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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重骑士     猎妖高校txt下载     猎妖高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四章 抱歉,我赔不起

    郑清数的很清楚。托马斯一共从他身上抽了三包血,切走两块比指甲盖稍大的皮肤,剜掉三块血肉——其中一包血以及一块血肉直接交给了尼基塔。

    如果按郑清一年前的身体素质,那三包血抽完后,他就该休克了。但现在,他只是感觉头有些发晕,呼吸虚弱,身子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

    所以当托马斯把第三块肉从他屁股上切下来的时候,他竟还有力气开玩笑。

    “幸亏我不是爱尔兰人。”年轻的助教同学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一声。

    “怎么说?”实验室的主人非常贴心的充当着他的捧哏。郑清小口嘶着凉气,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阵痛,努力转移注意力:“因为爱尔兰人穷且小气,相传他们的不动产是奶和屁股,如果我是爱尔兰人,我的不动产被你抢走那么多,肯定早就气炸了……气性大的肉会变酸,说不定会影响你的实验结论。”

    “非常有趣的推论……你是想听我说谢谢吗?”托马斯麻利处理着托盘里的原始材料,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巨大的敲门声便突然响起,郑清感觉整个屋子似乎都被那声音震得跳了几下。

    咣!咣!咣!只听动静,仿佛门外站了一头发狂的巨怪。

    “快跑!”躺在试验台上的年轻巫师咋咋呼呼吓唬道:“肯定是学校找我的巫师来了,再不跑,你们就要被丢进黑狱了!”很可惜,在场诸位,只有无面那小女妖被他的话吓住了,嘤嘤着躲到尼基塔身后外,其他两人毫无反应,甚至眼神都没向门口瞟一下。

    “……如果学校发现了我的这个实验室,他们不会友好到敲门等我开门的地步。”托马斯显然注意到男生的失望,简单解释后,转头看向尼基塔:“不过恰好,你也到了离开的时间了。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千万不要冒险。”他表情严肃的将处理后已经用琥珀封好的一块肉以及一包血交到女妖手中,然后打了个响指。

    一股冷风忽然从郑清脑后悄悄流了过来。虽然看不到身后的景象。但是通过之前尼基塔用的那块穿衣镜一角的倒影,郑清还是依稀判断出托马斯似乎是打开了一个隐秘的通道,冷风就是从通道里吹出来的。

    接过血与肉,女妖最后看了郑清一眼,没有看托马斯,只是低声说道:“我在那边等你……我们走。”最后三个字她是对小女妖说的。

    窸窸窣窣的脚步消失在实验室里,脑后的冷风停了下来。

    “你不担心她直接逃走吗?”郑清猜到了托马斯的计划,打算给他添点堵:“每个巫师都知道妖魔不可信……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托马斯静静看着尼基塔消失的方向。

    半晌,才重新开口,声音很轻,语气却非常复杂:“这次实验前,她说过,不要让我有任何心理负担,即便实验失败也没关系。她愿意当免费的试验品。但她没听过那句话吗?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次的试验品都太贵了,我赔不起。”他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门外再次传来‘咣咣’的敲击声,这一次,托马斯没有迟疑,扯起郑清试验台周围的白色帘幕,径直走向门口。

    咔哒。郑清伸长脖子,透过帘幕缝隙,隐约看到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身影,只不过那只乌鸦似乎没有进门的打算。

    他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自己能听到的每个字眼儿。

    “……我还有多少时间?”这是托马斯在说话,他的问题很直接,语气也一如既往的镇定,显然认识那个差点把实验室门敲碎的客人。

    回答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校工委要求早上八点之前必须找到失踪者,但我认为你需要留足充分的余量,提前两个小时是最佳的最后撤离时间点。我不会——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这件事上弄虚作假,替你干扰学校的调查方向。”

    “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不要谢我,我只是不希望你的莽撞影响教授的下一步计划。”说到这里,门口的乌鸦微微侧头,瞥了实验室一眼,声音愈发低了一些:“……教授…材料…鲁莽…坏了大事…”很快。

    不速之客离开。实验室门被关上。托马斯沉重的脚步来到试验台前,扯开了那层白色帘幕,看着闭着眼老老实实躺在台子上的年轻男巫,嗤笑一声:“我又没喂你曼陀罗汁,用不着装昏睡。”郑清立刻睁开眼睛。

    “刚刚谁来了?”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隐藏的最好办法,就是一无所知。”托马斯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不知道你信不信。”郑清想到了七宗罪的规矩,下意识点了点头。

    “教授之所以让我们戴面具,就是为了让大家隐藏各自的真实身份。”实验室的主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又一个颜色不同的萃取液,倒进一个玻璃杯里,熟练的搅拌着:“……当然,对部分非常熟悉的人,或者不介意暴露身份的乌鸦来说,面具的效果微乎其微——总之,只有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才是一只乌鸦,实验室外,我是一名可靠的助教,一直都是。”杯子里的液体渐渐变成令人不安的黑色。

    郑清下意识想到了萧笑提及过的黑色树汁——

    “这次春狩,宥罪猎队在沉默森林里发现了一些黑色的树汁,你知不知道?博士说那是黑巫师留下的痕迹,是真的吗?你们乌鸦的首领是堕落者吗?”对于男生一连串的发问,托马斯只给出了部分答案:“教授不是黑巫师,他只是在探索的道路上比很多人走的更远。总之,今天你的遭遇,我很抱歉。”

    “呵……!”郑清冷笑一声:“你很抱歉,她很抱歉,大家都很抱歉,但只有我流血了,所以抱歉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两个字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托马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搅拌均匀的黑色液体凑到郑清嘴边:“你说的都对,但抱歉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郑清抿着嘴,脑袋在狭小范围内左右躲避着,几乎是用鼻子哼出了这几个字。

    “一点镇定剂,能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偶尔的沉睡不是一件坏事,它能让你更好的恢复健康。”

    “我没见过黑色的镇定剂!”

    “……还有部分释缓作用,能稍微强化你身体负荷,降低‘灵种’对你肉身的伤害。原本它应该在你使用灵种后就该服用的。这是我们在其他试验体身上确认过的,最安全的配方……别担心,如果真的要用你做某些糟糕的实验,我不会让你醒着知道的。”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咕噜……”郑清张嘴想要吐槽时,托马斯非常干脆的捏住他的下巴,把那杯液体灌进了他的嘴里。

    冰冷无味。这是郑清唯一的口感。但必须承认,它的药效非常强大。感觉液体还没进胃,耳边的声音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郑清的意识渐渐沉入大海的最深处。

第九百四十五章 宽恕需要三颗钉子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才能感受痛苦,死后只剩下一片空虚,再无心灰意冷之类的感受了。

    人们常说的‘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个意思。而那种空虚的感觉,人们往往可以在沉睡中找到。

    就像现在。郑清的意识在深沉的海底不知停留了多久,无知无觉,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清醒过来,感觉头顶一抹阳光落下,引着他慢慢向水面浮去,只不过下一秒他似乎就坐在了书桌前,开始翻阅一本名为《人生》的书。

    第一页是出生,粉粉嫩嫩的,啼声嘹亮。然后是幼儿园、小学、初衷、高中,每一页都充满了他相应人生里的片段,许多他早就忘却的记忆一件件重新鲜活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高中以后。翻过高中最后一页,这本书的风格陡然一变。如果说之前这是一本纪实文学,像日记般详细记录了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么高中之后,这本书骤然变成了漫画。

    不可思议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场景,写实却又充满夸张风格的对白。随着书本被他翻阅到空白。

    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耳边也渐渐传来了不属于这本书的声音——

    “……我以为学校会派校工委的人来守着他。”

    “……正是因为我们犯了大错,所以才需要将功补过。”

    “……呵,这话也你也就能骗骗自己。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守着他,相当于跟他一齐被软禁在这里……校工委的人可以出校、甚至出岛,但我们却只能当个缚地灵……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帮他逃出岛子!”

    “……不要胡思乱想……”

    “……这是胡思乱想吗?汤姆留着那副手套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尼娅最终会变成大家的麻烦!那时候你也说我在胡思乱想,结果呢?别看他整天正儿八经、一丝不苟的样子……就像每天嘻嘻哈哈的人,最容易得抑郁症一样!”

    “……人生就像一个洋葱,日复一日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表面看着光鲜华丽,气质淡漠。除非刻意切开它,否则那能呛出眼泪的味道会一直停留在记忆的夹层…或者年轮里。”阿嚏!

    郑清仿佛闻到了浓郁的洋葱味,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挣脱了压抑着的、摇晃的大海,冲出水面,眼前豁然开朗,只不过映入眼帘的不是碧蓝天空,而是雪白的病房房顶。

    对于校医院的天花板,郑清可是非常熟悉的——虽然这短时间他来的次数不多,但就像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破碎的画面,他以为早就忘却的东西,只需要一点引子,就能清晰回忆起来。

    听到男生的喷嚏,屋子里的对话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两张熟悉的面孔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左一右,将他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左边的是助教团团长张羽,右边的是实践课老师希尔达。

    “醒了?”希尔达一脸急切。

    “醒了。”张羽显然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片刻间,一大群穿着白袍子的治疗师便蜂拥而入,把这间原本还略显宽敞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而助教团的两位男巫则老老实实缩在屋子角落,直到最后喂药的护士离开,他们才重新出现在郑清面前。

    “感觉怎么样?”希尔达摸了摸鼻子上的铜环。这让郑清莫名想到了自己梅林勋章里契约的那群米诺陶。

    “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年轻的公费生嘟囔着,摸了摸肚皮:“……神清气爽,感觉我现在能吃下去一头牛,但贝拉夫人却不让我吃东西,说药理实验室还没测完我体内残留的魔药成分……”

    “这是为了避免不可控的风险,你要理解。”助教团的代理团长温声宽慰:“如果觉得太饿,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之前贝塔镇邮报报道过一篇新闻,说一个大不列颠的女巫睡了一觉,醒来后突然就会说宁芙语了,我希望你也有这样的好运。”

    “谢谢,团长……可惜我这个学期没有选修宁芙语,否则还能再少上一节课。”郑清飘逸的思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会说宁芙们的语言了,不自觉想到那张满满当当的课程表。

    课表的重力拽着男生的思绪。让他慢慢回归现实。然后他想起自己朦胧时听到的那些对话,整个人愈发清醒。

    “托马斯呢?”他下意识问道。然后两位助教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抱歉…”郑清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合适的名字,小心的向被窝里缩了缩。

    “该抱歉的是我们,你没有什么需要抱歉的。”张羽摇了摇头,简单回答道:“我们找到那个非法实验室的时候,他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是助教团核心成员,对学校的搜查手段非常了解,所以……我们会尽快把他缉拿归案的。最后……对不起。”他深深的向郑清鞠了一躬。

    “啊,诶?没关系,没关系,这事儿跟你们也没关系!”郑清忙不迭坐直身子,胡乱摆手:“是他跟尼基塔——”张羽飞快的打了个手势,把郑清后面的话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儿里。

    “那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聊。”他勉强笑了笑,看了一眼门外,稍稍压低声音:“——也不适合跟我们聊。你的遭遇占卜团已经大致摸清楚了,稍后应该会有校工委的人过来跟你核实。现在还是搜捕黄金期,他们都在沉默森林里没回来。至于托马斯——”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希尔达。

    平日嘻嘻哈哈的实践课老师此刻脸色阴沉。助教团的团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曾是我们中的一员,我必须强调这一点。这个事实无关你的安全与健康,也无关暴力或者绑架,而是关乎助教团的荣誉、尊严、甚至存在的价值。大家之前多么爱他,现在对他就多么失望。”

    “这不是简单忏悔就能了结的事情。”希尔达表情阴郁的接口:“忏悔只需要一个十字架,而宽恕则需要三根钉子加一个十字架。”

第九百四十六章 白棋与黑棋

    啪!

    咔哒——

    啪!

    咔哒——

    蒙特利亚盘腿坐在石台旁,倚着头,盯着台子上的棋盘,不紧不慢的挪动着棋子。

    只不过,棋盘旁边只有他一个人。

    每一次他挪动棋子后,棋盘边的计时器便会自动跳出一声‘咔哒’的脆响,而后棋盘悄无声息旋转一周,将棋局的另一面展现在弈者的面前。

    “——当我意识到尼娅的实验失败后,我想立刻寻求您的建议,教授。”

    昏暗的岩洞里,托马斯默默跪坐在教授侧后方,大半个身子都淹没在岩洞的阴影下,在计时器单调的咔哒声背景音里,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压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最终,我克制了这个想法。因为我知道到这个麻烦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所以最后的决定必须我来做。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一来,至少我能掌控这件事……或者说,把这件事的麻烦控制在我的范围之内。”

    说话时,他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左手放着一张乌鸦面具,右手边则摆了两个广口瓶,一个广口瓶里塞着一个透明琥珀,琥珀中央是一块拇指大的新鲜血肉,另一个广口瓶里则放了一个血包,血包周围堆砌着碎冰,淡白色的水雾积聚在瓶口,似乎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咔哒——

    计时器再次响起,棋盘平稳的旋转了一周,蒙特利亚教授拎起那匹黑色的骏马,斟酌许久,最终没有落下手中棋子:“……你提到‘掌控’,你知道什么才是掌控吗?”

    托马斯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教授。

    这种对话方式他非常熟悉,学校里的教授们都是这个调调,所以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并不重要,教授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就像下棋。”

    果不其然,前助教心底闪过这个念头,耳朵却竖的愈发直了些。

    “——大部分人所以为的‘掌控’是棋手控制棋盘上的棋子,但对真正强大的棋手而言,掌控则意味着控制棋盘的输赢。而如果你想要赢棋,想要一直赢棋,唯一的方式就是自己与自己下棋。”

    说着,蒙特利亚教授将那枚马落下,同时轻声念道:“——将军。”

    白棋女王长叹一口气,摘下自己的王冠,丢在黑马脚下,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们齐齐欢呼,而白色棋子们则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在这盘棋上,我是黑棋,我也是白棋。”

    教授意味深长的看向略显失神的年轻男巫:“我既可以赢棋,也可以输棋,对我而言,输赢无关结果,只是一个选择罢了。只有足够时间,我甚至可以打出双赢。就像华莱士·史蒂文斯说过的那句话——我是我所行走的世界,我的所见所闻所感都来自我自己——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过分关注自己的身份。当你的目光局限在某一个颜色上的时候,很容易忽略另一个颜色的棋子。”

    “那我该怎么跟自己下棋呢?”托马斯情不自禁的开口。

    蒙特利亚教授摇了摇头。

    “就眼前这盘棋,你和甘宁都已经丢掉了自己白棋的身份。”

    他伸手一拂,棋盘上的棋子立刻止了欢呼与哭泣,重新整齐排列在纵横交错的格子里,黑骑士长剑入鞘,白皇后捡起了王冠:“……但只行黑棋也不全然是坏处。黑棋有先手优势,你的每一步都会引来白棋仔细斟酌应对。

    回到这次的事故上。

    你就像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在双方对弈的时候,突然变成了黑子,抵近白皇后的身前,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现在你想自己负起这个责任,可能吗?白棋们不会因为一颗黑子愿意负责而放下手中刀枪,放过其他黑棋;黑棋也不会因为多了一名队友,而选择与白棋和平共处。所以,不要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戴上你的面具,去当一只真正的乌鸦吧。”

    托马斯捡起左手边的面具。

    轻轻叹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教授孤独而有节奏的下棋声。

    当计时器又一次‘咔哒’后,蒙特利亚教授忽然开口:“汤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乌鸦吗?”

    “因为它们常常被人误解为不详。”托马斯不假思索回答道。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

    教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因为这些可爱的精灵象征着智慧、艺术以及魔法与自然的和谐。它们站在奥丁的两个肩膀上,一个象征着思想,一个象征着记忆,在那黑暗的一千年,是它们拯救了濒临崩溃的白丁世界。还记得我经常跟你们说的那句话吗?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爪子般的肩胛骨中生出翅膀。

    我不奢望你们能拯救世界。

    但我希望你们能像奥丁肩膀上的那两只乌鸦,维持规矩与自由之间的平衡。我知道,你觉得我一直要求很严厉,在意实验室里的规矩,所以这次的失控让你有些惶恐。

    这种情绪是不必要的。

    对真正的乌鸦来说,随心所欲并没有错,只要你知道自己还在预先设定的规则内。就像我们在学校外面的这些实验室,各种各样的迹象表明它们脱离了学校的规则,但你和我,以及其他乌鸦们,都知道,这些实验仍旧遵循着我们最初的规则。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况且这次冒险并非没有价值,你牺牲自己为我们取得期待已久的最宝贵的实验材料,对我们每个人都意义重大。

    如果你还想从我多年的人生经验中学到点儿什么的话,我会说,你更可能后悔你在某个时间节点没有做过的事情,而不是你已经做过的事情。”

    最后这番话,教授说的显然是另外一件事。

    托马斯此时情绪已经好了许多,闻言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赧色:“……您不觉得我们做错吗?”

    “在很多选择上,不论结果做对还是做错,做了都比不做要好。”教授将手中的白象挪了一格,瞥了一眼形象还有些狼狈的助教:“——别跪在这里了,去换套袍子吧,用一套新袍子,去迎接外面崭新的世界。”

第九百四十七章 第十个周一

    郑清是周六晚上被托马斯捉走的。

    周日就回了学校。

    除了精神受到一定程度刺激外,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些许失血与掉几两肉,对巫师而言伤害简直微不足道。

    虽然出于健康角度,治疗师们建议男生在医院多躺几天,观察是否有其他后遗症。但考虑到在医院多呆一天就要拉下十五个小时的课程,以及迫在眉睫的毕业压力,郑清最终婉拒了这个建议,当晚就出院了。

    隔天是周一。

    也是大二下学期第十周,日历已然来到了四月底。

    对第一大学大部分学生而言,第十周相当于一个全新周期的开始,因为他们刚刚在上一周接受了期中考试的测验。但对郑清而言,第十周只不过是这个学期漫长马拉松里的一块路牌,甚至连补给站都不是。

    考虑到这周末就要进入五月份,满打满算,距离六月底的期末周也就剩下两个月不到。

    郑清看着日历本,莫名有点心慌。

    这份心慌表现在日常,就是他在上课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

    ——啪!

    “回神!”

    吃午饭的时候,辛胖子伸手在郑清眼前打了个响指,提醒年轻的助教同学:“今天上课的时候你就有点心不在焉……你已经不在乌鸦的实验室里了,现在是午饭时间!”

    因为涉及学校助教叛逃,原本按照一般流程,郑清需要签署一系列沉默契约。

    但或许是意识到普通契约对某人束缚力有限,或许看着某人已经签署的那沓厚厚的历史契约感到头疼,所以最后一次调查谈话结束后,校工委并没有给郑清新的契约,只是简单提醒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多人。

    于是,周日晚回到宿舍,萧笑只是简单问了一下他为什么没去班会,郑清就迫不及待把昨晚的经历一股脑儿告诉了两位舍友。

    他迫切的需要其他人与他一起承担这份精神压力。

    “——奶油鸡肉三明治,凉拌卷心菜,酸奶,谢谢。”旁边的萧笑非常有礼貌的向捧着菜单的小精灵道谢后,转头看向郑清:“你吃什么?”

    “菠菜沙拉还有酱汁……就这样吧。”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虽然在校医院只呆了不到半天,但却像去年暑假住了一个月那样疲惫。尼基塔撕掉皮肤后血淋淋的模样与她赤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的模样,反复交织着出现在他昨天晚上的梦境里,让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

    好消息是,早上起床后,枕头下的噩梦娃娃没有掉脑袋。

    坏消息是,今天一上午,他都因为精神头不足,有些病恹恹的。

    所幸周一上午的两节课——魔咒课的老姚知道他周末的遭遇,所以对男生动辄走神的精神状态非常宽容,甚至允许他这周不交课后作业;而近古方术学因为是隐身上课,只要他不在课堂上打呼噜,西华教授也不会对他有更多要求。

    “——你点餐的时候不感到尴尬吗?”辛胖子大着嗓门嘲讽郑清的胃口:“你吃这么少,是怎么从乌鸦的实验室里活下来的!……劳驾,我要一只小烤鸡,一份炒青葵,两块椒盐肋排,一份绿叶甘蓝加醋汁,焯青蒿,辣味煲仔饭,一个苹果,再加一份乡村奶酪,饮料来杯苦丁茶吧,最近火气大,没什么胃口。”

    郑清看着手忙脚乱给胖巫师做记录的小精灵,默然无语。

    直到菠菜沙拉上桌。

    他把菠菜团子蘸了酱汁塞进嘴里,才有气无力的回答了胖巫师的嘲讽:“我是

    靠人品活下来的……你长那么胖都不尴尬,我为什么要感到尴尬。”

    这就涉及人身攻击了。

    萧笑立刻发现了睁大眼睛的胖巫师,及时开口,打断了胖子的咆哮前摇:“——不要聊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了。说起昨天那件事,你当时为什么没找毛豆帮忙,让它给你通风报信?还有你耳朵眼儿里那条小青蛇,也很厉害吧,为什么没让它帮忙?”

    提到‘小青蛇"的时候,博士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仿佛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有一个巨大的脑袋从虚空中蹿出,把他整个人吞掉似的。

    辛胖子一直对郑清的那条青蛇很感兴趣——禁魔节那次事故后尤甚——所以他也立刻放弃身材被嘲讽后的咆哮,用烤鸡把嘴塞的严严实实,安静等待郑清的答案。

    郑清听到‘小青蛇"三个字,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喊了,没用。”

    他嚼着菠菜团,只觉嘴里愈发无味:“耳朵眼儿里那位大爷,你们也知道它的厉害,它不想动弹,我又有什么办法……至于毛豆,我估摸着是那个实验室有问题,我叫了好几次,狗子都没来。”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感觉。

    郑清低下头,周六晚上死活叫不来的狗子,此刻正蹲在他脚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傻乎乎看着他。

    “该来的时候不来。”他摇了摇头。

    狗子眼神无辜,尾巴摇的倒是愈发起劲儿。

    “哟,毛豆来啦,好久不见!”胖巫师跟狗子打着招呼,拿出一个小盘子,给它分了一块椒盐肋排。

    狗子兴高采烈啃了起来。

    郑清耸了耸肩膀,收回目光,看向萧笑:“——就这家伙,幸亏当时我没把它叫去,否则不需托马斯或者尼基塔出手,那头无面魔就能把它活吞掉。”

    听到那两个名字。

    餐桌上的气氛立刻压抑了几分。

    萧笑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舔了舔指尖的面包屑,长长吁了一口气:“……很多人的人生就像一个泥潭,躺平摆烂,还能坚持很久,越挣扎、越折腾,沉陷的反而会越快。”

    “这话听着有理。”

    胖巫师眼前一亮,立刻丢掉啃了一半的烤鸡,拿出本子,飞快的抄了下来,然后眼巴巴看向郑清:“——你什么时候接受一下我的专访,谈谈你被黑巫师绑架后的经验?放心,文章中不会出现相关当事人真实姓名的!”

    “经验?哪有什么经验……当你躺在试验台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你脑海中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魔力,然后你的思维会变的非常敏感,因为你能感受到魔力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那种感觉非常糟心。”

    “阿尔法人或许有不一样的看法。”

    萧笑举了举手中的酸奶,慢吞吞吐槽道:“如果他们被绑在试验台上,或许会觉得‘自由"果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阿尔法学院的宗旨是‘自由与正义",从这个角度来看,博士的推论确实非常合理。

    辛胖子用羽毛笔挠了挠鼻尖,展现出一个九有人在这个话题下的标准态度:“啧……学校应该让每个阿尔法学生感受一下被束缚时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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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诺斯底教派

    周一晚上,郑清又做了与前一天相似的‘美-噩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扶着头在床上坐了半晌,认真思考是不是这几天补血的药丸吃多了,导致物质影响了意识。

    原本他是没有这么肤浅的。

    但实事求是的说,肤浅确实充满了吸引力,也难怪所有人都喜欢肤浅。

    周二上午第一节课是占卜学。

    这节课,易教授久违的没有让大家坐在教室里听那些枯燥乏味的讲义,而是带大家去了天文塔,支起了一架架造型古怪的黄铜望远镜。

    与普通望远镜相比,这些望远镜似乎仿佛戴着厚厚的玳瑁眼镜。

    “——滤光镜,可以帮助你们在白天观测星星。”

    占卜课教授拆下一个‘玳瑁眼镜",指着上面半透明的棕色镜片,简单解释道:“这是来自小亚细亚首府士美拿的爱任纽大巫师用火龙的眼珠改良出的观星仪器——这里有个考点,爱任纽大师之所以发明这种镜片,是为了驳斥诺斯底教派‘善于辨别与感知"的理论……你们有谁知道这个教派吗?”

    在听到‘诺斯底"三个字的瞬间,郑清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几天前,在那个非法实验室里,托马斯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或许因为这个名词稍显生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举手。

    甚至包括萧笑——当课堂气氛沉默三秒钟的时候,大家就纷纷转头看向‘博士",却见他面露犹豫,没有丝毫举手的意思。

    “没人知道吗?”

    易教授惊讶的睁大眼睛,看了看萧笑,然后又看了看郑清,又问了一遍:“诺斯底教派,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依旧没人举手。

    教授摇了摇头,扶着身旁的黄铜望远镜,环顾左右,语气带着一丝感慨:“难怪钱教授前几天还跟我抱怨——现在的学生程度不比从前——学生程度跟世道人心,好像是在这个进步的大时代里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

    郑清不知道易教授提到的那位钱教授是教哪一科的。

    但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为‘现在的学生"们稍稍挽回风评。

    所以,犹豫几秒钟后,他最终迟疑着举起了手。人群中传来一阵轻松的呼气声。易教授也高兴的点了男生的名字。

    “郑清同学?”

    “我知道的也不多。”

    男生感受着四周鼓励的视线,略显局促的开口:“据我所知,‘诺斯底"这个词在希腊语中意思是‘知识",诺斯底教派里是一些信仰神秘宗教教义的灵性知识者。他们把通过个人经历所获得的知识或者意识称之为‘灵知"‘真知",认为‘灵知"可以使他们脱离无知与现世……这是一种企图中和物质与精神的二元论世界观。”

    因为周六那晚尼基塔与托马斯聊起这个词的时候,郑清刚被割了肉,疼的异常清醒,所以对这个词印象极为深刻。

    从校医院回来后,他第一时间翻了《巫师界大百科全书》,找到了这个词条的相关释义。

    想到百科全书里的词条,郑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萧笑——关于《犹大福音》的内容他还是听萧笑讲的,所以,他不认为萧大博士不知道这个教派。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脑海中这几天翻滚的念头不自觉的涌到嘴边,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亚特拉斯学院没有关于诺斯底教派的信仰,但却有关于这个教派的讨论。因为很多诺斯底信徒都以《犹大福音》作为理论依据,记录显示,亚特拉斯学院里关于这本福音的辩论每

    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次。很多人都将其视为异端。相应的,也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异端的号召力。因为它诞生的逻辑基础非常扎实——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诺斯底的‘善于知晓、能够辨别"对有关神性的讨论非常重要,其中最重要,或者说最糟糕的一个问题,就是有关罪恶的讨论。

    上帝为什么会允许罪恶存在。

    在很多诺斯底教徒看来,恶是善存在的必要条件——辩证的来说,这个观点并不错,但他们后面的推论就跑偏了——他们认为,如果恶是必要的,那它同样也是‘善"的。因为所有恶行都彰显了善的珍贵与必要,作恶的人在神圣的计划中扮演者必要的角色,所以,作恶就是行善。

    用一些诺斯底教徒的话来说就是,你不接触黑暗,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光明……”

    易教授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了郑清滔滔不绝的离题万里。

    “可以了,可以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尴尬的笑了笑:“……如果不知道,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亚特拉斯上了一节辩经课。”

    观星台上响起一片附和的轻笑。

    郑清略感尴尬,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黄铜望远镜。

    “唔,首先,我需要强调一点,诺斯底教派的善恶观并不是郑清同学讲的那么简单。”

    为了避免刚刚郑清那番长篇大论引起学院间矛盾或者学生们误解,占卜课教授不得不现场打起了补丁:“对诺斯底教徒而言,不能分辨善恶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人,同时他们也是无知的人,所以他们要接受因为无知带了的贫穷、罪恶与不公正等痛苦……而摆脱这些痛苦的方式则是‘灵知"……总而言之,郑清同学讲的很好,很丰富,只不过后面那些内容——准确说,是他第一句之后的部分——跟我们今天的课程没有太多关系。

    就像郑清同学刚刚第一句所说,诺斯底这个词在希腊语中意为‘知识"——这里的‘知识"在词义中,其实特指占星术。这意味着占星术在这一教派中拥有独特的地位,而诺斯底教派的巫师恰巧也非常擅长占星术。爱任纽大师为了从根本上瓦解诺斯底的理论,所以特别研究了占星术,发明了这种能在白天观察星星的镜片……题外话到此为止,今天,你们任务是观察白天的星座有什么特点,并与以前夜晚观察的记录做比对,每个人下课前交一份一百二十行以上的报告……记住看星盘最重要的是什么?”

    “顺看星座,逆看星盘!”

    四周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回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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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小麻烦

    “李教授问‘诺斯底’教派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举手?”

    占卜课后,郑清抓紧时间,在时转之前向萧笑询问已经困扰他半节课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诺斯底这个词……当初《犹大福音》的种种还是你告诉我的。”

    萧笑正慢吞吞的擦拭着自己的黄铜望远镜——类似这种实践课后,学生都需要对自己使用过的仪器进行即时保养。

    “我为什么要举手?”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撇撇嘴:“之前我只给你讲《犹大福音》而没有提及诺斯底,你就该想到的……观察者家族讨厌诺斯底教派的‘灵知主义’,认为他们把‘可知论’扩展到了一个不必要的范围。太深、太大、太危险了。”

    他一连用了三个‘太’,来强调自家对那个异端教派的态度,看郑清还有些困惑的模样,他自我强迫着简单解释道:

    “……除了教授提到的‘知识’外,在古希腊语中,诺斯底还引申有‘善于知晓’的意思。就像我一样‘善于知晓’。你可以把这种对立情绪笼统的理解为‘同性相斥’。”

    说话间,博士把手中绒布重新在煤油里蘸了蘸,然后瞥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郑清:“另外,我觉得你与其有功夫关心我为什么没举手,不如想想怎么跟蒋玉解释前天进校医院的事情吧。女巫们有时候在这种问题上格外较真。”

    听他提及蒋玉。

    郑清脸蛋顿时耷拉了下来,不自觉的看了另一架望远镜一眼。

    蒋玉正背对着他,与李萌一起擦拭那个镜架。

    周六晚上他被托马斯拐走的那件事,事后并没有告诉蒋玉。从他的角度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一件已经了结的事情给女巫增加烦恼,不是绅士应该做的事情。

    况且她的学业比自己还重。

    “麻烦就该男人扛着,你做的一点儿不错。”辛胖子热心的凑了过来,用湿漉漉的爪子拍了拍郑清肩膀:“……这件事,我支持渣哥儿!”

    郑清皱着眉,小心避开他的猪蹄。

    萧笑则尖刻的指出胖巫师的避重就轻:“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没有告诉蒋玉那件事,而在于蒋玉是从苏议员那边听说了这件事!”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萧笑说到了重点。

    周日晚他没有去班会,蒋玉当时就给他飞了纸鹤。因为那会儿郑清刚接受完校工委的调查从校医院回来,再加上隔天就是周一,为了不让她有不必要的担忧,所以郑清是用‘有助教任务’含糊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下午,郑清晕晕乎乎听课的时候,苏芽来教室通知他周二晚上去公馆吃晚饭,表示小姐找了青丘最好的治疗师来帮他看诊。

    “听说你被黑巫师捉去抽血割肉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呐!”

    小狐女仆在走廊里上下打量着年轻的助教同学,一脸好奇:“你跟我说说那个黑巫师长什么样?你家那三个大精灵好奇的紧……如果不是小姐拦着,她们今天就跟着我过来了!”

    郑清有理由相信自家那三个大精灵不是好奇,而是担心自己。

    只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用词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结束这个话题,催促小狐女快点回去:“知道了,知道了,这事儿我们明天晚上再聊……”

    “我不着急走,李萌说她找到一株新的四叶草,要给我看的。”

    苏芽好容易出来一趟,显然不乐意早早回去:“你先跟我说说你被黑巫师割了哪儿的肉?波塞咚很确定是你屁股上的肉……”

    说着,她不断偷觑郑清的屁股,瞄了一下又一下。

    郑清咬咬牙。

    正考虑要不要花费点代价让这瘟神快走。

    身后冷不丁传来蒋玉的声音:“你们刚刚说的什么黑巫师,割肉抽血?谁被捉走了?”

    郑清飞快的转过身。

    恰巧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巫。

    注意到男生惊惶的表情,她皱着眉,神情冷淡的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李萌在补作业,所以托我出来把这个四叶草交给苏芽。”

    说着,她把一枚琥珀丢给小狐女。

    透明的琥珀中静静的躺着一枚漂亮的四叶草。

    收到礼物的苏芽顿时眯了眼,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瞬间从头发间竖起,高高兴兴的解释道:“嗨,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郑渣前天晚上被黑巫师捉走了,听小姐说,他又是被……呜呜…”

    郑清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块蛋糕堵住了狐女仆的嘴巴。

    他觉得自己的幸运全被那片四叶草吸走了。

    好消息是,苏芽的注意力显然被蛋糕吸引了过去,忘记继续说下去了;坏消息是,蒋玉很聪明,根据上下文轻易猜到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她静静的看了郑清一眼。

    上下打量了一下。

    没有再说一个字儿,只是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回了教室。

    有时候,沉默比指责更让人害怕。

    当郑清送走麻烦精回教室时,女巫侧着头,专心致志的指导李萌写作业;当郑清经过她桌前,她又低下头,认真复习功课;下课后,教授刚刚起身,她前后脚就跟着出了教室。

    到现在,郑清已经差不多二十个小时没有见过她的正脸了。

    萧笑第一个发现了两人间的微妙气氛。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劝导。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郑清挠了挠头,大感头痛。

    “赔礼道歉,赔礼道歉——道歉前面有‘赔礼’两个字不是毫无意义的。”

    萧笑把那块绒布塞进手心,然后一扯,扯出一支玫瑰花,在郑清眼前晃了晃:“不需要多么贵重的礼物,但必须诚恳!”

    郑清若有所思。

    再回头,蒋玉的身影已经从她的黄铜望远镜旁边消失了,只剩李萌一人有气无力的擦拭着高大的镜架。

    “刚刚你俩聊天的时候,她就走了。”胖巫师注意到郑清四处逡巡的目光,提醒道:“你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郑清把手中抹布砸进胖子怀里,急匆匆追了出去。

    胖巫师看了博士一眼,眼神无辜,耸耸肩:“——他也没问我呐!”

第九百五十章 你不干净了

    郑清终究没能追上蒋玉。

    当他冲到天文塔下的时候,正好迎面吹来一股小风,让他迷了眼。这在温暖的暮春时节并不多见。这股风又小又快,配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气,让人顿时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白色的杨柳絮积聚在路旁,形成一条条蜿蜒着的白色细线,下课的学生们顺着这一条条细线笑着、闹着,向食堂的方向行去。

    郑清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天文塔。

    别人已经下课了,但他还有一节二阶战阵理论正在另一个时空等待着,与寻找女巫的踪迹相比,眼下他最重要的是找一间空屋子进行时间转换。

    而且不出意外,蒋玉应该也去了另一段时空——两人现在的关系就像两人此刻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周二接下来的时间。

    从午饭,到下午的两节课。

    郑清像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一样,始终没有找到道歉的机会。

    这让他怀疑传统魔法中是不是有一道‘泥鳅咒’,能让人变得滑不留手,否则为什么蒋玉总能恰到好处的避开他试图打招呼的每一个瞬间。

    直到周二下午两节课后,他不得不暂时中止继续寻找蒋玉的计划,因为按照昨天的约定,到了他去青丘公馆吃晚饭的时候了。

    与贝塔镇其他几个街区相比。

    大部分住户都属于世家与贵族的贝塔镇西区向来都比较安静。就像现在是贝塔镇步行街最热闹的时候,但在西区,郑清一路行来,几乎没有多少行人。

    青丘公馆位于西区五十四号院。

    门前小溪清且潺潺,几只穿着新鲜花瓣拼接裙子的花精子正排排坐在岸边湿漉漉的鹅卵石上,嘻嘻哈哈的洗着脚,看到穿着红袍的男巫,也不显得害怕,甚至还勇敢的冲他挥了挥手,似乎在邀请他一起洗脚。

    “谢了,不用了。”

    男生嘟囔着,看了一眼小溪后的木头栅栏,略感意外的发现公馆门竟然没有关,留了一道恰好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门缝。

    他犹豫了几秒,摸了摸手腕上的哈哈珠子,最终没等通报,抽出符枪,跨过小溪,径直进了公馆。

    栅栏后的小花园风平浪静,数百种颜色各异的花朵争奇斗艳,有狐女仆修剪枝叶,有草精子收集露水,还有远处窗户里传来小狐狸与大精灵嘻嘻哈哈的声音。

    郑清悄悄送了一口气,又自嘲的笑了笑,收起符枪。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了没几步,眼神忽然一凝,竟在路边意外发现一株罕见的并蒂四叶草,让他顿时响起昨天蒋玉丢给苏芽的那颗琥珀。

    四叶草似乎就是非常好的礼物,尤其眼前这株还是并蒂的,男巫难免有些心动,不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那株柔柔弱弱的小草。

    不远处,苏蔓正脚步匆匆向他这边走来。

    “小姐在书房等你,郑清少爷!”

    女仆长一丝不苟的行礼后,立刻注意到男巫手边的那棵植物,下意识提醒道:“诶!不要碰那株四叶草,苏芽之前……”

    噗!

    被郑清触碰到的叶片猛然间鼓起一个大包,然后破裂,喷出一股散发着强烈刺激性味道的液体,溅了他一身黏糊糊的东西。

    “……给她喜欢的花草都施加了保护咒。”女仆长迟到的警告这才传入郑清耳朵里,男巫低声咒骂着,手忙脚乱站起身。

    窗户边飞快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是另一个,然后是另外三个。

    郑清隐约听到了小声的欢呼——因为那些液体散发的气味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有些不确定听的欢呼是大精灵们的欢迎,还是苏芽或者波塞咚幸灾乐祸的声音。

    “啊,抱歉,不过您不用担心——”

    女仆长严厉的扫了一眼那扇窗户——五个毛茸茸的脑袋几乎同一时间缩了回去——然后抱歉的看向郑清,摘下挂在腰间的法书:“——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和煦的香风迎面扑来。

    郑清的袍子须臾间便重新变得干爽洁净。

    “没关系。”

    郑清摆摆手,非常勉强的笑了笑,“——书房是吧?我自己去就行。你去监督苏芽擦地板就好。顺便帮忙检查一下波塞咚今天的作业写完没有。”

    女仆长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微微鞠躬,然后自行退了下去。

    郑清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株小草,最终放弃拔草的想法。

    当他来到书房。

    苏施君正站在窗前,侧对着他,抱着胳膊,一副沉思的模样。她的身上穿了一件露背吊带的酒红色长款礼裙,腰后趴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纱巾蝴蝶,正随着女巫的呼吸轻柔的煽动着翅膀。橘红色的阳光落在女巫雪白的肌肤上,与她裙子的颜色交相辉映,让人有种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的感觉。

    郑清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脑海中下意识飘过那天晚上的尼基塔。

    那天女妖最后好像也穿的红裙子。

    察觉到男生进门,苏施君回过头,正要开口,忽然皱了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不干净了。”

    女巫开口第一句话,就把郑清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简直以为苏施君变成了老姚,能轻易窥伺他脑海中闪过的某些画面片段,但立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还套着几层灵魂防护类魔法,即便老姚也不可能轻易窥伺到他的某些隐秘念头。

    所以男生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做出一副茫然状:

    “什么?”

    “你这两天又碰什么脏东西了吗?”女巫反问。

    郑清立刻想到刚刚在小花园里的遭遇:“哦,是你园子里的一棵四叶草,我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苏蔓说是苏芽给它施加了个什么保护咒……”

    青丘公馆的主人翻了个很好看的白眼。

    “苏芽的小把戏还够不上‘脏东西’这三个字。”她没好气的打断男生啰啰嗦嗦的解释,抬手释放了一道显形咒:“——无曰不显,莫予云觏gou!”

    白光闪过。

    郑清突然感觉耳边凉飕飕的。

    他回过头,恰好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眼巴巴盯着他,而眸子的主人则属于一头浑身清白的半透明婴孩儿。

    男生顿感头皮发麻。

    39314238。。

第九百五十一章 你不是一颗蛋了

    郑清对鬼并不陌生。不论那些穿梭在学府中的乳白色幽灵,还是月下议会的上位种族,亦或者曾与妖魔一起疯狂进攻黑狱的怨灵,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魔法生命,他早已司空见惯。

    用‘脱敏’两个字来形容他对这种生命的感受并不为过。但‘见过’与‘亲密接触’是两个概念——就像青年男子路上总能见到漂亮女巫,而与之亲密接触就属于另外一个维度的故事了。

    所以,冷不丁发现自己肩膀上趴了一只婴灵,郑清免不了受到一丝惊吓。

    却也仅仅只有一丝。惊吓之后,他第一反应并非把它弹走,而是惊诧于这个小东西竟然能在自己身上趴这么久!

    要知道,自从他与苏施君的关系暴露后,他的身上常年挂着辟邪护符,避免被人偷摸诅咒,普通死灵轻易近身不得,遑论悄无声息趴在他的肩膀上了。

    除此之外,鉴于最近发生的‘诱拐事件’,郑清从校医院回来后,非常自觉地增加了自己身上的护符种类,而在校医院里与他沟通的校工委灰袍子,也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会给他安排一系列护卫,暗地里保护他。

    层层防护下,竟还有这种‘不干净’的小东西附在他身上,难免令人惊诧。

    “这真的是鬼吗?”年轻的助教同学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青丘公馆的主人撩了撩耳边垂落的长发,嗤笑一声:“——多新鲜!如果让外面人知道第一大学助教连鬼都不认识,怕是会怀疑学校现在的状态了。”话虽如此。

    女巫的目光在那婴灵身上滑过后,却不自觉的多打量了郑清一眼,脑海中闪过若愚老人在办公室里说过的那些话——他遭遇的接连不断的劫难,是承受魔法馈赠的反噬。

    这只婴灵也是反噬之一吗?呼!当她回过神,才注意到郑清不知何时摸出了一个尖底的玻璃瓶,正将瓶口对准那头婴灵。

    淡青色的魔力从瓶口涌出,恍若一道长虹,又像是檐龙吐出的信子,只是一卷,便将那半透明的婴灵卷进瓶子里。

    栎木塞口。裹了黄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出极高的应对素养。

    “——我收回刚刚的那句话。”苏施君轻轻拍了拍手,语气带了几分赞赏:“如果外面人看到你的处理手段,肯定不会怀疑学校的教学质量了。”郑清握着那个尖底玻璃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就是用普通收鬼的办法试了试,”他把瓶子摊放手心,递到女巫面前:“没想到真的能把它收进来……你觉得它是怎么趴到我身上的?”言外之意,这是一场意外还是一次事故。

    “不好说。”苏施君向前两步,高挑的身影几乎淹没了郑清的视线,她低着头,并未接过瓶子,打量着瓶子里翻滚的珍珠色雾气:“即便是天网,也有疏漏的可能……就像司汤达大叔每天都在百草园里除虫,却还是免不了有蟑螂出没一样,在真正调查之前,你不能排除任何可能。”在说话的时候,她又一次想起了若愚老人的例子,然后不自觉的使用了一下。

    这让回过神的女巫心底有些不悦。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交给外面那些护卫吗?”她指了指窗外栅栏,郑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满园春色,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女巫的意思。

    “你发现了?”他表情有些窘迫,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小男生式的高兴——毕竟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享受到学校派遣护卫的待遇,甚至教授们都没有。

    “像黑夜里的灯火虫一样醒目。”青丘公馆的主人感觉男生的反应很有趣,给她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眉眼弯弯笑道:“一共五人,一支标准的猎队,有高阶注册,也有中阶注册,都是精英……他们似乎也没有在我面前遮掩行踪的想法。我相信他们会很高兴帮你调查这只婴灵来历的。”对此,郑清同样毫不怀疑。

    “你觉得呢?”他盘着手中的尖底玻璃瓶,感受着瓶身上那层薄薄的黄符,以及符纸上蜿蜒流淌着的纤细魔力,很自觉的征求面前这位大巫师的意见:“我该交给他们吗?”对于男巫的反问,女巫并未直接回答。

    “这恰好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她收敛笑容,认真的看向郑清:“我相信经过周六那件事,你对自身的定位应该有一个全新认识。不提你现在已经有四个孩子了——”郑清被这个数字打了个猝不及防。

    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但女巫并未给他更多思考时间:“——还有两个月,你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不要再把自己当成普通学生,也不要再用学生的思维去处理这些事情。我相信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她指了指郑清手中的尖底玻璃瓶,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你现在就像一条已经蜕过三次皮的成熟体火龙,浑身长满坚硬的鳞甲与荆棘般锐利的尖刺,却试图用雏龙的嫩皮包裹住自己,然后向别人宣称你是一个还没孵化的蛋——这种心态很危险,它会让你对形势做出误判——就像托马斯那件事,从学生的角度看,你没有一点儿错,但站在助教甚至更高位置来看,你的应对相当糟糕。当你面对类似难题时,你放弃了承担责任,而是选择当一个缩在蛋里的雏龙。或者让我更直白的问你,你对被绑架这件事,是无畏,还是无所谓?”郑清攥住那个瓶子,默然无语。

    扪心自问,即便躺在那座冰冷的试验台上,他也没有对托马斯或近在咫尺的尼基塔产生多少真正的畏惧之情。

    支撑他这种‘无所谓’心态的,是三有书屋的先生,是灵魂深处的禁咒,甚至还有去过一趟空白之地的无畏。

    剥去层层外壳,还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苏施君把手放在男生肩头:“——学校里,还有学校外面,很多人愿意看着你这样随波逐流,但我不同,从你跟我气机交感的那晚开始,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不奢望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我希望你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

第九百五十二章 第二次惩罚

    苏施君的手很香、很软、也很轻。

    只是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却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所幸这份沉重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而后,女巫把手向上移了移,捏住了男生的耳朵,揉了揉——上一次郑清被这么‘轻薄"还是他从上林苑回来的时候——很突兀的,郑清又想到了女巫曾经提到过的‘惩罚",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

    耳朵是狐狸的敏感地方,所以她才这么喜欢捏别人耳朵吧,男生在心底胡思乱想着,只感觉迟来的旖旎正迅速替代了冰冷的现实,让书房里的温度不断攀升。

    “……这次是你运气好,托马斯并不算真正的堕落巫师或者黑巫师,所以你才完整无缺的回了学校。”

    苏施君捏着男巫的耳朵,看着他仿佛喝了酒般迅速涨红的面皮,与他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声音也仿佛梦呓般变得越来越轻:“下次,你可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好消息是,托马斯叛逃的事情不会上报纸,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乌鸦里冒出个新的模仿犯。”

    听到这个‘好消息",郑清速度很慢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校工委的人已经跟他在校医院聊过了——不到半年时间,第一大学连续两名在职员工‘疑似叛逃",给校务系统带来巨大的社会压力,应对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波及整个学校的治理危机。

    刚刚升任学校副校长的爱玛教授,也被这两颗大雷炸的晕晕乎乎。

    所幸她原本就是阿尔法学院的院长,而阿尔法与贝塔镇邮报之间关系密切,所以学校才能轻易压下去往日最大的‘反对派"的声音。

    郑清完全可以想象,倘若当初上任副校长的是老姚,考虑到祂的特殊身份,内外交困之下,此刻联盟内的舆论恐怕早就爆炸了。

    苏施君并不知道面前的男生此刻正调动全部思考能力,竭力转移着注意力,或者说,她知道,但是并不在意,纤白的手指自顾自揉捏着男生的耳朵,声音很轻的质问:“——所以,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就是这句话!

    郑清的心脏再次狂跳了两下。

    “我不该轻信任何人。”

    他喃喃着,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试图向后退却,两条腿却像被焊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不是他的错,快速跳动的心脏泵出了超量的血液——因为周六被托马斯抽走一千五百多毫升血液,所以这两天他磕了不少补血丸,此时正是血气充盈的时候——滚烫的血液流转全身,不断炙烤他渐渐焦灼的精神。

    只是声音干涩,已经是他自制力极强的体现了。

    似乎对男生的意志力表示惊讶,又或者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青丘公馆的主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一片洁白如玉的肌肤。

    几分钟前,郑清只觉得她这件露背吊带的酒红色长礼裙很漂亮。

    现在,他意识到,这条裙子已经不是‘漂亮"这种寡淡的词可以形容的了。女巫只是用极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赋予了这条裙子更丰富、更有层次的深刻内涵。

    “只是这样吗?”

    她眼波流转,长发轻盈,侧身间几根发丝调皮的飘起,落在男巫脸上,仿佛冬日里引火的桦树皮,点点火星就撩起巨大的火堆。

    隐藏在意识深处的香气记忆主动翻滚而出,刺激着男巫的嗅觉,也刺激着他的记忆。滚烫的情绪仿佛火焰般融化了他的意识,把他脑海中许多画面——湖畔殷红的嘴唇、脸颊一点温热、以及实验室里赤裸的女妖,等等——融为一体。

    “我不该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拐走……然后让你担心。”

    他回忆着上一次苏施君帮他总结错误时的格式,嵌套进这次事故里,全然不顾这个句子是否通顺。

    与此同时,说话间,他也强迫自己把视线停留在女巫腰后趴着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纱巾蝴蝶身上,心底揣测它到底是腰带的一部分,还是裙摆的一部分。

    苏施君却似乎对他的第二个回答颇为满意,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继续追问:“……还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吗?”

    “做对事会受到奖励。”

    “前一句!”

    “……做错事要接受惩罚。”

    ‘罚"音未落。

    郑清便感觉四肢陡然一紧,继而头重脚轻,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被吊在了半空中,环顾左右,束缚着他胳膊与腿的是四条青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女巫的裙角,分明看到女巫飘起的裙摆下蹿出了相同数目的青色。

    是她的尾巴!

    她用尾巴,把我吊起来了?

    男巫心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试着挣扎了一下,虽然他的肉身强度有了很大提升,但在一位大巫师的真身面前,还是被轻易吊打。

    唔,真正的‘吊打"。

    “——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你?”

    苏施君仰着头,看着呈大字型被吊在半空中的男巫,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郑清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的模样,意外发现她的脸更小、人也更漂亮了。只不过目光顺着女巫精致的面孔微微下移了几公分,他就感觉一股热血陡然冲进脑子里。

    滴答。

    托马斯费尽心思想搞到的血液,此刻正不受控制的主动离开它们的宿主。不是郑清定力不够高,而是这只大狐狸每次都能玩出新花样。

    反倒是始作俑者一脸惊愕,显然没有料到这次的惩罚竟然见了血。

    “咚咚!”

    青丘公馆的女仆长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打断了书房内的流血事件——

    “小姐,郑清少爷,该吃晚饭了。”

    女仆长态度坚决的提醒。

    “知道了。”

    绑着郑清四肢的大尾巴在女仆长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倏然消失,男巫被一股奇异的魔力操控着僵直站在原地,耳边传来公馆主人一本正经的声音:

    “——这份文件是你上次委托我给波塞咚买一些巫盟-月下航空公司股票的购买契约,你签个字,然后我们就去吃晚饭!”

    郑清看着面前那张古旧的羊皮纸,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没有接过羽毛笔。

    而是抬手,擦了擦鼻血,径直按了一个模糊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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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 我需要你的帮忙

    吃晚饭前,还玩了一把捆绑py。

    对郑清而言,确实是一个全新体验。

    这个体验甚至帮他多吃了几碗饭。

    整个晚饭过程中,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专注干饭,耳边波塞咚的喋喋不休与郑苏一二三的叽叽喳喳,他恍若未闻,远处毛豆偷偷摸摸的身影,他也视而不见。

    就是干饭。

    甚至苏施君跟他提及‘注册符箓绘制师’与‘特许符弹制作师’的相关考核计划,他也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什么痕迹。

    只顾干饭。

    离开青丘公馆,在上晚课前,郑清照例去了一趟D&K。

    他大抵是吃撑住了,走完了一整条步行街也没消了食,街上有狗子叫,他没回过神,也跟着叫了起来,惹得行人们纷纷侧目。

    这愈发印证了一个结论——飘飘欲仙与失魂落魄是近义词,描述着相似的精神状态,都是灵魂不受控制离体而去,只不过飘飘欲仙的灵魂像一个氢气球,飞上了天;而失魂落魄的灵魂像一个铁球,沉进了海底。

    郑清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介于二者之间,仿佛一个随风飘摇的蒲公英。

    直到晚上睡觉前,萧笑询问他给蒋玉道歉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准备了什么礼物,年轻的公费生才想起自己的大麻烦。

    “礼物?”

    他喃喃着,双手举在眼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如梦初醒。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萧笑摘下眼镜,用袖子粗暴的擦了擦镜片,满脸不可思议:“我之前跟你说过,道歉的形式并不重要,‘诚恳’才重要……而‘忘记’绝对是最大的不诚恳!”

    “他晚饭去了一趟青丘公馆。”

    辛胖子胖乎乎的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着一粒花生米,语气带了一丝悻悻然:“任何一个男巫坐在苏议员旁边,都不可能想起其他女巫。”

    这话有些绝对。

    郑清有心反驳,却没有丁点儿底气。

    半晌。

    他才讷讷着,提到自己在进公馆小花园后想到的那件礼物:“……你们觉得,一片四叶草怎么样?可以包裹在一块玉石里。”

    萧笑摩挲着下巴,不置可否。

    胖巫师则弹起指间那粒花生米,然后张嘴接住。

    “对你而言,一片四叶草是不够的,一捧四叶草还差不多。”

    他嚼着花生米,倚在床头,膝盖上放着还未审阅完毕的稿件,面露嘲讽:“——我觉得你需要很多‘幸运’才能让别人接受你毫无诚意的道歉。”

    “好的,好的,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年轻的助教同学用力揉搓着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哪里错了?”萧笑扶了扶眼镜。

    郑清盯着桌上那株快要枯死的向日葵,目无焦距,半晌,才给出一个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经过深刻反省的答案:“——我从出生就错了。”

    ……

    ……

    隔天周三。

    上午第一节课是魔法史。

    经过萧笑的谨慎运作,司马同意在这堂课上进行了一次小组讨论,讨论‘一神教兴起对巫师主导地位的影响’,至于组员则由老师‘随机’分配。

    “——郑清与蒋玉,你们两个一组。”

    讲台上的年轻老师笑眯眯的看了看第一排的女巫,然后又看了看最后一排的男巫,补充道:“至于李萌,你跟唐顿一组。”

    她终究还是给小女巫找了个足够靠谱的队友。

    蒋玉安静的收拾书本,向教室后排走去;李萌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满脸欢喜——对她而言,只要能远离表姐,跟谁一组都是好事。

    郑清旁边的三位男巫,早已非常识趣的避开了这场漩涡。

    鉴于萧笑丰富的知识储备,他被魔法史老师赋予了这节课‘助教’的头衔,负责监督其他同学讨论;辛胖子则与张季信成了搭子,这种平时看上去最正常不过的搭配,在今天的教室里反而属于异类。

    蒋玉放下课本,面无表情的坐在郑清对面。

    郑清桌下的手不自觉的冒了汗,忍不住悄悄在膝盖上蹭了蹭。很多时候,面无表情是比板着脸、或者怒发冲冠等更让人害怕的表情。

    “我需要……”

    他清了清嗓子,刚说了三个字。

    “那我先说。”

    女巫似乎误以为他需要准备,自顾自翻开她的笔记本,念了起来:“很长历史中,魔法与宗教被看作是互补的、并不会彼此排斥,要在二者之间划出清晰的界限十分困难……在天使与魔鬼的概念深入人心之前,希腊与罗马的诸神是凡人们可以企及且与之交易的存在。”

    郑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声音很小的请求道。

    “——唯一神的超越性力量……嗯?”女巫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男巫说了什么话,眉毛微微蹙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有表情就是好事。

    郑清顿时感觉心底涌出新的勇气,放开交叉着的手指,露出藏在手心的那个玻璃瓶:“……这是昨天我在自己肩膀上发现的一个婴灵,确凿无疑是个死灵,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趴到我身上的……前几天,嗯,你可能知道了……”

    说到这里,郑清忍不住小心的扫了周围一眼。

    虽然托马斯的那件事学校并没有要求他签署沉默契约,但出于安全角度考虑,他仍旧听从了校工委的建议,没有将这件事张扬开。

    “……我从托马斯的实验室回来后,在校医院经过了非常严格的黑魔法检查与健康监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校医院里有非常专业的大治疗师,不可能对一个趴在病患身上的阴灵视而不见。”

    他啰啰嗦嗦的解释着前因后果,许久,蒋玉才听懂他的请求。

    “——你的意思是,”她接过那个玻璃瓶,脸上表情终于不那么生硬了,反而带了一丝担忧:“你怀疑这只婴灵还是跟乌鸦有关?你没有报告学校吗?”

    郑清看着女巫的眼睛,心底闪过一丝羞愧。

    “我不信任他们。”

    他眼神诚恳,语气坚定:“甘宁和托马斯都是学校的人……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他们了。整个学校,有能力而且能让我相信的人,只有你。”

    39314220。。

第九百五十四章 初级‘异化’

    信任是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礼物不一定是让人受用的,也可以是给人负担的。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蒋玉之所以生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郑清对她没有足够的‘信任"——不相信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相信她可以承担更多压力,不相信她跟他手挽手即便一起踩进泥坑,也会哈哈大笑。

    更让人生气的是,她知道郑清这么做是出于珍惜。

    她想当他的眼睛与他一起看同一个方向,而不是当一块被人珍藏进匣子里的玉石。有时候,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想通了这一点,对症下药相对就容易些了。

    郑清只要弥补她被‘忽视"的感觉,给她足够的‘重要性",比在沉默森林里找一百株四叶草都更有用。

    而对于郑清的信任,蒋玉也回馈以相信——她没有煞风景的问郑清,同样在学校里且与他关系微妙的那位月下议会上议员为什么不值得相信;也没有问郑清,萧笑、辛、张季信等人为什么不值得信任。

    他相信她。

    她接受这份信任。

    就足够了。

    “——布吉岛与钟山之间有特殊联络渠道。”

    女巫小心的捏着尖底玻璃瓶的瓶颈,仔细打量着瓶子里翻滚盘旋着的珍珠色雾气,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最多三天,唔,两天,我会给你一份关于这个婴灵的详细调查结果。如果一切顺利,时间可能还会更短一点。”

    听到蒋玉连续三次压缩调查时间,郑清心底的那丝羞愧转而变成了担忧。

    “这事儿不急,不急。”

    他连连摇头,稍稍加重语气:“……说到底,这个小东西没有给我造成任何伤害,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你原先的计划。”

    他重新拾起之前的担心,觉得这些事情会给女巫带来额外压力。

    女巫玉手轻翻,收起那个玻璃瓶,微微一笑:“吩咐一下的事情而已,没有任何压力……倒是你,回头给我罗列一下你这几天的动线,可以给家里的占卜师剩不少精力。”

    动线?

    郑清一想到自己昨天去过的青丘公馆,脸蛋儿顿时皱成一团。

    “——你俩聊的怎么样了?”

    司马杨云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教室角落,注意到女巫脸上的笑意与男巫的苦瓜脸,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背了手,俯下身子,眼神闪闪发亮的看着两位年轻巫师:“萧笑跟我说班里需要搞个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可没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承担得罪一位上议员的风险。”

    显然,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郑清突然间不知哪里来了勇气:“……这不关您的事,司马老师。”

    魔法史讲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下一秒——

    “……郑清同学,起来给大家分析一下‘一神教兴起对巫师主导地位的影响",不许使用讲义里的观点!”

    ……

    ……

    虽然蒋玉给了最多三天的调查期。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周四下午分身变形术课前,她就拿到了调查结果——准确说,在郑清给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上课前,女巫就已经拿到结果了,考虑到边缘学院人多眼杂,她最终选择了两人沟通更方便的变形术课前把报告交给郑清。

    因为这节时转课程只有他们两个学生。

    “没有任何异常?”

    郑清匆匆翻完那本薄薄的报告,有些惊讶的接过女巫还回来的尖底玻璃瓶,强忍住拔开瓶塞的冲动,仔细打量着瓶子里那些近乎凝固的雾

    气。

    蒋玉摇了摇头,顺手把想要顺着她衣袖向里爬的黑宝石猫抖落回桌面。

    郑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自己的铜版书,压住了那黑猫的尾巴,免得它继续乱爬。

    “没有黑魔法气息,没有傀儡印记,也没有萨满、祭司、邪术师等偏门魔法的线索,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婴灵。”

    女巫整理着上课前的笔记,声音显得很轻快:“家里那位帮忙调查的长辈非常精通阴灵方面的知识,他写的书还被列为学校的教科书,肯定不会看错……用洛卡德交换定律来说,凡所接触,必留痕迹……你不是也说过,这个小东西没给你造成任何伤害吗?”

    确实没有。

    郑清掂了掂手中的小瓶子,反而愈发纳闷。

    黑宝石猫艰难的从铜版书下揪出自己的尾巴,然后仰了头,眼巴巴看着那个在男巫手中上下翻滚的玻璃瓶,一脸的跃跃欲试。就连白玉猫也从女巫领口钻了出来,盘着尾巴,蹲在她的肩头,矜持而渴望的看着那个小瓶子。

    郑清自是不在意两只猫的眼神。

    “那它是怎么爬到我身上的?”

    他掐着瓶底与瓶口,把它举在半空中,迎着窗外的阳光,似乎觉得这样可以看的更透彻些:“——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一只蚊子想要落在我身上,都需要给学校打份报告。”

    这句略显俏皮的话顿时把女巫逗笑了。

    “大概真的是‘机缘巧合"。”

    蒋玉伸出手指,逗弄着黑宝石猫,转移着它的注意力:“就像学校每年都有人在林荫路下经过时,头上落下一泡鸟屎,家里那位长辈说,这类婴灵对气息最是敏感,很可能嗅到某些它非常喜欢的气息,所以贴了上去,对绝大部分巫师都没有任何伤害能力……呀!小心!”

    被她忽略的白玉猫张开爪子,气咻咻扑向半空中的玻璃瓶。

    郑清眼疾手快,一手翻转收起小瓶子,一手顺势将那张牙舞爪的白玉猫捞起,免得她扑空后掉在地上摔坏。

    女巫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掐着的黑宝石猫脖子。对他们这些初学者而言,想要磨合培养出一个趁手的‘分身模子"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情。

    黑宝石猫吐着舌头,两条前腿扒住女巫的手指,一副赖上她的模样。

    “——很高兴看到你们的宝石猫有了更强的灵性,这是进行‘分身变形术"下一步练习的重要基础。”

    说第一字的时候,老姚还在门外,一眨眼,他就出现在两个年轻人身旁,手里捏着烟斗,笑眯眯打量着两只宝石猫:“今天这节课堂上,你们可以尝试着进行初级‘异化",看看你们对这两具‘分身"有多少掌控力。”

    两只猫不约而同坐直身子,警惕的看向这个不怀好意的老头儿。

    话音未落,姚教授便大手一挥,拨开了原本就稀稀拉拉的桌椅,在教室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然后他又打了个响指。

    砰!

    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便突兀出现在年轻的男巫与女巫身旁。床单被罩枕头都是崭新的,颜色也与九有学院的院色一般无二。

    蒋玉白净的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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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分身变形术的三个阶段

    这床来的有点突然。

    让人猝不及防。

    “教,教授?”

    郑清结结巴巴的,指着面前这张大床,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对面那老头儿笑容里藏满了恶意。

    相较而言,率先红了脸的女巫反而第一时间冷静了下来:“——教授,您是打算让我们使用‘入梦术"来完成初级异化的过程吗?”

    郑清后知后觉,耳朵终于战胜了眼睛,传递给大脑除了那张床以外的其他信息——初级异化——同时他的大脑也飞快翻检出讲义里曾经预习过的内容。

    初级异化。

    这是分身变形术里的一个专有名词,代表分身变形术第一个阶段。

    分身变形的学习与掌握有三个阶段,分别是‘初级异化"‘中级同步"‘高级分神"。在初级阶段,巫师已经可以完成基本的‘分身变形",可以在本体之外操纵一具真实不虚的分身。只不过这种操纵有很大的限制性,比如分身维持的时间有限;比如分身活动范围距离本体不能太远;再比如,因为灵魂强度或熟练度等条件不足,分身与本体无法同时保持清醒。

    “——尤其最后一点,你们要格外注意。”

    姚教授一手握着讲义,一手捏着烟斗,把黑板敲的砰砰作响:“举个可能的例子,郑清同学在睡着的时候,灵魂会‘出神"没入分身中,操纵分身活动,整个过程在他本体感知中,类似于做梦……你们一般做梦醒来后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郑清脑海瞬间闪过托马斯的实验室,然后是苏施君的书房,最后他不自觉的瞥了一眼身旁那张宽大的双人床——男人的想象力惟有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蒋玉镇定的声音。

    “梦中的经历会迅速被我们忘记。”她说出了每个人都有切身体会的事实。

    砰!

    “非常好!”

    老姚重重的敲了一下烟斗——力度之大,让郑清既担心他敲坏黑板,又担心他敲碎那个看上去很漂亮的烟斗——教授满意的看着教室里唯一的女巫,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分身变形术的初级异化阶段,你们的精神状态同样会保留这一特点:当你们入睡后,分身活动的时候,大概会忘记许多清醒时候的经历;当你们醒来后,本体又会忽略分身活动的经历。这种相互交错,可以确保你们的精神处于动态平衡重……注意!这里我说‘大概"‘忽略"这样的词,是因为巫师跟巫师不一样,有的精神强大的巫师,能够清醒的记得梦中与醒来后的所有经历;有的心思敏锐的巫师,能够精确翻阅自己曾经忽略过的经历……这些都有可能,所以不要刻舟求剑。”

    郑清抱着胳膊,摸了摸下巴。

    “听上去,这个分身用处不大呐。”

    他看着已经重新开始在大床上翻跟头打滚儿的黑宝石猫,若有所思:“如果我醒来后不知道分身在干嘛,或者我不能指挥我的分身完成本体还没做完的事情……那这个分身拿来有什么用呢?万一分身在我睡着的时候闯了祸怎么办?”

    蒋玉深以为然,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仿佛是要为郑清的质疑做注解,大床上,正与白玉猫厮打成一片的黑宝石猫玩儿的兴起,弹出了尖利的爪子,刺啦一声,把那条漂亮的红绸缎被罩扯出好大一条口子。

    郑清表情顿时拉了下来。

    “非常敏锐……也确实如此。”

    黑板前的教授并不避讳这一缺陷:“初级分身变形术实用性的确不强。但巫师们之所以把它单独列为一个完整阶段,是因为

    掌握‘初级异化"后,巫师已经可以凭借分身变形术提炼‘精力魔药"了。”

    说着,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那张大床前,示意道:“说这么多,纸上得来终觉浅……现在,你们两位可以躺在床上睡觉,试一试通过‘入梦术"化出分神……看***什么?你们没睡过觉吗?”

    他瞪了男生一眼。

    这老妖怪,绝对是故意的!

    郑清咬咬牙,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半晌没有动静。最终还是蒋玉大大方方躺在了床铺一侧,闭了眼,双手结印,须臾间便陷入梦乡。

    男生终于有勇气呼吸了。

    “您应该准备两张床!”他埋怨的看了老巫师一眼。

    “怪我喽!”

    老姚摊了摊手,焦黄的面皮抖了抖:“教室空间有限,一张大床可以让两个人都躺的很舒服,为什么我们要摆两张床?当然,如果你坚持再要一张床,我也没有异议。但,怎么说呢?两张小床并排在一起,中间那道缝隙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对你们两个人来说,有没有那条缝隙,我觉得很重要。”

    他咬住烟斗,笑眯眯看向仍旧没勇气躺下去的男生:“——再者,你也不需要在一位传奇面前遮掩自己的心意。你们两个灵魂之间迸溅的火花,能把我的眼睛闪瞎。”

    说话间,教授抬起手,挡在眼前,略显夸张的向后退了一小步,仿佛真的有一团火花在在他眼前闪耀。

    全然没有一位传奇巫师的矜持。

    “……最后,”老姚放下手,拍了拍郑清的肩膀,语重心长:“‘同床异梦"对于初级异化过程有神秘学上的加成,你理解成两个人躺在一起能更快掌握这道魔法就好。不要问我为什么,神秘学之所以被称为神秘学,就是因为它们汇聚了很多魔法理论无法解释的魔法现象。就像你走路时临时决定踩中某片落叶某件事就一定能成功一样,很没道理,但结果往往会出人意料。”

    几个理由很好的说服了矜持的男生。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紧张的躺在床上——因为不小心左脚踩了右脚,他打了个趔趄,差点直接扑到女巫身上——闭了眼,然后按印象中讲义里的要点,捏了法诀,朦胧中,眼前一片五彩斑斓的咒光交织着闪过,很快,他便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仿佛过了很久。

    又像是一刹那。

    他从深眠中苏醒,睁开眼。

    整个世界都变的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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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非正常变猫

    或许因为容纳了不属于它们的灵魂。

    黑宝石猫与白玉猫的体型骤然涨大了一圈,从可以握在手心把玩的大小,变成了比攥着的拳头稍大的模样。

    刚刚苏醒的白玉猫似乎还没找回巫师的感觉,仿佛一只真正的小猫,拱着背,蹲在沉睡的女巫手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警惕的打量着床边那道极其高大的身影。它周身溢出的魔力在玉石边缘形成一圈朦胧的光影,仿佛一圈受惊后炸起的绒毛。

    与白玉猫相比,黑宝石猫表现就异常许多了。

    郑清从睡梦中醒来,只用了几秒钟,就接受了自己变成一只猫的现实——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当猫了——它熟练的抻了抻懒腰,张开的爪子踩着松软的床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像只真正的猫那样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巴。

    “感觉怎么样?”

    床边传来传奇巫师探询的声音,老姚手里拿着烟斗,低头看着床上两只小猫。郑清注意到他的烟斗里没有烟丝,也没点着,却清楚的嗅到了一丝清晰的烟味儿。

    “跟平常变成猫后感觉没什么两样。”

    黑宝石猫抖了抖耳朵,沿着本体的胸口一直向上,最后蹲在自己的下巴上,好奇的打量着沉睡的男生:“——等等,为什么我还清晰的记得睡着前的经历?您不是说分身活动的时候,会忘记很多本体的记忆吗?”

    “显然,你已经忘了我说那句话时用了‘大概"这个词。”

    老姚吧嗒着烟斗,很有耐心的提示黑猫:“而且,你也忘了我说过,巫师跟巫师不一样,有的精神强大的巫师,能够清醒的记得梦中与醒来后的所有经历。”

    黑宝石猫闻言愣了愣,提起的爪子在半空中凝滞了几秒。

    教授好像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但朦朦胧胧,却记不清楚,像极了醒来后对梦境的记忆,唯一的区别在于,梦境在醒来后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老姚说过的话,在祂提醒后,却隐隐有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精神强大的表现?

    它有些不确定的放下爪子。

    然后它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有些不明白,教授。”

    黑宝石猫盘着尾巴坐下,规规矩矩举起另一只爪子,看向床前那道在猫眼里异常高大的身影:“——如果我变成猫后会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四处溜达玩耍,那它怎么代替我去休息呢?我记得您说过,分身变形术对现在的我们最有用的,就是它可以替我们休息,对吧?”

    “而且您在课堂上提到过‘唯一性"这个词。”

    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惊的黑猫下意识绷紧身子,回过头,才愕然发现开口的竟然是白玉猫,此刻它正费力的用两只前爪压着她笔记本的两角,翻看自己曾经做过的笔记,头也不抬的补充道:“您说过,‘巫师的身份具有唯一性,不受时间因素影响",也就是说此时的我就是彼时的我,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变形前与变形后都一直清醒着吗?这种持续清醒会给精神造成巨大压力吧,怎么会代替我们休息呢?”

    说罢,它抬了头,眼巴巴看向变形术教授。

    黑猫也忙不迭点着头,感觉白玉猫每句话都说在了自己心坎里。

    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先愉快的冲小白猫打了声招呼:“醒了?感觉怎么样?唔,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感觉应该不错。”

    白玉猫赞同的点了点头。

    “开始有些迷糊……现在清醒了,非同一般的清醒。”

    说话间,她向前挪了两步,坐在自己的笔记本间,像真正的女巫那样蹙着眉,仔细分析道:“与我变成猫后的感觉完

    全不一样…虽然认知有了轻微扭曲,但我可以清晰认识到我是蒋玉。跟您之前说的一样,不论我现在是什么模样,我就是我。”

    “非常好。”

    教授挑了挑眉,一副略显惊讶却又不出预料的模样:“你们两个都很好的跨过了‘认知障碍"的关隘。我以前给你们讲的‘认知干涉"里,最重要的‘个体的认知思维模式"就是这个……它对你们成功进行分身变形至关重要。普通巫师在这一步往往会出现认知混乱,即便练习过‘归一法"的人,也需要经过反复多次变形,才能收敛游走后散乱的意识,真正清醒过来。你们两个一次成功,很好,非常好。”

    他丝毫没有吝惜夸奖之词,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教授,蒋玉现在能开口说话,是因为‘唯一性"的影响吗?”

    黑宝石猫听着两人用各种名词交流,只觉得头昏脑涨,但在白玉猫面前却不能露怯,为了避免自己表现的像个学渣,所以努力从核桃仁大的干瘪脑花里挤出一个名词,试探着问道。

    老姚把烟斗嘴里,思索了几秒钟。

    “可以用‘唯一性"解释,但不够精确。”

    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给一个笨蛋解释清楚这个复杂的问题:“——比唯一性更恰当的词是‘专注",因为她足够专注,完整保留了自己的认知思维模式,没有误认为自己是一只猫,所以才能开口说话。与之相反,普通巫师施展的变形术,因为需要改变个体的认知思维模式,会在变形后接纳自己的新身份,所以无法开口说话。魔法的美妙就在这种微妙的细节之处……至于蒋玉同学的另一个问题。”

    教授把烟斗从嘴边拿开——郑清不知道他一直叼着一个没塞烟丝、没点火的烟斗有什么意义——在床边敲了敲。

    “你觉得自己一直保持了清醒,所以精神会很累?”他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继续反问:“那你想想,你白天忙碌一整天,晚上睡着后做一晚上梦,醒来后整个人是疲乏还是精神?”

    “做一晚上梦很累。”黑宝石猫对此很有发言权。

    “但似乎并不会对白天的精神造成很大的影响。”白玉猫犹豫着,补充道。

    “就是这个意思。”

    教授举起抓着烟斗的手,稍稍放缓语速:“我之前就强调过,你们操纵分身的过程类似于做梦……而做梦不会对你们精神造成格外负担。是否做梦并不是区分睡眠质量的关键,好的深度睡眠可能做梦,糟糕的浅层睡眠也可能无梦。

    另一方面,当你们使用分身活动的时候,没有任何精神负担的肉身会得到彻底的‘放空式"的休息,反过来会反哺你们的精神。

    肉体与精神的二元转换,就像阴阳鱼的首尾相连,始终处于无限逼近与交互的状态,不存在一个僵硬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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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 精力魔药的两种表现形式

    “这就是您之前提到过的精力魔药吗?”

    郑清感觉自己终于跟上的课堂节奏。

    “不完全是。”

    教授顺手翻了翻黑猫面前的讲义,指着其中一个名词解释道:“分身变形术可以让巫师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好的休息效果,是因为它相当于一个强制的、快速的、进入深度睡眠的方式……对初级异化阶段的巫师,这种‘梦境隔离"与‘二元转换"的方式已经可以达到快速恢复精力的效果了,某种意义上,把它当成精力魔药并不为过。

    但对中级同步及以上阶段的巫师而言,这种单纯依靠二元转换获得的休息感并不能完全满足巫师需要。真正的精力魔药其实隐藏在你们这些分身里。”

    说话间,教授抓着烟斗,敲了敲黑宝石猫的脑袋。

    叮叮作响。

    黑猫抬起爪子,抱了头,眼泪汪汪,只觉遭了无妄之灾。

    “——到了中级同步阶段,巫师可以开始尝试在本体清醒的时候,操纵分身活动,只不过受精神强度与操纵熟练度等多重因素影响,分身无法进行高复杂性活动。因此,睡觉就成了这一阶段分身们的最佳选择。

    这样,当本体正常活动时,分身休息;本体疲惫时,解除分身变形术,然后通过分身休息获得的精力便会源源不断传回本体——事实上,即便在初级异化阶段,部分敏锐度较高的巫师也可以从分身上体会到轻微的精力恢复的感觉。”

    说到这里,教授‘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醒来!”

    黑宝石猫眼前一黑,郑清耳边却响起一道悠长清越的钟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钟声越来越响亮,直到他被吵的受不了,用力挣扎着、重新睁开了眼睛。

    世界再次恢复了正常。

    不需要过多解释,他立刻明白通过‘入梦术"介入的分身变形阶段刚刚已经结束了。

    “……虽然完全可以等你们慢慢‘醒来",但考虑到我们还在课堂上,直接让你们呼呼大睡一整节课,教授联席会议那边该找我麻烦了。”

    老姚抓着烟斗,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指了指两人身前的宝石猫:“很多魔法第一次使用时感觉最敏锐……现在,你们先别着急起身,握住自己的宝石猫,闭上眼,仔细体悟一下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要说出来,先默默感受。”

    两位年轻巫师从谏如流。

    郑清闭了眼,握住自己的黑宝石猫——从他醒来后,这只猫就仿佛失去了活性,像一个真的宝石猫雕塑般,趴在他肚皮上一动不动——甫一入手,一抹冰凉便从猫身上涌入他的手心,沿着手三阳经一路向上,刺激着他的肩、颈、颊、鼻、耳、眼等部位,让他有种烈日下畅饮冰泉的清爽感。

    就像服用了精力魔药,源源不断的精神由外而内涌出。

    郑清心底产生一丝恍然,对老姚之前那些繁琐枯燥的讲解突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他也对掌握这道魔法有了更强烈的迫切。

    ……

    ……

    分身变形术课结束后。

    郑清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教室。

    而是第一时间把老姚堵在了讲桌旁,拿出了那个装了婴灵的尖底玻璃瓶,想获得更权威的咨询。

    蒋玉也很感兴趣的站在一旁,没有着急走。

    “你想知道什么?”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非常耐心的给了两位年轻巫师些许课后时间。

    “这头阴灵是周二下午我去青丘公馆的时候,苏议员在我身上发现的……”

    郑清试着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同时把

    蒋玉的调查结果也一股脑说了出来:“……总而言之,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我还想让您帮忙掌掌眼。”

    他讨好的看着面前的传奇巫师。

    老姚咬着烟斗,不置可否,只是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尖底瓶,漆黑的眼珠间隐隐闪过一抹抹绚丽的光华,片刻后,他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确实没看到什么异常……你家是哪位长辈帮忙检查的?”

    他看了女巫一眼。

    蒋玉没有丝毫犹豫:“是冲妙先生。”

    “蒋宗英?那没问题,他对阴灵的了解在联盟里都是出了名的好。”教授显然知道蒋玉那位长辈的名号,转而看向郑清:“——以我的眼光看,这个阴灵同样没有太大危险。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替你把它收走。所以,你也不要太风声鹤唳。要知道,命运除了会安排因果外,还会安排巧合与意外。这只婴灵就像你经过林荫路时从树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恰好微风拂过,枯叶落在了你的肩膀上。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每一片落叶都有缘由。擦肩而过才是生活中最大的公约数。”

    郑清终于彻底安心了。

    “那这头小婴灵就交给您了!”

    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战利品",同时好奇的追问:“我只是记得,学校的守护法阵可以清理一切魑魅魍魉,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婴灵?”

    理论上,婴儿状的阴灵比成年人的阴灵更罕见,婴儿脆弱的精神很难支撑它们成功转化。在布吉岛上,成年阴灵都会被迅速捕捉,遑论一头小婴灵了。

    “魔法世界最诱人的那颗果子就是‘奇迹",在布吉岛这片魔力汇聚的地方,也最擅长诞生奇迹。”教授没有正面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从两个方向侧面解释着“……另外,这个婴灵只是一只单纯的阴灵,阴灵里也有好有坏,如果有选择,它也不想成为阴影里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就像托马斯。”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郑清还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那里曾经被前助教先生剜过肉、抽过血。

    教授显然注意到的男生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对很多人而言,过去就像一个漩涡,在你意识海最深处安静的旋转着,如果某天你靠的太近,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然后彻底沉沦在那个大漩涡里。托马斯就是这样陷在里面了,尼娅是他心底最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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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考试通知

    姚教授关于漩涡的说法,让郑清心有戚戚。

    只不过,他的感慨并非来自托马斯和尼基塔间略显扭曲的执着与坠落,而是来自‘漩涡’这个词所能表达的微妙且精确的耦合。

    就像命运。

    越是梳理这段时日发生的大小事情,郑清越是对冥冥中或许存在的命运感到敬畏。

    举个很小的例子。

    黑狱之战与乌鸦进行非法的魔法实验,看上去似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但命运的漩涡却将它们牵扯在了一起——乌鸦导致学校两名教职叛逃这件事,最终没能在联盟内掀起狂风巨浪,最大的原因在于黑狱之战后,爱玛教授升任第一大学副校长。

    爱玛教授是阿尔法学院的前任院长,而掌握联盟内舆论资源的巫师家族们,或多或少都要照顾自己人的面子,所以不约而同淡化了学校的这两件丑闻。

    否则原本就因为实力不济而备受质疑的爱玛教授,地位肯定愈发岌岌可危——这对所有阿尔法人都不是个好消息。

    用老姚的话来理解,命运就像一个漩涡,在很多人的好奇心外安静的旋转着,如果某天你忍不住靠近想看看它长的什么模样,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

    郑清感觉,自己现在就正自觉或不自觉的陷入乌鸦们的命运漩涡。

    而且越陷越深。

    这让他颇感心烦,晚上回了宿舍,洗漱时在水槽边发现一只匆匆爬过的蟑螂,忍不住向博士抱怨起来。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年轻的助教同学心烦意乱的摔打着湿哒哒的毛巾,语气有些不快:“哪里都能看到这些家伙……在家能看到,在学校也能看到,在校内能看到,校外也能看到……没完没了!博士,有没有什么驱逐蟑螂的魔法?”

    黑宝石猫蹲在书桌上,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盥洗室的男生——经过郑清几个小时的摩挲,它已经重新恢复了活性,而且隐约间灵性变得更强了。

    “魔药调配请找胖哥儿,谢谢。”

    萧笑趴在桌子上,正用一根羽毛笔逗弄着黑宝石猫,闻言,头也不抬的懒洋洋答道:“——不过,你在意的真的是蟑螂吗?”

    “不是它们还有谁?”

    郑清绞着手中毛巾,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虫子绞死——自从小精灵们住进青丘公馆,403宿舍的生活舒适度开始明显下降。

    “乌鸦。”胖巫师以记者特有的敏锐性抢答了这个问题。

    郑清被这个词噎了一下。

    感觉像是吞咽了一口干涩的黑面包。

    半晌,他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婴灵吗?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让老姚帮忙掌了掌眼,他也说没有任何问题……蒋玉之前让家里长辈帮忙看,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这不是很好吗?”萧笑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显然不明白郑清在烦恼什么。因为这一瞬间走神,手中的羽毛笔立刻被黑宝石猫扑到了。

    郑清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小猫,又叹了一口气。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他把毛巾一圈圈勒在自己手腕上,低头盯着渐渐紫涨起的手心,仿佛看到了一条正绞杀猎物的蟒蛇,一点点看着目标窒息:“——以前的我可没有这么敏感多疑。”

    “某种程度上,这算一种进步。”

    辛胖子也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稿子上挪开,宽慰起舍友:“按照老派巫师们的观点,多疑的巫师才是优秀的巫师……像你一年前那样干脆利落的在毫不知情的魔法契约上签字,倒是不多疑,就是太蠢了。相对而言,多疑一点,起码活的时间更长。”

    郑清顿时感觉有些扎心。

    而且是两面扎。

    他松开绞死的毛巾,抖了抖,敷在脸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魔法那么大,为什么大家不能互相之间离得远远儿的,各自圈一块地,自己搞自己的魔法研究……为什么妖魔要撩拨巫师,星空要窥伺大地呢?”

    “这种事永远都只有一个原因。”

    萧笑扶了扶眼镜,语气尖刻的说道:“因为每个巫师都想触摸真理,但他们却选择了不同的路径,而世界上的资源并不能支持大家尝试所有路径……于是就有了分歧,分歧产生矛盾,矛盾爆发冲突……然后是死亡,然后是新的轮回。”

    “另外,巫师社会的慕强情节也不是圈地自萌能解决的。”

    胖巫师从另一个角度补充道:“某种意义上,巫师与灯火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趋光性的生物。当我们无法创造自己的光,就会被别的光所吸引……用维度论的概念解释,这是高维对低维的天然引力。”

    郑清没料到随口吐槽竟然引来这么严肃的讨论。

    他现在可没有探讨魔法哲学的心情。

    咚咚!

    阳台外传来熟悉的敲击玻璃的动静,顿时将三个男巫的注意力全吸引了去。

    郑清迫不及待挤了过去,挂好毛巾,打开窗户,将一只青色的纸鹤放进屋子里。纸鹤几乎一头栽进郑清怀里。

    他谨慎的拎起纸鹤翅膀,愕然看到翅尖处戳了一个小小的印章,上书‘安全’两个字。

    男生下意识看向窗外。

    虽然透过黑黢黢的夜幕,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夜幕下肯定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谁的纸鹤?”里间传来胖巫师好奇的声音。

    “我的。”郑清闷声答道,站在阳台门口,却没急着进门。

    “什么事?”萧笑显然注意到男生举着信纸的迟疑表情。

    郑清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是两个考试通知,一个是‘注册符箓绘制师’,一个是‘特许符弹制作师’。通知说,这周六日两天要进行相关科目考核,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但为什么我的考场都在魔咒课教室?”

    如果不是通知末尾有两个考核委员会、三叉剑以及第一大学应用魔法研究院的公章,他简直以为谁在跟自己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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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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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妖高校介绍:
高考结束后,郑清没有去心仪已久的帝都大学,而是背着行李,抱着狐狸,循着一纸通知,闯进一座陌生的高校。这里没有高数、英语、思想政治,取而代之的是占卜、天文、魔法的哲学。这里的课外活动是狩猎妖魔,这里的兴趣爱好千奇百怪。泛舟学海,攀登书山。这个一脸茫然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开始了自己的巫师生涯。(建群咯:六二三八五**三一,欢迎加入)猎妖高校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猎妖高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猎妖高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