之源,不管岭南的施政措施,还是南阳、关中的种种举措,都能看到麦城的影子。

    哪怕这里已经被田信废弃,就连橘林馆也转赠给了张姬,可麦城遗留的士民依旧有一种文化、手工业、农牧业的活性。

    麦城,左三街坊的茶楼里,诸葛亮站在二楼小隔间里的窗户处眺望西边,西边沮水那边是一望无际的翠绿油菜花田地。

    现在还不是江北油菜花绽开的时节,大约还要等十余天。

    到时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盛开,视线内不是升腾云雾,就是金灿灿成片的油菜花田。

    主簿胡济抱着一个北府特色的文件夹站在屏风前,讲述今日的调查总结。

    麦城因地处沮水、漳水之间,建筑用地紧缺,因此拆除城墙后,形成了左三右四(左西右东)七座街坊,这七座街坊之北就是麦城桑麻田,种植了百顷规模的桑麻。

    麦城因东边漳水边修筑了橘林馆、军营,所以比西边多出一个街坊。

    因此,实际上只有六座街坊有正常的城镇商业运转;围绕造纸业、纺织业、木工制作形成的手工业依旧在这里蓬勃发展。

    商人、工人、农民、山民都是逐利的;在利益推动下,当初那批北府管理的熟练工人转移后,留下的百姓又重新恢复了当初的产业。

    只是因失去北府的技术指导、资源倾斜扶助,以及官方的保护,因此麦城发展速度依旧不如当年鼎盛,但依旧傲视周边各县。

    就连现在的六座街坊,依旧保持着当年的管理条例。

    譬如诸葛亮脚下的茶楼,每个街坊只允许一座茶楼……茶楼如此,旅馆、女闾、铁匠坊及各类杂货铺,都有数量限定;一个街坊内,普遍只有一个同类型的铺面,一些关系居民生活的如粮铺、菜摊、制衣铺、药铺则不受限制。

    诸葛亮细细聆听,第一时间就得到结论:所有外地人都会涉及的服务业,每个街坊里只有一个。

    这很重要,这些外地人做固定的区域里活动,接受管理,自然能侦查、预防外地人搞事情。

    从麦城立县,再到七座街坊成型,前后也就一年余的时间。

    一种从上而下的秩序就笼罩在麦城各处;哪怕秩序的制定者已经离去,可这种秩序带来的凝聚力,依旧使得麦城焕发出勃勃生机。

    当时接掌麦城的田信入伍不足一年,就从废墟、荒芜之上建立了麦城。

    如今天下州郡的士人,谁不知麦城白纸?纺织机?

    “伟度今见麦城所遗旧政,有何观想。”

    诸葛亮也不转身,眺望远处,心中颇感畅快……麦城还有大面积种植的油菜花,这是与小麦、豆类套种、轮播的主要作物。

    经过榨油坊榨取的油料,已经是江都官吏、士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油料。

    炖菜已经被炒菜代替,时代已经从日常饮食中发生了巨大的革新、变故。

    可惜很多人吃着煎炒的佳肴,却忽视了这种切身的变故。

    胡济不假思索就回答:“陈公不遵礼仪教化可谓由来已久,今细观麦城旧政,可知陈公深得法家真传。职下审时度势,深感庆幸。”

    一个深得法家真髓的人,怎可能是心慈手软的人?

    对此,诸葛亮转身审视胡济,很是满意说:“待开春后,我有意调遣一批青年俊彦入关中观政,研习陈公举政措施。伟度系我心腹,理应表率诸人。”

    面对这个有些为难人的要求,胡济想了想,也就拱手:“职下愿往。”

第八百三十二章 转变

    还是在茶馆,次日午间时分,马谡从临沮前线归来。

    二十余骑陪同,马蹄铁踩踏在街坊砖石铺设的地面上时哒哒作响,很是清脆。

    马谡外罩绯红戎袍,这领戎袍参考了某种夸张的立领、盆领设计,所以马谡有一种吸血鬼领主的高冷气质。

    他不喜欢麦城,可不得不承认麦城很是整洁。

    就连街坊道路铺设的砖石,也是很多郡城不具备的基础设施。

    道路,就是典型的基础设施。

    麦城最初的居民成分复杂,有魏吴降军,有荆巴山民,还有湘州夷人,这些人砍伐山林,使沮水、漳水运输林木到交汇处,林木是重要的建筑材料,也是燃料。

    优质木材做建材,劣质木材沦为燃料,挖窑烧砖。

    以至于麦城街坊屋舍建筑很少有易燃的茅草屋、草庐,普遍是砖木结构的屋舍。

    而麦城居民普遍富庶,对使用石灰充满热情,因此麦城街坊的墙面能粉刷染白的地方,都已染白。

    因此,清冷正月初的麦城,地面是潮湿、灰黑色的砖石地面;临街的屋舍除了木门是本色外,余下皆是各种白色。

    江都目前城内的建筑颜色依旧不能统一,北城的宫室有染成黄门、朱门的习惯;石灰的流行,也让公府衙署的墙面普遍会染白。

    而南城士庶杂居,贫贱者多聚集杂居,因此南城普遍呈现一种灰黑的建筑混合色,而北城是黄、白、赤三色为主。

    至于地面基础建设……很遗憾,江都这座九百年历史的城市,至今没有完成城镇地面硬化。

    甚至宫室、衙署堆积的北城,街巷地面也没有完成砖石铺设。

    而麦城,在手工业富余的生产力影响下,已完成街坊内的地面硬化。

    故,这是一座很洁净的新型城镇。

    南阳、关中因为历史原因和时间问题,也没有完成全部地面硬化的街坊;唯一能与麦城比拟,并超越的就是田信设计、规划,等待三年才开始修建的长安新城。

    左三街坊,茶楼。

    诸葛亮难得睡了一个安稳好觉,马谡来的时候他正在二楼大厅里抚琴。

    马谡不好打搅,脱去花俏的戎袍,解下剑,与胡济一起在楼梯口静心等待。

    胡济低语讲述,担心打扰诸葛亮兴致,所以声音很低,马谡隐约听的断断续续,通过胡济嘴型也能猜个差不多。

    自接掌朝政以来,诸葛亮的政务压力很重。

    特别是各种田信相关的情报压过来后,诸葛亮理政、办公的工作压力更是很大。

    田信保持着一个十分恐怖传说,据说田信每日理政办公时,能精确指导每一个县、乡坊的工作,与每一个县令长、县尉、乡坊守尉保持高效率的公文交流。

    每一个县、乡坊,就是北府动员的基本单位。

    而田信可以精确掌握这些信息、负责人,那北府在战争方面自然能做到倾国动员,达到人尽其力,物尽其用。

    身边有田信这样一个工作狂……诸葛亮自然不可能松懈。

    好在目前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冲击他的心灵,工作负担倒还顶得住。

    因此今日难得抚琴、放松心情,就让胡济很是高兴……他眼中,丞相太过劳累,理应这样好好抓住时间休息、放松一段时间。

    如今大方面的事情已经形成定局,无须太过谨慎、高度紧张。

    诸葛亮抚琴结束,洗手擦拭双手时胡济领着马谡上前见礼,这时候起风,大厅内气温徒降,就转移到暖和的小隔间里。

    马谡正襟危坐,双手捧着嫂子的家书仔细审视、阅读,这是一封讨论关、马两家婚事的家书。

    对于这桩婚姻,嫂子自然是乐意见到的,可也有一些忧虑,总担心家中式微,有些配不上未来的宋公。

    有诸葛亮扶持,马良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式微?

    真正式微的原因,只可能存在于马谡,若马谡继续下错赌注,那整个襄阳马氏就复兴无望了,会成为昙花一现的代名词,宛若流星。

    马良虽然是在关羽执政期间因公而亡,还罪及妻子家属……可这跟执政的关羽没关系,不是关羽迫害马良;甚至田信那边也没有捏造事端诬陷马良。

    纯粹是出兵程序不合法,加上打了败仗两重因素,导致了马良的死亡。

    北府还出兵救援、接应马良,马良死后朝廷处置家属时,用特殊手段进行回护……北府也没指责、追问什么,这就是最大的恩惠,如同活命。

    北府若继续追究,马良妻儿绝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待遇。

    最起码,也会流放到岭南。

    以马良的家室、情操,妻子自然是通情达理,识时务的。

    这桩婚事,她很是迫切,并委婉规劝马谡,开解马谡,不要再盲目扩大仇恨。

    诸葛亮静静等待马谡的回答,他不喜欢强迫别人。

    这不是要劝马谡放下仇恨,而是要让马谡自己想明白,去拥抱明天。

    一边是侄女的终身大事,也是家族能否在新朝站稳跟脚的长远大事;另一边是复仇。

    自己与北府,究竟有没有仇?

    马谡细细沉思,反复思索;找不到田信羞辱他,或欺负马良的记忆。

    哪怕田信造谣,说他兄弟极有可能是兵主不喜之人……可这只是造谣,反正听着也不是指鹿为马的胡话,算不得羞辱,隐隐有规劝自己兄弟的用意。

    自己与北府有仇?

    真的没仇,顶多政见不合;政见不合的主要因素,还不是因为丞相和兄长?

    马谡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又有些人之本性的庆幸。

    何止是士民不想内战,作为先帝老臣的自己,也是不愿意打内战的。

    皇帝那个位置,跟自家又没关系,自家也没想过。

    只是想跟着丞相,建立一个利于天下士庶的太平盛世,不负人生。

    平心而论,皇帝的确有些糊涂,有些不靠谱的感觉,让人没人安全感。

    除了那些四处游走,煽风点火,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赌徒外,没人喜欢跟着皇帝去跟北府打仗。

    马谡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有些羞赧,愧疚:“丞相,下官并无异议。只恨一事,不能为先帝尽节。”

    诸葛亮见状露笑,又敛笑:“幼节能想通,我也就无忧了。安国有君子之风,不会辜负季常所托。”

第八百三十三章 总理

    关中,长乐坡招待往来官吏的馆舍里。

    文钦正在内厅里屋细细擦拭神兵方天戟,为保护这杆神兵不出问题,他几乎与方天戟同寝而眠。

    何止是他,整个使者团队里时刻都有四名军吏与他一起值守,人员轮替,寸步不离。

    正使毌丘兴回来时脚步略有蹒跚,在北府官吏休假期间,他正好拜访昔年的同僚以联络感情。

    文钦出迎,与扶着半醉的毌丘兴在一侧的庭院里饮茶。

    左右无外人,毌丘兴愁态显露,见他这副模样,文钦就知道毌丘兴今天出行又是无功而返。

    以毌丘兴的年龄,现在在意的无非就是儿子毌丘俭的仕途。

    谁都知道北府有一条终南捷径,就是终南山的南山学院。

    把毌丘俭送到南山学院学习一年半载,或三五年的话,从学院出来就是北府人了,何愁仕途不畅?

    南山学院每年夏历八月上旬招纳新学员,这种插班的难度很大。

    可不插班的话,以毌丘俭现在的年龄,即便以正常途径考入南山学院,也只能进入速成科班。

    速成科班是什么?不是工科,就是农科,能有什么出息?

    毌丘兴长吁短叹,南山学院的管理阶层始终是北府嫡系,目前虽无山长、詹事,由各科主任教授联合管理,教授、教员也有较高的调整频率。可管事的始终是真正的北府人,这些人普遍做事刻板、保守,不愿开后门。

    作为一个光棍,文钦暂时无法理解毌丘兴的迫切心情。

    速成科班与正规科班有区别么?

    一个一年结业,一个三年结业,顶多就是出仕时的军阶不同,一个是少尉,一个是中尉罢了。

    看毌丘兴这样苦苦摸索也不是个事情,文钦就提议:“公与宋公乃世交,不若请托长公主出面……或许能达成此事。”

    “仲若不知,宋公最重法度,长公主殿下又不曾过问学政诸事。”

    毌丘兴说话间长吁短叹,似乎苍老了三四岁:“唉,我有一同僚友人,乃兖州东平人,姓吕名昭字子展。汉军北伐陈公东进之际,吕子展随苏使君、杨使君左右,为兖州军中牙将。随大军请降,陈公起用为少校营督,后以中校追随陈公鏖战蓝田大破恶贼吴质。”

    言语神态间满满的羡慕:“今吕子展是农科主任教授,他明确告知,说此事绝无周旋余地,除非能请来陈公手书。”

    文钦听着微微眯眼,汉军北伐、田信东进时期,他是张辽前军集团内的骑将,麾下精骑两千,怎会在意吕昭这样的人物?

    自己父子两代人为曹氏效力,又是谯沛乡党;吕昭不过是一个兖州降将,还是当年为边让复仇的兖州叛乱集团一份子……这样的人也能跟着杨俊翻身,也是时事无常。

    反倒是自己,成了无根的浮木,随波逐流。

    即想扬名立万封侯拜将,也担心遭受报复。

    自己终究是张辽旧部,在叶县、宛口战场时,手里染了许多汉军、府兵的血。

    毌丘兴有自己的忧虑,还能付诸于行动去解决,并说出来。

    自己的忧虑、心事,却无处解决,不敢宣扬于人。

    两人各有心事,他们的心事能被田信一句话解决;可解决的代价就是会干扰原有既定的秩序、条例。会开一个坏头,不利于长远未来,并会滋生一系列相关的麻烦。

    谁都想把子弟塞到南山学院去,谁都想封侯拜将光耀门楣。

    可要遵守秩序,这是田信制定的秩序,田信本人尚且管住手脚,不去特事特办的搞特殊;同等条件下,南山学院相关的教授、国子监、钦天监衙署、官吏,自然会管住手脚。

    田信不敢干的事情……他们谁敢去干,逮住自有严惩。

    正是北府事业的极大上升期,几乎如同质变……这种关键时刻里,谁敢给自己找事?

    在这个北府事业的质变期间,田信更不敢松懈。

    过去半年时间里,府兵、汉军‘东西夹击’的战术配合的很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迫降了魏国君臣、雒阳周边的守军;这是个极大的军事胜利,自然需要目前朝廷执政的丞相来做战后封赏。

    封赏,是丞相要做的事情;语言可以骗人,用刀子分割给出的肉……是骗不了人的。

    而自己呢,要在朝廷迁回东都雒阳时,要重新规划朝中公卿职务,以达到平稳过渡的目的。

    朝廷内的职权,最近六部尚书的权位越发的高隆;尚书的权力不是无中生出的,掠夺于九卿各司,或者跟九卿衙署存在重合部分。

    有职权重叠,责任划分不清的现象,现在时间断,彼此有分寸;可没有形成制度性的职权责任分割,所以不做处理,今后一定会出现混淆。

    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继续增加尚书台的权柄,如将大司农府并入户部,廷尉府并入刑部;再要么把六部尚书的职权一步削到底,恢复正卿总领一部事务的旧有局面。

    如果这样的话,六部尚书会衰退、变为大朙六科官一个性质的机构。

    负责审查对应的各部公文往来,以及政策施行与否。

    换言之,如果这么改的话,今后诸卿的权位会进一步提高;各卿在所管衙署施政的时候,每一道布政公文都要送到尚书台,进行复议。

    比如未来的大司农卿总管国库度支,他的行政命令要经过户部尚书的附议后,才是合法的政令。

    以前自己陈公国的六部尚书,再到为管理夏州设立的六部卿……纯属于闭门造车,就算有失误,因体量小影响范围小,也就能快速调整、纠正。

    不管礼部尚书、还是自己的式部卿,争夺的都是原来太常卿衙署的职权。

    汉六部尚书里,唯一没有向外掠夺职权的是吏部尚书……因为尚书台的发展过程里,就建立在人事任命、官员选拔这一基础上的。

    没有任何的权力是无中生有的,权力只会分割,不可能平白无故产生。

    尚书台发展的过程里,被掠夺的是三公插手朝政的人事任命权。

    先秦、前汉与后汉的三公,是有本质区别的。

    三公,先秦、前汉,本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执政。

    后汉一朝被持续削弱,成了朝堂摆设、吉祥物。

    现在有必要制度性的恢复这种总领朝政的职位,只有进一步放权,才能把权责绑死。

    否则手里握着阉割的权柄,这帮人会旁敲侧击的乱作为,或无作为,以避免担责任。

    可执政的名字要改,不能是承上启下、相助治国的丞相,也不应该是司徒、司空、司马这类有偏向性的三公名称。

    改丞相为总理,就能从名与器两个方面做出限制。

    一个朝政总理,自然不能去抓监察权力,以及军权;总理的副手,自然是助理。

    总理之下是各部正卿,其中监察、司法权归入御史大夫掌管;军权独立。

    丞相去做总理,有廖立、李严、张温三个人轮流担任御史大夫,自己抓军权;那朝政大局就稳妥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变故

    建兴三年,正月十三,廷尉衙署内的偏院里。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明媚阳光洒在庭院内。

    住在这里的御史中丞廖立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正厅,又甩动双臂活动肢体。

    伺候他起居的两名青衣小童已跟在马承左右为他端来洗漱的热水、牙刷、硫磺皂、洗牙盐分。

    马承手里单独拿着折叠成条的毛巾,这是关中在秋冬之际纺织做成的棉质毛巾,比丝巾吸水,比麻布柔软耐折叠,因此迅速取代丝麻质地的手巾。

    廖立先是漱口,刷牙,问马承:“城中可有新奇事物?”

    马承略作思考,就总结说:“先生,这两日城中珍珠价格暴跌,有一家珠宝商纵火取死,金市市长发布告示,大意是说岭南消息有误,乃民间谣传,不可轻信。”

    临近旧历二月,按着去年的习惯来说,二月春耕前,会有大量的北府所产的农业工具在长江流域销售;购买工具的除了少数是沿岸的村社、乡里百姓集资外,绝大多数都是由县衙公款购买,或用分期还账的方式借钱购买。

    农业生产相关的金属工具……从来不会有人嫌多。

    除了例行销售农耕工具外,二月前,岭南还会运抵江都新年第一批物资,多是岭南土特产。

    而到了三月,北府船帮往返湘江、漓江重新北上时,则会越过江都,向南阳运输生产资源。

    再有大半个月,北府船帮将来江都,带来许多奢侈品。

    按着马承讲述,今年岭南横海军在南洋各岛抓到许多擅长潜水、采珠的野人部族;自然地,今年第一批运到江都的珍珠,会数倍、十倍于以往。

    再加上其他一些消息,船帮还没来,就在市场催动下,让一些奢侈品商人出现巨大亏损……哪怕亏损只出现在账面上,或者只是一种悲观的预估。

    奢侈品商人……背后肯定类似持股人一类的权贵勋戚,把勋戚权贵的钱给亏了,哪怕是账面上亏了,预估时亏了,这都是不可饶恕的重大过失。

    马承理所当然的推论,他眼中一些脾气不好的勋戚威压下,一些悲观的商人自杀逃避责罚也就很正常了。

    可廖立握着牙刷一下下捣着,注意力转移、深入思考。

    天下战乱三十多年,哪里还有干净、能白手起家的商人?

    所以马承推论的对了一半,可另一半不对。

    从乱世中刚走出来,即将迎来太平世道的商人本就见识广博,怎么可能像被逼债的农民、佃户那样取死躲避?

    下意识断定这家珠宝商人死的有问题,也就不再深思,他一个幽禁廷尉府三四个月的人,思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待他洗漱完,准备用餐时一名廷尉府司事小吏前来传话,说是廷尉卿刘琰要宴请廖立。

    出乎马承的预料,他的师尊竟然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他小脑袋里自然不清楚廖立的各方面衡量……吏部尚书郤揖自杀的风波实在是太大了,他作为亲历者,本就该有所表示。

    如果他也寻死,那反倒会误事,使事情彻底失去回旋余地。

    现在这样就很好,即展现了风骨,也恶心了朝中部分公卿,算是为郤揖出了一口恶气。

    也出乎廖立的预料,本以为刘琰这样的敦厚长者会尊奉诸葛孔明的授意,专程设宴以缓解彼此对立情绪。

    结果刘琰面容憔悴、精神恍惚,看着就不像是摆宴来一笑泯恩仇的。

    他仍旧强作欢颜,起身迎廖立入席。

    落座后神情怏怏不快,抬手示意遣退侍者,试探性目光落在廖立脸上:“廖公,御史台弹劾不法,无有不纠。若是天子犯法,又该如何?”

    廖立眉头紧皱,仔细看刘琰面容、神情不似作伪,就缓缓开口:“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若是天子,焉有臣从议论君上罪行之事?此大不敬也,系不赦之罪。”

    刘琰听了摇头怆然做笑,笑容凄凉,低头端起酒杯轻轻摇晃,握持酒杯的指节用力而发白,自语:“我随先帝周旋天下,遇白刃能面不改色,盖因大丈夫死得其所也。今身列卿位,却不能护持脸面……未见白刃,已方寸大乱。”

    廖立也端起酒杯,斜目细细审视刘琰……以诸葛孔明之智,这会不会是一个误导自己的局?

    身在局中,恐怕刘琰这个涉事人不一定知情,是真心实意的忧叹、愤恨。

    刘琰举杯示意,仰头自饮一杯,又拿起酒壶斟酒,说:“不瞒廖公,我妻胡氏自入宫为皇太后恭贺新年至今已有十二日,不曾踏出宫门一步。我遣人询问,皆推说不知。昨日贸然拜访向侍中,侍中面有愤然之色,却也不便明言。”

    廖立听了皱眉,总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恐另有隐情,不宜妄加猜疑。”

    宫廷是很乱的,侍中随意出入宫廷,也夜宿宫廷当值;侍中入宫会戴貂蝉冠,管理貂蝉冠的女官就叫貂蝉,自然也有捧貂蝉冠的宫人。

    貂蝉宫人与历代侍中之间发生的各种故事,传播于大汉朝野各处。

    侍中么,与貂蝉女官有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历来宫人那么多,皇帝怎可能向入宫拜贺新年的公卿、勋戚女眷下手?

    等等……这位皇帝似乎有些惨,宫人规模也就百人,还多是健妇、罪官阉割来的宫人,少有妙龄宫女。

    这么说的话,皇帝的确有一些作案的客观因素。

    廖立心脏咚咚直跳,这可是一个大把柄,足以把皇帝从那个位置上打下来。

    可怎么打呢?

    廖立目光直勾勾望过来,刘琰察觉,不由笑容更加难堪,眉宇愤愤之色更是浓烈:“廖公,丞相调查、研究麦城政事未归,不知宫中变故。我如今只愿讨个公道问个明白,廖公素来与丞相齐名,以廖公来看,丞相可会主持公道?”

    “难。”

    廖立略作考虑,口吻明确:“丞相修身有术,岂会行此逆举?我以为,丞相会禁足、劝谏陛下,却不会伸张此事,令先帝蒙羞。”

    这已经不是维护不维护汉室颜面的事情、为皇帝遮丑的事情,这是要为先帝遮羞。

    刘琰恍然大悟,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第八百三十五章 首阳陵前

    汉建兴三年正月末,因魏主曹丕请降时不耐苦寒,病重而死。

    故在死后停棺二十七日,迁葬首阳陵。

    首阳陵是黄初三年时曹丕就遣人开挖、营造的陵墓,就在雒阳之东。

    这是曹丕早年选定的陵墓位置,修建工程也简单,不设立陪葬的墓室,地表也没有陵墓应有的建筑。

    规划的陪葬品也很简单,只有瓦片而已。

    整个陵墓就在首阳山上,不栽植巩固土壤的林木,也不堆积厚厚如同小山、用来防盗的封土。

    就仿佛一个很大的深坑,曹丕穿麻衣,以关中新造的棉布裹尸。

    前来送葬、主持葬礼的曹植、曹林两人来送曹丕最后一程,他们两个人在墓穴底部铺设砖瓦,悬放曹丕尸首后,又一层层垒砌砖瓦,直到砖瓦将曹丕覆盖十数层后,曹植、曹林才乘坐吊篮被拖上去。

    随后就是填埋土石,为免以后盗墓者打扰清净,这里的土石都是一层层挖掘、专门储放,再一层层回填。

    这样盗墓者即便确定陵墓具体位置,也无法通过土壤差别来判断陵墓精确位置。

    与邺都西郊的曹操墓室类似,等参与建造的当代人离世后,后人是很难从地面上获取陵墓精确位置的线索。

    随着最后的地面拓实、平整后,就剩下曹氏宗族及近亲。

    曹休询问曹植:“子建,关东乃多事之地,子建今后有何去处?”

    曹林也关切去望曹植,曹休这是劝谏曹植早早脱身,找个地方躲躲风头。

    曹植眨动眼睛,望着面前光秃秃的地面,周围其他坡面还有干枯草丛,而这里很干净,大概明年此时就能与周围地面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面容,曹操、曹丕的面容最先消失,然后是子文兄长,最后是被曹操以服饰违制赐死的原配妻子崔氏。

    之后崔氏的面容也变的僵硬、狰狞,直到消散。

    最后是母亲卞氏,和子女的面容。

    长呼一口浊气,曹植说:“我欲遣使迎回母亲,择一山野之地,使母亲能安享天年。”

    先尽孝,奉养母亲,然后再讨论自己生命、理想、立场之类的问题。

    曹休微微颔首:“此人之常理,料想朝廷会许可此事。”

    这种事情,河北方面也不会阻挠。

    至于卞氏老死之后的世道,谁又能说的清楚?

    曹休转头去看曹林:“季豹欲往何处去?”

    曹林不假思索,似乎早有准备:“陈公遣使迎回河间王,我欲随河间王研习医术。余生,就制药、行医,以赎父兄罪责。”

    河间王,就是魏国册封的山阳公刘协;随着雒阳光复,正月十五江都朝廷大朝会时,就开始叙功、升官。

    第一步做的就是将朝廷始终不愿意面对的刘协问题进行处理,自然不能承认这位使用天子仪仗的山阳公爵位,必须重新拟定爵位、封号。

    后汉从桓帝开始的皇帝,都源自河间孝王刘开这一脉。

    将刘协封为河间王,就能暂时理顺这方面的法统。

    自曹丕篡汉以来,刘协的生活就始终是平淡且安静的;除了汉军北伐期间,走投无路的兖州军残部在杨俊、郭奕蛊惑、引导下短暂拥立刘协复辟一段时间外,其他时间里刘协过着清净的乡野生活。

    这段时间里,刘协平日以行医为业,善名传播于各处。

    曹休见曹林不是说笑,似乎是打定主意要退出朝政漩涡,去乡野行医。

    本想说一些劝勉曹林的话语,可又说不出口。

    秦朗改名为吕朗以来,引发了更多的风波。

    首先是吕布刺董时,田信此刻名义上的祖父田仪是董卓形影不离的主簿,田仪为保护董卓的尸首不被破坏,主动扑上去取死。

    这是义举……可把田仪乱矛戳死的,正是吕布及其亲信武士。

    所以秦朗改姓恢复吕氏后,并不会给他自己、曹林、曹兖兄弟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会引发北府的隔阂、疏远。

    原本曹林还有正常出仕的机会,偏偏因为秦朗恢复吕氏引来警惕目光,现在这种瓜田李下的环境下,曹林主动退出也是善终。

    曹休也只是轻轻拍一拍曹林的肩膀,劝说:“以陈公怀有天下之胸襟,绝不会令明珠蒙尘。”

    他扭头看曹植:“我不虑季豹,只虑子建。”

    曹植挤出笑容:“文烈兄,我已是不忠之人,如今不想做不孝之人。”

    尽孝一事结束前,不会去搞其他事情?

    曹休听着还是皱眉,也只能点头:“那子建好自为之。若再起刀兵,我绝不相饶。”

    曹植不语,笑容勉强拱手作揖,曹休也就拱手还礼,又与曹礼施礼分别,遂转身阔步走向卫士,接住卫士递来的缰绳,身姿矫健踩镫上马,骑乘在神驹白兔之上,拉扯缰绳人马合一,领着数骑奔下坡去。

    曹林眺望曹休背影,如果汉室朝廷迁回雒都还有别的动作,那必然会有一支力量负责清洗、镇压。

    做这种脏活,还能卖力积极去干,还能很有经验干好的人……已经选好了。

    曹休、许褚、夏侯霸、马超、张郃,这五个人组成的队伍,足以从方方面面把冥顽不化的敌对分子清洗、镇压。

    曹林又想到了母亲杜氏,此刻也只有一叹。

    还好自己兄弟三个,自己下野闲居,还有姐姐和两个兄弟侍奉、尽孝。

    至于母亲,那是在繁华之所生活惯了的人,宁肯吊死在城门,也不愿生活在乡野、荒僻之地。

    收敛心神,曹林向曹植告别,曹植也拱手送行。

    曹林骑乘一匹驽马,领着步随的仆从走下山坡,山坡尽头有两辆马车在等他,妻子与出生不久的女儿正等着他。

    待曹林走后,曹植领着自己仆僮、武士也步行下山,在坡下结庐而居,为曹丕守墓一段时间,等曹邕从关中回来接替他。

    曹丕死的太过突然,加上马超又负责雒阳地区的军事。

    此刻曹邕想回来守孝,也会被其他魏国出身的降将、降臣劝阻。

    为守孝把命搭进去,如何对得起曹丕的期望?

    这种特殊的时期,就要有特殊的应对办法,不能拘泥于教条。

    谁也摸不准马超的行事风格,可能一顿饭的时间就会改变心思。

    不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马超的信用、善良之上,这是很多人的生命教训。

    太多人,包括曹植,都觉得马超接管雒阳军务……会给田信、朝廷一个巨大的惊喜。

    当场复仇、搞死曹丕只是一个小惊喜,以后说不准还会有更大的惊喜。

    到底是个什么惊喜,还得慢慢计较。

    曹植很有耐心,乐意等马超制造出的惊喜。

    今后一两年里,天下最大的变数,已经不是司马懿,应该就围绕在马超身上。

第八百三十六章 家法

    二月初二日,江都风和日丽。

    廷尉府衙署,自己把自己软禁在这里的廖立正与老乡蒋琬下棋。

    半个月前诸葛亮完成麦城的调研工作回来后,就积极投入政务工作中,并没有直接联系廖立,依旧把廖立晾着。

    廖立也是要面子的人,哪能没个说法就离开廷尉衙署?

    而廷尉卿刘琰不时拜访廖立之余,就剩下蒋琬了。

    再有最迟一个月,朝廷就要启程迁往雒都;这是个庞大的迁徙工程,为保证物资平稳供应,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因此朝廷要分批迁徙。

    这次迁徙,更多的军队会遭到拆分。

    既有吏士在驻地生活惯了,不愿意追随朝廷去雒都的;也有军队籍贯不同,要遣返原籍的。

    更主要的是军制不同,朝廷养不起这么多的军队。

    之前北府臣服,朝廷还能获取州郡物资用来养兵。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北府不允许朝廷掌握这么军队,自然会从财政上面着手压制。

    所以军队早日缩编,越利于朝廷减负。

    目前朝廷缩减军队,就有探索、完善军制的用意,这也是蒋琬屡次拜访廖立的因由。

    府兵制度是一种战事制度,时刻要经历战争,在战争的压迫下,以及战争红利的催发下,府兵制度才能保持健康。

    可天下长治久安的话,府兵制度一定会腐朽。

    所以府兵制度之外,要有另一种兵制做辅助。

    这个兵制就是先秦、两汉的征兵制;只是这个征兵制要重新确立细则。

    征什么人为兵,是一个重要的原则问题。

    给与兵士何等规格的政治待遇,是急需要重新探讨、定位的大事。

    按着廖立的看法,兵士兵士,兵自然是士的一种,或者是士的补充、预备成员。

    所以未来郡国征兵,要坚决贯彻原本就有的优选政策,不仅要从富户、强户、多子户里选,还要规定应征家庭的最低固定家产和年收入。

    即,家庭财产少于标准线,你连当大头兵的资格都无。

    要保证高于某个财富标准线的家庭,必须要服兵役。

    怎么提高军人、军吏的社会、政治地位,是北府现在一直头疼的事情。

    府兵基本盘已经固定,今后就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那一套;府兵是重要的入仕渠道,自有特殊的地位。

    这种特殊地位不能泛滥,一旦泛滥,会形成更大的矛盾;所以府兵有上限,在府兵之外需要存在其他方式的军事力量。

    汉僮仆从军是一种军事力量,郡国征兵也是一种军事力量。

    将征兵的资格线拔高,只允许大户、富户、强户子弟应征;再佐以军中教育、军中选士,那征兵体系内的兵士、军吏自然会有较高的地位。

    如果今后的国子监、州一级的大学只从现役军队中考核、选拔学员……那就能彻底瓦解私学,将当代士人地位与军吏融合、捆绑为一。

    秉持着优选这一原则政策,那现在朝廷的军队就必须裁撤、缩编。

    今后兵士的待遇那么好,自然要缩编,不然会形成更大的财政负担。

    内战的阴云渐渐消散,已经用不上全面动员的吏士,如今春耕陆续开始,正好大规模遣散、撤编。

    绝大多数的兵士并无远见,嗅觉并不灵敏,也就乐的全身而退,错过了这场能改变自己、家庭命运的机会。

    军吏阶层有学识,会思考,能相互交流……自然能大致明白未来道路在哪里。

    他们自然羡慕府兵有严密的教育体系,也有选士、晋升、入仕渠道。

    北府主导朝政,相应的政策自然会向各军蔓延。

    因此这个撤编过程里,撤掉、裁减的多是新兵、底层军士,留下的都是军吏、骨干老兵。

    不管今后用他们重新扩编部队,还是竞争上位,这些人都有优秀的适应力。

    蒋琬作为一个不熟悉北府机制的人,也非北府核心的人,自然不清楚田信的想法。

    军人是最好的工人,工人也是最好的兵源。

    经过启蒙教育的底层军士,入仕无望退役后务农、经商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将他们转移安排到工人岗位,他们的纪律性,还有学习能力,远胜于其他途径获取的工人。

    而最好的工匠、技师除了自己培养,从军吏转业外,就剩下罪官这么一个途径了。

    今后的工业发展,需要各种生产资源,也需要各种高素质人才。

    廖立虽在廷尉府住了小半年,可他终究是北府核心,知道北府发展重点在哪里。

    因此,征兵制改革的侧重点在哪里,他也能准确抓住。

    未来征兵制是为获取优质兵员而存在的,优质兵员要有出众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他们的出路就是去各类工场,最次也能做个班组长,当个小头目,成为未来工业里的基层骨干力量。

    廖立能抓住北府发展重心的脉络,与廖立对话,自然方便朝廷在兵制改革时规避错误,免得刺激北府。

    若把北府伺候的面面俱到,那朝廷还有继续存在的机会;若是不经意间触及底线,那迁往雒阳的过程,就是朝廷的灭亡过程。

    再怎么说……朝廷中人都想试着延续一下。

    朝廷在一天,那在格局、体系上,依旧能小小的压北府一线。

    这就是优势,哪怕不图什么,身在朝廷之中,也要维系朝廷……朝廷姓刘不假,可构成朝廷的是他们这些人。

    除非北府能给与肯定的保证,否则未来融合的过程里,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抗拒情绪。

    这是人之常情,谁都不想失去目前有利的地位。

    就在蒋琬、廖立密切互动时,廷尉卿刘琰得闻妻子胡氏从宫里出来。

    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冲冲奔回家中。

    胡氏本就心有不安,见刘琰怒发须张的模样,也只能咬牙撑到底,强摆出一副你霸道、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无可奈何状。

    刘琰质问:“皇太后究竟有何事,挽留夫人至今?”

    “皇太后心向浮屠道,这才留妾身畅谈至今。”

    “就算探讨经学,也不至于如此吧?难道就不能放夫人归家数日,或使夫人回信说个明白?”

    刘琰强忍着怒气,口气不善,咄咄逼人:“我家在元戚里,距离永乐宫不过三四里路程。究竟是什么经学,能使皇太后、夫人痴迷至此?夫人眼中,可还有我这夫君?”

    胡氏见状更不可能认错、祈求原谅,犹自强撑,瞪目质问:“夫君此言,可是质疑妾身不贞?可是侮蔑君上?”

    “岂敢?”

    刘琰怒气突然散了,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夫人如此乖张,殊为无礼,令本侯十分难堪。我欲行家法,好叫里外人明白,我家虽小,亦有法度。”

    不再听胡氏说什么,刘琰积蓄多年的亲随武士就出列上前,反剪住胡氏双臂,轮流左右开弓,抽打胡氏脸颊。

    一张花容月貌的精致脸颊,硬是打破嘴角、眉骨,肿成一团,没了人形。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失窃案

    丞相府,书房。

    诸葛亮身前桌面上摆着一排排的五寸长名刺,这是朝廷迁回雒都后,朝中、地方从五品以上的官职名单。

    这是他与田信反复磋商、讨论的职务调动、安排表。

    只要宋公还在世一日,那作为目前的朝廷执政,诸葛亮就不需要面对那个棘手、尖锐的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汉室社稷的命运已经跟宋公绑定,就连魏国的国祚也跟宋公绑定。

    宋公在一日,则刘氏帝室存在一日;魏国也会存一日。

    等宋公不在,时代迎来新格局时,朝野就要面对那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到底是立刻代汉,还是功成名就、天下大治、人心顺服之后再代汉?

    遵从内心意愿,自然是希望代汉的问题继续拖延……可越是拖延,越会造成第二次内战摩擦。

    如果成功把刘氏帝室延续到二十年后,到那时候天下物产丰饶人力充沛,先帝旧臣又多离世。

    若爆发内战,势必死伤狼藉,最少也会有数百万因战争而亡。

    因此,从长远平靖来看,代汉的速度越快越好。

    在先帝老臣还能掌权、话事之际,为帝室争取一个相对优渥的退场待遇。

    尽可能的压制底层躁动的士人,使国家平稳过渡。

    若真拖到二十年后再代汉,新一代的士人成长起来后,为夺取权力,他们自然会前赴后继向朝堂发起挑衅、冲锋。

    新一代、被压制的士人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在意的是能否获取权力。

    可是很遗憾,田信规划的未来朝野结构里,掌权的只能是先帝元从、北府旧部;其他士人也有出路,这个出路不是朝堂。

    对那些士人来说,他们从生下来时,就注定是绝望的。

    后汉的桓帝、灵帝前后两次党锢,就是前车之鉴。

    为了保持朝堂的纯净,就要从一开始压缩、引导这股异己力量。

    两代人之后,这股力量就会分化瓦解,就像蒸发的水汽的一样,重新凝聚在北府主导的朝廷框架的外层。

    要保证先帝血脉的优渥待遇,要保证先帝旧臣的稳定地位,还要保证北府主导的朝政能稳定。

    势必要牺牲很多人,这种牺牲也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一个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的骂名是逃不掉了。

    可大势如此,逆势而行,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若想不开、看不透,执迷不悟坚持匡扶汉室……反而会失去所有。

    今后的舆论,或许会十分的怪异,被汉军、府兵击败的魏国权贵、敌虏后裔,反而会背弃祖宗的立场,转而坚定的站到匡扶汉室的阵营中。

    而新的朝廷,难免会经历一个思想混乱的时期。

    思想若乱了,必然经受不住对方的舆论攻势。

    所以要早作准备,不仅要从官职职权上保证平稳过度,能联合起来压制异己分子;更要想办法解决新朝代汉的法统问题。

    好在南海长公主是先帝的养女,能扯一点翁婿传国的法理。

    可要解决这个问题,就绕不开掌握尚书令黄权。

    诸葛亮思索、沉吟之际,新的相府长史蒋琬趋步而入,立在屏风后,躬身长拜:“丞相,关中急递。”

    “何事如此紧急,竟要公琰亲自送来?”

    诸葛亮起身说着,伸手拿起桌边的丝帛桌布,抖开后轻轻遮住桌面摆列齐整,上下尊卑有序的名刺。

    又用纸镇压住边角,诸葛亮就来到屏风处,伸手接住蒋琬递来的急递,察觉蒋琬身子在颤抖,就皱眉:“何故如此?”

    “丞相细看,涉及神兵方天戟。”

    诸葛亮更是皱眉,拿起已经翻阅过的急递,忍着心惊细细阅读,更是皱眉。

    内容很简单,关羽派使者送到关中的神兵方天戟,在当众交还仪式上被识别为假冒伪作,这杆伪造的方天戟竟然被当众折断长柄,就连刃部也被一剑劈碎。

    正使毌丘兴畏罪自杀,余下使者团队尽数囚禁。

    现在北府请求朝廷、宋公遣人到关中,以联合审问、追查此事。

    到了现在这一步,北府不可能私窃神兵,搞一个假神兵事件来扩大事端,制造更严重的对立情绪。

    蒋琬还兼任着尚书仆射的职务,此刻只觉得烦躁异常。

    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现在又起事端,这事偏偏又可大可小,而朝廷又失去还手、讨价的余地……这次假冒神兵事件,对朝廷、宋公很不利。

    这是一桩令宋公很难堪的事情,北府既然当众识破、揭示假神兵,自然就不会再顾虑宋公的面子。

    宋公的面子,已经耗尽了,没法再做谈判的筹码。

    宋公面子不好用了,朝廷谁的面子又能有用?

    全面被动,现在要考虑的重点已经从新朝过渡的职务分割,转变为如何平息北府的怒火。

    神兵方天戟,终究不同于其他,对北府有特殊的象征。

    诸葛亮双手负在背后手指攥着急递公文来回踱步,徘徊,略显急躁。

    蒋琬不敢开口打扰思绪,静静等候,突然见停下来,赶紧俯身作揖,一副聆听待命的姿态。

    诸葛亮眼神锐利:“前军久屯江都,随宋公北上时兵戎齐整,期间不会有吏士私盗、失窃方天戟。故,我以为方天戟应遗失在前军北上之前,与宋公、前军无咎。”

    就算要追究具体责任,依次追究也是守园令、惠陵令长、江都尹、太常卿的责任。

    蒋琬见责任已被推出去,作揖长拜:“职下受教。”

    见蒋琬要退出去,退出去后自然是要返回尚书台,与黄权、郭睦一起协商解决具体的连带责任人。

    神兵方天戟已经失窃……哪怕就在前军,现在前军上下谁敢把真正的方天戟进献出来?

    哪怕真正的方天戟就握在江都某座公府衙署的门戟卫士手里,此刻也只能先押着。

    是的,能找回方天戟,此刻也不能有多余动作,以免形成误会。

    这种时刻,要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动作。

    仿佛两个面对面持弩对峙的人,此刻真的不能有任何的大动作。

    诸葛亮抬手止住蒋琬,说:“此事干系重大,邀伉乡侯来此,我当与伉乡侯细谈此事。另,将此事转告廖公渊,他身为御史中丞,神兵失窃一案势必震动朝野,他绝无束手旁观之理。”

    蒋琬迟疑询问:“丞相,若廖公渊怄气,职下又该如何?”

    “他不会如此无智,神兵干系之大,他自然清楚。”

    诸葛亮说着轻轻摆手,等蒋琬退出去后,听脚步声确定蒋琬走远后,他右手握拳轻锤自己胸口,才感觉呼吸稍稍畅快一点。

    简直难以想象,贮存惠陵的神兵竟然会失窃。

    这是唯一有可能失窃的地方,前军上下何等严密,怎可能监守自盗?

    而惠陵成祖庙的监守武士,多系元勋子弟……这一刀已经躲不开了。

    就是不知具体会牵连到哪些人……神兵已经不重要了,在北府、廖立眼中,神兵失窃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人冒犯先帝。

第八百三十八章 疯女

    丞相府外的十字街处,胡氏头戴黑纱遮面的遮阳斗笠。

    她看着头戴二梁进贤冠的蒋琬阔步走出侧门,不等她下定决心追上去,就见蒋琬登上马车催促,御手扬鞭,马儿长嘶拉着马车在砖石地面上小跑起来。

    江都主要街道、衙署所在的街巷都已完成了地面硬化,在砖石地面上,马车的效率很高的。

    胡氏不甘心只能眼睁睁望着蒋琬离去,她自然清楚现在蒋琬有多么的烫手。

    自丞相回江都后,蒋琬立刻受到重用,如今兼任相府长史……今后再补一个大郡、强郡的郡守履历,就能立刻官拜九卿。

    胡氏也只能原地静静等候,她一腔委屈必须要倾诉,更要洗刷冤屈,讨一个清白。

    哪怕代价很高,也要讨一个说法回来。

    挨打受辱,被驱逐出门,江都贵戚女眷又风言风语不拿正眼看她;若不讨个说法,别说今后了,今年都很难活到年底。

    以刘琰的胆量,现在是不敢杀自己;可自己流落在外若离开朝野视线、无人问津的话……那距离自己暴死也就不远了。

    正值青春年华,谁又肯束手待死?

    可跑到廷尉府去……这里怎么可能会受理她的诉讼?

    而另一个监管朝臣纲纪的御史中丞廖立也住在廷尉府,她自然无从面见廖立。

    至于三法司里最后一个刑部尚书……六部尚书里,就刑部尚书的职权最轻,存在感最弱。

    去找刑部尚书,状告廷尉卿刘琰滥用私刑?

    这怎么看都不靠谱,何况尚书乃清贵、权重的职务,尚书台就在南宫,不是她能堵住的;而又因尚书台处于改制过渡状态,她不认识现在的刑部尚书。

    现在只有找到机会,把事情捅到丞相面前,事关天子名誉,丞相必会给个说法。

    胡氏就这样静静等待,准备用刘琰的血,洗净自己身上的冤屈。

    刘琰命武士殴打自己、驱逐自己出门……这不是多大的罪行,可刘琰这种行为又影响到天子名誉,作为臣子令君父如此的不堪、尴尬,这是隐隐的大不敬之罪;涉嫌恶意诽谤、影射君父、朝廷……这绝对是不赦的重罪。

    不弄死刘琰,这个胖胖、肥硕的糟老头子一定会在风波过去后把自己弄死。

    胡氏反复思索着,以坚定自己的信念。

    心中又有些遗憾,只可惜丞相的夫人还在益州,若是也在江都,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把丞相欺瞒至今?

    胡氏焦虑等待中,黄权乘坐的马车最先抵达相府,有两名骑士为前驱,还有跟随的副车,八名班剑轻装的皮甲虎贲跟着两辆马车小跑跟随在左右。

    来势汹汹的样子,胡氏一看就知道车中是重要人物却不敢贸然去拦车喊冤。

    否则护卫车驾的虎贲误以为她是刺客,极有可能当场将她斩杀。

    目前江都气氛紧张,防范刺客是一种本能。

    丞相府侧门,黄权下车后抖了抖袍袖,又稍稍整理冠帽,这才走侧门入内。

    相府、大将军府的门阁宽大,哪怕是侧门,也很是宽敞。

    除了重要的公务往来,或传递诏书走正门外,往来出入的官吏都是走侧门。

    黄权在主簿胡济引领下,径直入内去寻诸葛亮商议。

    他进入不久后,蒋琬与廖立同乘马车而来。

    这辆马车只有一名骑士为前导开路,随车跟着蒋琬、廖立的幕僚、长随武士。

    蒋琬只是在尚书台、相府的地位高,在朝廷并无较高品级的待遇,因此只有佩剑的护卫武士;而廖立有资格使用披甲武士,可他在廷尉府住了小半年,还未召集他的披甲武士。

    城中的武士,大概有四个等级,有明显的特征,等级越高的护卫武士,防御权限也就更高一些。

    大概有无甲、皮甲、铁甲和持弓弩这四个等级,此前除了关羽出行车驾有弓弩随行外,其他官员、将军一律禁止护卫武士持弓弩过街。

    现在丞相执政,自然只有丞相出行时的卫队里会出现弓弩护卫。

    城中严禁私藏铠甲、弓弩、战阵长兵;相关律令始终执行的非常严苛。

    故胡氏远远一见这辆马车只有佩剑的布衣武士做护卫,快要经过十字街口时,当即就鼓足勇气疾步上前,展开双臂去拦截马车。

    布衣武士,是不能主动拔剑的。

    如胡氏所料的那样,她双臂展开露出双手、手腕,并无握持兵器的迹象,故御手紧急拉扯缰绳止住马车势头,跟随马车小跑的布衣武士急忙从两翼围住马车,提防十字街的行人,以及突然驻步要看热闹的人。

    车厢突然减速,里面廖立身形摇晃一手抓着车厢护栏一手扶着冠帽,深怕把冠帽撞歪了。

    蒋琬也好不到哪里去,终究是他的马车,他扶正二梁进贤冠后刚揭开帘子,就听车前尖锐女声呼喝:“诸公明鉴!妾乃樊乡侯廷尉卿刘威硕之妻!”

    一听这声音,蒋琬、廖立脸色都是一变。

    事情还只流传于上层,主要流传渠道是各家女眷走动之际谈论此事,并未向外散播,偌大江都城里,更因为这件事情敏感,故官员、女眷有意遮掩,并未向城中士民流传。

    此刻十字街口,胡氏已经豁出去了,双手高举一卷展开的讼状,同样声音尖锐且情绪高亢:“妾身正月入宫为皇太后恭贺新春,陪伴太后月余,出宫返家,不想廷尉卿刘伟硕疑我有私,不待妾身申辩就遣卒痞施刑……”

    十字街口,正经过这里的王双左手提着刀,见状双臂环抱夹着刀,细细观看这场热闹。

    人也越聚越多,其他街口人远远见了,也凑上来探头、垫脚看热闹,或询问左右。

    嗡嗡的议论声中掺杂起哄、说笑之声,还有某些怪笑,或惊叹。

    被拦车厢里,蒋琬听着四周杂乱、听不明白的议论声,只觉得头晕不已。

    他回头看廖立,目光中满是祈求:“廖公?”

    廖立却是一副精神振奋的模样,仿佛挖到了一个极大金矿。

    又碍于蒋琬可怜巴巴的目光,不好发作,就说:“我听刘公讲述过此事,此事多有内情,外人不知也。”

    抿一抿唇,廖立继续说:“也是一桩家门丑事,不便张扬。唉……刘公之妻胡氏眷恋故土,不适江都风物,常常精神恍惚,有异于人。太后留胡氏长居宫中,欲治胡氏疯病也。不想出宫后,又生出许多臆想,无意间闹出这等丑事,真是……家门不幸啊。”

    感慨着,廖立探头出来,嘱咐自己的护卫武士,故意放大声音,换了个说法:“据我所知,此乃江东疯女,常生妄想,行举异于常人,速速押解廷尉府,交付廷尉处置。”

    “遵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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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