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天命所归
震撼人心。
李四周身悬浮着的十殿阎罗也开始寸寸崩塌,眼前画面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也不为过。
数十位五境宗师,即便是放眼整座大唐能够寻出的也不过是如此数目罢了,眼下合众人之力联手竟然是连光幕都无法破开。
他将视线看向了醉春风。
醉春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灰败之色。
从小到大他都是挡在李休面前的那个人,而且他也的确足够出色,无论前方站着什么人,无论那人的背后是什么势力,他都不放在眼里。
但此刻不同。
沧澜榜上排名前四的他在此刻竟然是没有丁点办法。
什么都做不到。
一股无力感从他的心底悄然浮现。
数十位宗师从黄沙当中站起身子,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是难免有些绝望。
于是所有人在同时都将视线移到了扶苏的身上,如果说有谁能够打破这个僵局,那么只可能是眼前的如玉公子。
但让人失望的是即便是实力冠绝谷内的扶苏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古道乃是规则之力,当年封印莫回谷的那位大能乃是不折不扣的六境修士,除非我此刻入六境,否则便在规则之下,无法等同地位,便无法破开。”
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扶苏可入六境,这一点谷内所有种族当中的五境强者都是心中清楚。
但莫回谷条件特殊,不允许六境之人出现,倘若扶苏破境,莫回谷便会被天地之力毁掉。
所以他不能破。
况且那扇门已经只剩下了半指宽,即便扶苏生死一搏破了六境,也是来不及了。
规则。
这两个字很简单,意思很明确。
但却是最有道理的道理。
所有人都要在某个特定的规则下生存。
就如同面前的星辰古道。
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陈瑶从毛匿的胸口离开,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李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觉得很委屈。
我还没有和他成亲,还没有生一个可爱的宝宝,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越想越委屈,泪花终于是没有忍住在
腮边两侧滑落下来。
王羡余面无表情,只是伸手将笼罩在头上的黑帽摘了下去,露出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生死于他来说算不上一件太重要的事情。
毛匿摇了摇头,侧脸看着醉春风,心想可惜了,本想有机会切磋一下。
邱岳看着毛匿,他本来打算找时间破三境入游野,现在看来有些迟了。
李休的双手撑在地面,手臂不停地颤抖着,体内滞涩的诸天册再次运转起来,但速度很慢,星辰古道已经坍塌了一半,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那道门户。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的手掌按在地面,只剩下一半的星辰古道在一瞬之间再次断裂尽半,无数星光重新融入到他的体内,他站起身子,一只手按在了星辰大门之上。
无尽凛冽自体内生出,不化骨绽放着遮天光芒,在其眼眸深处有一抹猩红在升腾而起,星光披在身上宛若衣衫一般飘扬晃动,一股难言的暴戾气息自其周身凝聚。
身披光亮而行,李休挺拔着身躯,往前一步。
那扇门停止了闭合,但也没有打开,那双眼无比坚定,此刻的他已经是有些筋疲力尽,竟然是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这样的僵持无法持续太久,这一点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白骨原很平静,星光璀璨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着,遥远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两条火线,紧接着众人的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声马鸣。
皱紧眉头抬头望去,天边火线转瞬即逝,两匹天马拉着车架悬停在了天空之上。
车架上站着一个人,身着华服,头戴金冠。
正是王辰。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人,同样着华服,乃是当日难归林前与扶苏对峙之人,王族王重阳。
也就是王辰的父亲。
“你来做什么?”
邓先公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
李休破除封印之事暗裔一族漠不关心还情有可原,毕竟和人家没什么关系,但王族作为谷内最顶尖的几大种族之一竟然也是视而不见。
那份天生带有的骄傲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王重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匹天马在空中飞翔悬停在了湛蓝光幕
之前,王辰在车架上负手而立目光平淡的看着李休,道:“为不相干之人搭上性命,不知道该说你高义,还是愚蠢。”
李休看了他一眼,眼神更冷,但却没有开口。
下方众人的面色也是跟着冷了下来。
得不到应答就很无趣,王辰站在空中沉默了半晌,然后道:“真没意思。”
王重阳垂下眸子。
扶苏抬起了头。
王辰伸手触碰着那道蓝色光幕。
陈东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讽,淡淡道:“没用的,规则之力在上,除了李休没人能够进得去。”
这句话似乎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也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但王辰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手掌用力朝前探去,一股反震之力随之传来。
他的眉头皱了皱,目光看着天地,平静道:“散开。”
这话像是在发号施令,他乃是上天钦定之人,天命王辰。
言出法随,他的话就是天命。
白骨原忽然一静,旋即在所有人震撼无比的注视下,那道光幕竟然开始泛起波纹,最后裂开了一条口子。
王辰从车架上跃起,自裂缝当中进入,与李休一同踩踏在了古道之上。
他的面色在一瞬间惨白无比,鲜血自口中流淌而出,淡金色的血液这一次没有消散,而是染在了华服之上。
下方所有人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莫名。
王重阳面无表情。
这就是王族王辰。
他就是天,他乃天命。
“天大的事就要用天下扛着,一个人在前逞英雄,你算什么东西?”
王辰淡淡的瞥了一眼李休,冷声道。
他面对着那扇星辰门户,双手往前深处撑在了门上,口中鲜血一刻不停地流淌,头顶金冠熠熠生辉。
与李休不同的是他乃是在用天命强行打开缺口,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生命之力。
那扇门渐渐向外打开,背后的虚无深渊深不见底。
王辰站在李休的身前,金冠折落,长发披散。
那扇门打开了三分之二,他的身体猛然一震,一团血雾自其体内炸开,轰然飘散。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能如何?
金色的血液沾染全身,王辰的脸色如同金纸一般,他的体内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几道声音,这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干脆。
但却让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对于所有的修行之人来说,那些声音再熟悉不过。
那是没人想要听到的声音。
丹田破碎,气海消散,经脉崩裂。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王辰将与修行之路无缘,哪怕是不走武修之路,无论是体修,神修都意味着不可能。
事倍功半也难以形容。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道华服身影,目光齐齐一颤,他们知晓,只怕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天命出现了。
就算是对其一向看不上眼的陈东邱岳等人,都是震惊难明,那张脸上带着一抹尊敬之意。
这王辰,宁肯放弃自己的修行路也要打开那扇门,为什么?
扶苏眼带欣赏,轻声道:“你儿子的确比你强。”
王重阳冷着脸,双拳紧握,不发一言。
那两匹天马低着头,时不时地发出哀鸣之声,就像是在祭奠。
王辰的手臂放了下来,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方才顿住,他侧脸看着李休,开口道:“你在等什么?”
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李休还站在门前,无数星光披散在身上,他体内的不化骨发出嗡鸣震颤着,原本消散的剑意重新凝聚。
他往前迈了一步,掌心贴在星辰大门之上,凛冽的目光凝视着门后的深渊,镜面已经破碎毁灭,天地之间无数星光化作长龙如同漩涡般悉数聚集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那扇门向着两侧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
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再次向着整座莫回谷之上扩散而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谷内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但放眼望去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脚下的星辰古道停止消失,还剩下只有不到十余米的距离,李休身上的星光退散,他取出了一件青衫重新穿在身上。
在苍穹之上负手而立。
一道光亮自眼前照射而出,笔直的照在了他的身
上,将身影映衬的顶天立地。
门开了。
封印已然是被成功破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扭转的太快,不少人一时之间似乎还无法回过神来。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即便是这些活了几百年的五境宗师,都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同时内心逐渐澎湃起来。
自出生之时便已经清楚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是一座牢笼,即便是可以舒适无比的修行,没有任何人来影响,但牢笼就是牢笼。
没人想要一直待在里面。
而现如今就在此时此刻这座牢笼终于是被彻底破除,从今往后不再会有任何束缚,那才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扇门已经被打开,背后的深渊露出了真容,一眼望去像是血色的大地,遍布旌旗和尸骸,染血的战甲,不屈的手骨,还有插在地面上的刀剑长枪。
更遥远处似乎还有一座城,暗红色的城墙屹立在城外,像是被鲜血浸泡的砖石。
这一副场景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李休的目光微微一闪,想到了那老者之前所说的话,沉默了下来。
星辰之门化作星光朝着天空之中飘散,此刻已经到了夜晚。
这些星光随着清风扶摇直上,化作无数光束直冲云霄。
就像是除夕夜长安城里放出的烟花一般。
无数星光高高的悬挂在苍穹之巅,却并未消散,反而是一闪一闪的微微绽放着光亮。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知晓从今以后的莫回谷到了夜晚也会有星辰出现。
纵横排列天空,如同星罗棋布。
那扇门彻底消失,围绕在四周的蓝色光幕也跟着退散,脚下的星辰古道跟着消失。
李休以及王辰的身体朝下跌落,但只是刚刚下坠便被等候在一侧的天马稳稳的接在了车架之上。
二人自天空而下落在了地面上。
李休看了王辰一眼,说了句多谢,然后走下了车架。
数十名五境宗师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片刻之后齐齐的行了一礼,这是大人情,也是大恩,当然要报。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数十位宗师站在身前这是很大的场面。
但他不在意
陈瑶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小声哭着。
只是瞬间泪水便打湿了胸口。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正所谓你抱任你抱,我就不搂腰。
徐盈秀的脸色有些红润,仔细看去还能隐约看到其中透着苍白。
她自然最是担忧。
醉春风松了一口气,砸了咂嘴说了句命还真大,看那模样仿佛李休没死他感到有些可惜。
封印破除的狂喜席卷着每个人的心头,但众人并未急着离去,也没有急着有所动作,他们将视线从李休身上移开,看向了王辰。
如果说封印破除的功劳李休十占其六,其余的四自然是王辰所有。
毛匿和翟烛等人面带敬意,陈东冷哼一声,却是别过了脸不曾与其对视。
王羡余第一次正式的看着王辰,觉得眼前人似乎是个不逊色于李休的好对手。
数十位五境宗师也在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惋惜和遗憾。
曾几何时,天命王辰四个字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年轻一辈的心头,他若是成长起来,毫无疑问会是下一个扶苏,便是毛匿都会略逊一筹。
王族也会成为莫回谷里真正的第一种族,甚至有望超越暗裔。
可以说王辰寄托了整个王族的希望。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今日成为了一个废人。
天下再也没有比这还要遗憾的事情。
王重阳铁青着脸,他自始至终都反对王辰来此,但却没有办法,不得不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无数种复杂的感情到此时似乎只剩下了怜悯。
可笑至极的怜悯。
王辰站在车架之上负手而立,长发披散,他俯视着所有人,淡淡道:“即便是丹田破碎,气海崩裂,经脉寸断又能如何?”
“我王辰,一样无敌于世间。”
......
......
ps:是不是感觉王辰刻画的有点离谱,但他是有大身份的人,要多用些笔墨(我这算不算剧透?)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想来一定很美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两匹天马腾空而起带起两道火线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许多五境强者瞳孔一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惊叹。
这王辰,当真了不得。
扶苏看了一眼身侧的王重阳,微笑道:“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走上了一条无敌的道路。”
真正的强者需要一颗无敌的心,此刻的王辰才真正算得上是天命。
王重阳没有说话,面上的阴沉并未消散太多,即便无敌之路摆在眼前又能如何?
已成废体想要重新修行,谈何容易?
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眼中的神色却变得阴郁了不少,这自然是被扶苏看在眼里,于是道:“你果然比不上你儿子。”
王重阳乃是王族族长,执掌一族,实力早已臻入化境,就算不如扶苏,但也肯定在在场九成的人之上。
“若是他不如我,谈何天命?”
王重阳目光冰寒的看了一眼扶苏,冷哼一声,旋即华服渐渐透明,整个人已经是消失在了原地。
陈瑶已经放开了手,李休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受的伤同样很重,若不是三劫之体加上不化骨恐怕下场比之王辰好不到哪里去。
徐盈秀走到他的身侧扶着他的手臂轻轻搀着,脚下黄沙在这时候变得十分平静,如同踏实的地面一般。
那些人还没有走,李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于是想了想然后说道:“封印已经被彻底破除,这一点你们无需担心,只是莫回谷被封印的太久,我的实力太弱,封印之力正在缓缓地流逝,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十年。”
没有一口吃成的胖子。
也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对于那口中所说的数十年时间并不在意,他们已经活了几百年,年纪大的更是活了一千多年。
不在乎这段日子。
而且也刚好趁着这段时间进行一番准备,谷内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外界同样不弱。
“公子的人情我莫回谷自会铭记,日后若有所求,我等定会全力
以赴。”
有人对着李休再次行了半礼,然后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白骨原。
接着数十道流光齐齐掠出。
转眼之间此处就只剩下了原来的一行人。
“说得好听。”
醉春风看看了那些人一眼,瞥了瞥嘴,嘟囔道。
场面话谁都会说,等日后李休真正有所求的时候在场数十人能有一半帮忙的都是烧了高香。
“五境宗师虽然达不到言出法随的程度,但所说之言冥冥中都会在大道之上留下烙印,除非他们日后修为不想寸进,否则无需担忧。”
邓先公拍了拍醉春风的肩膀,咧嘴笑道。
他很欣赏这个人族青年,如此天赋便是邱岳那小子恐怕都是不如,自己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是能拉过来做女婿。
摸着下巴如此想着,他的脸上竟是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醉春风往一侧移了移身子,上下扫了一眼邓先公,觉得谷内的傻子果然比外界多得多。
浣熊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开口说了一句话:“我饿了。”
众人纷纷大惊,转头朝它看了过去。
李休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我也饿了。”
话音落下便看向了扶苏,扶苏耸了耸肩,腰间锦囊微微摇晃,四周再次出现了无数线条,几步之间众人便直接出现在了先农坛侧。
大长老站在那里,没有坐着。
四周有数千名灵族之人齐身围绕,远处还在有人不停地赶过来。
百花宫的那名五境宗师突然走到了李休的面前,唇齿轻启,说道:“封印破除,宫内有很多事要做准备,望公子恕我失礼,日后公子若是前去百花宫,白琴必定厚报。”
话音落下对着李休款款施了一礼,李休躬身还了一礼,说了句客气。
白羽柔站在白琴身侧,目光复杂且好奇的看着李休,饶是她性子恬淡,对外界也不由得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外界的人,是否都如同李公子一般呢?
应该不会,像李公子这样的人物,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轻轻地低下了头,如此想着。
“宫内的事日后在处理也不迟,琴儿不在多留些日子?”
听到白琴要走,扶苏迈步走了过去,语气唏嘘,满是遗憾。
白琴没有看他,对着邓先公以及大长老点了点头,带着白羽柔腾空而起,天空之上再次出现了一条由花瓣聚集铺成的道路,很香,也很好看。
醉春风看了一眼,砸了咂嘴,说了句形式主义。
然后在扶苏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
李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走上了先农坛站在了大长老身侧,说道:“幸不辱命。”
大长老抬头看着天空,漆黑的苍穹就像是一块黑布,无数的星辰点缀其上,地面村落当中铺满了遍地的蜡烛,烛火摇曳晃荡。
大长老站在先农坛上,星光照亮了她的衣裙。
这一幕很美。
美不胜收。
李休却愈发沉默起来。
片刻后,大长老轻声道:“他的决定和选择是对的,你值得如此。”
李休点了点头,乔三爷的决定自然是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很简单的一句对话,却再次陷入了安静,没有了下文。
身后众人静静等候。
李休抬头看着那些星星,如果不算那些排列和星象的话,应是与外界并无两样。
“很美!”
他突然说道。
大长老楞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很美。”
“其实外面更美。”
封印已经破除,外面的世界很大,堂堂灵族大长老,总不能一辈子都守在先农坛。
那像什么样子?
李休看着她笑道:“乔叔最后留在了书院西边的一处高山上,那里有飞鸟和云雾,还有落日和余晖,比这好看。”
大长老将双目闭合,似乎是在想象着那个画面,半晌后点了点头,笑道:“那一定很好看。”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划过天空的一缕流星
时间不等人,李休是一个很懒散的人,只是世上之人大多数对于懒散二字的意思有所误解,认为什么都不想做才是懒。
但在他看来,将一切要做的事情一口气做完,而后再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躺在竹椅上,躺在地面上。
那才是懒散真正所代表的意思。
众人已经离开了先农坛,回到了陈瑶的家中,对于李休来说今夜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今夜似乎特别漫长。
无数人没有半点睡意,齐齐站在院中或是街上,有兴奋着甚至爬上了后山,站在了山巅朝天空看去。
星辰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美丽且陌生的存在,那兴奋和期待感所带来的刺激和害怕恐惧清醒过后只是一场梦的惶恐矛盾的结合在身上。
没有人会想睡觉。
其实仔细想想李休在书院生活的时间绝对算不上长,但很舒服,而且这世上很多的美好都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带来折扣或是衰减。
聚散总要吃火锅。
这是他和陈知墨,梁小刀还有李一南四人之间的默契。
因为火锅承载着几人的初见和友情。
也因为火锅的确很好吃。
救出了醉春风,解开了封印,莫回谷对于李休来说就像是人生路上的一座驿站,早晚会离开。
既然早晚都会走,那不如早些走,因为外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姑苏城的后续会比较麻烦,虽说在听雪楼与青角司一同合力帮助下整座江湖会渐渐平息下去,但总归会有麻烦。
重要的是许骄人还没死。
长林的人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醉春风与李四坐在房顶上彼此交谈。
毛匿和邱岳背靠背叙旧,王羡余兄妹并未急着离去。
徐盈秀在准备火锅,陈东等人被拉着一起帮忙挑选食材。
扶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邓先公也跳上了房顶和醉春风一起坐着,时不时的和李四探讨着修行上的事情以及外界的情况。
李休抱着浣熊坐在秋千上来回晃着。
有些失神的看着远处。
这间院子最靠近后山,此刻夜晚突然
地星辰光亮,让许多的妖兽有些不太适应,它们灵智未曾全开,自然也没有人类那些伤春悲秋的感慨。
只是觉得头顶很亮,睡得不太踏实,于是仰天嘶吼的叫声接二连三的从深山当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在今夜反而显得更加祥和起来。
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陈瑶跳到了上面与他一起坐下,将脸轻轻地靠在了李休的肩膀上,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远处。
“你在看什么?”
很老套的开场白,李休本不想说话,但明日便要走了,心头不由得有些软,于是道:“山和天空连成一线,谷内虽然小,但有些时候要比外界好看。”
陈瑶知道他明天就要走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挽留,何况那些你来我往的酸句很没意思。
她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面。
何况封印已经破除,日后有机会便去外界好了。
如此想着,陈瑶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笑容,觉得很是满足。
“外界的夜晚也有这么多的星星吗?”
李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陈瑶有些好奇:“这些星星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不是五境修士,自然飞不到天上去看那些星辰,但书中好像记载过。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像个球。”
陈瑶楞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确定没有在骂自己,于是有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生活的地方叫做大唐,大唐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这些问题很无聊。
但李休出奇的耐下了性子,因为他看见了身旁姑娘那双深藏在眼中的不安。
情债很难还,如果可能便不要亏欠。
“大唐是个很好的地方,以后你可以出去看一看。”
“那大唐的夜晚也会有星星吗?”
“偶尔没有。”
“为什么?”
“因为是阴天,乌云遮住了天空,下面的人抬头就看不见星星。”
陈瑶没有再说话,双手轻轻抱着李休的手臂,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天上。
既然是差
不多的星星,以后到了夜晚想念休哥哥的时候就看看夜空。
他也在看星星,我也在看星星,这样一来也算是一起看。
如此想着,陈瑶竟然是轻轻笑了起来。
门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所有的食材已经准备完毕,徐盈秀等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清洗。
锅底已经先放了进去,这个锅很大,水很多。
烧的很慢。
淡淡的青色烟气向上升起与雾气融合在了一起。
山里的兽吼声越来越小,上一声与下一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秋千还在来回晃着,浣熊看着冒着青烟的火锅流出了一点口水。
在莫回谷的这段日子里它胖了好多斤,李休抱着它随手捏了捏都能拎起好大一片肉。
浣熊很胖。
而且不是虚胖。
夜风轻轻吹拂着,院内各处角落仍旧摆放着蜡烛燃烧着烛火。
身侧的陈瑶突然将脑袋从他的肩上抬了起来,一只手指着天空发出一声惊呼。
“星星,星星掉了。”
在苍穹之上有一棵星辰划过天幕,带起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李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解释道:“这是流星,乃是难得一遇的景象,传说如果有人见到了流星并且对其许下愿望的话,就会被实现。”
听到他的话陈瑶楞了一下,旋即涌上一抹喜悦:“能够许愿?”
李休点了点头。
陈瑶急忙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闭上了眼睛小声嘟囔着。
这声音真的很小,小到了即便是坐在她身侧的李休都是听不清楚愿望的内容。
“许好了。”
她放下手臂重新抱住了李休的胳膊,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双眼弯成了月牙。
浣熊抬起爪子擦了擦口水,瞥了她一眼,心道:“她说她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生个胖娃娃,就算不行也希望你可以生活的好好地,一辈子平平安安。”
李休按住了它的脑袋,面无表情。
......
......
ps:写着个人心事的一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陈瑶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睡得很死,嘴角挂着笑容,两个人依然坐在秋千上,人类身体的结构注定了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
但她睡得很香,嘴角的笑容也很甜。
李休从秋千上走了下去,双手抱着陈瑶递给了徐盈秀。
长桌之上已经围了一群人,火锅冒着热气,味道有些辣。
铜锅中间用一层铁板隔着,一半放着清汤,另一半则是麻辣。
李休看了一眼,说道:“不错。”
......
在如何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阳光也会如期而至,而今阳光亮起的很早。
陈瑶还在睡着,李休从怀中拿出了那本将夜放到了她的床头便离开了屋子。
随众人来到了先农坛与大长老告别。
此次的离去与上次截然不同,数千名灵族族人站在身后目视着他的背影,面容之上带着感激和尊敬。
这是应得的。
李休不懂得谦虚,但也不在意这些目光,他对着大长老行了一礼,然后便走向了村落之外。
翟烛昨夜大醉,此刻还未清醒。
毛匿与他并肩走着。
“你如何看?”
这话问的很突然,没有前言,怎搭后语?
但李休知道他的意思,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封印破除之后意味着绝对的自由,谷内早晚会出事。
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毛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候下文。
“莫回谷的实力很强,但太过分散,我想让你将它集中起来。”
集中起来?
毛匿的眉头微微皱起,对着李休认真道:“这很难!”
这当然很难,整座莫回谷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发展至今无数年来依旧有着五十六个种族,没有多也没有少。
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李休的面色平淡,只是语气同样十分认真:“但需要人去做。”
他没有说为什么,很多事也没办法说为什么。
毛匿沉默了很久,这是天大的事,甚至可以说整个莫回谷的命运
都要随着这件事而改变。
“怎么做?”
这件事的难度太大,既然决定做了,那么倘若李休已经有了计划那就是最好不过。
李休说道:“那是你的事。”
这句话很不负责任,便是毛匿的性子再如何平稳这一瞬也忍不住生出了一抹恼火,冷声道:“若你不想做大可不做,此事作罢对我来说也无不可。”
撂挑子是一件很有用的威胁手段。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王羡余,邱岳,白羽柔,他们一定会帮你。”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就连脚步都停顿了一瞬,又道:“如果有麻烦,可以试着问一问王辰。”
“他会帮忙?”
毛匿楞了一下,有些犹豫。
李休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走出了村落,穿过了十余里干涸和白骨原以及几处不停变换的场景,一行人停在了那片草原上。
青草柔顺,满地碧绿。
天上悬浮着一个圆形的漩涡,像是湖水做成的白云,轻盈且流动。
那就是连接着莫回谷外的世界,当初陈瑶曾问他可不可以与他一同离去,他说不能,因为真的不能。
现在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那很麻烦,所以李休临走前用意识探入了陈瑶的识海,让她睡得更沉。
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解决掉问题得根源。
漩涡下方屹立着两棵松树,松树之间挂着一道秋千,被风吹拂着来回晃动。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不错。”
李休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当然不错,但这话不能说出口,而且扶苏的确很让人敬佩。
邓先公还在与醉春风进行一个人的畅谈。
无论昨夜的火锅再如何好吃,清汤麻辣各有千秋,到了此刻即将分别,该有的情绪还是会有。
只是很淡。
分离总讲究个仪式感,脸上不能带着喜色,即便没有多少感触也要装作平静甚至有些不舍。
就比如此刻的陈东。
李休很讨厌这些有的没的,不仅无趣而且多余。
既然日后总会再见,那么伤感就是多余。
是他对着身后摆了摆手,说了句日后再见便走进了那个漩涡当中。
眼前漆黑一片,天地旋转而后视线重新恢复清晰,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徐盈秀以及李四还有醉春风紧跟着走了出来。
四人站在山巅之上,莫回谷的入口在头顶消失不见,这座山很高,站在上面往下看去很容易产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脚下踩着巨石,巨石角落上有一个淡淡的印记,醉春风瞥了一眼,砸了咂嘴没有说话。
谷内风和日丽,外面相对来说要冷上一些。
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原本渐浓的秋天已经快要走到了尾声。
临近冬日总会显得格外寒冷。
冷风穿过衣衫似乎要透入身体。
四人走下了山巅站到了地面上。
山林之中有大片的飞鸟掠起,拍打着翅膀飞的很急,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山脚下是一片密林,没有道路,也没有空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树枝与树叶遮挡着视线。
无数叶子被风吹落从天空之上飘落下来,扑簌簌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回响,声音不算大,但聚集在一起就很刺耳。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飞鸟乱糟糟的飞的越来越急。
秋末的落叶有些枯黄,带着独有的气息和味道,很好闻,但此刻就显得很怪。
李四抬眼看着面前,醉春风伸了个懒腰看起来百无聊赖。
面前密林摇晃着身体,树枝击打着落叶,然后树木突兀的向两侧分开,自密林之后走出了数十人。
这些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无论是打扮还是行走之间都是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山林当中衣袖和头发都是极为工整。
李四收回了目光,身上的煞气消散了一些。
醉春风拍了拍李休,觉得到底是李来之的儿子,这排面就是比我大。
李休看着那些人,目光平静。
那些人站在成堆的落叶之上,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奉国师命,于此地迎接世子回长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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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颜回和许子冀
黑袍,庄严,一丝不苟。
这些词倘若汇聚在一起,那么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国师府的人。
“长安出事了?”
一行人走出了密林之外,惊起的飞鸟在空中盘旋了许久重新落入了山林当中,山林之外的官道上站着数百人,几乎全部都是三境修士,中间有四辆来自工部的马车,不仅堂皇大气,安全性也是极高。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颜回与许子冀对视一眼,皆是能够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讶色,世子殿下离开京都已有数月,现在更是刚刚从莫回谷之内走出,对于外界的消息当然是一无所知。
只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是京都出了问题,实在是了不起。
如此想着,二人眼中的惊讶很快便转化为一抹钦佩,轻声道:“世子慧眼,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醉春风哼哼了一声。
李休没有说话,抬起下巴轻轻地扬了扬。
二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微微侧身探手指向了第一辆马车。
李四看了一眼李休和醉春风,身子腾空而起站在了半空当中。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李四耸了耸肩,停顿了一会儿后又道:“而且京都的事情,听雪楼并不想插手。”
这话是在说他自己,但同样也是一种暗示。
李休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李四看向了醉春风,醉春风耷拉着肩膀低着脑袋,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工部的马车坐起来很是舒服,内部空间也足够大,李休侧躺在车厢之内,颜回与许子冀坐在一侧。
官道很平坦,而且工部的手艺的确出类拔萃,如此行走下去竟然是感受不到半点颠簸,就是比之之前去往姑苏城之时的那辆马车还要好一些。
“说。”
车窗没有闭合,上面只用了一张纯黑色的布帘覆盖,马车在道路上跑的飞快,狂风掀着
车窗吹进车厢,车窗之上时不时地闪烁着淡白色的透明符箓,狂风进入其中转瞬间化作微风轻轻打在三人的身上。
李休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道。
颜回的年龄要大一些,中年模样,样貌平庸,但满脸正气,让人看起来不自觉的产生信任,自从江永年死后他便接替了国师府祭酒的职位,如今也算是大权在握,接手国师府帮助太子制衡皇后与太尉。
许子冀则是一名年轻人,而且还是书院的学生,五年前破境游野离开书院之后便一直在国师府做事,如今已经做到了从事的位子,不出意外日后的他便是下一任祭酒的人选。
听到李休的话,颜回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开口解释着。
“在殿下离开京都去往姑苏城之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
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自然知晓一定是件大事,否则国师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更不可能不远万里特意派人提前等候在莫回谷前,而且还是国师府祭酒与从事这两个人一起前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师与他的关系并不好。
颜回看着李休,说道:“皇后打算开启锁天塔。”
李休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张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波动。
“锁天塔?”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车厢内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李休收敛了侧躺的姿势坐了起来,轻轻地靠在车厢内闭上了双眼,右手手指不停地敲打着箱内小桌的桌面。
像是在思量什么。
颜回没有再说话,与聪明人说话很简单,很多时候只需要一句话便足以解释一切。
锁天塔相当于唐国的一处不可知之地,其神秘之处几乎足以和凌烟阁相提并论。
锁天塔内有十九碑,石碑之上保存着天地大道的感悟,进入锁天塔的人可以很直观的感悟到道的含义。
可以说那里对于五境之下的所有人都有着极大地帮助与提升。
但开启锁天塔需要耗费的能量十
分庞大,如果用数字来形容的话所耗费的资源大概足以维持北地边军三年的给养和需要。
但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大唐建国之始,唐律明文记载,锁天塔是否开启需要由唐皇亲自决定。
如今唐皇闭关,如果说非要开启那也是应该由李弦一做主,而不是她皇后娘娘。
这于理不合,也于礼不和。
可关键是皇后娘娘竟然真的打开了锁天塔,并且已经公之于众号召唐国境内的五境以下修士都可前往一观。
这才是最值得深思和考虑的地方。
朝廷百官在这段日子不停地东奔西走企图打听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些日子国师府以及太尉府甚至就连东宫和参政院的门槛都已经被踩低了一截,本就暗潮汹涌的风向再次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足足想了一刻钟的时间李休方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二人问道:“如果皇后执意违反唐律如此做,那无疑是给了太子借机敲打羽翼的机会,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太子竟然什么都没做,而锁天塔也的确被打开了。”
他的目光扫过颜回与许子冀,认真问道:“为什么?”
颜回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这一次开口的是一直未曾插话的许子冀,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后拿出了陛下的圣旨,准许她持玉如意打开锁天塔,而且,而且还加封了南越二府给吴王填充封地。”
许子冀解释的很清楚,李休靠在车厢上目光来回流转,没有说话。
锁天塔只是摆在外面的引子,加封封地也没什么,唐国很大,即便是由偏妃所生尚未成年还不曾封王的三皇子也被陛下赏赐了两州之地。
重要的是皇后能够拿到唐皇的旨意,李休回京站在了李弦一那头,把住了书院与小南桥的大门,孤身入姑苏城解决了整座江湖做大的隐患,而且拔除了长林。
但转眼之间唐皇便加封了李文宣,送出了玉如意。
这才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想杀个人
“国师府要如何做?”
李休突然问道。
类似于此般大事国师府和太子六率肯定闲不下来。
颜回想了想然后道:“开启锁天塔有陛下的旨意,皇后占了大义,即便是太子和国师心有不满也没办法,毕竟此事对唐国来说没有坏处,充其量能让户部和礼部联名参一本国难未平,铺张浪费的折子,但那没什么用。”
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那就是户部尚书江满泉以及礼部尚书尚凌都是皇后的人。
指望他们都不如去长安城外牵一头猪回来指望。
“所以国师让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李休通读天下,而且最擅算力,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聪明的人。
李休想了想,将整件事上所有的人物从头到尾的滤了一遍,然后道:“皇后的这一步很高明,她得到了陛下的旨意开启锁天塔,供唐国之人参悟石碑,如果我没猜错对外一定声称是李文宣所求来的玉如意吧?”
颜回与许子冀眼中再次露出诧异之色,接着齐齐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一刻不停地吹进车厢,天上没有太阳,乌云渐渐密布显得越来越厚,快要下雨了。
“锁天塔对于五境之下的人都有提升,甚至是能够提升游野修士入五境的概率,这是大恩,倘若日后有人因为今朝感悟破游野入五境,对于李文宣便要承一份恩情。”
李休平日里素来话少,只是这一次皇后的招数实在高明,心中钦佩,忍不住便多了一些话:“做每件事都会有得失,所谓值得就是得大于失,这就是皇后对外对江湖的得人心。”
“陛下闭关,她却能够得到圣旨和玉如意,并且在我与太子立下如此功劳之时竟是让李文宣先得了封赏,理由就是他陪着走的这一路,化被动为主动,让被要挟的不好看变成英雄的好看。”
“而且借此机会将朝中百官重新洗牌,依我看来哪怕是原本已经渐渐倾斜倒向太子派系的那些官员也已经重新恢复了中立,再次观望起来,这就是对内的敲山震虎。”
李休的
面色重新恢复平静,眼中带着淡淡的佩服,他不知道这计策是皇后想出来的还是齐秦想出来的,但的确很了不起,便是他处于皇后的立场能够做出来的计策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颜回与许子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敬佩之色,前后不过是短短片刻时间,这位世子殿下竟是能够想的如此深远,难怪国师大人要让他们两个亲自前来接应。
“那不知殿下可有对策?”
颜回看着李休,试探着问道。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回答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让颜回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国师府祭酒都是楞了一下。
“啥?”
许是因为今天的话说的很多,李休并不介意再多说两句,于是解释道:“皇后此举占了大义,不要忘了她拿到了陛下的圣旨,既然如此我们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对付她,而是要考虑陛下到底如何想。”
大唐是百姓的大唐,但皇帝毕竟是最高领导人,他的态度很重要。
既然闭关那就乖乖闭关,伸出一只手来实在是让人厌恶的很。
李休的眉头皱的很深,觉得有些不耐烦。
李弦一足够优秀,而且也是名义上的国家继承人,但唐皇更喜欢李文宣,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让无数朝廷命官头疼不已的是这位二皇子吴王殿下同样很优秀,并不逊色太子,一个国家有一个这样的继承人就足以开数百年太平。
但有两个就很可能会有倾覆之危。
窗外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马蹄奔跑在官道上捡起了无数小片的雨花。
小雨斜落向着车窗之内拍打进来,尚未落近车厢便被那层淡白色的透明符箓隔绝在外。
李休侧目看着窗外,外界的树木与村镇还有城池飞快的朝后退散。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又道:“不必担心什么,只不过是帝王心术的均衡之道,算不得什么,天下皆知我与李弦一站在一起,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得慕容英杰之助平定了姑苏
城,重伤许骄人,联合朝廷与江湖共同覆灭长林,无论哪件事都是天大的功劳。”
“无论我是否在乎,这些功劳就在那里摆着,哪怕皇后的动静很大,与太子和国师比较起来也还是略逊一筹,你等又何必慌了阵脚?”
这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只是很多人太过心急所以选择了忽略,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
哪怕她得到了玉如意开启了锁天塔让天下人承了情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
......
天空中炸开了一道惊雷,蓝黄色的闪电从漆黑昏沉的云层当中闪现,有些刺眼,看起来就像是切割了整座天空。
阴晴雨雪各有其美感,李休并不会因为大雨而感到压抑,相反因为秋末的原因,大雨下一场便少一场,所以他各位珍惜这场雨。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
颜回看了一眼窗外,皱了皱眉。
就像是李休所言,这些道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很容易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意难平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不变应万变固然仍旧占据上风,但总归别扭。
许子冀也是如此,但他并未急着开口,同为书院弟子他考虑一些事情永远都要比其他人多想一层。
书院的一层。
唐国最强的地方不是姑苏城,不是听雪楼。
而是唐书院。
“我喜欢下棋,你来我往才是最好看的对弈和事情。”
李休看着窗外,稀疏的雨点变得密集起来,而且雨声越来越大。
车厢小桌之上摆放着一个茶壶,里面浸泡着上好的大红袍。
他身后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下闻了闻,说道:“我想杀个人。”
也许是话题转变的太快,使得颜回与许子冀二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杀谁?”
“户部尚书,江满泉!”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暴雨倾盆而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眼界终究低了些
莫回谷距离长安很远,正常来说要走上两月左右的时间。
这还是一路上紧赶慢赶,也就只有工部的马车才能够吃得消如此长途远耗。
过城而不入,遇事而不让,似这般几乎是不做停歇的赶路也是足足花费了月余方才从莫回谷前的那片山林中回到了长安城。
这数百人全部都是三境以上的修士,如此无论是放到北地还是江湖都是极为强大的中坚力量,这世上的游野和五境毕竟太少。
饶是修士的身体素质比之普通人要强出无数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赶路也称得上是风尘仆仆。
何况颜回从京都赶到莫回谷,再从莫回谷赶回去,中间只休息了大概几天的时间。
自然更累。
把守城门的军士依旧是李安之的人,这位生性淡漠城府极深的陈留王并未露面,对他来说一个月三十天起码会有二十五天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即便是王府都很少回去。
李休从谷内走出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也没有保密,所以当他们距离长安还有数日路程的时候整座京城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城门口还是只有六名军士把守,工部的马车自然通行无阻,何况跟在马车身后的数百黑袍打扮很显眼,那是国师府的人。
进门朝前走便是朱雀大街,长安很繁华,街上来往行人无数,但今天格外多。
许多人聚在长街之上,也不避讳,相互看着。
李休躺在车厢里,目光透过车窗朝外看去,知道这些人都是朝中百官已经各大家族的探子。
京城就像是一个大染缸,充斥着各样的五彩斑斓。
李休的身份很高,而且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他的人脉也是极广,这就注定了走到哪里都会被无数只眼睛紧紧盯着。
而他这两年也的确称得上是锋芒毕露,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步迈出都有可能回不来。
颜回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在国师府做了近百年,修行天赋却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
,当年若不是被国师照拂去书院请了一株两千年的青莲助他破了四境恐怕如今都已经垂垂老矣了,但也因为如此,颜回的境界注定会永远停留在游野,而且相对其他游野来说也是比之不过,根基不稳,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使得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许子冀倒是好很多,毕竟出自书院,即便是在同境修士当中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城内无法疾驰,四辆马车行驶过朱雀大街走了足足近一天方才赶到国师府前。
数百名黑袍为何国师府四周散开,腰间悬刀。
车门打开,李休下车走进了国师府。
颜回与许子冀相继跟在后面,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终于是明白了为何全天下人都说这位世子殿下最不合群,性子太冷。
若是不算在莫回谷前说的那些话,这月余时间李休开口的次数摊开十指都能够数的过来。
朱雀大街上的探子们早已经将消息传回了各自的主子,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世子殿下,但那四辆工部的马车可是显眼的很。
暗潮汹涌的长安随着李休的归来重新陷入了平静,百官们都在观望接下来的态势走向会是如何,毕竟谁都清楚,与国师的不理事比较起来,这位世子殿下足以说是手段狠辣。
东宫毗邻皇宫,国师府却还很远,太尉府自然更远。
在李休距离长安还有不足百里之时,有几辆马车停在了太尉府后的暗巷当中。
户部尚书江满泉,礼部尚书尚凌,陈留王夫人齐柳以及吴王李文宣,还有大理寺卿袁文昭齐齐汇聚一堂。
这是很难得的场面,上一次众人聚在一起还是因为李休要去姑苏城的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位大理寺卿,袁文昭。
朝中四位一品大员齐聚一堂,这可是极难见到的场面。
如果按日子计算的话秋天已经结束了,现在正是初冬,只是天地间还没有落下第一场雪,算不得冬天。
今天的天气可谓是极好,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将整个太尉府照的通亮,六人齐聚在大殿当
中,特殊木材所制成的门窗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屋内生着三座火炉,上好的火石配在其中,一块足以燃烧近月,使得空旷巨大的殿堂当中满是温热。
江满泉看了一眼璐中的火石,冷哼一声说道:“莫回谷什么时候也成了可以出入自由的地方了?”
莫回谷号称有去无回并不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是无数人前仆后继死出来的,纵观近几十年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书院陈先生以及李休几人罢了。
天下人都以为那是侥幸,但这一次李休不仅再次进入其中,而且还将醉春风活着带了出来。
难不成莫回谷是他家的不成?
江满泉的声音很大,但在场众人都没有回应,知晓他只是心中不爽,又或者是在害怕。
当日李休与杨不定联手杀了杨妃之后,这个携风雪归来的年轻人就成了这位尚书大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屋内很安静,太尉齐秦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他的时日不多了,而且这么多年看的很透彻,很多事都懒得开口。
李文宣坐在他的身侧,听到江满泉的话后微微一笑:“李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而且也没有必要将所有的视线一直盯在他身上,父皇降下旨意开启锁天塔,这是机会,那就一定要抓住。”
李文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身白色华服镶嵌着金色边线,皮肤白皙,皓目星眸看起来高贵无比。
“李休回京可以让朝中百官静默观望,但圣旨既然降了下来,太子那里就已经落了下风,李休争的是天下大势,而我和李弦一争的只是那个位子。”
他踱步走到火炉旁,低头看着炉内燃烧火红的石头,眨了眨眼,黑发自背后洒落,轻声道:“李休放眼天下自认为仍旧占据上风,殊不知将目光放到那个位子上他已经是落了下乘。”
橙黄色的火焰倒映在眼中,李文宣嘴角的弧度掀起,喃喃道:“到底只是陈留王世子罢了,眼界终究低了些。”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还早与要做
“太子那里固然落了下风,但想要让天平彻底倾斜过来绝非一朝可蹴就,李休的身份很敏感,做一些事很难绕过他。”
尚凌看着李文宣,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皇后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制衡太子与国师,靠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李文宣。
倒在她一派系的人很多都是折服于李文宣的个人魅力,比如礼部尚书,尚凌大人便是如此。
江满泉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尚凌,阴阳怪气的说道:“尚凌大人还真是看得起他,我听说在两开河前你可是舍命救李休,哪怕是面对司乐言都是不退半步,实在是让人钦佩的很。”
尚凌面色一沉,偏转视线朝他看了过去,一双眸子轻轻眯起:“江大人此言何意?”
他们二人之间绝对算不上友好。
江满泉抿了一口茶,茶叶香浓之气飘荡在整间屋子,他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李休毕竟是唐国世子,尚凌大人舍命相救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齐柳站在齐秦身后轻轻地捏着肩膀,并不插话。
大理寺卿袁文昭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眼,沉声道:“今天是来议事的,不是来吵架的,当着太尉大人的面前,成何体统?”
尚凌转过了身子,屏息静气不再理会。
江满泉冷笑一声,用茶盖不停地拨弄着茶叶,悠哉至极。
皇后派系的官员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上次他主动让尚凌去配李文宣去姑苏城,就是抱着伺机而动的打算。
而之后的发生的事情果然耐人寻味,尚凌舍命救李休,面对司乐言亦是不退半步,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有时候相同派系之间也会有所争斗,这在所难免。
两个人都是安静了下来,袁文昭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江满泉,眼眸深处带着厌恶,一个背主求荣的狗奴才罢了,当年杨妃得势之时他执掌户部可没少给自己下绊子。
“殿下此刻不宜心急,太子一方比咱们还要急,等这次锁天塔试炼结束,再静观
其变也不迟。”
袁文昭对着李文宣建议道。
太尉紧闭的眼皮微微一动,袁文昭为人多智,而且稳重,眼光独到,这也是他能够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的重要原因。
李文宣轻轻地点了点头,白皙的面容被火光映照的微微发黄,他张了张嘴刚打算说话忽然眉头一皱,然后闭上了嘴巴。
外面的阳光很足,透过木窗照射进来极少部分,此刻在门口一个人影出现当着阳光,露出了一片阴影。
齐秦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
有些虚弱的声音自口中传出:“进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灰衣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太尉府的探子,白日扮做小厮模样守在朱雀大街上,跟了李休一路直到国师府方才撤了回来。
齐柳为父亲倒了一杯茶,抬头看着这名探子,问道:“如何?可是李休回来了?”
那名探子点了点头,恭敬道:“颜回与许子冀一同接回了李休,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醉春风和徐盈秀。”
醉春风果然也活着回来了。
齐柳的脸上带着冷意,又问道:“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行人坐着工部的马车去往国师府,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那名探子听到这话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一时间竟是顿在了那里。
就连普通的探子都不会露出此般模样,何况他是太尉府的人,这就很不同寻常。
于是其余人不由得同时将视线移了过去,就是齐秦都抬起了眼皮瞥了一眼。
“说。”
那名探子急忙将头低下,如实回答:“按理来说世子殿下归京应当以最快的速度去国师府或者东宫,但工部的马车却并没有直奔国师府而去,而是绕了一条路。”
绕了一条路?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讶色,锁天塔开启在即,这时候应当以最快的速度见面,为何绕路?
这时候当然不能等主子开口询问,这名探子停顿了一瞬后继续说道:“世子殿
下走的是宣化街。”
李文宣的眉头微微一皱。
齐秦浑浊的眸子中迅速的闪过一抹精光。
尚凌与袁文昭齐齐看向了江满泉。
江满泉的面色苍白,手中茶杯放到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就在宣化街。
李休此举,有何用意?
......
......
与太尉府的堂皇比较起来,国师府就要显得寒酸许多,建筑也不算奢华,风格更偏向民间小调,院内一汪小塘,似乎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如此摆设,比如陈惊龙,比如陈老将军。
国师府迎客的地方有很多种,但接待亲近之人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府内偏院的茅草屋前。
在长安尤其是国师府这样的地段能够看见一间茅草屋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便是李休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国师盘坐在小塘之前,目光温和的看着塘内的一小片芦苇,虽是已经冬日,但对于他这种五境巅峰的强者来说,四季之分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李弦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身前桌面上摆放着一堆奏折不停批阅,每攒齐十件便交给身侧之人递交出去,然后传于各部开始实施。
一行人走过了茅草屋来到了小塘前,颜回与许子冀向前两步行了一礼,恭声喊了一句国师大人。
李休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或者说当今朝堂之上论地位只有皇上和皇后在他之上。
塘内有着许多小鱼,还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来回有着鱼鳍切开水面显得很是漂亮。
李休看了一眼而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上次我与你说了两件事,你说太早,那么现在看来,还早吗?”
李弦一还在批阅着奏章没有抬头,他最近一段日子忙的焦头烂额。
国师眼中的温和散去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还早。”
李休又问道:“那还做吗?”
这一次国师沉默了更长时间,而后方才说道:“要做。”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司使
此时已经傍晚,太阳斜落天边,火红的光亮照耀着整座长安城,余晖洒进了国师府照在了国师大人的脸上,映着垂垂老矣的暮色。
唐国初始这一代人已经活了很久,无论是他还是太尉,即便是杨飞鸿那个滑溜老家伙剩下的时间都不算长了。
国师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微微弯着,褶皱的鱼尾纹很清晰的烙印在两侧,感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性子柔了许多,不如年轻人有魄力。”
颜回面色复杂,许子冀张嘴打算宽慰两句,却又急忙闭上,心中暗暗自嘲,老国师这一辈子见证了无数次大风大浪,又怎会需要自己安慰?
不远处的李弦一从位子上站起,轻轻地拍了拍手,掸去指尖的些许墨迹,看着国师笑道:“老人求稳,年轻人弄险,各有千秋,又哪里说得上是不如?”
国师没有说话,慈祥的脸上带着温和,并不放在心上。
桌案上的奏折已经尽数清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的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那里仍旧堆放着数十卷奏折,最上面还有三块玉简,那是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有资格使用的呈报方式。
“殿下。”
他看着李弦一的背影轻声喊了一句。
那个位子风光无限,但远没有想象中的好坐,就单说批阅奏折这件事就很麻烦,起初还觉得借此观看天下大事很有意思,但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李弦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意道:“先送回宣政殿,晚上再看也不迟。”
应子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宣政殿的奏折这几日已经堆积如山了。”
李弦一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涌现怒容,大骂道:“去宣政殿,把所有的奏折全部送到相国府上,让杨飞鸿三日内批阅完毕,否则就从辅臣大相的位子上给孤退下去。”
应子安咧了咧嘴,心想相国大人这段日子可真是把太子殿下惹恼了,这下没好日子过了。
杨飞鸿是明确的太子一派之人,但却什么都不做,一点力都不出,整天斗鸡遛鸟,不干正事。
应子安端着数十卷奏折离开了国师府
,李弦一回头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案深吸一口气,觉得舒服极了。
一股清气从体内生出直充头顶,很是畅快。
“做的不错。”
他走到了李休的身侧站下,抬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副年轻人有前途,我很欣赏你的样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是何用意?”
李弦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容,轻声道:“懒得问。”
三个字却藏着很深的玄机,有些事不能轻易询问,因为你不早知道答案对你来说是否有利。
锁天塔一事憋着一口气,就像下棋,这当然要报复回去,倘若去问唐皇,得到的答案有所不利,那么是否还要继续报复?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问,如此方为上策。
“锁天塔开启已经势在必行,不能从这上面做文章,而且以大唐的国力来说开启一次锁天塔的确是对全天下都有好处的事情。”
李休淡淡道。
做事不能只靠一股莽气,要遵循天下大向与走势,开启锁天塔就是一件极得人心的事情。
李弦一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休看着面前的小塘水面,意有所指的说道:“站在皇后一方的人太多了一些。”
颜回与许子冀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但还是觉得十分大胆,并未插话。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了当的问道:“杀谁?”
“江满泉。”
国师手握着钓竿,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李弦一看着那条即将上钩的红色锦鲤,低头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身后的许子冀楞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世子殿下要杀江满泉仅仅是因为当初杨妃的原因,想不到竟然还有其他因素。
颜回则是点了点头,江满泉执掌户部,户部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钱粮运转,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自从他倒向皇后一脉之后,从他指缝中流出去的银子更是大把大把。
“只是怎么杀?”
李弦一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棘手,毕竟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不能说杀就杀,何况还有皇后以及太尉等人庇佑。
与杨妃不同,当初李休携大势归来,摆明了就是要杀杨妃,而且那时的杨老太婆在朝中并无依靠,两头都不讨好,甚至都有得罪,她之将死,自然没人肯帮忙,何况还隐隐得到了唐皇的首肯。
颜回在一侧轻声道:“栽赃陷害很简单,难得是如何定罪。”
要堂堂正正杀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栽赃陷害,哪怕是一个濯清涟而不妖的清白之人也可以随意的捏造出很多罪责。
就如同他所言,最关键处是如何将这些罪责定下来。
李休看着小塘水下,那条锦鲤不停地吞吐着鱼食,与鱼钩若即若离似乎是在试探,国师大人则很有耐心,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急着起竿。
眼珠注视着水面来回转着,他开口道:“唐律规定,凡遇重大案件,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三司定案。”
大理寺卿是袁文昭是皇后的人,刑部尚书宋大仁是太子的人。
一胜一负,现在要看的就是御史中丞丁仪的态度。
而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丁仪是唐皇绝对的心腹,就在前不久唐皇降旨赐了玉如意开启锁天塔,并且加封李文宣,那么丁仪的态度会是如何似乎也显而易见了。
定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死罪,这当然算得上是重大案件。
三司使缺一不可。
颜回有些担忧的说道:“即便丁仪站在咱们这一头,按唐律,如若大理寺卿对于审判结果有所不满,有直请圣裁之权。”
要定一品大员的罪,很难。
“这点无需担心。”
李弦一摆了摆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笑道:“现在的圣裁,就是我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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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东风
皇后和太尉可以掣肘李弦一很多事情,但有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那就是他是太子。
是监国。
代天子行权。
而且三司使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刑部,有审判之权,也可将犯人直接收入刑部大牢。
李休开口道:“做大事前要分工明确,争取做到滴水不漏。”
“要我做什么?”
李弦一出声询问。
李休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想着,沉默了很久。
那尾红色锦鲤终于是放下了戒心,不在试探,张开口一口将眼前的鱼食全部都吞了下去,然后开始疯狂的摇晃起了身体,牵动着那根鱼线不停地颤动,国师用力一挑,金色锦鲤飞出水面高高的弯在空中,开怀大笑起来。
“要想定罪,就要定死,永无翻身的可能。”
他的目光来回转着,速度越来越快,许子冀上前将那尾鲤鱼摘了下来放进草篓当中,李休侧脸看着李弦一,认真道:“我要向你借用一个人。”
“何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李休已在长安街道上踱步走着,醉春风和徐盈秀并没有跟着,而是回到了城内听雪楼的联络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身着明黄甲,面容俊逸,行走之间有着轻微的金铁摩擦声不绝于耳。
这是应子安。
他从相国府回来之后还不曾走进国师府便被在门口等候的李休叫了过去,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跟了一路。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些许的不安正在一点点的升起。
“应子安,太子六率左卫率将军,草黄纸上排名二十三,擅用长枪,多年前加入太子六率,成为李弦一身旁最亲近的心腹。”
李休走在前头,淡淡的声音在黑夜长街上响起。
应子安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但却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请你去死。”
初冬不会有落雨,白日里天气晴朗此刻更不会有雪落下,李休的话很冰冷,半点不近人情,而且也很没道理。
应子安的瞳孔缩成一点,
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如何死?”
“明日午时去江满泉府上与他吃饭即可,其余之事不用你管。”
没有前因后果,就像是一场很突兀的对话,二人继续往前走着,途径一条小巷,李休的声音再次响起:“事成之后我会放了那个女人,算是对你的补偿。”
明黄甲的摩擦声停歇了一瞬,可以感受得到应子安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原来自己的以前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
想到此处他的喉咙不禁觉得有些干涩,沙哑着声音问道:“太子可知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他自始至终都知晓。”
应子安愣住了,很是惊愕,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为太子办过无数事情,每一件都是大事,知晓着太子每一个布局和秘密。
可现在李休竟然告诉他太子知晓他出身长林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李休平静道:“李弦一一直很信任你,哪怕你出身长林,而事实证明你的确值得他信任。”
“但我还是要死,不是吗?”
应子安的面色有些苍白,嘴角泛着苦意,哪怕是早就有了如此打算,到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心有苦涩。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李休没有说话,二人继续往前走。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应子安竟然没有离去那就是有话想说,或者有问题想问。
李休觉得不耐烦,于是直接道:“有话就说。”
应子安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如实问道:“她还活着?”
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李休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事不算隐秘,所以楼内之人做事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没有要她的命。”
应子安闻言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红润,胸膛起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悬在胸口的大石,感激道:“多谢殿下。”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想起了自己和聪小小,醉春风和徐盈秀,徐盈秀与王知唯,觉得世间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情字来的复杂。
心中一软,道:“明天过后,江满泉一定会死,而这世上再也没有左卫率将军,你可清楚?”
应子安微微一愣,旋即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大喜道:“多谢殿下成全。”
他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消失在了黑暗小巷当中。
李休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心想有什么可高兴的,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杀你,毕竟是李弦一最信任的心腹。
只是日后终究要成为一名影子,无法抛头露面。
或许等李弦一继位登基之时方可重新以真面目示人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长安城内并无宵禁,但这条暗巷小路上行走的人并不算多,几乎没有,李休一路走过就连野狗都没有看到一只。
他走的很慢,但路并不算长,大概半个时辰后便在一处府邸门前站下,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府邸大门,心想这应该就是东风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青衫,取出一枚草环将散落的头发束起,很简约的打扮,但对于李休来说已经在足够庄重。
他向前走到了门口,守在两侧的护卫偏头将凛冽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面带警惕,眼中带着警告。
李休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名护卫,淡淡道:“书院李休求见丁仪大人,望通报一声。”
那名护卫伸手将门两侧的灯笼点燃,借着光亮看向了李休,然后看到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知晓这果然是世子殿下,于是急忙躬身行礼说了句不敢,而后直接将门打开。
“殿下请,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迎客堂闪烁着微亮的烛光,一个面容干瘦但气势非凡的老者坐在主位之上。
他睁眼看着李休,目光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他就是御史中丞,丁仪。
......
......
ps:应子安的线我埋了得有一百章了吧?其实早前便说过我在文中写过的每一个剧情都隐藏着后续的伏笔和起落,忍不住佩服自己,顺带一提昨天网文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位读者打赏了作者两百万,单纯的羡慕,没有暗示你们,我顶多求求至尊,两百万想都不敢想(手动狗头)
第二百零一章 您可愿意
在现今留在长安的臣子当中,如果论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太尉齐秦与国师大人。
其次便是辅臣大相杨飞鸿。
然后就是丁仪。
就连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要排在下面。
暂且抛去御史中丞的身份,丁仪之所以在官场和无数士子之间威望甚高,就是因为他的一身傲骨,当年雪原疯狂进攻北地,小南桥被破,岐山哗变,大唐社稷岌岌可危,动若倾巢。
便是丁仪不愿万里深入妖族腹地,最终说服妖族之主与大唐联手,自后方突袭雪国皇宫,因此才为李来之争取时间平定岐山。
此乃泼天之功。
足以被悬挂于凌烟阁也不为过。
也正因此,丁仪虽然不经常出入朝堂露面,更是有些深居简出,但是其威望却日益渐隆,受无数人尊敬。
而且丁仪这人说得好听是为人纯正,难听点就是耿直,一旦与皇帝意见不合,几次三番的梗着脖子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与皇上犟嘴,寸步不让,谁的面子也不给。
传出去反倒是他自有风骨,可谓是让唐皇十分头疼的人物。
但丁仪对大唐最是忠心,如同吴墨笔一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
李休白日里入京,此刻夜晚,翌日还未来临,中间就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很短,长安城内很多大臣以及名门望族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但丁仪不仅有反应,而且还判断出了他会来找他。
引路的那名护卫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然后躬身退去,迎客厅内的其余下人尽数退去,四周显得很安静,就只有他们二人站在屋内。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安静站着,目光低垂,竟是收敛起了以往的傲意,安静等候这主位之人率先开口。
“回京差不多一年了吧?你可真是忙得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
丁仪上下打量着李休,眼中的精光逐渐隐退,脸上带着轻微的满意之色,随即越来越浓。
除非是嫉妒心重的人,否则基本上见到李休这张脸都很难生出恶感。
“老大人才生华发,初入暮年哪里谈得上行将就木?便是说颐养天年都稍显太早。”
李休轻轻行了一礼,面带尊敬。
丁仪自始至终都坐在木椅上没有动弹,便是李休行礼他也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但李休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因为那端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被衣摆长袍遮掩的下半身并没有双腿。
这大名鼎鼎声望隆重的御史中丞竟然是个有缺之人。
世人皆知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修为不过初入游野便深入极北妖族之地,固然成功说服了万妖之主但是自身却也付出了极大地代价,双腿齐断,而且再也没有断肢重生的可能,
妖族自后方突袭雪国,因此缓解了北地的莫大压力,间接对北地有恩。
而且丁老先生的风骨的确让人敬仰,这也是李休如此尊敬的原因。
便是国师都没有让他如同学生士子一般恭敬地候在一侧。
丁仪身子前倾,苍老的眸子直盯着他,问道:“少说这些屁话,我且问你深夜前来拜访老夫所为何事?”
丁仪是个老书生,但同样是个混人,无论是讲道理还是骂人都有颇高的水准。
李休通读天下,讲道理他应该不是对手,那就只好骂人了。
毕竟自己是长辈,李休总不能还嘴。
有求于人,登门拜访,说话就要讲究学问,通常来说便是旁敲侧击,顾左右而言他,手段再高明一些则是引诱对方主动说出你要求的事情,如此才能开口于无形。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多,做这些事也是一个比一个精通。
李休自然也懂,但他懒得去做。
于是打算单刀直入,开口直奔主题,干脆道:“我想问您一件事。”
丁仪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何事?”
“唐皇闭关,所降旨意中由何人监国?”
这不算问题,是明摆着的事情,即便是到长安街边随意的拉过一个六岁稚童询问都会得到准确无误的答案。
所以很好回答。
但丁仪的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他注视着李休,足足半晌后方才说道:“太子。”
“谁是太子?”
“李弦一。”
又是一问一答。
迎客厅内空无一人,正中央有上好的火炉,里面摆放着绝佳的火石,足以燃烧很长时间,并不逊色太尉府的内饰,乃是由宫内派专人赠送的过冬之物。
屋门紧闭,右侧开着一扇小窗,视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界高悬晴朗的夜空,稀疏的星辰在天上微微闪烁,并不密集,中间存留者很大的空隙,大小不一的悬在天上。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李休却出奇的沉默了更长时间,许久过后方才再度开口:“我想请您帮个忙。”
还不待丁仪说话李休便继续说道:“但在那之前我还想问您另外一件事。”
“陛下闭关不出,如今朝廷上的局势便是六品小臣也能看得出来,丁老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也看的出来。”
丁仪端在椅上,没有说话。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年在北地,丁仪之所以能够平安穿过雪国直达妖族腹地,所付出的代价是北地精锐一千二百人的性命。
十足十的精锐。
“李弦一乃是太子,监国,名正言顺且责无旁贷,所以我想请丁大人出手相帮一件事,您可愿意?”
他没有说什么事,但丁仪自然能够猜到,他看着李休,苍老的眼眸当中尽是锋锐,冷声道:“世人皆知我最忠陛下,而就在两月之前陛下亲自下旨赠予皇后娘娘玉如意供其开启锁天塔,更是加封了吴王两府之地。”
“如今锁天塔即将开启,天下人心皆向于皇后,而你却打算逆势而行?”
这话很有道理,句句珠玑。
李休没有说话。
丁仪前倾着身体继续道:“那圣旨是陛下亲自所写,那就是陛下的意思,而你想让我违逆陛下的意思?”
他看着李休,脸上挂着一抹嘲弄,似乎是在笑眼前人的不自量力。
迎客厅没有半点声音,李休抬头迎着那双眸子,专注且认真的重复问道:“您可愿意?”
窗外的星星还在闪着。
丁仪脸上的嘲弄一点点的消失,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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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想请大人吃顿酒
即便事先说了诸多拒绝的理由和借口,但当真正回答的时候丁仪还是说了愿意二字。
李休松了一口气,袖中握紧的手掌轻轻松开,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丁仪之所以如此选择与任何事都没关系。
无论是当初北地的情谊还是其他都不是。
他忠于唐皇,但更忠于唐国。
唐皇闭关,整个大唐在李弦一的手上没有丁点后退,甚至能够在皇后和太尉的逼迫下把控局势不乱分毫,这就是能力。
没人希望唐国出乱子,所以李休才会赌命一般的做许多事。
丁仪也是如此。
李弦一足够优秀,而且做得足够好,那么监国的位子自然是由他一直做下去才是最好的,李文宣或许也不差,但没有必要。
在某些时候,先后顺序就是一种最好的道理。
“你要杀谁?”
既然以及达成了共识那也就没有在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丁仪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伸手示意李休在他身侧坐下。
既然他今晚摆明了是在等他,那么能够猜出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
李休没有急着说出口,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那自然要多聊一会儿。
于是他反问道:“丁大人认为我会杀谁?”
丁仪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哼哼了两声,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考验老夫?
“依老夫看来,应杀江满泉。”
李休端起茶壶为其满上了一杯,夸赞道:“不愧是老大人,眼光毒辣。”
要杀江满泉很容易,难的是如何正大光明的杀。
“小子,我与你爹也算是相交甚厚,所以对你也是爱屋及乌,算了,这些陈词滥调暂且不提,那江满泉可不好杀,不仅要死,而且要堵住别人的嘴,让齐秦和皇后那里想要插手也无法插手,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只有如此方才能够永绝后患,不留把柄。”
丁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在你来之前我想过好几种办法,但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你既然敢做那一定有把握,老夫倒是好奇的很。”
江满泉现在是皇后一脉的人,想要杀他一定会被阻拦,尤其是齐秦在百
官当中的威望堪称首屈一指,他若是从中作梗,说不准人不仅杀不掉,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计划一定要十分完美,起码要十分绝对。
“容我卖个关子,明日午时便可见分晓。”
李休看着窗外,没有直接回答。
“毛病!”
丁仪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在继续追问。
......
......
今夜就像是一个过渡,天还未亮但无数人都是彻底也不眠在各自的家中辗转反侧。
其中以江满泉最甚。
自从他在太尉府得到了李休绕路走宣化街之时他的心底就变得十分不安起来,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情一样,可偏偏外界有风平浪静得很,放出去的无数探子所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同一个。
一切无事。
便连太尉府的探子所带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静观其变,无需担忧。”
看着白纸上写的八个字,江满泉在屋内来回游走一直没有停顿下来的身体终于是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恍惚间似乎就连后背都泛起了湿润。
这是太尉的字,所以他很放心。
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死了谁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何况他还执掌着户部这么大的一个缺口。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即便是你李休又能如何?想杀一名一品大员还差得远,何况现在还有皇后和太尉站在我身后,我倒真想看看你在这一次打算如何对付我?”
心底的不安逐渐消散,江满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静静等候着天亮的到来。
翌日的天空亮的很晚,哪怕街上已经行人匆匆但天色却是蒙蒙灰色。
头顶灰蒙蒙一片带着些许的压抑,许多小孩子聚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脸上挂着笑容兴高采烈地到处蹦跳。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就如同秋末的落叶的一般,冬日的初雪同样是美丽却值得纪念的。
阴天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地面上。
初雪通常不会过于猛烈
,细嫩且狭小的雪花慢悠悠的从高处摇晃着落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整座长安城铺洒成了雪白一片。
天气微凉,带着寒意,屋内的火石燃烧的很旺盛,无声的火焰笔直往上。
院门之外传来了敲门声,江满泉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睁开了眼睛。
一直守在门外的府内管家急忙解释道:“禀老爷,门前雪厚,护卫们去取雪具去了,还未回来,要不要等一等?”
江满泉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必了,去将人请进来。”
“是,老爷!”
管家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开门声。
江满泉目光冰冷,心想果然来了。
院内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特殊,他知道那是踩在雪面上的声音。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因为他听到了在那脚步声中所掺杂的铠甲撞击声,那是明黄甲。
长安亲军以及太子六率特有的明黄甲。
江府管家在门前停下,伸手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势,说道:“将军请进,我家老爷就在屋内等候。”
那人走进了屋子,身上的雪花在踏进屋内的那一瞬间蒸发而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身后的屋门重新闭合,管家已经退了出去。
在江府能够做到今日的位子,他很清楚什么事情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自己不能知道。
那人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江满泉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下手的位子上。
江满泉眯着双眼很是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渐渐起了疑惑,有些搞不清楚李休究竟要做什么。
“应将军来此,有何要事?”
他的心中提起了提防,但又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作为太子最亲近的心腹,这一点百官皆知,他既然来了那就代表了太子的意思,是官面上的意思,但太子为何要派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前来?
所以他起了提防。
但既然是官面上的事情那就要容易对付很多,所以方才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抬头看着江满泉,微笑道:“末将想请大人吃顿酒,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二百零三章 这就是对错
江满泉嘴角挂着一抹冷意,淡淡道:“堂堂的左卫率大将军冒雪来访就只是为了与本官吃顿酒?”
他看着应子安,眼中带着讥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二人同朝为官又同在京都当中,许多年下来彼此也算相识,但绝不熟络。
不熟之人之间有什么喝酒的必要吗?
自然没有。
这话很不客气,但应子安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气愤和尴尬,对于江满泉脸上的嘲弄也是视而不见,他将悬在腰间的配刀解了下来放到桌面上,然后说道:“我只想和你喝顿酒。”
如果第一次这样说可能是随口而为,但第二次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江满泉嘴角的讥讽逐渐消失,问道:“总要有个理由。”
李休没有和应子安说理由,他自然也不会和江满泉说理由。
想了想,说道:“算是为你践行。”
江满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后变得更冷下来。
他凝视着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紧。
践行的意思很清晰,那就是要送走他,这个走应该不是出京城,而是真的走了。
“如何践行?”
江满泉开口问了一句。
即便眼前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三位的游野强者,但想要几招之内便将他杀掉那是不可能的,届时整座江府之内的护卫都会赶过来,即便应子安再强也会死在这里。
而且当中击杀朝廷一品大员这样愚蠢的事情李休和太子应该做不出来。
应子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满泉坐在位子上沉默了半晌,然后摆了摆手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府内管家应了一声。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府内下人便已经将酒菜尽数送了过来,总共只有十几个菜,算不得奢华,但还算热乎,在这初冬寒雪之内显得恰到好处。
既然一切已经开始了,那本官倒要看看你李休打算如何杀我?
江满泉冷哼一声,命人端上了两坛好酒,也不说话,自顾自的自饮自酌起来。
应子安的饭量很大,又或者说习武之
人的饭量都不算小,一连吃了两大碗白饭,觉得肚内饥饿稍稍缓解了不少,他看了看窗外的落雪,觉得此刻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
这些年来因为其自幼生长在长林的原因,他的内心几乎每一日都在饱受煎熬,一边害怕身份暴露,另一边又对太子的信任而心怀感激。
直到昨夜李休告诉他原来太子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却装作不知道,从来都未曾提过。
于是这份感激就变得更为浓烈,同时又多了一份愧疚。
“朝堂上一直以来都在传闻江大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是多半不可信。”
应子安抬眼看着江满泉,轻声说道。
虽然他们二人彼此不熟,以前更是从未单独相处过,但就只是此刻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便能够看的出江满泉这个人要比传闻中的强上很多。
如果有人敢于小视这个人的话,那一定会吃大亏。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不过本官真的很好奇,李休和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江满泉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也不生气,反问道。
应子安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大人是否相信?”
江满泉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再次变得安静且凝重起来。
“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很多年,出身没办法选择,但死亡可以选择,死亡的过程也可以选择,而且同样可以做错很多事,但唯独不能站错队。”
应子安看着继续道:“何况大人站错了两次。”
一次便足以致命,只是江满泉的运气很好,第一次没有死,他紧接着站了第二次,但又站错了。
这就很致命,也就再也没有了活着的道理。
“何所谓对错?”
江满泉也在看着他,双手在身侧摊开,问道。
对错该如何定义?
这不是道德问题,所以没有那么容易。
太子与吴王势均力敌,那么这就是没有对错。
应子安突然不在开口,江满泉也不在说话,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各自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后续。
时间匆匆而过,桌面上的酒
已经温了两次,菜早已经撤了下去。
江府门外响起了纷乱的嘈杂声,跟着响起了那名管家的喊声,听起来像是在质问来者何人,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府邸?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紧接着空气中传来的轻微的血腥味道,府内管家的声音消失不见,四周刀剑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护卫的喊声和府内墙体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不一会儿后便恢复了平静。
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明黄甲摩擦之声,然后屋门被推开,太子六率左卫率副将杨学平走了进来。
两扇门被一同打开,从门后可以看见院内的景象,数十名三境护卫和两名游野统领被当场斩杀,那名管家也是死在了最前头,温热的鲜血染红了雪面朝上飘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
浓烈的血腥味传进了屋内,这场面很大。
府门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人驻足而立,人群中不知道藏着多少的探子。
江满泉坐在主位之上,见到这一幕没有丝毫惊慌,原本不安的心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俯视着杨学平,面含冷笑。
太子六率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并且不由分说便斩杀府内连管家带下人在内共计数十人。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此事传了出去李弦一这个太子之位即便不会被弹劾下去,也绝对会松动很多,而自己却绝对死不掉。
李休啊李休,你以为庙堂与江湖一般无二?像这般想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如今看来之前似乎对你过于高看了。
在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前后因果,江满泉心中的底气更足了起来。
他看着杨学平刚要开口,却见杨学平并没有看他而是径直朝着应子安走了过来。
“经查明原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今日我等奉太子意前来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来人,给我拿下。”
身后太子六率之人手持刀剑朝着应子安走了过去。
主位上的江满泉霍然起身,一滴冷汗从额前流下,面色惨白。
应子安并未反抗,束手而立抬头看着他,轻声道:“这就是对错。”
第二百零四章 摸不着头脑
一来一回,一问一答。
何为对错?
这就是对错。
应子安并没有反抗,很轻易便被卸了甲让左卫率的人押着朝门外走去。
虽然是曾经的老部下,但这时候下手却并没有半点留情,知晓此事缘由太子并未直说,而是选择了隐瞒,于是他看向了杨学平,不知这个副将是否知晓内情。
二人对视一眼,杨学平不着痕迹的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迅速移开目光转向了已经站起身子的江满泉,再次高声喝道:“经查,户部尚书江满泉勾结长林妖人,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奉国师令将其一同带回刑部收押候审,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杨学平目光死死的盯着江满泉,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虎视眈眈。
身后的左卫率将士也是拔刀出鞘,凛冽的寒刀让得炉内的火石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江满泉苍白的面色不停变换,却强忍着没有动手,他心中清楚,李休和太子巴不得自己高声反抗,他甚至相信这时候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被左卫率的人就地格杀。
于是没有说话,将手背在了身后,做束手状。
“带走。”
杨学平冷哼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从左卫率强攻江府再到他带人出去这过程就只用了一炷香得时间。
短的不会在短了。
长安百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看着这一幕,大部分都是说着各自的市井猜测,八卦奇闻。
一些读书人见此心中大快,户部尚书江满泉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被这些士子们口诛笔伐了多少次,眼下终于是得了报应,一群人彼此相邀,呼朋唤友的直奔太白楼而去。
人群中站着许多探子,原本刚刚打算离开便见到应子安也被押着,这很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也称得上诡异。
当下离开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以最快速度回去禀报。
从江府道刑部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按照此刻行走的速度大概需要
走上一个时辰,这段期间足够百官们得到事情并且做出反应。
几乎是在同时朝中百官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府邸乘着马车急忙忙的赶向了刑部。
甚至就连杨飞鸿和国师府还有太尉门前都聚集了不少官员,在门前焦急等候希望能够得到一点风声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幸灾乐祸时刻,倘若不知前因后果,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上?
说到底长安城内的官员就那么多,谁与谁之间还没个礼尚往来?
藕断丝连之间保不准就会被谁给连累到。
官场地震,少说会砸死十几个人,如果没砸死,那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
此刻御史中丞的府邸之前,丁仪正坐在轮椅上,李休站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朝前走去。
“小子,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醉春风不知去向,徐盈秀一大早就来到了门前等候,此刻正打着一把打伞撑在几人的头顶遮挡着落下来的飞雪。
丁仪对着他催促了一声。
昨晚上他可是想了许久,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能够绝对毫无后患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偏偏李休还卖起了关子,让他心中着实难耐不已。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灰暗一片,看不出时辰,但大概算起来还差了片刻,于是道:“午时未到,老大人何必着急?”
丁仪哼哼了两声:“小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是不提前告诉我,等事到临头沟通不顺万一在突生变故,可怨不得老夫。”
李休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着,淡淡道:“这事很简单,也很容易,只要您到了,不用我说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今天很乱。
冬日里下了第一场雪,抛开其他不说,扫门前雪就是一件麻烦事,对于百姓来说下雪就会让出行不便,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买东西都不方便。
但对于书生和那些准备科考的世子们来说下雪就是一件大喜事,今日的雪会,品雪会,白雪诗会,初雪清茶小聚等等活动数不胜数。
心中也是有着无限豪**要化作诗词
佳句,想要写出一篇传世文章来供世人诵读。
但对于朝廷来说今天发生的就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太子左卫率强闯户部尚书府邸抓走了户部尚书江满泉押送去了刑部大牢。
此时正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到了。
这当然是大事,甚至在一时间内都盖过了即将开启的锁天塔一事。
只是让百官们意外的是太子仍旧在东宫之内一步没有走出来。
国师大人也是如此,听颜回颜祭酒说好像是在自家小塘里面钓鱼,当真是好一个闲情逸致。
不仅如此,辅臣大相杨飞鸿也是紧闭府门不出,更是让门子放出话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门外等上三天。
接连三个消息传出去让官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百官摸不着头脑觉得十分不解。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太子与吴王两相对立,这江满泉就是吴王的人,眼下被左卫率的人抓了无论怎么说都要给一个理由出来。
而且还要面对皇后等人的质问,如此重要的时刻太子,国师还有杨飞鸿这三个最主要的首脑人物竟然是齐齐关在家中,一个都没有出来?
他们想要干什么?
哪怕是在朝堂上混了几十上百年,这些人还是看不清楚太子等人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官员索性直接来到了刑部,齐齐聚集在了刑部院子里,三两成堆交头接耳的说着各自的猜测。
“来了,袁大人来了。”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只是瞬间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百官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门口,只见在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正是大理寺卿袁文昭。
无论是因为立场还是唐律,这时候他都必须来到刑部一趟。
“尚凌大人,礼部尚书也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大喊,然后便看到尚凌在袁文昭的身后走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然后并肩而行。
在院内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材消瘦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却极为坚定,这就是刑部尚书,宋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