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讲就是整天。
在陈茜茜两餐时间赶过来接送恭婆婆的时候，凌夜趁机享受到了食堂辈分最高的那位老师傅亲自掌勺的小灶。
雅间内，不大的方桌，桌面几只素色的瓷质碗碟，桌缘围坐着三位老少吃客，离桌数步远的椅子上再有一人手放膝盖，沾边正坐着。
初尝起来显着清淡寡味，凌夜正有些未曾明显表现出来的失望，一旁侍候的老师傅瞥过头，不轻不重地鼻音哼了声。
“人生虽说百味，可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淡字。”拉着他坐在了同一桌侧的恭婆婆，这时咽下小口清汤，悠悠道，“你要吃不惯，我让阿福给你再重烧一份。”
那位坚持不上桌，又非要近处伺候恭郡主的花甲老人，侧过脸时眼神里的寒光已经表明了对方态度，凌夜连忙地摆手拒绝，仰头干尽了碗中的清水般吃食。
中午，晚上，凌夜两餐都是如此捱过的，却依然有种忙里偷闲的愉悦。
因为除此之外，他与婆婆一直处于对方零零散散说着，他偶然懵懵懂懂地提问，大多数更只能强行烙印至脑海的状态，苦不堪言，却又是自找的苦头吃。
……
日落，而月渐高照，凌夜放下靠椅下折叠的轮胎，推着老人很快回到了她的院子。
“辛苦了，真希望你能度过接下来的考验，等第二个学期会稍微空闲些，那样的话，说不定你还能代替我照顾好婆婆呢。”
“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本东西，除了内含的独到理念，我大致都改了改，你且先用心学着吧，只要不与赵家人实际交手，晾他们也看不出什么虚实来。当然了，若真是被发现了，你又处理不下，那就逃，想办法活着。最好，来我这里。”
“好。”
在院门口与陈学姐完成交接，与她们各自对话一句，凌夜告辞离去。
行出王府，不远不近的道路上。
他停步，皱眉凝望前侧那处猎鹰市南郊的寻常暗巷。
“出来吧。”
凌夜口中喝道，眸中幽光隐现。
没人搭话，他便自顾自地说着：“一个，两个，三人，你们是哪来的？敢在学院的地盘里专门拦路堵我，我不记得自己有跟什么人有这么大仇恨吧？”
凌夜的视线始终如一，即便是巷道里昏暗的黑夜，他也直视无碍。
“少年好眼力！”
“不愧是悬赏价值好几个宝器的人！”
阴影里走出三人，胖瘦佛陀模样的两人先后连贯地说话，相距得也较近，应该是一路子，另一人凌夜看着眼生，但依稀觉得不算陌路相逢。
“敢问，我是上了哪个悬赏榜单？缘由又是什么？”嘴角抽搐的凌夜问。
瘦佛陀狞笑说：“当然是些个大门派的人物，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惹上他们的。甚至于，即便没有悬赏，外边依然多的是有人想杀你了……要怪就怪你那歹毒阴损的师父吧！”
“嗦什么，赶紧捉了就是，赏金还能多领不少。至不济也杀了，算是出口恶气。”胖佛陀收回了聚焦在凌夜身上的眼神，嘴中催促，手上也生出了几分不谐和的动静。
见其胖瘦二人灵力波动很快显著，只是大约估测了一下二人水平，得出尚在他应付能力之内的结论后，凌夜稍偏头，朝始终没什么动静的第三人看去。
没看出子午寅卯来，见胖瘦佛陀手中招数顷刻之间已成，凌夜这才缓缓沉心敛神，加紧准备着自己将要施展手段。
“哈！”
“哼！”
接连两道短促却犹如洪钟的声音过后，只见胖瘦二人睁眼鼓鼻，一白一黄光色由他们口鼻中喷射出来，顿时霞光万道，飞掠着占据了凌夜周身的所有空间，将显得措手不及的他席卷和浸没住了。
“我就是说了，一个半大点儿的小娃娃，还能拥有什么惊人道行不成？”胖子立时长长喘了口气，“咱们快些弄走他便是。”
“莫急，莫急，帝国又没发现咱们，是吧，”瘦子摇头晃脑道，“卖信儿的年轻人？”
“当然。二位不仅修习的哼哈异术无人能敌，连土行遁术也是颇有道行的，只要轩辕阁未曾出手，帝国的那些人怎么奈何得了二位神将呢？”第三人终是笑着出声了。
胖子摸着光溜的脑袋，正在回笑，瘦子却猛地哼声道：
“我又不是傻二弟，不需要听这些，你还是老实交代好了，诓骗我二人杀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人说得可是无理了，在下何来诓骗？”
年轻人摊手，口中叫着冤屈，“连我这条小命都是二位大人好心救下的！若不然，我早是被帝国的人捉拿去了。再说了，我以后还要仰仗大人们的关照呢，怎么可能做这样掉脑袋的事情？”
瘦子说着：“大哥，这人怎么可能”
胖大哥一掌高举，险些对着身旁的二弟扇打了下去，踌躇着没打，但也是怒喝连连：
“闭嘴！他就是唯利是图的货色，为了活命和利益，自己的亲人弟兄都能出卖。而你呢？利令昏心，论起勾心
斗角，还不如个凡人，真是白活了百来载！”
“我……我……我哪里笨了？这，这次可没出错！大哥你不是也答应过来了吗？现在眼见着事情顺利，你反而又想打骂我！”
瘦子的眼神由微微闪烁，很快转变为了振振有词。
“就是事情太过顺利了，我才有所怀疑，你那时不是都看到了吗？”
胖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弟弟，“为了封真假难辨的信纸，多少人生里来死里去的，到头不都是一场空？”
“那又如何，我们还不是成功了，拎着这娃娃挨家地领完赏金，再逍遥快活去！管他风风雨雨作甚？”
说着，瘦子忍不住咂咂嘴，神态已是浮想联翩，心思早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胖大哥巴掌屈起，手指着自己二弟，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个猪头！天天就只想着玩乐，修为都差我多少了？”
“大哥你又来了，老是炫耀自己的实力……”瘦子眉眼一个瞥开，挥起手，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
“二位，二位，可别再争吵了，我们还在帝国的势力范围呢！”
一旁的年轻人做着苦笑不已的情状，此时提高了些声调，劝道。
“用你管！”瘦子冷脸。
胖子点头说：“确实，先走了，再来计较也不迟。二弟，你去背上那小孩，咱们”
瘦二弟脸生不岔，犹自想要拒绝，胖大哥话未说完，双色霞光凝结的蚕茧位置却忽然有了动静。
陡然间，光茧里一朵幽芒升起，无声无息地飘出，射来，绽放，无视了期间所有障碍，换到外界三人没来得及反应，幽蓝冰寒的霜冷瞬间罩住了其中一人那位胖些的哼将！
这时，光茧上的破洞逐渐扩大，凌夜挣脱而出，才是笑道：“何必这么急切，小子与各位一见如故，应该多交流交流才好的。”
“你！”瘦子登时大怒，胸腹再次鼓胀，便要将自己体内蕴含的那口气吐出，嘴边的白炼很快泛起。
一把短刀握刺，一个眼神瞧去，凌夜便见到瘦子顿时僵立住了，他疾行迫近间，刀锋所指却并未改向。
不到整秒的时间，当胖子自覆身的寒冰中挣脱，初初收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弟弟心口正中一击的景象。
胖子恨极了。
先是恨反击过于突兀的少年，他发誓自己一定要为弟弟报仇。
紧跟着，他却又恨起了弟弟，恨弟弟为何不专心修炼，否则白霞大成后，哪由得一个不到三境小娃娃来勘破！
心中还是恨，恨那个年轻人为何说出了诱人的情报，恨帝国不堪的设防……胖子余悸难平，恶气高涨，只愿以杀人消解。
他登时喷吐出满口的黄色霞光，对着几步远，五官正“汩汩”冒血的该死之人射去。
“咳咳！”
不及为自己止血，短刀也没从近前那死不瞑目的瘦子心口拔出，将整个尸首收入乾坤珠的凌夜手中凭虚掏出一捧木钵，一把铜锤，灵力涌动间，将后者狠狠敲打向了前者。
“笃！”
木钵被敲击声并不算多振聋发聩，音色显得沉闷郁结，而附近的活人们，仿佛被这噪耳的响声感染了一般，均是身形一僵，长也不过大半晌，短则只是刹那间。
那黄光一阵歪曲 ，凌夜趁机直冲，再次奔袭近了发招者，灵与力皆是运转到极致，右手上的铜锤对着才恢复警醒的胖子天灵盖砸去！
“嘭”的一声，红艳的浪花夹杂了白花花之物，大股地四处飞溅，胸口经受对方临死一击的凌夜，轰然倒飞而出，砸破了几道墙壁才算止住身形。
接连除去两员大敌，他却没有任何喜色，挣扎起身的同时，凌夜口中急喊：“我早已经向学院求援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若杀我了我，只会自陷囹圄！”
手上一颗珠子稍闪烁后，他整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夜幕低垂，不过两三道呼吸声过后，远远果真有事物破空飞射的声响传彻，空气中顿时寂静下来。
空旷街道口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几秒，很快就被近乎同时落脚的近十人包围住了。
其中有个古铜色皮肤的壮汉，他环顾四周，叫喊着：“出来吧，你小子躲得还真隐秘，老子竟然都瞧不真切！”
其余人或是面色坦然，或是面面相觑，而凌夜感知到来者们的实力后，也便撤下了通灵宝珠的效果，现身在巷口的某处角落。
他快步走近众人围绕的中心位置，狠拍着胸口嘘气道：“吓死个人了，为什么这世道这么多怪物？我不过”
凌夜的眼睛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另一处角落。
“没事不要瞎折腾，做正事了，我问，你答。”壮汉也朝那处望了望，没做表态，只是正回视线，对凌夜说。
“好的好的，教官有问题，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了。”凌夜登时变幻出了一副嬉笑的嘴脸。
童教官视若无睹，公事公办地讲道：“七分钟前，你上报受到实力绝强的人袭击，有几人？把详细情形说
一遍。”
“一共三人。地上那两滩血污的位置……”凌夜答话之际，众人除了在房檐，墙壁，以及路口通道警戒搜寻以外，已经有人对着附近战斗的痕迹探查了起来。
说完，他还放出了唯一在他手里的一具尸体，拔出短刀，以加强自己言辞的可信度。
“哟，还真是个三境的人呢，按你的描述，其余两人，一个同样被你杀了的是这瘦鬼的哥哥，还有一个长相年轻，实力不明。”
童教官接过他手上的尸体，一把扔在了地上，而后蹲下，粗壮的手指猛地划拉，极其随意地摆弄着。
“那人绝对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我见过四境，乃至颠覆强者也不止一两回了，他至少是个一流人物！”不满意对方总结的凌夜辩驳道。
“老子也见过，还比你多！”童教官一边粗暴检查死人，一边口中质问地回道，“要真是四境的存在，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直接捏死你？慢吞吞的毫无效率不说，还非要摆出一副弱者姿态遭人欺辱和责骂……”
我怎么晓得？那种强者有些怪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凌夜心中叫冤，没等他继续说话。
不远正拎着试管和镊子等工具采集着地上包括血液在内材料的几人，其中有个白褂子听到动静，扭身回望，顿时怒喊着：“嗨！你个死铜板，别亵渎我的实验材料！”
同时，这人将手中工具一丢，抢在其他人之前，往这边快跑了过来。
“一，这玩意还要验明身份，之后才能用来给你们解剖，二，这小鬼可不一定愿意把战利品白送给你们呢！”童教官嗤笑着回道，随便对凌夜概括介绍了起来，“武装部的人，一群秃鹫。”
“我们又不食腐，变质的**毫无研究价值……”白褂子口中胡乱回着话，眼神牢牢地在地上与凌夜两处徘徊不定，“你好像是个新人，我给任务点交易，三十点怎么样？”
“……”
大略理解了方才教官口中吐出某称谓的意思，凌夜还是没能说出话。
“卖给我，我出四十点！”
“我出……”
身后接连有白褂子的声音响起，接着先到的白褂子撸起袖管，一副扭头要过去跟人打一架的模样。
“那个，诸位，这东西不卖。”凌夜嗓音略浑浊地咳嗽两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后，镇定说道，“我有个朋友，她也需要。”
“靠！不早说！”
一群人齐声骂咧，比划了个中指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去不远处蹲身了。
凌夜回头，准备继续之前的话题。
教官起身，将人形扔了回来，口中道着：
“行了，小子，骗补偿和经费也不是这么个骗法，我会参考你的证词，一齐上报的。你若是有空，先找个白褂子把剩下两人的样貌描述出来，走完流程再说了。”
对方说完就要走了。
凌夜连忙叫住了他：
“教官，就这么收工了？那些人不抓的吗？他们要还来找我怎么办？”
“确实差不多该收工了。通缉和抓捕当然会有，但是你这种私人恩怨，实在没可能多尽心尽意的，要不是看着对方是在我们家门口闹腾，老子都不愿意出来。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哦对了，我见你蛮精神的，关于测验，嗯，可能会换一种方式进行，大概是让你出一次任务，你准备准备吧。”
教官嘴上说着很没良心的话，脚下是真的朝王府的方向走回去了。
“……”
你丫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再下地王府去了是吧！凌夜心中又是吐槽，又是惊喜，只要不是那种没有一点儿操作余地的极限挑战，再如何困难的任务他也是不怕的反正轩辕阁自有规矩，总不能安排送死的任务给他。
想要跟随着回王府，被教官断然回绝，在对方展示出比他腿粗的双臂后，凌夜为对方欲要锻炼自己的良苦用心深表赞同和感激。
然后，他看了看四周收刮地皮似的白褂子，以及几个警备放风的人员，在他多番各样的护送请求的言语轰炸过后，凌夜终于被这群人一齐轰赶开了。
扯动着嘴角，银月照耀下，他只能再次独行于街道间。
暗处的老鼠们或许是真的被惊扰走了，凌夜此后一路顺利，直到喊醒了保安室内的老头，进入军事学院的大门，除了被睡眠不足的老头一顿狠削，顶着满头大包的他再没有遭遇任何袭击。
等他回到高泠的小别墅，天色已经逐渐明了。
掏着开门，进房后，他先是洗漱了一番，见高泠已经起床，正开始在厨房忙绿着，凌夜没打招呼地从女子身后抱起她，将其重新掳回了卧室，便继续着他的疗伤大计。
又过了不到半小时，房门再次被钥匙打开，有一少女靓影悄然溜到卧室半掩的门前，仔细观察一阵子后，面容松展的她这才不怎么满意地走开了，去往厨房的方向……
便又是朝气蓬勃的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