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榜更替
京都很热闹,但梅岭很冷清,自从书院将书海开放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荒州之人几乎每一日都会在书院之外挑战,想要领教一下书院弟子的实力。
子非不在,苏声晚是前辈,梁秋不理外界。
陈知墨破境游野。
最具代表性的几个人都无法挑战。
但书院的弟子很多,上三关和承意的更多,荒州之人并不在意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有没有名气,在他们看来只要对方是书院弟子,那就足够了。
原本书院弟子是打算避而不战的,因为在书院的眼中那些荒州之人的挑衅其实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
与梅会时候不同,梅会是书院主动举办的盛事,所以必须赢。
后来小南桥的事情传到了京城,受到皇后的掣肘太子无法动弹。
而自从李来之死后不久陛下就开始躲在深宫里闭关不出,没人知晓他在做什么,甚至没人知晓他是否还活着。
尤其是紧接着又听到了李休身负魔种的消息之后,所有的弟子胸中都是憋着一口闷气。
自然而然的这些荒州之人就成为了发泄的目标。
书院弟子上三关层次的很强,这一阶段的战斗很少会输。
承意境界则要差上许多,输多赢少,渐渐地被荒州之人抓住机会压了下来,李一南虽然已经入了承意却没有办法动手,他是书院的弟子,但也是荒州的人。
后来陈思宁从往来庄里走了出来,站在书院门前接受着挑战,就像是三圣斋山脚下的楚恒一般。
就在陈思宁重伤坚持不住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元彬走了出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这个太尉齐秦的独子,皇后一方最稳定的心腹。
他的插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但成效显而易见,同为书院新一代四杰之一的齐元彬,其修为实力并不逊色陈思宁,甚至因为他出身命门,资源良多,比之寒门出身的陈思宁还要更强一分。
承意的缺口随之堵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挑战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在荒州沧澜榜上有着名次的强者并未出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十日之前沧澜榜第一的陈彦彦回到了书院,在门口的梅树之下一言不发的盘坐着。
当年倾天策排名沧澜榜的时候,陈知墨刚入上三关并不算太长时间,所以只排在了第二名,如今他却已经率先入了游野,并且战胜了百里奇,在倾天策刚刚重新排出的强者名单里,陈知墨顶替了草黄纸第十的位置。
陈彦彦是书院的弃徒,四年前尚且还是承意修为的他被逐出书院远赴荒州游历,四年来在荒州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
但此番归来却不是为了报复。
从他坐在树下开始的那一刻,荒州之人再也没有提过挑战二字。
直到今日李休归京的消息传到了书院不久之后,一直坐在树下的陈彦彦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这期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无论是有曾经相识的弟子上前还是书院教习上前都是如此。
李休与众多弟子对视着,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散了!”
他从人群中穿过,此时方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小刀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白衣,一袭青衫的李休在穿梭在众多书院弟子当中显得有些扎眼。
他的话从口中传出,周围在书院门口前等候了近一日时光的数百位弟子齐齐行了一礼,然后回到了书院之内。
前后不过片刻梅岭之内便变的安静无比。
李休走到书院门口,拍了拍一直在侧的钟良肩膀。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一个看门的。”
这话当中带着些许的调侃,李休的语气难得的有了轻松之色。
钟良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来也是巧得很,李休每一次从外面回到书院都恰好轮到他看守大门,这还真就成了看大门的了。
“小南桥的事情还要谢过世子殿下!”
钟良退到一侧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神情专注且认真。
南桥边军死战城墙不退一步,让荒人始终无法踏足小
南桥,唐军的悍勇再一次显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热血未灭,傲骨未寒。
李休没有说话,这一路走来他受过太多这样的大礼,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波动。
钟良起身,然后又对着梁小刀行了一礼。
“钟良身为书院弟子,却只能苟存梅岭之内,无法去往阵前戍我唐国边境,自觉汗颜,师弟死战三里峡宁死不退半步,让人敬佩。”
小南桥一战当中有太多的出色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李休只是其中之一,梁小刀,老秀才,醉春风,子非,孙胜,白落提,叶枭,英宋,丰和,张元杰,郭淮,李泗,胡二将军,陈玄策,慕容天成。
还有很多人。
数不胜数。
梁小刀回了一礼,哪怕是穿着书院赠予的白衣,他肩膀上的北字似乎都在熠熠生辉。
那是抹不去也擦不掉的荣耀。
短暂的严肃过后几人重新恢复了常态。
天南地北的攀谈着。
钟良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梁小刀在说,李休偶尔会插上一句,徐盈秀则是安静跟在身后并不说话。
“对了,有件事倒是要恭喜殿下了。”
在书院之内行走着,虽是夜晚,一路上却总是偶尔可以见到几名书院弟子,彼此见了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各自散去。
钟良伸手从头顶摘下一片被风吹落在头发上的花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李休笑着道。
恭喜?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然后想起了在城门口的时候李安之对着他的说话。
也是恭喜。
“何喜之有?”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钟良微微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示意他打开看看。
李休伸手接过,将玉简贴在额头上,发出极淡的光亮,在这夜色当中显得有些耀眼。
一段信息进入了他的识海之内,李休微微愕然。
三大榜单更新了。
倾天策重新排名了三大榜单,而他凭借上三关修为登上了沧澜榜,并且在榜上排名第二!
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刚刚突破一月有余便登上了沧澜榜,排名高居第二。
这当然称得上是了不起三字。
“外面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他们认为你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高的排名是因为你的世子身份与和李一南相交莫逆的缘故,否则一个刚刚破境不久的人,就算胜了周元和叶修,又哪里有资格排在第二的位子上呢?”
钟良开口解释道,但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消化着脑海之内的信息。
沧澜榜第一毫无疑问依旧是陈彦彦,第三则是满江红。
陈知墨修为突破所以离开了沧澜榜,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排在第二的必然会是满江红,谁能想到会被突然出现的李休横插一脚。
其余的人并没有什么变化。
与之相比草黄纸倒是显得风起云涌了许多,也是被议论最多的一次。
陈落排在第一毫无争议,子非破境,第二名则变成了王知唯,醉春风应该在第三名,但他却依旧排在了第四名。
第三名则是原本排在第五名的苏声晚。
这一幕传到了所有人的眼中可谓是惊掉了一地眼球,便是此刻的李休也是微微愕然。
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万年老四果然是万年老四。
这个外号估计是坐实了。
苏声晚!
李休嘴唇轻启在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书院画廊教习苏声晚,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传奇,他是书院当中最年轻的教习,比梁秋还要小两岁。
画圣苏声晚,单看这个名头便足以看出他是有多么的惊才艳艳。
未入五境,却被称之为圣,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尤其是荒人大祭司生平最是推崇他的画作,这无疑是将苏声晚的名声推到了另一个巅峰。
被无数人称赞,但他却很少在世人眼中出现,大多
数都是混迹于山川河流,名胜古迹,总之就是哪里好看去哪里,哪里有名去哪里。
不知多少皇宫贵族为求他的一幅画而抛金散银却不可得。
百里奇死了,陈知墨在这一次的排名当中进了第十位。
同样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之声。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真正让无数人惊爆眼球的是子非竟然在诸天册上排名第七。
要知道唐国的五境修士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而子非竟然能够在上面排名第七,犹在陈先生之上,这份评价会不会有些太高了?
但当所有人看到在子非的名字后方倾天策关于他的批语之后都沉默了下来,原本有所异议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八月破境,一剑灭二先生外放神魂,剑气向前不停,纵横雪原深处,斩碎从浦院门。”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剑仙子非,当之无愧。”
倾天策竟是给了子非剑仙之名。
要知道之前拥有这个名声的可是一剑斩出了落仙峡的萧泊如,如今子非竟然也有了这个名头。
未来二人之间必然会发生剑道之争。
剑气从小南桥斩出,穿越雪原斩到了大祭司的脸上。
到底多么恐怖的实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没人知道,但剑仙之名当之无愧,这一点无人质疑。
李休想到了在小南桥临走之前子非曾对他说过的话,那四个字现在仍然在耳边萦绕。
天下无敌。
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重到了李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好了,天色渐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几人一路走到了李休原本居住的院子门口,钟良的脚步停在了这里,对着几人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当初李休从听雪楼回到长安之时,陈先生曾等在门口相迎,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书院弟子,钟良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想想能被陈先生看中并带在身边,果然会有过人之处。
单单这份进退有度便值得很多人学习。
院子里有着淡淡的光亮不停闪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个影子坐在那里,很熟悉,也很好辨认,一眼看去便知道那是陈知墨与李一南。
此刻是夜晚,自然没有必要在后山的竹林当中重聚。
李休却并没有急着在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目光安静的看着隔壁那间漆黑无比没有半点光亮的屋子。
然后视线向上移动看向了屋顶之上,那里已经没有了覆盖着不曾散去的白雪,露出的青红色砖瓦隐藏在浓密夜色之看不真切。
天上也没有了半掩的月亮。
屋顶上也不会再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在轻轻抚琴。
梁小刀站在身后没有说话,似乎也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好说的事情。
许久后,李休摇了摇头,嘴角处挂上了一抹笑容。
心中有些好笑。
又不是生离死别,两年后去圣宗娶了她便是,伤感什么?
难不成那圣宗宗主还敢反对不成?
推开了门,木门像是许久未曾移动过一般发出了十分刺耳咯吱声响。
窗户里的两个身影齐齐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推开了窗户。
目光探出落在了李休和梁小刀的身上,四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走进了屋子,徐盈秀熟门熟路的去到一旁开始烧水,这一路以来劳顿了许多,李休还未曾好好地洗一个脸。
李一南和陈知墨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摆着一个铜锅,里面放满了水,极淡的白汤漂浮在水面上冒着热气。
两侧摆满了食材。
这是标准的火锅配置,而且还是清汤的锅底。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低头看了看锅内,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你们应该知道我喜欢微辣的锅底,而不是清汤的,说了多少次,这清汤的汤底最没味道,连狗都不吃。”
......
......
ps:汗颜,汗颜,这章纯过渡剧情,稍显墨迹和嗦,而且小生今日实在是不在状态,见谅,见谅
第二十八章 一顿饭的碎语闲言
“你大病初愈,再加上舟车劳顿,医师说你不适合吃辛辣的食物。”
陈知墨却没有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拿起盘子里的素菜便下进了火锅里,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
“哪个医师说的?你让他当我面来说,毛本事没有就会放屁,本世子可是有不化骨在身的人,区区辛辣还吃不了?赶紧给我换回来,要不然我掀了你这桌子。”
李休一只脚蹲在椅子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梁小刀笑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远处正在烧水的徐盈秀看到这一幕眼角微微扬起,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这一幕很少见,甚至见不到,因为李休的性子偏冷,而且他的话很少。
如眼前这般像是市井无赖似的模样恐怕也就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偶尔出现吧!
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他活的太累。
他的话很自然的被其余人选择了忽略,陈知墨从锅里夹起了一块金针菇沾了沾蘸料然后塞到了李休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
他问道。
李休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咀嚼了两下,吧唧吧唧嘴,道:“还不错!”
然后伸手将自己面前的一盘不知道什么肉倒进了火锅里。
“我本来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年,起码等我破了游野之后才会离开。”
将肉倒了进去,然后顺手夹出来一个龙虾丸,对着一旁的李一南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没想到会离开的这么快。”
李一南笑了笑,轻声道。
“以后我应该离你远些。”
李休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怕惹上麻烦?”
他是整个倾天策唯一的传人,但是却突然要回到荒州,江湖上流传了许多猜测,其中听起来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他在倾天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着急回去巩固自身势力。
李休摇了摇头,透过火锅上升起的热气注视着李一南,认真道:“这天下里还有什么麻烦比我还大呢?”
这话很认真,并且事实就真的如此。
他是唐国世子,当今陛下的亲侄子,自小与太子生活在一起。
他的麻烦很多,大大小小从来不会断绝,又何尝怕过呢?
“我只是很生气,我自己凭本事上的沧澜榜,却有人说我因为和你关系好而走的后门,陈知墨和你的关系同样很好,怎么没人说他是走后门呢?”
李休有些郁闷,两根筷子很不礼貌的指着陈知墨,筷子头上还挂着一根金针菇。
“我凭本事刚正面硬生生的打败了百里奇,这可是实打实的战绩没有掺杂丝毫水分,只要那些人长眼睛了就不会说我是走后门。”
陈知墨嘴角抽了抽,解释道。
然后用手将指在自己眼前的筷子扒拉开,冷哼一声道:“况且我为了某人刚刚破境就要去和草黄纸上高居第十位的人进行生死战,如今某人侥幸活了下来见到我却连谢谢一步说一声。”
愤怒的语气充斥着一丝不满。
李休却不以为的耸了耸肩,笑着道:“我可没求着你救我,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这话说出来桌子上得到几个人都停止了手中吃饭的动作,齐齐的愣住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知墨只觉得胸口凭空生出一股子闷气,都快要气炸了。
抬起手臂哆嗦的指着李休,看着李一南和梁小刀颤抖着声音问道:“汝听,此乃人言否?”
“哈哈哈哈!”
四个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朋友之间做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表达和感谢,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这就足够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
几人正吃的开心,李一南突然从纳戒当中拿出了一盘东西,看上去像是风干的腊肉。
他将盘子放到桌面上,勾起了三人的好奇心。
站起身子看了过去。
“这是熊肉?”
梁小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李一南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得意。
“好啊你,我之前养伤的时候想吃你告诉我没有了,现在拿出来献宝?”
陈知墨大叫一声,有些生气。
“好东西当然要留到最后分享,你懂什么?”
李一南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盘子里有四块肉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都是一样大小。
“风干了就不适合放到火锅里面了吧?”
李休有些迟疑的问道。
凭心而论,风干熊肉这东西绝对算不上好吃,几人之所以如此高兴更多的是吃的一种情绪,当初李一南杀了这头熊的时候正是李休一路从书院杀过去的时候。
一如今日。
这是很值得被纪念的干肉。
“管他呢,总比这么硬吃要好上不少吧?”
陈知墨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直接将盘子里的四块肉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不一会淡淡的肉香飘了上来,李休率先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碗里,沾了大把的蘸料然后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脸上,想要从面部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
李休的腮帮子鼓的高高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嘴里发出了满意的哼哼声。
“嗯,不错,这味道比我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得多。”
听到他的话,梁小刀三人也是心里痒痒,各自夹了一块然后放到嘴里迫不及待的嚼了两口。
三人的表情一僵。
四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
然后齐齐低下了脑袋对着地面将自己口中的肉全部都吐了出去,吐得一干二净。
接着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不停漱口。
四人再次对视,第二次发出了大笑之声。
夜深了,一顿饭就在这闲言碎语和嬉戏打闹之间过去了。
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徐盈秀早就将热水烧好了,然后回到了小屋里睡了下去,并没有打扰几人。
几人份的畅谈,道三两句晚安。
不知什么时候窗户被梁小刀打开了,几人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窗外,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自然没有办法将愁心寄予明月,但好在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
“什么时候走?我准备一下好去送送你。”
李休收回了目光放到了李一南的脸上,笑着问道。
李一南沉默了会儿。
“现在!”
于是李休也沉默了下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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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而此时夜色正浓
此刻是深夜,李一南却说现在就要走,这就代表了真的很急。
如果不是为了等李休回来做最后的道别恐怕他早就要走了。
“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开口说道,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惋惜。
“后悔什么?”
李一南问道。
李休还没有说话,梁小刀却抢先开口:“后悔白天不该去太白楼吃那一顿饭,从长安往梅岭的一路不该走那么慢,这样就能够多待一会儿。”
就是这个意思。
“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都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又不是生死离别,有什么用呢?”
李一南笑了笑说道。
“有用,多待片刻与少待片刻的区别很大,所以很有用。”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陈知墨喝了一杯酒。
梁小刀关上了窗户,四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倒映着。
彼此再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似乎亮丽了一些,李一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面色有些潮红,他的酒喝的不算少。
“好了,我要走了,以后等唐国安定下来有时间多去荒州走一走,别的不敢说,有我在,保证让你们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自豪。
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不就是死来死去的意思吗?
李休没有接话,因为他觉得这听起来并不吉利。
“两年后我有事要办,需要去一趟荒州,到时候去找你喝酒。”
四人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打开了院门肩并着肩安安静静的在书院里行走。
两侧都是梅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永远萦绕在鼻尖上的淡淡香味总是那么好闻且值得眷恋。
李一南看着李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楞了一下,然后问道:“如此说来我们这算是酒肉朋友?”
李休也愣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好像的确如此,他们几人不是在吃火锅就是在吃火锅的路上,这样说来倒还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你去荒州干啥?”
就着夜色与梅花一路行走,很快便来到了书院的门前,这是大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看守,今日还没有过去,所以守在这里的人仍旧是钟良。
远远地看到四人过来,钟良将门打开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打着哈欠离开了大门口,消失在了四人的眼前。
这应该算是玩忽职守。
李休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的举报他,然后突然听到了李一南的询问。
“我听人说荒州的万香城在两年后会举行一场试剑。”
“你想去参加?”
李一南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问道。
李休可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试剑毕竟是荒州的盛事,距离大唐远的很,尤其是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况且一个区区试剑恐怕还无法引起李休的兴趣吧?
果然,只见到李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参加,我只是想让这场试炼无人参加。”
万香城,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身为荒州五大势力之一李休自然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得罪他们。
但聪小小在万香城,他觉得很不爽,不爽就要揍它。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道理。
也是在正常不过的道理。
“让这场试剑无人参加吗?”
李一南低下头喃喃了一句,突然笑了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然后拍了拍李休的肩膀,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叫上我,我还真想看看到时候雪无夜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李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国很强,但再强终究与荒州之间隔着绿海,鞭长莫及。
李一南这么做其实还是不放心他,他跟着一起参与进来就意味着倾天策也参与了进来,万香城纵使心里有怨气也不好做的太过。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呢!
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其背后都有其独特的深意。
大门打开,李一南走出了书院走进了梅岭当中。
身影渐渐在夜色之中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当中消失。
“好了,睡觉吧,这几个
月里睡过的安生觉用两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李休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
大门重新闭合,梁小刀走了过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知墨却没有说话,而是想着一侧扬了扬下巴。
李休顺着看了过去,那里是一株梅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面容很熟悉,李休与她见了很多面,而且有不算小的矛盾。
“我们先走了!”
梁小刀和陈知墨对视了一眼然后离开了这里,并不打算掺和进去。
李休走朝着树下走了过去,对着那道身影淡淡道:“有事?”
他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这时候慕容雪应该和慕容一起在姑苏城,何时跑到了书院?
“白天被你打伤的那两名女子是上清宫的弟子。”
慕容雪看着李休,眼神复杂。
世事总是不停变化,从没有一刻停止与固定。
但也正是因为每个人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才有了这缤纷绚丽的大世界。
比如当初第一次见面又有谁会想得到前后不过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李休竟然从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无法踏入的普通人一跃成为了沧澜榜上排名第二的上三关修士。
半年时间有如此大的跨越,放眼天下也决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半年,想到这个时间慕容雪心神略微有些恍惚。
这半年来像是发生了无数的事情一般,从李休归京,到书院下棋,老乔剑破天门开始,一直到最后小南桥,李休这短短半年的时间过得却比常人一生还要丰富。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李休停在了树下,与她面对面站着。
夜风不停吹着,无数花瓣从天空落下。
他的声音冷淡,带着绝对的自信。
上清宫在荒州算得上是大宗门,比之叶家这样的中等势力强大了不知多少,但正如他所说,那又能如何呢?
李休就连圣宗的亲传都敢下杀手,难道还会忌惮一个小小的上清宫不成?
“她们两个自然没什么,但她们是花雨瑶的追随者,这便很有关系!”
第三十章 只是喝杯茶
花雨瑶?
李休抬眼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花雨瑶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听见,并没有什么印象。
慕容雪解释道:“花雨瑶是上清宫的圣女,地位超然,而且实力不俗,就算是小武王周元和她比起来也差的很远。”
“那又如何?”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一侧的那棵梅树上。
这棵树很老,而且很好看,孤零零的挡在书院的门口这么多年没有被砍掉就足以说明这棵树长的很漂亮,李休以前很少会看向这里,如今趁着夜色与闲暇欣赏起来应算得上合适。
“她的实力很强,不在我兄长之下。”
见到李休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慕容雪脚步轻移站在了那棵梅树身前,站在了李休的视线当中。
上清宫进入大唐之后和其余的荒州势力并没有什么分别,也打算挑战那些榜上有名的强者用来扬名,他们第一个选择的地方就是姑苏城。
这很有胆气。
但不知为何直到最后圣女花雨瑶也没有出手挑战。
但姑苏城的人对她的评价却很高。
“那又如何?”
仍然是这句话,李休的眼中甚至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是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与平淡,没有一点伪装。
看到慕容雪沉默了起来,李休想了想难得的开口解释道:“你的兄长很强,我没有见过花雨瑶,但我敢肯定她一定不是慕容的对手,所以在姑苏城才会选择无动于衷,老剑神的眼光很高,我的眼光也很高,慕容能够进入到我们两个人的眼中就证明他很优秀。”
李休轻声道。
“上清宫是荒州之内的大势力,只比圣宗逊色一些,花雨瑶作为其中圣女自然很强,但你应该知道,若是慕容去了荒州,无论加入哪个门派未来都可以成为圣子。”
这话的评价很高,李休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在年轻一辈当中慕容是少有的几个可以入他眼的人之一。
“你想说什么?”
李休的话很多,慕容雪没来由觉得有些生气,自己来这里提醒可是好心,他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我只是想说,花雨瑶与你兄长比起来尚且不如,你又凭什么认为她能威胁到我呢?”
李休认真道。
这是很嚣张的话,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底气十足,让人无法反驳。
偏偏很有道理。
“书海是大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荒州来人更是虎视眈眈,这是陈先生的豪赌,是机缘也是劫难。”
慕容雪看向了李休,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唐人希望李休赢,荒州之人希望李休输。
书海不是打擂台,最后赢得未必是最强的那个,一切靠的就是两个字,机缘!
她知道李休一定要赢,所以她想问问李休打算怎么赢。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原地站着,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他也没想好。
一夜的时光悄然而逝,就像是突然发生一样,阳光从梅岭外升起,一缕金黄照射在两个人的脸上。
天地亮了起来。
许久的沉默过后慕容雪再次开口,目光中像是出现了许多的复杂和留恋。
“我要走了,离开大唐。”
她开口说着话,声音有些幽幽。
“去哪?”
李休问道。
“上清宫!”
慕容雪回答。
他们两个之间的有不少的恩怨,随着时间发展到了今日那些恩怨似乎都随着小南桥一役消散了不少。
或许也算得上是朋友。
李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恭喜,说了句顺风。
然后慕容雪就离开了书院,踩着之前李一南踩过的小路渐渐地消失在了梅岭之内。
李休却愈发沉默起来。
上清宫固然不错,但姑苏城并不差,慕容雪何必舍近求远要去荒州修行呢?
他将视线移到了远方,目光绕过山林看向了天际,不久后低了下头。
看来姑苏城乱了,慕容英杰与慕容天成之间注定要做过一场。
所以慕容才会让慕容雪在这时候去往荒州,明哲保身。
大唐经不起乱子。
如果姑苏城一定要乱,那就都死吧!
李休目光中闪过一抹煞气,转身顺着金黄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安安静静的睡了一觉。
......
外面的太阳与月亮交错升起落下,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李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很舒服。
没人打扰,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堆烂事。
“醒了?”
注意到他的动静之后,不远处的陈知墨开口招呼了一声。
“别理他,快下棋,我可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连赢我十六盘的!”
梁小刀坐在他的面前,没好气的催促了起来。
他的两条袖子高高挽起,嘴唇苍白,显得很是急迫,与猴子之间就差一个抓耳挠腮的动作。
“放心,今天要是不把你一年的俸禄赢光,老子就改跟你姓!”
陈知墨冷笑一声落下了一枚棋子。
“要不是我昨天没睡醒,能让你连赢我十五局?想当初在北地我也是号称小棋圣的男人。”
梁小刀有些生气的说道。
“原来堂堂北地竟是些不会下棋的粗人!”
陈知墨道。
“你这可有些侮辱人了啊!”
梁小刀拍了一下桌子,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
两个人的吵闹声很大,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徐盈秀来到了李休的面前伸手递过去了一张热毛巾。
李休伸手接过擦了擦脸,然后走到了棋盘一侧伸手拿起了陈知墨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
“你输了!”
李休瞪了梁小刀一眼,然后朝外走去。
陈知墨苦笑的摇了摇头,这终结棋盘的一子竟被旁人抢了去。
“明天就是书海开放的日子了,你要去哪里?”
梁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问道。
李休楞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竟然是睡了十多天。
“去办件事,不用跟着我。”
伸手将站在门口的浣熊拽了过来,李休随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院子。
他不想说,他们自然也不会问。
“这盘不算啊,是李休下的,和你无关,不能算我输。”
回过神来,梁小刀的眼珠转了转,一边收着棋子一边说道。
陈知墨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你放屁,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心疼你那一百两银票。”
这话可就更侮辱人了,梁小刀脸都红了:“区区一百两银票,我何曾放在眼里?那最后一子明明是李休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把棋子拿回来,咱们重新下最后一步。”
“不行,我这棋子都收回来了,谁还和你重新下,我可不管,总之这局不能算。”
“你特么的!”
......
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小,李休走出了小院向着书院外面走去。
他先前说过要做四件事,去书院,去皇宫,去王府,去太白楼。
皇宫自然不急,他想着从书海回来之后再去也不迟。
王府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很没意思。
总要再找些事情做做,索性就提前去一趟王府。
走出大门进入梅岭,这里有很多人,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都有许多人来到了梅岭之内安静等候。
明天就是书海开启的日子,自然要提前到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多做准备。
书院的大门一直闭合了将近十日不曾打开,今日开启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休走了出来,大门重新关上,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跟随。
这些天来倾天策的三榜更替,每个排名后面都挂着相应的画像,李休也在其中,所以几乎是瞬间就被认了出来。
议论声渐起。
唐人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世子殿下。
荒州之人则是无动于衷,还有甚者更是冷笑连连。
这些天来他们知道书院之所以敢如此行事其根本原因就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
难道他们还指望眼前这个人以一己之力压下他们大半个荒州?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一匹黑马从梅岭之内跑了出来,速度奇快,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般跑到了李休的身边,然后用马头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
“好久不见!”
李休伸手轻轻拍了拍大黑马的脑袋,问了声好然后翻身骑了上去。
“走吧,去王府!”
大黑马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极为优雅的顺着山中小路朝外跑了出去。
“李休!”
路过荒人当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声音,李休偏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之前在太白楼里遇到的那两名上清宫的女子。
在二人中央有一个更为出色的女人,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远胜于她们。
她看到了李休瞥了过来的目光。
然后向前一步。
“你就是李休?”
她就是上清宫的圣女,花雨瑶。
她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马上青衣,声音中充斥着淡淡的高傲与疏离,并不将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中。
在她看来书院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子非一人,其余人皆上不得台面。
一个李休区区唐国世子,不过是侥幸胜了周元和叶修而已,又能如何?
大黑马的速度很快,从荒州之人的正中间穿了过去,就像是一道黑影在所有人的眼前转瞬即逝。
花雨瑶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眼中有一抹不可思议之色极速闪过,脸色青白一片。
那李休竟然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什么狗屁世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她身后那两名追随者又是开口喝道。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唐国世子如此说话?”
唐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句大骂之声,声音洪亮并且用了灵气加持,震动的周围树叶哗啦啦的向下掉落。
那女子还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到花雨瑶举起了手示意她停下,当下只能冷哼一声侧过了脸不再理会。
花雨瑶将视线调转到了书院大门之上,目光冰冷。
明日便是书海开启的日子,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书院自然是不能耍赖,到时候她便要看上一看,凭借那个男人一己之力能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书院距离长安城只有十里的路程,对于大黑马来说不过是迈几步的事情。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长安城内。
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一侧的守卫,李休便走进了城内,没有绕圈子,也没有躲避那些暗中监视的视线。
径直朝着陈留王府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王府的下人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了他之后大开中门,站在两侧恭恭敬敬的迎着进了府内。
“王兄!”
李休没有急着去做事,而是绕着王府之内转起了圈子,他很久没有回来了。
路过了一间小院,视线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走了进去。
李杏儿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很是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杏儿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看到了他发出一声有些惊喜的喊声。
同时张开双臂想要扑过来,却在李休的身前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的脸上脏脏的,有些黑,两只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就连裙子都被染上了不少灰尘。
“在干什么?”
李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道。
李杏儿眯起了眼睛,将脑袋抬得高高的觉得开心极了。
“我在挖蚯蚓,给我的小鱼改善一下伙食。”
她弯腰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小瓶子递到了李休的面前,瓶子里放着几条蚯蚓。
“你的鱼平日里比我吃的还要好,况且哪有人用蚯蚓来改善伙食的?”
李休摇了摇头,觉得她脑瓜有点不太好使。
“就是因为吃的东西太好了,所以才会弄几条蚯蚓,算是野味。”
李杏儿用白皙的胳膊蹭了蹭鼻子,笑着道。
李休看了看院子,然后随手指了一个地方道:“那里的蚯蚓最多,挖那里好了。”
“对了,王妃呢?”
李休又问道。
“在书房,王兄,你找母亲是不是有事要谈?”
李杏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很多,她虽然单纯,却不傻,自然知晓自己的母亲与兄长之间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关系。
李休避开了她的目光,小声道:“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想喝杯茶!”
“真的?”
“当然,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就只是喝杯茶而已。”
......
......
(仍然二合一)
第三十一章 杯中窥国
李杏儿有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低下了头。
“放心,我向你保证!”
李休再次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咧了咧嘴,笑道。
离开了杏儿的院子,在许多下人的行礼注视中,穿过了三道门,李休停在了书房的门口。
书房就是书房,不会起一些花哨的尚书阁,明月楼等浮夸名字。
上面挂着木质牌匾,写着简简单单的书房两个字,李安之的手笔,他的字很特殊,笔迹内敛偏偏却锋芒毕露,一眼便能够让人认出来。
将门打开,李休迈步走了进去,一身青衫遮住了窗纸外的阳光,不算深的阴影映在了桌面上。
齐柳坐在桌子那头,抬头看了一眼李休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桌上的书籍合上轻轻摆到了上方一角。
“休儿在小南桥建功,几经生死,一路辛苦了。”
齐柳笑起来很漂亮,只是她平日里很少笑,笔直的眉毛满是英气,红唇翘起比以往看起来要温和许多。
这一幕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家。
“一切都是为了大唐,谈不上辛劳。”
李休四处看了看,然后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淡淡的影子仍旧盖在桌面上。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一阵,书院再好终究是外人,这段日子你就在王府生活便可,我已经派人去将你居住的房间打扫好了。”
齐柳又道。
这些家长里短最没意思。
尤其是装出来的就更没意思。
李休轻轻的叹了口气,推开窗子招呼了一个过路的下人要了一壶茶。
“我以为你会在朝月亭等我。”
他推开窗户,也像是推开了两人之间那最后一扇虚伪的门户。
齐柳的笑容渐渐冷淡起来,在桌面上拿起了一页白纸放到身前,接着取出笔墨静静地写着什么。
淡淡的墨水味道传遍了整间书房,又或者书房里本该就是这个味道。
“第一次见面是在朝月亭,最后一次也应该在那里,但我想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那么在哪里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有些冷,并不是刻意,
就像是生来就这么冷。
“你不敢杀我,我还不想杀你,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下人从窗外递过来一个茶壶然后退去,李休将茶水倒进了杯中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齐柳的面前,杯口冒着热气,白雾腾腾。
这代表很热,但这话很冷。
也很直接,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齐柳伸手接过茶杯,面色彻底冰冷起来。
不敢和不想是两个意思,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你就真的确定我不敢杀你?这是陈留王府。”
齐柳的双眼盯着李休,眼中充斥着淡淡的杀意,她乃是游野修士,李休再强也是上三关,四境与三境之间的差别犹如云泥,根本不存在越境而战的可能性。
子非不行,陈落不行,李休也不行。
谁也不行!
李休看着她,二人的眼睛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我的王府!”
这是李休说的话。
陈留王从来都不是什么李安之,而是李来之。
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当之无愧名正言顺的陈留王世子,所以这是他的王府。
“在我的王府里杀我,王妃敢吗?”
李休渐渐将眸子移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身形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现在想来他之前说的那句话的确很有道理。
一个不敢杀,一个不想杀!
“殿下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当要一心为了大唐才是。”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然后一个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起来很虚弱,眼眶也有些深陷,说话的声音像是带着虚弱。
但他只要站在这里便容不得旁人忽视。
“太尉大人?”
李休放下茶杯,那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敢当,世子此番死战小南桥拦下了荒人蓄谋已久的进攻,保我大唐十年平安,倒是老夫应该要谢谢你才是。”
齐秦对着李休抬起胳膊轻轻地拱了拱手。
他是开国元
勋,论起资历比当今陛下还要老。
李休皱了皱眉,他受不起这一礼,但懒得动,所以在椅子上轻轻地侧了侧身子算是避让。
齐柳脸色一沉。
倒是齐秦笑呵呵的并不在意。
“大唐是个好国家,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的为这个国家奉献着,百姓们以自己为唐人为荣,所以我很想不通,太尉与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直视着他,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给我倒杯茶吗?”
齐秦在他的身侧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指了指茶壶。
李休为他倒了一杯茶,安静等待着下文。
“这是一壶茶。”
轻轻地抿了一口,齐秦将目光放到了茶壶上,笑着道。
“一壶茶可以倒五杯,而我们有三个人,茶水就那么多,现在还剩下两杯,殿下想喝,柳儿想喝,老夫也想喝,那么要怎么分呢?”
“三个人分两杯,可以匀着喝,但殿下不想少,柳儿不想少,老夫也不想少,茶就这么多,哪里分的清楚呢?”
李休转头冲着窗外又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又来个下人送上了一壶新茶。
他将三人的茶杯依次斟满,然后轻轻地将茶壶放到桌子上。
“唐国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这一壶茶喝光了可以再添一壶。”
齐秦摇了摇头:“两壶茶可以分给三个人,但不能分给四个人,不能分给更多人,有些东西是永远也分不清楚的。”
“所以你就想做那个倒茶的人?”
李休问道。
老太尉再次摇了摇头:“倒茶的人轮不到我来做,我只是想让这茶壶离我近些,便足矣。”
“我突然想杀了你们。”
沉默了许久,李休开口道。
“时候还不到。”
齐秦第三次摇了摇头,轻声道。
于是李休再一次沉默下来。
齐柳低着头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太尉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李休放心茶杯看着窗外,淡淡的茶香和墨水味道围绕的鼻尖。
茶开始凉了。
第三十二章 书海开启
有个词叫人走茶凉。
反之亦然。
茶凉了,人自然也要走了。
“这顿茶喝的很有意思,我想过很多次我们私下里见面时候的样子。”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门口,脚步却停顿了下来,回头说道。
“那么这一幕和你想象中的比起来怎么样?”
齐秦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好奇。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认真道:“要好上一些,不用分生死,不用耍心机,所以很好。”
老太尉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若有若无的呼吸着看起来就像是行将枯木一般。
李休早已经离开了王府驾马回到了书院,齐柳也停止了书写,窗户开着淡淡的水墨味道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齐秦苍老的眸子再度睁开,低声喃喃着。
“很好。”
......
今天是个大日子,书录院开启书海的日子就在今天。
据说陈先生请国师大人亲自算了时辰,午时三刻是最合适的时候。
但大日子哪有掐着点来的道理?
今天一大早书院弟子便站在了书录院门口静静等候,现在是午时一刻,还有两刻。
其实书院弟子对于午时三刻这个时间很是抵触,觉得太不吉利,杀气太重。
李休也在人群中安静站着,陈知墨和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
“钟良,开院门。”
陈先生坐在书录院的门口,还有两刻钟,现在将荒州来人放进来时辰刚刚好。
“是!”
钟良行礼称了一声是,然后转身打算开启院门。
路过李休身侧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我来吧!”
李休的声音响起,淡淡道。
钟良楞了一下,但也没有迟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陈先生,书海是书院的事情,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这很没必要。”
这是李休回到书院之后第一次和陈先生见面,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四周的学子们纷纷一惊,想不通世子殿下这话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还是同样的回答,这很没有必要。”
李休的继续说道。
陈先生没有说话,安静坐着。
“陈思宁,齐元彬!”
李休开口对着人群喊了两声。
陈思宁走了出来,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坚毅,书院生活并没有让他失去身上的棱角,寒门出身促使着他更加努力。
他对着李休轻轻行礼。
齐元彬也走了出来,只是他的眉头皱起,他很厌恶李休。
从当初上梁秋的课的时候就已经毫无掩饰这份厌恶。
二人走出,李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单手负在腰间,青衫随风而动。
梁小刀自然安静跟着,陈知墨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咧了咧嘴小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徐盈秀当然会一直跟着,就像是影子一般。
陈思宁没有犹豫迈步跟着一起向前行走。
齐元彬则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不耐烦的跟了上去。
许多学子彼此对视,眼中都有惊讶浮现,他们有些看不懂世子殿下此举有何用意?
不就是开个门而已吗?
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陈先生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他也猜到了李休打算如何做,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路过那棵孤零零却很好看的梅树,李休伸手推开了书院大门。
外界的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看到唐国的人同样在等候所以才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眼下看到院门开启,都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门又关了起来。
所有人脸上刚刚出现一瞬的笑容陡然僵住,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身上。
此举,是何义?
陈思宁几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想不通李休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距离书海开启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大声质问道。
直呼姓名,这很不礼貌,但是这一次唐国之人却没有再开口反驳,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李休此举有何含义。
“难道书院担心机缘落到我们手里,丢不起这个脸所
以派你来拖延时间?”
“呵呵,要是输不起当初就不要口出狂言,现今反悔,徒增笑料。”
一个接着一个的讥讽之声响起,唐国之人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但李休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
“某人莫不是以为自己侥幸胜过了周元和叶修那两个废物就可以不将天下人放到眼里了?小子,你还差的远呢!”
一个少年斜倚在树上,双眼盯着李休,嘴角上含着淡淡的讥讽。
他的模样妖异,看起来并不是普通人,他身后站着一个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的残暴之色却是时隐时现。
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妖气扑面而来,挂在李休腰上的浣熊气息冰寒,那双小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这股妖气很熟悉,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这是那一夜所碰到过的夜蝠一族。
是浣熊的死敌。
他将手放到了熊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熊胖渐渐收敛了杀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眸子仍旧时不时地瞥过那夜蝠一族五境强者的脖子,心想着等有机会一定要撕碎那丑陋的烂蝙蝠。
那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斜倚在树上的身体站直起来,一股凶狠残暴的妖气透体而出席卷周围,许多人向后退去,目光震撼的看着他。
如此霸道纯正的妖气,眼前这个少年一定是妖族当中的王族血统,单凭妖气便能够让许多的上三关修士迫不得已退后十余步,可想而知其真正战力会有多么恐怖。
便是那一直自视甚高的花雨瑶在感受到这股气息之后都是面色凝重,收敛了眼中的高傲与轻视。
这名妖族少年的话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周元和叶修自然也在其中。
听到这话周元的脸色不可为不精彩,看向李休与妖族少年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恨意与杀气。
与之相比叶修则是要淡定许多,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平淡。
倒是他身后的叶家子弟为之愤愤。
圣宗来了许多人,芮姑娘与周元只是其中之一。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他才是这一次圣宗亲传当中最为强大的那人。
……
……
第三十三章 我要打十个
“还有一刻钟,如果世子想要做什么最好快一些,我的时间很珍贵,你还耽误不起。”
紫袍青年看着李休,淡漠的声音透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他的话说出口顿时吸引了大片人的目光,有同样来自荒州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圣宗的行列,也认出了这个紫袍青年的身份。
大惊道。
“圣宗亲传罗浮渊?想不到此次圣宗竟然会派罗浮渊过来,看来对于这书海机缘是志在必得了。”
“罗浮渊乃是圣宗掌教的亲传弟子,其实力之恐怖在圣宗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甚至还有传言说倘若圣宗要挑选下一代圣子上位,必有他一席之地。”
无数荒州之人闻得此言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表现,有的只是尊敬和忌惮。
圣宗罗浮渊,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寻常。
就连周围的唐国之人听到这些言论都是不由得为之侧目,圣宗的势力之强悍哪怕他们在唐国也是有所耳闻,知道那是近年来风头最盛仅次于五大势力的强大宗派。
这罗浮渊能够成为圣宗掌教的亲传并且几乎内定了接下来的圣子名额,其实力之强大无需多想。
也就只有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敢如此蔑视李休。
他没有像那名妖族少年一般释放着强大无比的气息压迫全场,罗浮渊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山岳一般给人一种不可跨越之感。
那是绝对强大所带来的的感官错觉。
花雨瑶也是静静的看着李休,眼带讥讽,惹怒了罗浮渊,她倒要看看这个少年打算如何收场?
迎着一双双犹如虎狼一般的眸子,李休的双眼之中并没有半点波动,他站在书院门口,站在梅林高处俯视着荒州众人。
“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你们最好安静些。”
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够直击人心,原本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嘈杂议论声响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开始变得稀疏,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唐人的身体挺得笔直,目光中隐隐带着骄傲,这就是他们大唐的世子,只要一开口所有的议论声都要随之消失,天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仿佛就是为了听他说
话。
荒人们则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们的气势就落入了下风。
但却不得不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想进书海。
这叫做有求于人。
所以心中固然再有不满,也要憋在胸口里,不能吐出来。
“书海是书院的书海,机缘也是书院的机缘,外人不能取。”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沉,一双双视线盯着李休一瞬也不曾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院若是害怕机缘被我等夺取,当初大可不必夸下海口大开书录院供天下人游书海。”
略有一丝不屑的声音自花雨瑶的口中传出,带着揶揄和戏谑。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书海开启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大门就在我身后,想要进去的人随时都可以。”
他继续说道。
不少人闻言都是楞了一下,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却这么轻易?
不过还不待他们说话,却听到李休顿住的声音接着响起。
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面色剧变。
“在你们走进这道门之前本世子有件事要做。”
他掸了掸衣衫,环顾四周。
“书院弟子李休挑战荒州所有上三关修士,请赐教。”
这句话就像是落入湖水当中的巨石,掀起了漫天惊涛。
短暂的惊愕过后无数荒州之人都是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双眼中似乎还带着极淡的一丝不可思议,眼前这人竟敢扬言挑战荒州此行前来的所有三境修士。
竖子安敢如此狂妄?
这看起来是在找死,做起来也的确是在找死。
他凭什么?
狂暴的妖气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无数梅花碎成粉末飘荡在半空之中接着纷纷落下。
梅枝弯曲向后歪斜。
那名妖族少年的眸子当中满是暴戾,这个区区唐国世子竟敢扬言挑战此行所有的三境修士?
他哪来的胆子?
又或者说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如此行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花雨瑶再度向前一步迈步,她的衣裙随风扬起,不知道是因为那狂暴的妖气还是因为其本身的灵力外协所造成的的。
“胜我之人皆可入书院,争夺书海机缘,若是连我都是胜不了,你们凭什么入我书录院?”
面对着所有人的愤怒李休却是毫不在意,平淡的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畔,却更加激起了他们心头的怒火。
罗浮渊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双眼更冷了些,那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感觉更浓了些。
没有人行动,也没有人出手。
看着场间这一幕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终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当下三人接连走出冲着下方无数人行了一礼,道:“书院弟子梁小刀,陈思宁,齐元彬挑战所有承意境修士,请赐教。”
如果慕容雪或者醉春风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因为当初在关山倒悬天之前,李休也是这么做的。
既然进去之后全凭机缘,那么索性就直接一点不要让你们进去了,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缘自然也就只能是我的。
这一日很重要,这一幕很奇怪。
许多随程而来的那些游野强者以及五境强者都是从远处赶了过来,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一侧有人小声解释了起来。
四长老的目光落在李休身上,淡淡的冷哼之声从他的口中传出,旋即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以他的身份不宜过问,再加上上一次李休当着他的面硬生生的断了周元一臂,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他的老脸之上可是不太好过。
夜蝠一族的那名妖王也是落在了地上,妖族来了不少人,但是夜蝠一族却只来了他们两个。
并且显得十分孤傲,根本不屑与旁人来往。
叶家的游野修士也走到了叶修的身旁,小声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两方人马在京都汇合之后,叶修仍旧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上清宫,天刀门,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从远处来到书院门前。
这些人虽然生气,但却保持了一样的态度,顺其自然,坐视不理。
第三十四章 生死有命
在他们看来那少年固然很强,但又如何能够以一己之力挑战此处所有的三境修士?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锐气太盛,自以为胜过了周元和叶修便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如此下去可是要吃大亏的。”
一个老妪眯缝着眼睛看着李休,就像是再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一般。
她站在了上清宫的众人之间,应该是上清宫此行跟随护法的五境长老。
李休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这才是真正的气盛。
老妪身上的气息有些冰冷,碍着面子只能冷哼一声不在说话。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下方所有人虽然有着从不间断的议论声响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所以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超过一炷香无人应战,你们就都不用进书海了。”
李休取出一炷香插在了地上,淡淡的烟气向上升腾,楚恒与清秋两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一声。
倒是叶云等人脸色有些难看,索性别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将腰间的剑拔出来,李休向前走了七步,然后用剑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线。
目光凝视着眼前的数千人,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随着梅岭山风扩散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过此线者,生死有命!”
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出最冰冷的话。
强烈的反差让不少人都是觉得汗毛从背后乍起,生死有命!
这是要分生死的意思。
“若是我杀了殿下,会不会走不出这梅岭?”
有人出声讥讽,似乎是在说李休在以势压人。
“若你能杀了我,唐书院上下任何地方,你都能去,没有人会为难你,我保证。”
这话说出,许多人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眼前的青衫少年再如何张狂说到底那也是胜过周元和叶修的,不得不承认其实力凌驾于在场九成九的人之上。
许多人低头看着地上的那道线,目光闪烁。
那柱香已经燃了一半。
“别人怕你,我却是不怕,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这唐国沧澜榜第二位的实力究竟如何。”
人群中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性子走了出来,一身的黑衣,满脸胡茬,手里提着两把斧子大摇大摆的越过了李休划下的那条长线。
“黑釜山韩奎领教了。”
他将两把斧子在胸前轻轻拍打了一下,算是行了礼,一脸的横肉看起来有些骇人。
两个人距离大概五六步的样子,韩奎拎起斧子在面前用力挥砍而下,这一斧的力度很大,面前的空气都是从中间裂开,自左右处一分为二。
黑煞之气向前扑去,这一斧的威力倒是有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少人眼前微微一亮,想不到这个黑蛮子的确有两下子,甭管他长得如何,这手上的本事可绝对不弱。
这一斧一往无前,取的便是一个直,一个无惧!
纵使面前有一座高山也会毫不犹豫将其劈砍而开,然后继续向前。
无数的视线盯着这里,想要看看这一斧李休他要如何接。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剑意冲霄。
青衫与黑发更没有飞扬肆意。
李休只是将右手抬起,那把剑上亮起了一道剑光。
跟着便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劈砍山岳的斧头停了下来,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那把剑笔直的刺进了韩奎的心脏从后背透体而出,宽大的身体摔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这把剑抬起,落下。
前后只用了两个眨眼,一名上三关修士便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陈知墨有些厌恶的挥了挥手,灵气像是旋风一般卷起了韩奎的尸体扔到了远处的山涧。
“回到长安之前我曾去了一趟三圣斋,见到了草圣二弟子楚恒应战的那一幕,那很好,所以今日我也打算这么做。”
长剑斜指地面,李休的目光平静且淡漠。
“下一个!”
这话很嚣张,尽显狂傲。
大部分荒州之人的胸口不停起伏着,但看着那道长线,看着山涧之中韩奎的那具尸体却又不敢做什么。
他们人很多没错,但总要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那就意味着要一个
接着一个的死。
没人想死。
第二柱香插在地面。
此时书海已经开启了。
李休并没有阻拦唐国之人,有不少唐人已经安静的从一旁走进了书院,但是还有更多人留在原地,书海很重要,但书海会开很多天,并不着急。
眼前这一幕若是错过了那才是抱憾终生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而且一个一个来也的确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一起上,如何?”
一起上?
许多人都惊讶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荒州和妖族的人加起来一共有数千人之多。
去掉随性而来的强者以及承意和前来历练的初境修士之外,剩下的上三关修士起码还剩下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一起上?
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好了,一切到此为止吧,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唐的世子,也不管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
那名妖族少年从树下走了出来,轻飘飘的踩过了白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书院,李休!”
看着他越过了这条线,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妖族少年不屑撇了撇嘴,回了一礼。
“妖族,夜凌云!”
夜凌云?
不少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却又似乎从哪里听到过一般,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花雨瑶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她身为上清宫的圣女,对于大陆上各个种族之中的佼佼者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她的目光落在夜凌云的背影上,面色凝重。
心中暗暗吃惊,难怪只凭三境修为便能够释放出如此精纯且强大的妖气。
原来是夜蝠一族之中当之无愧的王族血脉,并且据说这夜凌云还得到了夜蝠神的赐福与认可。
一身血脉得到了升华,潜能也是大大提升。
他的王族血脉已经无限接近与皇族血脉。
其实力之强,并不在她花雨瑶之下。
……
第三十五章 山里与山外的风景
夜凌云周身妖气之浓郁,像是烟火熏染着天空,梅花扑簌簌的从高处向下飘落,途经他的周身之时化作齑粉,彰显的脆弱不堪。
如果说罗浮渊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那么夜凌云站在李休面前就像是一只大妖,一只妖气冲霄,几可遮天的大妖。
梅岭很大,既然叫做梅岭自然生长着许多梅树,山里与山外终究不同,最简单的比较就是风。
山外的风很大,吹到山间,拂进山里,经过了梅树遮挡,这风就会变得很小。
与无形无相无味的天地灵气不同,夜凌云所散发出来的妖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有着独属于妖族那极特殊的味道。
山风带着妖气卷动着四面周遭。
李休的脸色略微凝重了起来。
浣熊从他的身上跳了下去,跑到了不远处的树下安静蹲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灵兽一般在发着呆。
“你之前说跨过这条线,生死有命,现在我就站在这条线的前面,而你又能对我如何呢?”
夜凌云抱着双臂,在他的背后一对暗红色的蝠翼在刹那之间展开,划破了空气,原本有些浮动的妖气在一瞬间轰然炸开,狂暴的力量向着李休碾压了过去。
无数人站在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便是那罗浮渊也是为之侧目。
这夜凌云的实力之强横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单单从这股霸道的气息上来看便已经让不少人神色巨变。
这人的境界怕是已经达到了上三关的巅峰,距离游野也是不远,再加上其妖族血统的独到之处,恐怕这一次那唐国世子要吃大亏了。
满目漆黑迅速的将李休包裹其中,这是夜蝠一族的天赋能力,可以让敌人笼罩在黑夜当中,感官逐渐迷失。
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身处其中的敌人内心会因为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应而逐渐被恐惧笼罩,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只能被动挨打。
李休看着四周,入目之处一片黑暗,就像是身处混沌之中,外界的声音也随之隔绝,他的青衫轻轻的垂在地面,不懂丝毫,就连风都不曾进入此中。
“我们妖族天赋异禀,生来便注定胜过人类许多,你不过刚入三境不久,凭什么敢挑战我?”
夜凌云戏谑的讥讽声音透过云雾传进了李休的耳中,这是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梁小刀提刀斩掉了一个人的头颅,目光就连看都没有看向这里。
他相信李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或许是无缘无故的信任,但也是因为那个人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无论是什么时候。
“天道之下种族何止万千,皆有其一技之长,唯独人族生来孱弱,偏偏最喜欢勾心斗角,我在十万大山历练十年,从初境一路杀到了三境,挑战我?你凭什么?”
夜凌云的声音中充满了冷意,那看不透的漆黑当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眸,屹立在天空之上俯视着李休。
他在问,凭什么?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目光直视着那只巨大无比的骇人眼眸,满是平静,明明深处绝境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处境一般。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人类这种自以为是的肮脏表情。”
夜凌云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长啸之声,蝠翼煽动,一股灵气漩涡在其背后轰然炸开,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向着云雾之内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黑暗之内的那双眸子也是瞬间睁的滚圆,一道漆黑之色的光束犹如天罚一般笔直垂落。
所过之处,云雾为之消散。
最重要的是李休在黑暗云雾之内,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攻势,一旦选择抵挡这道光束必然会被夜凌云的双手插入胸口从而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
荒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等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唐人则是纷纷捏了一把汗。
齐元彬忍不住朝这里瞄了一眼,陈思宁虽然压着对手在打,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李休这里没有移开过,唯独梁小刀站在原地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从容不迫。
“妖族的天赋的确独一无二,但这种把戏很无聊,也没什么用。”
感受着头顶落下的黑暗,李休快速的挽了一个剑花,斜指在地面的长剑向上轻轻一挑,璀璨的剑光从剑身之上掠出。
月牙一般的剑气
由下而上飞了斩了出去。
那道漆黑的光束从中间一分为二,剑气划破了那只巨眼,劈开了四周的云雾。
一切随之消失。
李休看到已经到他面前的夜凌云,迎上了那双堪称残忍的眸子。
即使下一刻迎接死亡,这一秒也要挺起胸膛。
这是李休对待生死的态度,何况这一幕距离死亡还有很远。
那道剑气斩开了巨眼发出呼啸之声飞向了高空。
李休的眸子陡然间变的漆黑无比,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心与空气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夜凌云的身体在他的眼前停下,二人中间的灵气炸开,不间断的撞击声音响起。
天空上的剑气似乎失去了力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化成碎屑,然后像是雨水一般落下来,碎屑上泛着寒光,这是一缕缕骇人的剑芒。
向着二人的头顶落下。
李休面不改色,这是他的剑,自然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夜凌云盯着李休,那双眸子之中的讽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身为夜蝠一族的王族血脉,孤身一人来到大唐争夺书海机缘,他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
背后的蝠翼张开,巨大的翅膀化作一个半圆升到头顶,将他的全身笼罩其中,雨点般的剑气落在蝠翼之上发出霹雳啦啦的撞击声,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却并没有将其穿透。
收回左手,李休的右手跟着抬起,那把剑笔直斩落,动作切换之间娴熟无比,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一剑劈砍在那巨大蝠翼之上,夜凌云的身体向后倒退。
凝重充斥着眼眸,在那蝠翼之上有一道剑痕清晰可见。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剑痕流淌而出。
他竟然,伤在了这一剑之下!
......
剑刃上挂着一道红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目无比,那恐怖的妖气在这一刻尽数收敛进了夜凌云的身体,不在外放。
无数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那一道剑光并不算璀璨,也没有足以遮蔽苍穹的剑意。
但却斩伤了夜凌云的蝠翼,那该会是怎样的一剑?
“一剑,一念。”
可怕的是沉默之下,叶修的声音响起,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夜凌云的蝠翼防御力堪称一绝,乃是夜蝠一族最引以为傲的本领,李休固然实力强横但终究刚刚破境不久,所以用念头将所有的锋芒尽数内敛到了这一剑当中,虽然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劈砍,实则却是暗藏杀机。”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惊叹,带着赞服,他也是用剑之人,对于剑的把握自然有着不低的造诣,一眼就看出来李休这么做的目的。
“忽略掉所有的外界因素,将所有一切的可利用融入到一剑当中,想要达到如此程度其念头一定要无比纯粹,抛开其他不说,李休的心性之坚韧足以傲视同代。”
这话出自荒州之人的口中,尤其是出自李休之前的手下败将的口中,这就很值得信任。
但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太舒服,你这话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花雨瑶面色古怪,却是出奇的沉默了起来不发一言。
“我承认是我小瞧了你,难怪敢夸下海口,原来手上有两把刷子。”
夜凌云煽动着翅膀,道。
“你很强,但如果只是如此,你一定会输,而输了的人,就会死,这是那道长线所带来的因果。”
他伸手指着身后的那条线,与其说是线,不如称之为剑痕。
“同境之内,与人交战我从未用过全力,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李休淡淡道。
这话想来就是同境无敌的意思,也是不将眼前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身后的书院当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灵气光蕴,五彩斑斓,那是有人得到了机缘。
书海的机缘无数,那只是其中之一,不少人脚步移动有些踌躇,人群中再次分出了一部分人咬了咬牙走进了书院直奔书海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与妖族动手,若是在平常我一定会多耗一些时间,但现在不同,书海只会开启七天,我想进去,所以我的时间很宝贵。”
这应该是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夜凌云听
懂了他的话。
“你说得对,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如此,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会留你一命。”
话音落下,他的背后猛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夜蝠虚影,猩红的双眼,尖锐的牙齿,尤其是那一双巨大的蝠翼看上去骇人无比。
梅花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旋风一般左右飞旋,夜凌云的身子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李休的遥远处,他向前伸出一只手,无数灵气与妖气融为一体被他捏在了掌心当中,天上的巨大夜蝠煽动了一下翅膀。
梅树压弯了躯干,狂暴的妖风扑面而来,无数梅花纷纷掉落。
夜凌云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那一拳握着凶煞滔天对着他轰了过来。
妖气与梅花隔绝了一切,片片梅花全部染上了漆黑,像是一条长龙围绕着他的身体。
恐怖的灵压四散溢开,无数人纷纷倒退,双臂交叉挡在眼前,饶是如此,一双双眼眸都是无法睁开拼尽全力也只能露出一条缝隙极为勉强的看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夜蝠一族的那名五境强者站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幕,看来那个人族少年的确很强,竟然将凌云逼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隐隐漏出的压力,花雨瑶抿了抿嘴唇,始终沉默着。
即便是站在边缘那股感觉都如此强烈,可想而知李休正面面对着夜凌云的攻势该有多么不好受。
罗浮渊双手负在身后笔直战力,迎面而来的一切压力在他身前三尺外全都归于平静。
山岳般的身躯不曾有丝毫动摇。
唯独那双眸子越来越亮。
周元仍旧穿着那身明黄色的金甲,目光阴冷。
芮姑娘站在四长老身后,有些骇然,这些年来圣宗的风头最盛,她身为圣宗四长老亲传,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却不曾想这一次来到大唐竟然先后被打击两次。
先是李休脚踩冥花破了她的地府冥河,现在竟然又看到了如此妖孽强横的妖族少年。
她的内心不可谓不复杂。
这一拳似乎撕碎了阳光,黑暗随之笼罩。
面对着这堪称可以翻江倒海的攻势李休的脸色却是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眸子漆黑如同深渊,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一击,皆斩!”
李休双手握住剑柄,长剑颤动发出嗡鸣之音,剑鸣在四下方圆之内响彻。
这一剑毫无踪迹可寻,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动都没动。
但夜凌云的面色却在一瞬间发生巨变,他的掌心之中握着的灵气与妖气刹那间随着剑光消散无踪,天上悬浮的巨大夜蝠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打击一般化作粉末凭空消失。
他的面色苍白,骤然闪过潮红之色,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
巨大的蝠翼挡在身前。
李休仍然是那个动作,蝠翼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掉在地上,夜凌云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他的身体也跟着倒飞出去撞在梅树之上滑落了下来。
并没有死,李休也没有继续动手。
可怕的沉默席卷人群,无数人惊骇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凌云从地上挣扎站起,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只有他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眼前那个青衫少年并非是一动不动,而是因为动作太快所以才让所有人产生了假象,在那短短的一个眨眼的时间里那少年竟然连续劈砍出了几十剑。
所以才能斩碎天上的夜蝠,斩断他那坚不可摧的蝠翼。
淡淡的风从梅岭穿过,无数人沉默着没有半点声息。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起了几十声之后方才消失停止。
所有人看着李休,面色复杂。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剑鸣都是那个少年刚刚斩出来的。
李休的身体重新站的笔直,长剑依旧斜指地面,这就是第三剑。
在伤春寒与踏千秋之后的第三剑!
“下一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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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今天下人为一境,我为一境
剑鸣之音消失不见,李休平淡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下一个!
那把剑通体如今变得通体雪白,妖气消失,山风卷着梅香吹动了李休的衣角,满头黑发这一次并没有被他用草绳束在脑后,浮云的剑意刚刚落下,满头黑发仍在半空飞扬。
他的脸很好看,在大唐的名声甚至比他的剑还要高上一分。
所以眼前这一道古剑青衫随风曳就更好看,许多人抬头望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还有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尊敬。
唐人如此,许多荒人也是如此,那些妖族也是如此。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数年前横压一代的那个人。
陈知墨懒散的坐在落叶之上,双手撑在地面,看着李休的目光中满是温和。
楚恒没有急着去书海,他看着这那宛如万众瞩目的场景,看着那道青衣飘飘的身影,然后又想了想自己浑身是血站在山前的画面。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同样是三个字,而且是同样的三个字。
从两个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清秋站在他的身侧双臂环抱着木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夜凌云深深地看着李休,然后抬起手掌用力的将嘴角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背后断成两半的蝠翼收敛进了身体。
“从今以后,李休所到之处,夜凌云必然退避三舍,持礼相见!”
带着不屈的冰冷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夜凌云转过身子径自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屹立在天空之上的夜蝠一族五境强者从高向下俯视着李休,背后的蝠翼绽放着紫金色的光芒,淡淡的雷电环绕在其周身上下。
李休不为所动,就连一直和夜蝠一族看不顺眼的熊胖也是慵懒的躺在地上无动于衷,这里是梅岭,是书院。
除非他长了熊心豹胆,并且本领通天,否则敢在这里动手一定会死的很惨。
从前没人敢在书院放肆,因为院长在书院。
现在即便院长消失了也一样没人敢在这里放肆。
因为这里是书院!
片刻后,夜凌云彻底消失在了梅岭,对于身后书录院当中盛开的五彩斑斓视而不见,没有分毫留恋,天上的夜蝠五境强者也是跟着转身离去。
熊胖哼唧了一声,心想算你命大,要是敢动手不用胖爷出手书院那些老怪物都能生生的撕了你。
夜凌云的实力在在场所有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就连他都输在了李休的手中,还有谁能够胜得过他?
这书海机缘还有谁够资格前去争夺?
难不成真的要所有人一起上?
他们可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所有人将目光放到了上清宫花雨瑶以及圣宗罗浮渊的身上,如果说荒州此行赴唐之人还有三境修士能够胜得过那李休的话,恐怕也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这些目光很热烈,也很清晰。
花雨瑶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但她却没有任何动作,自始至终的沉默着,并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许多人的目光略微有些变化,想起了倾天策茶前录上记载的传闻,这位上清宫圣女本来去姑苏城打算挑战慕容,结果有其他强者捷足先登,在见识到了慕容的强大之后她同样选择了沉默。
轻飘飘的揭过了挑战之事。
当时就有不少人说她是在见识过慕容的强大之后自己并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所以选择了放弃,明哲保身避免自身威望受损。
想着这件事在看到眼下这一幕许多人心里悄悄地升起了异样,如今看来那茶前录上写的事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身后那两名上清宫的追随者脸色有些难看。
却又不能发作,只是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更多阴霾。
“天下人小看了你,我也小看了你,这一点我承认,能胜过夜凌云,你的确很了不起。”
圣宗近年来风头最盛,花雨瑶能退,罗浮渊不能退。
况且他自认为并没有退缩的必要,那一剑的风情或许很强,但还不是他的对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插在陈知墨身前的那柱香,
那是一柱即将燃尽的香。
那是抓紧时间的意思,如果说粗鲁一点那就是有屁快放的意思。
“你可以做很多事,但你不能拦我的路,也从来没有人敢拦我的路。”
罗浮渊对着李休淡淡道。
语气平淡,却满是霸道,不容置疑。
“长线就在你眼前,想进书海就要跨过这道线,而跨过这条线就可能会死。”
李休说道。
罗浮渊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
书院的门后墙内探出了许许多多的脑袋,男男女女尽皆有之,他们本可以先入书海求一求机缘,但却被这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李休单人只剑的华丽场面。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幕远远没有外人所看来的震撼,因为这个少年为他们所带来的震撼已经不算少了。
如山岳一般的身影向前迈动,踩过了那道线,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之前站在这里的人还差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强一点。”
李休看着那身紫袍,很认真的说道。
这话听起来很狂傲,但却是他发自肺腑想说出来的,但许多荒人却觉得他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罗浮渊没有这么想,他听出了李休的认真,也看到了那双眸子很出略微扬起的战意。
“世人皆言三境之内我在圣宗可入前三,这话或许没错,这唐境之内能入我眼者不多,你的实力还不错,足以入眼。”
他的声音平淡而自信。
许多人的脸色有些变化,那李休实力如此强悍,在他眼中竟然只是尚且入眼?
而他在圣宗之内排名第三,也就是说还有两人的实力要远在李休之上,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只是足以入眼吗?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远来是客,你先来!”
李休持剑而立,目光直视前方,平静道。
“还是你先来吧,我若是出手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罗浮渊负手而立,面色漠然,在其背后升起了一道山岳,看上去就像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他看起来很自信,这道山岳的防御力比之夜凌云的蝠翼怕是要更胜一筹。
远处的梁小刀第一次将脑袋侧了过来,目光略有讥讽的落在了罗浮渊的身上,他以为自己是谁?
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机会?
惹怒了李休恐怕你才会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没有机会。
李休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却之不恭。”
剑修的战斗很少会有四散的灵气,狂暴的花哨。
他们讲究的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所以手中的剑越快越好,斩的越准越好。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剑已经向着罗浮渊飞了过去,飞剑乃是游野修士才有的手段,脚踏飞剑是五境修士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李休只是上三关,这一剑乃是著名的踏千秋。
千山万水只在一剑之间,所以这一剑很快,从脱手而出到映入眼帘就只用了一瞬的时间,强如罗浮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在仓促间微微侧身。
身后的山岳发出一声轻响,剑尖刺进山岳掀起阵阵涟漪。
他的神色微微发生变化,远处的花雨瑶眼中却隐有惊骇一闪而逝。
李休这一剑很快,比之之前的两场战斗还要快,甚至快了接近一倍,所以罗浮渊才会半点防备都没有。
难道说他之前并未使出全力?
这不可能!
罗浮渊的目光在须臾间变得凛冽起来,脚步踏出,双手平推,山岳像是要倾倒一般横压而下。
阴影从头顶落下。
“书中有句话叫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以前总想试试,想不到今天倒是遂了心愿。”
李休仰头看着倾倒下来的山峰,脸上竟是带着些许追忆,从前在听雪楼不能修行之时,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书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
现在还记得上古第一文士三两道人所写的一剑光寒十九州,那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李休心中时常会向往,如今想来这泰山崩于顶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像是当初在落仙峡与醉春风和香满路一起等死。
原来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李休的手中握着剑,剑身之上突然绽放出许多的光亮,并且越来越亮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眸,当光亮燃烧到最盛的那一刻之时陡然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把剑的剑身古朴,淡淡的银白色。
李休的身体绷直,双眼之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点滴的向着四周蔓延,他的手腕轻转,一股剑意透体而出。
起初渐起锋芒,随后锋芒毕露。
山岳黑影遮蔽了苍穹而落,李休的剑意竟是硬生生的将苍穹冲开了一个口子,阴影随之消散了一部分。
他的剑向前斩了出去,漫天剑影归于一剑,平地扬起风尘,树木自中间裂开分为两半。
罗浮渊的面色瞬间产生剧变,那倾倒而下的山岳竟然被剑势所阻顿在了半空当中不得寸进。
青山飞扬,李休的手臂之上翻涌着漆黑色的灵气波动,剑意变得更加纯粹,这一剑笔直向前生生的撕开了山岳虚影。
剑气吞吐向前,遮天山岳消失,罗浮渊双臂交叉身前,如同大地一般厚重的气息挡在前方,却无法挡住那惊艳天空的一剑。
他的双脚在地面不停向后滑行,直到踩在了那条长线上方才堪堪停止下来。
发丝略有一些散乱,双臂上的衣衫破碎,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在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极淡的血痕,虽然勉强挡住了这一剑,但却被剑气斩伤了胸口。
他直起身子,目光阴沉冰冷的盯着李休,那张脸上有苍白之色一闪而逝。
李休长身而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并不闪避。
“游野之下有四境,我为一境,天下人为一境。”
李休的声音平静而漠然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无数人只觉得耳膜轰隆作响,震撼非常。
还有人更是有些失控的向前冲了好几步方才停下脚步,内心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强烈无比的骇然在这一刻冲击着他们的脑海与心灵,更像是从灵魂深处出现一般。
那些视线震惊无比的落在了李休的脸上。
便是花雨瑶在这一刻都是将瞳孔缩成一点,呼吸为之紊乱。
实在是因为李休这话有些太过于霸道,所有人都知晓游野也被称之为武道第四境,在其下有三个境界,分别是初境,承意以及上三关。
而李休此刻却放言说游野之下有四境,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
这话何其霸道狂妄?
他明明是上三关修士,却扬言说自己在上三关之上,在游野之下,为第四境。
可怕的沉默弥漫全场。
书院弟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唐人们目光中泛着异彩,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呐喊,然后瞬间响起了山海般踊跃的呐喊之声。
狂热的目光铺天盖地一般向着李休压迫过去,听着这些呐喊之声那些来自荒州的人和许多妖族都是面色难看,默不作声。
想说什么也是卡在喉咙上无法说出口。
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反驳那少年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强如圣宗罗浮渊竟然被一剑斩退,胸前染血,衣襟破碎,便是那座山岳命魂都被一分为二。
罗浮渊的脸色浮现出一层阴霾,隐隐有些难看,他在圣宗同辈之间可入第三,即便是放眼整个荒州可入眼者也是不多,谁能想到今日竟然会败的这么惨?
虽然他此刻仍在长线之前,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消散的命魂随时可以重新凝聚。
但李休只用了一剑,他此刻方才彻底看懂了夜凌云脸上的那抹不可思议是怎么一回事,也知晓了夜凌云临走之前为何要说李休所到之处他必然退避三舍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一剑李休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他夜凌云一定活不下来。
这是不杀之恩,所以心高气傲的夜凌云才会扭头就走,连句狠话都没有撂下。
......
......
ps:(二合一哦,么么哒((づ ̄ 3 ̄)づ)
第三十七章 南来剑,洛以翁
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现在似乎还隐隐萦绕在所有人的耳侧。
而结果却恰好相反,李休若是认真起来,他就连拼尽全力反抗都是无法做到。
罗浮渊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长线就在脚后,骄傲如他绝不甘心如此退却。
但也没有向前,那把长剑就这么被李休轻飘飘的握在手里,威慑力却是无比强大,罗浮渊的双手垂在身侧,十根手指以极小的幅度颤抖着,肉眼不可见。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身体之上的颤栗是遇见对手的兴奋还是面对那道青衫所带来的恐惧。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我倒要领教领教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又这么大的口气?”
梅岭上空突然亮起了一道剑光,李休仍然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这道剑光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极为轻佻的声音跟着响起。
回荡在书院门前,回荡在梅岭上空。
地面的梅花与清尘像是被什么东西掀开了一般左右分开,然后一把剑从所有人的面前穿行而过插在了地面,插在了那条长线之前,插在了罗浮渊的身侧。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脚掌踩在花瓣上发出来的轻响,一个人从远处走来,站在了那道长线之前,弯腰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拿了起来。
然后抬眼看着李休。
“我用剑,你也用剑,既然都是剑修那就直来直去一些,你我剑下分分生死,决决高下,如何?”
这人一身的素衣,臂穿黑带,头发上系着摆绳,这是孝服。
从出场到如今,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李休的身上不曾移开,眼中有着强烈无比的战意在一点点的升腾而起。
突然出现的素衣青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李休与罗浮渊之间是巅峰一战,他是什么人竟然也敢来插手?
不过好在在场的人虽然多,但有眼力的却是不少,看到那二人都没有出言反对,想来着素衣青年的实力也是不凡。
“这把剑不错。”
李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把剑,难得的出声夸赞了一句。
“但
你不如我,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李休看着来人,轻声道。
剑修之间的感应很纯粹,不如就是不如,那道当空而来的剑意很强烈,却不如李休的纯粹,也不如他的锋锐。
对于剑修来说这就是不如,除非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素衣青年并没有否认,脸上带着笑容,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我的实力的确不如你,但我想试一试差在哪里,差了多少。”
他的双眼很清澈,看得出来他并不在能不能进书海,他只是突然见猎心喜,打算与李休试上一试。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是什么人?”
素衣青年哈哈一笑,长剑在身前的空气当中斩出了一道白线很快散去。
“南来剑,洛以翁。”
六个字从他的口中传出,听起来满是快意。
荒州来人一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这句话。
洛以翁,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所谓的南来剑并不是他的称号,而是他所在宗门的名字。
南来剑是一个剑修势力,偏居一隅,势力算不上强大,在荒州属于中等势力,和叶家差相仿佛。
但十年前南来剑挡住了圣宗崛起的道路,所以整个宗门从上到下所有人全部死于圣宗修士之手,无一幸免。
洛以翁在十年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小村之中的牧牛郎,但他却不甘平凡,在一位前辈的介绍下前往南来剑打算拜入山门修行剑道,成为一名敢于撼天动地的强大剑修。
可是当他赶到南来剑宗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血腥之气弥漫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失魂落魄的他在山门之内行走了数日之久,最后机缘巧合捡到了一把剑,剑上残存着南来剑当代掌门的意识,洛以翁就这样得到了南来剑的传承。
那日不久南来剑掌门的残存的神识便彻底消散。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最后的南来剑随之消失。
但也就是那日开始
,洛以翁捡起了南来剑的名字。
南来剑洛以翁就这么开始踏上了修行之路,直到进入沧澜榜之时这个名号才彻底被世人所知,圣宗的追杀也随之开始。
但几年过去他仍然活的好好地,这次甚至出现在了大唐,出现在了梅岭之内,书院之前。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浮渊的脸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冰冷无比,那一身山岳般的恐怖气势也点点的碾压过去。
但洛以翁却像是没有看到,所有压迫而来的气息全部被其轻飘飘的化解于无形。
“沧澜榜上你的排名在我后面,所以现在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他瞥了一眼罗浮渊,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再说一遍?”
罗浮渊向着他踏出一步,地面都像是要随之震动。
人群中的周元和芮姑娘也是脸色冰寒,就是那圣宗四长老一双眸子都是落在了他的背影之上,据说这洛以翁天赋奇高,是南来剑宗千年以来最有希望修成南来一剑的人。
若是被他成了气候,纵使圣宗家大业大,也不会好过。
“圣宗的狗崽子,你想死吗?”
洛以翁猛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罗浮渊的身上,凛冽的剑意四下纵横,山岳般的压力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无法下降。
罗浮渊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众人皆知,因为他这个沧澜榜二十七的排名就是踩着罗浮渊的脑袋上去的。
三人之间彼此对峙着,李休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很没有意思。
“开始吧!”
李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他将剑高高抬起,横在胸前,目光平静而锐利。
那是要让他们一起上的意思。
洛以翁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大愿意。
罗浮渊冷哼一声,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胸前交叉。
“赢了我,你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休又开口说道。
他们想要什么?
第三十七章 战斗开始之前总会多些唠叨
“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洛以翁拿着剑,面对着李休,笑着问道。
他并不介意和罗浮渊联手,因为他想要和李休打一场的念头要在对圣宗的厌恶之上。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李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你们想要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只要你胜了我,无论想要什么我都能办到。”
罗浮渊想进书海,这就是他想要的。
洛以翁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剑身,满是笑容的脸上逐渐多了三分凌厉。
“那我要此行圣宗来到大唐所有人的命,你也能给吗?”
人群中圣宗四长老的脸色彻底冰冷起来,周元冷笑一声,脸上带着讽刺。
罗浮渊不动声色,他与洛以翁交手不止一次,早就习惯了他的狂傲和目中无人。
那看似洒脱快意的脸上丝毫不会掩饰对圣宗的恨意。
许多人看着李休,想要看看他打算如何收场。
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而覆水是收不回来的。
而李休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他毫不避讳的迎着洛以翁的目光,道:“书院开书海,远来皆是客,受唐国庇佑,不能动手。”
这是道理。
此番书海盛事迎着天下人的目光,若是唐国敢平白无故的做些什么一定会激起群愤。
得不偿失。
有失天国身份。
许多人收回了目光,觉得这次李休不大不小的丢了一个脸。
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总归不太好看。
洛以翁却没有说什么,他不了解李休,但了解剑修。
李休能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到了如此地步,固然有着三劫之体的恐怖原因之外,他的剑修天赋和心性同样发挥着毋庸置疑的作用。
所以他知道,这句话没完。
果不其然,极为短暂的停顿过后李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若是胜了,待他们回到荒州返还圣宗之后,唐国的人会前往圣宗进行生死战,直到他们
一行人尽数身死。”
话音平淡,内里的霸道却被所有人听在耳中。
圣宗四长老冷哼一声,犹如天雷一般遮盖了所有的议论声,不少人面色苍白,更有甚至耳朵当中都是流淌出了一丝鲜血。
李休言语霸道,他的举动就更加霸道。
圣宗,不是谁都能够挑衅的!
冰冷的气息升起,五境强者独有的威势压迫着全场,无数人只觉得呼吸都是略有些困难。
洛以翁的脸上在瞬间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李休的双脚陷入了泥土当中,那股庞大的压力落在他的肩上,像是要让他跪下。
何为剑修,宁折不弯!
一往无前!
他的脚越陷越深,但脊梁却半点不曾弯曲。
浣熊从地上翻了个身,一只爪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目光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圣宗四长老。
你个老杂毛,胖爷我好不容易躺一会偷个懒,你非要找事。
他还没动手,书院之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是温和的声音。
“小孩子间的事情,长老何必在意?此举却是有失圣宗身份了。”
平静的声音随着岭间清风淡淡拂过,那笼罩全场的恐怖压力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在一瞬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少趴在墙头上的书院弟子回头张望,认出了那是陈先生的声音,他们最是熟悉不过。
身上一轻,李休将双脚从泥土当中拔出,重新站在了地面上,面无表情,像是刚刚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与消失,圣宗四长老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退了数步,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张苍老的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潮红,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陈惊龙!”
他猛地侧脸看向了书院之内,冰冷至极的目光深处隐藏着谁也看不见的忌惮。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与陈惊龙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相隔甚远只是一道声音便将他击伤,如此实力之恐怖。
堪称是深不可测也不为过。
陈先
生就只说了这句话,梅岭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陈知墨砸了咂嘴,从嘴里吐出了一个草根,觉得有些苦意。
之前他一直懒洋洋的坐在地上,猝不及防之下被四长老的气息压迫竟然摔了个狗吃屎,索性周遭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否则传了出去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让罗浮渊束手束脚吗?”
洛以翁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指了指一侧,调侃道。
的确,如果李休真的被他二人合力胜过,并且被要求实现承诺,罗浮渊岂不是自食恶果?
“放心,如果我赢了,我会让他自杀,他若死了,你的承诺自然也无法实现。”
罗浮渊冷哼一声,道。
这话很恶毒。
偏偏李休之前的承诺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个信字之上。
“战斗开始之前你们可以想很多足够美好的画面和想要实现的东西,但战斗之后就不要再想了,因为你们注定会输,注定赢不了我。”
李休将横在胸前的长剑平平伸出,遥遥的指着他们二人。
自信至极。
山涧当中已经摆满了尸体,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个人在不停的杀人。
三个人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但没有一人退去,也没有一人输掉一场比试。
渐渐的敢于挑战他们二人的承意修士也是越来越少,直到梁小刀再次一刀将面前一人一分为二之后就在也没人敢上来挑战。
谁都怕死。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休三人的比试之上。
叶修站在叶家众人最前头,很是突兀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李休遥遥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叶云一愣,急忙追了上去询问为何离去。
叶修摇了摇头:“无论最终的胜负如何,当洛以翁和罗浮渊准备联手的时候我们荒州就已经输了,输了是输了,赢了也是输了,这书海我没资格进。”
“况且那是李休,同境之内,唯他无敌的李休。”
“谁也赢不了的李休。”
第三十八章 从天上借来的南来一剑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这是同样的一句话,但却有两种不同的意思。
叶修应该是第一种意思。
谁都赢不了的意思。
叶家随程而来的游野强者摇了摇头,却又拿叶修没有办法,只能跟在身后离开了梅岭,他觉得有些遗憾。
不能进书海很遗憾,不能目睹接下来的这一战也很遗憾。
战斗开始之前会有很多的唠叨,你想说话,我也想说话。
但当真正要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会随之消失,场面也会肃穆起来。
厚重的山岳,锋锐的剑意同时升起,在空中对峙着,相互蔓延而开。
气息的试探与交织掀起了阵阵翻涌的风云,这是势的对抗。
“我倒要看看,你以一己之力,凭什么赢过我们二人?”
罗浮渊脚步迈开,向前踏出,强悍的气息随之前伸,山岳命魂浮现在身后,磅礴的大势落在掌心之中,他单手探出,一掌拍向了李休的身体。
荒州沧澜榜的含金量要在唐国沧澜榜之上,洛以翁在荒州排名二十七,若是放到唐国之内甚至可进前十也是丝毫不为过。
单打独斗或许不是李休的对手。
但他们两个人一起联手,何惧李休?
这一掌像是潜龙出渊,轰然探出带着巨大的响声,滚滚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两侧退去,这一掌山岳与龙威并存,声势滔天。
骇人无比。
这次的攻击没有丝毫试探,一出手就是全力而为比之刚刚还要恐怖的多。
既然是二打一,自然要一同出手。
这一掌尚在空中还未发出,洛以翁的剑鸣就已经响了起来。
剑修之间的招式很纯粹,举手投足之间纵横的便是剑气与剑光,随之响起的就叫做剑鸣。
他握着剑,朝着李休冲了过去,二者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七步。
这是很危险的距离。
罗浮渊碾压而来,洛以翁持剑向前。
虽然只是初次,但二人的配合却难得的默契。
李休对于这一幕并不动容,他只是向
后退了一步,右手握剑握的更紧了些,那双眼睛遍布漆黑,完全看不出内里的神色。
面无表情,没有悲喜,旁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要赢就要赢得漂亮。
李休的剑在疯狂的颤抖着,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脱手而出一样,但那双手却握的更紧了些,无论手中的剑如何抖动都无法离开。
他将剑架在胸前,半圆形的光幕从剑上出现,洛以翁的剑刺在了这道半圆之上,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随之响起,但那道半圆很坚韧,完全由剑意凝聚而出,很难破坏。
洛以翁的剑只是让这道半圆出现了些许的裂痕,并没有办法完全突破。
但这就够了,他抽身后退闪到一侧,紧接着罗浮渊的手掌拍了过来。
拍在了那道半圆之上,响起了一声龙吟。
掌心碧绿,背后的山岳猛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很狠的撞向了他的胸口。
长剑向后贴在了李休的衣衫,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随之倒飞出去,双脚踏在地面滑行出去一段距离。
罗浮渊的身体就像是影子一般紧紧跟随,双手或拳或掌不停探出,磅礴而出的气势毫无花哨不停地碾压而来。
这就是直来直去的战斗,大气磅礴却避无可避,只能硬憾。
洛以翁的剑很快,他出现在了李休的身侧,那把剑向着他的腰腹刺了过去。
这是生死一剑。
这一幕用险象环生来形容最是恰到好处。
许多人发出尖叫之声,即便是梁小刀都是呼吸微微一凝。
李休身子仍然在倒退,脚下的梅花片片化成粉末。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和其他,有的只是绝对的冷静。
双手握在剑上,透体而出的剑意尽数收敛。
这幅架势很熟悉,那是击败夜凌云之时李休所用的剑法,也是他的第三式剑招。
也是看不见的挥剑。
罗浮渊的身体停了下来,他的脸色阴沉有些难看,双手还在尽全力向前却无法前进一寸,身上的紫袍不停破碎,随着周遭的风浪不知飘向了哪里。
他的面色惨白
,嘴角溢出鲜血,背后的那道山岳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剑很难抵挡。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曾停止。
有人细心的数了数然后捂着嘴发出惊呼。
“一百声,竟然是一百声。”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那道双手持剑的青衫少年,只觉得内心震撼的无以复加。
先前李休在一瞬之间斩出了数十剑就已经称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全力以赴,想不到此时此刻竟然响起了一百声。
那就意味着在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挥出了一百剑,难怪夜凌云面色复杂。
难怪罗浮渊在短短一瞬就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许多人都在奇怪,这一剑他挡不住,但明明可以退开少挨几剑,但罗浮渊却没有退,这一幕很让人不解。
但疑惑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所有人便知道了这个答案。
因为一直跟在一旁的洛以翁突然有了动作,他的身体竟然飘上了天空,然后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着李休的掠了过去。
就像是一道流光,那把长剑上泛着白光,剑意从未有一刻这般纯粹,这一剑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用羚羊挂角来形容都是不够资格。
这是从天上来的一剑,这是向天上仙借来的一剑。
这就是南来剑宗上千年都无人修成的一剑。
南来一剑!
从升起到刺出,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快到了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动作。
快到了李休的身体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双手仍然在握着剑柄。
罗浮渊的身体终于向后不停退去,踉跄着似乎随时都要倒在地上,他硬撑到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洛以翁这一剑的完成和出其不意。
当初他和洛以翁在战斗过不止一次,起初都是他赢的最多。
但后来洛以翁学会了这南来一剑,他便再也没有胜过他。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晓南来一剑的恐怖,所以罗浮渊才会心甘情愿的吸引李休的注意力从而让这一剑尽到最大的可能性建功。
第三十九章 我想这一章很美,也还不错
李休很强,但毕竟只是初入三境,南来一剑在从前被称之为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上的一剑,由此可想而知这一剑该会有多么的强大与妖孽。
的确,如果按照正常来说李休的确可能会败在这一剑之下,但现在不同。
他进了倒悬天,体内拥有不化骨。
不化骨的能力并不单单只是治愈,它不是辅助性的宝物。
他可以看出虚妄,可以破除一切迷雾。
而李休如今的这双眼睛同样有这个能力,在罗浮渊硬撑,洛以翁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便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也感受到了这一幕。
身上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而起。
原本收敛进身体当中的剑意再次透体而出,无边的锋芒冲霄而起卷动着天地灵气,让空间都是略微泛起波澜。
这很强,但这并不足以挡住南来一剑,甚至只能让洛以翁的身体略微停顿一瞬。
甚至称不上一瞬,如果非要准确的衡量出这个时间那么可以用七分之一眨眼来形容。
但这已经足够。
因为李休的神经从一开始就是高度紧绷,漫天的剑意切割一切,李休的身体之内突兀的冒出了一缕缕的漆黑之气。
黑气只有一丝,但须臾之间就充斥了他的周身上下,就像是从炼狱走出来的黑雾一般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中,尤其是那双眸子,在漆黑之余竟然升起了点点猩红之色。
并不算浓郁但却十分纯粹的煞气从他的身体之内散发出来。
纯粹的漆黑与剑意合二为一,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平静下来。
快如一道闪电的洛以翁也慢了下来。
他的左手松开剑柄,单手掐了一个印诀,那是老乔站在天上之时所掐动的一个印诀。
李休右手拿着剑,高高举在头顶,举在半空然后猛地向前斩出。
这一剑很熟悉,这是那道黑影,那个谪仙所斩出来的一剑。
这同样是来自天上的一剑。
本不该属于世间。
仙人的剑就该由仙人来抵挡。
他的左手完成了印记,身上青衫与黑发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个巨大的古朴巨剑从地面升起,从他的
脚下升起,浮现在李休的背后。
那双漆黑带着一抹猩红的眸子在这一刻完全恢复了清明,那张很是好看的脸上骤然闪过苍白之色,他的嘴角同样有鲜血溢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一招很强,强到了哪怕以他如今的境界实力都是没有办法随意使用,想要使用,就一定会有反噬。
“剑诀!”
李休的双目在一瞬间睁成滚圆,嘹亮充满锋芒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响起传出,压过了漫天的剑意与山岳。
古朴巨剑像是要开天辟地,硬生生的与洛以翁交击在了一起,一股狂暴无比的灵气波动从二人的剑尖之上炸开,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灵气如同潮水翻涌,空间剧烈颤抖,二人的身体也在轻微抖动着,地面的梅树拔地而起,无数梅花碎成齑粉,极为浓郁的梅香传入了所有人的鼻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狂暴的灵气化作飓风向着四面蔓延,无数人都是后仰着身子用袖子遮在脸上,那双眼神之中有着怎么也掩饰不掉的惊骇和恐惧。
还有极深的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如此恐怖的场景战斗竟然是出现在两个上三关修士的手中?
恐怕便是荒州沧澜榜上前十的那些绝对强者都是无法抵挡这一剑,只怕此日过后,倾天策就要重排荒州沧澜榜,届时洛以翁的名字定然可入前十。
许多人都在震撼着,那些随行而来的强者们都是面带惊讶,许多妖族之人的脸上带着尊敬,与人族的利益不同,妖族最是崇拜强者。
只有圣宗四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剑诀,李休的声音如同神明一般响起然后消失。
罗浮渊站在地面,他的面前忽然升起了无数剑气向他斩去,这就是剑诀。
用天下剑。
踉跄的身体拖离地面倒飞出去,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几十道伤口,束发的发冠掉落在地面,一缕黑发飘落下来,他背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魂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罗浮渊的面色更白,如同金纸,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像是从血海之内捞出来的一般。
倒飞出去的身体停下,然后落在地面,落在了那条长线之后
虚弱不堪的躺在了那里。
他看着天上的两个人,与刚开始的霸道漠然不同,这时候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恍惚。
天地忽然安静,狂风消失,暴动的灵气不再,就连抖动的空间都平复了下来。
梅树倒塌了许多,无数梅花升到了最高空然后又从天上扑簌簌的落下。
像是一场雨,也像是一场雪。
巨大足以撑开天地的古朴巨剑随之消失。
轻微的山风极淡的吹过了二人的身体,李休身上的那股煞气与漆黑也随着轻风飘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伤的不算轻,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青衫完好的穿在身上,没有破开一角。
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
“这是什么剑?”
洛以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的眼睛很亮,从未有过的明亮。
这样的明亮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哪位前辈高人介绍他前往南来剑宗参加选拔的时候,这份明亮如同当时。
那是对于剑道最初的纯粹。
“足以开天的一剑!”
李休低着头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乔三爷破开天门时候的场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认真说道。、
洛以翁楞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足以开天的一剑,也是很了不起的一剑。”
说完这句话,消失的灵气再次出现,狂暴无比的从天空炸开,洛以翁身上的白衣片片碎去,然后从天上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剑也是脱手而出去,不偏不倚的插在了他的身体一侧。
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的强者南来剑洛以翁于今日在梅岭书院门前败于唐国世子李休手中。
万众瞩目。
罗浮渊早已经掉到了长线以外,面色说不上难看,但绝对有些戚然。
两个人联手竟然输在了李休的手中,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将目光探去,复杂的视线落再在了李休的身上。
看着那道面色苍白嘴角溢血但青衫依然的身影。
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第四十章 去他妈的
书院之内响起了滔天般的呐喊声,许多弟子都是无比狂热的看着那长身而立的少年。
凌厉的风卷起了无数人的衣袖,书院门前很安静。
风很大,呼啸声也很大。
梅花与梅枝不停地在所有人左右摇曳着,声音同样不小。
但很安静,因为人群很安静。
洛以翁失去了意识,胸口微微起伏着,看上去伤的很重,但没有死,那把剑插在地面一侧不停地发出轻鸣。
“下一个!”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了地上,那张脸仍旧一如既往地平静与专注。
比风还要淡的声音响起压下了书院内的呐喊,打破了书院外的沉寂。
陈知墨拿出一炷香插在了地面,然后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书院的大门再次打开,钟良从里面走了出来架起了昏迷过去的洛以翁进入了书院,大门重新闭合,响声回荡在梅岭之内。
芮姑娘上前扶起了罗浮渊退回到了人群当中,目光复杂无比的看着那身青衫,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
周元则是低着头,瞳孔缩成一点,一只拳头紧紧攥着,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就连罗浮渊和洛以翁联手都败在了李休的手中,那还怎么赢?
自从夜凌云离开之后妖族此行来人便安静了许多,书海毕竟是人族的机缘,对于妖族固然有些好处却绝对称不上大,吸引力自然也要差些,就连夜凌云也是因为想离开十万大山出来走一走。
见识见识唐国天娇所以才会来此一行。
而荒州之人大多数都是将目光一点点的放到了花雨瑶的身上,这位上清宫的圣女似乎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虽然几乎不太可能赢得了那个少年,但总要试上一试。
试一试,总是好的。
但花雨瑶没有动作,就像是看不见这些聚集而来的视线,她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身前,面无表情。
罗浮渊冷哼一声,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许多人渐渐收回了目光,眼中带着失望和无奈。
没人胜得过李休,就代表没人能够进入书海,那么他们一路从荒州穿过无尽绿海来此是为了什么?
有人觉得很委屈,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站了出来冲着李休骂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明明是你们唐国说要广开书海,现在又要反悔玩什么守擂的把戏,要是输不起的话当初就不要说出来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的抱怨和积压已久的愤怒都在这一刻随着这一句话彻底爆发了出来。
听着这些愤怒的声音,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方才开口说道。
“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这片大陆之上的机缘很多,每个地方都会让许多人进去,但同样会有许多人进不去,你们不如我,自然就没有资格进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话很现实,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骂道:“说得通的才叫道理,以势压人算什么道理?就连自己所说的话所承诺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哪里也配称道理?”
越辩越明才是道理。
这一次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书院答应开书海却又不让外人进去,这本就没有道理。
李休守擂的举动也只是让这件事变得好看了一些,但传了出去依旧不太好看。
所以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退让,无论周围的风有多么大,无论从天上落下来的梅花有多么密集,李休身前不远处的那道长线仍旧清晰地横在那里,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周围没有人说话,小姑娘突然懂了,她看着李休,那双眼睛里在这一刻充满了异样的神色。
喃喃自语:“原来拳头硬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话很轻,比梅花还轻。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书院门前再次安静了下来。
梁小刀三人也没有了动作,承意层次的修士也不在上前挑战。
李休的目光在齐元彬的腰间流连了一瞬然后移开,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一起动手,我并不在乎。”
这话一如之前,但给众人的感受却完全相反。
先前说话的时候是嚣张,此刻而言则是自信。
没有人有所动作,也没有人向前迈步,群起而攻之,这是大忌,丢不起这个脸。
二打一尚且让叶修等人为之不齿,若是数百人打一个,输肯定不会输,但谁好意思赢?
传了出去荒州的脸面只怕要在今日丢了个精光。
“总算是结束了,回家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陈知墨伸了一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身白衫挂着点点漆黑的泥土,看上去有些脏脏的。
他不在意这个。
听到这句话李休将剑收回了剑鞘,所有人眉头一皱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陈知墨的脚下,在那里原本笔直的插着一炷香,如今那柱香已经消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先前李休就说过若是一炷香之后无人来此挑战,那么就当做荒州和妖族认输了,书院大门不会开启,书海里面的机缘也和他们无关。
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
那开口说话的小姑娘回到了人群中,嘴巴轻轻瘪了起来。
谁会甘心回去?
但输了就是输了,数百位上三关被一个少年拦住了去路,若是输了还不认账岂不是将荒州的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人离去,也没有人前进。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散了!”
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墨放下,向着所有人朗声道:“一炷香时辰已过,根据战前约定,李休获胜,荒州之人与妖族禁止前往书海争夺机缘,此事到此为止。”
这是倾天策的人,李一南已经走了,但是倾天策的人还留在这里。
许多人沉默许久,然后对着那中年人行了一礼开始缓步退去。
倾天策在大陆之上的威望极高,尤其是他们行事最为公平公正,没有半点偏私,所以也是最让人信服的势力之一。
此刻的中年人就相当于是一名裁判,他的话就等于是最终判决。
李休走到了书院门口,钟良满脸微笑的打开了书院的大门。
梁小刀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人跟在身后。
浣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两侧的人分别朝着两侧走去。
陈知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淡淡的笑声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传遍了梅岭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书海尚未关闭,还有不到七日的时间,诸位若是有兴趣随时都可进去夺一夺机缘。”
这声音响起的很突兀。
这句话里的内容更加突兀。
无数原本转身打算离去的人身子顿时僵在原地,便是那些随行而来守护的游野以及几位五境修士都是皱起眉头的转过了头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陈知墨。
不仅是他们,原本笑逐颜开的唐人们以及书院弟子也是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
被无数道视线盯着是很不自在的事情,但陈知墨却视若无睹,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往来庄会与书海同时对外开放,书海持续七天,往来庄会持续十日,远来皆是客,诸位可以自行决定去哪里,或者都去。”
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在陈知墨和李休的身上来回打量,莫非是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内讧?
就连一部分唐人都是有些疑惑不解,难不成真的是陈知墨见到李休的威望日益隆重所以打算趁此机会压一压他?
他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他当然有。
无数人看着满脸微笑的陈知墨此刻方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强者。
他是继子非之后书院最出色的弟子,如果按照宗派之间的等级来排名的话此刻的陈知墨就是书院当中唯一的一名圣子。
这样的分量自然很重,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值得相信。
于是许多目光落到了李休的背上,这个青衫少年现在正站在书院门口。
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问题很快就会得到答案,李休轻轻地侧过了身子,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先前开口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的嘴角竟然是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既然是承诺,那就一定会遵守,书院说过要广开书海,那么就不会食言。”
“陈知墨的话就代表了书院的意思,书海大开还有不到七日,想要进去随时可以。”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那些举动都是多此一举?
无数人看着那道还未曾
消失的长线,面色有些古怪。
那小姑娘小脸一红,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一次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进了书院当中,身影随之消失不见,陈知墨冲着众人行了一礼也回到了书院之内。
这一次的大门再也没有闭合,许多书院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那二人并肩行走的模样也不像是闹了矛盾,那么这前后的矛盾是怎么回事?
唐国之人跟着进了书院,一大片的人熙熙攘攘像是一条长龙,行走之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荒州和妖族的人摸不着头脑,但能进书海就是好事,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里面的机缘很多,一条船是机缘,一条船上的黑坛子也是机缘。
船下的鱼,船上的风都是机缘,就看你能不能进得去,抓的着。
花雨瑶不发一言的跟在了人流之后,罗浮渊则是盘坐在原地安静疗伤,那双眸子当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老妪和圣宗四长老则是目光冰冷的放在了书院当中,这一拉一推,倒真称得上是好手段。
不懂得人很多,但懂的人也有不少。
钟良轻轻笑了笑,看上去有些骄傲。
梁小刀撇了撇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齐元彬满脸阴沉。
陈思宁皱眉不语。
“这世上的事情就一定要这么多的弯弯绕吗?”
他有些迷惘,然后问道。
梁小刀拍了拍的肩膀,嘿嘿一笑:“身处高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关注然后被有心之人持续放大,你身后有书院,有寒门,有国家,所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得到。”
“比如这次,陈先生为了激励书院弟子而放言广开书海,吸引了天下人来此争夺机缘,此举固然激起了书院弟子的心性,但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李休还在小南桥没有回来呢?如果书海的机缘最终真的被运气好的荒州之人或者妖族夺了去呢?”
梁小刀轻轻地拍了拍手,很耐心的继续解释着:“那样一来书院脸上无光,江湖脸上无光,大唐脸上也没有光彩,传了出去就是整个天下的笑柄。”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的就是面子,所以脸上一定要过的去,而且古书有云修士争夺的便是大道之气运,一点一滴的小事都可能发展成为气运之争,所以殿下才会在书院前划出了一道线。”
“挑战了天下人,并且战而胜之,书院的弟子横压一代,这就是脸面。”
他的声音顿了顿,不待陈思宁继续询问就接着说道:“李休赢了,就如同那个小姑娘所说,这是在以势压人,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所以才会在赢了之后由陈知墨亲口说出所有人依旧可入书海。”
“结果是一样的,他们依然可以进书海,但是整件事的意义却已经彻底变了味道。”
“暂且不说书海的机缘落入谁手,即便是最后真的侥幸被他们夺了去,也不会再有人说书院无人,书院无能,知道吗?”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又道:“这就是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先和他们打上一场的原因,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整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许你现在觉得很烦,但当你离开书院进入庙堂的时候就会发现每天每时每刻都会被很多类似的事情烦着。”
说到这里,梁小刀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那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愿意和李休在一块,因为那样所有心烦的事情都有李休顶着,他只要跟在后面就好了。
李休和陈知墨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分析的很透彻,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就算是一个傻子也可以听得懂。
陈思宁不是傻子。
但他也听懂了。
原来这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而我们的身边就是总充斥着类似这般让人心烦的事情。
“这他妈的。”
陈思宁小声的念叨了一声。
梁小刀嘿嘿笑了笑。
“去他妈的。”
......
......
ps:没有理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说一句去他妈的,这感觉很爽,也很放肆,今天是双倍月票,我有点想法,但想法不大,咱们这点人不够那些大佬塞牙缝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