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授休息室
哼着小曲,晃着烟斗,老姚踩着欢快的节奏走到一扇枣红色的木门前。
门上盘腿坐着的神荼郁垒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光亮的大背头,便把注意力重新落在手中的纸牌上。
“三张,要不起吧!”
“谁说要不起,三张!”
“他奶奶的,双王轰!”神荼骂骂咧咧的丢出一对大小猫:“你再要一个试试!”
牌路被轰死的门神郁垒阴着脸,抻了抻黑色战袍,站起身,拉着嗓门对老姚叫道:“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快下课!是不是在误人子弟。”
他脚边的金眼白虎闻声抬起头,慵懒的张张嘴,打了个哈欠,露出两颗尖锐獠牙。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就唠叨一些老话。”老姚用力吸了两口烟斗,喷出一股浓重的烟雾,将那只白虎遮住,然后问道:“他们都下课了?”
郁垒用脚拨开瘫倒在地上的白虎,蹲到门锁旁,点点头:“都到了。”
白虎不满的哼哼两声,爬起身,抖了抖白灿灿的皮毛,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画像。
神荼抓着纸牌在右侧大呼小叫:“快来,快来,我已经出了!一张小三!”
“大猫都走了,还打什么牌!”老姚眯着眼,用烟斗敲了敲门环兽,笑道:“你们平日让这头小家伙看门就行,用不着事必躬亲嘛!”
门环兽翻翻青铜眼珠子,把嘴里掉漆的黑色门环咬的嘎吱作响。
“这是规矩!”郁垒扬起脑袋,拉开门锁,对着老姚晃晃肩膀,哼道:“你们这些老朽的巫师不懂!”
枣红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裂开一条缝。
老姚咬着烟斗,没有继续与门神拌嘴,径直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大屋子。
屋内装饰异常诡异。
地板上铺着黑色的羊毛地毯,上面没有一丝图案,只有大块浓重的色彩。
四面墙壁挂着四幅宽大的壁毯,底色分属红、白、黄、蓝毯子上织着繁杂的图像与纹饰,看上去让人眼晕。
红色壁毯与白色壁毯之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两扇银灰色的垂地帘幕半掩,将窗外灿烂的阳光遮挡住大半。
这使得屋内光线有些不足。
但天花板上那盏金红色烛台吊灯补充了这点缺憾,给屋子里提供了许多必要的色彩。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低矮的小圆桌,桌子四周围放着几套黑色皮面的低背沙发。
沙发沉默的蹲坐在黑色地毯上,有种特殊的隐身效果。
几位黑袍教授正靠坐在低背沙发上,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互相咬着耳朵,低声交谈。
小精灵们安静的在屋子里穿梭,悄无声息的为教授们斟茶倒水。
听到开门声,几位黑袍纷纷抬头望去。
老姚站在门口,正将手中讲义交给旁边服侍的小精灵。
“什么事这么高兴?”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教授看着老姚,轻声开口问道:“听说你们班去了几个不错的苗子,感觉怎么样?”
“出乎意料!”老姚夸张的抖抖眉毛,接过小精灵递来的茶饮。
“出乎意料的好,还是出乎意料的坏?”一个双颊酡红,长着一个巨大的酒糟鼻,身材高胖的男老师轰隆隆笑着:“又或者,出乎意料的惹事精?”
围坐的教授们发出会心的轻笑,沉闷黯淡的休息室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姚也笑了,他把茶杯放在矮桌上,靠着黑皮沙发,舒服的抻了一个懒腰,摇头晃脑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学校已经传遍了。几个九有学院的新生在贝塔镇步行街上挑头,把一群阿尔法的老生揍的灰头土脸。”一个黑色鬈发的矮胖女教授翻着白眼,哼道:“听那些传言的意思,似乎九有学院已经彻底压在阿尔法的头顶了!”
“不是人心不古,是人心叵测。”身形瘦削的教授摇着头,岔开话题:“我推荐的那两位班长怎么样?”
“的确不错。”老姚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早上安教授也跟我提过那个男生,在第一广场就有不错的表现,是个好苗子。”
“你们学院这次把这么多尖子丢进一个班,会不会有些太激进?”脸颊酡红的高胖男教授喝了一口茶水,抬头问道:“这么干,其他几个班很难出头吧。”
“都是一个学院,无所谓出不出彩。”老姚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黑色鬈发的女教授用力哼了一声。
“说到出头,这次专机事故,三叉剑倒表现的非常积极。”脸颊酡红的男教授端着一个巨大的酒杯,若有所思的晃着脑袋:“这次他们硬生生在调查组中插了一脚。”
“谁让三叉剑的那根面条有双好筷子捞着呢。”黑色鬈发的女教授嘲讽道:“没看到我们伟大的代理校长石慧女士眨眼间就同意三叉剑的提议了嘛。”
她将代理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生怕别人忽略。
但这种说法似乎让其他教授感到尴尬。
休息室一时间陷入沉默。
“三叉剑的新老板是她弟子,没错。但不能说她有私心。”老姚苦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大家都知道她嫉暗如仇的性子。我觉得,航空公司隶属于月下议会才是关键。”
“而且,罗伯特好歹也是三叉剑的新局长了,不要总是叫他面条。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女教授板着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石校长最近总不在办公室,是去黑狱了吗?”高胖的酒糟鼻看着老姚,大着嗓门问道。
“噤声!”另外几个老师连连出声。
“呼啦啦啦啦!”高大的酒糟鼻轰隆隆的大笑着,大着嗓门道:“哪里需要这么紧张!完全没关系难道有谁会偷听我们说话?”
“哈哈,没关系!”老姚笑呵呵的说道:“的确不用太紧张。只不过我最近也没见到她。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总归是个麻烦事!”
“她最近抽调的人太多了。”身形瘦削的教授忧心忡忡的摇着头:“就像这次专机上,如果不是那些孩子拼命,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不堪设想了。”矮胖的女教授拉着脸,恼怒着:“护卫们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竟然让一只小妖精钻进机舱!”
“也许跟专机有关?”旁边一个教授猜测着:“当年使用连云舟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连云舟上的魔文刻了足足八十一层!”
“护卫队受到干扰,所以才被钻了空子。”老姚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这丝笑容显得格外冷淡。
不久,老姚晃着手中的法书,大步流星的走出休息室,消失在墙边的一个圆门之中。
很快,其他教授也纷纷离去。
休息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良久。
办公室门后的角落里。
一个黑色的阴影从扫帚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化成一个黑色的蝴蝶,消失在黑色的走廊里。
小茶几上。
几位教授磕下的一堆烟灰无风自起,在阴暗的休息室缭绕再三,化作一蓬火星,倏然消逝。
第十三章 邀请函
周一下午是一节符箓课。
作为现代巫师的基础学科,符箓课属于必修课,授课地址在主教楼101室。
这是一间大型的阶梯教室。
当郑清赶到教室时,偌大的教室已经坐满了学生。因为这是一节大课,与天文081班一起听课的,还有九有学院的其他几个班级。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头。
教室左后方,辛胖子对郑清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郑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为了躲避李萌的追杀,他让辛胖子与其他男生先行赶至教室帮自己占座。然后在上课前几分钟,他再从后门摸进教室。
这套方案出自萧笑的安排。
按他的解释,蒋玉作为班长,需要起表率作用,所以一定会坐在第一排。李萌肯定会坐在蒋玉身边。如果仔细规划进出教室的时间,也许几个人旬月都不会碰一次面。
就像现在。
视线中都是陌生的面孔。
郑清悄无声息的坐在张季信身旁,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惊起一丝涟漪。
他满意的翻开课本,打量四周。
在教室右后方的角落,郑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昨天带领他们参观校园的老生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独自一人默默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将脸埋在厚重的笔记里,没有人坐在他旁边。
郑清正犹豫要不要站起身打声招呼,教室门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嚎叫:
“老师来啦!快坐好!”
一阵鸡飞狗跳后,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符箓课的老师姓章,大名章怀古。
虽然名字透露着浓郁的老派气息,但实际上章讲师是一位清秀的年轻女子。
与老姚洪亮强硬的声音不同,章讲师咬着一口吴侬软语,让人听得心醉。
只不过,郑清的心思完全放在面前的红色卡片上,完全没有留意讲台上那位神态庄重的女讲师在说些什么。
红色卡片是一张邀请函。
橘红色的封皮上没有华丽的纹饰,只在中央绘着一道清心静气符。符箓下方用毛笔写了邀请函三个鹅黄大字,看上去庄重而不失高雅。
里侧底色是粉黄色,四周环绕着乳白色的奇特符号。
正文是软笔写就的楷体小字,内容非常简洁。
“亲爱的郑清同学:
第一大学符箓协会将于巫元维创六十三年八月十五日晚二十时正在主教楼东三零一室举办迎新晚会暨中元节庆祝仪式。
再此,诚邀您的参与!
第一大学符箓协会章”
郑清翻来覆去反复研究卡片上的文字,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在来教室的路上,一位彬彬有礼大二学长将郑清拦住,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祝福话语,塞给他这张红色的邀请函。
因为赶时间,郑清虽然满脸笑容的接下了这张卡片,却没能与那位学长多聊几句。
于是现在,他只能对着这张沉默的信函发呆。
“这就是一张邀请函!”张季信在他身旁肯定的点着头:“我在我哥的抽屉里见过类似的。”
邀请函郑清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午第一节课,老姚曾经反复强调过,要求每位学生在新生季最少获得一张邀请函。每张邀请函可以兑换零点一的学分。原本他还发愁怎么找,却不料只是吃了个午饭,就有人把邀请函送到自己手上了。
如果这张卡片就是老姚需要的邀请函,那这零点一分来的也太容易了!
“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萧笑在另一边摇着头,否认着郑清的想法:“你是公费生,天然就比许多新生有优势。每个社团在招募新人的时候,会优先考虑你们这些有价值的学生。”
周围的男生们露出赞同的神色。
郑清脸色涨得通红。
他不喜欢别人将自己特殊化。
“另外,不论你在专机上的遭遇,还是昨天傍晚步行街上的冲突,都已经在校园里传开了。”萧笑翻着笔记本,慢吞吞的说道:“你现在大小也算个名人。”
“传开了!”郑清脸色发白,看向其他人。
“都说今年九有学院有个男公费生,自带扫帚来上学。”辛胖子转过头,闷声笑着。
“我没带扫帚啊。”郑清看着辛的胖脸,露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
辛胖子神色一滞,嘟囔着,转过头,没有继续搭理郑清。
旁边张季信解释道:“意思是说你太倒霉了。”
郑清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只不过他不喜欢辛胖子那副得意的表情。
“邀请函可以作弊吧。”转头看向萧笑,郑清犹豫着,问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一张邀请函价值01个学分,如果有人花钱从这些社团或者学生会里买邀请函,是不是就能获得一大笔学分?”
“学分能买到的,玉币也能买到,为什么要在学分上浪费玉币呢?”张季信在旁边插言:“对于那些非富即贵的巫师而言,学分只是个鸡肋。”
“不能否认,有这种行为。”萧笑摇着头,补充道:“但是这种购买邀请函的行为非常少见。只有一些急需学分,背景深厚的新生才会出此下策。”
“一方面,购买邀请函的价格非常高昂。不论是学生会还是社团,他们的人数都是固定的。每年几个老生离开,才能空出几个新生的位置。邀请函的数量非常有限。而每个人在每个组织又只能拿到一张邀请函。简言之,即使你买通全部学生组织,最多也就十几个学分,非常不划算。”
“另一方面,如果这种购买行为被学校察觉实际上这种行为非常容易被发现这意味着大笔的罚分。”
“当然,有的学生可能真的无法得到哪怕一张邀请函。这种情况下,他们通过一些不被赞扬的方式获取一两张邀请函,并不会受到太多指责。”
“你肯定不会有这种烦恼。”张季信羡慕的捏了捏那张红色卡片,叹道:“你只会因为越来越多的邀请函而烦恼。”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送给我。”辛胖子重新转过头,觍着脸凑过来。
郑清噌的一下把邀请函塞回抽屉,坚定的摇摇头。
如果不坚定一点,这个死胖子肯定毫不客气。
上课前,郑清刚刚把这张邀请函掏出口袋,就被辛胖子顺到手里。
如果不是其他男生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这张卡片肯定会彻底消失在胖子的优盘空间。
郑清将灰布袋塞进口袋里,转头看向萧笑,打算继续询问关于邀请函的事情。
但这种想法被人粗暴的打断。
教室里响起一阵清晰的抽气声。
许多人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讲台上,那位温声软语的清秀讲师刚刚吐出两个可怕的字眼:
“考试!”
第十四章 摸底考试
第一大学教学计划里公布的有效课程有数百门,这些课程面对的学生群体与难易程度各不相同。
有的课程只针对特定种族,比如血族纹章学狼人图腾学这类课程除了相应的种族外,只有一些爱好独特的巫师才会去研究。
有的课程专业性非常强,比如概率论与卜算解析维度跃迁的泛函分析在第一大学,只有注册巫师级别以上的研究员才有机会接触这些艰深的理论。
有的课程无需任何基础,比如魔法的哲学法书保养学这些课程甚至白丁都可以很轻松的听懂大部分内容,只是在理解程度上会有细微差别。
还有一些课程则需要学员拥有一定的基础。
比如符箓学。
符箓学是一门应用很广泛的基础学科。
如果说天文是巫师们的文字,那么符箓学就是巫师们总结的公式。
巫师们很早就发现,一些固定的魔纹与图案组合会引发特殊的魔法效果。经过一代代巫师不懈的努力与研究,他们将这些可以组合进行了不断的优化、固化,最终传承下来,形成了符箓。
每一枚符箓都蕴含着巫师的智慧。
由符箓学所引申的高级课程不仅包括天文、魔纹、阵法、炼金等诸多学科甚至还影响着维度派、思在流等不同的巫师学术派别。
可以说,符箓学不好,无法称为一个合格的巫师。
郑清从灰色的布袋里拿出自己的文房四宝:龟背砚、松文墨、紫毫笔、黄符纸。
他用毛笔轻轻扫了扫龟背上盘着的小蛇,小蛇不耐烦的张嘴吐出一滩清水。
清水漫进砚池。
郑清拿起墨石,沾着小蛇的口水,按顺时针方向稳稳的磨出一晕墨汁。
墨汁有些晃动。
他停下手,抓住紫毫笔,开始深呼吸。
对郑清而言,考试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从小到大,月考、年考、会考、中考、高考,三天一小考,旬月一大考,他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考试了。
但是巫师的考试他还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
梦境中那场莫名其妙的考试,过于虚幻,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他忐忑不安的睡在301宿舍的六柱床上,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始终伴随左右。似乎眼前看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缺少某些必要的支撑,如镜花水月,浮生大梦。
直到刚才听到考试两个字,他才有种恍然的感觉。
心底的不安来自于未知。
即使已经有许多人为他做了充分的解释,郑清仍旧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被录取,不知道学校为何会录取他,更不知道自己未来应该怎么做。
不论是面试官托马斯,还是老生尼古拉斯又或者萧笑、李萌等人在其他人面前,郑清心底的不安总会被各种新鲜感压抑住。
而即将到来的这场考试,则用一种粗暴而熟悉的方式将他的不安释放出来。
会不会考不过!
郑清紧紧抓住手中的披白紫毫,指节攥的发白。
能行吗?
真的不是学校搞错了么?
万一试卷发下来后,自己连字都不认识,最后交张白卷,会不会被学校遣退?
学校送人回家还是坐飞机吗?
还会把人从天上丢下去吗?
乱糟糟的念头仿佛走马灯,在他脑海里转个不休。
紧张的气氛弥漫着教室上空。
许多人都飞快的翻着课本,蠕动嘴唇,试图在试卷落手之前挣扎一下。
“都靠你了!”
“拜托!”
周围的小伙伴们拍着郑清的肩膀,一副你就是定海神针的表情。
郑清板着脸,将面前的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大家不要紧张,这只是个摸底小测试。”
讲台上的章讲师似乎觉察到教室里浓郁的不安气氛,粲然一笑:
“这次测试是对你们现在的符箓基础做一个简单的梳理,方便我确立合适的大纲,对后续课程进行规划。”
“还有就是分班。同学们的进度与水平不一致,教授的内容也会有差异。我已经向学校提出申请,你们的符箓课将会重新回归小班模式。届时不同程度的同学将会被分配进相应班级。”
“摸底考试不会影响你们的期末考评。当然,表现优异的同学会获得我权限内的奖励学分。”
讲台上,章老师一边从坤包中抽出一沓试卷,一边安慰陷入沉默的同学们。
然后她用手中粉蓝色法书的书脊敲了敲那沓试卷。
一阵微风拂过,试卷仿佛一只只白色的羽毛,轻飏在空中,向学生们的座位上飘去。
“正式开考前,我还是再强调一遍。”
“严禁作弊!”
“违反考试纪律会被逐出课堂。”
“这种行为对你们没有一丝好处,希望大家注意。”
郑清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刘菲菲、蒋玉、唐顿等人已经开始挥毫泼墨,奋笔疾书。
身前的辛胖子正低着头打量试卷,他右手举在耳边,粗短的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着一根铅笔。
张季信在旁边咔吧咔吧的板着指节,嘴里喃喃自语,一副快要疯掉的样子。
而萧笑也终于收起了那本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符箓学是非常注重基础的科目,大家在大学之前学习的程度不同,所以会导致学习的进度有快有慢,因此我们需要摸摸底,看看大家能够接受什么程度的授课,这样方便为大家制定合适的学习计划。”
讲台上,章老师仍在不急不缓的做考前宣导,她轻柔的声音在静谧的教室里异常清晰。
郑清刚刚觉察到这位老师的声音很好听。
他抬起头,一张飘来的白纸遮住了他的视线。
试卷已经传到最后一排了。
他接过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章讲师的吴侬软语离他似乎越来越远:
“考试成绩不会公布,但会影响你的课程安排,所以大家能写多少写多少。”
“要知道,符箓学是许多学科的基础。一个优秀的符箓基础能让你在大学生涯中比别人更好的感受魔法真谛。”
第十五章 落笔
章讲师大名章怀古。
作为一个年轻的美女讲师,这个名字显得有些土气与沉闷,但是名字毕竟是长辈所赐,章老师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了。
作为第一大学2000届的优秀学生,章怀古在大三时就已经得到注册巫师的证书,还没毕业,学校的符文研究所就递来一根所有毕业生都梦寐以求的橄榄枝留校深造。
对于第一大学的毕业生,留校意味着稳定与熟悉的工作环境,意味着能够始终站在巫师界最新研究的前沿,意味着能够学习更多高深与隐秘的魔法知识。
但同时,留校也意味着清贫。
没有超凡绝伦的才华,毕业不足十年的注册巫师很难在第一大学拥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
而没有实验室,就不会接到学校认可的项目。
没有项目,就没有项目资金。
就无法持续进行魔法实验。
巫师们的知识很昂贵,这是巫师世界非常流行的观念。
只不过对于中学与大学都是优等生的章怀古而言,这点感受并不强烈。在她的观念里,云想依最新款的巫师长袍或者上元书肆新款的博洛尼亚法书就已经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
至于实验器材与实验用品,那些不是都可以免费使用吗?
直到从大学毕业,开始为巫师的进阶仪式准备材料,看到研究所报出的友情价清单,章怀古小姐才深刻体会到巫师们的知识昂贵到什么地步。
一打灌灵成功的稳定态符箓,友情价十枚玉币!
一百克经过秘法烘焙的青蛙肝脏干磨粉,友情价三十玉币!
一小**十毫升装的龙涎草萃取液,友情价一百玉币!要知道,这还知识蛟螭之类亚龙种的涎草萃取液。
对第一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而言,这些魔法耗材其实他们都可以做出来。
但是对于准备进阶仪式的巫师而言,这些魔法耗材就必须购买。
且不提整套仪式需要的材料种类上万,如果全部由巫师自行准备,需要耗费数以十年记的宝贵时间单单其中许多耗材的时效就断绝了巫师自行准备的道路。
就以灌灵成功的稳定态符箓为例。
在巫师联盟的认证标准中,有效期一年以上的灌灵符箓就能够在市场中正常流通有效期三年以上五年以下的灌灵符箓,已经属于优质商品,在市场中处于供不应求有效期五年以上的灌灵符箓属于战略商品,没有相应执照与资格的商人无权销售,有能力制作此类符箓的大师产品均由巫师联盟高价回收。
即便在符箓领域有很高造诣的章怀古都不能确保自己每张符箓都灌灵成功,遑论每张符箓达到一年以上的有效期。
而在巫师进阶仪式中,使用的符箓数以千计。
对于绝大部分巫师而言,唯一的希望只有购买。
章怀古也不例外。
为了看到更广阔的巫师世界,她必须进阶。
为了进阶仪式,她必须购买这些材料。
所以她需要钱。
对于一个研究所的菜鸟而言,能够为那些魔法界大拿打打下手已经是极限。许多魔法高强的巫师都在为实验经费头疼,更不要提资助一个年轻的小巫师进阶这种毫无营养的事业。
于是,在老师的帮助下,经过符文研究所的推荐,离开教学楼不久的章怀古同学作为一名光荣的符箓课讲师重新走入教室。
只不过,这次她站在讲台上。
而且级别只是讲师。
在第一大学教师职级系统中,讲师仅仅比助教高一个级别,在教师中级别最低。
讲师之上,还有副职教授、正职教授、终身教授、大教授等诸多级别。
但对于毕业不久的章怀古而言,讲师的薪金收入已经非常丰厚了。
这还是因为她在研究所的导师是所里的副所长,才有这样的机会。
每次想到这里,章怀古讲师总是一脸的不甘。
都怪自己大学的时候只顾着研究符箓,其他的技能太少,那些值外勤的队伍都不敢要自己这个累赘。
但是外勤的收入好高啊!
章讲师的眼前又浮现出司马杨云那张得意的笑脸。那丫头只不过出了两次外勤,就搞定了进阶仪式需要的财富。
我也可以的!
章讲师揉了揉皱着的眉头,努力打起精神。
每教出一批合格的学生,自己都有相应的奖金。昨天晚上她又算过一遍,只要把目前带的三个班的新生都调教合格,自己就解放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扫视了一遍教室。
台下的新生们正在奋笔疾书,画着脑海里的符箓。
章讲师看着那些皱成一团的小脸,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熟悉的气氛,熟悉的感觉。
仿佛就在昨天,自己也是这样,在老师的注视下默了近百个符箓,让那个古板的老头高兴坏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再也离不开这两个字了。
教室后排,一个新生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也许这辈子都离不开符箓这两个字了。
熟悉的符文,熟悉的墨香。
似乎从**岁起,自己就开始每天接触这些繁杂的图画了。
翻开试卷,郑清眯了眯眼睛,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卷子上只有一道题:
请默你所了解的符箓注:无需灌灵。
灌灵是每一张符箓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将法力灌输进写好的符箓中。
符箓两个难点,一个是勾勒符文,另一个就是灌灵了。
受到符纸质地、法力控制水平的差异,每个人灌灵都有一定几率失败。而灌灵失败,轻则符纸粉碎,重则会导致符箓失控,一般表现为爆炸。
无需灌灵,郑清心底的压力轻松了许多。
至于自己所了解的符箓?恍惚中,郑清仿佛看到了那本破旧的符帖。
那本从八岁开始,他每天都要练习的符帖。
郑清记得非常清晰,整本符帖三百二十四页,每页四道符文,总共一千两百九十六个符箓。
难道要全都默写下来吗?
郑清掏出银白色的怀表,估算时间。
按照以前练习的节奏,大约需要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也许,时间足够吧。
他咬咬嘴唇,手中的毛笔在砚池中蘸满浓墨。
第十六章 动容
试卷用纸是很正规的八开型。
如果按照一般符箓的大小,估计最多只能装八个符箓。
但是试卷上又只有一个符文框,如果写在里面的话,只能写一个符文。
郑清忍不住看看周围。
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对付手中的卷子。
不管了。
郑清持笔,吸满墨汁,在砚台上析了析,静下心思,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符帖上的第一个符箓。
轻点、重提、收放自如。
不到十秒钟,一个复杂的符箓便完整的躺在文框里了。因为不需要灌灵,这个符文已经算是写完了。
试卷似乎有所感应,卷纸表面轻微起伏了一下,写好的符箓慢慢渗进试卷中,消失不见。符文框旁边的空白处,出现了一个鲜红的符号“1”。
郑清恍然。持笔在砚池里蘸了蘸,开始画第二道符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讲台上,章怀古转了转手中的沙漏。
已经过去一个钟头。
原本安静的大阶梯教室里隐隐出现不安的躁动。
新生们开始无声的传递着眼神,试图从朋友们的瞳孔中看到一丝灵感。
就连第一排那几个表情严肃的优等生,都已经快十分钟没有动笔了。
章讲师点点头,她也觉得这基本就是这批新生的极限。
往届的摸底考试一般也就持续一个小时左右;剩下两个钟头,授课教师会随机点评一些新生的符箓结构与书写错误。
想到这里,她走下讲台,开始收卷前的巡查。
如果所有人都停笔,她就会结束这场考试。
不出所料。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开始皱着眉,搜刮那些不太靠谱的记忆了。
对于章怀古而言,这就意味着考试已经结束。
学校对符箓学合格的认证标准,是能熟练默出三百六十五枚常用符箓。
即使在书写中多想了一秒,也是不熟练!
如果第一大学认可了这种不熟练的学生,巫师界会质疑学校的专业性。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带着这些严厉的想法,章怀古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新生。
一个很熟练的新生。
像所有的新生一样,这个新生穿着中规中矩的红色院袍,领口的扣子,腰间的丝绦都按照校规上的要求,系的整整齐齐。
这个新生脸稍微有点圆,眉毛并不浓,但配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凑出一股执拗的气息。
此刻,他正紧紧抿着嘴唇,全神贯注的勾勒着一个符箓。
试卷上,那鲜红的数字已经跳到三百四十九了。
三百四十九!
章怀古心底一窒,险些惊呼出口——这已经是往届最好的成绩!几乎已经达到注册巫师的要求了!
巫师强大的精神让她保持了平静的神态。
新生UU小说正在勾勒的那个符箓她很熟悉,是阳爻条件下震系统里的戊号符箓。
这个符箓很多大四的老生都不会学到。因为这个符箓已经过于艰深,属于注册巫师研读的范围。
但是这个新生却用熟练的手法将这个符箓完美呈现在试卷上。
是的,熟练而完美。
耗时不足十秒,符文勾勒的没有一丝谬误,叠笔处的收放、自然的让人想哭。
章讲师细细的眉尖蹙在一起,衬着她白皙文静的面孔,显得格外秀气。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轻划,凭空而画,勾出一串符箓。
这是一个简易的结界,可以让那个新生免受外界的打扰。
符箓离手,化作一道光晕笼罩而去。
章怀古安静的站在男生身旁,没有一丝不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
越来越多的学生颓然的放下笔,开始对着自己的试卷发呆。
老师没有发话,也没有收卷子。
很快,聪明的学生已经跟着章讲师的身影看到了教室里唯一还在奋笔疾书的学生。
然后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那个瘦削的身影上。
窃窃私语随着好奇的目光在教室里传播着。
郑清公费生的身份被点破,飞快扩散。
那些审视的目光中多了几丝了然。
紧接着,一种古怪、羡慕的气氛弥漫开来。
教室后排的老师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专注画符的郑清。
郑清对此毫无所觉。
不仅仅因为他在画符的时候心神极度收敛,心外无物;也因为章怀古在他周围释放的那个简易结界。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当时间流过三小时零九分钟的时候,郑清终于放下手中的紫毫。
比预计提前了一分钟,如果在家,先生应该会表扬自己一番!说不定还会下厨给自己烧几样拿手好菜!
他得意的想着,开始掰着手指,摇着肩膀、脖子,按‘不拳’的套路简单的活动了一番手脚——这是他每次练完符箓的习惯。
随着他放下笔,开始活动,教室里所有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写完了!
郑清这样想。
其他学生这样想。
章怀古也这样想。
她收起那道守护结界,看着郑清。
“写完了吗?”章老师语气非常温柔。
“完了。”郑清递上自己的卷子,看着四周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心底有些不安:“我是不是最慢的?”
“的确有些超时。”老师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和蔼:“默了多少个?”
“一千两百九十六个。”自己果然是最慢的,郑清有些沮丧,老老实实的报数:“我只学了这么多。”
“好。”老师收走卷子,摆摆手示意大家:“下课了,这节课大家都辛苦了!”
然后她抱着一大沓试卷急匆匆走出教室。
因为走的太急,走下讲台上还打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目送章讲师离开后,教室里立刻陷入嘈杂的声浪中。
呼啦啦,一大群新生冲到教室后排,围在郑清身边,将他吓了一跳。
“一千三百个!你行啊!”辛胖子皱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还在我面前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知不知道很欠揍啊!”
“国际巫师联合会公布的有效符箓只有一千两百九十六个,哪里来的一千三。人蠢就不要多说话。”萧笑打开自己的黑色笔记本,满脸鄙视的看向胖子。
“你不蠢,你写了多少?”辛斜乜了一眼他。
萧笑果断闭上嘴。
“我要不要借支笔放到宿舍里供着?”张季信在另一边急吼吼的叫着,伸手将郑清的紫毫抓住。
“你把他的脑子啃掉的效果估计更好一点。”辛胖子一本正经的揉了揉郑清的脑袋。
在其他人三言两语的解释中,郑清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他,新人里最多的一位刘菲菲也只默出两百多符文。
按萧笑的解释,在第一大学漫长的历史中,新生最多也才完成三百六十枚符文。
也就是说,他打破了学校的记录。
一股巨大的安心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真不愧的公费生!”
“太厉害了!”
“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拿到那个邀请书了。”
几乎每个离开教室的男生都会拍着他的肩膀,一脸羡慕称赞着。
而女生则会用好奇而大胆的目光上下打量个不停。
郑清觉得自己脸从来没有这样红过。
第十七章 余波
转眼间,开学已经快一周了。
随着第一节符箓课上的惊人事迹被广泛传播,郑清身上不多的故事被学校的八卦组织挖了个干干净净。
四季坊镇压猪妖!
专机中力抗妖魔!
九有学院的公费生!
熟练掌握全部基础符箓的大一新生!
随着八卦越传越多,这些故事的版本也越来越离奇。
比如,传言中,大明坊的那头猪妖被他的雷咒震的半死;传言中,他打败专机中的女妖拯救了一群小精灵;甚至据说他那神乎其技的符箓技艺传承自神秘的昆仑世界。
流言如此旺盛,让郑清措手不及。
即使他反复向其他人解释自己并不会雷咒,也没有镇压猪妖,而且他在飞机上快被女妖吓尿了。
但没人听他的解释。
那些兴奋不已的大学生把他的诸多解释当做谦虚,或者古怪的嗜好。
这些夸张的流言唯一令郑清满意的后果,是它们对李萌的影响。
也许传言中的雷咒与镇压符过于恐怖,小丫头现在绝口不提自家表姐与郑清决斗的事情。
有点矫枉过正的是,李萌甚至不再跟郑清搭话。
每次几个男生凑到她眼前,小丫头都会气咻咻的抬起鼻子,踩着小皮鞋,噔噔噔离开。
这让男生们都有些无可奈何。
郑清现在的烦心事不止这一件。
每天上课途中,冲到他身旁向他问好的陌生人络绎不绝;座位上,带着女生香味的小卡片也经常神秘出现。
随之而来的大批邀请函更是几乎将他宿舍的抽屉塞爆。
除了‘符箓协会’、‘玉文金箓’这类专业性社团,还有‘考试者联盟’、‘五三模拟’这类九有学院特有的社团,甚至其他学院,类似星空学院的‘无限制搏击大赛’、亚特拉斯学院的‘主的荣耀’‘释玄’、阿尔法学院的‘高级俱乐部’等等,都向郑清发送了邀请函。
粗算下来,这堆邀请函可以在姚教授那里兑换将近十个学分!
学分不要来的太简单!
“关键是,这种社团邀请我去干吗?”郑清一脸牙疼的抽出‘无限制搏击大赛’的邀请函,丢在桌子上:“我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吗?”
“你们两个如果不停止这种炫富行为,我会冷静下来,变个身,衡量一番你们的战斗力。”辛胖子脸上盖着那只名叫团团的肥猫,痛苦的咆哮。
蓝巨人的威胁非常有效。
虽然很想见识一番辛胖子冷静后变身的效果,但郑清仍旧老老实实把书桌上的信函重新扫进抽屉中。
这些东西对胖子的确是很大的刺激。
整个宿舍,辛拿到的邀请函最少。
与郑清类似,萧笑也收到几十封邀请函。
甚至那头喜欢住在棺材里的吸血狼人都接到了四五封。
相比之下,辛只拿到‘怪胎’社团的一张邀请函。
这让胖子的内心极度不平衡。
“我中学的药剂学成绩单那么优秀,为什么学校的药剂师协会没有向我发出邀请!”胖子揉着脸上趴着的肥猫,瓮声瓮气的说道。
“正常情况下,只有新生填写了申请表,经过资格审查,才会接到那些学生组织发放的邀请函。这些主动发放的邀请函,应该针对明星学生才对。”萧笑手里拿着一张‘星象协会’的邀请函,皱眉道:“关键是,我并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为什么会受到这种优待呢?”
“也许因为你是特招生?”辛胖子把团团从自己脸上扒下来,恶意的揣测着:“某些学生知道你家是隐世富豪,所以进行友好投资!”
“如果三年没有换过一件新衣服也算富豪的话,我可以考虑你的这种猜想。”萧笑面无表情的挽起袖子,露出褶皱陈旧的衬衫。
“也可能他们发错人了。”胖子揉着肥猫,继续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
“一个两个发错还可以理解,这么多学生社团都不长脑子,那第一大学吃枣药丸。”迪伦的脑袋钻出红色的帷帐,嘲笑道。
“除非算上那次斗殴。”郑清预感到自己最头疼的事情还没有到来。
的确,不论如何,学校中关于几个九有新生的八卦传播的也太快了。
仿佛有一个专门的团队在幕后主导。
当然,他决计想不到,校园里传播的八卦,是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散布的。
……
……
阿瑟·内斯是阿尔法学院的二年级老生,来自欧罗巴古老的巫师家族,拥有阿尔法学院很看重的优良血脉,在药剂以及古代魔文研读上有不错的造诣。
这些优势让他在阿尔法学院颇受一些大型社团的青睐。大一时,就收到近十封社团邀请函。
其中就包括第一大学两大社团之一,阿尔法最强大的学生组织——血友会。
经过近一年的考察,大一期末,阿瑟终于获得了血友会的认可,从编外成员转为正式干事。
这对年轻的巫师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整个暑假,他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与自恋的情绪中。
这种情绪在‘血友会’交给他第一项社团任务时达到顶峰。
任务非常简单。
邀请第一大学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入学者加入‘血友会’。
只不过,阿瑟对那个名叫林果的小孩没有丝毫好感。
没有家人,毫无底蕴,仅凭一点超出常人的天赋,就能获得‘血友会’的邀请函!
这对千辛万苦成为‘血友会’普通干事的内斯先生无疑是个巨大的羞辱。
好在他还有其他选择。
阿瑟·内斯摸着口袋里的两封信函,下定决心。
口袋里的两封信,一封来自‘血友会’,另一封则来自‘3a’社团。
学校的社团联合会并不限制学生参加社团的个数,许多学生都同时参加了多个学生社团。
内斯先生虽然在‘血友会’只是一名普通的干事,但在阿尔法学院的另一个社团——3a——中,却已经是一名中层干部了。
3a与血友会同时向林果伸出橄榄枝。
作为信使,内斯先生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决定向那个小男孩儿递出哪一根细枝。
他决定先掏出3a社团的邀请函。
然后他被拒绝了。
林果的拒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小男孩毫无阻碍的进入‘血友会’,但他更不能接受这个小男生那副傻乎乎的愚蠢表情!
难道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内斯先生的怒火还没有熄灭,就被浇上了一桶汽油。
第十八章 论消除损失的一点思路
开学伊始,阿尔法的大二老生阿瑟内斯便与九有学院的几个新生发生了冲突。
冲突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骄傲的、富有才华的内斯先生被一群还没正式入学的大一新生一顿臭揍,镇压在步行街的尘土中。
这件事被四所学院上百名学员现场围观。
学校的舆论一片哗然。
内斯先生几乎一瞬间成为阿尔法学院的耻辱。
他的同学们耻于同他说话,他所参加的几个社团都向他提出了严厉警告,学院的教授甚至在课堂上认真分析阿瑟失败的种种原因。
无论如何,这件事让他最近一段时间灰头土脸。
更重要的是,这些尘土弄脏了一些大人物干净的皮鞋。
比如弗里德曼爵士。
作为血友会副会长、3社团的现任主席,弗里德曼爵士在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中拥有广泛的影响力。
更不用提爵士在校外、在月下议会不断崛起的话语权。
阿瑟内斯在这场失败的交涉中,不仅借用了爵士的名义,还受到无情的嘲讽。
最失败的是,在别人嘲讽后,他不仅没能维护爵士的尊严,反而连自己的荣耀都被踩在了泥土中。
这就有些麻烦了。
冲突后,阿瑟内斯就差遣自己的同伴们四处打听。
得到的新消息无法让人感到乐观。
据说血友会高级干部的内部会议上正在讨论将阿瑟除名的事情弗里德曼爵士也在私下向自己的随从抱怨阿瑟内斯愚蠢透顶。
内斯先生有些惊慌不安。
他很想通过某些正式的途径,比如学生会的仲裁委员会,来处理与郑清等人的战斗余波。只不过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这一定是个笑话!”他在阿尔法学院的一个独立休息室里喊着,焦躁的走来走去:“要我去仲裁委员会跟第一意志的那些家伙说,我被大一新生的符箓给镇压了?这不可能!更何况,那些小家伙甚至连法书都没学会使用!”
“这的确会变成一个笑话。”那个被伊莲娜重创了下体的瘦小男生缩着身子,蜷在宽大的皮面沙发里面,嘟囔着。
“我是血友会的正式成员!如果站在第一意志的仲裁委员会上,肯定会受到更多的羞辱!”内斯先生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想到接受仲裁的后果,他的心脏缩成一团,浑身都在颤抖。
每位第一大学的老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虽然大学拥有数百个学生社团,但所有的学生却只有两个领袖。
阿尔法学院血友会会长奥古斯都,以及九有学院第一意志主席雷哲。
事实上,这两个名字都属于称号,已经在第一大学传承数百年。每位继承血友会或者第一意志的学生,都将同时继承奥古斯都与雷哲的名字。
根植于阿尔法学院的血友会信仰天赋论与天定说,认为人生来天赋已经确定,只要正确引导出每个人灵魂深处隐藏的天赋,人人都能展现出傲人的才华。
创建于九有学院的第一意志则坚持人定胜天与天道酬勤,他们认为只要经过系统专业的训练,每个人都能成为天才从来没有什么血统与天赋,那些都是前人努力的余荫。
两大社团的分歧,归根到底属于两所学院办学理念的冲突九有学院以考试辨别人才,阿尔法学院以天赋区别人才。
在第一大学的控制下,两所学院虽然因为这些分歧略有龃龉,但并不会大动干戈。
而学院里那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并不惮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捍卫自身理念。年轻总能被原谅,在各自学院的纵容之下,血友会与第一意志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其中隶属于第一大学学生会的仲裁委员会,因为现任首席仲裁出身第一意志,所以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立场都偏向于第一意志。
这对血友会的成员是个极大的压力。
阿瑟内斯可以清楚预见自己进入仲裁委员会的后果。
他不会愚蠢到继续给学院的各位大佬添堵。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必然会被那些老对手们知道。”一个长发垂肩的俊美男子用轻柔的嗓音说道:“尤其你,北野源,甚至会被冠上色狼之类的称号。”
缩在沙发上的瘦小男生缩了缩自己的身子,身形显得愈发渺小。
“而且,你们是用弗里德曼爵士的名义制造了这个笑话,所以必须在爵士发表意见之前结束这场闹剧。”
“那么?”阿瑟内斯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这个俊美男子:“司马,你有什么建议?”
长发的美男子名叫司马易,也是阿尔法学院的大二老生,精通卜算与魔文,与阿瑟的私人关系很好,所以常常被阿瑟作为智囊使用。
“当他们是大一的新生,我们找他们麻烦会被鄙视,甚至引来其他社团或者学校的干涉。但如果他们超乎寻常的优秀,我们的失败就不会那么难看了。”
司马易一直握着手中的一卷古书,认真读着。
这丝毫不影响他给阿瑟内斯一个很好的建议:“损失已经产生,我们无法让影响消失,但能够让影响最小化。”
阿瑟内斯一脸茫然。
“你走在路上被石头绊倒了,这是个笑话。但是如果你发现绊倒你的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璞玉,或者就是一大块黄金,那么这就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桩美谈了。”
司马易索性将意见表达的更清晰一些。
“我们该怎么做?”北野源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做一个优雅的真君子。”司马易加重了语气,看了诸人一眼:“古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间事情已经在学校发酵一段时间了,任何试图消弭这种舆论的行为都是徒劳。相反,我们任何压制舆论的行为都会造成更大的舆论反弹。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会用更大的热情来发酵这件事。”
“所以不能堵。要疏导。引导学生们转变关注重点。”
“改变关注点?”阿瑟内斯似乎有点明白了:“我们与那几个新人的战斗有其他人插手。我知道几个星空学院的大二老生,还有路边也有人下黑手。”
休息室其他几人连连点头,附和着阿瑟的说法。
“如果不是路边有人施展了静默咒,九有学院那个新生的符咒根本没有机会丢出去!”北野源在沙发上激动的叫着。
司马易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上去似乎有点失望。
“这的确可以转移舆论的注意力。”
“但这并没有改变你们欺负新人的性质。其他学生还是会认为你们被一些大一新生的符箓镇压了事实上的确如此。无可否认。”
阿瑟内斯涨红脸,没有说话。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的闭上嘴巴。
第十九章 阿尔法的休息室
阿尔法学院拥有大量巫师家族的学生。
这些历史动辄千百年的古老世家积累了种类繁多、名目复杂的规矩与偏好。
比如学生的休息室。
与九有学院或星空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不同,阿尔法学院开设了大量的小型私人休息室。
这些休息室由不同的巫师家族承建、装饰,并被他们长期承包租用。阿尔法学院允许这些家族在休息室的门扉处悬挂他们的族徽。
每个在阿尔法学院拥有独立休息室的巫师家族都以此为荣。
由于承建与承租的巫师家族不同,休息室的风格也各异。
比如历史悠久的布莱克家族,继承了古老血族一贯的浮华与衰颓,休息室便有着浓郁的洛可可风格。而历史比较短暂,作风仍旧很激进的新生代吸血鬼卡伦家族,更喜欢奢华一些的巴洛克风格。
内斯家族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小型巫师家族。因为一些历史因素,他们与卡伦家族有密切联系。在卡伦家族的安排下,就读阿尔法学院的阿瑟·内斯便拥有了一处私人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面积很小,却被装饰的富丽堂皇。
穹顶堆砌着华丽的浮雕,四周墙壁装饰着不同颜色的大理石、宝石、青铜、秘银等材料,让每位坐在这间休息室的学生都有一种满足的压抑感。
只不过现在休息室里的压抑感不是这些奢华建筑带来的。
而是因为休息室里过于沉闷的对话气氛造成的。
一位受到邀请的客人,对休息室的主人——阿瑟·内斯阁下使用了近乎无礼的语气。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种行为都显得有些失礼。在傲慢与偏见的阿尔法校园中,没有教养的学生会让所有人轻视。
阿瑟抿着嘴,轻轻的吸着气,看向司马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他语气有些生硬的询问道。
即使家里老人告诉他东方来的卜算者都有一些狂士作风,他仍旧无法接受司马易刚刚那种轻佻的语气。
“改变你们欺负新人的性质。让他们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新人。”司马易仿佛没有觉察到休息室里压抑下去的气氛。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着看向众人。
“不是新人?”北野源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对。不是新人。”司马易晃晃脑袋,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血族议会的米尔顿公爵曾经进入第一大学学习。”
休息室里众多学生脸上纷纷露出敬畏的神色。
阿瑟·内斯也缓缓的点了点头。
米尔顿公爵是卡伦家族当代家长,这个名字在这间休息室值得所有人尊敬。
“米尔顿公爵也是从大一开始读起。如果,我是说如果。”司马易强调道:“如果,贝塔镇步行街上,与你们战斗的,是刚刚进入大学的大一新生米尔顿勋爵呢?你们的这场战斗还有丝毫丢脸的地方吗?”
阿瑟·内斯眼睛亮起来了。
“能得到勋爵的指点,是我们的荣幸。”北野源在一旁嚷嚷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司马易重复着,扫了休息室一眼:
“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减少舆论,而是减少损失。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听到你们再诋毁那些优秀的新生。相反,我希望在晚自习后的社团联谊会上听到更积极的说法。”
阿瑟·内斯有些明白司马易的意思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吞了一只大苍蝇。
“能不能在校园挑起其他的话题,掩盖住这件事?”阿瑟对于称赞那些毛头小孩仍旧有些抗拒,挣扎着问道。
很少有人会去夸奖羞辱自己的人。
“下下策。”司马易否决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任何方案都不能回避你们被一群大一新生镇压的事实。”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你们必须越过它,而不能躲避。就像一道惯性咒语,躲避的时间越长,咒语爆发后威力就越大。”
“威力越大,损失会越大。”
“这间休息室已经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了。”
“你们需要在这件事情还没完全发酵起来的时候,将这杯苦酒喝干净。”
“记住,要笑着喝。”
阿瑟·内斯沉默的点点头。
休息室里其他成员轻轻舒了一口气。
只要能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其他人并不介意给对手脸上贴金。
当天晚上。
一些新的消息开始从老生们的私人聚会中流传出,并迅速在整个校园中蔓延开来。
“那个使出一手神奇符箓的男生,据说是东土圣地昆仑某支的传承。”
“张季信原来是那个张家的小孩啊,我就说那种战斗风格那么熟悉。”
“那位星空学院的剑手拿着的,是一柄高级法器!”
学生们对于八卦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些消息毫不费力的就传开了,而且越传越丰满。
传播过程中,许多真实的信息被别人无意中添加进去。
这让阿瑟与他的小伙伴们惊喜不已。
比如那个名叫郑清的男生,竟然是一位公费生!据说他在第一节符箓课的摸底考试中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将授课的年轻讲师硬生生吓晕了!
而戴眼镜的矮个男生是一名特招生,高考成绩零分进入的九有学院!要知道,成绩与分数在以考试为生的九有学院就是真理。
现在有人打破了这道真理!
“完全是意外之喜。”司马易这样总结道。
有的时候,你竭尽全力想让别人承认的,没有人会去关注。但你无论如何想消弭掉的风波,却会不断掀起波澜。
九有学院,403寝室。
“怎么办?”郑清脸上有些得意,但也很苦恼的抓着手里的一张邀请函看向寝室里的舍友们。
这已经是他一周内收到的第n份邀请函了。
相应的,这段时间,他也接到了三十七次决斗邀请。
虽然一部分决斗被他用各种手段躲过了,但仍不可避免的接受了四次。
而那四个比他更菜的对手将他原本就虚高的名气宣扬的更高了一些。
郑清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也许是阴天的缘故,天上没有月亮。
寝室中,天花板上那根晃悠悠的日光灯管洒下阴冷森白的光芒,让整间寝室充满了凉飕飕的气氛。
迪伦六柱床的帐子仍旧紧紧闭着,帷幕后传来一些可疑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好像是在咬骨头?
郑清假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竭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邀请函上。
书桌旁,萧笑面前也放了一堆邀请函。
“没办法。”萧笑有些苦恼的抓着下巴,一手在黑壳笔记本上画着:“知足吧,蓝雀这几天已经决斗了二十四场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昆仑的传承啊!”一旁的辛胖子用一种恶心的奉承语调说着,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道家嫡系传承啊!赏给小的几张鬼画符吧。”
“滚!”郑清一脸恼火,抓起趴在桌子上嗅着那朵枯菊的团团,恶狠狠砸向辛胖子。
顿时,寝室里一阵猫飞人跳。
第二十章 小精灵的命运与大人物的方案
黄白条纹的肥胖花猫嚎叫着,挥舞着肉嘟嘟的猫掌,重重糊在辛胖子脸上。
蓝巨人不甘示弱,探出一双肥硕的大手挥舞着,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声音。
书桌上的纸箱里传来轻微的碰撞。
噪音惊动了纸箱内的居民。
“轻点!”郑清伸出手,制止了闹腾的团团与辛。
微弱的兮兮声从箱子里传出来,很快消散在宿舍安静的空气里。
几个脑袋小心的凑到箱口。
“她们醒了?”辛胖子压低声音问道。
“也许吧。”郑清不安的看着箱子里熟睡的小精灵,用胳膊推了推旁边的萧笑。他也不清楚这些小家伙现在的情况。
“应该只是梦呓。”萧笑扶了扶眼镜,伸长脖子,脑袋几乎埋进箱子里:“李教授之前提到过这种情况。”
花猫用爪子将萧笑的脑袋拨到一旁,收起胡须与耳朵,也将脑袋拱进箱子里。
它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抚慰那些熟睡的小精灵。
从专机事故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周的时间了。
小精灵们仍旧沉睡不醒。
她们原本透亮的翅膀变得有些干枯,细若发丝的触角也早已无力耷在额头两侧。
郑清忍不住叹口气。
小精灵们周身那些动人的绿色光晕已经很久没有亮起过了。
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郑清都怀疑这些小家伙已经彻底投入死神怀抱中了。
正式上课已经接近一周,郑清已经见过每一位授课老师。
每堂课后,他都私下咨询过这些经验丰富的导师,询问有没有拯救这些小精灵的办法。
但老师们都表示爱莫能助。
“这是小精灵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炼金课的教授特拉斯在课后曾向郑清解释道:“当饲主意外死亡,与其有特殊契约的小精灵会自动感应到这种‘灾难’。失去饲主调配的药水意味着她们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这个时候,为了延缓死亡的来临,降低机体消耗,小精灵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直至死亡。大部分小精灵会在睡梦中死去。”
“这也是巫师对小精灵的仁慈与怜悯。”
郑清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那些大巫师只是给予小精灵选择死亡的方式,并没有赋予她们选择生死的权利。
没有人喜欢这种廉价的仁慈。
在所有的导师中,只有药剂课教授李奇黄提到了一种可能性:
“有一种名叫‘砂时’的魔法昆虫,能够分泌一种延长魔法生物寿命的液体。也许能够维持这些小精灵的生机。”
似乎看到男孩儿眼中绽放的希望,李教授皱着眉补充道:
“只是有可能,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这种魔法昆虫只有沉默森林深处能看到它们的踪迹。你们只是大一新生,我不希望你去做无谓的冒险。”
“另外,魔法界对小精灵的定义仍旧有很大分歧。巫师们依旧无法判断这些小精灵属于生物,还是单纯的炼金产品。所以,‘砂时’分泌物的效果并不确定。”
“学校实验室有这种分泌物的样品吗?”郑清自动忽略谈话中提及的诸多条件,一脸热切的看向李教授。
“砂时分泌物时效很短,实验室需要时会委托猎队进入沉默森林限时采集。”李奇黄教授看上去有些后悔告诉郑清这些信息,他干巴巴的补充道:“只有高级猎队才有能力进入沉默森林深处,而且这项任务的完成率一直很低。”
头顶的日光灯闪了闪,唤醒了陷入沉默的403宿舍。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昆仑传人?”辛胖子头上顶着摊成一片的团团,换回原来的话题。他与团团重新达成了和解。
肥猫眯着眼,毛茸茸的尾巴在辛胖子脑袋后面一甩一甩,显得非常惬意。
郑清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竭力想让朋友们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昆仑的传人;这些流言跟自己丝毫没有关系。
但没人关心他的解释。
屋角,迪伦六柱床的帐子忽然掀了起来。
吸血狼人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对现在讨论的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昆仑传人的事情我也听几个朋友提过。”迪伦整个身子藏在床上的大棺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据说,这些消息是阿瑟·内斯那帮人传出去的。”
辛胖子伸长脖子,探着头,想看清迪伦床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吸血狼人瞟了他一眼,拢了拢帷帐的缝隙,挡住胖子的视线。
团团舔了舔粉嫩的鼻子,眨了眨天蓝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笑声。
“阿瑟·内斯?”郑清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步行街上喝酒的阿尔法老生。”萧笑在一旁提点道。
郑清想起了那个捏碎红酒杯的家伙。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那家伙身上拍了四十多张镇压符——足足是他一个多月的产量。
“那个家伙干嘛乱说话!”郑清有些气愤,也有些开始心疼自己的镇压符。
“因为我们胜之不武。”萧笑撇撇嘴:“如果我们用咒语让阿瑟先生趴在尘土中,也许他们现在就闭嘴了。”
郑清觉得那个阿尔法的大二老生脑子有点秀逗。
“为什么?”
“败在连咒语都不会的新生手中,会让所有人怀疑他能否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
“只会使用咒语的巫师不是一个好巫师。”郑清搜肠刮肚,想起这句自己最近隐约见过的话。
“这句话本意是指巫师应该擅长药剂、符文、炼金术、占卜等多种技能,并不意味着鼓励巫师用拳头解决问题。”萧笑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提示道。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郑清气急败坏,对着萧笑怒目而视。
萧笑则托着自己的黑壳笔记本,若无其事的写写画画。
“就像你们说的。”六柱床上的吸血狼人重新开口:“尊贵的阿瑟·内斯先生显然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被一个普通的大一的新生用符箓镇压了。”
迪伦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暗红色的眸子在床上一闪一闪,显得格外渗人:“而且,他在那次冲突中,借用了弗里德曼的名义……也许弗里德曼爵士不是很高兴自己的名义被玷污了呢。”
“弗里德曼是谁?”郑清忍不住问道:“那天那个阿瑟就一个劲叫唤这个名字。”
“弗里德曼·布莱克·卡伦爵士,布莱克家族与卡伦家族的优秀继承人,月下议会未来的上议员。虽然刚成年不久,但已经有足够的声音在月下议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我们班的马修·卡伦跟他就有血缘关系。”萧笑严肃的说:“不得不说,这位内斯先生有些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把这个事情弄得更有意思一些。”迪伦暗红色的瞳孔闪闪发亮,似乎这件事引起他极大地兴趣。
“它的确挺中我意的。”辛胖子站在书桌旁,团团四只猫爪扣着他的头发死死扒在他的头顶,好像一顶绒毛帽子,显得很滑稽:
“我们完全可以推波助澜嘛。我以为,别人给你送来了邀请函,如果你不去对方那里回个礼,显得很没有礼貌啊。再者说,大学要呆四年,提前认识一些大人物对你今后的大学生涯不会有坏处的。以后有麻烦也能找朋友帮忙。”
“所以你需要做出一些细小的改变。比如你那轻佻的举动,不符合真正古老传承的传人们所有的举动。走路不要蹦蹦跳跳,眼光不要四处乱瞄。”迪伦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服饰倒是不需要补充,反正在大学都是这么一套袍子,不过我建议你在自己校袍上别个神秘点的标志。一个八卦袖扣怎么样?”
“圆环标志上面别一个小八卦的袖口的确不错!不愧是暗夜贵族,就是有文化。”辛胖子点点头,煞有介事。
“最后,你应该大气一些。”萧笑重重的合上自己的黑壳笔记本,一脸赞叹:“不要太小家子气,每天下课后,不妨多在人流多的地方走走,让大家熟悉熟悉。至于决斗什么的,哪个大人物会有这种闲工夫?”
几个人三言两语决定了郑清今后几天的举动。
郑清目瞪口呆。
第二十一章 前往校工委
在学校呆了快一个星期,郑清也大致弄清楚了学校的区域划分。
整座第一大学坐落在大洋深处的一座孤岛上,谁也不知道这座岛的位置,巫师们索性将这座岛称作布吉岛。
岛屿多大郑清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这座岛上有一条河流、有一望无际茂密的森林。站在宿舍阳台,还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山峰与起伏的山峦。
河流的名字叫寂静河,曲折蜿蜒,即便大四的老生也说不清这条河有多长九有学府的临钟湖便是由寂静河一条支流积聚而出的。
森林被巫师们称为沉默森林。原本这座森林并没有名字,据说森林深处隐藏在许多恐怖的魔法禁忌,每年闯入森林然后悄无声息的巫师不在少数,侥幸逃命的巫师则会彻底失语,因此被巫师们敬畏的称作沉默森林。
有段时间,巫盟大会上曾经讨论将这座黑森林彻底毁灭,但提案在大巫师会议上被全票驳回。同时,大巫师会议还以法案形式通过了沉默森林保护法,才最终确定了森林的名字。
从校园中的简易地图上可以看到,整座岛屿都被广袤的沉默森林所覆盖。地图上,除去第一大学校区有比较详细的标注,森林覆盖的范围内一片空白。
校区主要分作两个部分:第一大学公共区域、学院领地。
每位第一大学的正式成员都可以随意穿梭在大学公共区域内。包括第一广场、第一大门、第一大厅、猎场、药园等等。
被老生们称作停机坪的第一广场位于岛屿西侧的一片高地上,而雄伟高大的第一大门则屹立在高地边缘。
这是所有地图与外界信息所能判断第一大学所在的唯一坐标。也是第一大学的入口。这种谨慎的安全是第一大学一贯坚持的传统。
当学员们进入第一大门后,便会被转移到第一大厅。这座充当枢纽的中转大厅更是开了八个门,作为第二道防线,守护着学校的秘密。
以上都算是学校的公共区域,几个学院共同享有并维护的区域。
学院领地则不同。
每个学院、每座研究所在布吉岛上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这些领地大部分情况下只允许相应学院的成员进入,它们承载着各个学院的传承。
九有学院的领地被称为九有学府阿尔法学院的领地是阿尔法城堡亚特拉斯学院的领地是亚特拉斯金字塔星空学院的领地叫星空魔方。
第一大学在每处领地的四周都布置了无数强大的防御阵法与守卫魔咒,保护学员不受沉默森林的侵蚀。
不同领地之间、领地与学校公共区域之间,都有通过一些神奇的通道相互勾连。
这些通道可能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也可能是一段回旋的楼梯
还可能是一条悠长的走廊。
就像连接西华苑男生宿舍与校工委办公大楼的通道,就是一条偏僻的走廊。
现在,郑清、萧笑、张季信三人便走在这样一条隐秘的走廊中。
周一上午第一节课上,天文081班辅导员姚教授便将学校的处罚通知单交到几位新生手中。
通知单第三条明确规定,涉事新生需要在一周内前往校工委报道,接受后续惩罚任务。
这条处罚沉甸甸的压在郑清几人心头,让他们整整一周都忐忑不安。
没人告诉他们会面对什么样的任务。
步行街上那位安教授曾提及一些处罚任务,比如去百草园拔草除虫、或在书山馆整理书籍、还可能清理临钟湖底的淤泥。
但辛胖子信誓旦旦的向郑清表示,自己亲戚的朋友家的小孩儿曾经在校工委挂职,这些处罚任务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比如百草园的野草与药草很难分辨,如果不小心把一株珍贵的药草当做野草清除,校工委会向相应学生追索巨额赔偿
比如书山馆的走廊仿佛一座迷宫,新生很容易在其中迷失方向,曾经有新生被困在书山馆近一周时间!
至于清理临钟湖底的淤泥,更是坑人。
“除了鱼人、水鬼之类的危险生物外,那些淤泥产生的异味会在校工身上滞留很长时间。”辛胖子捏着鼻子,一脸惊恐,仿佛已经闻到郑清身上散发的强烈气味:“如果是我,宁可在书山馆饿一个星期的肚皮,也不愿意去湖底沾一身臭气!”
想到这里,郑清忍不住叹口气。
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变更处罚安排。如果被选入百草园,自己肯定赔不起学校那些金贵的药草。
至于其他选项
郑清捏了捏怀中的灰布袋。
袋子里装了能够撑一个月的干粮与清水。
万一自己被选入书山馆,再万一自己在书山馆迷路了,这些干粮与清水也能帮自己撑很久吧。
他不安的抓紧自己的法书。
在九有学院已经上了五天课,但法书上仍旧一片空白。
因为他还没有学到一条完整的咒语。
所有老师在第一周的课堂上都会浪费半节课时间让新生做自我介绍、然后用剩下的半节课与新生们唠唠嗑,讲讲课本的引言、聊聊课程安排。
除了符箓课的章老师做了一次简单的随堂考,其他老师竟没有教授任何知识!
唯一的收获就是每个人都将自我介绍背的滚瓜烂熟。
不知道在校工委那里需不需要做自我介绍。
想到这里,郑清低头闷声笑了几声。
走在旁边的张季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不要走神,注意安全。”萧笑在后面用笔记簿戳了戳郑清:“这些走廊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安全,经常有危险生物闯入。”
“危险生物!”郑清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来的危险生物!为什么会闯进这里!”
“实验室逃脱的试验品、猎场跑出来的野妖、变异的灵兽,甚至还有一些陈年老尸化出的恶灵要知道,学府北面有一处小墓园。”
“至于闯进来的原因,这就不知道了。”萧笑紧走两步,来到郑清身前,摇着头说道:“也许它们在寻找逃出学府的出路、也许只是单纯闻到食物的香气。我不是它们,所以不知道。”
夜风拂过走廊。
廊壁上攀附的藤蔓绿叶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
冷风从身后钻入郑清脖子,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郑清回过头。
幽深的走廊中没有一丝人影。
他轻呼一口气,蹑手蹑脚追上身前不远处的萧笑与张季信,不敢再有一丝分神。
第二十二章 七号凉亭
校工委办公大楼并不在学府范围内。
这栋大楼属于学校公共区域的一部分,被校工委隐藏在沉默森林深处。不论学生还是教授,都只能通过有限的几条通道接近它。
郑清脚下的长廊便是九有学院与校工委相连的通道。
这条僻静的长廊以西华苑为起点,紧贴着学府围墙修筑,最后消失在临钟湖附近。
整条长廊都被覆盖在厚重的藤蔓之下,只有间或出现的小凉亭供行人进出。
这些凉亭修筑在第一大学不同区域,仿佛一个个节点,贯通着互不关联的世界。它们既是行人休憩的场所,也是学生们进出长廊的大门。
长廊主体由黑曜石构筑,廊顶装饰着许多精美雕饰,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
只不过郑清现在丝毫没有欣赏这些精美艺术的心情。
萧笑的警告仍旧回荡在长廊深处,让郑清始终有种总有妖魔想害朕的感觉。
他双手各攥着一把符箓,警惕的扫视着两侧石柱。
攀附在石柱上的爬山虎肆无忌惮的伸展着枝叶,酱红色的触角蜷曲着,在微醺的夕日下散发出淡淡红光。
清风掠过。
爬山虎的叶子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心烦意乱。
藤蔓似绳索,草叶如刀剑。
郑清觉得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风景下,似乎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幸运的是,直到他走出长廊,都没有遇到一头不长眼的危险生物。
“七号凉亭。”萧笑翻着笔记本,看着亭子上方悬挂的木匾,点点头:“就是这里,出了亭子就是校工委办公楼。”
郑清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中被抓得变形的符纸,重新塞回灰布袋。
“我一直觉得巫师们起名字的能力有待提高。”看着凉亭外温暖的日光,郑清心情也舒服了许多,忍不住吐槽:“就不提第一大学、第一大厅这些让人心塞的名字。单论这些亭子,我认为完全可以用一些优美点的词语修饰。”
“比如?”
“比如通往校工委的亭子可以叫校工亭,通往百草园的亭子可以叫百草亭,通往贝塔镇的亭子可以叫贝塔亭。”
“这些名字与一号凉亭或者七号凉亭有什么区别?”张季信耷着眼皮瞅着郑清。
“方便我们认知亭子位置。”郑清肯定的说道。
张季信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实际上这些名字并不是巫师们确认的。你们忘了开学时尼古拉斯曾经提过,这座大学是活着的大学吗?”萧笑在旁边义务讲解:“这些亭子上的名字,都是第一大学自己起的。也许这座大学比较喜欢这些逻辑清晰的名字。”
郑清摸着黑曜石柱的手像被烫了一下,飞快的缩回口袋里。
“活着!”他惊恐的看着被藤蔓覆盖的长廊,觉得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那是夸张的说法。”
“魔法世界没有夸张这个词。”
萧笑说完,率先走出凉亭。
不远处,身穿白色长袍的林果正蹦蹦跳跳向他们跑来。
他的身后,蓝雀抱着自己那把长剑,微笑伫立。
时至傍晚。
太阳在天际只留下一袭模糊的虚影。
微微泛白的天空充斥着夜色即将降临的神秘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新生们面前,一座漆黑的三层小楼安静的卧在那里。
沉默无声。
蓝雀没有说话。
在林果噼里啪啦的解释下,刚来的几位新生才明白为何两人站在楼外。
“我们绕了好多圈,一直没找到楼门。”林果一边说,一边带着众人又绕着小楼转了一圈。
整栋楼都被冰冷坚硬的黑色巨石包裹着,最矮的窗户距离地面都有三米以上的高度。
就像林果提到的,这栋楼没有大门。
几名新生面对这座沉默的大楼束手无策。
“处罚通知书上没有提到进出大楼的方法吗?”郑清展开那张鲜红的通知单,迎着模糊的日光,眯着眼,试图在边缘角落找到几句隐秘的咒语。
“没。”蓝雀简洁干脆的回答了一个字。
“你的袖扣真好看,是炼金产品吗?”年纪较小的林果这时倒显得很轻松,指着郑清袖口的装饰,满脸好奇之色。
郑清飞快的缩回胳膊,将手揣进衣兜。
这是第几个注意到袖扣的学生?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昨天宿舍夜会后,迪伦真的在他的藏品中翻出一对八卦袖口,强烈要求郑清别上。
按照这位有着血族修养的狼人介绍,帽兜、腰带与袖扣是穿着巫师长袍的三要素。
校服都是定制,帽兜与腰带都有相应规格,变动余地不大。
只剩下袖扣,成为第一大学讲究品味的学员之间争抢那一丝差异的战场。
事实的确如此。
带上那对八卦袖扣后,郑清收获了更多关注的目光。
周五上午的炼金术课上,向来倨傲的马修卡伦破天荒对他打了声招呼!把周围同班同学惊掉了一地下巴。
但这并不是郑清所希望的。
想到这里,他恼火的看了萧笑一眼。
西瓜头男生把脑袋埋在黑壳笔记本中,忽视了这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只是个小装饰,不是魔法物品。”郑清含糊着,转头看向林果:“之前一直忘了问,你在阿尔法的哪个班?”
林果迷惑的看着他。
“我在九有学院天文081班,你呢?”郑清补充道。
“阿尔法不分班。”旁边传来萧笑的声音。
“不分班?”郑清诧异的扬起眉毛:“没有固定的班级吗?”
“对,我们没有固定的班级。”小男生有点明白郑清的意思了,解释道:“阿尔法对于全部学生只有学分要求。只要在四年大学生涯中通过六十门及以上的功课,得到毕业要求的规定学分,就可以正常毕业。”
“最要紧的是,阿尔法没有留级生。”张季信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
“你们没有相对应的专业吗?”郑清忍不住继续问道。
“有的,我就是炼金术专业。但学院的教育委员会只规定了部分必修课程。”
“我跟你们一样,大一也有符易文三门必修课。只不过我们可以任意选择授课老师,每节课都可以。比如这个月我选择章怀古讲师的符箓课,下个月可以换成约翰教授的符箓课。”
“除了必修课程,其他课都可以任意选择。学院只需要你毕业时拿出一份合格的答辩论文。”
第二十三章 花园之喻
如果第一大学真的是一个活着的生灵,那它一定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郑清对这点毫不怀疑。
从接触第一大学的面试官起,到四季坊所见所闻,再到现在真正踏足这所大学,郑清看到了太多矛盾与分歧的地方。
比如,一所大学有四种录取学生的方式!
作为一名通过考试进入大学的九有人,郑清完全无法理解其他几种录取方式。也许天赋选择、信仰鉴定或战斗力评估有一些合理性,但在郑清看来,这些录取新生的方式缺乏最起码的公平。
这些不公平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校园文化的差异。
差异如此显著,以至于不同学院学生之间交流恍若陌生人。
如果不是精神分裂,第一大学怎么会允许不同的思想同时流淌在自己身体之中?
但是,与担忧学校教育公平性相比,郑清更担忧自己的学业。
毫无中等教育的基础,直面高等教育的考验。
这种冲击令人不安。
不论是面试官反复强调的考试,还是他无意间提到的留级生,都在惶恐的新生心底留下浓重的阴影。
考试不好怎么办?会不会被遣返!
升级考试没通过怎么办?会不会留级!
留级是不是很丢人!
会不会被别人指指点点!
即使前几日的随堂考试也没有减轻他的这些忧虑,反而加重了他的不安。
因为先生总是告诫他,飘得越高,摔的越狠,人贵有自知之明。
现在,几位同学告诉他,阿尔法学院不仅不需要考试,而且没有留级的风险!
与严苛的九有相比,这种优渥的学习环境令人心醉。
“同校不同酬。”郑清嘟囔着,羡慕的看着林果:“什么时候九有也能取消考试政策呢。”
“没有考试,就没有九有学院。”萧笑尖锐的评论道:“另外,阿尔法学院的规则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这个我知道。”张季信在旁边挥舞着拳头,补充道:“我哥跟我说,阿尔法学院每年的毕业率不到百分之六十!现在学院中还有一大堆大五大六的老生在艰难的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相对而言,九有学院毕业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的确如此。”林果诚恳的看着郑清,擦了擦鼻子:“每所学院都要维护第一大学的荣誉,阿尔法学院属于典型的宽进严出。”
“不论如何,你们的学习环境都非常自由。”郑清叹口气。
萧笑发出短促刺耳的笑声。
郑清怒目而视。
“没有人告诉你应该上什么课,没有人告诉你选择是否错误。”萧笑挖苦道:“yes,there/was/always/a/choice。yes,you/always/have/a/choice。把选择的权利丢弃给个体,美名其曰‘自由’。殊不知,这是对个体最大的不负责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有效信息,都有能为自己正确选择的能力。”
“这句话有点绕。”张季信看上去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
“打个比方。同样两个男生。一个男生父母都是注册巫师,一个男生父母都是白丁。注册巫师父母可以在男生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为他进行完整的晋级规划,而白丁父母对这些一无所知。”
萧笑抱着笔记本,继续完善这个例子:
“当两个男生一同进入阿尔法学院后,父母是注册巫师的男生可以目的明确的选择专业所必须的课程;而父母是白丁的男生则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似乎学了许多门课程,但这些课程对晋级注册巫师毫无帮助。”
“我们能否认两个男生都始终有选择的权利吗?”萧笑挥舞着笔记本,嘲讽道:“只不过一个睁着眼睛看着标记选择正确的道路;一个闭着眼睛凭感觉瞎猫碰死耗子。”
“这么看起来,阿尔法的教育方式的确有失公平。”郑清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这是九有学院的一贯想法,但正义就是要让每个人各得其所。”林果固执的维护自己学院的荣誉:“父母是注册巫师的男生固然可以成为一位注册巫师;但父母是白丁的男生最终也会找到自己真正天赋所在。我记得有位教授对两所学院的这种观点有个非常恰当的比喻。”
“花园之喻?”萧笑抬起眼皮,瞟了小男孩儿一眼。
“对。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生长茂盛的植物。花园的主人可以选择不断修剪歪斜的枝条、剜掉腐烂的枝叶,让整座花园整洁美观。主人也可以选择让草木自由的生长,肆意展现自然的美妙和谐。”
林果涨红小脸,激动地辩解道:
“白杨想向高处长?没关系,努力向上长!爬山虎想找一份依靠?没关系,墙壁、树干、雕塑,都能给他依靠!蔷薇可以肆意吐出大小不一的花苞,冬青也能任意舒展自己是抱负。每种植物在花园中都能够顺应自身的天赋,对于植物们来说,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公平吗?”
蓝雀轻轻拍了拍林果的脑袋,示意他冷静一点。
萧笑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反驳。
“听上去不分伯仲。”郑清摸了摸鼻子,嘀咕着。
“所以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仍旧共存在第一大学之中。”张季信抱着胳膊,总结道:“但不论在哪座花园,主人都希望看到一座漂亮的花园——这种结论只能由时间来确定。”
几位前来接受惩罚的新生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一阵冷风拂过。
郑清紧了紧袍袖,抬起头。
天色已然灰白。
远处,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暗淡的巨大灰斑仿佛一块块难看的补丁,涂抹在天际,透露出一丝丝的潮湿与懈怠。
黑色的校工委大楼依旧沉默的伫立着几人眼前,没有丝毫变化。
郑清又一次抽出那张淡红色的通知单。
“也许单子上有什么路线图或者咒语被隐藏了?”他用自己的法书夹着通知单,试图找出一些线索。
张季信也很感兴趣的拿出法书,用书脊敲了敲自己的通知单。
“会迟到吗?如果迟到会加重惩罚吗?”林果重新变回那个怯生生的小男生模样。
“有人。”蓝雀冷淡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顺着他的目光,郑清看到不远处一株垂柳下,倚坐着一个枯瘦老人。
“去问问呗!”张季信收起法书与通知单,兴冲冲的向树下跑去。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他,向老人走去。
第二十四章 打火石与魔法
校工委办公大楼坐落在一处水中小洲上。
隔着辽阔的水面,黢黑的沉默森林安静的环绕着小洲,挡住了那些窥视的目光,组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微风携带着渚外的水汽,在这片狭小的世界盘旋回转。湿润的感觉在空气中舒缓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草丛中,纺织娘开始间歇性扯着嗓子织、织、织、织呀唱起小曲。
夏暮秋初的水面一片平静,渚清沙白,一只大黄鸭带着一群小宝宝爬上岸,大摇大摆从年轻巫师们的眼前经过。
因为刚刚从水中漂游而归,大黄鸭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印。小鸭子们扑闪着翅膀,踩着母鸭留下的痕迹,排着整齐的队伍行进。
它们迈着笨拙的步伐,穿过岸边的垂柳林。
那些垂柳修长的细枝在微风中一起一伏,翠绿的柳叶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柳树没有经过修剪,粗大的枝干努力向水面弯去,仿佛一位位朝拜者,向沉默森林展示自己的虔诚。
一位老人倚靠着其中一株垂柳,在傍晚的余荫中小憩。
这株垂柳立在一处凸向水面的小码头旁,树干中部的一片树皮被刮去,露出发白的木头,上面用漆黑大字刻着利涉问津四个大字。
“是个好兆头。”张季信指着问津两字,笑眯眯的看向伙伴们:“也许这才是正确的方式。”
他先一步赶到老人身前,却没有开口询问。
树底下铺了一张蓝色大方格的棉布,老人抱着一根粗大的竹筒,懒洋洋的靠在树底,眯着眼,盘腿而坐。
似乎察觉身前有人,他微微抬了抬眼皮。
张季信向前跨出一步,唱个肥喏,粗声粗气的问道:
“劳驾,您知道校工委的大楼怎么上去吗?”
说话间,其他新生也来到垂柳下。
老人撩起一个眼皮瞅了张季信一样,嘴里咕哝咕哝半天,最终只吐出一口浓痰。
萧笑拍了拍自己的法书,清除掉老人留在地上的那块痰迹。
老头咧开嘴,呼哧呼哧笑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道:“不急,不急,你们暂且等等。”
几人闻言,只有杵在原地,静静等待了。
老人伸出枯瘦焦黄的手指,探进自己腰间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夹出一簇金黄色的细丝,慢腾腾的揉进竹筒侧面凸出的一个小竹管里。
他身边铺了一块灰白色的手帕,上面零零碎碎放了很多东西。
烟丝揉进后,老人枯瘦的指尖滑过那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最终掂起一块黑色的石头和一个刀片状的东西。
他一手抓起石头,一手抓着黑色刀片,将它们重重的擦在一起。
“啪!啪!啪!”
清脆的敲击声打破水畔的宁静。
纺织娘的叫声戛然而止,不远处那群小鸭子在母鸭带领下飞快的蹲在草丛中装死。
一簇橘黄色的火星从刀片上迸溅出来,投射到烟丝上。
烟丝开始冒出屡屡青烟。
老人嘴对着竹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竹筒里咕嘟咕嘟的水泡音持续了很久。
“这是在吸水烟?”郑清听到身后林果小声而好奇的问话。
“也许吧。”张季信揉揉自己的头皮,很是无聊的说:“为啥不用魔法啊,用这种慢腾腾的方法,一口烟都要吸一个下午。”
“噗噗。”
一连串白色的烟圈从老人鼻孔喷了出来,大圈套小圈,环环相扣,非常滑稽,郑清忍不住笑出声。
老人也笑了。
他磕了磕那个小竹筒,将里面残存的烟灰拂去,顿了顿,又从腰间的口袋掏烟丝,边掏一边慢腾腾的说:“小小年纪,时间还长的很,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们还有事情!很急的!”张季信有些焦躁的来回转圈。
“急什么?事情不是急来的,慢慢做,什么都能做好。”老人仔仔细细的把一束新的烟丝揉进小竹筒,一根烟丝都不错过,那种一丝不苟、慢腾腾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有些抓狂。
“我来帮您点烟吧。”郑清看到那只枯瘦的手又探向那块灰白色的手帕,连忙从灰布袋里抽出一道符纸,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不用法术呢?”
“法术?”老人诧异的扬起眉毛,晃动手臂,火石与刀片重新碰撞在一起:“我用的难道不是法术吗?谁说法术一定要是念着咒语、拍着法书才能使出来的?”
说话间,火石与刀片重重砸在一起,迸溅出一串金黄色的火花。
“但这只是普通的火石与铁片啊!”郑清疑惑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脑子这么死板。”老人咕哝着,又是一口长长地水烟。
“火,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法术啊!”
“你们觉得习以为常的,其实是我们的老祖宗们梦不可及的。”
“你们今天看到一本书能点火、放电、炼金、制药,能造出种种神奇的效果,然后说它是魔法。岂不知,很久以前,我们的老祖宗看到从木头里冒出的火花,便会尊为神迹!抛去时间,其实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魔法。”
草丛中,几只小鸭子已经耐不住寂寞,偷偷摸摸从母鸭翅膀下钻了出来,追逐几只蹦跶的蛐蛐。
缝隙里,纺织娘似乎适应了偶尔传来的敲击声,重新拉着嗓子开始织布、织布。
老人叭嗒叭嗒抽了几口水烟,摇了摇头,最终懒洋洋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楼,道:“差不多了,你们进去吧,你们要去的目的地就在身后。”
“身后?”张季古转头看了一眼,果然不远处的大楼露出了一张仿佛咧开大嘴一般的入口。他欢呼一声,撒腿就跑。
致谢之后,萧笑等人也紧随其后离去。
只剩下郑清,茫然的看向自己身后,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面红耳赤,谢过老人,小跑着追上前面的几个身影。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小子机缘不错。”老姚抓着自己的烟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笑眯眯的喷着烟,对老人说道。
“哈哈哈哈。”老人满意的点点头,顿了顿手中的烟筒,抽出一小把烟丝,大笑道:“转得好,转得好啊!要不要来一点?”
“却也不知他有没有真的意识到那扇门就在自己身后!”老姚乐呵呵的接过烟丝,塞进自己还在冒烟的烟斗中,接口道。
“能看,就好!懵懵懂懂的是机缘,清清楚楚的是造化啊。”
天色渐朦胧,笼住了两个悠长的身影与那淡淡的烟气。
第二十五章 校工委大楼
第一大学在校园管理上非常突出自律的理念。
整座大学,由一位校长与两位副校长负总责。校长总揽全局,只在校务上给出一些指导性的意见,轻易不参与具体事务。具体校务则由两位副校长通过教授联席会议与校工委来管理。
教授联席会议由学校所有在职教职人员组成,主要负责学校教学工作。
与教授联席会议不同,校工委作为第一大学的两大管理机构之一,成员主要是一些退休教授、讲师以及招募的专业校工构成。退休的教职人员,只有很少是因为年纪的原因退休的,剩余绝大部分是因为实验事故或者晋级失败而黯然隐退。
校工委全称是‘第一大学校园事务管理工作委员会’,因为委员会大部分成员都是穿着灰色长袍的校工,于是学生们习惯性的将其简称做‘校工委’。
顾名思义,但凡属于第一大学的校园事务,均在校工委的职责之内。从年度教学计划到课程课表安排;日常校园设施维护、夜间校园安全巡逻;甚至学校四大自治组织中的三个,都由校工委指导。
因为负责的事务庞杂,所以校工委内部还划分了三个主要的办事机构:第一大学内务委员会、第一大学安全事务委员会、第一大学外务委员会。即使如此,细微而繁杂的校园工作事务,仅凭退休的老师们,是完全无法胜任的。
因此,除了用学分招聘学生与助教们担任校工委的职务外,第一大学还在全校实行义工惩罚措施。凡是违反校规、触犯校纪的学生,除了接受学校书面的警告、扣学分等惩罚外,还需要在校工委的安排下义务劳动。
郑清一边回忆着《走进第一大学》上对校工委的介绍,一边走进这座压抑的三层小楼。
按照处罚通知单提到的地址,校工委办公室应该就在这座黑色小楼内。
一楼的前厅没有灯,光线有些暗淡。
借着昏暗的天色,郑清可以看到前厅深处立着的一个接待台。
前台没有人,但是在迎宾台旁放着一株两米高低的黑色树形鸟架,纵横交错的树枝上,七八只虎皮鹦鹉正侧着脑袋,瞪着绿豆大小的圆眼睛,盯着这些不速之客。
前厅非常安静。
左右两侧的楼道口长着黑洞洞的大嘴,沉默的等待着客人。
也许因为许久没有接触阳光的原因,楼道口总有一股阴凉的冷风逡巡徘徊。
几名新生静悄悄的站在门口,互相交流着眼神。
直到一声轻咳打破这片安静。
林果书包上的灰老鼠受到惊吓,唰的一声窜进书包背面。
“咳咳!”
树形鸟架最高处,一只虎皮鹦鹉用翅膀捂着弯嘴,发出清脆的咳嗽声。
新人们诧异的看着这群鹦鹉。
“打扰!”郑清试着打了声招呼。
鹦鹉们的脑袋齐刷刷转动,小眼睛紧紧盯向郑清。
绿豆大小的眼睛漆黑闪亮,将郑清即将出口的问话堵回嗓子眼。
“校工委办公室怎么走?”旁边的张季信瞅了瞅时间,有些焦躁的问道。
鹦鹉们又把目光转向红脸膛的男生。
郑清轻嘘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这些绿皮小鸟的眼神令他有些紧张。
“新人?”鸟架最高处的虎皮鹦鹉扯着嗓子,尖声问道。
几个人忙不迭点头不止。
林果书包上的灰老鼠重新跑到书包正面,好奇的打量着树枝上的小鸟。
虎皮鹦鹉们似乎有些兴奋,开始扑闪翅膀,晃着圆脑袋,用弯喙用力敲击鸟架上的树枝。
“校工委办公室怎么走?”郑清缓过劲儿,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张季信的问题。
鹦鹉们没有吭声,只是瞪着新人,侧了侧脑袋。
郑清以为它们没有听懂,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鹦鹉们仍旧歪着脑袋不出声,只不过有一只鹦鹉伸着爪子抓了抓食盆。
“校、工、委、办、工、室!”张季信忍不住凑到鸟架下面,一字一顿的大声强调了一遍。
“我觉得它们需要点报酬。”萧笑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看了看其他人:“谁带鸟食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摇摇头。
张季信无可奈何的摊开手:“我们不是李萌那个小丫头,又不养鸟,怎么会随身带什么鸟饲料。”
“你才吃饲料!你们全家都吃饲料!”鸟架高处那只最大的虎皮鹦鹉破口大骂起来。
张季信目瞪口呆。
仿佛是一个信号,眨眼间,其他鹦鹉也都叽叽喳喳加入声讨中。
“其实偶尔吃饲料我也没意见,司汤达那老头上次喂我吃的一把草籽就挺香。”一只肥胖的鹦鹉慢悠悠的对旁边的小伙伴点点脑袋。
“这些新人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另一只身上有红斑的鹦鹉高傲的抬着头,俯视着前厅的新生。
“他们竟然没有养鸟!”鸟架低处的一只鹦鹉看上去很震惊。
“他们不是男生吗?我前几天听几个星空学院的高年级学生说,男生都有鸟!”另一只个头比较矮小的鹦鹉尖着嗓子,在树枝上蹦蹦跳跳。
蓝雀一脸黑线的转过头,捂住林果的耳朵。
小男孩儿茫然的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鹦鹉,很明显没有听懂。
郑清忍着笑意,从灰布袋中掏出一把自家仓鼠吃的杂粮,伸到鸟架前,试探道:“这个可以吗?”
站在枝头最高处的鹦鹉张开翅膀,滑下来,叨了一口郑清手心里的仓鼠粮,满意的点点头,伸出爪子指指鸟架上的食盆,吩咐道:“倒满!”
郑清笑眯眯的从灰布袋里掏出肥瑞的口粮,一股脑全倒进食盆里。
自从给那只小家伙改了新名字后,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
仓鼠没有跟着自己来第一大学,这些东西扔在灰布袋里也没什么用,拿去孝敬这些有趣的小鸟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人?”郑清一边倒口粮,一边好奇的问道。
“哪个老生会问出你们那个蠢问题!”鹦鹉收起爪子,撇过头,满脸不屑。
“万一是从来没有来过校工委的老生呢?”
“不不不,你们还没听懂。”鹦鹉得意的扇了扇翅膀:“‘校工委办公室’这个用词不准确,老生们都不会这么说。”
新人们好奇的看着它,等待下文。
鹦鹉脑袋转了转,换了个问题:“你们来干嘛?”
郑清犹豫了一下,掏出处罚通知单,递到鹦鹉眼前。
“你们就是那群刚入校就打架斗殴的新生?!”大鹦鹉瞪大眼睛,扑闪着翅膀,尖叫着:“学校都传遍了!说有一群好汉进了学校!”
“好汉?!”郑清有些晕晕乎乎的问道:“谁这么说的?”
“我大表姐隔壁斑鸠家的二小子、我舅舅老板闺女家的八哥、还有几只打秋风的野鸽子。”鹦鹉扇着翅膀,在前面引路,道:“跟我来。”
郑清舒了口气。
斑鸠、八哥、野鸽子,原来只是一群聒噪的小鸟在乱说。
他现在麻烦一大堆,最怕有人给炽烈的火堆里添柴烧。
第二十六章 第一行政办公室
大鹦鹉扑闪着翅膀,带着一伙新人向走廊深处拐去。
一边飞,一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这一整座楼都是校工委办公室,老生们全知道。”
“只不过楼里面细分着许多不同职能的办公室。如果你在前台不问清楚,我们没办法带你们去合适的地方。”
“你们就是办公室前台?”张季信忍不住插口问道。
“怎么,看不起鸟?!”大鹦鹉落在郑清肩膀上,歪着脑袋横了红脸男生一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前台应该安排两三个学生给你们打下手。”郑清连忙圆场。
“嗯,会说话!”大鹦鹉挥着翅膀拍了拍郑清脑袋,老气横秋的夸赞道:“前台的确还有个小姑娘给我们帮忙,只不过今天有事没在。”
众人恍然。
走廊中非常安静,没有一个人影。
新人们在鹦鹉的指引下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木门,门楣处悬挂的铜牌上镌刻着这些木门的主人。
卫生督查办公室、综合档案管理办公室、校刊校报管理办公室、社团联合会办公室、学生会事务办公室等等等等。
一个个办公室的铭牌从郑清眼前掠过,令他目不暇接。
“这栋楼里有多少个办公室?”看着两侧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门牌,郑清忍不住侧过脸,问肩膀上的大鹦鹉。
也许觉得蹲在肩膀上比拍着翅膀飞来飞去更省力,这只大鹦鹉落在郑清肩膀后就赖着不动了。
“太多了,两支翅膀也数不清!”大鹦鹉抬起一只翅膀,感慨道:“一层是校工委内务委员会的办公区域;二层是外务委员会办公区;三层是安全事务委员会的办公区。每一个委员会都下辖十几个职能办公室。”
“就算是走廊里巡逻的那些无头骑士也说不清每层有几个办公室——当然,它们已经没有脑袋了,想说也说不出来,嘎嘎嘎嘎。”
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鹦鹉扑棱着翅膀,嘎嘎大笑了两声。
队伍中间的林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一阵冷风从新人们身边掠过。
郑清勉强笑了两声,惊恐的打量着四周,唯恐鹦鹉嘴里的无头骑士突兀出现在眼前。
大鹦鹉似乎没有觉察队伍中变的有些压抑的气氛,依然用欢快的语调继续解说:
“这些办公室变来变去,没个准信。”
“比如前几天,一层就把‘临钟湖鱼人保留地办公室’合并到三层的‘校内安全事务办公室’了——因为这几年随着鱼人数量的上升,越境鱼人伤人事件时有发生,内务委员会认为这是安全委员会的责任。”
“还有,每次月下议会选举后,二楼的外务委员会都会根据议会席位变动,增减相应办公室。”
“所以说,这个数字没准。”
“到了!你们需要在这里报道。”鹦鹉拍打着翅膀,从郑清肩头离开,来到一扇木门前,抓着门楣,重重叨了两下黄铜铭牌。
铜牌表面坑坑洼洼,上面阴刻着七个黑色小篆:‘第一行政办公室’。
“咚!咚!咚!”
鹦鹉用尖锐的圆喙啄着铭牌。
“听到了!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你轻点!这是这个月最后一块牌子了,叨坏后勤那边不给发新的。”
深红色的木门豁然打开,将门口的新生吓了一跳。
“跟上!”大鹦鹉拍打着翅膀,率先飞了进去。
几个新生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屋内的光线非常充足,与走廊里那黑暗压抑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门后没有人,目之所及是一排排银灰色的金属档案柜。柜子很高,与屋顶之间几乎没有留下空隙。
这些柜子排着整齐的队列,每一列看上去都数以百计。
面向房门的柜壁上,挂着一个个明黄色的号牌,从左向右,按一号、二号、一直排序到九号。
鹦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深处,郑清只能听到它拍打翅膀发出的回音。
走进办公室的几个人犹豫着,停下脚步。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重重的关闭。
新人们又被吓了一跳。
“顺着一号与二号文件柜间的过道向后走。”一个声音从办公室深处传来:“往前走就行。”
与隔着门相比,这个声音显得清晰了许多:
“路过陈列柜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惊醒那群磨人的小妖精。”
郑清很快就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过道深处的文件柜上,多了一些橱窗。透明的玻璃橱窗内,放置着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有些陈列品还能分辨出具体形态,比如用蛇尾做头发的小丑面具、色块斑驳的油画、脏兮兮的铜壶、生锈的匕首、嵌着绿宝石的黄铜戒指、泛着油光的长鞭等等。
有些陈列品则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一块漆黑的不规则石块、一根被虫蛀出许多小孔的木棍、几根缠绕在一起的彩色布条,等等。
甚至还有各种奇异生物的骨架、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渗人标本。
这些陈列品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看的郑清毛骨悚然。
“为什么办公室放这些东西?”他小声问萧笑。
“应该是学生们非法带进校园的魔法物品,被没收后放在这里了。”萧笑指了指一个橱窗玻璃上贴的标签。
郑清凑到标签前,仔细读了读:
名称:人皮唐卡(编号y-2006-007)
数量(规格):一张(7550)
持有人:扎西多吉(亚特拉斯06级)
入档时间:二零零六年九月一日
入档原因:校规明令禁止携带的黑魔法用具名录(3-1-201)
危险等级:三(禁止触碰)
……
紧挨着这张标签的另一张标签字迹有些模糊,郑清只能勉强看清名称前几个字是‘芭比娃娃’。
对应的橱窗里,一个眨着湛蓝色大眼睛的小姑娘正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郑清。她穿着绯红色的公主裙,裙底露出一双洁白的小脚丫。
这有什么危险?
郑清忍不住用指尖擦了擦那张标签,想要看清楚点。
“快点跟上。”前面不远处传来萧笑小声的警告:“记住进门后的提示。”
郑清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橱窗里的姑娘,小跑着跟上伙伴们。
“我只是看着挺稀奇。”他小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