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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袖中滑出的一页纸

    刘琦的浑身被鲜血染红,一条手臂从空中落下砸在雪面上,沉入雪中,鲜血染白。

    震撼!

    恐惧!

    难言的情绪在其他人的心中升起蔓延,彭越的双拳紧握,脸上满是怒火,只是一个照面竟然被这老头子斩了周元,并且重伤了刘琦。

    这便是文圣的实力?

    别说是他,便是来自阴曹的林寒三人也是被这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变白昼与黑夜的手段堪称神鬼莫测,幸好那老秀才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否则的话...

    想到此处林寒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东西,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彭越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声浪滔天,整个人从天而降如同魔神一般须发飞扬。

    他的身体爆闪如同跨越空间一般出现在了吴墨笔的面前。

    一拳接着一拳的轰出,拳势禁锢了四周使得老秀才的身影无法进行移动。

    林寒三人的身影也随之逼近,文圣境界固然高深,但是近战能力却是不足,只要被武修近身,一身实力便被压制无法发挥出来。

    刘琦眼神阴沉,其内透着彻骨般的冰寒与恨意。

    他的体内燃起了一团火焰,硬生生的将伤势压下,整个人看准时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吴墨笔的胸膛冲了过去。

    彭越冷笑一声瞬间抽身而退将老秀才的身体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林寒的剑也落了下来。

    刘琦的速度很快,他燃烧灵气,不顾重伤竭尽全力发出的这一击堪称可怕,所过之处身下的地面都是化作一片焦黑之色。

    一页纸从空中落下,拦在了老秀才的身前包裹住了刘琦的身体。

    火焰炙热无比却无法烧毁纸张。

    纸包住了火!

    林寒的剑落了下来。

    “乱!”

    老秀才低吼一声。

    他的身体变得虚幻,那把剑似乎要随之落空。

    但林寒的脸上非凡没有惊慌反而是露出了笑容,只见他手中的剑猛地旋转,剑身放平,老秀才原本虚幻的身影竟然被逼迫出来,这一剑从他的肩膀划过。

    儒衫裂开,皮肉分离,血线扬起一串。

    老秀才的面色一白,双掌左右推出,点墨前飘将阴曹的另外两人逼退而去。

    众人再

    次分离。

    那页纸飘了回来。

    刘琦的身体掉在了雪面上,俨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遥远处,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

    攻破了小南桥,却损失了两名五境宗师,饶是以他的心性,也略微有些波动。

    天上的五人分开对立着,老秀才的呼吸有些沉重,看起来接连斩杀两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但实际上他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无论是天地白如夜还是林寒的那一剑。

    他受伤不轻。

    “我以为自己足够高看你,想不到还是小看了。”

    彭越凝视着他,开口道。

    林寒三人没有说话,但意思也很明显,强者会受到尊重,文圣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太深。

    “但到此为止了。”

    他继续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能够接连斩杀两人固然是因为周元和刘琦较弱,但何尝不是对方没有防备的原因?

    眼下手段已经被几人摸透,便真的到此为止了。

    他抿了抿嘴唇,褶皱的脸上毫无波动,身子却向前飘了过来,竟是不退反进朝着林寒逼迫过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景象丛生,山海人间,鸟兽鱼鲲,野花与百草,山风和林雾!

    他只是迈了一步,便带过了整个人间。

    林寒微惊,手中长剑不停斩出,剑光与剑气铺天盖地般射出,但又如何能遮挡整个人间呢?

    老秀才仍在不停逼近。

    彭越闪到一侧,一步踏出却诡异的落入了人间当中,在里面左冲右突,一时无法挣脱。

    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飞剑向着老秀才的脑袋疾驰而去,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的尖啸。

    “给我破!”

    林寒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剑光震天彻地,将人世间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彭越也是趁机全力轰出,双拳所过之处寸寸崩塌破碎。

    老秀才接连吐出两口鲜血,身影飘忽却是出现在了阴曹另外两人的身后,枯瘦的手掌拍出,那一页纸朝他飘来。

    二人的身体弯曲如同大虾一般在空中倒飞出去。

    一人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另一人落入了那页纸中,发出惨嚎之声,响彻天地,凄厉无比。

    林寒面色剧变,全力爆发人剑合一

    一闪而逝划碎了那一页纸,然后在老秀才的胸口斩出一道巨大的剑痕,从肩膀直到腰间,鲜血滚滚而下。

    他的身体从高空摔落,掉在了地面,身子踉跄。

    那一页纸碎成两半,不知飘到了哪里。

    林寒伸手接住阴曹修士的身体,脸色难看无比。

    那人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活不成了。

    又一个交锋,吴墨笔以自身重伤为代价斩一人,伤一人。

    人间还剩一个角落,将彭越逼退数十丈方才散去。

    林寒将那人放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无法言喻。

    他们乃是阴曹修士,是整片大陆的阴暗面,纵横天下也不为过,眼下堂堂五境宗师竟然死在了此地。

    这个老头子竟敢杀阴曹的人?

    他怎么敢?

    紧接着他手中长剑光芒内敛,剑光与剑气消失不见,他腾空而起一剑斩出。

    这一剑的威力较之之前还要强横数倍,林寒全部的精气神都浓缩在这一剑里,势必要将其斩杀!

    这一剑从高处往下落,距离很远,却在眨眼间落在了头顶,老秀才的儒衫崩开,双掌合十将那把剑架在了掌心。

    “定!”

    他开口道。

    林寒的身子微微一凝。

    剑势随之一顿。

    二人陷入了僵持,老秀才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双脚陷入了地面,脚下犹如蜘蛛网一般四面蔓延着。

    不远处的雪面裂开,空中升起一道剑光,破空声响起,一个人出现在了老秀才的身后,那是之前倒地的那名阴曹修士,他的手里提着剑,一剑刺穿了老秀才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微言大义随之消失。

    林寒的剑也斩了下来,顺着吴墨笔的胸膛划过,深可见骨。

    彭越也在此时赶到,右手握拳,势大力沉的轰了出去,老秀才的身体倒飞出去,在雪面上滑行数百米。

    整个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苍老的眸子愈发浑浊,一动不动。

    他的袖中有一页纸滑落在了地上。

    随着微风翘起了边角。

    ......

    ......

    ps:我还是不擅长写打斗场面,凑合看,避不开没法子,以后尽量能少写打斗就少写,嘿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愿逝者不曾有半点遗憾

    一个人出现在老秀才身后的雪面上,白衣似乎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他的身子笔直,一步一步极为规矩的向前走着,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差错。

    这是一个极为守礼的人。

    林寒抬头看去,只觉得双目刺痛,就像是一把剑在朝他走来,那白衣青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锋芒,但那股子锋锐却足以切割一切。

    他心底满是骇然,那双眸子深处竟然出现了一抹恐惧。

    子非走到了老秀才的身旁站下,看着他的伤势沉默了会儿,然后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

    彭越大惊,只觉得无数剑光都随这一眼刺了过来,他的双臂迅速架在面前,身子在雪面上倒退滑行数百米方才停下。

    他将胳膊放下,双臂颤抖着,皮肤表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林寒手持长剑在面前不停地劈砍着,身体之内的灵气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爆发,剑影快的几乎要消失了一般,所有人耳畔都不停地传来金铁交织的声音。

    空中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金铁交加的声音消失。

    林寒的剑从中间扯断倒飞出去插在了雪面上,他的胸口有两道剑痕浮现,向外渗透着血液,虽然不深,却让他的额头在一瞬间流下了冷汗。

    那颗心也疯狂的颤动起来。

    那一抹畏惧渐渐浓郁起来。

    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眼就逼退并打伤了两名五境修士,而且还是实力巅峰的五境宗师强者。

    这怎么可能?

    按照知白的算计,此次事发突然,唐国在短时间内是绝对无法派出其他五境强者赶赴战场深入雪原的。

    林寒的脚步向后退着,然后与彭越站在了一起。

    脸色铁青的问道:“彭长老,你可知这是何人?”

    彭越的双臂还在颤抖,他沉默片刻,然后将视线放到了白衣青年的身上,认真问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破境成功,却想不到你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功,更想不到你不过初入五境竟有如此实力。”

    他没有回答林寒的问题,但林寒已经知道了那是何人,他来此也是用心准备过的,自然

    知晓那个被世人誉为横压一代的书院天骄,子非!

    只是谁能想到,他闭关八月余,竟然刚好在此刻破游野入五境?

    便是站在最后面的知白也想不到,而他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看之色,那双眼眸深处似乎夹杂了些许慌乱。

    子非的出现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初入五境的子非竟然有如此实力,比之寻常的五境巅峰还要强横数倍。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的意外和想不到,就连最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也会遇到情窦初开与爱而不得,所以这世上又有哪些是想得到的呢?”

    子非看着他们,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温和,像是谦谦君子如玉般的模样,也像是春风拂过。

    温文尔雅。

    “即便你横压一代又能如何?我二人联手未必会怕了你。”

    林寒将手中剩余的半截长剑扔了出去,眸中闪烁着点点寒光,冷声道。

    子非却是没有理他,只是将视线定格在了知白的身上,淡淡道:“三息之内你若不走,便再也走不掉了。”

    “为何是三息?”

    知白站在雪面上,右手紧紧攥着那方小印,掌心中满是汗水。

    “因为三息是个很恰到好处的时间,三息之内我可以杀了他们,三息之内你无法发出指令让那些追击的荒人军队做出改变,三息刚好足够你想清楚该如何做。”

    子非的目光并不犀利,反而稍显儒雅。

    话音落下,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掌白皙,五根手指修长甚至有些漂亮。

    天地暗淡无比,无数道剑光在他的手掌与空气之间生出,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三息时间自然称不上长,很快便过去了。

    那些剑光跟着消失,林寒与彭越的身体出现了无数个血洞,双腿齐膝而断,身子栽倒在了雪面上。

    他们看着眼前的白衣身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唇张开打算说些什么,喉咙却已经被切碎,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与此同时知白的身体也变得透明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子非低下头

    看向了吴墨笔。

    这个老人浑身上下满是伤痕,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仍然看着大唐的方向,只是却再也没有了光彩。

    “早就说过你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倔强了一辈子就是不肯听别人的劝告,我还会害你不成?”

    子非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将老秀才的身体抱在怀里,沉默了许久,然后化作一道剑光向着原路返回。

    这一盘棋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

    战场当中,数百万的荒人军队与唐军仍在不停地厮杀着。

    唐军只剩下了四十余万人,荒人死的更多,此刻还剩下一百多万军士,双方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江临伞压制着白落提,丰和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二人联手竟还是不敌江临伞,可想而知这个大祭司的四弟子实力该有多么强悍。

    只怕已经有了草黄纸前五的恐怖战力。

    英宋率领着北地三率不停地在场中疾驰而过,炼狱悬在头顶让无数荒人闻风丧胆。

    李休在天上飘着。

    那页纸却诡异的停了下来,并且不停地泛着波动。

    终于白纸变成真正的白纸从空中掉落。

    李休的身体也随之跌落下来,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让所有人都为之愕然片刻。

    然后众人的眼中都出现了难以置信之色,那张脸也变得沉痛起来。

    他们知道,这张纸之所以会失去能力变成废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秀才死了。

    那个脾气倔强,以文入道,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唐境的枯瘦老人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雪原之上。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但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悲痛与伤心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席卷着众人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疯狂乃至癫狂的爆发。

    一声声的怒吼从李泗郭淮等人的口中发出,陈玄策的铠甲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他的伤很重。

    他哭了起来。

    声音嚎啕,像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嗝~

    江临伞身为大祭司的四弟子,无论是眼光还是见识都为当世顶尖,少有人可与之相比,他看着那页纸与李休一同落在地面自然清楚身后的雪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一敌六,落得如此下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只是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快一些,本以为那老头子身为文圣能够多撑一会儿。

    如今看来来自阴曹的那三人实力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

    “老秀才已死,等其他五境宗师赶过来,饶是你北地三率再如何精锐,又能抵挡多久?这些人到了最后注定无法活着离开雪原。”

    江临伞对着持伞震退了白落提与丰和,冷声道。

    “在他们来之前,我会杀了你。”

    丰和道。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犹如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杀我?若你没有军魂附体,我要杀你不过弹指之间。”

    江临伞冷哼一声,伞面雪白似乎要凭空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刺穿了丰和的胸口,然后抽身急退让一旁白落提的攻势落了个空。

    丰和身子颤动,炼狱的火焰在胸口燃烧,那巨大的伤口顷刻间恢复原样。

    四先生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便是北地三率的军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是不死不灭,受到了在严重的伤势只要头脑还在身上便不会死亡。

    堪称恐怖。

    老秀才战死,本以为这件事情会严重影响唐军的战斗力,却没想到他们的士气不仅没有低落,反而是愈发高昂起来。

    那是视死如归。

    那是背水一战。

    在绝境的情况下人类可以爆发出数倍于己身的力量,在如此凌厉不要命的攻伐下,荒人军队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溃败。

    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身边一名又一名的唐军倒在地上,尤其是心中还在想着小南桥被破,城内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殆尽的情况,所有唐军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心下有了牵绊,就称不上视死如归。

    原本不畏死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荒人军队,唐军的气势逐渐低迷下来。

    英宋率领三千白

    袍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李休的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将躺在雪面上生死不知的李休围在中间。

    无数荒人前仆后继的朝此地涌来,悍不畏死。

    打算强行突破北地三率的守护将李休彻底斩杀。

    北地三率固然强势,但人数毕竟太少,三千兵马分散开来想要化作铜墙铁壁阻挡荒人的全力进攻根本不可能做到。

    诺大的圈子不停地缩紧,北地三率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悬在头顶的炼狱似乎薄弱了一些。

    江临伞身子挪移,白落提的手臂出现一道伤口,恢复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英宋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雪面上的李休。

    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血垢,整个人的身体一动不动,对于周遭冲霄般的喊杀声置若罔闻。

    英宋咬紧牙关,那双眸子满是坚毅。

    眼眶之内的火焰跳动,像是不屈的杀戮震慑人心。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周身的地狱之火熊熊燃烧。

    三千白袍上下一心,他们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那里,身后像是万丈深渊一般不肯后退半步。

    烈焰将方圆映照的火红,炙热侵蚀着周围数万荒人的身体。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们齐声大喝,发出撼天震地般的声响,无数刀枪迎面而来。

    北地三率用身躯接下了这些攻击,地面的白雪震颤着,随着冷风发出轻微的响动。

    两万黑甲在瞬息之间停止了前冲的动作,在张元杰的率领下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李休只身破除千里冰封,用性命换来了他们的生路。

    如今世子殿下既然还有可能活着,他陷阵营便不能置之不顾。

    唐军什么都会做,唯独不会抛下那些能够将后背交给自己的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两万怒吼惊散了天上的云层,长枪不停挥舞,围在北地三率四周的数万荒人被陷阵营的冲锋驱散。

    但旋即就有更多的荒人从四面赶来将陷阵营与北地三率团团围住。

    骑兵停止了冲锋战力便下降了一半,纵使他们是精锐中精锐,面对密密麻麻的攻势也

    是头皮发麻,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从马上掉落。

    江临伞从马上跃下向后飘起,那把伞撑在空中轻轻转着,带动着他的身子,显得飘忽不定。

    这时空间突然泛起波动,天空有道道波纹出现,紧接着知白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师弟?”

    江临伞偏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知白,眉头微微皱起。

    天上的云层轻轻分开,一道白线从雪原深处掠来,速度奇快,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战场上空。

    子非停在了空中,他的背后背着老秀才。

    目光落在了知白二人的身上。

    “我说过,三息不走,你会死。”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扬起一道剑光朝他二人斩了过去。

    所过之处收割着一名又一名的荒人战士生命。

    知白沉着脸,迅速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用力捏碎,一道光剑射向了天空,轰然炸开。

    那是撤退的信号,数百万荒人以及几千名大大小小的统领为之愕然,虽然不清楚为何如此,但还是迅速的向战场之外撤去。

    那道剑光落了下来,知白与江临伞的身体渐渐虚幻随时可能消失在空中,但慢了一步。

    他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手中的那方小印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将剑光阻挡了一瞬。

    小印自中间出现一条裂痕,然后跟着化为粉末彻底碎去。

    发出一声轻响。

    知白的脸色骤然变的惨白无比,与此同时他与江临伞的身体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那道剑光随之斩在空处落在了地面,带起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震撼无比。

    从小南桥的方向传来阵阵的马蹄响声,然后万余平镇军率领着十余万南桥边军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朝此处袭来。

    子非落入了战场之上,身体之内生出无数剑光收割着性命。

    原本士气低落的唐军在这一刻骤然高涨起来。

    战场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倾斜。

    ......

    ......

    ps:如题,今儿就一更,作者要去吃夜宵,打个饱嗝,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深爱的人总会自卑

    唐军从不会优待战俘,既然你选择犯我边境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无论你的手中是否持有兵器,无论你的心中是否还存在战意。

    举兵犯境,打输了就想走?

    放下武器就要优待你?

    凭什么?

    唐人一身傲骨,杀伐果断,既然敢来那就不要回去了。

    叶枭率领着平镇军以及十余万南桥边军铁蹄轰鸣,顷刻间便赶到了战场当中毫不犹豫的向着那些荒人军士杀了过去。

    慕容天成的伤势太重,没有过来。

    莫清欢留在小南桥和慕容二人率领江湖人和南桥百姓清理着战场,夜色降临,小南桥的城墙被染成了血红,浓郁血腥气向着四面八方传去很远,在城内盘旋不散。

    徐盈秀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被北地三率包围在里面的生死不知的李休,那双俏丽的脸骤然间苍白下来,青色道袍鼓荡,闪身跃过了千军万马朝此处掠来。

    英宋让开了一条道路,周身的炼狱为之收敛了一些。

    徐盈秀落在了李休身前,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掌,掌心冰凉。

    李休的脸上青白一片,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气若游丝,胸口半晌也不曾有一次起伏,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陈老将军一直在将军府的内院养伤,由小南桥最好的医师照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也是活死人。

    只是老将军受到的是外伤,固然严重,但恢复正常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休是内伤,伤的是神魂,被魔种占据身体并且与天劫雷罚战了一场,那滋味一定算不上好受。

    憔悴似乎已经不能形容李休的面容,徐盈秀握着他的手将脑袋埋到了他的胸口,小声哭了起来。

    她没有愤怒的拿着拂尘大开杀戒,因为周围大开杀戒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荒人一心撤退不再恋战,再加上子非在场中纵横无敌,这场大唐与荒人之间的战斗可以说走向了末尾。

    只是荒人的军力毕竟在唐军的数倍以上,并且此刻虽然在撤退却并不显慌乱,反而是结成军阵稳扎稳打的向着雪原深处缓缓退去。

    唐军固然士气高昂想要将其击溃却没有办法。

    得不说荒人军队的纪律和服从性比之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徐盈秀只是觉得有些委屈,此刻的她不是草黄纸上的强者,而是一个女人。

    为了救王知唯,李休与醉春风一起去了塞北两窟鬼,牵扯出了长林还有香满路,醉春风险些身死。

    最后更是惹出了被封印不知多少年的熊灵出世,要不是薛红衣自皇宫赶来,恐怕那时候李休二人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在巫山,在王知唯的身旁,周围还有听雪楼的精锐在侧。

    但饶是如此依旧是险象环生,王知唯很强,但不会杀人。

    不会杀人就等于不会打架。

    所幸后来武当开门入世,裴子云下山。

    然后上山。

    杀尽了长林的人以及其他的人,横尸满巫山。

    过了一段日子便传来了三古之地崩塌的消息,进入其中的所有人都被随即传送到了大陆各处,甚至有两个人还落在了武当山上,她认得那两个人,陈思宁和齐元彬。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在武当山上大打出手。

    最后被扔了出去,最近的山亭镇连夜派来官兵护送二人回长安。

    徐盈秀也跟着离去。

    在归程中路过大云帮的山门,大云帮是个江湖门派,常年来都臣服在听雪楼的麾下。

    她本打算进去通知一声让那些人在附近帮忙寻找下落不明的李休,却没想到大云帮突然动手将她困在了庭院内的大阵当中,并且要将其灭杀在此。

    她很强,但大云帮却诡异的多出了两名游野修士,三名游野强者主持大阵欲要硬生生的磨死徐盈秀,如此这般僵持了半月。

    然后醉春风赶了过来。

    一己之力灭掉了整个大云帮,斩杀了那三名游野。

    危机解除,徐盈秀继续朝长安走,醉春风远远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没有说话。

    两个人甚至连正式的面对面都没有过。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尽可能走的慢些。

    醉春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心一意喜欢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拼死,即使那个男人不沾半点情爱。

    他只是觉得很自卑,不敢去面对那双眼睛,所以就尽可能离的更远些。

    走得更慢些。

    似乎只是远远的看着那道身影也是件称得上美好的事情。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路过关山的时候有人议论说当今的世子殿下出现在了小南桥外的雪原之上,被杨不定救回了小南桥。

    确定了消息的真伪之后两个人便骑上快马向着小南桥赶去。

    走到半路上遇见了听雪楼的人,然后知晓了李休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的消息。

    醉春风再也顾不得其他,飞速向着小南桥赶了过去,灵气不停地传输到马的躯体当中,尽最大可能的提升着速度。

    徐盈秀也是如此,眼中的急迫似乎快要溢了出来。

    魔种是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被那东西附体便是楼主大人都无计可施,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徐盈秀的内心怎能不焦急?

    也可以说是煎熬。

    她不过是离开了李休身旁一段日子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要说不自责那是不可能的。

    泪水染湿了李休胸口处的衣衫,为有些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温热。

    子非走了过来,无数剑光消失,荒人已经退去,留下了几十万具尸首堆满了雪原。

    唐军正在整理着战场,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尤其是后赶来的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等人,更是伤上加伤,在这一切画上句点的一刻每个人内心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断成了两半。

    满心的疲惫席卷着身躯与脑海,不知多少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也有很多唐军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孙胜率领着陷阵营列阵站立,防备着荒人万一回头杀一个回马枪出来。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能不防。

    叶枭和李泗打了个招呼,然后趴在马背上昏了过去。

    ......

    ......

    ps:深爱的人总会自卑,哪怕只是能够远远看着那道身影,也是极为美好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章 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

    他的命魂破碎,一身实力下降一个档次,能熬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已经实属不易。

    李泗叹了口气,目光在全场环绕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场战斗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平镇军消灭了三里峡的荒人精锐,更是斩杀了小浮屠吕合。

    小南桥也守住了,并且全歼荒人近二百万将士。

    北地三率灭杀了守在清风谷的阴曹强者和荒人战士。

    眼下就连他们这些深入雪原的四支队伍也存活下来,并且还斩杀了六名五境宗师,一路接连杀了荒人近百万的军士,让知白苦心经营的算计付之东流。

    如此看来应该是赢了。

    但李休生死不知。

    梁小刀重伤垂死,现在还没苏醒。

    叶枭命魂破碎,除了北地三率之外,其他无论是陷阵营还是长安亲军又或者是紫衣军与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全部战死了一半以上。

    唐军死伤过半,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江湖人死伤无数,慕容天成垂死之际破了五境强行续命,但此战过后注定身有暗疾,只怕入道无望。

    最重要的是吴墨笔死了。

    这位将自己一生的性命都交付给小南桥的倔强老头死了。

    这一切的伤亡太过惨重,惨重到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如此看来这或许也是输了。

    那这场战斗的输与赢究竟该如何评判呢?

    没有人知道。

    输与赢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老秀才趴在子非的背后,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嘴角微微扬起,双眼闭合看上去很是安详。

    无数唐军站直身子看着那张苍老稍显暗淡的脸,肩膀抽动,铁一般的男儿在这一刻尽数红了眼睛,他们没有责怪老秀才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他们只是觉得难过。

    那个无时无刻站在他们背后,偶尔有些文绉绉的老者竟然死了。

    只有陈玄策哭的声音最大,比之前还要大,鼻涕和泪水不停流出,像是丢了亲人的娃娃一般,伤心至极。

    郭淮抬起头看着天空,雪原的云彩从来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悬在天上,除了压抑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

    住地从眼中生出,郭淮迅速的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无法阻止泪水的流下。

    陈玄策跑到了子非的身旁将老秀才抱了下来,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他自幼生活在小南桥,从小跟在老秀才身旁读书识字,学习韬略,一身的本事七成都是在吴墨笔身上学的。

    对他来说老秀才的地位并不在陈老将军之下。

    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冒险害死了老秀才,陈玄策在这一刻只感觉天塌了一般。

    他抽动着身子,将老秀才背了起来,跨在了战马上。

    哽咽道:“我们回家!”

    ......

    大军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向着小南桥走了回去。

    无数唐军在雪地上留下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子非抱着李休,脸上满是复杂,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知道恃强逞能,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现在好了,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还得让我抱你。”

    子非嘟囔了两句。

    “你若是嫌弃便不要从我手中抢人。”

    徐盈秀在一旁冷声道。

    “嫌弃和扔掉是两个意思,我是男人,抱着一个男人当然会嫌弃,但这是我欠他的,所以哪怕再如何嫌弃我还是会抱着。”

    子非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道。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早便听少爷说过,子非万般皆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徐盈秀冷冷的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觉得少爷这句话有道理极了。

    的确,子非是出了名的嘴碎。

    “万般皆好,看来他还是有些眼光,讲些道理的。”

    子非将李休扔到天上,然后拍手赞了一声,接着又将李休接住。

    徐盈秀虽然担心,却并不着急,李休说过子非与他相交莫逆,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值得信赖的人。

    “少爷的伤势怎么样?”

    她开口问道。

    子非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徐盈秀心中一紧。

    “不算重。”

    子非道。

    徐盈秀一愣,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心中的杀意,继续问道:“少爷气若游丝没有半点

    意识,就算想要清醒都极难做到。”

    子非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魔种附身他的神魂险些离体,哪怕如今魔种已经消失,他的神魂却不会自己恢复原貌,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想救他并不难。”

    子非伸出了三根手指,接着道:“有三个办法,第一带他会小南桥好生休养,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在那之前只需要每日吊着他的性命便可。”

    “那要多久?”

    徐盈秀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长,百年之内必可痊愈。”

    话音落下,徐盈秀沉默了下来,子非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心中纳闷怎么不接着问了呢?

    “如果我的实力在你之上,现在一定会杀了你。”

    徐盈秀说道。

    子非笑了笑:“那你可要努力一点了,想杀我可是难得很。”

    “第二个方法就是请一名神修的五境宗师帮他将神魂复原归为,神修的五境强者很难找,但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题,只是这个方法的失败几率很高。”

    徐盈秀没有说话。

    子非继续道:“第三个方法很简单,求草圣给一枚医天下让他服下便可。”

    “我去求草圣!”

    徐盈秀转身便要离去。

    子非身子一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中提着一个人。

    杨不定!

    子非将李休背在背上,然后伸手指着杨不定说道:“医天下就在他的身上,我吃过一次,对于这气味很是熟悉。”

    杨不定微微愕然,他刚刚还在策马赶路,扫了一眼三人之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怀里将医天下取了出来递给了子非。

    子非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取出药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咧了咧嘴。

    就是这个味道,吃起来甜甜的,像是糖豆,要不是当初打不过草圣那个老头子,他还真想把这东西的配方要出来,疗不疗伤倒是没什么,当零食吃也是极好的。

    医天下进入李休的口中,然后在一瞬间化作灵气融入他的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淡淡的药草味道传进了几人的鼻中。

    李休胸口处的不化骨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许久之后。

    他的眼皮跟着动了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很多人是杀不完的

    医天下出自草圣之手,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圣药,活死人肉白骨是一个传说,但对于它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就连魔种都能短暂压制,它的神奇之处可见一斑,且不必多提。

    只是医天下的原料很稀有,炼制的过程极其复杂和困难,普天之下除了草圣之外或许只有他的大弟子陈临辞或许会精通一二。

    囊括世间草药精华的医天下救李休不过区区半死之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双眼皮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张开。

    若不是看着那逐渐红润的面庞和均匀的呼吸徐盈秀真的怀疑这所谓的医天下是不是徒有虚名。

    难道这是一枚假药?

    她看了看杨不定。

    杨不定抱着剑,没有说话。

    那想来是真的医天下。

    “不用担心,他的神魂刚刚恢复,尚未完全,只怕还要等些日子才能醒过来。”

    子非用余光瞥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李休,悄悄地撇了撇嘴,李休什么地方都不如他,唯独这张脸胜他一筹,让他很是不舒服。

    徐盈秀沉默着,脸上的泪痕随风淡了许多,满是憔悴,这几个月她一直来回奔波,心理的那根弦就没有断过,饶是游野修士也绝对不算好受。

    “荒人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伤了元气,无论过程如何未来十年小南桥可保无忧。”

    子非说道。

    “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徐盈秀看了一眼在最前方骑在马上抱着酒壶的醉春风,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然后问道。

    这次的事情指的自然不是这次事情。

    这里面的意思并不单纯,但很明显。

    知白的棋已经下完了,但还有很多暗子尚在蠕动。

    荒人与小南桥的此次博弈影响了很多东西,也引出了很多人。

    比如长林,比如阴曹。

    还有宫里的那位。

    以及太尉齐家的态度。

    姑苏城,李来之,书院,听雪楼,一个又一个的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背后的复杂和黑暗难以述说。

    这里的水太深,深到了一眼看不见海底。

    子非想

    了想,脸色一如往常平静,只是这一次却透着正经和严肃,他将李休的身体向上移了移,轻声道:“这世上该死的人很多,该杀的人也很多,但你又怎能杀得完呢?”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子非的话很有道理,世上该死的人很多,又怎么杀得完呢?

    单说这一次,难道还能要了庙堂朝野上半数官员的脑袋不成?

    这些人不仅杀不光,甚至杀不了。

    她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但还是说道:“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子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笑着夸赞道:“这话有道理,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杀一个就少一个,少一个就是好事。

    杨不定一直跟在身侧,并没有插话,他的身份总归有些尴尬,如果没有李休出现的话,恐怕他现在也在这个能杀就杀的名单里面。

    唐军狼狈却整齐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了雪原深处,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名死去的战友,身后的尸山之上只剩下了荒人的尸首冰冷的躺在寒风白雪当中。

    或许过些日子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又或者会永远的随着冰冷埋葬在这山峦起伏当中。

    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很大。

    穷奇部落被唐军夷为平地,再加上天劫降世更是化作一片焦土,其内充斥着死亡气息。

    雪花落到地面在一瞬间便化作淡水融入土壤,土层上有雷光时不时地闪烁着,蒸发着一片片的白色雪花。

    灵树的存在对于荒人来说就像是信仰,他们尊敬灵树并且相信灵树。

    或者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棵神树。

    灵树很高大,枝叶茂盛绽放着神圣的光芒,上面挂着这几个光晕随着枝丫与来风晃动着。

    树的四周是一个小院子,不算大,围了一圈的半人高的木栅栏,此处是雪原,树下却有一块丈许方圆的小池子,池水有一片绿叶,叶子上蹲着一张青蛙,两只小眼睛鼓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呆滞。

    院内有一间小木屋,木屋上并没有任何的装饰,洁白的白纸粘着三面窗户,两人宽的木门开着,视线透过去能够看到里面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挂着一个铁壶,水

    汽升腾,壶盖被冲的上下晃动。

    从浦手里拿着一个钓竿,鱼钩顺着鱼线扔进了那丈许方圆的小池子当中,没有鱼漂。

    池子里也没有鱼。

    绿叶上的青蛙很呆,但还不至于傻到跳进水里咬上鱼钩的程度,何况那上面就连诱饵也没有。

    这是大祭司的院子,除了他的弟子之外绝不允许其他人来此,所以此处常年来说很是安静。

    大祭司的脸色平静,鱼钩在水下左右晃动着,他看的很专注。

    一侧的空间泛起波动,紧接着知白与江临伞两个人的身影从空中出现落在了地面。

    知白已经昏了过去,那方小印化作粉末从此再无用处,作为和灵宝心神合一的他自然受伤不轻,更何况强行挪移空间归来。

    江临伞伸手接住知白平稳的落在了地面。

    然后看向了大祭司。

    嘴唇动了动,叫了声师父。

    从浦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小池一侧的石头上坐着。

    于是江临伞也不再说话,自从他小时候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之后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日从浦都有一段时间坐在池边拿着钓竿。

    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钓不到。

    但大祭司却保持了几十年,或许在收他为弟子之前也在这么做。

    江临伞并不知晓这么做的深意,但他知道除了大师兄之外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师尊。

    于是他转身走进了小木屋当中将知白放到了床上,然后走到火盆一侧拿起那个铁壶将里面的水倒进了杯子当中重新走到了树下。

    他伸手捏下一片树叶放进杯内,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口的喝了起来。

    远处的天上突然传来异响。

    云朵被切碎,一道剑气从遥远处斩了过来,所过之处地面化作沟壑。

    栅栏破碎。

    池水飞溅着

    那道剑气飞快向前。

    来到了江临伞的身侧。

    ......

    ......

    ps:老规矩,你们先睡,我继续写,下一章睡醒在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而我方才落子

    这道剑气的速度很快,从天边到眼前就只是瞬间的功夫。

    云朵,栅栏,池水在同一时间破碎。

    江临伞口中含着的水还没有咽下去,他的衣衫一角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池塘边的身影消失了,钓竿摆在石头上,大祭司的身体出现在了江临伞的身侧,冲着那道剑气伸出了一只手。

    衣衫飞扬。

    这道向前了不知多少万里的剑气就此破碎。

    江临伞口中的水咽进了肚子,此时方才转身看了过去。

    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速。

    “这是谁的剑?”

    他问了一声。

    大祭司看了看他被切开的衣角,然后背负双手弯着腰朝屋内走去,便走边说道:“那是子非的剑。”

    江临伞的面色阴沉,心下骇然。

    他自然知晓子非,也在临走之前看到过屹立半空的那道身影,也知道那人已经入了五境,但他却不敢想象一个初入五境的人竟然可以一剑斩到雪原最深处,斩到了堂堂荒人大祭司的家门口。

    放眼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剑气纵横何止三万里?

    阴沉过后他的脸色开始苍白下来。

    然后跟着走进了屋子。

    大祭司站在床边看着知白,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你们兄弟六人当中你是最冷静的一个,所以你办事最让我放心,但你的性子太冷,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江临伞拿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大祭司的身后,恭敬地站在一旁。

    大祭司坐在上面,缓缓道:“李休刚入雪原的时候你便感受到了空间的波动,而你却没有去,只是让胡二去帮小六,若是你亲自去了,即便杨不定赶到又能如何呢?”

    “还有在千里冰封之内,你本可以直接杀了李休,让他无法解阵从而破阵,但你还是没有做。”

    听到这话江临伞张嘴打算解释什么。

    却见大祭司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急什么,我知道你是想让小六堂堂正正的胜过那位世子殿下,不想插手,这就是缺点,你要记住,敌人就是敌人,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敌人死了

    赢得自然就是你。”

    大祭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一张毛巾用水浸湿,然后放到了知白的额头上。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

    “你永远是老四,小六再如何聪明也是你的师弟,师弟就要听师兄的,他的阅历太少,这盘棋太大,如今看来小六果然无法做到完美。”

    江临伞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们输了。”

    在他看来他与知白的确输了。

    这盘棋计划了很久,到最后小南桥还是被唐人守住了,李休也没死。

    而且阴曹的损失也不小,三名五境宗师,五名游野强者,不可为不惨重。

    这也算是间接的得罪了阴曹,对于荒人来说这不算一个好事情。

    “输?你师父这辈子还没输过。”

    大祭司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头上敲了敲。

    “不过是死了一些人罢了,雪原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且吴墨笔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祭司背着双手走出了木屋,到一侧捡了许多木板搬到了被毁掉的栅栏旁,又拿出了几样工具开始修缮起来。

    江临伞不敢看着,急忙跑上去搭起手来。

    “彭越三人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终点,再也没有进步的可能,老秀才不同,他才二百余岁,只是看起来老上一些,而且他是文圣,注定离入道更近半步。”

    “三换一或许很亏,但这次很值得。”

    大祭司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腰,然后站到了一旁看着江临伞忙前忙后。

    “阴曹那里不用担心,他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我们站在对立面,而且南北雪原本是一体,阴曹若是对付我们,雪国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阴曹凭什么敢对付我?”

    从浦呵呵笑着,靠着栅栏边上坐了下去,声音和煦,就像是邻居家的老大爷一样。

    如此霸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一阵清风,平静而轻柔的拂过水面。

    “所有人都以为这盘棋已经下完了,可为师的棋子才刚刚落下。”

    大祭司偏头看着池水绿叶上的青蛙,淡淡道。

    江临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只青蛙的眼睛眨了眨。

    屋内的知白动了动身子。

    ......

    唐军此时已经回到了小南桥,这座城池之上充满了血污,城墙上的青砖被鲜血染红,地面上堆积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城墙上有许多受伤的百姓靠着墙体坐下,一名名的医者在上面来回奔波着。

    子非站在那杆旌旗一侧,胜利很庆幸,但并不是所有胜利都能抹平心中的伤痛。

    叶枭受伤太重正在城主府修养,与之一起的还有李休,梁小刀,陈老将军等人。

    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子非的眉头突兀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

    “怎么了?”

    醉春风跨坐在城墙上,两只腿在空中荡着,手里拎着绣春风的酒坛,心下痛快无比,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

    “没什么。”

    子非轻声道。

    半晌后再度开口:“大祭司的实力果然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他的口中带着敬佩,眼里也有赞叹。

    “废话,要是他实力不济,早就被人斩了。”

    醉春风翻了个白眼,双臂扬起伸了一个懒腰。

    “放弃了?”

    子非身子跃起随着他一同坐在墙头上,挑眉问道。

    “喜欢就是放手,你懂不懂?”

    醉春风晃了晃酒坛,咧嘴笑了笑。

    “喜欢就要在一起,懦夫才会选择放手。”

    子非道。

    醉春风将酒坛从空中扔向了地面,坛子炸开将地面上正在清理战场的唐军吓了一跳仰头对着他破口大骂,然后看着子非楞了一下,接着行了一礼转头继续骂起了醉春风。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纠正道:“相互喜欢才要在一起,一个人喜欢就要放手,你若是不懂情爱便不要装成此中老手,惹人耻笑。”

    子非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恭喜了。”

    “何喜之有?”

    醉春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定自己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发生,于是疑惑的开口询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着眼和红着脸

    的确,自从那一日贪图口腹之欲喝了李休的一坛绣春风之后,醉春风的生活当中就再也没有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

    不远万里亲手去救自己最大的情敌。

    在他看来当今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了。

    将自己这段日子的行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醉春风突然笑了起来。

    子非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身为草黄纸上排名前四的两个人彼此之间自然是极为熟络,尤其是当初他狠狠揍过醉春风一遍之后感情自然更深了一些。

    “你笑什么?”

    他好奇道。

    “李休曾与我说过坊间有个新词儿,此刻想来倒是颇为适合。”

    “什么词?”

    醉春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愈发觉得自己这么不要命的来回折腾的确很符合这个新词儿。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何喜之有呢?”

    子非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我入五境,注定会入诸天卷,离了草黄纸,你这个万年老四终于能够排进前三了,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戳在了他的心窝窝,醉春风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了起来,气呼呼的看着子非:“我现在就去揍陈落一顿,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草黄纸第一。”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未曾破境之前我都不是陈落的对手,你凭什么?”

    子非并不理会他的动作,两条大长腿仍旧在空中不停晃动着,就像是两个船桨一般滑动,淡淡道。

    “本大爷早已经今非昔比,若不是你侥幸入了五境,今天我就教你开了满脸桃花。”

    醉春风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双脚迈的越拉越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子非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笑容,片刻后笑容消失叹了一口气。

    心境不全,执念深重,你要如何胜过陈落呢?

    日后又要如何破境?

    夹杂着血腥味的风雪一片片的细碎从他脸颊拂过,子非将视线探向了雪原深处,沉默了许久。

    “不愧是大祭司。”

    ......

    以往的将军府很冷清,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就更加冷清。

    现在确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百姓们从门前走过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股的浓烈汤药味道,这次战役过后的伤兵很多,大多数唐军都在军营当中,由专业的军医进行治疗。

    那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

    但军营的人终究太多,与之相比将军府看起来倒是个更佳的选择。

    陈玄策在一个月前离开了小南桥,跟着醉春风一起去了青角司,他没有等到陈老将军苏醒,但其实醒与不醒并没有太大关系,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醒过来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叶枭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命魂破碎让他整个人的气息显得有些萎靡,那张脸也是遍布苍白。

    无论是平镇军还是陷阵营,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都死了很多人,眼下正在从徐州城和岐山郡抽调军队。

    包括长安和白羊府都是如此。

    小南桥的势力拱卫很是完美,不需要多做改变,只要将原本的几大精锐兵种重新补全便好。

    将军府的后院有一间小屋子,南北通透通风是极好的,外面虽然总在落雪,但是这间屋子却很暖和。

    屋内东西摆着两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

    李休仍然没有醒,只是状态越来越好,莫清欢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替他仔细的擦拭身体,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鼻尖轻轻皱了皱,额头上有一滴汗水顺着流了下去。

    与第一次擦拭身体之时的红着眼不同,现在的莫清欢就只是红着脸。

    二者终究是不同的意思。

    熊胖趴在李休脑袋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死,他的命也太大了些。

    梁小刀躺在床上呵呵笑着,只是那把刀太凶,哪怕如今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手臂活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红袖站在他的床前手里捧着一碗淡粥,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这粥味道不差,不过单调了些,如果能加

    上几根绿菜味道一定会更好。”

    梁小刀将最后一勺粥喝到嘴里,笑着说道。

    一个月来红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正经,闻言也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收拾碗筷走出了屋子。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尾都流传了很多故事,比如梁小刀不畏生死面对小浮屠吕合而面不改色指挥平镇军进行防守,从而替小南桥解决了后顾之忧。

    江湖上以及茶前饭后流传的故事总会平白增添三份神秘与夸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此次也不例外。

    那个哭喊着跑上城墙的小混混现在做起了自己的生日,每天闲着没事就在门口坐着喝杯茶,然后将胸口的衣服掀开露出两个看上去极为可怕的伤疤,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百姓们尊敬这样敢为国家去死的人总会照顾他的生意,再加上他的小店也算诚恳,从不会作假糊弄人,一来二去这一个月来倒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先前被他围殴的那个小子这段时间真的再给他忙前忙后的打理着店铺生意。

    酒楼的掌柜的死了,店小二还活着,只是一条胳膊也没了,现在接管了酒楼生意比之往常火爆许多。

    那个男人终究没有回来,他的妻子去军营领回了自家丈夫的尸首,正大光明的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然后一个人开始做起了豆腐,每天为生计忙碌着。

    军营每天都要进很多菜,她家的豆腐更是有多少要多少,从不含糊。

    不过最近几天做的豆腐少了些,听人说是那女子有了身孕,是他丈夫临走前留下的种,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每天女人都会坐在椅子上满脸神采的摸着肚子,对着空气说着无人的一些话。

    慕容仍然留在小南桥,慕容雪在和李休进行了单方面不太友好的道别之后与慕容天成乘坐凤鸟回到了姑苏城。

    慕容二爷入了五境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但他破境匆忙且身受重伤,体内留有暗疾,此次回去还要看看老剑神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又过了数日,徐盈秀回到了小南桥。

    来到了李休的床前,伸手摸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李休醒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从没什么事会比生死重要

    那双眸子缓缓睁开,眼中没有大病初愈的迷茫和庆幸,一如往常的平静。

    李休从床上坐了起来,徐盈秀急忙拿起枕头垫在了他的身后,笑容绽放像是花儿一般,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莫清欢在床头静静站着没有说话,青衣随着窗风微微动着,那张脸仍就如同冰山一般。

    李休的神魂虽然被魔种逼迫到一处狭小的角落当中,无法操控身体,但他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对于魔种所做的事情几乎是全程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观看。

    他亲眼目睹了魔种战天,那等风采用绝世来形容也不为过,直到最后那朵小花飘了起来,驱散了天劫,救下了他的命。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指上的花朵,他虽然拥有这朵小花,却不能完全的操控,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躺在那页白纸上,路过了老秀才的身旁,看到了他以一敌六,然后子非从遥远处来,身上背着老秀才的尸体。

    吴墨笔死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李休也不能接受,哪怕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他还是无法接受。

    那个将身家性命交付给大唐的倔强老头。

    “我饿了。”

    李休看着徐盈秀,张了张嘴小声道。

    “少爷想吃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青椒鱼土豆。”

    徐盈秀嗯了一声,伸手替他整理起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然后方才起身走向了外面。

    梁小刀从床上坐起走到了桌子上,伸手拎起茶壶倒在杯中小口的喝着。

    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脸,拎了拎它的耳朵。

    “我很生气。”

    他开口道。

    熊胖的脑袋缩了缩,它自然知道李休为何生气,如果大战之时它能随李休一同去雪原,老秀才就不会死。

    它毕竟是五境的熊灵。

    上古凶煞!

    “但我们之间毕竟没什么关系,理解与情绪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休看着它,认真道:“就像我理解你的旁观与理由,但我还是会感到愤怒,所以拖了这么久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拿起来说。”

    “用心跟着我,或者现在去死,你自己选!”

    梁小刀两只手捧着不算粗的茶杯,面无表情的张口吹拂着滚烫的茶水表面。

    小屋前的院门被打开,子非推门而入站在了院中,雪花飘下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闭着眼,剑意悬天。

    李休起身走到了窗前站下,浣熊挂在他的腰间没有动作。

    生与死的比较其实很容易选择,这不算难事。

    尤其是对于怕死的熊胖来说这自然更算不上难事,它被封印在鹰愁涧数千年不死,自然不是死不掉,而是不想死。

    当年不想死,现在也不会想死。

    所以浣熊沉默了很长时间,它认为自己的性命当然要比李休值钱,哪怕以命换命也不划算。

    这笔账很好算。

    它点了点头,颓然的坐在李休的肩膀上,圆滚滚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脸上。

    它有预感,从今以后只怕熊生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了希望。

    李休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或者笑容。

    梁小刀端着茶杯走了出去,与子非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不远处的木亭当中,此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更不会有赏花赏月的闲情雅致,两个人只是安静的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小厨房里徐盈秀和红袖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身影。

    “谢了!”

    李休站在窗前,侧脸看着莫清欢,就如同当年在听雪楼前初识一般,那张脸从小到大都不曾更改冰冷模样。

    “无需谢我,你是听雪楼的少主,救你是应该的事情。”

    莫清欢将双手放在身前腰间,清冷的眸子眨了眨,语气毫无波动,淡淡道。

    “我谢你和医天下无关。”

    李休解释道。

    莫清欢微微愕然,旋即明白了什么,呼吸为之一窒,转过了头。

    气氛有些诡异,莫清欢看着窗外的飘雪,眸子紊乱了一丝,她明白了李休话中的意思,原来他在昏迷之时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开口不能动而已。

    意识清醒自然会知晓一切的事情,比如她在将军府捧着他的脸哭泣。

    比如她每天帮他擦拭身体。

    “这衣服不错,你总算穿对了一次。”

    沉默了会儿,李休看着莫清欢身上的青衣说了一句。

    江湖人都知道这个听雪楼圣女最喜欢穿白衣,白衣更冷,更绝!

    青衣总会让那份凌厉暗淡许多,但听雪楼要穿青衣,李休很在乎这一点。

    “如果没什么话,那就不要找话。”

    莫清欢紊乱的眸子凝成一点,轻声道。

    徐盈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饭菜走到门外的小亭内放下,子非和梁小刀也不客气一人接过一个小碗低头吃了起来。

    李休摸了摸熊胖,然后走出了屋子,来到亭内坐下。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语的人,尤其讨厌没话找话。

    “怎么样?味道如何?”

    徐盈秀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的问道。

    “除了没熟之外都很好。”

    李休吃了一口,在嘴里仔细的品了品,道。

    徐盈秀眼睛一瞪,想要掀桌子,突然想起少爷方才大病初愈,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于是冷哼一声,将脸转到另外一边。

    “我知道王知唯的厨艺不错,但他又不会给我做饭,你要是在不进步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要在客栈吃饭。”

    李休说道。

    “嫌弃我做的不好,您别吃啊!”

    徐盈秀反驳了一句,站起身子端起青椒鱼土豆的盘子就要离开。

    “莫闹。”

    桌上一共只有三盘菜,子非和梁小刀一人一盘吃的火热,眼看着菜已经见底,要是把青椒鱼土豆端走了,自己吃什么?

    那可就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铁青着脸从徐盈秀的手里抢回了两块土豆,李休就着米饭咽了下去。

    子非和梁小刀已经吃完了,靠在椅子上用茶水遛食,没有插话,李休现在要处理听雪楼的事情,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清欢走了过来,像是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看着李休问道:“要怎么做?”

    李休咀嚼的动作一顿,将筷子放下,还剩了一块土豆。

    这菜真的很难吃。

    徐盈秀起身端起碗筷走出了亭子,她最讨厌这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算计,讨厌就是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就不会听。

    李休也不在意,学着子非两人的样子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真的很强

    “知白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次输赢参半他一定不会甘心,不过经此一役荒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所动作,也没能力有所动作,我们需要注意的内部。”

    李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身子在椅背上轻轻蹭了蹭,神魂刚刚恢复,大脑一旦飞速运转的话难免会有些疼痛。

    “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这一次都不会善罢甘休,知白擅算,布局巧妙,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所以长林和阴曹一定会成为他的棋子在某个时刻露出水面。”

    “而且,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局内,局外呢?”

    李休将手放到桌面上,几根手指轻轻敲打着。

    局外有谁呢?

    李休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几人都能猜到。

    聪小小。

    她不是长林的人,不是阴曹的人,那么又是哪里的人呢?

    她为什么要杀李休。

    她又为什么会去书院,难道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太多的谜团摆在眼前,但想要将其解开却是难上加难。

    最要人命的并不是棋盘上的巨龙,而是棋盘外的暗箭。

    “江湖需要整顿,长林从今以后不能够继续存活在大唐内部。”

    李休的眼中掠过一抹狠色,用血腥手段镇压长林是下策,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做,但现在没有办法,时间并不等人,唐国需要安稳,所以长林一定要消失。

    许骄人一定要死。

    许骄人便是长林的掌权者,行踪隐蔽,没有人知晓他在哪里。

    “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李休站起身子走出了小亭,顺着将军府内的假山与绿水缓慢行走着,心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伸手捏住一片绿叶,大自然总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深处的暴戾缓缓隐没下去。

    “通知楼内的人放弃所有行动,全力刺杀长林的每一个人,记住我的话,每一个人,我不希望有任何长林的人活着,无论是妇孺还是幼儿。”

    莫清欢点了点头,这话听起来很冰冷,但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如此想来也就算不上冷酷了。

    “替我送一封信到姑苏城和青角司。”

    李休将手放下负在身后,凝视着绿水下若隐若现的鹅卵石,目光闪动。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要做的事情很多,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江湖上最让人尊敬的三个地方,听雪楼,姑苏城,青角司。

    “姑苏城会愿意帮忙吗?”

    莫清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与听雪楼和青角司不同,姑苏城并不是一言堂,自从老剑身归隐之后城内隐隐分成了两股势力,这次的事情太大,一不小心甚至会有倾覆的可能,在如此巨大的风险之下本就敌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姑苏城内部很大概率会借机生事,想要打压对方从而奠定自己权威的基础。

    难算是人心。

    如果失去了姑苏城的带头,很大一部分江湖势力会选择观望,如果不能齐心,一旦长林开始反击,这座江湖就会乱起来。

    “姑苏城一定会答应,慕容和慕容天成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毕竟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他若是坚持反对的话,很难说慕容的态度会不会发生改变。”

    莫清欢想了想,然后说道。

    如今的姑苏城内部几乎是一分为二,老剑神所剩下的时日不多,一心破境想要增添寿命,并不插手家族的事情。

    慕容英杰乃是家主,一子一女分别是慕容以及慕容雪,弟弟慕容天成,整个慕容世家几乎是以他们四个为主,按理来说绝对不会出现权柄分化的场景。

    但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并且分化的两极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四人。

    慕容英杰执掌姑苏城大权,可谓是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站在他对面的便是慕容天成以及慕容兄妹。

    双方对于姑苏城未来的方向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几乎到了无法商谈的地步。

    此次慕容天成破了五境,成就宗师之位,待他回城之时毫无疑问城内本就渐渐分化的两派矛盾一定会更加激化,甚至会拿到明面上来。

    这时候的姑苏城很乱,所以莫清欢才会有所迟疑。

    李休负在身后的手掌渐渐握紧,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

    “不答应的话,姑苏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寒风吹过,将军府内的温度下降了许多,这风雪很冷,李休的话更冷。

    莫清欢转身离去,她知道这一次李休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如果慕容英杰要打什么小算盘的话,姑苏城真的会就此消失,哪怕是老剑神出关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绿水一侧就剩下了他们三个,梁小刀难得的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凝重。

    “我们需要防备的人有很多,如果我没猜错,过段日子北地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梁小刀叹了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再精妙的算计也要在大势之内,将目光放到全局你会发现他能够动的地方其实就那么几个罢了。”

    李休淡淡道。

    “无聊的时候我想过几次咱们重新见面时候的场景,现在觉得人世间的事情又哪里能想的那么清楚?”

    子非侧脸看着绿水旁的小树,树叶不算茂盛,被李休摘下了一片,那处显得有些单调。

    “论天赋我不如你,论算力你就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休瞥了他一眼,道。

    这话很自信,梁小刀在一旁撇了撇嘴。

    “怎么不让书院插手?”

    子非也不在意,君子如玉,自然要量力而行。

    书院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极重的,能凭一己之力制衡整座江湖,其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书院自然有书院该做的事情,不需要我去处理。”

    李休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恐怕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内又会掀起阵阵的腥风血雨。

    “我很强。”

    子非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脸上,认真道:“所以你做事大可不必有太多的顾忌。”

    “因为我真的很强。”

    “有多强?”

    李休挑眉问道。

    子非低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天下无敌。”

    ......

    ......

    ps:唉,最近一点状态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能需要一点刺激,一点夸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这话很自信,听起来也很舒服。

    李休侧了侧脸,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那的确很强。”

    梁小刀笑出了声。

    子非的眉头轻轻一皱,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有些不善。

    “我没有笑你。”

    他解释道。

    “那你就是相信我的实力了?”

    子非问道。

    “相信,当然相信。”

    梁小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容坚定。

    “我不相信你相信。”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相信。”

    子非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那你就是要我表演两下子了?”

    梁小刀的脸上浮上了一层冷汗,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其实我不信,一点都不信。”

    子非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既然你不信,那我只有证明给你看了。”

    “老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梁小刀阴着脸骂了一句,脚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溜烟的跑回了亭子,然后笑嘻嘻的去到了红袖身边忙前忙后的跟着。

    “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捡的人。”

    子非看着梁小刀那副狗腿的样子,笑了一声对着李休说道。

    梁小刀是个很狂的人,他敢指着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除了李休之外他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这样的人很骄傲。

    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却瞧不出什么狂傲来。

    红袖红着脸,听着梁小刀的笑话时不时地笑几声。

    这幅画面很好看。

    “我也想不到到了最后会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有些刺目,索性转过了身子,挽起裤腿放进绿水当中。

    “如果陈老将军醒着,一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子非说道。

    这是既普通又不普通的绿水。

    普通是因为它只是普通水。

    不普通是因为这些水很甜,是陈老将军用来酿酒的绿泉。

    这是要喝的水。

    “你也说了,想要揍我也要等他醒过来才行,在那之前我已经走了。”

    “有道理。”

    子非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旁边,将靴子脱下,也将脚放进了水中。

    李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我走了小南桥怎么办

    ?”

    子非不解的问了一声。

    “既然你不走,为何也敢把脚伸进来?”

    李休觉得他胆子大极了,也许是这段日子也太过压抑,也许是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压抑。

    所以他显得有些墨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打不过我。”

    子非耸耸肩,说出了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看着他,心想这应该就是无声的炫耀。

    “可他老人家打你,你还能还手不成?”

    子非的脸色变了。

    默默地从水中将脚抽出,然后猛地顿住再次放了回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追不上我。”

    与之前相比,这句话的道理显然更大一些。

    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身后的空地上梁小刀和红袖两个人一点点的堆着雪人,徐盈秀坐在亭子里静静看着李休的背影,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莫清欢早已经离开了这里,从她出门开始,整座江湖便正式开始向着长林宣战。

    “这世间的事情是处理不完的,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永远不会消停下来。”

    子非仰望着头顶,觉得论起天空来说还是书院上面的要好看一些。

    “我的确很心烦,但我还能撑得住。”

    李休淡淡道。

    朋友聚在一起总是会谈论许多的闲话,子非说着这些年来在小南桥的所作所为,李休也在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见闻趣事,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淡起来。

    杨不定从小巷的馆子当中打爆了几碗面条和好菜拎了过来,摆在了亭内的桌面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白落提没有过来,北地三率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尤其是在战后。

    他脱不开手,朝廷给小南桥提供的援军也一批批的赶了过来,孙胜等人都在挑选军士,英宋负责后勤这段日子忙的不可开交。

    只是丰和前些日子来了一次,敬了一杯酒后便离去了。

    泡了一天的脚身心得到的舒适无法言喻,闻着饭菜的味道李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然后站起身子穿上鞋子。

    “若是一件一件的麻烦事纵使接踵而来,你会怎么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不尽相同的。

    子非回答的很痛快,想都没有想:“那我自然是一剑一剑的斩过去,直到没人敢来找我

    的麻烦。”

    一件一件的来,一剑一剑的斩。

    这的确很有意思。

    李休不再说话,这个理由还不错,很君子。

    “接下来准备去哪?”

    子非问道。

    未来的江湖注定很乱,无论是哪里都称不上太平。

    “回书院,我即将破境,待到修为上三关之后要去一次书录院,走一走书海。”

    李休回答,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又道:“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安荆城乃是江南属地第一大城,也是最富饶最风光的一座城池。

    “这一路可不好走。”

    子非整理着衣角,一语双关的说道。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白雪。

    “还行,刚好顺路。”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走进了亭内坐在了石椅上,随手拿起一碗面条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众人谁也不曾开口,只是熊胖颇为委屈的抓了抓李休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这一天就在闲聊当中流逝,翌日的太阳没有升起,天色却逐渐亮了起来。

    将军府内的小木屋里再也没有两个少年躺在那里。

    梁小刀已经破了承意。

    四个人四匹马冲出了城门,离开了小南桥。

    李休,梁小刀,徐盈秀,还有红袖。

    白落提等人站在城墙之上远远望着李休离去的身影,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世子殿下一定会去安荆城。”

    英宋双手枕在脑后,叹了一口气。

    “去便去了,曲临阳还敢动他不成?”

    丰和冷哼一声,面色冷峻。

    “情之一字,永远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希望殿下此次江南之行会有收获。”

    白落提撑在城墙青砖之上,喃喃道。

    “只要消息不是假的,那就一定会有收获。”

    孙胜站在一旁突然插口道。

    “消息是李一南送来的,他和殿下相交莫逆,应无虚假的可能。”

    杨不定想了想,说道。

    子非坐在远处的青砖上,双腿在城墙上荡啊荡!

    面无表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扶柳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离开小南桥以后一路行走皆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春天已经快要结束,江南山水看起来更加的秀气与柔和,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春意尚算盎然。

    凉风在快马上扑面而来,这天气并不算热。

    安荆城还有很远,长安更远,这一路上要走很多天。

    出了小南桥的第一个地方叫做扶柳镇,扶通拂,听镇上的人说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扶柳镇地处江南边缘,算是和小南桥的分界线,过了这里往后就是一片山清水秀,取春风拂面的意思。

    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是因为扶柳镇真的有很多柳树,是垂柳。

    垂柳也是柳树的一种,一条条的柳枝与叶子从树上弯腰垂下,其中最长的甚至会落到地面上屹立在道路两侧,李休骑马走在中间,这是很享受的一幕。

    镇子很小,来回的客人却很多,大都是江湖客与赶路的客商,有很多人的身上带着伤。

    路过酒馆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有人拍桌子大喊自己也是为国家流过血的人。

    梁小刀牵着马,红袖坐在马背上,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听见没?”

    他伸手拍了拍李休的腿,有些高兴的问道。

    “我耳朵还没聋。”

    李休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他正在欣赏路边的景色,小地方的景色往往透露着许多别致,很好看。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梁小刀说道。

    “这当然是骄傲且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着酒馆里面不停传来的大笑声,李休点了点头说道。

    做好事就要说出来,做坏事就要藏起来。

    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做过好事呢?

    问心无愧的人终究很少,他们并没有在扶柳镇停留,就像是过路的人从镇子南面走进来,听着百味一路前行然后从镇子北面走出去。

    除了脚印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此时天色正好,不算晚,大唐的官道一直都很宽阔,足够容纳很多人并排前行,四人却渐渐收拢了马蹄,因为在前方横着一驾马车。

    虽是马车却没有马,只有一个灰头土脸满身脏乱的妇人。

    车上坐着一个孩童,年龄不大,只有**岁的样子,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本该会蹦乱跳的年纪此刻却呆呆的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嘴里流着口水。

    这是个痴傻的孩子。

    那辆马车很轻,但人拉起来想必很沉,尤其是一个女人想要拉着在道上行走就更费力。

    红袖有些不忍心,她吃过很多苦,自然见不得别人吃苦,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打算送过去,虽然不多但足够用上一段时间,若是回到扶柳镇买一个小门面应该可以过上温饱的日子。

    梁小刀伸手捏过了那锭银子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李休拍了拍马头,马儿疾驰拦在了妇人身前,他看着那个痴傻的孩子,沉默了会儿也跟着下马与梁小刀一同走了过去。

    徐盈秀站在原地朝红袖靠了靠。

    “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妇人将车子停下,身子向后缩了缩,有些踌躇的看着二人,小声问道。

    她的脸很脏,上面挂着灰尘与泥土,眼睛看上去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没什么,只是恰好路过见你独自一人拉车颇为可怜,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休询问道。

    小南桥的战争刚刚结束,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劳公子担忧,感激不尽。”

    妇人冲着他们款款行了一礼,看上去不说是大家闺秀,起码也是小家碧玉。

    李休将视线放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妇人见了之后悲从心来竟是小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解释着缘由。

    原来她本是长安人,跟丈夫嫁到了小南桥从军,在这次的战役中她的丈夫战死,只剩下了孤儿寡母两个人,儿子又生来有缺陷,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所以就想着回到长安投奔父母,无论怎么说也要让这孩子活下去。

    这是很俗套的故事。

    偏偏也是时常发生的故事。

    “此去长安何止万里?只凭你一人要怎么过去?”

    梁小刀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

    他自然不是冲着这

    妇人去的,按照唐律,军人战死抚恤金会一分不少的发到家属手中,并酌情增添。

    虽然不多,但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数月。

    按理说不仅足够她们母子花销,甚至还能雇一辆马车直奔长安,何至于落到如此惨境?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黯淡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只不过刚刚离开小南桥而已,一路江南有多少的山水拦路?

    她要怎么去?

    妇人听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只手轻轻颤抖着,眼中带着茫然,那双眸子深处有点滴的绝望渐渐浮现。

    这一路之上望之不尽的高山深林,她要怎么走?

    那个孩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很吵。

    李休皱了皱眉。

    他回头冲着梁小刀伸出了手,梁小刀将那锭银子放到了他的掌心。

    “这锭银子足够从这里雇一辆马车去到长安,也足够你现在回头到扶柳镇做着足够温饱的小生意,你想怎么选?”

    李休举着那锭银子摆到了妇人的眼前,问道。

    这是两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怎么选都可以。

    梁小刀将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看着,妇人盯着那锭银子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选。

    “很难选吗?选择题我很擅长,不如让我帮你选如何?”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公子要帮我选哪一个?”

    妇人搓了搓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在灰尘中擦出一道痕迹。

    “选哪一个都可以。”

    李休道。

    妇人摇了摇头,杂乱的头发遮盖着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哪一条路都不想选。”

    李休将那锭银子放下,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想选,那就去死好了。”

    官道两旁的树枝被风压弯,扬起的砂砾在树叶上留下了许多的小洞。

    刺耳的吵闹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梁小刀的刀已经当头劈了下来,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很是晃眼。

    妇人的身体在这一刻抽身急退,避过了刀光落在了马车上,和那个**岁的孩童站在一起,阴沉着脸看着李休二人。

    梁小刀向前一步挡在了李休的身前,面无表情。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右手放在腰间,轻轻拔出了那把长剑,剑刃划过剑鞘发出金铁般的声音。

    “殿下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妇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有些疑惑的问道。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自己无论是打扮还是神情举止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便称不上天衣无缝那也是堪比最好的戏子。

    应无被发现的可能。

    梁小刀的脸上带着讥讽。

    “大唐以武立国,什么都可能出现差错,但抚恤金的发放绝无可能发生问题,也没人敢在上面做文章,你的身上很脏,却没有半点味道传出来,我想我的鼻子还没有堵住。”

    “没有臭味的肮脏就像是在敷衍我们。”

    妇人有些愕然。

    “就凭这些?”

    “这些便足够了,最关键的是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李休说道。

    妇人笑了两声,发出难听的咯咯声响,指着梁小刀说道:“他刚刚还说我的身上没有味道。”

    李休看着她,认真道:“他说的是臭味,我说的是小兰花的味道。”

    “小兰花?”

    妇人面色一变,脏乱的头发随风向后扬起,眼中隐隐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浮现。

    李休没有说话。

    他以前很喜欢闻小兰花的味道,因为聪小小的身上就带着这个味道,虽然很淡,闻起来却很舒服。

    那并不是随身携带的香囊,而是一种功法所带来的,修行那种功法会让灵气随之转变,像是淡淡的小兰花。

    但现在不喜欢闻了,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这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唯一相同的就是敏感。

    “你们是曲临阳的人?”

    李休问道。

    “谁告诉你的?”

    那妇人的脸色终于是彻底变得阴沉起来,就连那个看上去有些呆傻的孩子也将目光缓缓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眸中

    冰寒。

    “看来他猜到我一定会去安荆城找他,所以才派你们两个过来拦路,算是刺探?还是刺杀?”

    李休右手持剑斜指地面,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漆黑涌上,进而扩散。

    “只是见一面而已,殿下多虑了。”

    妇人微微低下了头,渐渐收敛了面容上的阴沉,解释道。

    “看样子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殿下若是好奇的话我也许可以说一些故事。”

    李休摇了摇头:“我喜欢很多东西,但很讨厌听故事,不仅老套而且庸俗,像是后街的大碗茶,万般无二,你或许知道一些,但一定没有曲临阳知道的多,有些事我不喜欢听两遍,所以还是等过些日子我到安荆城亲自问他。”

    “相对于我想要知道的我更好奇荒州的势力是如何在唐国扎下了如此深厚的根茎,类似于这样的势力还有多少,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盯着那张绝对算不上好看的脸,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那妇人的脸上流下了冷汗,让那孩童的脸上满是凶狠。

    二人没有说话。

    李休也不介意:“无论你说不说,等我回到长安之后,书院的人会动手将唐境之内所有的荒州势力拔出,你们越界了。”

    “要怎么做是您的事情,与我等无关,这一面见下来收获很大,殿下继续向前便好,我二人便告辞了。”

    妇人对着他拱了拱手,打算离去。

    剑尖划过地面,砂砾弹起撞击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轻响,李休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双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想走当然可以,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耽误了一刻钟,所以要留下一条命。”

    李休用剑指着她和身侧的那个阴狠的孩童,话语冰冷:“你的命,或者他的命,要留下一条,算是我对曲临阳的谢礼。”

    “殿下,您可知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会死人的。”

    那个孩童抬头仰视着李休,露出一个笑容,满嘴的尖牙利齿,脸上青筋清晰可见,看上去渗人无比。

    “既如此,那就留下你的命好了。”

    李休看着他,然后抬起手臂一剑点出,剑影万重,遮盖了眼前方圆,让人无法分辨真切。

    万剑皆可杀,万剑系于一剑之上。

    这是伤春寒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想杀我?毛头小子你凭什么?”

    孩童发出连声的怪笑,双臂扬起在万剑之中准确无误的捏住了李休的长剑,剑影消失。

    孩童的手臂上有几道剑痕浮现,并不算深,向外渗透着血丝。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笑容嗜血。

    与此同时梁小刀身子前弯贴在地面冲了过来,长刀泛着寒光。

    那妇人脸色难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扑了上来,她乃是游野修士,那孩童也是上三关的修为,李休与梁小刀一个初入承意一个半步上三关,凭什么与她们分生死?

    这是在找死。

    红袖坐在马上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满是担忧。

    徐盈秀面无表情,拂尘横在胸前。

    妇人的双爪凌厉,若是被碰到非死即残。

    但李休视若无睹,梁小刀看也不看她。

    熊胖睁开了眼睛,有些困,也有些无聊的晃了晃尾巴。

    妇人的身体被抽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那架马车上,木板落下,摔得粉碎。

    梁小刀的刀斩到了孩童的脚边,那矮人猛地跃起翻身一脚踹在了梁小刀的后背,李休松开剑柄其身上前双手成掌印在了矮人的胸前。

    那孩童脸上的青筋蹦出,浮现暗红之色,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根银针向着李休的喉咙飞了过去。

    一把刀突然出现横在他的喉咙之前挡住了那根银针。

    三人的身体各自向后退去。

    梁小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矮人孩童一连倒退数步咧嘴发出骇人的笑声。

    那把剑仍然悬在空中,向前掠出一闪而逝带起一道银线,眨眼间来到了矮人孩童的背后。

    这是踏千秋。

    长剑掠出不见血不回头。

    那人猛地一个转身双手死死的握住剑身,剑尖刺进他的胸口一寸。

    不得再进。

    ......

    ......

    ps:二合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朋友多些总是好事

    梁小刀来到了那人身后,身子高高跃起手持弯刀从天而降劈砍下来,刀势凌厉,快且锋芒毕露。

    他出自北地,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式都奔人要害,那是要杀人的刀法。

    但上三关就是上三关,终究要比他高出一个境界。

    矮人的眸子猩红,猛地抬头看向了梁小刀,牙齿锋锐尖利,有口水顺着滴落下去。

    他松开了一只手伸向空中,掌心之上有强劲的灵气喷薄而出,那把剑向前了一点扎进了他的身体。

    更深了些,他的另一只手更加用力死死的捏着剑身。

    李休的眸子变得漆黑一片,宛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眼白全部消失,浑然黑暗。

    这是瞳术,那名仙人的瞳术。

    那名孩童一样的人高举的手掌微微一顿,浑身也是为之僵硬了一瞬。

    那把剑斩掉了他的手指从胸口穿过,梁小刀的刀跟着落了下来。

    那人的头颅从肩上滑了下去摔在地上,在官道上滚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前倾倒在了地上,扬起了些许灰尘,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李休的手里。

    梁小刀把刀收了回去卷起袖子在嘴上擦了擦,鲜血消失。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妇人的身体刚刚从摔碎的马车残骸上站起,紧接着就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李休偏头看着她,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曲临阳也是一个聪明人。”

    “你会后悔的。”

    妇人看着死去的孩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铁青之色。

    “让我后悔,凭你,还是凭他?”

    李休盯着她,下巴微微扬起,漠然道。

    徐盈秀与红袖策马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妇人有些忌惮的看了徐盈秀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无法回答你,只有家主知晓,你杀了他的人还想去求他办事,殿下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妇人目光阴沉,言语之间带着讥讽。

    “我并不是在求他,而他也必须回答我,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

    李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目光最后在

    这妇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帮我给曲临阳带一句话,七日后我等会抵达安荆城,到那时如果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到这里李休的声音顿了顿,整个人沉默了一瞬接着道:“安荆城再也没有三大势力,而你也最好寻个地方自尽,免得脏了我的手。”

    话音落下马蹄声跟着响起,四人在官道上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妇人的眼里。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目光当中满是屈辱和恨意,可旋即便平静下来,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安荆城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来去自如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要如何做恐怕就由不得你这个世子殿下了。

    ......

    四人在官道上疾驰着,太阳渐渐落下,天色黑暗了下来。

    红袖担忧的看着梁小刀。

    梁小刀笑着摇了摇头,他受的伤并不算重,对于武修来说算不得什么,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他反倒是有些担心李休。

    刚刚那话很霸道。

    但不像李休说出来的话,李休的为人是冷淡,漠然。

    那和霸道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如今看来关心则乱那句话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当天色彻底漆黑一片的时候四人停止了前行,在树林当中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坐了下去。

    和雪原的天空不同,这里的夜晚很明亮,天上遍布星辰,半轮残月挂在头顶,四人中间燃烧着篝火,夜晚的耳畔总会有虫鸣声不停响起。

    这是很祥和的一幕。

    只是这些美好在一瞬间被破坏的淋漓尽致,因为梁小刀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不算大,却很刺耳,火焰随着夜风晃了晃。

    火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兔子,足有老虎那么大。

    大陆之上灵气浓郁,野兽通灵,寻常野兽若是在灵气浓郁的地方生活就会有一定的几率发生变化。

    或许成为妖兽,或许成为灵兽。

    徐盈秀手中的这只烤兔子就是快要成为妖兽的存在。

    其他暂且不说,味道是一定比普通野兽要好得多的。

    “你笑什么?”

    李休正对着兔腿发呆,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得下意识问道。

    梁小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朋友多一些真的是一件好事。”

    江湖人最爱交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所到之处都有人请喝酒。

    但梁小刀指的是真正的朋友。

    比如陈知墨,比如李一南。

    在将军府的时候有听雪楼的人时常过来,他们虽然在养伤却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皇后派百里奇想要杀掉杨不定和莫清欢抢走医天下。

    然后陈知墨舍命拦在了路上,他真的是在舍命,一个刚刚破了游野的人去拦一名在草黄纸上排在第十位的游野强者。

    这就是不要命。

    陈知墨的天赋世所罕见,但没人敢在那种情况之下说自己一定会赢。

    他去了,也赢了,这就是结果,而结果看起来则总是很轻松。

    但有时候更重要的往往是过程。

    “李一南就只说了这一件事?”

    沉默了片刻,火苗在兔子的身上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腻的很,红袖站起身子拿着两个瓶子倒出一些香料洒在上面,让这份香气更浓郁了一些。

    李一南是倾天策的传人,倾天策是整片大陆上最大的情报机构,比听雪楼要强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倾天策是一个公平且权威的宗门,他们不会参与到大陆上的任何争斗,其他势力也不会波及到他。

    无数年来倾天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站在历史长河上的旁观者。

    他制定了衡量整个大陆强者实力的榜单,并且榜单上保证了绝对的公平。

    前段日子李一南派人送过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告诉他聪小小的来历。

    倾天策毕竟树大招风,有些话没办法说的太明,所以李一南只是告诉他安荆城曲家可能会和聪小小所在的势力有所联系。

    而曲家家主曲临阳一定是知情之人。

    这便够了。

    “他还说了一件事。”

    李休轻声道。

    “嗯?”

    梁小刀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有些出乎预料。

    李休想了想,道:“他要走了。”

    梁小刀看着那只悬在火焰上的兔子,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妖横空而过

    这里的走自然不是死亡的意思。

    而是离开的意思。

    他要回荒州了,荒州距离唐国很远,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草原,这就是分离在即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友情散落天涯各处都是一件值得伤感的事情。

    好在修士的寿命很长,李休和梁小刀的个性都算洒脱,不舍只持续了一片刻便消失不见。

    “江湖儿郎铁血军人怎会被这点小事拖累?”

    梁小刀哼唧了一声,盯着烤肉流下了一丝口水,眼下看来还是吃比较重要。

    然后顺口又问了一句:“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李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他还说让咱们快些回去,他想吃清淡一点的火锅,陈知墨做的都太辣了些。 ”

    梁小刀仔细想了想李一南想要吃清汤却打不过陈知墨被强行吃特辣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盯着面前的兔子伸手撕下了一大块递给了李休,笑着道:“烤肉其实更好吃。”

    李休伸手接过,张嘴咬了一大口然后吸 吮 了一下手指上的油渍。

    “各有千秋。”

    熊胖伸出爪子撕下了一块兔胸肉,塞进嘴里咀嚼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然后对着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白了李休一眼就像是在反对。

    显然他也是认为烤肉更好吃一点。

    “那你怎么看?”

    梁小刀问道。

    李休道:“既然时间很紧,那就快一点解决安荆城的事情,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你倒是自信的很。”

    徐盈秀忍不住插了一句,安荆城乃是江南第一大城,城内共有三大顶尖势力,实力顶尖,堪比塞北两窟鬼。

    最重要的是三股势力同气连枝互相并不敌对,如此一来想要一起对付他们可谓是难上加难。

    熊胖的实力很强,乃是五境大妖,想要血洗安荆城轻而易举,但这是唐国,做事一定要有限制,尤其是五境强者的出手就更要三思,所以此次江南之行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在这世上有些

    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

    夜渐渐深了,星辰与月光随之隐没,丈许高的火焰逐渐变成了火苗,几人各自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徐盈秀与红袖靠在一起,树叶落在她们的脚下,打在了红袖的裙边,梁小刀躺在枯树桩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绝对称不上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他在北地长大,吃过世上最苦的苦。

    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李休靠在树上,右手捏着浣熊的耳朵无意识的揉着,胸膛起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沉。

    这些天太累,他从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指上的那朵小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那责任太重。

    浣熊咧着嘴,两只爪子无力的抓着李休的手指,满脸的生无可恋。

    空气中的流传着淡淡的柴灰味道,四周除了虫鸣与不时传来的猫头鹰叫声之外再无其他。

    这味道很好闻,耳朵上的力道也刚刚好,熊胖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穿进鼻子,让它那漆黑的小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它回头看去遥远的天空处月亮垂下的方向升起了一道血色光束,像是流星一般在天空当中拉起了一条长长的红芒。

    速度极快并且越来越近。

    熊胖垂在地面的尾巴动了动,若有若无的灵气泛起波动,一个半圆色的灵气光罩升腾而起紧贴地面将李休四人包裹其中。

    分离了所有的气息。

    红芒闪现悬在头顶停止了一瞬,熊胖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起来,背上的毛发炸开,一股淡淡的戾气随之升腾出现。

    灵气光罩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熊胖却毫不在意眼神中的那股子独属于大妖的暴戾轰然炸开,熊灵自它的身下开始凝聚。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它的头顶,将熊胖的脑袋握在了掌心。

    “安静点。”

    李休仰头看着天上那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的红色光束,轻声说道。

    浣熊晃了晃脑袋挣脱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李休也低下了头,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后,

    熊胖低下了脑袋,地上的熊灵消失,那双眸子当中的戾气也随之消散。

    淡蓝色的灵气光罩解开,几人重新暴露在了夜色当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的胆子很大,但实力配不上胆气,这样的人往往活不了太久。”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接着道:“妖也是如此。”

    熊胖愣住了,心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名大妖?

    李休解释道:“能在天上行走的一定是五境修士,唐国的五境修士不算多,拥有如此血腥杀气的就更少,最关键的是人类懂得低调和谦逊,他行为过于乖张。”

    “而且我读过很多书,对于大陆上所有种族的特性都了如指掌,包括天上飞过的那只蝙蝠。”

    李休揉了揉熊胖的脑袋,从没有大妖敢在唐境之内如此放肆横行,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长安城。

    “他是妖,你也是妖,你刚刚的反应很激烈,所以我猜测你认识他,或者说你认识那一种族。”

    熊胖轻轻吼了一声,慢慢地趴在了他的腿上,心道你小子还算聪明,熊爷我的确和那个夜蝠一族有点过节,不过也只是一点,一丁点而已。

    李休无奈的笑了笑,就你刚刚那副样子就差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了,这可不像是只有一丁点的样子。

    “不管他是蝙蝠还是夜蝠,都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长毛。”

    熊胖愣了一下,心道这是为何?

    “如果他有毛的话,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长安,一定会被薛红衣把毛拔光了,要不是蝙蝠肉过于恶心,说不定还会改善一下伙食。”

    李休的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

    熊胖的脖子缩了缩,想起那一日在塞北当空而下的红色弯刀,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说话。

    若是被那人盯上,哪还管你长没长毛?

    一身皮能不能留住都尚未可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地上的火堆早已经彻底熄灭,余温尚未消失,李休站在马前用手梳理着马鬃。

    其余人陆续醒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左正道

    离开扶柳镇以后距离安荆城中间还有许多的城池,比如那座南方的第二要塞徐州城。

    江南风景美如画,这是所有唐人的共识,梅岭很美,关山也不错。

    但都不如江南的百花齐放与万紫千红。

    只是几人一路前行并没有再做停留,甚至就连路过徐州城的时候也只是停下祭奠了一番范无垢范将军的灵位,这是很值得尊敬的军人。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死战徐州城不退一步。”

    走在路上,梁小刀突然说道。

    明知必死还会留下的人不多,哪怕是纪律森严的唐军当中也会有临阵脱逃的逃兵存在,不过梁小刀真的可以,这一点从三里峡上的防守战就可以看的出来。

    “赶路很累,所以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

    李休没有看他,策马在前速度飞快,马蹄在地面上奔跑像是没有影子一般。

    熊胖趴在红袖的肩膀上,淡淡的灵气护着她的周身,红袖也是一名武者,但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都没有踏入,能在雪原上生存许久并且被荒人当做工具一般唱戏,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红袖都不算差。

    但终究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承受这连日来不停地奔波,尤其是几人骑马的速度太快,比之寻常要快上数倍。

    若是没有熊胖的护持她是绝对坚持不住的,饶是如此红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苍白之色。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平整绵长的官道在身后拉出去很远很远。

    当太阳上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四人四马的速度终于是渐渐放缓下来,前方几里外就是安荆城,这是江南第一城,其富饶与豪华程度自然不必多提,城外来来往往许多人,出出进进一刻不停。

    成队的江湖散人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小队接取着各式各样的任务,完成之后领取报酬购买自己需要的修行自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修行就是如此,资源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李休的破境速度很快,眼下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破开承意踏足上三关,但他使用的资源绝对不少,无论是听雪楼还是书院都提供了不少的宝物。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破境的时间起码会晚上

    几个月。

    而几个月的时间足够陈知墨等人更上一层楼,这就是差距,修行在很多时候需要比拼的不仅仅是天赋。

    仅凭天赋不借助任何资源修行成为至强者的这么多年来便只有一个青角司陈落。

    他破境游野的时候已经三十几岁。

    如果他有足够的资源一定会比陈知墨更快破境,但饶是如此依旧能够以一己之力强压子非一头,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所以陈落到最后才会创立了青角司,教书育人。

    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一定要自己的弟子有。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李休招了招手,过往的人群中走出了几名听雪楼的人,一身青衣无论走到哪里都一眼可见,听雪楼的人从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几人翻身下马然后将这四匹马交给他们,李休等人迈步走进了安荆城内。

    这是第七天,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也是他与那妇人约好的日子,按照约定这一天曲临阳一定要给他的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来他并不愿意来。”

    在城内走了一段距离,梁小刀环顾四周然后露出一抹冷笑,说道。

    如果曲临阳答应了李休的要求,在他们踏足城池的瞬间就会有人迎接上来,而不是像现在在城内走了半晌两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李休是世子,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分开,迎面快步走来一名身穿红服的官员,身后跟着几个差役,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江南刺史左正道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满面笑容,然后起身哈哈大笑两声。

    “殿下与梁小将军在小南桥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朝野,实在是让下官心驰神往敬佩不已,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和国师大人正在考虑要给殿下一份大大的封赏,不过应该要拖些日子了,齐老匹夫和皇后娘娘正在阻拦,他姥姥的,我大唐军人在边关流血牺牲,他个齐老匹夫懂个屁?”

    “殿下您大可放心,若是封赏被拦了下来,下官我亲自上京,就是撞死在宫门之前也要给您讨个说法,他姥姥的。”

    左正道乃是陛下尚未闭关之前亲口提拔的江

    南刺史,正四品的官,在这诺大江南也算是一号人物。

    起初还笑容满面,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脸都气红了,要不是身边的几个差役不停小声劝着估计现在已经提刀上京都了。

    庙堂水 很深,很乱,但从来不会缺少好官。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上前两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左大人言重了,如今陛下闭关,朝中诸事的裁决之权紧紧握在太子的手里,那老妖婆和老匹夫固然能拦上几日又有何用?这封赏终究还是会下来,我估摸着凭借太子和殿下的交情,一个归德将军怎么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很豪气,听的左正道却是不停地咧嘴,心想你这小子还真敢说,归德将军这种武散官可是不折不扣的从三品官职,老子混了这么久才刚刚正四品。

    就连你爹大名鼎鼎现下唐军第一人梁文也只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兼郡公罢了,你想的是真美。

    “梁小将军果然豪气冲天,让我等敬仰。”

    左正道擦了擦汗,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笑着道:“羽听南在军营当中有要事不能脱身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海涵,此处距离我的府邸不远,殿下舟车劳顿今日不妨暂且歇下,等羽听南回来我等共饮几杯,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不迟。”

    李休冲着他回了一礼,道:“多谢左大人的好意,只是有些事很急,一刻都耽误不得,望见谅。”

    左正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盯着李休的脸,沉声道:“我知道殿下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此事不可莽撞,这城内三大势力同气连枝,若是真的图穷匕见这城内恐怕会有不少伤亡。”

    “等到羽听南回来,大军进城,届时想要如何动手全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左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想要办成这件事凭借的并不是拳头,若是大军动强恐怕到了最后即便将曲临阳碎尸万段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接风酒过几天再喝也不迟。”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事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才是最让人无法防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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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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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道寻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却道寻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