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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群中走出来的红白衣

    这就是屠刀悬颈。

    没有人再敢往前走一步。

    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人都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抬起的手指都是上下哆嗦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想不通,世子殿下明明只是三境修士,为何却能够御剑?

    这很没有道理。

    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却偏偏做到了。

    没有理由,想不出原因,于是所有人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是世子殿下的剑意太过纯粹,从而达到了牵引剑身的程度。

    远处的哗然之声连成一片,即便是守在一侧的那些唐**士都是面色通红,觉得不愧是世子殿下,与有荣焉很是兴奋。

    楚昭南手中的杯子倒在了桌面上,豆汁儿洒了一地方才缓过神来,颇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绝非三境之力能够做到。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带出几片血花打湿了胸前衣襟,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一般干涩。

    “让路,或者死,我想这并不难选。”

    数百把剑悬在数百个人的头顶,在这种时候绝对没人敢轻易动上一步。

    无数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李休的身影,面色阴沉,带着震怒。

    “李休,我等不想杀你,但你却手下不留情面,事到如今万一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有人高声喝道。

    “我等对你处处留情,而你却为了一个杀人狂魔致使数百弟兄平白无故的命丧于此,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是大唐的世子还是他萧泊如的世子。”

    人群中又是传出一声冷哼。

    数百人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李休包庇萧泊如本就让他们心中不舒服,此刻更是血流成河,要不是头顶锋锐太盛,恐怕早就提刀冲上来了。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天上落下了两把剑。

    那开口说话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其余人后背一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们现在方才更加深刻地领略到什么叫做生命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嘈杂的声音消

    失不见,那两个声音很耳熟,从头到尾几乎一直都是他们在出言挑拨。

    很浅显的算计,但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就显得很有用处,大概率是长林余孽又或者是皇后的人,他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直接杀了便是,不仅省事,而且还能杀鸡儆猴。

    效果也的确不错。

    头顶悬剑的数百人沉着脸不再说话,终究是不敢再往前行走。

    李休咳嗽的愈发厉害,每一次口中都有丝丝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淌,体内不化骨疯狂运转着,尽全力压制并治愈着他的伤势。

    “我只给你们两息时间考虑。”

    他沙哑着嗓音说道。

    倒悬在天上的数百只剑开始颤抖摇晃起来,而他的面色也愈发苍白,显然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完全通过剑意掌控这数百只剑还是极为勉强的一件事。

    如果将身上的青衫褪下便能见到他的浑身上下遍布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一连杀了数百人,若不是三劫之体加上不化骨恐怕此刻早已经是力竭不支了。

    两息的时间很短。

    头顶悬浮的长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无数人额头之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看着那袭青衫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不退就意味着死。

    这很好选,没人会选错,若不是李休不想杀人,他们就连两息的考虑时间都没有。

    数百人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着李休行了一礼,说了句多有得罪然后转身面色通红的走出了长街之上。

    楚昭南松了一口气,接着扬了扬下巴,守在远处的唐军心领神会将这分离出去的数百人戒备到了身后,保证他们无法出尔反尔重新动手。

    李休的身子晃了晃,天上倒悬的长剑如同雨点一般掉在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连串声响。

    那双眸子中布满了疲惫之色。

    长街之上一共近万人,有半数在围观,有半数要杀人。

    半个时辰李休杀了数百人,逼退数百人。

    他就站在那里,却再也没有人敢往前半步,杀萧泊如扬名得江湖恩惠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去享用才行,目睹了眼前的堆尸如山,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已

    经产生了退意。

    此刻仍旧对峙归其原因无非就是心中不甘,付出了如此多的人命却不能达成目的。

    萧泊如就坐在身前不远处的桌椅上,只要走过李休便能将其斩杀,但看着那道身影他们竟是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走不过。

    长街之上被数千名江湖人站的满满的,甚至显得有些拥挤,越来越多的人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渐渐朝后退去,所有人的心里都产生了畏惧。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可为。

    楚昭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张开仰天大笑的朝着李休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殿下神威盖世,天下无敌,老子敬仰,今晚就别走了,本大人亲自做东为殿下与萧先生接风洗尘。”

    李休站在萧泊如身前十步,楚昭南走了四步。

    遥远处出现了一把椅子划破了天上带起破空之声然后砸在了二人的中央,发出一声巨响。

    地面青砖塌陷,那把椅子摔成了碎片。

    楚昭南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原本的大笑模样僵在了脸上,那双眼中带着尴尬,还有些怒气。

    这不是打他脸吗?

    于是铁青着脸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渐渐朝后退去的人群停下了脚步,然后向着两侧退让,自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道路尽头,在那里有一个满身红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行走的并不快,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就像是稳操胜券一般,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便觉得胜算极高。

    他穿过了人群走到了最前头,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二人对视着,面无表情。

    李休看着他,轻声道:“想不到你会来。”

    这是满江红。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然后看向了一侧,淡淡道:“来的不只是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两侧退去,一个满身白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休侧目望去,然后双肩微微耷拉着,苍白的面色浮现了一抹灰败,沉默了下来。

    那是陈彦彦。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陈彦彦和满江红

    游野修士不会去和三境修士争,所以四九城内没有四境修士。

    数千名上三关固然不可逾越,但就如此刻被李休杀破了胆,那就走的过去。

    所以楚昭南才会仰天大笑嚷嚷着打算庆功。

    直到一把椅子摔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央,碎了一地。

    然后满江红和陈彦彦走站到了他的面前。

    山羊胡走上前来用力拽着楚昭南的袖子将他硬生生的拽了回去,显然这件事并未结束,而且还有了愈演愈烈的模样。

    天下三境没人能够拦得住李休。

    除了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且他们两个俱已经登上了十三层楼,乃是不折不扣的了不起之人。

    足以和李休一战,何况此刻的李休已经是受到了颇重的伤势,现在一旦对上这两个人,要如何赢?

    或者说能不能赢?

    无数人都在心中怀疑这个结果,所幸站在那里的是同境无敌的世子殿下,所以他们在心中对这个本应该已经注定了的结果产生了一种怀疑。

    或许李休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毕竟自从他入长安以来直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创造奇迹。

    但仔细想想,如果奇迹真的这么容易便会出现,那未免也过于廉价。

    “萧泊如不该死,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何会拦在我的面前。”

    李休偏头注视着陈彦彦,问道。

    陈彦彦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他不该死为什么没人来帮你?你现在站在长街上,孤身一人,这就是该死。”

    远处本来已经退去的人目光变得闪烁起来再度缓慢接近着,在他们看来有沧澜榜第一和第三的人一起出手,李休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的。

    满江红侧过身子,眉头紧皱,对着那些人冷哼一声,雄浑的元气自所有人身前掠过,让那些人的脚步顿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谁插手,谁就要死。”

    他冷声说道。

    无数人面色一僵,目光中掠过阴沉,一张张脸变得有些难看,却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泊如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椅子上,平静无比的看着这一切就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乃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楚昭南的甩开了山羊胡的手并将他一脚踹了出去,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陈

    彦彦这话给气够呛。

    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仅有道理,而且是事实。

    从萧泊如垂死到李休去往极西之地,再到今日走进四九城。

    这期间过去了将近一月的时间,如果要说反应的话早就反应过来了,但却没有人来。

    听雪楼选择了视而不见,毫无疑问能够将李休的意见否定那这一定是老楼主的意思。

    书院也没有插手。

    锁天塔仍旧在继续,外界的消息传不到里面,醉春风想来还在跟着徐盈秀。

    陈知墨去了荒州。

    他平日里最大的两个依仗不在身旁,所以没人看好他能够救得了萧泊如。

    李休站在街上沉默了很久,然后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杀了很多人,所以很多人要杀他。”

    “他形势浪荡不拘小节,难以控制,所以朝廷坐视不理,他实力太强剑压天下,所以无数江湖势力等着他死,想要他死,想要除掉这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

    “但这很没道理,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强大便想让他死,那最应该死的应该是薛红衣。”

    许多人沉默着并不说话,楚昭南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萧泊如面色一冷,眉头微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李休这话分明是在说他不如薛红衣。

    他自然极为不满。

    “你们要杀他,但我要救他。”

    陈彦彦淡淡道:“你是错的,而且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救他?”

    李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不应该想杀萧泊如,为何来此?”

    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杀了他,我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又是同样的理由。

    就如同之前在锁天塔里一般。

    但李休却没有再说什么应该与否,只是轻声道:“你赢不了我,所以杀不掉他。”

    陈彦彦在沧澜榜上的排名在他之上。

    “这不是登楼,比的不是天赋,而是实力,更何况你现在身受重伤,又怎么赢我?”

    街道中央站着三个人,所以这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满江红往前迈了一步,向着李休逼近了一些,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萧泊如生或死与我无关,我只想胜过你,仅此而已。”

    满江红是出了名的武痴

    所谓武痴自然就是为武痴狂,他想要挑战一切在他上面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打上去,他排第三,李休排第二,那么就先胜过李休。

    话说到现在已经很是明了,没有在拖沓墨迹下去的必要,无论如何都要做一场。

    “陈彦彦胜不过我,你也一样。”

    三人面对面站着,周遭数千人向后退的更远目光死死的盯着场中。

    萧泊如就坐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眼下沧澜榜上的前三位发生争斗,要比个高下,这同样是极为精彩的事情,没人想要错过。

    倾天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前头,又或者说自始至终都在暗处跟随记录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

    这件事很大,倘若写进茶前录里每天实时更新那那一定会吸引无数民众的视线和关注,赚钱倒是其次,倾天策的声望无疑会再度提高。

    满江红的名声不小,沧澜榜前十当中只有他被誉为能够与陈彦彦和李休较量一二,在倾天策的评语当中他们三人处于一个层次。

    剩下七人则要低了一个层次。

    陈彦彦的名声自然更大,他不仅在唐国沧澜榜上排名第一,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而且最擅长以一敌多。

    站在他面前的敌人越多,他应对起来就越从容,由于修行功法的特殊性,在一打多的情况下甚至比一打一还要轻松。

    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就这么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三人彼此对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但身上的气息却在左冲右突不停地交锋,都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破绽企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快的结束战斗。

    无风自动,气息交融沉入地面然后升起卷动了陈彦彦身上的白衣,他往前迈了一步,同时抬起手臂一拳朝着李休轰了过去,这一步很慢,但这一拳很快,而且势大力沉,宛若一面墙体一般推动着空气向着李休碾压而去。

    避无可避,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完美至极,若是躲开这一拳就会落在萧泊如的身上。

    所以不能躲,拳风掀起青砖扬起灰尘遮蔽了四周方圆,李休突然动了,他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自其体内透出了锋锐剑意和无边煞气,他看向了满江红。

    然后长剑出现在了满江红的面前,剑气纵横肆虐切碎了那面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击皆斩

    墙壁裂开无数缝隙,陈彦彦的拳身之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伤口,但他却没有避让而是依旧往前,裂开的拳风墙壁重新凝聚闭合,沉重的拳势携卷着灵气当头压下欲要将李休的身子锁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太慢。

    就在那面墙重新闭合的瞬间李休的剑已经到了满江红的面前。

    这一战未必要分生死,但一定要比分生死还要更快,因为他的伤很重,若不能速战速决那就会很麻烦。

    所以这一剑很快,也很难挡。

    但站在他对面的是满江红,除非之前的明烛天南可能一击而胜之外,其余都很难如此短暂地结束战斗。

    这一剑来势汹汹,满江红却只是侧了侧身子,避过了剑锋,然后纵步向前肩膀用力贴身一靠。

    这一靠不退反进不仅破坏力惊人而且足够出其不意。

    脚下青砖崩裂,肩膀侧向前方使得空气都是爆出了呼啸之声,他身上肌肉在一瞬间膨胀起来,那身红衣由宽松变得紧绷,这一下若是被撞到,少说也会胸骨断裂。

    速度很快,只是对李休来说算不得什么,完全能够将其避开,但他却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松开长剑正面迎了上去。

    这很不同寻常,满江红的眉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皱了起来,一名剑修在对敌之时却选择了松开长剑赤手空拳的迎了上来。

    不是傻子,那一定是有所预谋。

    只是这一靠已经靠出,并且距离太短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的肩膀贴在了李休的胸前,结结实实的触碰到了一起没有半点阻隔。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响彻全场,许多人微微一惊,想不通明明能够躲开却为何非要硬生生受下?

    在肩膀靠在胸膛还来不及撤去的刹那,李休的双眼之中灰黑之色陡然加深,万法总纲诸天册骤然浮现在起身后化作一个圆环串联体内周天,随之扩散到了体外。

    陈彦彦的那面墙卷入了圆环当中如同柳絮一般化作漫天飘飞四散,他的身体也是被震退了一步。

    一步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情。

    纯粹无比的剑意与瞳术一起聚合而出了极为庞大的压力禁锢住了满江红使得他无法动弹,那身肌肉爆棚而起似乎是在蠢蠢欲动欲要挣脱这过压力,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猛然发力带动着满江红的身体凌空飞起接着用力的砸在地上,他的身体宛如镶嵌在了地面一般,长街发出龟裂,以他为中心开始裂开像是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一摔势大力沉,哪怕是体武双休的满江红都是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李休的手掌。

    但他却没有松手而是抓着满江红的脑袋将其再度提了起来而后诸天卷疯狂运转,四周天地灵气灌入手臂当中竟是将其当做石头一般朝着正迈步而来的陈彦彦扔了过去。

    高大的身体发出破空之声像是刚刚划破天空的那把椅子一般再次砸在了地面。

    而陈彦彦却是矮身躲过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一拳对着他的脸上就轰了过去,地面发生震动,这一拳带动了四周数十米,大地青砖高高升起在空中形成数条石柱在同一时间向着李休砸了下去。

    陈彦彦所修功法霸道非常,一举一动都能带动天地之力,堪称恐怖。

    李休站在那里,抬头凝视着这身前一拳,纯粹无比的剑意透体而出变得愈发锋芒难以阻挡,以他为中心一个完全由剑意形成的波纹向着四面蔓延而开。

    飘飞的青砖重新落回了地面,原本砸向他的石柱也跟着消散退去。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陈彦彦的拳头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一股灵压自二人交手触碰之处轰然炸开,卷起一阵狂风吹拂过四周,无数人后仰着身子遮住了双眼。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李休的掌心之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剑光,陈彦彦身上的白衣裂开了数百道口子,碎屑高高飞起。

    但他却不为所动,那原本已经顿住的一拳竟然是再度发力错开了李休的手掌堵住了那些剑光然后落在了那已经断裂的胸口之上。

    陈彦彦巍然不动的站在原地,李休的身体却是倒飞出去在长街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青衫破碎变得更为狼狈。

    那张本就泛着青色的面容变得更为憔悴,眼中的疲惫之色似乎要溢出来。

    “看来你的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

    陈彦彦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身上的数百道伤口往外渗透着鲜血,不一会儿便染红了白衣。

    但他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波动,平淡无比的注视着李休。

    李休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咳嗽的更加厉害,那双眼却是极为平静,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那就让这场闹剧结束的更快一些。”

    胸前鲜血早已打湿了青衫,不化骨释放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在一刻不停地恢复着伤势,李休再次抬起了手。

    陈彦彦皱起了眉头,因为那只手当中并没有剑光生出。

    甚至什么异样都没有出现,但人群却突然发出了惊呼之声,声浪之高震动的四九城内建筑都是微微一颤。

    陈彦彦回过了头。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大坑,满江红站在坑洞上,李休先前的连续两次攻势固然强悍但想要彻底将其解决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满江红虽然满身淤青但却站了起来。

    周身气息凝实,整个人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但他却没有动。

    并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在他的额头前漂浮着一把剑,剑尖之上吞吐着锋锐剑芒,只要他有丁点异动,这把剑就会从额前穿过。

    李休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微微弯曲越来越紧,那把剑距离满江红的脑袋也越来越近。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第二剑,也是额外融合了剑意和诸天册的一剑。

    可以做到极为微妙的调整和控制。

    满江红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怒视着李休只觉得一股子憋闷之气盘旋在胸口之上无法散去,难以接受眼前的结果。

    他堂堂沧澜榜上高居第三位的强者,来到此处欲要挑战李休,结果却连正经出手都没有出手过就已经输了。

    而且败的很是难看,极为难看。

    从头到尾几乎是被碾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退吗?”

    李休遥望着他,出声问道。

    满江红双拳紧握,阴沉的面色变得铁青起来。

    那把剑还在向前,一点锋芒刺破了他的额前皮肤带出

    了一行鲜血。

    “退吗?”

    李休的声音再度响起,继续问道。

    深吸一口气,满江红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活下了性命,同样也代表了认输,代表了不再参与此事。

    于是李休转头看向了陈彦彦,那把剑在空中划过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你以为书院也想杀萧泊如,之所以没有来此是因为我在这里。”

    李休握着剑,开口淡淡说道:“但其实书院根本不想杀他,就像书院从来不想插手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你以为杀了萧泊如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书院,但那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陈彦彦冷着脸,目光执拗并不为所动。

    李休也不认为自己只是简单几句话便能够将其说动,只是继续道:“但你赢不了我,又怎么杀得掉萧泊如呢?”

    两道身影相隔数十米对立,李休的双手握住了剑柄,四周站在最前方的数百人面色剧变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陈彦彦半蹲着身子,右手握拳,像是要将天地之力尽数把握一般,脚下裂开的大地向上飞出无数泥土碎屑,青砖震动着,然后崩碎化作齑粉。

    泥土和粉末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条长蛇围绕着他的全身,他一拳对着李休遥遥轰了出去。

    那条长蛇跟着飞了出去,并且在空中发生了旋转,卷动着四周的天地灵气依附在了长蛇之上,在形体之上赋予了神。

    身上鳞甲生出,蛇头双眼猩红,吞吐着猩红色的蛇信在空中划过极为诡异的痕迹冲了过去。

    这条蛇很巨大,足有百丈,雄壮且难以抵挡。

    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击。

    周围人人色变,心中骇然无比,觉得陈彦彦不愧是沧澜榜上排名第一的强大存在,单凭这一击的威势并不逊色与之前世子殿下挥出的那一剑。

    只是不知殿下能否挡住。

    远处观望的唐军将士心下有些担忧,毕竟世子如今的状态可谓是有些凄惨。

    这一拳的确难以阻挡,即便是李休此刻也是全神贯注起来,没有丝毫小觑。

    他双手握着剑柄,往前迈了一步,脚掌并没有碰到地面,反而是停顿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就像是踩踏着一层看不见的大地一般。

    无形的波动自脚下扩散,如同湖面上的波浪一般发出层层涟漪。

    这一剑当头而落毫无花哨的笔直斩下。

    斩在了那条蛇头之上,大蛇依旧在朝他逼近,蛇头之上浮现了一个剑痕,剑痕越来越深看起来像是无数把剑同时站在同一处地方一般。

    李休的双眼尽数被漆黑笼罩,一股子暴戾之气自眼眸深处升腾而起。

    在他面前竟然是凭空生出了无数剑光切割着那条大蛇,与此同时蛇头上的剑痕越来越深。

    “一击,皆斩。”

    李休嘴唇轻启,淡漠的声音自口中缓缓而出。

    天地间响起了数百声剑鸣,跟着响起了近千声。

    那条蛇自中间一分为二,彻底粉碎消散而去。

    而那把剑却还在不停落下,陈彦彦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了满江红的身侧,胸前一条血痕浮现。

    深可见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于三境全无敌

    这一剑很强。

    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也很大。

    几乎是在收手的刹那李休便已经是半跪在了地面,大口的喘息着。

    就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出现了颤抖,两条手臂上的衣袖早已经被强烈的剑气所损坏,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胳膊。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一幕,眸子睁的大大的,有些颤抖的问道:“刚刚响了多少声?”

    “差不多一,一千声?”

    有人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这一问一答在寂静无比的长街上传出去很远,无数人的瞳孔缩成一点,只觉得脑海当中轰的炸开了一声巨响。

    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同时斩出了近千剑,他是如何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可是拖着重伤之身在战斗,那等伤势若是换做其他人休说斩出千剑,即便是能维持原本的巅峰水准都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

    萧泊如伸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极难得的夸赞了一声:“不错。”

    若说用剑,萧泊如在大唐之中当属第一。

    而且极少夸人,既然此刻他说不错,那就一定是非常不错。

    满江红脸上的愤怒逐渐归于平静,原本不甘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平和起来,只这一剑他便知晓自己输得不冤。

    天地间扬起的灰尘逐渐散去,陈彦彦从地面站了起来,他的胸前一道剑痕深可见骨,皮肉翻飞鲜血都是出现了一瞬空缺。

    这一剑威力惊人,他也伤的不轻。

    但还有一战之力,沧澜榜第一,最先登上十三楼的人实力远不止如此。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休,沉默了起来。

    李休的呼吸逐渐平稳,那双眸当中的暴戾之气却愈发浓郁,丝丝漆黑之气宛如从骨缝当中繁衍而出一般一点点的将他的身体由下而上的包裹起来。

    无尽漆黑围绕着他的小腿上涨到了膝盖,黑的深邃,即便是这四九城中的璀璨阳光都是不能探照进去丁点距离,但那份漆黑却还在持续,不仅在缓慢上浮,而且变得愈发深邃起来,只是一眼似乎就连目光与心神都会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股子极为浓烈煞气自他体内磅礴而出,并一点点的与那一抹暴戾融合在了

    一起,李休的身体微微一颤,而后自其头顶苍穹之上骤然生出悬天剑意盘旋天空,紧接着在所有人呆立麻木的注视下那道混合了纯粹与暴戾的剑意与地面上的李休交相呼应欲要切断乾坤一般落了下来。

    剑意与诡异的漆黑之气碰撞然后开始了融合。

    一股惊天之势自李休的身上向着四周轰然炸开。

    长街四周建筑坍塌碎裂,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青砖尽数破碎成无数残屑,李休直起了身子,那把剑被他握在掌心之中。

    他看向了陈彦彦。

    陈彦彦愈发沉默,站在他身后的满江红则是浑身一颤,面色剧变。

    因为他看到了李休的眸子,那是什么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眸子?

    眸中的漆黑已经散去,一眼过去能够分明的看清那双眸子,淡漠,空洞,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浮现。

    就像是对于世间的完全淡漠一般。

    萧泊如抬头看了一眼。

    李休抬头看着陈彦彦,他的手里握着剑,往前迈了一步。

    轰的一声巨响。

    数十米内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化作粉末飘散到了天空如雾般落下。

    无数人疯狂的朝后退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下骇然无比,不过是三境修士,凭什么能够弄出如此场面?

    只是一步,剑气纵横切割方圆,竟似要将一切尽数毁灭一般。

    李休还在朝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无数齑粉化作的漫天雾气,脚下的漆黑之气已经上升到了半腰,他右手握着剑,长剑在地面上向前拖行带起一条笔直的划痕,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让无数人的眉头都是皱了起来。

    他们对李休也算的上熟悉,大部分江湖人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事迹都很清楚,但却从未见过现在这幅模样。

    陈彦彦双拳紧握,周身一震,原本弥漫而出的气息尽数收敛进入体内,凝神以待的看着身前离他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李休还在往前走着,指上的小花微微摇晃,一阵阵玄妙无比的气息融入进了他的体内,使得那原本深邃暴戾的漆黑之色逐渐停止上升,并且在渐渐退去。

    那双眸子中的空洞与淡漠也开始一点点的退化。

    重新恢复了清明。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诡异,没人知晓他为何会变成之前那副模样,也没人知晓他为何突然之间恢复了过来,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虽然恢复了清明,但之前那股诡异暴戾所带来的力量提升却依旧存在。

    “即便是身受重伤万里奔波也无法改变一件事。”

    李休扬起了剑,剑尖直指陈彦彦的面门,轻声道:“我于三境全无敌,所以你凭什么敢来杀萧泊如?”

    话音落下,他的剑也跟着落了下去。

    陈彦彦不退反进往前迈了一步,原本压缩进入体内的气息一瞬息之间释放出来,这一拳向前轰出,携着欲吞风云之势,拳出如龙。

    囊括了背水一战的精气神,竟是更胜之前。

    李休的头顶出现了一点湛蓝,而后湛蓝迅速扩大化作了一张星图悬浮其上,无数星光自他的体内往外绽放融入进了星图当中。

    先前在锁天塔里登上了十四楼,纳十九座碑存入体内,这一路上固然消化了七八成却还有两三成留存在体内未曾感悟,所以他在战斗之时一直都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压制住大道感悟避免在体内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不在压制,而是释放星图将剩余部分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

    星图如同一层白水依附在了剑身之上,天空中纷扰的密集雾气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朝着那把剑涌入过去,雾气碰撞星图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气顺着剑身融入到了李休的手臂与身体当中。

    这一剑也彻底落了下去。

    落在了陈彦彦的拳身上。

    如龙风云骤然而散,这把剑没有带起任何震撼人心的大场面,就只是一剑落了下去,讲究的就是锋锐。

    冲霄剑意落在了剑身上,一股深入灵魂的明悟回荡在李休的心头,然后斩了出去。

    陈彦彦站在原地,浑身气势已经散去,他的全身并无半点伤痕。

    但在他身后的一座高达七八层的建筑却从中间一分为二,切口如镜面般光滑顺畅。

    一阵风悄然吹过,那座高楼自切口断裂倾斜倒塌。

    李休握着剑,目光平静。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六七成与七八成

    胜负已分。

    陈彦彦完好无缺的站在那里,除了胸前原本存在的剑痕和体内紊乱的气息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这当然不是李休斩歪了,而是故意如此。

    在断了他的势之后一剑斩断了身后的高楼。

    这是手下留情,也是胜负已分。

    周身黑气彻底消散,李休站在街道中央,强烈的疲倦感席卷着他的浑身上下若不是不化骨的力量过于强悍的话恐怕他此刻已经是力竭而晕。

    “你应该庆幸你是书院弟子。”

    李休看着他,突兀说道。

    陈彦彦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了下来,若他不是书院弟子,这一剑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分为二的也不会是那栋建筑。

    他会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即便是陈彦彦都忍不住瞳孔一缩,心下第一次有着一抹震撼浮现。

    他出走书院行走荒州不畏生死闯出偌大名头,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位,可谓是极大地荣耀,他得到了这些荣誉,于是想着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回答书院,于是借着书院开启书海一事走了回来。

    在路上却听到了关于李休的一切。

    所以他在书院门前坐了很长时间,震慑荒州来人,直到后来李休归来,他只能退去。

    再到皇后开启锁天塔,陈彦彦踏入其中意图登上十三楼,从而正大光明的回书院,却再次遇到了李休登上十四楼将他压了下去。

    所以他想要杀萧泊如,李休的实力很强,但已经受了重伤,却没想到他甚至就连重伤的李休都无法战胜。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回书院。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正大光明这四个字。

    那怎样才算是正大光明呢?

    陈彦彦目光低垂,如此想着。

    “书院就是书院,哪怕是最不争气的弟子只要回到书院也会得到诸多教习与同门的真挚迎接,书院大门就在梅岭,想要回去无非就是迈上一步的事情,每一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如果你总想着要在最光彩的时候才有资格回去,那你就永远也没有资格回

    去。”

    李休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看着他,淡淡道。

    陈彦彦双手垂在身侧,胸前的伤口还在往外渗透着鲜血,面色苍白,他抿了抿嘴唇,怅然道:“我输了。”

    李休眼中充斥着疲惫之色,偏头看了一眼楚昭南。

    楚昭南心领神会猛地一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哼哧哼哧的跑到了他身旁,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李休的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面色一黑。

    楚昭南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搀到了小摊当中。

    周遭数千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脸上的骇然之色丝毫不减,倾天策的人满脸激动地记录着刚才的那一幕,就如同饮了琼浆玉露一般陶醉。

    就在刚刚世子李休拖着重伤之身对决沧澜榜上高居第一和第三位的陈彦彦与满江红。

    大胜。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又会在大唐当中掀起一番风浪,而且由于陈彦彦的影响力,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休在书院上力压荒州三境,恐怕这件事即便是传到了荒州同样也会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让无数势力津津乐道。

    “既然你们都输了,那就乖乖认输,从现在开始要是有任何不愿赌服输,不遵守规则妄图强行动手,那么我楚昭南就会让你们知道知道规矩。”

    扶着李休坐在,给了山羊胡一个眼色示意他好生照料之后,楚昭南转身看向了街道上的依旧是不肯散去的数千人,那张脸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

    寒声说道。

    与之前的嬉笑怒骂不同,此刻的他看上去才更像一名太守,双眉倒竖,不怒自威。

    围在四周的唐军齐齐发出了一声高喊,声势滔天。

    假如修为天赋相同,同样数量的江湖人绝对不会是同样数量的唐军对手。

    “四九城很大,城内的豆汁儿和烟花都很不错,如果不想白来本官建议你们可以留下多走一走,但这期间距离世子殿下要在百步之外,但凡有任何一人靠近世子百步之内,本官的刀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而现

    在,要么留下来一起为死去的这些废物收尸,要么就给老子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碍眼。”

    楚昭南冷哼一声,常年官居高位的上位者气息不加掩饰的席卷而出。

    周遭唐军往前行走了数步。

    数千人面色再度一变,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萧泊如,但感受到身后的冷芒,却不得不开始缓缓散去。

    他们毫不怀疑,但凡此刻敢有半点不从,下一秒就会被这些唐军给就地处决。

    李休是大唐的世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固然颇高,但在军中的威望更高。

    此刻这些军人只能看着李休和别人生死而斗却不能插手,心中憋闷和愤怒可想而知。

    这时候要是有人敢出尔反尔,暗下黑手,那一定会死的很惨。

    看到众人纷纷散去,楚昭南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道看来这些年过去自己的威仪并不曾有半点减少,只要轻轻一发雷霆之怒,便能让这些宵小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实在是了不起。

    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李休说道:“今日之事结束,四九城内便已无忧,您伤势颇重,往后的路还不好走,不如现在城内歇息一段时间再走也不迟。”

    这是实话,而是是很委婉的实话,因为往后的路的确更加难走,别说李休此刻身受重伤,即便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够走的过去。

    但实话之所以是实话就是因为其有着道理存在。

    无论前方有多难走,伤势痊愈总要比身受重伤要好走的多。

    萧泊如的伤依然很重,坐在那里看似完好无损但实际上每一刻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所幸这些日子李休不停地使用不化骨为他疗伤,康复自是不敢说,但倒也是不至于恶化。

    所以时间算是足够,可以留在四九城内休息一段日子,但不能停下太久,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五天的时间太短了,锁天塔不能结束,醉春风收不到消息。

    李休得不到帮助,但拥有不化骨的帮助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恢复六七成。

    在现在这种时候,六七成与**成之间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第二百四十章 月色下的微弱虫鸣

    陈彦彦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道:“出了四九城便是陈留城,如果你要送萧泊如去三圣斋就一定会走陈留城,这件事不仅你我心知肚明,天下人更是清清楚楚。”

    “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壤,陈知墨远赴荒州,醉春风留在锁天塔内对外界丝毫不知,就算你走得出这四九城,往后又如何走得出去?”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 那就是萧泊如一定会死,而李休保不住他。

    李休的境界太低,即便地位再高也没有用。

    朝廷旁观,书院不插手,就连听雪楼都选择了沉默。

    除非是梁小刀此刻带着北地大军赶过来,否则谁能救他?

    但如此短的时间梁小刀赶不到北地,何况他还停留在锁天塔内不曾出来。

    上天入地,李休此刻身旁竟无一人能够助他。

    这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李休沉默了一瞬,说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一个必死之人,此事过后除了会背上一个自不量力的名头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陈彦彦目光有些阴沉,冷声道。

    这也是实话。

    “书院做错了事会承认,你做错了却要硬扛着,扛得住吗?”

    他俯视着李休,质问道。

    这件事太危险,即便是所有人都有着默契不敢杀李休,但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藏在暗中暗下杀手,就如同那陶开一般。

    此刻停下已经足以表达心意,再往下走就是不值得。

    扛不住,即便是只知道捧着茶前录当故事看的市井刁民都能够判断的出来,他扛不住。

    “总要试试。”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这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愚昧。”

    陈彦彦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满江红并没有随他一同离去,说到底他们之间其实并不熟络,他自己也只是一个独行侠罢了。

    “这

    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输的最憋屈的一次。”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所以不要让我以后没有找回来的机会。”

    话音落下他便跟着转身离去,

    李休侧目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阳逐渐从天边落下,仅剩的余晖彻底消失在了四九城里,今夜的烟花依旧璀璨且耀眼,一条街上发生的事在如何庞大也无法影响到整座城池。

    街道上的尸山血海已经被清理干净,如果是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老百姓从上面路过除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李休和萧泊如留在了太守府中,就如同楚昭南所说的那般,今天是个劫后余生的日子,也是不平凡的日子,管他明天死不死,今天那就应该庆祝今天的事。

    所以他在太守府里命人摆下了一条长达几十米的酒宴,上面摆满了菜肴和甜点,还有茶酒白水,没有特定的座位,客人在场内来回行走,想吃什么就吃上一点。

    美名其曰亲民,没有约束。

    便是府内下人如果想吃都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萧泊如早已睡下,李休坐在萧泊如的房间内闭目养神,使用灵力催发着体内不化骨,使得浑身伤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事件的主人不在,这场庆功宴就显得多余且没有用处。

    但楚昭南却很开心,能够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和诸天卷第二的剑仙还有陈留王世子李休一同度过,怎么想这都算得上是一种荣耀,此刻他的心情比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还要来的痛快。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几天恐怕都要在太守府里度过了,不能回私宅亲亲小媳妇儿,着实有些难耐。

    今晚的月亮很圆,大年初一本不该如此,但天象就是如此,捉摸不清。

    “那一剑很不错,什么名堂?”

    在太守府内的房间当中,李休盘膝而坐,不远处的窗户半开着,月光透过其中洒在了屋内地面上,窗外响着轻微的虫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极为清晰的传入了屋内。

    萧泊如的声音突然在床上响了起来。

    这指的当然不是那响起

    了近千声的一剑,而是在指最后划破高楼的那一剑。

    以三境的修为来说,堪称惊艳,即便是他都忍不住有些见猎心喜。

    “福至心灵,偶有所感,还没想好名字。”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名字这东西很难起,无论是人名还是剑招。

    因为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不满意,都会觉得还有更好的,所以他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萧泊如显然对这件事颇有兴致,在床上蹭了蹭半靠在枕头上,沉吟了半晌说道:“你那一剑所求的便是将锋锐发挥到极致,就如同你之前口中所言,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不如就叫剑起天地变,如何?”

    李休没有说话,窗外的虫儿踩着月光走进了屋子内。

    萧泊如拍了拍手,忽而眼前一亮,又道:“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一剑星河散,如何?”

    这一次李休不在沉默,而是睁开了双眼,认真道:“今晚的月色不错,如果您实在觉得无聊不如出去看看月亮,总好过没话找话。”

    他这话不算客气,萧泊如却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人之将死,总难免多愁善感了些,这辈子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我真应该将绿海那些杂碎全都宰了,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与我大唐毗邻?”

    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他一直是如此认为。

    李休想了想,说道:“您最该杀的人不是绿海,而是知白和许骄人,如果可以最好把皇后也一起杀了,若不是由她掣肘,想来我要救你会容易许多。”

    萧泊如从绿海濒死而归,还未踏入唐境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唐国,其背后自然有一只弥天大手。

    包括之前姑苏城一行都是如此。

    李休想过很多人,在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就只剩下了知白,他并不知晓知白远在雪原荒人部落是如何能够运筹帷幄操控大半个江湖的,但他敢肯定一定是知白做的。

    当你否定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匪夷所思,那就是事实。

    知白还在与他下棋,而且在不停落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

    萧泊如没有去问知白是谁,也没有去谈许骄人那条丧家之犬。

    更没有说关于杀皇后的事情。

    不能做的事情谈论再多也是不能做,那就显得很没必要。

    “李弦一做的不错,但唐皇太没用。”

    萧泊如从床上走了下来,负手而立站在了窗口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无数星辰,今夜没有半片多余的云彩,整片天空将最完美的姿态展示在了四九城上空。

    他突然说了一句。

    这话若是让被人听见了绝对会大骂他目无君主。

    但李休仍旧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既想做皇帝,又想走武之极境,两个都想做那就两个都做不好,闭关破境之时我以为他会有所长进,却非要玩什么平衡的把戏,将监国给了太子,却又对吴王和皇后青睐更多。”

    “两极分化朝堂,实在是让人恶心。”

    萧泊如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李休走到了他的身后站下,抬眼看着那片星空,说道:“原来您也会在乎朝廷做的那些蠢事。”

    萧泊如淡淡道:“大唐不是他李家的大唐,而是天下人的大唐,如果坐在上面的那位很蠢,那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李休并未生气,也不觉得这话狂妄,反而有些赞同:“好在李弦一还不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文宣也不错。”

    二人不再说话,俱是沉默了下来。

    窗外升起了无数烟火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个图案绽放一瞬随后悄然而逝。

    四九城距离三圣斋的距离绝对算不上近,但总归要比极西之地近。

    往后的路很难走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但谁也没有提过此事,因为那样显得太矫情,也很没意思。

    何况李休性子淡漠,素来话少。

    萧泊如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伤春悲秋的酸腐话语,生死对他来说本无所谓,如果真的怕死当初就会自绿海往荒州而出,不会回到唐国境内。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一些事

    情。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有很多想要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萧泊如傲视天下,却也有自己的遗憾。

    “荒州很没意思。”

    沉默了许久,萧泊如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李休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萧泊如伸手指了指天上,说道:“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指上的小花有些冰凉,说道:“天上的事固然重要,但地面的事总要先处理好,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个道理。”

    萧泊如楞了一下,偏过了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惊奇道:“原来你才是最有意思的那个人。”

    一夜时光转瞬即逝,太守府正院里的庆功宴摆了一夜,据山羊胡说这其实就是太守大人贪吃,借着这个由头花公款吃喝。

    一天和五天的差别算不上太大,区别只在于今日没有太阳,天上密集浓厚的云朵黑压压的挂了一片。

    悬在头顶让人的心情情不自禁的压抑了起来。

    楚昭南站在城门口,有些尴尬的抬头看了看天气,然后侧目对着一旁马车内的李休说道:“殿下,老子夜观天象今日不宜出行,要不咱在歇息几日?等天晴了再走也不迟啊!”

    他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一旁山羊胡的肩膀,咧嘴问道:“你说是不。”

    山羊胡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心中郁闷,大白天的您说什么夜观天象,还一口一个老子,要不是世子殿下不介意,恐怕您这颗脑袋都要搬家了。

    “不必了,早晚要走。”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车帘放下,四匹马拉着马车在官道上走了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楚昭南站在原地目视着马车离去,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说道。

    “真羡慕崔崖思。”

    天空之上逐渐有雷声响起,闷声响在云层当中。

    山羊胡也是直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唏嘘,道:“即便您有崔崖思的权势,倘若擅自帮助世子,事后恐怕也会被太尉罢官。”

    罢官就罢官,老子早就看他娘希匹的不顺眼了。”

    楚昭南哼哼了两声,却是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崔崖思几乎执掌整个大唐东方,拥有莫大权势,倘若楚昭南也能够执掌整个大唐西方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一路将世子殿下护送回到长安,哪还有这么多的事?

    只是四九城不是晋城,大唐也只有一个崔崖思。

    官道很长,如同蜘蛛网一般朝着整个每个城池辐射过去,但四九城通往陈留城中间就只有一条路,很好走,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

    李休驾车在官道上疾驰,很快便走过了路口向着陈留而去。

    并不加掩饰,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必要。

    过得去就是过得去,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在马车过去不到片刻的功夫,一群人从山间密林当中走了出来,目光带着兴奋与杀意的看着那辆马车,从四九城到陈留城起码要走三四天的时间,他们可是听说李休在四九城里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此刻想来并未恢复,若是现在追上将其拦住,说不定可以在他们进入陈留之前便将萧泊如斩杀,自此而扬名天下。

    至于李休,虽不能杀,但也无妨。

    几乎就在他们一行人走出来的同时,远处又出现了几支队伍朝这里走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各凭本事,在杀萧泊如之前,我等井水不犯河水。”

    领头之人看着四周,淡淡道。

    几支队伍汇合在一起足有数百人之多,密集一片站满了整条道路。

    他们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双脚发力刚要追上去身体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满身白衣的人。

    众人抬头看去,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片刻后有人惊呼一声:“沧澜榜第一,陈彦彦?”

    “他怎么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官道很长,也很宽,陈彦彦就站在中央,双臂垂在身侧,目光有些冰冷的看着面前数百人,淡淡道:“此路,不通!”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金蝉脱壳

    陈彦彦站在官道中央,拦在了这几百人的面前,面无表情。

    他的修行功法很是特殊,若是车轮战一个对一个他可能会力竭而亡,但倘若这几百人一起上的话对于他来说则相当于是如鱼得水。

    几支小队的领头之人对视一眼,皆是目光阴沉的看着身前站立的陈彦彦。

    脸上带着不甘,却终究是缓缓向后退去。

    且不谈是否能够闯的过陈彦彦,即便是过去了这数百人又能活下来几个,到时候还想杀萧泊如?恐怕还不够让李休挥挥手的。

    数百人渐渐后退重新消失在了两侧山林当中,陈彦彦却并不曾离去,而是走到了大道一侧盘膝坐下,一动不动。

    数位领头人伏于林内见到这一幕面色更见难看,冷哼一声终于是彻底退去。

    头顶阴暗昏沉满是黑色,酝酿了近一天的春雨终于是彻底落了下来,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就此也代表了冬日彻底过去。

    唐国的年味一直很足,上到大都城小到僻壤村镇在除夕夜前后的这些日子都是张灯结彩,随处都可以闻到烟花爆竹所带来的火药味。

    这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年味早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就连那些火药味也是无法传入这官道密林之内。

    四九城与陈留之间有着三四天的路程,李休赶得并不快,靠着不化骨的力量以及萧泊如的身体素质,足以撑很多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虽然对于这些俗语老话并不在意,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所以当天色漆黑,暴雨倾盆的时候李休驾车停在了一棵大树下,这棵树真的很大,而且枝叶茂盛,即便是如此倾盆之雨在途经枝叶再次落下之后也就只剩下了细雨毛毛。

    今夜很没意思,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就更没意思。

    不能赏雨,不能谈论未来,也不能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对方身上。

    “我的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些,而您这么多年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车帘掀开,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大雨一刻不停地冲刷着地上的泥泞,李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微嘲道:“你的朋友很多,但却没有一个用的上的。”

    李休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他们的修为很低,帮不上忙,何况朋友不是拿来用的。”

    “说了这么多,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李休不再说话,况且本就是没话找话,现在不欢而散也在意料之中。

    交朋友看的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而不是对你有没有用。

    难怪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李休看着窗外,默默想着。

    工部的马车质量极佳,上面有符箓大师刻画的符文烙印,随时都处于运转状态,可以抵御一切从外界而来的袭击。

    但不会阻断雨水。

    毛毛细雨敲打在车顶上发出极轻微的声音,若不是仔细听的话甚至会被外界的大雨声所覆盖。

    山林里的夜晚总会显得格外寂静,而且这条路是四九城与陈留之间的必经之路,即便是山林浓密也绝没有妖兽或者凶兽存在。

    便是灵兽都少的可怜,只有偶尔听见的几声野兽叫喊之声远远传来,颇为悦耳。

    “如果不是总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过来送死,这时候我真想弹首曲子。”

    李休抬眼看着远处山林中摇晃的树木,有些感慨的说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弹首曲子。

    今晚雨很大,但没有风。

    没有风树木自然不会摇晃,此刻晃动起来那无非就是有人来了。

    现在能来什么人?

    当然是找死的人。

    李休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觉得有些累。

    萧泊如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杀人比看雨有意思。

    那处树木不再摇晃,两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脚踏着泥泞和雨水慢慢的朝马车走了过来。

    即便是相隔甚远李休也能够感受的到这二人俱是三境修为,既然是三境修为那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决定等一等。

    那二人越来越近,然后在马车前数步的地方

    停下了脚步,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看着李休。

    萧泊如拍了拍手,说道:“杀了他们。”

    李休却是没有动作,目光微凝。

    那站在车前的两个人很熟悉,而且的确认识。

    那是慕容,还有陈玄策。

    当初李休曾让他们去往青角司,不破游野不准离开。

    “认识?”

    萧泊如愣了一下,好奇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萧泊如啧啧称奇,夸了一句:“原来你还真的有些朋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车门,慕容与陈玄策扔掉了蓑衣和斗笠,运气蒸发了身上的湿润和泥泞,干干净净的走了进来。

    “你命还真大。”

    陈玄策上下看了一眼李休,讥讽道。

    慕容则先是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姑苏城剧变之后,他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些。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了这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我拜托青角司的人帮忙打听,短短半月陈留城已经多了十几位游野,更是有着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混迹其中,想要堂堂正正走过去不可能做到。”

    见到李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陈玄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这些日子里陈留城内发生的变化说了一遍。

    十几位游野,不算多,但绝对让人绝望。

    即便是一位游野也绝不是李休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就说个不堂堂正正的做法。”

    李休直接说道。

    陈玄策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陈留城孙家家主曾经受过姑苏城的恩惠,我与慕容前几天借故前去拜访,暗示了一句,他应了下来。”

    “我等在陈留城外三十里处做了一隐蔽之地,孙家家主后日一早会在那里等候,我等只要先到那里,而后搭孙家的车入城,再将工部马车行走于山林小路当中绕路而行,如此便可达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功效。”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陈留城

    这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办法,那些人在城内等候无果之后第一时间便会外出寻找,自然而然会找到那辆马车,忌惮剑仙和李休之名恐怕数日内都不会轻易动手。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可乘坐孙家马车离开陈留直奔长安而去。

    而后在长安修整,再去三圣斋。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

    李休看向了慕容,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慕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与陈玄策一同前来,自然就是同样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好。”

    工部马车的车厢里很宽敞,四人一同坐在其中并不显得拥挤,外面的大雨总会停歇,一夜时间也会过去。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在疾驰中流逝,连日来的阴沉使得本就暗潮汹涌的陈留城变得更加有压抑,似乎就连雨后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来回出城与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走入陈留的独行客也是越来越多。

    唐国将士把守着城门口,看着来往进出的江湖人眼中带着些许的厌恶,一群只知道痛打落水狗的家伙,也配腰间悬剑,自称什么江湖侠士?

    孙家的马车今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陈留,据说孙家家主就在车内亲自外出,估摸着日子世子和萧泊如抵达陈留的时间也就是今明儿两天了,这孙家此刻外出看来是想赌一把,如果先碰到了就先得手,免得所有人挤在城内互相争夺。

    不少江湖人看着孙家马车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骂了一句不是东西,仗着自己是本地大族而且家主又是游野修士便不守规矩打算去拦个半路。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事的确太大,如果能够做成那多不要脸都值得了。

    陈留城外三十里处,李休等人便在此地停留,等候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几乎只是片刻功夫便见到前方传来了马蹄和车轮声,好在雨后的地面还很潮湿,并不曾带起冲天烟尘与泥土。

    那辆马车上就只有两个人,一人坐在车内,一人赶着马车。

    “吁!”

    驾车之人双手用力牵了一下马绳,马车随之停在了几人的面前。

    车帘被掀开,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人走下了马车,他站在车前打量着李休等人,看上去精神矍铄。

    短暂的打量过后,他急忙上前

    走了几步,先是对着萧泊如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些许激动,恭敬道:“陈留城孙家家主孙广叡(rui),见过萧先生。”

    起身之后又对着李休轻轻地拱了拱手,笑道:“见过世子殿下。”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孙家主客气了。”

    “在下曾经蒙受慕容家恩惠,今日有机会偿还报答,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越快越好,不宜拖沓。”

    “有劳孙家主了。”

    慕容对着孙广叡行了一礼,谢道。

    孙广叡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且不谈慕容家对我恩重如山,就只是有机会能够帮助萧先生便已经是三生有幸,何谈有劳?”

    说罢他的身子侧了侧,将身后马车让了出来,伸手示意几人上车,然后继续说道:“我会派人驾着工部马车顺着密林小路行走,引人注意,届时萧先生与殿下便可以借追敌借口乘车出陈留,直奔长安。”

    几人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孙广叡所坐马车要比正常的更加庞大一些,足以容纳一行五人。

    而先前那驾车的孙家仆从已经做到了工部马车之上,驾车调头朝着山林小路中疾驰而去。

    “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

    孙广叡开口催促了一声。

    几人纷纷坐在了马车当中。

    老话说老马识途,这一次的事情比天还重,无论是马车还是拉车的马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即便是没人在外头驾着也能够顺利回到了孙府之内。

    数日来连续的黑云盖顶在今天终于是开始有了逐渐消散的征兆。

    但即便如此,此刻白日看起来还是如同傍晚一般黯淡。

    城门口依旧有不少人来回徘徊张望。

    “来了,有辆马车。”

    不知是谁开口惊呼一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乎全部都是面带兴奋的抄哪里看去,但只是瞬间便失去了兴趣。

    “瞎喊什么,那是城内孙家的马车,今天一大早孙家家主就出城寻找企图能够在半路上吃个独食,看这样子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

    “呵呵,那孙广叡平日里作恶多端,只是下手极有分寸挑的都是一些势单力薄之人,因此这么多年来才过得十分滋润,又无人寻仇,恐怕他也是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杀了萧

    泊如然后得到江湖上大大小小诸多门派的人情,从而保下自己的性命。”

    “这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孙家在城内耳目众多,要是不小心被他知道了,恐怕似我等这些没有背景之人今夜就要横尸街头了。”

    看到是孙家的马车,有人开口讥讽了两句。

    也有人出言阻止。

    话虽如此说,但路还是要让开的,众人纷纷朝着两侧退让,马车从城门内疾驰而入,速度也是却是慢慢降了下来,即便是当地大族,也不能在城内纵马狂奔。

    陈留说到底还是官家的城池。

    两侧镇守城门的诸多军士则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孙家家主空手而归,那起码证明了世子殿下暂且无事。

    陈留城不算小,即便是比不上长安城,但较之晋城却是不差分毫。

    马车在街道上匀速行驶,一路上相安无事。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对着孙广叡抱了抱拳,感谢道:“此事若成,还要再次感谢孙家主出手帮忙。”

    慕容也是点了点头,虽说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有恩并不意味着挟恩图报。

    孙广叡摆了摆手,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这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萧泊如,脸上带着探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恕在下多嘴,我看萧先生气色上佳,从容不迫,莫非是伤势恢复了一些?”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闪。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若是我恢复了一些,还用的着躲躲藏藏?”

    孙广叡讪讪一笑,说道:“无妨,无妨,等过些日子见了草圣,自无大碍。”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人与恩德

    李休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慕容与陈玄策对视一眼,脸上神情都是不着痕迹的发生了一抹变化。

    本就不快的马车逐渐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这是孙家的马车,停下的地方自然就是孙府,孙广叡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对着孙府两侧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护卫心领神会伸手将正门打开,马车径直驶进了府门之内,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孙广叡遣散了四周的下人们,然后对着车内轻声说道:“安全了,还请诸位暂且下车。”

    长街上鼎沸的人声到了此刻完全是消失不见,四周显得十分安静没有半点声音,几乎每个大家族都会有一个类似于这般偏僻的小院用来闭关或是处理一些秘密的事情。

    孙家自然也有。

    萧泊如仍旧坐在马车上不曾下来,李休与陈玄策还有慕容三人则是走了出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并无什么异常。

    孙广叡站在车前发觉萧泊如并未下车,心中不解,于是抬眼看了看车厢之内,问道:“这?”

    “上车下车太过麻烦,萧前辈的伤太重,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李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原来如此。”

    孙广叡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几人说道:“未来一两日就先请诸位再次歇息,一两日内陈留城前没有出现您的身影那就一定会引起无数势力的侧目,从而沉不住气出城寻找,到时候我等便可以光明正大借着找您的借口借机出城。”

    “那些人的目光也会被山林小道里的工部马车所吸引,殿下与萧先生便能够安然无恙的去往长安。”

    这计划很简单,但不得不说的确算得上是完美。

    难就难在需要一个地位颇高而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人在城内作为内应,显然孙广叡便是这样一个人。

    话音落下他又对着车内轻声喊道:“萧先生放心,既然让在下碰到了此事,那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您解围,只需再等上一两日便可。”

    今天的天气一如前几日的很差,因为雨后的关系总是

    有冷风不停地从远处吹来。

    冬末初春的风总是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冰寒。

    李休紧了紧身上的青衫,偏头看向了慕容。

    慕容抿了抿嘴唇,然后低下了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面色阴沉,眼中带着一抹怒气。

    “这是你第二次做这样的事,同样很蠢,但总算有些道理,没有蠢到家。”

    李休并未在意他的阴沉与怒气,很直截了当的说道。

    日后的陈玄策注定会是小南桥的掌权者,要替大唐扛起南境,独面雪原,现在出纰漏还来得及,日后出纰漏那才是后悔莫及。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想出这个办法的却是陈玄策。

    慕容也有关系,因为他赞同陈玄策的办法。

    “青角司是个好地方,无论是修行还是处事都能够从中学到很多,所以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否则即便是修为到了游野,你们也不能离开这里。”

    李休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三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在打哑谜,让人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目光有些疑惑,问道:“殿下是在说什么?”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以前有句话叫做所托非人,我现在在为他们两个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

    陈玄策眼中的怒火更胜,慕容则是觉得有些悲哀。

    孙广叡的眸子轻轻地眯了起来:“殿下此言何意?”

    彻骨的寒风吹动着李休身上的青衫,这自然不是前几天狼狈不堪的那一件,而是崭新的一套,唯一不好的便是原本衣服已经用光了,这件穿在身上显得略有些肥大。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问道:“孙家主可知晓这是哪座城池?”

    这句话稳得很突兀,也很没道理,听起来像是在戏耍。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没有说话。

    “这是陈留城。”李休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认真道:“我的城。”

    孙广叡的瞳孔猛然放大,即便是站在一旁的慕容和陈玄策都是为

    之惊愕。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陈留王世子。

    他爹是李来之,而陈留城是大唐给李来之的封地,世袭罔替。

    即便是李安之继承了陈留王的封号,但在天下人眼中来看,这座城依旧是李来之的。

    也就是李休的。

    这是他的城。

    所以陈留城内才会没有主官镇守。

    自从入世以来,李休去过北方塞北,南方小南桥,东方姑苏城,却唯独没有来过西边。

    但没有来等于不了解,虽不会夸张的说知晓这陈留城内的一草一木和任何风吹草动,但起码一些基本的实力分布他还是可以做到心中有数的。

    听雪楼和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此地发生的一些事情整理一番送到他的手上,只是李休从未管过。

    其中自然也有孙家的事情,以及这孙广叡的事情。

    “你想死吗?”

    李休看着孙广叡,冷声道。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马车车厢,苍老的脸上布上了几层褶皱。

    李休漠然道:“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会为了一个逝去的恩惠冒着生命危险放弃整座江湖的人情?我并不这么认为。”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严格来说是老剑神当年曾救过他一命,如今老剑神已经死了,而且是叛唐而亡,这自然是逝去的恩惠,所残存下来的人情还能剩多少?

    何况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小人从来不会铭记恩德。

    孙广叡就是一个小人。

    “殿下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冒着孙家颠覆的危险配合慕容公子与陈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将您和萧先生接到家中躲藏,眼看就要成功了,您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面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殿下,胡乱猜忌乃是大忌,这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双眸在眼中来回转动,一点点的森然自眼眸深处缓缓浮现。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人也是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江湖上,胡乱且毫无根据的猜忌人心都是大忌。

    猜错了对彼此没有好处,猜对了那就更没好处。

    都要做一场。

    前者分家,后者分生死。

    “我并没有猜忌你。”

    李休淡淡道。

    孙广叡愣了一下,周身的冰冷气息顿时消散了一些。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他接着道。

    孙广叡面色一沉,目光凝视着李休的面容,沉默了半晌后方才问道:“小人就不懂得知恩图报?”

    他咧了咧嘴,讥笑道:“小人多做恶事,没有良知,小人多行鬼事,欺软怕硬。”

    “小人多有不义之事,卖主求荣,小人多会阴谋算计,损人利己。”

    苍老的脸上露出讽刺,二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他轻声道:“但小人也是人,总会做那么一两件人事,比如前年我为八百里洞庭泽出了二十万两银子,还比如现在的知恩图报。”

    陈玄策眼中的怒气消散了许多,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广叡,捉摸不清此人心中所想之事究竟何为。

    慕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李休喊道:“他的确打算报恩,快躲开。”

    他提醒的并不算晚,但此事无关早晚,因为孙广叡毕竟是游野修士,即便是李休已经站在了三境巅峰却终究不是游野。

    在刚刚那一刹那他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胸前,孙广叡的手掌便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体上。

    李休的身体在一瞬间向后倒退滑行数十步直到撞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方才停顿下来。

    口中鲜血吐出,胸口之上有着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若不是刚刚用剑挡了一下,恐怕这一掌落下他的胸口便已经塌陷了下去,饶是如此胸骨处怕是也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抬头看着孙广叡,目光冷然至极。

    “殿下何必如此,三境与四境之间宛如鸿沟天壤,即便是您也绝对无法跨越,您可以挡住四九城内的数千三境,却挡不下我。”

    孙广叡收回手掌,长袖卷着清风微微鼓荡,他看着李休,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话并没有说错,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地,概因二者之间有着截

    然不同的规则领悟,一旦跨越便是质的飞跃。

    四境以下在某种说法当中被称为凡。

    只有破了游野才算是挣脱了凡的枷锁与桎梏。

    “小人也是人,今日过后您想来会有更深的体会,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您的命。”

    孙广叡皱着眉头,这话并不是在恐吓什么,而是真的没有想好。

    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奸 淫掳掠这些都是常态,但他同样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老剑神救了他的命,却死在了萧泊如的手里,或许也能够算到李休的头上。

    他不在乎慕容霄是否是因为叛唐而亡,那不重要,老剑神救了他的命,萧泊如杀了老剑神。

    那他就要杀了萧泊如为老剑神报仇,这是很简单也很直白的道理。

    与是否可以得到整座江湖的人情又或是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要萧泊如的人头,仅此而已。

    至于李休杀或不杀,就如刚刚所言,还没想好。

    李休听懂了慕容的话,也理解了孙广叡的做法,他站直了身子,体内不化骨轻微运转几乎是片刻功夫便使得裂开的胸骨重新恢复,并且变得更加坚韧。

    在一次次的负伤过程中,李休的体魄也在变得越来越强。

    因为理解,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欣赏,说道:“知恩图报算得上是人性闪光点,但你不能因为一个闪光点就忽略了以往那些恶事,也忽略了你是一个小人的事实。”

    人性很复杂,没人说得清。

    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只要做一次坏事就会被说成虚伪,装了一辈子。

    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人,只要做一次好事就会被人夸赞成浪子回头。

    无量寺会说历经劫难方可成佛,无量寺也会说放下屠刀就会成佛。

    一件件事的对错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定义,李休从不在意对错,他只在乎立场。

    孙广叡站在他的对面,与对错无关,与立场有关。

    “慕容霄勾结长林和荒人,判出唐国,身死那就是罪有应得。”

    李休又说道。

    他现在突然很佩服知白,那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与他下了数盘棋,所用棋子尽皆都是大唐的人,比如这次,他只是放了萧泊如濒死的消

    息,便鼓动了整个大唐都在看着此事。

    自身并没有投下任何筹码。

    那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输。

    这就是了不起。

    孙广叡沉默了会儿,说道:“与我无关。”

    李休凝视着他的脸,说道:“你生长于唐国,得唐国庇佑,为唐国子民,这就与你有关。”

    孙广叡笑了一声,道:“谁在乎呢?”

    大唐是个值得骄傲的国家,很多人以此为荣。

    “这件事牵动了大半个江湖,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早些结束,免得拖拉下去,生些变故。”

    他继续说道。

    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剑光,即便是在昏沉天空当中依旧是显得很是耀眼。

    那是李休的剑,踏千秋。

    人未到,剑已至。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慕容与陈玄策也是拔剑朝他刺了过来,三人在同一时间有所动作,抱着杀心。

    三人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通力合作之下威力更为惊人,但却不是孙广叡的对手,他抬掌握住了面前飞来的剑然后用力掷了出去,长剑在空中发出破空之声然后穿过了李休的肩膀将其钉在了树上。

    而后转身掌心之内灵气咆哮而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飞了慕容与陈玄策二人。

    强如三人合力竟然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败退。

    四境修士与三境修士之间当真不可逾越。

    而此时孙广叡已经转过了身子面向了马车,双脚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掠进了车厢之内。

    磅礴无边的灵气轰然炸开,马车车厢破碎向着四周飞去。

    尘烟遍地。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切开了天空当中的乌云露出了一抹阳光和湛蓝色的天空,响彻了整座陈留城。

    尘烟散去。

    孙广叡站在车上,萧泊如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的头颅炸开成了粉末。

    萧泊如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如同摇曳的烛火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

    ......

    ......

    ps:这章写的真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声截然不同的可惜

    这一指并不算强,和他的巅峰之时比较起来相隔天地,但用来杀人足够了,尤其是杀一名区区四境修士。

    所以孙广叡死了。

    而且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自从在极西之地坐上李休的马车之后萧泊如便一直在修养,只是伤势实在太重,即便是如此长的时间过去再加上有着不化骨的帮助也无法让伤势好转。

    但他却借着不化骨的力量在体内蓄了一抹剑意,此刻将之释放,杀了一个人。

    “可惜了。”

    萧泊如靠在车厢剩余的残骸之上,从袖中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嘴,叹了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的确很可惜。”

    慕容和陈玄策从远处跑了回来,嘴角往外溢着血迹,面色有些难看。

    所托非人,幸亏萧泊如还蓄了一道剑气,否则今天的事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李休走到萧泊如身旁将其扶起做到了小院内的一处石墩上,没有说话。

    刚刚两个人都说了可惜。

    但可惜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萧泊如拖着重伤之身蓄了将近一个月的剑意,到头来却只是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四境修士,杀鸡用牛刀,这当然可惜。

    李休则是可惜刚刚那一剑动静太大,就连压了陈留城数日的深厚乌云都是被切割碎去,苍穹上已经落下了阳光,头顶悬浮的乌云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随风散去。

    唐国能斩出这一剑的人也有一些,但如此高绝淡漠的剑意就只有一个人。

    剑仙萧泊如。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只是李休,天下人都知道,天下人都能够从这充满骄傲的剑意当中猜测到斩出这一剑的是什么人。

    也就是说此刻众人身处孙家偏院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萧泊如伤的更重,积蓄的剑意也已经用光,他已经没有了杀人的能力,甚至就连走路都需要李休扶着,陈留城内的人会踏破孙家大门找到这里。

    会有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最重要的是还会有十几名甚至更多的游野修士。

    而他们就连一名游野都无法应对。

    这就是李休会说可惜的原因。

    天上乌云散尽,温暖的阳光落下照在了整座陈留城,孙家这间偏院很安静,景色也算得上不错,四周墙角都有着风景树和盆栽,院中满是绿意,春意更浓。

    这很平静,但却遍布杀机。

    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

    慕容向着孙府之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堵在城门口,既然走不出陈留城那就早晚都会被人找到,倒不如在此等候,生死有命。”

    这不像是两军对弈,手里有足够的资源供你挥霍,供你定制计谋良策。

    现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有,虽不如姑苏城那一路,但却比那一路还要让人无力。

    所以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堂堂剑仙东躲西藏算什么事?

    体面要比命还重要,这也是李休一路来都要堂堂正正走官道的原因之一。

    慕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的身后站下,拔出了剑。

    陈玄策冷哼一声:“那就让我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我们。”

    他走进屋内搬出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萧泊如的面前,手中长剑插在地面,目光冰寒的看着偏院门口。

    他并不是剑修,佩剑就像是唐军会佩刀一般。

    萧泊如有些欣赏的看着他们三个,轻声道:“一个国家未必要上下一心,但一定要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们还不错。”

    慕容楞了一下,陈玄策觉得有些意外。

    一个浪荡不羁随性而为的江湖浪子竟然在教诲他们处理国家之事,这不仅听起来有些滑稽,即便是此刻亲临也是觉得滑稽极了。

    李休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位名满天下的剑仙对于大唐的归属感强的有些离谱。

    孙府之外响起了嘈杂吵闹之声,声音之大即便是几人身处偏院当中也能够十分清晰的听清楚。

    孙府上的护卫很多,足有数百人,起初有人叫嚷他们还能面目凶狠的拿刀怼上去,但是随着叫嚷吵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护卫们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心中没底,同时也很疑惑为了这么长时间家主还没有出来。

    甚至就连家中

    长老们都是没有露面。

    渐渐地有人向着孙府之内冲了过去,数百名护卫刚开始还能抵抗一阵,但随着人数的越来越多他们也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心思。

    扔下刀剑掉头狂奔,在跑了一阵之后回头看去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齐齐涌向了一个方向。

    家主之前曾吩咐过不许靠近的小院子。

    涌入孙府之内的人越来越多,正门已经是轰然倒塌,便是四周的墙壁都是被人轰成碎屑,无数人以孙府为中心站满了四周之地将此处围了起来。

    有人推开了偏院木门,然后有更多的人踩塌了偏院外的内墙。

    无数人闯了进来,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在石墩上安静坐着的萧泊如,以及在他面前的李休三人。

    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面色大喜,但眼中却还隐藏着些许忌惮。

    毕竟那是萧泊如,毕竟刚刚才有一道剑光斩碎了天空。

    率先走进来的都是一些三境修士,数万人将孙府上下四周包围的水泄不通。

    孙府之内的长老以及一些管事早已经不见了身影,或者说在那道剑光亮起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早便离去了。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这是在吓唬谁啊?”

    陈玄策冷哼一声,眯起了双眼看向了四周之人,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口中讥讽道。

    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面面相觑,再度变得踌躇了起来,他们自然认出了拦在萧泊如前方的这三人都是谁。

    李休,姑苏城少主慕容,还有南境小将军陈玄策。

    这三人的地位都很高。

    现在却要一起保一个必死之人,有些难办。

    “要杀你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少上一些。”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萧泊如目光平淡,没有说话。

    他和大半个江湖都结了仇,眼下陈留城内只有数万人,其实不算多。

    “殿下和二位公子当真要保萧泊如?恕在下直言,就凭你们三个,恐怕还保不太住。”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站在最前头,瞧起来有些书生模样,他看着李休几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庆幸。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妈的

    庆幸的是萧泊如还没死,庆幸的谁自己及时赶了过来。

    能亲手摘下诸天卷上第二强者的脑袋,这种感觉远比大半个江湖的人情还要来的爽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带着书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的男人,认出了这是当年被陈落逐出青角司的钱三两。

    自从被逐出之后他就消失在了陈留城不知去向,却想不到会在今日出现,而且还是要来取萧泊如的项上人头。

    “你配吗?”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

    “殿下这话听起来可不解气,应该这么问。”

    在钱三两走出来的时候周遭那些三境修士便知晓此事已经与他们关系不大了,他们注定没有办法与四境修士一起争夺。

    所以没有人说话,四周显得很是安静,这个声音也就随之传遍了小院之内。

    许多人好奇抬头看去,然后便看到从小院后方的墙头上有一个男子翻身跳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轻人,他迅速穿过了人群跑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对着钱三两。

    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骂道:“狗东西,就凭你想杀堂堂剑仙,他妈的,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是哪个不要命的借你的胆子,今天小爷放下话来,你但凡敢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头,一根毛,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发配北地充军。”

    这些话不仅粗鄙,而且难听,更重要的是极为嚣张。

    普天之下能骂出这话的人有很多,但敢把手搭在李休肩膀骂出这话的就只有梁小刀一个人。

    四周愈发安静,钱三两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那原本还存留一些的书生气更是半点不剩,任谁被一个后辈小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一件很难下的来台的事情。

    李休则是伸手拍掉了梁小刀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小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些个石碑烙印看起来忒没意思,我就跑出来了,然后听说了你的事情就直奔陈留过来,所幸赶上了。”

    慕容插话问道:“就你自己?”

    陈玄策也

    是看了过来,不仅是他即便是站在四周的那些人都是四下张望,钱三两也是沉默了下来。

    梁小刀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走得匆忙忘记叫人了,而且我又进不去锁天塔,叫不了醉春风。”

    “那你来做什么?”

    李休无奈说道。

    承意巅峰的梁小刀,的确没啥大用。

    “你这是啥眼神?在四境修士面前,我和你有差别吗?何况小爷骂人爽快,有我在起码不输阵。”

    他哼哼了两声,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孙府四周站着很多人,抬眼望去隐约能够见到许多青衣。

    那是听雪楼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李休的话恐怕最先动手杀萧泊如的便是听雪楼的刺客们,只是现在李休要保他,那么听雪楼的人自然就不能动手。

    但按照老楼主的意思也不会帮李休,只是远远跟着确保世子殿下不会发生性命之危便已足够。

    “梁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三两看着他,眼神带着阴冷。

    “你是聋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萧泊如,高声道:“今天小爷就是要保他,无论是任何人,记住,任何人敢插手此事,日后都要做好被北地报复的准备,我的怒火也许你们并不在意,但北地的怒火你们绝对承受不住。”

    北地。

    听到这两个字无数人都是瞳孔猛缩心中惊惧。

    在大唐,北地代表了敬畏。

    何为敬畏?

    尊敬,恐惧。

    钱三两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这是江湖上的事情,即便北地势大也不可能仗势欺人,我要杀萧泊如,与世子殿下无关,与小将军也无关。”

    梁小刀身子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着他,寒声说道:“那你就来试试。”

    钱三两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森然:“如果几位非要拦在前头,那我就只好去请几位先死了。”

    他的衣衫飘忽,灵气肆虐环绕身体,往前迈

    了一步。

    一股气浪陡然生出朝着四面八法激荡而去。

    四周众人都是觉得一股巨力击打在胸口之上,身体不由得往后踉跄倒退。

    只是短短刹那所有人便都已经退到了小院之外,为场内几人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脚步停下,气浪消散,最前方的一些人齐齐抬头面色惊骇的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钱三两,心中惊惧。

    他们忽然想起了当年钱三两为何会被陈落逐出青角司,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心性残暴,手段很辣,而且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他就宛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此刻他竟然敢说要杀了李休和梁小刀四人。

    当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既然是疯子那就不会忌惮太多,无论是以后的报复还是眼前看似不知深浅的堂堂剑仙。

    今日来此的游野修士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目的就是让钱三两做刀。

    一把可以试探萧泊如究竟还能不能杀人的刀。

    眼下已经试探出来了,萧泊如真的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别说杀人,即便是离开他座下的那个石墩恐怕都难以做到。

    李休将梁小刀拉到了一侧,然后拔剑站在了萧泊如的面前,双眼微眯看着疾驰而来的钱三两。

    游野修士的实力与三境比较起来的确不可逾越,即便是二人相隔数十步仍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压力直冲面门。

    “他说得对,就凭你要杀萧泊如?配吗?”

    一道声音从远处出现,然后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但说话之人却已经走进了院内。

    站到了李休和钱三两的面前。

    他面对着钱三两,抬起一只手,掌心中生出一道光芒。

    钱三两的身体倒飞出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为突然而且难以预料,就像是在生死关头天降救星,充满了戏剧性。

    这个人转过了身,回头看向了李休等人,漠然道:“要杀萧先生他自然远远不配,但我配。”

    四周再次哗然一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花白发和三条线

    钱三两能够在青角司执教,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对他实力的认可。

    虽未入草黄纸,但距离草黄纸亦是不远,堪称少有敌手,天下大可去得。

    而且由于其心性疯癫残暴,手段狠辣更是让不少人心中忌惮,即便不怕也不想与他为敌。

    眼下竟然被人一击而退,而且看那模样已经是身受重伤,只怕浑身骨头都已经碎成渣了。

    许多人用余光轻轻地瞥了一眼砸入土中的钱三两,嘴角一抽心下震撼。

    只见钱三两整个人的身体都已经嵌入了泥土当中,浑身鲜血淋漓,关节处更是肉眼可见骨头破碎刺破了皮肤暴露出了白色的骨茬。

    整个人躺在地上俨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模样极为的凄惨。

    若是短时间内无人搭救,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黄泉。

    短暂的震撼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面带疑惑,能够一击就险些杀了钱三两,此人的实力堪称恐怖,那么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人并不在意四周之人的看法,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院当中,距离李休几人还有大概二十余步左右。

    无数人的目光微微一缩,那人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他竟然是长着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就连那双瞳孔都是雪白之色。

    看起来就像是雪国异人一般。

    慕容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便是陈玄策和梁小刀忍不住身体一僵。

    李休抬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然后对着他轻轻颔首,淡淡道:“花白发,见过世子殿下,见过萧先生。”

    平淡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孙府,无数人只觉得耳畔炸开一道惊雷一般轰隆作响。

    呆立原地。

    “草黄纸第七,城南花白发?想不到就连他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看来今日萧泊如是死定了。”

    “这怎么可能,平日里素来见不到踪影的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竟然也会来杀萧泊如?”

    许多人觉得不敢相信。

    李休看着他,神情冷漠,眸子深处略有些暗淡,即便是未入草黄纸的孙广叡和钱三两

    他们几人尚且不是对手无法阻拦,眼下这花白发可是排名犹在陈知墨之上的游野强者,那该如何拦?

    如果说之前尚且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此刻便是连一丝一毫的生机都看不见。

    梁小刀苦笑一声,此情此景即便是跋扈如他,也很难在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话语都像是逞强,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要杀他?”

    李休看着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挑眉问道。

    花白发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分犹豫或忌惮,他要杀萧泊如,这就是目的,没什么好遮掩的,无论任何人如此问他都会如此回答。

    “为何?”

    杀人不是撒尿,总要有个理由。

    何况就连撒尿也是有理由的。

    花白发想了想,然后道:“能亲手杀死唐国剑仙,这是莫大的荣耀。”

    “原来如此。”

    李休低着头喃喃一句,觉得很没意思,每个人都如此想,每个人都把杀死萧泊如当成是莫大的荣耀。

    这就很没意思。

    “一群蠢人。”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白发,然后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话语掷地有声,认真道:“一群蠢人。”

    四周人神情讪讪,却又觉得有些愤怒,抬头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李休早已移开了视线,不由得面色更红,觉得愈发羞辱。

    “如果你要杀他,那还要先杀我。”

    他长剑斜指地面,负手而立,青衫飘扬,周身剑意点点升腾。

    梁小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拔出了腰间弯刀,态度不言而喻。

    慕容与陈玄策也没有移动脚步,静静站着。

    花白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钱三两,还没有疯,自然不会杀了殿下和三位公子,但你们拦不住我,即便我不杀你们你们也一样拦不住我。”

    这话很对。

    李休几人的实力与花白发比起来宛如云泥,即便是不下杀手也可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逼退,从而让开那条道路。

    “那就试试。”

    李休握剑的手更紧了些,站

    在那里面无表情。

    花白发目光平淡,在他看来李休此举无异于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四周无数人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自然也想杀萧泊如,但他们清楚当钱三两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和三境修士无关了。

    人群中起码还隐藏着二十几名游野修士,但在花白发走出来之后与他们也是在无半点关系。

    因为他们不是花白发的对手。

    草黄纸第七代表了绝对强悍的实力。

    他往前迈了一步,无数人的心跳跟着齐齐一动,似乎就连呼吸都被他牵引着一般。

    但花白发就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便停了下来,他雪白的眸子看向了李休头顶,双眼微微眯起。

    李休心中一动,紧接着眼中寒芒一闪抬起了左手。

    在他的身侧,梁小刀双手持刀用力的朝着萧泊如的脑袋劈了下去。

    李休的手握住了刀把,使得梁小刀无法在用力劈砍下去。

    与此同时慕容和陈玄策竟然也是各自持剑向着萧泊如的后心和喉咙刺去,招式之凌厉竟是欲要一击必杀。

    李休周身剑意昂扬,右手持剑架住了慕容,然后飞起一脚将陈玄策的身体踢飞出去。

    阳光从天空当中垂直落下,照在了众人的身上,陈玄策倒飞出去的身体之上隐约可见几条透明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越来越长然后自中间崩裂开来,发出啪的一声。

    凛冽剑意如同雨点一般向着空中密集生出,不过须臾间众人耳畔接连又响起了两声脆响。

    又是两条透明丝线断开落在了地面上。

    梁小刀和慕容收起了弯刀和长剑,面色难看得看着环视四周,就连远处的陈玄策都是急促的呼吸着,心有余悸。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三人的头顶竟然是一同出现了三条诡异的丝线操控着他们身体,使得他们几人无法控制自身从而向着萧泊如斩去,幸亏李休反应迅速切断了这三根线。

    梁小刀面色阴沉,冷眼看着花白发身后,在那里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太。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齐聚一堂

    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十分安静的人群再次响起了哗然之声,即便是花白发都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无数人震撼难明,情绪激动,只觉得今日没有白来,即便是不能亲手杀掉萧泊如能见到此番场面那也算的上是不虚此行。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草黄纸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在今日竟然一起出现了两位,而且都是为了杀萧泊如。

    崔婆走到了花白发的身旁站下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褶皱的面容和佝偻的身躯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人一般。

    “你也想插手这件事?”

    花白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能够亲手杀了诸天卷第二的剑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有意思的?”

    崔婆咳嗽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她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体都满是褶皱,全身都长满了老人斑,一眼看去甚至有些恶心,但唯独那双手却是光滑无比,白皙如玉,如果只是单单只看那双手的话即便有人说那是二八年华的姑娘玉手恐怕都没有人会出声反对。

    她苍老浑浊的眸子遥遥看向了萧泊如。

    萧泊如瞥了她一眼。

    崔婆浑身一颤头低的更低了些,似乎就连腰也弯的更低了些。

    “老身多有得罪,还望萧先生切勿怪罪。”

    萧泊如闭上了双眼,不屑道:“一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

    崔婆面带羞愧,恭敬道:“谢萧先生教诲。”

    话音落下她抬起了头看向了李休,目光中带着惊叹:“殿下不愧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剑意之纯粹竟是让老身的木偶线都是无法靠近半步,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如同子非一般的人物,让人敬佩。”

    她刚刚可是打算一起控制李休四人一同斩杀萧泊如的,却不曾想木偶线尚未碰触到李休的身体便被那周身环绕的凛冽剑意而斩断。

    所以才只控制了梁小刀三人,本以为一切悄无声息间完成,却不曾想还是被李休拦了下来。

    这位世子殿下的修为的确让人赞叹。

    “狗就是

    狗,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李休看着崔婆,认真道。

    与性情冷傲的花白发不同,崔婆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但凡有一点不顺心意的地方便会杀人,而且最喜欢操控别人让人自相残杀,她则是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场戏。

    最重要的是她是齐秦的人。

    “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养了一条快要死的老狗。”

    这话很得罪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氛围当中那无疑是让死亡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崔婆脸上仍旧带着恭敬之色,缓缓说道:“老身此次前来和太尉大人无关,这是江湖事,就该江湖了,朝廷不会插手。”

    李休没有说话,一旁的梁小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老杂毛,平日里帮齐秦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江湖人?现在江湖上出点事你就冒出头来,那今天你就把话给萧夜说明白了,你到底是江湖人还是庙堂人?”

    崔婆微微一笑,说道:“老身即是江湖人,也是朝廷人,只是此刻是江湖人。”

    梁小刀闻言鼻子差点气歪了,合着你想是啥就是啥,好事都他妈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梁小刀在原地一蹦三丈高,伸手指着崔婆骂道:“老不死的你给小爷等着,我这就去城外军营调兵,奶奶个熊的,今天非让你交代这不可。”

    崔婆淡淡道:“梁小将军不要胡闹,江湖事江湖了,陈留城的军队没有权利插手此事。”

    梁小刀冷笑一声,有些鄙夷的盯着她,撇嘴道:“就行你既是朝廷人又是江湖人,就不行别人也是如此?我那几万唐军兄弟也可以是江湖人嘛,大不了把铠甲脱了就是了,多大的事?”

    四周无数人愣愣的看着他,神情呆滞,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反驳,却又觉得他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不由得挠了挠头,心想倘若真是如此操作,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了。

    崔婆的面色也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梁小刀往前数步,冷眼看着她,寒声道:“如果有人打算玩弄规则,那我就会让这个人知道,谁才是制定规

    则的人。”

    花白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崔婆面容上的阴沉逐渐淡化,她再度露出一个微笑缓缓道:“我代表个人玩弄规则,梁小将军如果也想这么做那就等于是将朝廷和江湖推到了对立面,事后又该如何处理呢?”

    “更何况,老身在这里,梁小将军打算如何离去?即便是四周听雪楼的人可以替你传话,但没有见到你或是世子殿下亲至,陈留城的军队又如何会动?”

    “再者说,即便是此刻城外军营开拔,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梁小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这话并没有说错,崔婆和花白发联手越过他们杀萧泊如恐怕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上,这么点时间城外军队又哪里走的过来?

    何况他们根本不可能将朝廷拉到这场浑水当中。

    江湖事,江湖了。

    便是这个意思。

    “好了,废话说了很多,老身年纪大了,出来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累了。”

    崔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了身前,青葱白玉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根线。

    “咯咯。”

    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声十分突兀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使得崔婆手上的动作一顿,无数人同时竖起了耳朵。

    花白发淡漠的眼神略微发生变化,然后偏头看向了身侧。

    崔婆的视线也落在了那里。

    “咯咯~”

    又是一阵笑声传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在那里是一片阴影处。

    自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逐渐站在了阳光下,那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大,面色比雪还白,最重要的是她在咧嘴微笑时露出了口中那两排尖锐无比的牙齿。

    她背着双手一步一跳的向着人群走去,咯咯咯的笑声不停响起,就像是一个开心至极的小孩子,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四个纸人在抬着花轿一摇一晃的往前走着,薄薄的纸人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慕容看着这个小女孩,脸上泛起惊容,失声道:“草黄纸第五,纸探花,唐球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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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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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道寻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却道寻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