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可能的任务
越过整齐排列的文件柜,一个拥挤的小世界出现在众人眼前。
房间一侧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台黑色大理石落地钟,银白色的表盘上镌刻着优雅的花体符文。炭黑色的摆锤不紧不慢的摆动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落地钟前,是一台巨大的球形仪器。球体表面绘满星体图案,结实的黄铜底座上,四头泛着红光的龙形异兽正伸着爪子,推着中央的球体缓缓转动。
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一扇木质的平开窗紧闭着;银灰色的窗帘被紧紧束缚在窗扇两侧。透过窗外昏暗的天色,可以看到远处沉默森林漆黑起伏的树冠。
窗台上摆放了几盆短叶君子兰与水仙,也许因为疏于打理,这些盆栽植物宽大的绿叶上蒙着一层尘土,看上去灰扑扑的。
窗台下方的矮墙边,堆砌着一排纸箱子,箱子里堆满杂物。杂物上面放着几块醒目的红色的‘禁止触碰’的警告牌。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它占据了这个世界大部分的空间。桌面上杂乱的堆放着一沓沓文书,五颜六色的标签夹在这些文书中,看上去让人眼晕。
桌面前端,竹黄色的笔筒倒在桌面,几根毛笔披散着笔头,懒洋洋的吐着黑色的口水。一头寸许高低的青铜水牛甩着尾巴,低着头,将那片黑色的墨迹舔舐干净。
办公桌边缘有一个简易鸟架。
鸟架上蹲着两只鹦鹉。
一只是为郑清等人带路的虎皮大鹦鹉。
另一只则是长着两个脑袋的红腹金刚鹦鹉。
此刻,那只红腹金刚鹦鹉正抓着一张清单大声吆喝:
“阿尔法学院申请年度猎场使用计划表!”
“亚特拉斯一名卫斯理派的修士请求从浸礼派班级独立分班的申请书!”
“巡逻处下周的值班计划表!”
每吆喝一句,都有一只蓝色的小精灵从周围的文件堆里翻出对应文档,码放到桌子中央。
当新人们挤过小山般的文件堆来到办公桌前时,虎皮大鹦鹉正咬着一根吸管哧溜溜喝着果汁。红腹金刚鹦鹉的另一个脑袋也咬着一根吸管,与虎皮大鹦鹉争夺水源。
“一层真该再加一个行政办公室!”虎皮鹦鹉抖着翅膀,含糊的哼着:“前几天撤掉的那个‘鱼人保留地办公室’房间还空着呀,快打个报告,申请建立新的办公室。”
“哪有那么简单。”红腹金刚大鹦鹉丢下吸管,抱怨道:“那个空置的办公室已经被预定了,据说要把‘第三行政办公室’改名‘事务协调办公室’——天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变动要增加多少文件!”
“就是!就是!”金刚鹦鹉念着清单的那个脑袋偏过头,赞同着。
“不要停!今晚还要不要下班!”一个恼火的声音打断两只鸟儿的共鸣。
声音的主人把脑袋埋在文件堆里,郑清只能看到他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看到新生们走近,红腹金刚大鹦鹉轻咳两声。
桌后,一张疲惫的面孔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
“你们是?”
“那群还没入校就打架的新生!”虎皮大鹦鹉急吼吼的在旁边解释。
“这位是第一行政办公室本周值班员,星空学院大三的学生,海因茨·李曼。”红腹金刚鹦鹉慢条斯理的向新人们介绍。
“哦!是来领取义务劳动的任务吧。”海因茨露出恍然的表情,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站起身,走到几位新人面前:“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蓝色的院袍紧紧绷在身上,看上去仿佛一位健美教练。
“你们现在的新生真不得了。”这位学长翻检着手中的档案袋,一边感叹着:“我们当初进校的时候乖的像一堆小鹌鹑,屁都不敢乱放。哪像你们,学生身份卡还没焐热就大打出手!果然有代沟啦!”
新人们唯唯诺诺,笑脸相迎。
“身份卡与处罚通知单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几个新生忙不迭答应着。
张季信从裤兜里抽出皱皱巴巴的通知单与身份卡。
海因茨捏着通知单的一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张季信心虚的嘿嘿两声。
郑清从灰布袋里抽出自己的通知单,用力抚平上面的褶皱。
“你就是林果?”夸张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
郑清抬起头,海因茨正拿着一张身份卡,仔细打量着林果。
林果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紧张的点点头。
书包上,那只脾气很坏的老鼠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终于见到传说中与我同届的超级天才了!”值班老生一脸感慨的拍拍林果的肩膀:“平常也不来星空学院转转,我们那边很多人都惦记着跟你打招呼呢。”
“大家都不让我去星空学院。”林果脸色有些发绿。
郑清深以为然。
以小男孩儿的身板,估计撑不过星空学院一轮的招呼。
“讲道理,你其实是他们的学长!”值班老生笑眯眯的看向办公室里其他新人。
“学长!”郑清瞄了一眼那个瘦小的身影,忍住了即将盈眶的热泪。
为啥人与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同样是十二岁,自己那个时候好像因为见到一个幽魂吓得尿裤子了,而林果已经在第一大学旁听了两年的大学课程。
“不用叫我学长,”林果慌乱的摆着手,怀中书包上的灰老鼠却一脸得意:“前两年其实不算正式入学,我跟你们是一级的。”
郑清垂头丧气的不搭话了,这句解释重新在他胸口捅了一刀。
海因茨翻开文件袋,抽出一张张通知:
“蓝雀,你进第一一四号炼金实验室,进去后找金助教。”因为同属一个学院,这位学长还很热情的给他指点:“金助教很和气的,他主攻武器附魔方面,找星空学院的学生估计是去打铁的。”
郑清想象着一脸冰冷的蓝雀挥着铁锤的违和感,忍不住咧咧嘴。
“张季信,去找百草园的司汤达大叔,他会给你安排事情的。”学长摇着头,拍了拍红脸膛男生的肩膀,安慰道:“在园子里做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给家里添麻烦。”
张季信哭丧着脸,接过自己的处罚通知。
郑清恶意揣测学校是不是专门挑选了有赔付能力的人去百草园。
“萧笑,去图书馆找林研究员。”
西瓜头男生安静的点点头,将处罚通知夹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中。
办公室的学长瞅了瞅最后两张处罚通知,揉揉眼睛,又仔细读了一遍。
“不可能吧!”他喃喃着,抓着两张纸跑回办公桌前,翻动着备份的详细记录核对内容。
办公室里陷入异常的沉默中。
郑清看了看林果,又看了看其他同伴。
萧笑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季信搔着脑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蓝雀则安慰的拍着林果的脑袋。
“那么,最后两位同学。”海因茨站在办公桌后,肯定的晃了晃手中的两张单子:“我以为出具时抄录有误,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你们有点辛苦。”
他抬起眼皮,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局促不安的新人。
“郑清,你跟林果去巡逻队,嗯,已经给你们安排好去处了,你们加入临钟湖夜巡队,负责凌晨一点至四点的夜巡任务。时间倒是没固定,但你们每周需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参加巡逻任务。”
第二十八章 临钟湖夜巡
在走进校工委办公室的大楼之前,郑清已经通过许多渠道大概了解了校工委的部门划分与职责安排。
一般而言,外务委员会因为需要经常出校执行任务,所以很少在低年级学生中选人。而安全事务委员会因为工作内容包含一定的危险性,也很少选择低年级人员。所以学校处罚的大一新生,基本都会由内务委员会安排。
蓝雀去的炼金实验室、张季信去的百草园、萧笑去的图书馆,就属于这种情况。他们被分配的工作也基本是固定的:比如打铁、清除杂草、整理书籍。
都属于非常基础、几乎不会发生意外的工作。
而巡逻任务则完全不同。
在第一大学,巡逻队一直是一支非常特殊的队伍。
作为拥有数百人规模的强力部门,巡逻队的成员并不固定。退休的老教授、兼职研究员、在职助教、全职校工、受惩罚的学生,可以说第一大学任何一个岗位在巡逻队中都能找到符合要求的队员。
作为拥有正式编制的学校部门,巡逻队又同时受到内务委员会与安全委员会双重领导。一方面,巡逻任务安排、路线规划等需要内务委员会统筹安排;另一方面,巡查过程中涉及校园威胁的许多内容又与安全委员会息息相关。
事实上,第一大学的巡逻队所承担的任务非常广泛。
从登记没有按时就寝的溜号学生,到防范沉默森林的野兽摸进校园;还包括阻止保留地的鱼人越境出线、检查覆盖校园范围的守护大阵有无故障,等等。
郑清就曾在《走进第一大学》中读到巡逻队将迷路的鱼人宝宝送回临钟湖的故事。
但他从来不知道学校会招徕大一新生加入巡逻队!
“这个安排的确有点出乎意料。”海因茨·李曼非常诚恳的摊摊手,他看上去也有些迷惑。
“夭寿啦!大一新生要进巡逻队了!!”虎皮大鹦鹉喊叫着,兴致勃勃的飞出办公室,向自己的小伙伴们八卦这条新闻去了。
“大惊小怪。”鸟架上的红腹金刚鹦鹉咔咔嘴,一个脑袋转向郑清,安慰道:“别担心!巡逻的时候飞高一点,跑进学校的野妖一般都不会飞!”
“他们没有翅膀!”红腹金刚鹦鹉的另一个脑袋纠正道。
两个鹦鹉脑袋互相看了一眼,重新咬住吸管开始喝果汁。
郑清与林果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要紧,安心点。这个任务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海因茨拍了拍两个新生的肩膀,鼓励道:“第一大学校区是巫师界最安全的区域,没有理由相信有什么危险生物能随随便便在学校里溜达。”
郑清看了萧笑一眼。
长廊中的警告仍旧历历在目。
他觉得海因茨安慰性的话语需要打点折扣。
巡逻任务。
而且是临钟湖夜巡任务。
即使没有遇到危险生物,也有可能因为打盹失足滑进湖里!
要知道,湖水中的住户与巫师们的关系并不是非常友好。
“你们这只属于非常简单的校内巡逻任务,甚至连学府都没出。只是时间稍微有点影响你们休息,注意安排好时间。”值班的老生将几个新生送出大楼,一路上安慰的话语就没有停止。
但是直到走出校工委的大楼,郑清脑子里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平日里辛胖子给自己讲的野妖故事、迪伦在棺材里讲的鬼怪故事,一个接着一个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如此优秀。
大半夜去巡逻!这是新生的工作吗!
郑清脑海里翻滚着大明坊中的猪妖与专机上的女妖,心里有点发慌。
倒是林果,听到可以大半夜不睡觉,反而变得有些兴奋。
一出校工委的大楼,林果就忍不住念叨起来:“据说我们学校周围能看见龙!”
他一脸的神秘与憧憬。
“龙!”郑清忍不住插口,眼角一阵抽搐。
“的确。”张季信也非常感兴趣的凑了过来:“我听我哥说,沉默森林经常能看到龙的踪迹。学校里偶尔也能见到。我哥说,跟以前在家时见过的没什么区别。”
“你在家见过龙?!”郑清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张季信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说道:
“哦,见过一些。主要是西方的巨龙,去年跟大哥去俄罗斯旅游,见到了伏尔加的古比雪夫双翼龙;嗯,高一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北海,差点抓住一头奥科尼象鼻龙;还有新西兰的蛋白眼……当然,神龙什么的我没见过,只见过诸如唐古拉冰螭、长白山赤虬之类的亚种龙。学校附近的应该是一种水蛟或地行蛟,与其他的一样,都属于普通龙种。”
郑清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些解释丝毫没有降低这种生物对自己的威胁程度啊。
“即使再普通,也是龙啊!”林果忍不住赞叹道:“如果能让我得到它的一些鳞片、唾液、甚至血液……”
“梦!”蓝雀干脆利落的打断林果的幻想。
林果扁扁嘴,闭上嘴,可怜巴巴的跟在蓝雀身后,不再出声了。
“但是,我们这里应该比较安全吧。”郑清努力回想着刚才海因茨的话,艰难的笑道:“在岛上应该完全不需要担心那些神秘生物吧。”
“是啊。”萧笑懒洋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们只需要注意一下那些小妖物。”
“野妖。”蓝雀手不离剑,惜字如金。
“啊!对对,”张季信似恍然大悟一般,敲敲自己脑壳,脸上满是苦恼:“还有那些麻烦,啧啧,这些野妖对于巫师而言,就像野狗对普通人的威胁一样,相当有限。”
这种安慰更像一种恐吓。
林果脸色也慢慢变得苍白起来了。
“学校怎么会有野妖呢。”郑清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楼。
“不小心从猎场跑出来的,不小心从实验室跑出来的,不小心被某些黑魔法污染了的,还有被一些坏家伙恶意带进来的。可能性多啦!”张季信忽然压低声音,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道:“据我哥哥说,他们那届,嗯就是现在大四这届,有人在大一刚进校的时候晚上出去溜达,就不小心被野妖咬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我突然有点羡慕迪伦了。”郑清垂头丧气的嘟囔着。
“像他一样睡在棺材里,还是像他每个月裸奔一次?”萧笑扬起了眉毛。
“不,想像他一样,每经过一次满月,力量都能提升一点。”郑清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而且上个月迪伦一直安安静静的钻在自己棺材里,完全没有裸奔。”
“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不需要在乎黑夜带来的恐惧。”林果打了一个寒噤,颤抖着接口道:“他们就是黑夜之子!”
第二十九章 男生圈儿的小秘密
刚刚品尝到自由滋味的大学生,往往会贪恋这种快感。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周末时很少有人在中午之前起床。
白丁世界如此。
巫师大学也是如此。
清晨,在习惯的作用下,郑清爬起床,跟着萧笑去操场做早课。
完成早上的功课之后,他重新滚回床铺来了个回笼觉。
今天是周六,晚上班里有活动。
按照过往的经验,他觉得自己需要提前攒点精神。
晌午时分,寝室里仍旧非常安静。
阳台上的窗帘半掩着。灿烂的阳光只能穿过窗帘间巴掌宽的缝隙,向昏暗的世界展示自己的热情。
这道阳光落在寝室中央的书桌上,形成一条长方形的光带。
光带的一头是一盆枯萎的雏菊;另一头是一个盖着毛巾的纸箱。
光带中央,肥猫团团摊开身子,把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毫不客气的霸占住阳光地带的剩余面积。
它眯着眼,满意的打着呼噜。尾巴尖随着呼噜声一翘一翘,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某些隐秘部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然,屋子里也没人在意这只猫放浪的姿态。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迪伦一贯昼伏夜出。在郑清的印象里,那张六柱床的帷帐似乎永远都紧闭着,只有偶尔从帐子里伸出的脑袋让人们意识到床上还有一位住户。
辛胖子心宽体胖,平日里上课都需要几位舍友努力拉扯才不至于迟到;在这周六的上午,众人怜悯他的辛苦,索性让他睡个痛快。
郑清昨夜与几位难友从校工委领取惩罚性任务后,一直处于极度沮丧的情绪中。这种情况下,充足的睡眠可以有效缓解内心的沮丧。
只有萧笑,早上做完功课后,说要熟悉一下图书馆的情况,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走前,他还贴心的在宿舍设定了一个闹钟,用来提醒几只休眠生物不要睡过头。
这个提醒非常必要。
因为今天下午五点钟,天文08-1班在步行街有个班级聚会,两位班长大人都严词提醒诸位新生准时参与,不许请假。
九有学院大一年级一共有四个科系,被分成了四个班。分别是天文08-1班、卜算08-1班、魔药08-1班、炼金08-1班。
郑清所在的班级是天文08-1班。
经过一个星期的接触与磨合,班上的新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了解。但是用老姚的观点来看,还不够。这样的班级还不是一个大家庭。
于是在唐顿班长的组织下,周六下午,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的新生们打算来一场轰趴。
原本这次聚会计划在教室内举办。
但当唐顿向校工委提出申请后,被办公室遗憾的通知,所有教室均已被预定完毕。
周三下午的哲学课后,唐大班长特意举行了一场临时班会,讨论聚会事宜。
按照他的想法,大家可以在贝塔镇步行街的酒吧里举办这次聚会。
但这种想法受到许多人的质疑。
一方面,许多新生还残留着过往生活的桎梏,对饮酒放纵的生活望而却步。
另一方面,按照这个计划,聚会的费用会提高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按照唐顿的粗略估算,如果在步行街聚会,费用平摊下来,每个人需要支付最少一枚金豆子。
对于节俭一点的学生而言,一枚金豆子基本属于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在许多人看来,新班长的这个计划有点过于奢侈。
一群财务不自由的年轻巫师在教室吵吵大半天后,唐顿班长大手一挥,将本次聚会的费用全部承担了。
然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这种土豪行为让郑清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于是,周六一个长长的午觉过后,在快掉到地平线下的夕阳里,郑清与辛终于懒洋洋的爬起身,穿着校袍溜达着向贝塔镇走去。
萧笑设定的闹钟是一只魔法公鸡。
但是他明显忽略了肥猫团团对这类魔法的怨念。
下午四点的时候,当魔法公鸡敲破蛋壳,爬到桌子上,准备抖擞精神引吭高歌时,一只猫爪准确无比的掐住了公鸡的喉咙,将它溢出嗓子眼的打鸣声堵回肚子里。
对于肥猫而言,吃饱喝足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
没有人可以随意打扰猫大人的午休。
公鸡也不行!
“如果不是我看了一眼怀表,咱俩铁定迟到了!”郑清向身边的胖子夸耀着。
“就算你不看表,也不会迟到。”辛胖子不屑的撇撇嘴,拍了拍肚皮:“生物钟放在这里,我的肚皮可不是那只傻乎乎的公鸡。”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郑清犹豫着,看着步行街两旁的各种美味小吃,提议道。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正是晚高峰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悠闲时光。街道两旁小店里的伙计们都在抓紧时间养精神,准备迎接一波消费狂潮。
就连糖果店里的麦芽糖骑士与蔗糖大兵都开启了新的和平谈判。
夕阳西下,一片安宁与祥和。
“忍一忍。”辛胖子咽口唾沫,咬牙切齿的看向前方:“前面不远处就是聚餐地。唐顿说他安排了自助餐。我们去了直接开吃。”
“郑清!下午好啊!”
郑清回过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向自己挥手。
他眯了眯眼睛。
是伊莲娜,跟自己同班的那个吉卜赛女巫。
实际上,他早就认识这个女巫。
在专机上时,这个吉卜赛女巫一路闷头大睡,让他没有一丝搭讪的机会;在步行街与阿瑟一群人冲突时,这位吉卜赛女郎来去匆匆,除了留下几个伤号外,只留给郑清一道靓丽窈窕的背影。
然后他从萧笑口中得知这位女巫是第一大学的交流生。
原本以为这是一段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单恋,不曾想,上帝把窗户关上时顺便帮他把门打开了。
在开学第三天的时候,这位吉普赛女巫转到天文08-1班,成为一名插班生。
“下午好!”郑清也挥挥手,嘴角绽出一丝灿烂的笑容。
旁边,辛胖子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用胖乎乎的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肋骨。
郑清对这个新来的女巫很感兴趣,这是男生圈儿里公认的秘密了。
第三十章 男生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每年五六月份,第一大学的四所学院都会接引巫师界适龄的小巫师们参加一年一度的‘巫师高考’。
通过测试的小巫师可以获得第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巫师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而没有通过测试的巫师,在日后的生涯中将很难接触高深的魔法知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对于所有巫师而言,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考试。
但每年都有一些小巫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这次考试。
有的人是生病,有的人是远行。
也有很多人,是因为第一大学的接引魔法无法触及他们,错过了这次考试。
就像吉普赛女巫。
作为欧罗巴大陆最古老的女巫谱系之一,吉普赛女巫的行踪非常隐秘。她们常年游离在主流巫师社会之外,用各种复杂的咒语阵势掩盖自己的踪迹。
如果不是巫师议会始终保留吉普赛女巫团的议席,许多巫师都会忘记这个群体的存在。
第一大学招生委员会的接引魔法就经常被这些女巫的防护咒语阻拦。
鉴于此,经过多方协调,第一大学实行了补考制度,以最大程度上实践公平理念。
而这些经过补考进入第一大学的学生被称为插班生。
伊莲娜就是第一大学的插班生。
……
……
“等我一下!”女巫在街道另一头挥着手。
郑清拽住辛胖子,老老实实在路边等着。
伊莲娜穿着一双米黄色的漆皮鱼嘴高跟,咯噔咯噔,一路小跑到郑清这边。
郑清忍不住挺了挺身子,试图表现的更挺拔一些。但是他身上宽大的红色院袍将这个努力默默的掩盖住了。
伊莲娜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白皙的脖颈。黑色雪纺纱衣配红色的高腰斜摆半裙,看上去妩媚娇艳。
此刻她左手挽着一个坤包,右手展开一副塔罗牌当做小扇子,轻轻的扇着风。
郑清皱了皱鼻子,紫罗兰浓郁而芬芳的气息一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腔,让人有些迷醉。
“你们就穿院袍吗?”她侧着脸,好奇的看向郑清。
橘黄色的夕日涂满街道。
微醺的阳光经过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显得更加柔软温和。
郑清张张嘴,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就说应该穿其他衣服的!”旁边的辛胖子嘟囔着。
“穿院袍也不错,看上去清清爽爽的。”伊莲娜眉眼弯弯。
郑清嘿嘿笑着,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院袍。
午觉醒后,两个懒人在各自的床上争执了三十秒,最终决定穿着院里发的大红色袍子来参加这次轰趴。
但是来到贝塔镇后,两人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目之所及,街道上很少有人穿院服。
除了每周一与周五,以及其他正式场合需要穿院袍外,第一大学对学生日常着装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在长期的熏陶与影响下,每个学院都从自己的文化中诞生了不同的穿衣风格。
阿尔法的男巫喜欢简洁的白色麻衣,女巫则喜欢穿带着流苏与褶皱的白色长裙。
九有学院的男巫喜欢深红色博服,女生们则喜欢样式更华丽的红底色曲裾。
亚特拉斯的学生们常在衣服外面披着长长的金色斗篷,而星空学院的学生们更喜欢用蓝色的紧身马甲彰显自己的魅力与力量。
但是不论巫师界的服饰如何变化,始终与白丁世界的服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漫长的历史中,虽然巫师们一直用俯视的眼光打量着尘世的白丁们,但是却从来没有放弃这种打量的行为。借用某位大巫师的话来说:“他们没有上苍赐予的天赋,但是他们的创造力却能够刺激我们的灵感。”
虽然伊莲娜是一个女巫,但是郑清却感到她的身影在源源不断的刺激着自己的灵感。
美妙的词汇与诗句源源不断从心底里涌出,到了嘴边却只尴尬的化成一个词。
“真漂亮。”他喃喃道。
“什么?”正在扇风的女巫挑起眉,好奇的问道。
“哦,我是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哈。”郑清没有料到她的听觉如此灵敏,有种隐秘被窥破的尴尬。
辛胖子低着头,‘吭哧’‘吭哧’闷声笑不止。
郑清伸出指头,重重的戳了他几下。
三个人顺着街道向聚会目的地漫步。
郑清瞟着身旁的女巫,最终忍不住开口。
“我觉得,你今天穿的很漂亮。”他踌躇半天,鼓起勇气称赞道。
“谢谢。你的袖扣也很漂亮。”伊莲娜开心的笑着,夸奖道:“我听大家说,你能默写所有的基本符箓,真厉害!”
“都是一些笨功夫。”郑清谦虚着,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那些传言是真的吗?”伊莲娜忽闪着大眼睛,凑近郑清,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在四季坊镇压野妖,救了一群小精灵的事情。还有,你真的是昆仑道脉的传人吗?”
郑清收敛笑容,犹豫着怎么回答。
因为伊莲娜所提到的流言,有真有假。
比如那头野猪妖的确是在自己的符纸下睡着了;
又比如,自己的确救了一群小精灵——直到现在自己还在为她们的小命操心。
但无论怎样,流言终究是流言。
这些谣言真是可恨,郑清一脸纠结。
“当然是真的!”旁边的辛胖子见郑清许久不说话,以为他抹不开面子,一把揽住他肩膀,伸出大拇指夸耀着:“我家清哥儿不喜欢招摇,但新生里面谁不知道他的本事——那群小精灵还在我们宿舍里待着呢!”
“不不不。”郑清慌乱的摇着手,否认道。
原本看着伊莲娜崇拜的表情,他有心模糊承认这些事情。
但终究没办法做到心意通达。
“我不会雷咒,画的符箓也没有那么大威力。”
“我的确救了一群小精灵,但并没有挡住那头女妖。实际上,这是大伙儿一块拼命的后果。”
“而且我也不是昆仑传人。当然,我的确师承一脉道统,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属于哪家哪派,我还没正式入门,老师也一直没对我说过。”
“至于学校的八卦,都只是八卦而已。”
郑清一口气把郁积许久的话语倾吐干净,心底反而轻松了许多。
他诚恳的看着伊莲娜,说道:
“我只希望这些流言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辛胖子在一边跺脚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伊莲娜反而笑的更加灿烂:
“你真可爱!”
郑清神色一滞,脸色垮了下来:
“男生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他嘟囔着。
第三十一章 流浪吧
贝塔镇的街道弯弯曲曲,街上的行人柔肠百转。
郑清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渐渐亮起的橱窗,思绪浮动,总想在美女面前说点什么。
但弥漫在空气里的紫罗兰香气似乎被施加了魔法,让他的脑海一片混沌。
倒是旁边的辛胖子没有丝毫压力,不断向身边的吉普赛女巫问问题:
“你们女巫团这次一共派了多少学生?”
“八个,不,九个。”伊莲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加上我一共九个人。”
“据说你们平日都呆在巫师塔里,不跟外面交流,那你们一般怎么收集生活物资呢?”
“我们是巫师啊!”女巫惊讶的看着辛,补充道:“我们都会魔法。”
“哦,哈哈哈。”辛胖子豪爽的笑着,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模样:“我家在莱茵那边,距离巴尔干很近,但你是我见过的一个吉普赛女巫……从小到大!要知道,你们吉普赛女巫在欧罗巴留下超级多的传说……听说你们女巫团里有位长老活了一千多年了,是真的吗?”
伊莲娜笑眯眯的听着辛的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步行街上传来一阵惊呼声,打断了辛胖子喋喋不休的问话。
几个小童驭着扫帚与木剑从他们身旁掠过,撞倒路边店铺门口的一个易拉宝。店铺的主人还没出门,易拉宝上的代言女巫就已经气愤的骂出声来:
“太不像话了!”
“现在的小孩子太没礼貌了!”
“撞倒别人不知道扶一下吗?!”
声音震的易拉宝上的画布瑟瑟发抖。
几个小童回过头,做个鬼脸,一溜烟消失在步行街尽头。
辛胖子羡慕的看着那些轻巧的交通工具,感叹道:“如果当初我也有一把扫帚,打碎玻璃后就能及时离开,就像这些小家伙……可惜,家里只有老妈用力揍人的笤帚。”
伊莲娜小跑几步,扶起倒掉的易拉宝,顺便用手帕擦掉画布中女巫袍子上的尘土。
画布上的女巫收敛了怒气,重新变得笑容满面,招徕道:
“小姑娘真有礼貌!来店里看看吧,我让老板给你打折!”
伊莲娜笑着摇摇头,谢绝了。
郑清在一旁混沌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傻乎乎的话题:
“聚会的地方叫什么来着?”
“流浪吧!”辛胖子不知好歹的凑上来,提醒道:“我记得这个名字还是之前你告诉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贵人多忘事!”郑清气冲冲的瞪了胖子一眼,愤愤道。
胖子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耸耸肩,没有吱声。
“是不是前面那家?”伊莲娜在旁边忽然开口提醒。
郑清眯着眼,顺着弯弯曲曲的街道看去。
不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他们招手。
“应该是。”郑清有些振奋的点点头:“我看到唐顿了。”
“流浪吧……这家店的名字真奇怪。”吉普赛女巫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招牌,摇摇头。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位流浪巫师,所以叫这个名字。”郑清终于找到合适的话题,忍不住卖弄道:“《走进第一大学》里提过这位老板。据说他是一个传统的巴勒莫巫师,骨子里充满了对权贵的蔑视。年轻的时候曾在北非一带流浪,很是糟蹋了几个法老的墓葬。后来年纪大了,心思变淡,才来到贝塔镇,开了这家店。”
说话间,几个人来到店门口。
萧笑迎了过来,似乎听到郑清的解释,挑了挑眉毛,补充道:
“这个流浪巫师不是一个正经的白巫师。注册巫师协会的名单里也查不到他的信息。但是如果有人找你麻烦,比如一个南洋巫师给你养的狗下了降头术,你可以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打听到他的名字……所以在店里的时候安分一点,他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过往。”
“你们懂得真多!”伊莲娜眉眼弯弯,开心的笑着:“跟你们在一个班真幸运!”
郑清极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门口的几个女生看到插班生的身影,大呼小叫的将她拉进店里。
辛胖子也早已迫不及待的挤进门。
郑清抬了抬脚,最终沮丧的停下来。
“你不进去吗?”萧笑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来这么早!而且为什么在门口呆着。”郑清没好气的反问道。
“事实上是你来晚了。”萧笑看了看自己的计时器,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有十分钟就是下午五点,这种活动你不应该踩着点来。至于我为什么在门口呆着。”
西瓜头有些烦恼的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酒吧:“里面太吵了。”
“快进去,快进去。”唐大班长看见两人磨磨唧唧在酒吧门口说话,走过来热情的将他们拖进酒吧:“大家都在里面,里面热闹。”
郑清看着把脸皱成一团的萧笑,心底有种解气感,忍不住笑了。
流浪吧的门面很小,并不起眼。
但是进到吧内就能发现屋里别有洞天。
穿过曲折幽暗的走廊,一个宽敞的大厅出现在众人面前。
悦耳的音乐与七彩的灯光环绕而来,给每位客人罩上一件耀眼的霞衣。
“也没有多吵闹嘛。”郑清看了萧笑一眼。
“不是声音吵闹才是吵闹。”萧笑哼了一声,指了指周围闪烁的彩灯:“颜色的吵闹也是吵闹。”
郑清耸耸肩,无可奈何。
一队队的小精灵骑着发光的小鸟,在屋子里徜徉游荡,招待着客人们。小鸟的爪子里,提着果篮、酒**,不时还抓走客人留下的垃圾。
屋子也许被固化了类似‘扩展咒’之类的魔法,房顶的面积与地面看上去有些失衡。
巨大的舞台、几十张形态各异的桌子随意的摆放在中央。两侧长长的石头吧台后面,摆放着巨大的木头酒桶与木头酒厨。
几十根蜡烛随意的漂浮在屋子上方,洒下淡蓝色的光晕。
整个酒吧都笼罩在一股沧桑神秘的气氛里。
这让第一次进入酒吧的郑清有些不安。
现在正是下午时分,酒吧里面人不多,喧闹声并不大。所以郑清还是很容易分辨出班里面那些同学的声音。
“信哥儿!”似乎总算找到一点信心,郑清冲不远处的身影叫到。
张季信抬起头,通红的脸膛仿佛一个信号灯。
他咧开嘴,用力的挥挥手。
第三十二章 两杯
“来的正是时候!”张季信用力拍了拍郑清的肩膀,将他注意力吸引过来,伸手塞给他一个玻璃杯:“先来点这个,清清肺,去去尘。”
“这是什么?”郑清双手捧着这个玻璃杯,看着里面打着旋儿转动的一团珍珠色气体,有些不知所措。
“雾……雾酒。”张季信大着舌头,从吧台上拿起另一个杯子,塞到萧笑手中:“清肺活血,益气养神,很适合你们这些不能喝酒的家伙。”
“不能喝酒?”郑清涨红了脸:“去年我跟我爷爷喝了一斤白酒,六十度的那种!”
说着,他不服气的晃了晃玻璃杯,仰头就准备灌下去。
但是张季信伸手揪住了他的胳膊。
“我的错,我的错!我要道歉!”红脸膛的男生竖起食指,晃动着,嘴角用力向下撇着,表情严肃的说道:“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抓起手边另一杯雾酒,凑到鼻子下面,用力一吸。
珍珠色的雾气疯狂的旋转着,化作两道水龙卷钻进他的鼻孔中消失不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脸膛上的红光仿佛添加了许多燃料,愈发红的耀眼。
郑清目瞪口呆。
良久,张季信张开嘴,打了一个酒嗝。
他翻过玻璃杯,杯口向下,用力晃了晃,神情郑重的看着郑清。
郑清咽了口唾沫,心虚的举起手中的雾酒,看了萧笑一眼。
“雾酒是以前巫师调配魔药时衍生的产物。当时的制药技术还比较落后,巫师们为了最大限度发挥草药的功效,将晒干的药草研磨成粉,用咒语提纯化气,让病人直接吸入肺中。这样药效可以直接通过气血流转全身,比口服类药剂效果更佳。”
“后来有酒鬼巫师发现这种方式喝酒能带给精神更大的享受。于是雾酒就诞生了,并且在之后数百年间流传到巫师界的每个角落。到了现在,甚至吉普赛的女巫也喜欢这种饮料。”
郑清听到这里,忍不住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靓丽的身影。
“不同酒吧雾酒的配方都不尽相同。”萧笑将杯子凑到眼前,小心的晃了晃,看着杯中那团珍珠色雾气溢散的痕迹,补充道:“这里的雾酒研磨度很高,旋转中残留的气渣晶莹如玉,圆润有光泽。品质很高。”
说完,他抽了抽鼻子,补充道:“酒气偏酸,有苦樱桃的味道,酒味醇厚,里面加了一些肉豆蔻。总体而言,这杯雾酒适合餐前小酌,健胃益气。”
郑清回过头,麻木的看了西瓜头一眼,嘟囔道:“我只想知道这个酒怎么喝……直接吸到鼻子里吗?会不会被呛到。”
“不知道。”萧笑晃了晃杯子,苦恼的盯着里面打着旋的雾气:“我也没喝过。理论上,酒气会进入肺腑,随着气血扩散全身……应该不会出现呛气的情况。”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郑清震惊的看着西瓜头,然后低下头,神情坚定的看了杯子一眼:“那我必须在你之前喝掉它。”
说完,他闭着眼,把杯口对准鼻子,学着张季信刚才的模样,用力一吸。
杯中旋转的雾气宛如流水一般涌进他的鼻腔。一部分顺着喉管流入胃里,一部分顺着气管漫进肺中。微酸的气流混合着充实的感觉刺激他的肺腑。
闭上眼,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胃里与肺间扩散开,一时间仿佛他的每个毛孔都在贪婪的吐纳着这些柔和的醇香。
感觉如此舒服,连他头顶的那簇呆毛都忍不住懒洋洋的抖起来。
还没等他从这种感觉中回过神,就感到手中一轻,盛着雾酒的杯子就被夺走。
有些不满的睁开眼,郑清看到张季信举到自己面前的另一个大杯子。
“雾酒不能喝太多,每个人只有一杯。”张季信眨眨眼睛,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相对来说,这种酒不限量,你也许会更喜欢一些!”
郑清瞅了一眼他手中的大杯子。
只见透明的玻璃杯子里,有一团青若琉璃的液体,周围类似雾酒的乳白色气体将它托着,虚浮在半空。
“这是用雾酒调配的青蜂儿,巫师界最流行的饮料,从十岁到一百岁,没有人不喜欢这个东西的……这是用嘴喝的,不是吸的。”
“我们不需要吃的东西吗?”郑清打了个酒嗝,感觉每一口呼吸都有种熏醉感。
从进门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捞到,肚子里先装了一皮袋酒。
这么干会出事的。
郑清对这点有着清晰的认识。
“你还没吃东西?”张季信眨眨眼,神情有些迷茫,但很快,他表情又重新坚定起来:“干了这杯雾蜂儿,我带你去找美味!”
“晶籽儿闷一碗,青蜂儿旋一杯,摇晃逛遍贝塔镇,用尽学分也不亏。”旁边同班的另一个男生段肖剑摇头晃脑的哼着。
晶籽儿是巫师培育的一种粮食,类似大米,但是每一粒晶籽儿都有花生米大小,而且色泽晶莹剔透,气味芬芳迷人,最主要的是,这种食物能够很好的弥补巫师们实验里丧失的精力。这对于所有巫师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只不过这种食物对于大一的新生而言有些过于珍贵,郑清还没有消受过。
至于青蜂儿,郑清仔细打量了几眼手中的杯子。
他之前在大明坊购买学习用品的时候,曾经喝过这种饮料。虽然有点刺激,但并没有多大酒劲儿。
“说定了!”郑清重重拍了拍张季信的肩膀。
玻璃杯中那团青碧色的液体闪烁着琉璃般的色彩。据说这种饮料的原液是由灵魈采集大椿树汁酿制而出。巫师们在后续调制过程中又添加了数十种不同药草,以便舒缓巫师精神的同时,不会损害巫师的灵魂。
萧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曾尖刻的表示,没有人会为了别人损害自己的利益,也许青蜂儿就是巫师们用一堆冰蚕粪混合着蜂蜜与蝎尾炼出的饮料。
当然,真相如何只有天知道。
郑清小心的啜了一口。
第三十三章 公费生与吊尾车
乳白色的气体裹着那青若琉璃的液体轻轻的滑入他的嘴里。
一股微酸的感觉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有点苹果醋的感觉。
这是郑清的第一反应。
清凉液体继续顺着舌头缓缓向后滑去,却意外带来了一股温醇的感觉;而液体滑过的舌尖部分则渐渐蔓延开一股涩涩的感觉。郑清仿佛觉得自己后半截舌头在泡着温泉,而舌尖在冰块儿上跳舞。
这就是冰火两重天啊。郑清迷糊着,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清凉的感觉继续向下,一直滑到胃里,然后仿佛一根燃尽的引线,引爆了那猛烈的冲击。郑清觉得一股热气在胃里扩撒开,沿着食道重新回到口腔,蔓延开那涩涩感觉后的微苦。
张开嘴,呼出这口气,郑清又立刻倒吸一口气。
仿佛吃了一勺芥末,又好像喝了一大杯冰凉的可乐,郑清觉得一股微微刺痛的感觉顺着鼻腔四处蔓延开,没有刺痛感,只是一股很舒服的刺激。
“一口酒,你嘴里要感受到清凉、微酸、温暖、微涩、热烈、微苦六种感觉,以及喝下去,呼出第一口气带来的那一串蜂刺般的回味,才算完满。”段肖剑眯着眼,喉咙抖动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睁开眼,他郑重的对郑清说:“雾酒带给你的是身体的愉悦,但是青蜂儿带个你的更多的是心灵的感触。”
段肖剑是一个瘦弱的男生,也许因为常年看书的原因,他的脊背有些弯,不管坐着还是站着,都像是在低头找东西的样子。这也让他始终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我们不是白丁,我们是巫师,我们不会像白丁那样只是追求**的某种愉悦感。”似乎因为喝多了,段肖剑的身子挺直了很多,语气也显得很正经的样子,侃侃而谈:“**与灵魂是不可分割的。如果你喝酒,感觉愉快的只有身体,但迷茫的是你的心灵。而雾酒兑出的青蜂儿,不仅能够愉悦你的身体,还能洗涤你的灵魂。”
郑清还沉浸在刚才鸡尾酒带来的迷醉感中,听着面前这个家伙的长篇大论,只会连连点头。
“就像你们昆仑山上的百花酿,也能带来这种效果。”段肖剑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
郑清立刻敏感的抬起头。
面前的瘦削男生正若无其事的晃着酒杯,似乎在琢磨着杯子里的雾酒能打出几个璇儿。
郑清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真的不是昆仑传人。”他叹口气,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于是振奋起精神问道:“托马斯你认识吗?第一大学的助教托马斯!他是我的面试官,他知道我不是从山上下来的!”
段肖剑摇摇头。
郑清沮丧的垂下脑袋。
“尼古拉斯肯定知道。”段肖剑好像刚刚想起来,站起身,四处张望:“他在学校呆了这么久,肯定知道你说的那位助教。”
“尼古拉斯?他也来了?”郑清晃了晃有些肿胀的脑袋,觉得自己有点幻听:“他来做什么?他不是我们班的人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鼻子凑到酒杯边,试图吸掉包裹着青蜂儿的那缕雾酒。
“刘菲菲带他来的,我在进门的时候碰见他们俩了。”段肖剑原本翘着脑袋搜索尼古拉斯的身影,忽然低下头,凑到郑清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他俩有情况!”
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青蜂儿灌进了鼻腔,郑清剧烈的咳嗽起来。
“不要激动,我也觉得不可能。”段肖剑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也许只是我喝多了,他俩只是碰巧一起进店……他们都没在班上说过话,基本算不认识,怎么会……哈哈哈。”
“他俩认识的比你早。”郑清擤了擤鼻子,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嘟囔着。
“什么?”段肖剑似乎有些吃惊。
“他俩入校就认识了!”也许刚刚咳嗽的有些剧烈,郑清的嗓子嘶哑了许多:“尼古拉斯是我们的引导生,他带着我们参观的学校……在临钟湖边跟鱼人冲突的时候,尼古拉斯曾帮助过刘菲菲。”
“哦!天呐……”段肖剑重新站起身,更加卖力的搜索四周:“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的确不得了。
今年排名第一的公费生与留级两次的吊尾车有情况。
这件事说出去,恐怕会惊掉一地下巴。
恍惚中,他看向四周。
不远处,张季信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晕晕乎乎的扶着吧台,喷了一串的烟圈。稍远一点的地方,几个女生笑嘻嘻的围坐在一起,端着盛着雾酒的高脚杯,谈笑晏晏。在大厅角落里的桌子周围,几个同学围在一起,大声叫喊着什么。还有人肆无忌惮的在大厅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那么相似。
强烈的即视感让郑清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进入一个名叫第一大学的巫师大学上学了。此时此刻,郑清终于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稳妥的的放了下去,将自己的生活重新嵌连在了一起。
虽然在服装上的嵌连还不是那么明确。郑清看着眼前穿着长袍、曲裾、博服等等各种服饰的巫师们,默默的想着。
然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那匹红色的大波浪长发。
伊莲娜的穿着倒是跟自己原来的生活的世界非常接近啊。
他忍不住抬起头,从人群里寻找那个高挑的女生。不远处,伊莲娜正在几个女生中间,哗啦啦的洗弄着自己的塔罗牌,似乎在给那些女生们做占卜。
郑清盯着她脸颊垂下的一绺长发,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忍不住又有些发怔。
伊莲娜似有所查,抬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连忙转过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狠狠的灌了一口鸡尾酒。
每次看到漂亮女生都这样,太没出息了。
郑清在自己心底默默吐槽。
这团液体进入他肚子后,原本在嘴里那温暖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
郑清使劲揉了揉有些发木的脸颊,但是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嗬!”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声音说道:“这么快就醉了?!”
郑清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在背后推拿了一番,顿时舒服了很多。
不愧是第一大学,解酒的办法都这么爽快。郑清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思维却出奇的发散。也许应该学点手艺,这样毕业后就不愁找工作了。
休息了一会儿,虽然眩晕感消失的差不多了,但是他仍然感觉很不舒服,尤其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要不,来块糖缓一缓?”张季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端着酒杯站到郑清面前,一脸关切的掏出一块硬糖。
郑清满脸感激的接过,撕开红色的糖纸,立刻丢进嘴里。
第三十四章 一枚硬糖引发的血案
红色的糖果落进嘴里,像涂了油一样,哧溜一下就滑进郑清肚子里。
旁边正在找刘菲菲与尼古拉斯身影的段肖剑忽然回过头,露出猥琐的笑容。
张季信眨眨眼,原本脸上的关切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脸兴奋:“怎么样?什么感觉?啥味?”
郑清没有说话。
因为一阵奇怪的感觉正从他的胃里扩散开来,向着四肢百脉滚滚而去。他头顶的那簇呆毛倏然炸起,继而瘫倒在头发间;他的手脚感到一阵刺麻感,让他忍不住站起身,一边四处乱跳,一边在身上挠着。
“难道是荨麻味儿的?”辛胖子端着一盘蛋糕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乱蹦跶的郑清:“看上去刺激性很大嘛。”
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蓝色。
其他几个男生也围在郑清周围,非常感兴趣的指指点点。
郑清张大嘴,想要说点什么,但那阵刺激感坚忍不拔的向着头顶涌去,直到他的涌泉,才打了个旋,从他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他的眼泪随之不受控制的疯狂涌了出来。
“我觉得是辣椒的。”张季信一脸自信的指着郑清脸颊上正缓缓下淌的两行血泪,分析着:“看他这么强烈的刺激感,还有这种颜色的眼泪,必然是辣椒味儿无疑!”
“no!no!no!”辛胖子晃着自己肥短的粗大手指,反驳道:“清哥儿是第一次吃烟糖,所以反应强烈些也不奇怪。至于这种颜色的眼泪,我知道的就不下十五种!比如朱砂、枸杞、藏红花、番茄、石榴……这些都能让人流红色的眼泪。”
“但肯定不是荨麻了,那种烟糖刺激的眼泪是绿色的。”张季信撇撇嘴。
“嘿嘿,还没完。”段肖剑弓着身子,笑眯眯的绕着郑清打量,像极了电影里那些反派狗腿子:“等他把烟喷出来,我们不就知道最后结果了吗!”
他们说话间,郑清已经知道自己又被涮了。
但此刻他没有心思找麻烦,连续几轮刺激感觉稍有消褪,他就听到咕嘟嘟的不详声音从自己肚子里响起。仿佛一架空客正要从他的肚子里起飞似的。
然后,他刚刚闭上的嘴再一次张开。
一股烟气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在他面前聚成一枚辣椒的模样。
辛胖子一脸可惜的长叹一口气,举起酒杯,干掉了一杯血红色的酒水。
说来奇怪,刚才那股烟气在腑脏之间的时候,郑清只觉得憋闷不已。那股烟气一出去,却像是把所有不舒服的感觉都带出去了,就连之前喝酒带来的眩晕感也仿佛被这股烟气带出去一般。
一时间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清爽无比。
“这是什么?”暴揍了一通捂着脑袋的张季信,郑清擦干脸颊的血色痕迹,问道。
“烟糖。”段肖剑也老老实实干掉一大杯酒,赔罪道。
“烟糖?”
“大约是把各种滋味的烟气固化做的糖果。”辛胖子在旁边毫不在意的耸着肩,伸手递给郑清一杯装满的血红色酒水,补充道:“是熊猫糖果集团的拳头产品,谁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据报纸是猜测,里面除了一般的符箓技巧外,还糅合了一些外星人的技术。”
“这又是什么!”郑清一脸警惕的看向胖子递过来的杯子,向后退了一步。
“妖血酒,巫师界最流行的的泡酒。用妖血精华酿制,辅助各种药材泡制,非常好的东西。”唐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几个人中间,笑呵呵的举了举手中的红色饮料,喝了一口。
郑清连忙举了举杯子,也喝了一口。
酒味并不重,但稍稍有点苦,入口的感觉非常充实,有点陈酿的意思。
“那个烟糖醒酒似乎很好的样子啊。”郑清又呷了一口血酒,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而且吃完了的感觉很舒服呢。”
“那种东西,还是少吃点吧。”唐顿摇着头,说:“这种刺激性太大的东西,对于我们巫师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尤其是精神方面。”
他用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郑清舔舔嘴唇,略感可惜的叹口气。
“呀!”一个女生的尖叫声打断男生们的酒宴。
郑清回过头,几个女生正慌乱的从酒桌边跳开,不时伸手拍打着什么东西。
“我正思考用什么借口凑过去呢。”辛胖子伸着粗短的脖子向那边张望一眼,然后飞快的回身将自己的杯子填满,对着身边几个家伙龇龇牙,嘿道:“多好的机会啊。”
“咳咳。”一旁老成持重的大班长唐顿干咳两声,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女同学有麻烦,那么作为班里的男生,我们有必要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啊。”
“是啊。”
“正解!”
一堆眼神发亮的男生达成一致。
郑清默不作声的跟在这些人身后,竭力说服自己脸红是因为喝酒太多的缘故。
当他走到那边的时候,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是一个女生在吃饼干的时候,从饼干里爬出了一只黑乎乎的蟑螂,将她吓了一跳。连带的一桌子女生都被殃及了。
“这哪是什么蟑螂啊。”段肖剑笑嘻嘻的抓了一个饼干,递给郑清。
郑清捏着饼干的边缘,凑到眼前,发现这种被烙成鬼脸的饼干似乎正在痛苦的嘶叫,随着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只黑漆漆的小虫子便从饼干的嘴里爬了出来。
“多棒的硬糖啊,”眼看着小虫子要爬到地上了,郑清还没下决心吃,段肖剑失去耐心了,抖了抖手指,将那只虫子凭空挑到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嚼碎,啧啧称赞道:“还是咖啡味的。”
郑清咧咧嘴,没有说话,只是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干。
簌簌的糖粉从饼干的眼眶中抖落下来,好像泪水似的。
郑清一阵恶寒,立刻将它全部塞进嘴里。
旁边,刚才尖叫的女生正在大惊小怪的描述自己受到惊吓的经历:
“我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忽然间就看到一只虫子从饼干里爬了出来……开始我以为店里的糕点被污染了!……吓死我了!”
女生皮肤白皙,梳着中分的发型,嘴唇很薄。
郑清依稀记得她叫马什么欣。
辛胖子下一句话就帮他解决了这个疑惑。
“马可欣!你需要压惊。”辛胖子一脸严肃的递给女生一个酒杯,里面乳白色的雾气轻柔的旋转着:“来点雾酒吧,这种东西对女生很好的。”
“我不会啦。”马可欣一脸兴奋,但是手却毫不含糊的将那个杯子抓住,薄薄的嘴唇兴奋的翘起:“要让麻麻知道我上大学第一个星期就喝酒,一定会生气的。”
“没关系,来来来,”唐大班长站在女班长蒋玉身边,招呼大家,竭力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大家都是一个班的,还没一起喝一个呢。”
蒋玉小声的跟旁边的女伴说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唐班长的招呼。
“她倒像个女王一样。”辛胖子在一旁嘀嘀咕咕。
段肖剑看着马可欣,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招呼了几次后,大家也都给了班长一个面子。
一群人很快围成一圈。
“干杯!”
一堆酒杯撞在一起,碰出欢乐的奏鸣曲。
透明的杯壁上倒影出一堆兴奋的笑脸。
第三十五章 童言无忌
几圈转下来,郑清的酒杯又空了。
“到哪里添酒。”他拽住兴致很好,正在找人碰杯的张季信,问道。
“后面,找那些多臂族人。”张季信睁着朦胧的眼睛,指指大厅两侧的石头吧台,咧着嘴笑着:“他们都能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啦!”
酒吧雇佣的酒保是外星球的多臂族。
这是郑清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外星人。
据他所知,这个种族很早以前就来到了地球。世界历史中的许多大事件都有他们的身影。因为同属脊索动物灵长目人科,而且性格相对温和,他们与巫师联盟保持了良好而且稳固的关系。
多臂族的外表与人类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耳朵相对小了些,仿佛两个圆圆的围棋子一样。相应的,他们的听力极差,与他们敏锐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他们的族名,多臂族最出名的是多只手臂。
每个多臂族人刚刚出生的时候,都只有一条胳膊,随着年龄与能力的不断增长,手臂也会越来越多。
传说中白丁世界著名的千手观音就是一位多臂族的大能。
当然,绝大部分的多臂族人并没有那么杰出的成就。不过凭借可以同时进行多项操作的种族天赋,他们在巫师世界大受欢迎。
尤其是实验室、炼金坊、酒吧、餐厅之类需要熟练人手的地方。
郑清面前的这个多臂族酒保就有六条胳膊。
此刻他身前的两条胳膊正不慌不忙的擦拭着一个酒杯,身侧的两条胳膊正招呼其他客人,身后的两条胳膊则在整理酒厨中的酒**。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多手族酒保的声音很有磁性,仿佛自带了回音喇叭。
郑清不确定这是布吉岛上阵法的缘故,还是多手族的声音就是如此特殊。
布吉岛汇聚了世界各地不同种族的巫师,甚至还有许多外星使节、异界旅客。
最初的时候,不同种族、不同来历的巫师,操着不同语言,沟通异常艰难,使得岛上秩序一度陷入混乱。
这是第一大学所无法容忍的事情。
在数位大巫师协作之下,第一大学在布吉岛架设了覆盖全岛范围的‘通识大阵’。大阵中嵌入了每一种在巫师联盟备案的语言,为所有在岛上交流的人员提供主动式翻译功能。使得岛上巫师们所听到的每一种语言,都会转化成自己的母语。
只不过类似多臂族、多堖人之类的外星来客,因为语言差异性较大,通识大阵在翻译时会出现一些格式方面的冗余,造成声音失真。
这点缺陷在《走进第一大学》中有一小段描述,郑清记得非常清楚。
面前这位多臂族酒保的声音也许就是书里提及的阵法缺陷。
“来一份雾酒!”郑清来到吧台前,坐到高脚椅上,扯着嗓子对那个身材高大的多臂族人叫道。
多臂族的酒保温和的笑了笑,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他的身后伸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捏着夹子,夹子里夹着冰块;另一只手则端着果盘,盘子里放着切好的柠檬。
在玻璃杯上架了一个金属篦子,把冰块放在篦子上;然后捏着柠檬,给冰块上滴了几滴柠檬汁。
接着,酒保从头顶上方拽下来一根软皮管子,扳动开关。
一股白色的雾气顺着管口冲过冰块,穿过金属篦子,窜进玻璃杯里,然后打着旋儿,转成了一团。
架在金属篦子上的冰块在白色雾气经过的一瞬间气化,融入了玻璃杯中的酒气中。
郑清看着眼前的一幕,啧啧称叹。
“您的雾酒,请慢用。”多臂族的酒保笑眯眯的把杯子递给郑清。
“我也来一杯!”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郑清转过头,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
是李萌。
她仍旧梳着羊角辫,穿着与专机上款式一致的连衣裙与小皮鞋。只不过裙子的颜色变成了绯红色,小皮鞋也变成了橘红色。
看到郑清,小丫头鼻子一皱,翻着白眼,悻悻的哼了一声:
“骗子!”
郑清苦笑连连。
从知道自己公费生的身份以后,小丫头一直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
如果不是学校里那些没影儿的流言过于夸张,这丫头也许还会领着一帮娘子军找他兴师问罪呢。
李萌怀里抱着一个毛绒熊,拉着脸,踮起脚尖趴在吧台前。
吧台后的酒保只能看见她半个脑袋。
“未成年人不能饮酒。”酒保笑眯眯的递给李萌一杯果汁:“我请你喝番石榴汁怎么样?”
“不好!”小丫头拉长声音,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是在歧视矮个子吗?我可是大学生……小心我投诉你!我看到酒吧门口有意见簿了。”
郑清噗的一下笑出声。
李萌威胁的瞅了瞅他,眼睛一转,指着郑清,重新对酒保说:“不信你问他,我跟他是同班同学!”
酒保皱着脸,把目光落在郑清身上。
郑清没料到站着喝口酒也会躺枪。
但看着李萌眯着的眼睛,他最终斟酌着,肯定道:“她的确跟我是同班同学。”
“这才像话!”小丫头满意的拍了拍郑清的后背。
啪啪啪,拍的山响。
郑清苦笑着补充道:“可以给她度数最低的酒……越低越好。”
酒保叹口气,拿出一个玻璃杯,重新架起金属篦子,向上面放了三块冰。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又加放了两块。
给冰块上滴柠檬的时候也非常卖力的挤了一大滩。
“你怎么还抱着一个熊来呢?”
眼看着多手族酒保心领神会的举动,郑清连忙打岔,想要转移李萌的注意力。
“它不是熊,它叫李能!”也许因为有些累了,李萌终于不再踮着脚尖监视酒保给她配酒。
她举起怀里的毛绒熊,用力揉着,哼道:“这是我表姐的宠物。”
李萌的表姐就是蒋玉。
郑清无法想象高冷的蒋大班长会用这么一个蠢萌的布偶作为宠物。
“你哪个表姐?”他犹豫着,问了一个自以为很恰当的问题。
“我就一个表姐!”李萌的脸色重新拉下了:“就是被你压在下面的第三名!我们班的班长大人,蒋玉!”
郑清剧烈的咳嗽着,心虚的看了看周围,脸色涨的通红。
还好,没有其他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默默告诉自己。
第三十六章 贱贱的毛绒熊
时近傍晚,酒吧里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
远处桌子前,男生女生们围成一圈,猜枚赌酒,不时迸发出欢呼声,此起彼伏的声浪将半空中飘荡的烛火震得颤颤发抖。
一队小精灵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天花板飞了下来,落在光滑的吧台上。
那些发光的小鸟在落地的瞬间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小精灵们兮兮的叫着,放下手中的酒**与果篮,抖抖翅膀,跺跺脚,忽闪着额头的小触角,伸着懒腰。
这是她们工作间歇短暂的休息时光。
多臂族的酒保笑眯眯的接过空荡荡的果盘与酒**,帮她们重新添满。
再过几分钟,这些小精灵们会重新召唤出坐骑,带着沉甸甸的酒**与果篮,重新向客人们提供优质的服务。
郑清看着这些活泼的小家伙,忍不住想起宿舍里沉睡的小精灵们,心情不由有些低落。
李萌似乎也想到了专机上的故事,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
“您的雾酒,请慢用。”酒保为李萌掺了许多水的雾酒放在了吧台上。
也许因为加了太多冰块,杯子里的雾酒懒洋洋的在玻璃杯底流淌,没有形成旋转的气团。为此,酒保特意为小姑娘添加了一根乳白色的吸管。
李萌对此毫不在意,脸上重新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她抱着毛绒熊,奋力爬上吧台边的高脚椅。
郑清担心的看着她怀里的那只毛绒熊,感觉它的脑袋要被李萌的胳膊夹断了。
“这头熊真的是蒋玉的宠物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假包换!”李萌气喘吁吁的坐好后,立刻将吧台上的酒杯拨到怀里,咬住杯子上的吸管。
“用毛绒熊做宠物……也太奇怪了。”郑清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巫师界小姑娘们的审美观。
“你才是熊!你们全家都是熊!”李萌怀中的毛绒熊忽然间张开棕色棉布缝制的嘴巴,瞪着一对玻璃眼珠,奋力的挣扎着,冲着目瞪口呆的郑清大叫道:“见过会说话的熊吗?”
郑清被吓了一跳。
他呆呆的摇摇头,但是随即点点头,小声说:“听说过。”
“见过这么可爱的熊吗?”毛绒熊最终挣脱李萌的怀抱,爬上光滑的吧台,叉着腰站在郑清面前,怒气冲冲的训斥着郑清。
郑清眨着眼,脑袋摇得拨浪鼓。
“有我这么安全的熊吗?”毛绒熊的玻璃眼珠子熠熠发光,浑身的线头都在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息,郑清注意到它的腰间还有一张白色的标签。
“的确没有!”李萌揪着毛绒熊的脑袋,重新将它搂在怀里,狠狠地揉了揉,笑眯眯的说着。
“那他为什么叫我熊!”毛绒熊又开始挣扎。
“我是看你像,我是说,你外观比较像熊!”郑清有些晕乎乎的答道。
“你这只没毛的猴子!太放肆了!”毛绒熊又不淡定了,尖声尖气的叫着,重新挣脱李萌的怀抱,跳上吧台,打算向郑清讨教一番。
但它在吧台上遇到了其他阻碍。
那群休憩的小精灵仿佛发现了新玩具,呼啦啦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这只棕黄色的毛绒熊。
李能被这些热情的小精灵吓住了,它呆呆的站在吧台上,任凭小精灵们抓着自己身上毛茸茸的线头爬来爬去,不敢动弹。
兮兮,兮兮!
小精灵们兴高采烈的在毛绒熊的脑袋上跳着舞,身上的绿光一闪一闪的。
郑清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来点小点心?”吧台后面的多臂族酒保将一排蛋糕推到两位客人面前,抱歉道:“店里的小精灵有些顽皮,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酒保一边将新的果篮与酒**递给小精灵们。
小精灵们恋恋不舍的离开舒服的毛熊。
“不碍事,不碍事。”李萌连连摆手,笑眯眯的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毛绒熊,咬着吸管又吸了一大口雾气。
“先吃点东西再喝酒。”郑清递给李萌一块草莓慕斯,转头对着李能笑道:“不是毛绒熊的李能大人,要不要来块蛋糕糊糊嘴?”
毛绒熊愣了一下。
它努力的转着玻璃眼珠,思索郑清这句话的意思。
“哈哈,好可爱的小东西!”伊莲娜忽然从一旁钻了出来,一只手依旧攥着自己那副塔罗牌,空出的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将毛绒熊楼进怀里,对着酒保礼貌的笑道:“来杯青蜂儿。”
“你叫什么名字?”她揉着李能的耳朵,笑眯眯的戳着它的脑袋。
“嗯嗯,”毛绒熊很惬意的扭了扭身子,在伊莲娜的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一个爪子毫不客气的顺着那片滑腻探进一个深沟中,尖锐的叫声也变得奶声奶气了:“我叫李能,是李萌的伙伴!”
“他们这种构装类生物,不是不能进校吗?”郑清瞪着这只毫无节操的绒熊,看着它那一脸舒爽的表情,顿时凌乱了:“而且,你不是蒋玉的宠物吗?”
“切。”毛绒熊的玻璃眼睛转啊转,对着郑清露出一副威胁的表情。
郑清掰了掰指节,琢磨着要不要把这头欠揍的毛茸玩具吊起来打一顿。
“通过学校安检了,它很安全的!”旁边的李萌则一脸认真的对郑清说道。也许因为酒精的原因,她的脸蛋变得通红,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的。
“而且,这种全是都是毛的小东西,怎么会有什么危险啊。”伊莲娜揉着手中的李能,笑眯眯的凑上来:“通知书上只是不让带危险的黑魔法物品。”
吧台后的酒保为新来的女巫送上了一杯青蜂儿。
伊莲娜从坤包中掏出一小罐绿色的粉末,向杯子里撒了一些。
酒保惊讶的瞪大眼睛。
“你加的什么?”郑清也非常好奇。
“薄荷、田七、芥末之类混合的调味粉。”伊莲娜要了一根吸管,搅了搅自己的饮料,一口闷掉,吐着舌头说道:“我一直觉得酒吧的饮料有点太清淡了。”
郑清无语的看着面前美女红着眼睛吐舌头的模样,心底跑过一大群羊驼驼。
“你的面孔比我还扭曲!哈哈哈哈。”伊莲娜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指着郑清哈哈大笑起来。
“交流生与插班生有什么区别吗?”郑清苦笑着,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我记得萧笑跟我说过你是交流生。”
“都一样!”也许饮料过于刺激,伊莲娜用力的眨着眼,挤出几滴泪花:“女巫团的长老们规矩太多,认为插班生太难听,有损女巫团的形象。所以特意申请了交流生资格。嗯,全称是‘吉普赛女巫团至第一大学访问交流青年学生’,拗口吧,哈哈哈哈。”
“那你们呆多久?”
“暂定一年。但是可以续期。”伊莲娜擦掉脸颊的泪痕,忽然露出促狭的笑容:“是不是想让我留下,嗯?”
郑清慌乱的摆着手,但又觉得不对,忍不住点点头。
“你太可爱了!”女巫哈哈大笑起来。
郑清红着脸,喝了一大口酒。
第三十七章 灵巫
“李萌!”一个有些严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郑清循声望去,看到蒋玉正急匆匆小跑而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青色直领齐腰襦裙,腰间系着两块碧玉禁步。随着她的一路小跑,禁步上的流苏挂穗欢快的跳跃着,上面的两块碧玉也跟着叮叮当当撞成一团。
这可不是她一贯矜持高傲的样子啊,郑清有些好奇。
蒋玉跑到吧台前,伸手夺下李萌手里的酒杯,然后一脸紧张的看向李萌:“谁让你喝酒?!喝了多少?有没有不舒服?”
郑清这时也有些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小姑奶奶千万不要有什么酒症,万一有个好歹,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李萌脸颊泛着微红,眼神有些迷茫,听到蒋玉的问话,嘟着嘴,哼唧着:“就啜了一小口,剩下的都给李能了。”
李能?
郑清扭头看向那头毛绒熊,正看到它两个玻璃珠的眼睛眨啊眨,一脸蠢萌的模样。
“过来?!”蒋玉伸出两根指头,掐着毛绒熊的耳朵提溜到眼前,闻了闻它的嘴巴。
毛绒熊乖乖的蜷着胳膊腿儿,不敢乱动。
“嗯?”她沉下脸,皱着眉,重新看向李萌。
李萌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谎话这么快就被戳穿,吐吐小舌头,一头栽倒在吧台上。
蒋玉惊呼一声,扑上前查看。
“她不能喝酒吗?”郑清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是一句废话。
话出口,郑清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简单查看后,发现李萌只是睡着了,蒋玉松口气,站起身,看了郑清一眼,简单的解释道:“她是灵巫。”
围观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轻呼声。
郑清倒抽了一口冷气。
麻烦了。
他已经不是刚刚踏入巫师界的雏鸟了,灵巫是什么,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灵巫并不是指聪明灵敏的巫师,而是指有‘灵’性的巫师。她们能够依靠自己的灵性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灵’沟通,因此很受巫师联盟重视。
在诸多研究巫师等级的文献里,‘灵’都被当作巫师道路的终点来描述。
古人曾经用一句话言简意赅的概括了灵的特点:
“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巫师界大百科全书》在‘灵’这一词条下列举的例子更是人尽皆知:
“……北冥有灵……化为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灵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灵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此外,《山海灵典》中也有类似的描述:“……有灵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当然,从古至今,能够成为‘灵’的巫师并不止鲲鹏一位,只不过祂在巫师界最负盛名。与之相比,其他灵也毫不逊色。比如传说中,妖魔们膜拜的先祖,就是一位古老的真灵。
在所有的传说与记录里,‘灵’都展示着超越凡尘的威能。
类似“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又或者“泣为江河,气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喜为晴,怒为阴。”
还有诸如‘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一日九变’‘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等等说法,不一而足。
因为过于强大,‘灵’被天地所排斥。祂们的真身流浪在宇宙深处,只能凭借极其细微的念头触摸这片真实的巫师界。
而灵巫,就是承载祂们念头的中介。
巫师世界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语:“灵而优则神圣,圣临凡寓灵巫。”
意思是,强大的‘灵’就是真正的神圣;如果祂想要降临凡世,则需要入住灵巫的身体。可以通俗的理解灵巫之于灵,就像神子与神祇的关系。
只有拥有‘灵’性的巫师,才能接引并容纳‘灵’的降临。
而接引‘灵’降临的办法非常简单——祭祀。
檀香、符箓、美酒、佳肴,凡此种种,皆可上供。灵巫的身体非常特殊,在这些供品的作用下她们会陷入极深的沉睡之中。而‘灵’之念则会触碰到梦乡深处的灵巫,并在她们的接引下降临凡间。
所以,除非祭祀,否则灵巫被严令禁止接触祭品,以防惊扰到那些威能无匹的存在。
当然,因为檀香有品相要求,符箓有种类区别,佳肴有时令变化,大多数时候灵巫很难接触到符合要求的檀香、符箓与佳肴。
只有美酒,没有任何限制。
所以,任何一位灵巫都会在巫师联盟的要求下,遵循着古老的传统,严格禁酒。
而现在,李萌稍稍破了一点戒律。
郑清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唯恐发现一群暴怒的老巫师拄着拐杖、拽着铁链,冲过来将他们锁回巫盟总部。
《巫师界大百科全书》关于‘灵’的词条下,有过一段红色字体的警告:任何未经报备的‘引灵’行为都属于非常严重的魔法事故,将受到巫师联盟大巫师议会的质询。
到了那个时候,郑清面临的就不是第一大学的校规校纪、也不仅仅是周末半夜去临钟湖巡逻的待遇,而是巫师联盟全部大巫师的正面训诫,甚至可能因为触犯巫师法律而坐牢!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战。
“这不算‘引灵’吧。”刘菲菲抱着自己的大蛇,怯怯的拽了拽身边尼古拉斯的袍袖。
郑清瞟了他俩一眼,没有心情打趣。
尼古拉斯神色严肃的看着睡梦中的李萌,缓缓的摇摇头:“仪式并不完整,不会引起祂们的注意。”
说着,他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如果说正常是接引属于一种邀请,那么这次顶多算打了一声招呼。”萧笑也在旁边解释道:“只要李萌保持这个状态,当她清醒后甚至不会有任何损伤。”
“真的吗?”蒋玉转过头,急切的看着萧笑。
萧笑抱着自己的笔记本,非常郑重的点点头。
蒋玉原本紧张的神情明显舒缓了许多。
郑清也将吊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塞回胸腔。
第三十八章 一语豪情
对于巫师而言,灵巫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
与普通巫师相比,灵巫天生就能够沟通宇宙深处的神秘存在,借用祂们的部分威能。强大一些的偷天换日、移山倒海不在话下,弱小一些的也能查前知后,避死延生。
最为关键的是,绝大部分灵巫都有很大几率成为大巫师。
这足以让大部分巫师羡慕不已。
但对那些更有追求的巫师而言,灵巫也就仅此而已。
因为灵性会对精神形成巨大的负担,严重阻碍灵巫在巫师之路上走的更远。
准确的说,是‘灵’的降临会严重影响巫师的精神健康。
每一位‘灵’都有自己独特的‘道’,而接引灵念的巫师则会被迫行走在别人的道路中。这种强迫式的皈依会对灵巫的性情有很大影响。
症状较轻的灵巫,可能会有些抑郁、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症状较重的灵巫,则会在‘降灵’时失去自控,在力量中迷失自我,这种灵巫对于巫师界而言属于巨大的灾难。曾经有一位在新世界失控的灵巫,有过失手毁灭一片大陆的劣迹!
也许负面传闻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灵巫在巫师界的口碑一直欠佳。
普通巫师对于灵巫也一向敬而远之。
这也许是李萌一直没有透露自己身份的原因。
但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并不在此列。
得知自己有同学是灵巫后,新生们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每个人都有问不完的问题。
从李萌一日三餐吃什么,到她第一次引灵是几岁,再到灵巫能不能谈恋爱。
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让蒋玉疲于应付。
郑清也很好奇。
他非常想知道李萌接引的是哪位真灵。
“她是谁的灵巫?”当围观的人群稍稍散去一些后,郑清终于忍不住问道。
蒋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注意礼貌。”张季信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袍子。
郑清立刻醒悟。
当众询问这么隐秘的事情,的确很没礼貌;对一位‘灵’使用‘谁’这种轻佻的词语,近乎冒犯。
他果断闭上嘴巴,心底默念两声‘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
……
因为这里的骚动,酒吧里已经很少有客人在专心喝酒了。
许多人都安静的站在李萌周围,打算必要时援手一二。
侍应的小精灵们将果篮与酒**放回吧台后,坐到酒厨最高层,晃着翅膀与触角,好奇的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天花板下漂浮的蜡炬大部分都聚集在这块吧台上空,将这一片区域照得明亮无比。
烛光下,多臂族的酒保担忧的看着趴着的小姑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趴在吧台上的李萌脸色愈发红润,呼吸间,一股异样的清香慢慢溢散到四周,不时引起周围压抑的惊呼声。
如果有祭司在这里就会知道,这股清香是‘灵’注意到接引者的征兆。
围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惊异于这难得一见的‘降灵’情景。
而蒋玉则终于深深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惊动祂。”女班长收起担心,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与从容。
郑清看了萧笑一眼。
“如果李萌引起那位的注意,或者她引导那位降临,那就不仅仅是清香四溢了。”萧笑看上去也放松了不少:“真灵降世之时,紫气浮关,绵绵万里不绝;异香扑鼻,滚滚方圆百里。更有奇观蜃景,宛如仙境临凡。”
郑清啧啧称叹,忽然问道:“说的这么真切,你见过降灵?”
“你不会读书吗?”萧笑鄙视道。
郑清默然。
异香缭绕,而后渐渐消散,李萌仍旧熟睡不已。
郑清隐约听到她轻微的呼噜声。
这就有点失态咯。
如果让这位正在熟睡的大学生知道自己看着她打呼噜,一定会追杀所有知情者。
郑清觉得自己有必要规避这种风险。
“不能先带她回去吗?”他忍着笑意,小声提醒蒋玉。
“最好不要轻易移动。”萧笑在旁边否决道。
“在灵念稳定之前,小萌不能受到任何惊吓冲撞。”蒋玉蹙着眉,也是一脸无奈:“否则会对她的灵魂造成巨大的伤害。”
酣睡的李萌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人的焦急,满意的皱了皱鼻子,她的嘴角垂下一丝透明的口水,堪堪接近她的衣襟。
蒋玉抽出手帕,擦掉这丝口水,然后顺手拭了拭她的额头。
“有没有什么清心降温的手段?”她抬头看向其他人,语气显得有些急切。
“冰块可以吗?”伊莲娜指着酒保身后的大盆冰块问道。
“冰带寒毒,不行。”蒋玉摇摇头。
“冷风呢?”辛胖子点开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凑了过来:“我的优盘里有便携式空调,一分钟就能组装完毕。”
“不行,冷风容易引起风邪入体。”这次是萧笑否决了这个建议。
“清心符呢?”郑清从自己的灰布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箓,递了过去:“清心静气,益气养神,符效非常温和。”
蒋玉愣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
她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符咒,释放到李萌身上。
一道温暖的翠绿色光晕散开,笼罩住李萌娇小的身子。
她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蒋玉捏着李萌的手腕,看到她的状况稳定下后,终于松了口气,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道符能撑多久?”
看到郑清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我打算构筑封印,先带萌萌回去。毕竟她睡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影响不好。”
“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半个小时。”蒋玉看着郑清,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也许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郑清迎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豪情,挽了挽袖子,嘴角翘起:
“那你开始准备吧。”
“至于这道符……”
“你想让它撑多久它就能撑多久!”
围观者们顿时振奋起来。
男生们一片哗然,纷纷叫好。
蒋玉抿抿嘴,低声谢道:“辛苦了。”
说完,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块玉佩,分别系在李萌手腕与脚腕。
“我需要一小块空地。”她抬起头,严肃的看向吧台后面的那个多臂族侍者。
“我的店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间。”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第三十九章 红纸牌位
郑清抬起头,看到一个高瘦的灰袍巫师正抱着手站在几人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忙碌。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灰袍巫师轻轻拽了拽自己尖尖的巫师帽檐,很有礼貌的开口道:“流浪巫师。”
店主!
人群中有一些骚动,客人们悄悄的交头接耳,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灰袍法师。
郑清心头恍然。
传言中,流浪吧的店主性格怪异,行踪不定,而且据说还涉及黑魔法。虽然巫师联盟的反黑魔法协会并没有发布正式警告,但并不妨碍第一大学的学生们私下里流传这位法师的一些闲言碎语。
比如流浪巫师曾多次帮助学校的学生向他们对手的宠物下降头;
这座酒吧也帮助第一大学的学生从某些不太正规的实验室里购买被巫盟严格限制的实验用品,比如有效期五年以上的灌灵符箓;
或者给学生们从黑市中代购低价的龙肝、蟾酥或干草药粉末;
还有向年轻女巫提供优质的美容剂、为男巫提供低廉的**药;
等等等等。
因为传言的丰富多彩,第一大学的校工委曾数次突击搜查了这家酒吧,但均无果而终。这更让流浪吧在第一大学的学生中增添了几许神秘色彩。
也因此,这座酒吧成为了反抗第一大学权威的象征。
对大部分年轻人而言,质疑权威就是最大的权威。
如果第一大学的学生不来几次流浪吧,似乎他的大学人生都不够完美了。
围观的学生们敬畏的分开,流浪法师微笑着看向吧台前的几位新生:
“小姑娘,你需要多大的地方?”
说着,他从灰色袍子里掏出一本赭黄色的破旧法书,放在半空中,任凭书页缓缓的翻动。
“直径三米左右的空地就行。”蒋玉抿了抿嘴唇,开始从自己的坤包里掏东西。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唐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作为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的班长,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些什么。
只不过蒋玉并不领情。
“帮着郑清稳定小萌的状况就行。”她用有些生硬的动作打断唐顿伸过来的双手。
唐顿有些尴尬的缩回胳膊,冲着郑清笑了笑。
流浪法师也微笑着,看向郑清:“你呢?不需要开设祭坛吗?”
郑清回过神,看了一眼沉睡的李萌,摇了摇头。
那道‘清心符’恰好烧掉了六分左右的力量。
“不需要,先生没有教过我那些仪式。”他犹豫着,补充了一句:“简单摆个供桌就行。”
对大部分巫师而言,画符都意味着一整套繁琐的仪式。
比如开坛行祭礼、祷香告神灵;
比如净身、净面、净手、净口;
比如预备时令果蔬、米酒香醋、檀香白烛;
甚至包括选定良辰吉日、择灵气充盈之时。
在《巫师界大百科全书》中,这些仪式被称为‘起手’,是每个拥有正规传承的符箓师非常重要的传承之一。
但郑清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些仪式的传承。
他所知道的画符,只有两个步骤:勾勒符文、灌注灵机。
如果要提高一些成功率——比如现在——那么他会摆放一个供桌,求个心安。这并不是先生教给他的办法,而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个小窍门。
净心、净手之后,郑清从灰布袋里掏出一个红纸牌位,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吴’字。然后他将这个纸牌摆放在流浪法师交给他的香炉之后,点了三柱普通线香。
流浪法师疑惑的看着这个牌位,沉思着。
“这是供的哪位大神?”辛胖子也好奇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咳咳,没有。”郑清尴尬的咳嗽两声,将胖纸的这个问题模糊了过去。
他总不能告诉别人,红色牌位上供的是自家先生。
这还是他小时候发现的一个窍门。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家先生有些特殊的本领,能够隔空招物、与猫对话。这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那时,电视上正在热播《西游记》,他一度认为先生是某个深山老林中成型的妖精,来城中觅食、迷惑众生。
郑清曾经几次想把这些事情告诉家人,却始终未能成行。
一方面,头疾症状虽有缓解,却未曾远去,郑清仍旧心有余悸;另一方便,看的故事书多了,郑清总担心自己捅破先生的秘密后会被妖精煮了吃。
就像《西游记》里演的那样,被小妖洗涮干净,腌在瓮里,天阴时做下酒菜。
几度思量之后,郑清计上心头。
他从爷爷的书房里翻出一块红色硬纸板,做成一副牌位,自己查看万年历,找了一个良辰吉日,在纸牌位上书了先生姓讳。然后将牌位藏着自己的书桌里,一日三拜。求个心安,祷告先生不要吃了自己。
但说来也是奇怪。
原本他在先生那里学习符箓,因为愚钝,每日总会挨上几戒尺。但自从他开始祭拜先生的牌位后,却不知是否因为开了窍,勾画符箓的技巧一日千里,竟没再挨过几次打。
这让他愈发敬畏。
直到他长大后,知道了许多忌讳,便悄悄丢掉这个习惯,不再祭拜先生。
但偶尔想起这件事,终觉有些蹊跷。
今天,李萌需要自己提供优质的符箓来救命。
这件事与他有莫大干系。
郑清觉得自己有必要竭尽全力。
所以他掏出尘封许久的记忆,以壮心气,以求心安。
他搓搓手,从符箓袋里掏出自己的文房四宝:龟背砚、松文墨、紫毫笔与黄皮纸。
“桌子!”他对旁边几个男生叫道。
辛胖子打开自己的手表,敲了几下,转眼拽出一张四条腿的书桌。
“想要多高你自己调整。”辛将书桌敲得啪啪作响。
郑清将文房四宝摆在桌子上之后,书桌嘎吱嘎吱的响着,自动调整到适合郑清身高的位置。
辛胖子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郑清没有说话,只是沉心静气,将一道黄皮纸铺在桌子上,用笔尖轻轻骚了搔龟背砚中盘起的小蛇。
小蛇昂头挺胸,抖擞精神,吐出一大滩清水。
清水漫过砚池,微微晃动。
旁边,萧笑执松文墨,手腕微动,墨石与砚台之间摩擦,发出均匀悦耳的声音。
郑清抓着笔,闭目提气,指节攥的发白。
“不要紧张,慢慢来。”旁边传来一些轻声的安慰:“不找急,慢慢来。”
他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紫毫慢慢滑进砚池,轻柔的晃了晃。
毛笔喝足墨水后,挺着鼓鼓的肚子,缓慢的来到黄皮纸上空。
围观的同学们都紧张的盯着郑清。
第四十章 落笔封灵
虽然画符对于大部分巫师而言属于一项非常基础的技艺,但绝少有巫师擅长画符。在巫师界,擅长制符的大师一直非常稀少。
也因此,郑清在符箓课上的惊人表现在学校里迅传播开来。
对于能够熟练勾勒全部基础符箓,传言中的‘昆仑传人’,每个学生都充满了好奇。
平日里,碍于礼貌,大家都将这种好奇压在心底。
但在今天,郑清成功激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摆在吧台前的书桌,笔墨齐备的文房四宝,焚香祷告的仪式,这架势,分明意味着郑清即将展示自己身为‘昆仑传人’的能力。
围观者们摩拳擦掌,看上去比书桌前的郑清还要紧张。
大家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郑清手里的兔毫紫笔。
甚至酒吧店主,灰袍的流浪法师也将注意力落在了郑清身上。
酒吧里的彩光与音乐已经在老板的吩咐下安静了。
大厅上空漂浮的蜡烛组成圆环状,汇聚在郑清头顶;那些原本淡蓝色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白色,熊熊燃烧着,在地板上投射出一片无影的明亮世界。
因为光源都集中到郑清头顶,吧台后面显得有些黯淡,只能看到一排闪烁着的淡绿色光点。那是小精灵们光的翅膀与触角。这些小家伙安静的坐在酒厨上方,闭着嘴,没有出一丝噪音。
郑清闭着眼,感受着这股压抑的静谧,轻缓的呼吸着,肩膀随着呼吸缓慢起伏,但肘腕却仿佛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头顶的白光落在他的头顶。
落在他的肩膀、手肘。
落在他的手腕。
落在吸饱墨汁的笔头。
墨色顺着缝隙渗出,在笔尖汇聚成珠;
郑清依旧微丝不动。
墨珠越聚越大,最终在重力的作用下挣脱兔毫的束缚,自由的落向黄皮纸。
“呀!”人群里传来几声女生短促的惊叫。
郑清仍旧闭着眼,但是手中的笔却仿佛受到那滴朱墨的牵引,随之向纸上落去。
那滴自由的朱墨摔在黄皮纸上,仿佛要将这张纸砸透。
紫笔随之而至,笔尖在墨滴落纸之前准确的点在这滴墨汁上。
一顿、一提笔,
一匀、一渲染。
笔尖跳舞一般,与那滴自由的墨汁互相牵引着,仿佛脱缰的野马,肆意奔放在黄纸上。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啧啧称叹。
站在前排的几个学生甚至不由自主做出握笔的姿势,学习郑清落笔运笔的动作。
一笔尽书成,一气出佳画。
呼吸之间,一道复杂华丽的符箓呈现在众人面前。
笔尽收势,郑清将紫毫架回龟背砚,让其重新吸吮砚池中的墨汁。
而他则抬起左手,将拇指指尖塞进嘴里,用力一咬、一扯,然后将带血的手指按在勾勒完毕的符纸上叉符脚。
围观者们鸦雀无声。
谁都没有料到郑清会使用这种激进的封灵方式。
对于巫师们来说,画符有‘两难一劫’之说。
两难,一个便是勾画符文。没有名师指引、没有坚实的基础,画符时很容易勾勒错误;也许勾画中的某一撇上下偏差四五度,就会让这张符箓表达出与原版完全不同的效果。
另一难,便是灌灵。落笔前聚势、落笔时引灵、收笔后回气,不同的传承流派灌灵方式不尽相同,但所有的灌灵之法都讲究身心一致、呼吸配合。许多巫师在勾画符字之时呼吸紊乱、心神不定,便很容易灌灵失败。
两难之后,一道符便已完成九成九了。
只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
最后零点一成,就让许多巫师栽的灰头土脸。
这就是画符最后的一劫:封灵。
封灵,从字面理解就是封住这道符箓的灵机,实际上却也如此。
每道符箓完成后,灵机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流失,如果不加以封禁,也许只是眨眼间,符纸上灌注的灵机便会消散一空。
在漫长的实践中,巫师们摸索出了不同的封灵手法。
最为常见的,就是‘封灵符’。
封灵符就是在已经完成的符箓符脚再添一道密文。这道密文仿佛一道枷锁,能够锁住符纸上的灵机。不同流派的密文写法不同,效果也是天差地别。有的密文能将灵机锁住数十年,有的密文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被灵机冲垮。
这种办法的缺陷不止如此。每封密文的写法都异常复杂,也许有的时候勾画一道完整的符箓只需要一分钟,但是写完这道符箓的密文就需要半个小时!在狭小的符脚勾画复杂的密文,这对巫师而言是绝大的考验。稍有不慎则前功尽弃。
此外,还有一种比较少见的封灵方式,就是‘封灵印’。
封灵印是一种专为封锁灵机打造的法器。当巫师勾画完符箓后,只需执此印,用上朱砂印泥,在符纸上一盖,便大功告成。这种方式成功率极高,只不过因为法器的昂贵与罕见,只有制符大师们才有资本使用封灵印。
除了前面两种流传甚广的封灵方式,巫师界还有一种粗暴快捷、很有效,但是很少有人用的封灵方式——血封。
顾名思义,血封,就是以血封灵。
画符的巫师在符成之后,只需用自己的几滴热血,抹在符脚,涂出几个对勾,便算封灵完毕。
这种方式封灵简洁高效,而且封灵效果极佳。
绝大部分血封符箓有效期都在一年以上!
只不过凡事利弊相伴。
一方面,这种封灵方式较为野蛮,在日益文明的现代巫师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另一方面,这种方式出品的符纸,很容易泄露巫师的隐秘。
《巫师界大百科全书》里有数百个例子,是关于巫师不慎落下几滴鲜血,被对手获取后施展诅咒,结局凄惨。
时至今日,如若不是自己需要紧急使用的符箓,绝少有巫师会使用这种疼痛而且风险极高的封灵方式。
流浪吧里,围观者们鸦雀无声的看着郑清咬破手指,用血封灵。
没有人料到他会使用这种激烈的手法。
一些想要一窥‘昆仑密文’的围观者不免有些失望。
但更多学生的脸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不是谁都有勇气咬破自己的手指。
也不是哪个巫师都有胆量在实验室外洒落自己的血液。
郑清对周围沉默下去的气氛一无所知。
他仍旧闭着眼,酝酿下一道符箓的气势。
已经写完的清心符被他用手指轻轻一点,顺势一运,送到不远处的萧笑手上。
萧笑接过符纸,掐准时机,释放给沉睡中的李萌。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现在是周六下午的七点钟左右。
对于第一大学周围的许多娱乐场所而言,这是一周中最为黄金的消费时段。
忙碌了五天的学生们已经在周六的上午得到充分的休息,他们精力充沛、荷包充盈,急需一个适当的场所释放年轻的身体里积蓄的荷尔蒙。
于是,酒吧就成了许多人流连的去处。
这里有青蜂儿、妖血酒、雾酒,有各式各样的甜点果品,还有四所学院青春可人的学生妹子。如果对自己的魅力有充足的信心,酒吧的老板不会阻止一段美丽的邂逅发生。
作为贝塔镇步行街上数一数二的酒吧,流浪吧在这段时间总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几个高年级的老生熟练的推开流浪吧的大门,将手里的入场券塞进门口蹲着的大青蛙嘴里。
守门的青蛙鼓着嘴,嚼了几口入场券,吐出几块手牌,伸着长长的舌头递给几位客人。
“我一直觉得流浪吧的入场方式有点恶心。”阿瑟内斯手上垫着一块手帕,有些厌恶的接过银白色的手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里!”
青蛙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睛眯了眯,不怀好意的看向几个年轻人。
“也许因为来的人多了,大家便都喜欢这里了。”司马易毫不在意的从那黏糊糊的舌头上取下自己的号牌,套在手腕上,温和的对大青蛙说道:“不要介意,他们只不过是纯正的阿尔法。”
青蛙收回自己的舌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我恰好带了点大柳果蝇,你也许会喜欢。”司马易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罐玻璃罐子,放在了青蛙旁边的石台上。
罐子里,一群黑压压的蝇子抖着翅膀,鼓动着嫩绿色的肚皮,声嘶力竭的吹着喇叭。
青蛙宽大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矜持的点了点头,示意几个年轻人可以进去了。
阿瑟内斯嘲讽的看着司马易一系列举动,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应该给你写封推荐信。”内斯先生用一种近乎挖苦的口吻说道:“也许弗里德曼爵士会喜欢你这种细致入微的作风。”
“不胜感激。”司马易把手插在裤兜里,脸上露出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我们今天来这里干嘛?”一直跟着两人身后的北野源用急促的语调说道:“我以为最近我们应该呆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比较合适。”
“如果你以前不是天天呆在图书馆,那么现在就不要天天去图书馆。”司马易拨开面前的帷帐,慢悠悠的解释道:“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负罪感。”
阿瑟内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但是,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北野源跟着两人,穿过帷幕,转进流浪吧的大厅,惊讶道:“音乐跟灯光呢?小精灵侍应生呢?”
正常情况下,这座大厅应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头顶是肆意闪烁的彩灯,耳边充斥尖锐的噪音。看到客人进门,小精灵们会飘到他们身边,递上可口的饮料与美味。
但现在,这些都没有。
天花板上游荡的蜡烛都聚集到大厅深处,这让酒吧其他地方陷入极深的黑暗中。
那些应该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的客人们,竟然也都屏气凝神,安安静静的围在灯光下,似乎没有一丝不满与躁动。
“原本只是因为有些有趣的人在这里,我想让你们去见见。”司马易挑起眉毛,看向大厅深处唯一的亮光处,很感兴趣的说道:“但很显然,我们碰上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似乎是灵巫降灵?”阿瑟内斯抽了抽鼻子,一脸的疑惑。
他闻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异香。
“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来到人群外,看到前排都是一些大一新生,便毫不客气的向内挤去。
被挤开的新人们转身见到这些老生胸口别着的标志后,纷纷闭上嘴巴,怏怏的后退几步。
人群内,分成两片空地。
一块空地上跪着一名黑发女生。
此刻,她正低着头,双手沾满红色的不明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勾勒着一片复杂的图形。她的脚边散乱的堆放着一些玉盘与竹简。
看得出,她正在布置阵法。
女生披散的头发遮掩了她的面孔,几位阿尔法的老生不清楚她是谁。
但是另一块空地上,站在桌前的那个身影却让阿瑟与北野源印象深刻。
“郑清。”阿瑟内斯嘴角抽动,牙缝里迸出这个名字。
“哦?他就是郑清?”司马易颇感兴趣的看着书桌前那个面相平平的男生,转头看向旁边一名围观的女生:“打扰一下,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一名大二老生搭讪,尤其这名老生还长着一副俊俏的面孔。被问话的女生立刻羞红了脸。
但这并不影响她详详细细的向几位老生解释酒吧不久前发生的事故。
降灵、画符、破指封灵。
故事非常简单,却又显得曲折离奇。
司马易非常感兴趣的详细打探这些听上去普普通通,却又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后,转头看向几位同伴。
“也许我们可以回去了。”他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说道。
内斯先生没有说话,他就着明亮的烛火,仔细打量吧台上趴着的小灵巫。
“那个小姑娘就是差点破戒的灵巫吗?”他喃喃着,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也就是说,郑清咬破一堆手指头在救她?”
司马易没有说话,他隐约察觉到阿瑟内斯的打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内斯先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看上去这个小姑娘与郑清关系不错。”阿瑟内斯看了司马易一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也许我应该找几个朋友想巫盟委员会投诉这种近乎犯禁的行为。”
“近乎犯禁,也就是说还没有犯禁。”司马易转过头,看着阿瑟那张苍白的,油光粉面的脸,忍不住抚额叹道:“不要添乱了。如果你仔细看看正在勾勒阵法的这位姑娘,应该能从她腰间佩戴的禁步中猜出她的身份。你觉得你的那些朋友会去找蒋家的麻烦吗?”
阿瑟内斯张张嘴,最终又不甘的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