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讲经
无量寺的讲经大会并不多见,这是一场福缘,而且是真正难遇的福缘。
尤其是这一次的讲经之人乃是无量寺的住持,圆寂大师。
这名字很奇怪,所谓圆寂的意思乃是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佛陀之死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故称圆寂,是以简单来说便是佛陀之死。
用圆寂来做法号,天下间只此一人。
但毋庸置疑的是圆寂大师的佛法乃是天底下最高深之人,无人在他之上。
这样堪称是一方佛祖的大物竟是要亲自讲经,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众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难以置信,随后便是激动地一些颤抖起来。
若是能够得到圆寂大师的亲自讲经,那倒悬天即便是不去,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是等候在寺庙之外的,还是那些进入佛塔参悟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早早地等候在了佛塔之外,等候着夜晚的来临。
即便是天色尚早也并不急迫。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直到天色渐晚,寺庙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此刻距离讲经的时间就只差一刻钟,通常来说为了表示对圆寂大师的尊敬所有人最少都是提前一个时辰到场,即便是身份之高如同傅云霄和苏子瑜也是一样提前等候。
但现在竟然有人掐着点过来。
这是不敬。
于是许多人转过了头,想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弟子行事竟如此跳脱。
然后便看见了看着棺材进门的李休。
不少人都是愣了一下,一年时间过去虽说当初圣山之上的那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平息了不少,但他们对于李休那张脸可是死都不会忘。
现在突然看到自然是有些没缓过神来,而且最重要是那李休的背上背着一口棺材。
死气之浓郁让得佛塔之前的祥和之气都变的紊乱了起来,远处的莲池池水更是涌现了丝丝黑气,让不少僧人都是面色微变。
“阿弥陀佛!”
天空当中响起了一声佛号,接着所有人便见到渡海大师落在了莲池一侧,周身绽放着璀璨佛光,佛光照耀着莲池,那些涌上
来的丝丝黑气重新被逼退而去。
见到这一幕那些盘坐在佛塔之前的人面色都是有些骇然的看着李休背上的那口棺材,这东西之上的死气竟是能够感染莲池,还让渡海大师不得不亲自出手驱散死气。
如此磅礴浓郁的死气,莫非是阴曹?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众人掐灭,李休与阴曹之间几乎称得上是不死不休,又哪里会得到阴曹的帮助?
他来做什么?
许多人脑海中升起了这个想法,然后看了看聪小小身上的浣熊和始终站在众人身后的棋魔,心中稍安。
就只有两位宗师,那想来不是来打架的。
那就是为了倒悬天的事。
“我现在知道所谓的时机指的究竟是什么。”
苏子瑜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傅云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不戒和方良,最终目光落在了梁小刀身侧的那个蓝发青年身上,目光微微一凝。
的确这想来就是无量寺口中所说的时机了。
“殿下请!”
几人推门而入,一位僧人便迎了上去,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抬手做了一个引入的姿势,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盘坐在佛塔之前的千余人,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此情形也能够猜测出一二。
“不二师兄,我要不要去见一见师父?”
不戒轻轻地拉了拉那位僧人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二的脸上出现一抹无奈之色,说道:“片刻之后住持会来此讲经,你在此等候便是。”
不戒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一年来师父他老人家生没生气?”
不二和尚朝两侧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住持的性子你最了解,并未大碍,倒是渡元师叔生气得很,要不是渡海师叔始终拦着,早就去捉你回来了。”
渡元大师便是戒律院首座,是无量寺里少有的脾气暴躁之人,所修行的也是怒目金刚一道。
听到这个名字,不戒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不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道:“你应也知晓,渡元师叔最忌讳的就是肥头
大耳的模样,你还将自己胖成了这个样子,等讲经结束你最好时刻不离住持和渡海师叔的身边,否则被渡元师叔捉到了机会,你又得敲上一个月的木鱼。”
听到这话,不戒更加丧气起来,他有些颓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用手抓住两片肉上下的颠了颠,欲哭无泪道:“师父常说胖是福相,咱们佛家不是还有大肚弥勒不是?渡元师叔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怎能如此待我?”
看到小和尚这幅凄惨的模样,不二觉得有些好笑,轻声安慰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殿下,你说我可咋办?”
不戒有些无助的看着李休,希望他能想个办法。
梁小刀在一旁嘿嘿一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怕啥?”
不戒身子一颤:“虽说佛家修来世,但我可是十分重视今生,可不想掉脑袋。”
看着二人胡闹,李休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一些,如今已经到了无量寺,而那倒悬天之处仍旧并无异样,那就说明还来得及。
即便是无是非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伸手将棺材从李休的背上取下,无是非原地盘膝坐下并未走入人群之中。
聪小小上前握住了李休的手,方良早已经走进了人群坐在了傅云霄的身侧,解释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棋魔还是站在身后不发一言,就像是一个影子一般时刻守护在李休的四周。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一朵金莲从空中落了下来。
然后是无数莲花跟着飘落而下,每一朵莲花落在地上都会消散成金色的佛光,虽然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静心的安详之感。
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金色莲台,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人坐在莲台之上缓缓地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便是无量寺的住持,也就是不戒的师尊,圆寂大师。
他环视众人,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那张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给人一种慈祥无比的感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淡淡梵音响彻于耳,身后的佛塔泛着光亮,讲经已经开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上总有些命中注定
这是很平静的时刻,每个人都盘坐在佛塔之前闭起双眼,侧耳倾听着圆寂大师所说的话。
似话非话,似言非言。
所谓讲经自然便是讲解佛家经文。
只是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看过佛家经文,听起来也有些云里雾里,但圆寂大师讲经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讲解经文,其言语当中所包含的对天地大道的讲解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不懂经文的人听起来也是在似懂非懂之间得到了自己想象不到的大好处。
还有人更是不停地摇头晃脑一副饮了琼浆甘霖的模样,就像是坐于云海当中一般,极为享受。
浣熊爬到了李休腿上躺下,胖脸之上带着参悟之意。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掌一侧的小花,并未开花,只是有一个很小的花骨朵,他闭上了眼睛,放下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开始认真的参悟着这场福缘。
初春并不温暖,总还带着冬末的冷意,即便是白天降下的小雨到了晚上都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所有人的心神全部都被圆寂大师的声音所吸引,全神贯注并不能分出白天或是黑夜,但此刻深处佛光当中却很温暖,就像是被一团光轻轻地包裹着身体,安静且祥和。
山中无岁月,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圆寂大师的声音停下,所有人从沉醉的状态陆续清醒过来。
天色仍然很亮,火热的太阳挂在天上,真的很热,要比初来乍到的时候热上许多。
圆寂大师的声音不再响起,慈祥的目光环视着每一个人,天地当中生出无数莲花,然后莲花在空中分成无数花瓣,一片片金色花瓣落在地上,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众人的身体闪烁着金色佛光,佛光照耀大地,片刻之后所有的佛光收敛到了身体当中,所有人都是睁开了双眼看向了自身四周。
然后齐齐愣了片刻。
李休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边,那里的小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根茎处残存着些痕迹,四周长满了一圈野草,最高处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腹。
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这才知晓这一次的讲经竟是已经过去了数月时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是非,仍旧是一张冰山一般的死人脸,但李休还是能够从中看出些许的异样。
他背棺来此最缺的就是时间,但眼下竟然过去了数月时光,从春天来到了夏日。
无是非也在看着李休,并未说话。
二人都清楚,既然圆寂大师讲经数月,那就证明距离子良夜的到来还有一些时间。
金光在消逝的刹那照耀了最后的地面,长高的野草凭空消失,地面上闪烁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禅定印,四周的一切再次恢复成了众人刚刚来到无量寺之时的模样。
“谢过圆寂大师。”
所有人同时站起身子对着坐在莲花之上的圆寂大师行了一礼,由心感谢道。
这是一场大机缘,纵然不会对修为境界有着直接的提升,但却会在无形中夯实所有人的基础,并且洗涤灵魂和识海。
这还不算,最大的提升则是对心境的提升,日后的修行路将会变得平稳顺畅许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天地大道的感悟和亲近,可以说这一场讲经所带来的好处无法言喻。
李休的双眼重新闭上,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梁小刀和聪小小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浣熊都是没什么反应想来应该不是坏事。
片刻之后李休的眸子重新张开,眼中带着一抹疲惫。
这场讲经对他的提升很大,他本在很久以前便能够突破成为四境修士,只是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在途中经过祖神宫和天门仙气入体,再加上现在的这场讲经,可以说刚刚几乎抑制不住破境的冲动,所幸压制住了。
他并不想突破四境,起码不想现在突破。
境界高了固然是好事,但是对于年轻一辈来说太强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有很多事情无法参与其中。
李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但他总要为此做一些打算。
无量寺的规矩并不多,待客之道也讲究自然而为,除了负责招待的众位僧人在侧守候之外,其余僧人都是做着各自该做的事情。
不戒起身走到了圆寂大师的身前行了一礼,无精打采的低着头,没敢说话。
圆寂对着他笑了笑,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无需在意旁人怎么看。”
不戒惭愧道:“弟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待着。”
圆寂大师说道:“那就待着。”
“可渡元师叔那里?”
圆寂摇头笑了笑:“只要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用心做下去。”
不戒想了想,说道:“佛家慈悲行走天下救济苍生,这世上有很多对的事情要做。”
“那就都去做。”
“可都去做很累,弟子只想做眼前的事。”
“这天底下又有哪件事不在眼前呢?”
不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弟子有时候想要闭上眼,可闭上眼还是会看到。”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无论你的眼睛是否睁开或是闭上,该看见的就都会看见,该做的自然也都会做。”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也是命中注定的。
很多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很多人都是在逃避,但最后总会面对这些事情。
不戒沉默了很久,然后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双眸子当中竟然是流下了两行泪水,颤抖着声音道:“那会死很多人的。”
老和尚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你可以让他们少死一些。”
“弟子并不是救世主。”
老和尚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长空之上,深深道:“这世上没有人是救世主,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救世主。”
不戒低着头走到了老和尚的身后安静站下,不再说话。
这世上不同寻常的人有很多。
不戒是佛子,是远古之时天地间所有的大慈悲汇聚在一起转世而成,所以他自莲池之上伴着莲花而生,生下来便注定了会是无量寺的佛子。
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有所遮掩,很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听的云里雾里,并不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但李休和梁小刀却有所猜测,他们知晓那朵花的存在,所以他们知晓圆寂大师抬头看着天空那一眼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同样知晓不戒拥有一些独特的能力,比如说在登上摩罗崖之时小和尚却选择留在了崖下,因为他知晓知白会来。
提前预知未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拥有可以从漫长的时间长河当中抓取不可能的能力。
如一些推演只能猜测到一些事情,而不戒却可以切实的看到未来的一切。
这就是他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的特殊能力。
听到这些李休也沉默了下来,然后想起了那个画上的女子,变得更加沉默起来。
讲经已经结束,又过了一日的时间众人基本上都已经将这数月以来的所有感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之后,一双双眸子重新汇聚到了圆寂大师的身上。
只是却没有人敢开口询问。
“老衲知晓你们打算询问什么,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若是从佛家的角度来看这的确可以算是一句谶语。”
“谶语很简单,会有一位大妖在子良夜荒鸡时,天悬双月的时候出现,然后逆乱天地,生灵涂炭。”
“古籍时节论当中有着关于荒鸡时的记载,这本古籍天下只有两本,一本原版五百年前被三七崖收录藏书阁里,后被老衲借出阅读,尚未归还。”
“一本手抄则收录在唐国书院当中,二百年前被听雪楼楼主柳然借读,尚未归还。”
听到这话傅云霄的眼中出现了一抹讶色,他从未听宗门长辈提过此事,但想来也是,堂堂的无量寺住持只是借一本书而已,自然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
其余人则是纷纷回头看向了李休,经过上次圣宗之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天下人都对这个从唐国穿过绿海不远百万里而来的陈留王世子有了很深的了解,知晓除了这个官位之外他还是唐国上的江湖巨擘,实力甚至不下于小玉山的听雪楼的少楼主。
这个青年身负三劫之体,天资高绝,身有担当,而且又通读天下,论起博学杂学程度普天之下都少有人能与之比较,有一些传闻说三七崖里的一些大儒都对这个唐国世子起了教授文圣道路的心思。
他既然通读天下,时节论的手抄本又被收录在听雪楼,那么他自然也是知晓荒鸡时的。
并没有在意众人是何想法,李休的脸上始终都是面无表情,前方的圆寂大师也是继续开口说道。
“时节论中记载,荒鸡时其实指的就是丑时。”
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停顿了片刻,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思考和消化的时间后继续道:“荒鸡时的说法并不常见,即便是在远古之时所使用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五万年到六万年之间,在妖行录当中记载着上古大破灭之后出现的一切祸乱天地的大妖,数目很多难以判断。”
“但如果将时间点固定在五万年到六万年之间剩余的妖物便只有一百二十九位。”
圆寂大师看着众人解释着他们的疑惑。
许多人面露不解,忍不住问道:“住持所言大妖,意在如何?”
圆寂大师说道:“自古以来形成倒悬天的方式有许多种,但最常见的只有两种,一是天地规则所化,二则是有大能死后身化而成。”
“海域之上的那座倒悬天便是一大妖所化,此妖已经身死无数年,早已没有了意识和精神,剩余的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但即便只是行尸走肉他的实力也要在我等之上。”
许多人闻言都是有些不敢相信,吃惊道:“难道就连住持大师的实力也不是那妖物的对手?”
圆寂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天力无穷,而人力有穷。”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有些复杂,他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圆寂大师口中的意思,那倒悬天乃是妖物极凶所化,日后必定重见天日,失去了意识只剩下躯体的大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没人知道。
“住持,这荒鸡时指的是丑时,那子良夜所指的是哪一天?”
圆寂大师想了想,说道:“时节论囊括大破灭之后的一切日期记载,但其中却并没有关于子良夜的记载。”
众人有些诧异,却并未说话。
阳光从空中照在地面,残存的金光一点点的渗透到脚下,阳光照在四周佛院的廊檐上,折射在无量寺里的每处角落,小和尚们穿着青衣扫着永远不会干净的落叶。
“子良夜指的其实并不是单纯的时间,荒鸡时是五万年和六万年当中的特殊称呼,我曾翻阅过妖行录上在这期间的一百二十九位祸乱天地的极凶,最终寻找到了答案。”
“在五万三千五百年之时,妖域之上出现了一位极凶,乃是圣龙一族的族长,他本是一个和善之妖,但有一日圣龙一族的圣心泉被污,无法祛除污秽,圣龙族长当时被誉为是最有潜质破除六境的大妖,只是为了族群的繁衍圣龙族族长选择了用自己无限接近六境的圣龙洗涤圣心泉。”
“污秽被洗涤干净,但他的圣龙心却被沾染了邪恶无法祛除,从那以后便心志全失,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后来他来到了荒州之上,一路前行杀了千万人,所过之处血气冲霄弥漫天地,后儒圣子良破关而出,断绝了自身入六境的契机,将其镇杀在海域一侧,在那之后儒圣子良也随之身死。”
“也就是那一天被称之为子良夜。”
所有人听着这个故事,震惊的无法言语,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五万年仍旧是感到震撼。
千万人。
千万人是一个什么概念恐怕很多人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单纯的数字。
但从妖域一路前行到荒州,在大妖的身后和脚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怨气和死气冲霄而起盘旋天地久久不散。
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数城池成为脚下灰泥。
如此场面只是想想就觉得凄惨无比。
圆寂大师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着,淡淡的金色佛光照耀着众人身躯,驱散了那些不寒而栗。
“子良夜的时间便是六月初九。”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从晃神的状态当中清醒了过来,抬头看着圆寂大师,静候下文。
“如今是四月十一,距离子良夜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你们考虑要如何做。”
许多人都是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圆寂大师的身份自然不会说谎,那也就是说在六月初九那一天的丑时,天空之上会出现两个月亮,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大妖便会苏醒。
如今再也没有儒圣子良,那么谁还能阻止这个大妖灭世?
那可是五境以上的大妖。
很多人一时之间都是陷入了迟疑当中,并不知晓该如何做,倒悬天是宝藏,宝山在前却不能取,这无疑让人很难接受。
方良和梁小刀回头看向了无是非,此刻他们方才知晓为何这位圣龙族的人会知道关于这大妖的事情,原来这即将苏醒的穷凶极恶竟然是五万年前圣龙一族的族长。
怪不得他会背着棺材不愿千万里从妖域前来。
“住持可有办法收服这名大妖?”
有人出声询问。
荒州之上的强者很多,诸天卷上的人更是无比强大,倘若是排名前十的人出手,想要斩杀那区区一具妖身,应是不难。
圆寂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诸天卷前三位如今并不在荒州之上。”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解释,其余人还想再问却突然想到了眼前这位住持大师便是排在第四那个人,他都不是那名大妖的对手,之后的自然也不会是对手。
如此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与这件事的后果比较起来,倒悬天内究竟隐藏着多少宝藏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没有人是绝对的好人,也很少有人一心想要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但他们不是傻子,在这时候想要做的便是将那名大妖重新镇压,否则的话谁又能保证大妖现世之后摧毁的不是自家宗门?
有人已经是神情凝重无比的起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告了声罪,然后也顾不得旁人在场从怀中取出纸笔将这一切记录完好后放入随身玉佩当中,伸手捏碎。
玉佩破碎化作一道光束夹杂着那页白纸向着远方飘飞而去。
数百只白纸飘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是成群的白鸽。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只能等死不成?”
“大妖出世但只有妖体并无意识,他并不会主动杀人,也没有弑杀的**,只会漫无目的的行走,然后在行走之间摧毁一切阻挡道路的东西,无论是山川还是城池。”
圆寂大师解释道。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稍稍放下了心,但旋即再度变得急迫起来,话虽如此,但谁知道那大妖会朝哪边走?
万一走的是自家宗门方向,难不成为了躲他要所有人都搬离山门不成?
山门之内的建筑等等倒还没什么,但护宗大阵可是绝对无法舍弃的东西。
场中有些沉默,寺院深处响起了淡淡的鼓声,接着便是响彻群山的敲钟之声,钟声宛如雷霆一般将众人从担忧和恐惧当中唤醒。
圆寂大师抬手捏起了一朵金莲,金莲隐没于掌心之中消散成了一缕金光。
这是寺庙晚上的钟鼓之声,天空中的太阳以及隐没到了深山之内,露出了一点赤红色的边缘。
火红的阳光落在莲池上,映照在了木桥然后折射在了佛塔之上。
苍老但却祥和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了最后方的无是非。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看了过去。
“如果说有机会能够在子良夜将苏醒的大妖重新镇压,那么这个机会就掌握在少族长的手里。”
圆寂大师起身对着无是非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无是非即便性子再如何冷漠也不敢受圆寂大师的礼,急忙起身回了一个大礼,说了句不敢。
“解铃还须系铃人,圣龙一族的事情,便交由圣龙一族去处理,才是最好。”
听到这话,那些盘坐在地上的人纷纷都是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无是非,他们这才发现这是一个蓝发蓝眸的人。
他的脚下放着一口棺材,一口死气之浓郁足以沾染莲池的棺材。
“圣龙一族,少族长,无是非。”
见到众人看向自己,无是非开口说道。
众人没有说话,荒州之上的人对于圣龙一族谈不上好感或是憎恶,只是如同路人一般有些淡漠。
当初圣龙族现任族长也就是无是非的父亲来到荒州欲要水淹七十六城。
但那是因为刘先生偷了圣龙心,算是情有可原。
而且虽说这即将苏醒的大妖乃是圣龙一族的远古族长,但那毕竟是五万年前的事情,总不能因此怪罪到现在的圣龙族身上,但即便如此,众人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你有办法镇压那大妖?”
心中别扭,说话自然也就不痛快,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
无是非淡淡道:“有。”
那人将目光放到了他脚下的棺材上,挑眉问道:“你难不成想要将他装进这棺材里?”
“棺材自然是用来装人的,装妖也无不可。”
那人讥笑道:“难道你想要他自己走进这棺材当中不成?”
无是非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自然不会自己走进这副棺材,所以我需要一样东西作为诱饵。”
“什么东西?”
“我要那座佛塔。”
无是非抬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的那座巨大佛塔,轻声说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反正能活很多年
“大不敬。”
“妖物就是妖物,不知天高地厚。”
无是非的声音几乎是刚刚落下便立刻遭到了不少人口诛笔伐,并不是他们苛刻和故意针对,实在是他的话有些太过不知好歹,没有轻重。
无量寺有很多的机缘,大大小小随处可见,若说其中最珍贵的自然是非佛塔莫属。
因为佛塔当中藏着历代以来圆寂的僧人所留下的舍利子。
每一个舍利都是至宝,若是拿出去恐怕会被无数人争抢。
而自大破灭以后到如今无量寺所有的舍利都在其中,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称之为是整座荒州之上最珍贵的宝物也不为过。
世代被守护在无量寺当中不会离开半步,而就是如此珍贵的绝世之物无是非却要开口一用?
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着四周响起的这些声音无是非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那双眸子始终在凝视着圆寂大师。
佛塔的珍贵世人皆知。
圆寂大师的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怒容,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不戒小和尚,问道:“不戒,你想怎么做?”
不戒楞了一下,旋即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借啊!”
圆寂大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然后回过头对着无是非说道:“人命永远要比这些虚假之物更重要,贫僧会带着佛塔与你一同前去海域悬天之上。”
佛家修慈悲,无量寺同样是悲天悯人,佛塔固然珍贵但是若能够用来镇压那具不世大凶显然也是很值得的。
何况只是当做诱饵而已。
“大师要亲自同我过去?”
听到圆寂大师的话,无是非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惊容,有些意外。
即便是远在妖域无量寺住持圆寂大师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这个活了近万年的僧人乃是当今世上佛法最为高深之人,甚至有人说倘若他走的是怒目金刚一道的话只怕如今诸天卷上的第一人都要易主。
如此身份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寺庙当中,但现在竟要与他一同前往
圆寂大师对着他问道:“封印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说谎,无是非想了想后说道:“不足三成。”
圆寂大师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贫僧自然要去。”
佛塔并不单单只是收纳舍利子那么简单,它本身同样是一大至宝,相当于佛家手中的神兵利器,若是一旦镇压失败,圆寂大师手持佛塔或许能够阻拦一二。
无是非点了点头,然后将放在地面上的棺材背了起来,问道:“何时动身?”
圆寂大师笑道:“明日即可。”
二人之间的谈话算是暂时敲定了计划和应对之策,只是在场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安心的神色,因为无是非的话很清楚,即便是有着佛塔作为诱饵,有着圆寂大师作为后盾,成功的可能性仍旧不高于三成。
但三成虽然不高,总归代表着有机会。
今天的天色已经很晚,火红的太阳自深山当中消失了最后一丝边缘。
整座无量寺在星空的照耀下显得祥和且独特,但众人却未曾多做停留,而是急匆匆的离开了寺院乘坐云舟各自往各自的宗派飞驰而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只凭之前的传信没有办法将这一切完全解释,就连圆寂大师都托着佛塔亲自前去,可想而知那极凶大妖该有多么的难以对付。
“我要回小玉山一趟,将此事告知叶开师叔。”
众人都已离去,寺院之内只剩下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苏子瑜与李休几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也不打算多做停留,毕竟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傅云霄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此凶极恶,多个人总归多些胜算,我会将此事告知掌教,子良夜之时,三七崖定不会错过。”
短暂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傅云霄与苏子瑜二人便各自离去,场中便只剩下了李休一行人。
棋魔站的很远,始终都站在院门之前不曾靠近,即便是在圆寂大师讲经之时他也是充耳不闻。
......
..
....
“如果不介意的话,老衲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谈一谈。”
院内燃着青灯,僧人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僧寮,寺庙之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偶尔响起的蝉鸣声。
圆寂大师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尊敬道:“大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面对着整个荒州最是德高望重的人,纵使是他性子淡漠,也会生出尊敬之意。
“殿下请随我来。”
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圆寂大师转身朝着院内深处走了过去,脚下的莲花已经消失,但他每走一步在脚掌之下都会生出一朵莲花出来,这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佛法深厚到了他这种地步这已经是无法避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李休对着梁小刀和聪小小点了点头后,便随着圆寂大师朝着院内走去。
不戒跟在他的身侧,小和尚看起来有些失落。
李休抬手摸了摸他的光头。
不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让殿下见笑了。”
“圆寂大师说得对,谁都不是救世主,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救世主,整个人间的事情自然要由整个人间一起去做。”
不戒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休放下了手,轻声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可。”
不戒想了想,说道:“可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李休看着他道:“你还能活多久?”
不戒楞了一下,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道:“生死之事谁也说不准,但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能活个几千年。”
李休的嘴角轻轻扬起,却是没有再继续说话。
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不戒突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的确如此,既然还能活很多年,那么纵使有再多的想要做的事情又能如何?
一件一件的去做就好了。
......
......
ps:还有两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自然是看得破的
三人行走到了一处小院当中,在寺庙之内能有这样的小院子很是少见。
足够的古朴,而且有些破旧,看起来和巴山城的破旧小巷当中的破落人家有些相似。
裂开的墙壁,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面铺着一层黄沙,中间摆放着一条青石小路,在院落中央有着一个小木桌,像是常年没人靠近一样桌子边角处结着破碎的蛛网,四根桌腿也已经老化了许多,有一根甚至发生了断裂只有一点边缘连接,夜风吹过木桌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圆寂大师的脚步在院门之前停了下来,回头对着不戒说道:“你守在门外。”
不戒点头应了一声后便在门外站下。
“殿下请随我来。”
二人走进院中,踩着青石小路走来到了木桌之前。
“殿下请坐。”
圆寂大师盘膝坐下,然后对着李休做了一个请势。
低头道了一声不敢,李休跟着坐在他的面前,低头抬头之间院内的一切却都已经变了模样。
砖墙不在,黄沙不在,青石不在,木桌不在。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四周变得一片虚无,除了漆黑和空洞之外再无其他,就只有坐在面前的圆寂大师,面色祥和的看着他。
“佛说所行皆障,所爱皆障,世间皆障,殿下身处天地间,不知能否是否看的破?”
“大师想说什么?”
圆寂抬头看着天上,目光中带着向往和隐藏极深的一抹无奈:“我们守不了太长时间。”
这话有些突兀,但李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方才说道:“我会尽力而为。”
他现在的声望已经足够高,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提到李休的名字都是无人不知,但在整座大陆上还差一些。
何况声望并不代表威望。
“它选择了你, 那就意味着你有足够的资格去承担这一切。”圆寂看了一眼李休指上的那朵小花,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就如同你对不戒说的一样,整个人间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要整个人间一同去做。”
“这是最后的时代,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最有机会?”
李休皱了皱眉,并不懂这话的意思。
圆寂大师解释道:“时机是需要等待的,而等待总会出结果,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了的,就像你在老弄堂摘下了这朵花,去三古之地结识了王不二,放出了徐文赋,为莫回谷解开了封印,让王辰得以走出,殿下认为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心脏都是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
瞳孔甚至都下意识的缩成了一点。
谁能想到,他这些年做的事情竟然全都被人了如指掌,这一切就像是有一个线在牵着你行走一般。
圆寂大师知晓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只是缓缓道:“殿下便是时机,人定胜天的时机。”
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但从某种角度来说的话也是一个人的世界。
所有的人各自散落在各地无法抽身,无法相连,缺的就是李休这样一个能够将所有人用针线串成珠帘的人。
“那我以后该如何做?”
李休问道。
圆寂摇了摇头,说道:“命运的长河比之时间还要难以窥探,谁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殿下走的路便一定不会是错的。”
“天上发生什么事我并不知晓,现在的我也没能力去参与这件事,所以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人间。”
“天上事是大事,人间事同样是大事,殿下做自己的事便是最合适的事。”
自从老弄堂之后,哪怕一直没有多说,天上的事也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的李休有些抬不起肩膀,他行走到如今总是在赌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害怕来不及,害怕在天上事真正落到人间头顶的时候人间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就像是一座大山,而且是一座越来越重的大山。
“殿下可曾听说过转世之人?”
四周还是一片虚无,虚无之中没有时
间,没有空间,不知过了多久,也无法看得出距离远近。
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两杯茶,这并不是真的茶,就如同圆寂大师之前所说,世间一切皆障,在这虚无当中你想喝茶便会出现茶,但且并不是真的茶。
不过李休还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明明是虚幻,味觉上的刺激却不输真实。
“知晓。”
他回答道。
“所谓转世之人固然存在,却并不算多,因为转世的要求极为苛刻,古时曾有过星宿转世成人,后来天人二界破碎,星宿便与人间无关,自那以后的转世则全部都是大能之人转世。”
“这些人或是修行到了尽头,或是生命到了尽头,因为各种迫不得已的原因
再世为人。”
听着圆寂关于转世的解释李休忍不住开口问道:“转世之人是否拥有前世记忆?”
圆寂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未必,转世之后是否能够觉醒前世记忆这是很难说的事情,如果用概率来回答的话觉醒前世记忆的可能性甚至不足一成,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选择转世重生的原因之一。”
“而且转世很难成功,千万人中或许只有一人才会成功。”
李休将茶杯放下,沉默了一片刻后说道:“但也有一些人注定会苏醒。”
他想起了王不二,想起了王辰。
他隐约能够猜的到王辰的身份,但却并不知晓王不二乃是何人转世,甚至不知道徐文赋在远古之时曾是什么身份。
抬头看向了圆寂大师,虽未说话,却带着疑问。
圆寂知晓他在问什么,但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声道:“转世之人究竟有多少老衲也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太多,而且你要清楚一点,既然当年他们选择了转世,那就是证明当年的他们失败了,所以这一次需要成功,这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那现在与以前有何不同?”
“现在与以前当然不同。”
圆寂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目光很平静,但李休却看懂了他的意思,然后再度沉默了下来。
正如之前所说,这是很重的担子,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如此天大的事情最后究竟会成为什么模样没人清楚。
但这就是时机,王不二,王辰,徐文赋等人都在近些年苏醒过来这绝对不单单只是巧合,或许真的就如同圆寂大师所说那般,这就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转世之人究竟有多少,究竟在哪里没人知晓,但这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既然王辰已经走出了莫回谷,那么他自然便会接手这些事情。”
圆寂再度开口说道。
王辰的身份很高贵,即便是放在远古之时他也是最高贵的那个人。
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四周的虚无泛起涟漪,李休抬手拿起了自己身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问道:“不戒也是转世之人?”
他很关心这个话题,因为他很关心这个小和尚。
但圆寂大师听到这话却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开口,那双看起来祥和但却满是苍老的眸子缓缓地闭合起来,当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方才说道:“他是转世,但却不是转世之人。”
这话有些奇怪,李休并未听懂。
听不懂就要询问,尤其是关乎自己在乎的人。
“大师此言何意?”
“不戒乃是上古之时天地间所有的大慈悲融合在一起所结出的果子,他转世到了如今就像是果子成熟落在了地上。”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平静的目光当中起了一丝波澜,果子落在地上早晚会腐烂。
就像阳光握在手中早晚会溢出。
你站在山巅崖上拥抱着太阳,那就像是在拥抱着整个世界,但你终究不可能拥抱住太阳,因为太阳早晚会落下,你也不可能真正的拥抱着整个世界,因为你早晚会松开双手。
这杯茶真的很好喝。
虚无的空间当中落下了雨,面前的茶杯已经消失不见。
“那么殿下,你看得破这些虚无皆障吗
?”
圆寂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虚无的天地当中落下了雨水,在虚无的一起当中自然不可能出现阳光,也不可能出现飘雪,同样也不会有雨落下。
他抬起一只手朝前伸出,掌心朝上接住了这些雨水,细雨落在掌心当中泛着凉意,有些湿润。
李休的脸上并未出现笑容,就仿佛永远都是这般平静一样。
“我自然是看得破的。”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本就泛起涟漪的虚无开始猛地晃动起来,天上的雨也愈发密集,不大,但足够密集。
他放下了手,雨水笔直落了下去,四周的漆黑空洞跟着消失,一切再度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院落还是原来的院落,看起来有些破旧,墙壁裂开着缝隙,地面上的黄沙被雨水浸湿,落雨飘下打湿了青砖然后顺着缝隙朝外流淌形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溪水顺着墙壁的缝隙流进了莲池,池上的莲花随风来回晃着,被雨水打湿之后看起来愈发的鲜艳。
不戒仍旧站在院门之外,头上飘浮着一个圆环模样的光圈避免着雨水落下打湿自己。
身前的木桌摇晃的更加厉害,那只有一点边缘连接的木腿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圆寂抬头看着门外,目光落在了不戒的身上,眼中满是对后辈的疼爱。
“不戒是天底下最单纯的人。”
李休也跟着看了过去,听到这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想的确如此。
“其实殿下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大雨在周身落下,有些冰凉也有些舒适,李休其实很喜欢看雨,原本在书院之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大雨天之时躺在陈知墨竹屋里的窗前看书或是睡觉。
然后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大雨浇灌树木花草的声音。
他会认为那是一种享受,因为那能够让人静心,静心便是一种享受。
不等李休应声,圆寂便继续说道:“以后的事终究要以后再说,眼前的事才最是重要,天上的事有天上的人在做,地面的事有地面的人在做,现如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个大妖。”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对付大妖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圆寂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笑,赞道:“不愧是世子殿下。”
这大妖横行无忌且难以对付,这一次的重要程度各大宗派想来都是心中有数,这是一个联手的机会,而联手这种事情需要一个领导者,而且联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便有第二次。
那么就趁着这个机会聚拢人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今夜就快要结束了。”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目光透过雨水落在了云层之后。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休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告退。”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并不需要太多细节和旁支,圆寂告诉了李休他想知道的事情,李休做出了自己能够做出的决定。
这便已经足够了。
出了院门轻轻地敲了敲门框,细微的声音将不戒吓了一跳,头上的光圈都变得不稳了起来。
看到是李休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然后指了指天上说道:“殿下你看,这么大的雨天上竟然还有月亮。”
李休抬头看去,果然从院门之外看天空能够看见一轮很大很白很圆的月亮。
就连繁星都悬在头顶轻轻眨着。
“白天就要出发了,一会儿想吃什么?”
李休问道。
不戒低头想了想,说道:“能不能让小小姑娘给我做几个土豆饼?”
“只想吃土豆饼?”
“我不挑食,土豆饼可好吃了。”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让小小给你做几个土豆饼吃。”
不戒嘿嘿一笑,心满意足的颠了颠自己的肚皮。
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不戒的确是天底下最纯粹的人。
这样纯粹的人就该有能够让自己满意的人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平淡的生活往往也值得回忆
徐盈秀的青椒鱼土豆很难吃,但聪小小的土豆饼却很不错。
在浮白城古董铺子的那一年里不戒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土豆饼。
“这一年过得很开心。”
寮房当中,聪小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轻声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她便注定了只能作为一场交易的筹码,那样的日子很难过。
李休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盏青灯,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是妖行录。
无量寺内的藏书算不得多,比不过听雪楼,更是不如三七崖,但胜在独特,许多佛家独有的经文都是别处没有的,其中妖行录李休也不曾读过。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很开心。”
李休没有抬头,浮白城是座小城,小城足够安静,但却无喜无悲毫无波动,过去的一年过得很平静,总是有雨看雨,无雨吹风,冬天的雪永远比夏天的阳光好看一些,春日乍起的锦绣说到底还是比不上秋末的飘零落叶。
一年只有四季,哪怕活了无数年最终过得还是这四个季节。
浮白城很平淡,古董铺子也很平淡,日子过得就更平淡。
平淡的日子里并不会发生什么值得人留下记忆的事情,但当你走过这段时间之后再次回首的时候便会发现平淡本身就是值得回忆的事情。
因为在回忆中人们总会忽略掉那些不美好,从而让美好变得更加美好。
“何时回唐国?”
窗外的雨声很大,尤其是在夜晚当中显得格外入耳,微弱的夜风穿过窗户吹进了寮房当中,使得那盏青灯晃了晃,屋内的影子来回闪烁,聪小小关上了窗走到了李休的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再清冷的姑娘嫁了人都会变得温柔许多。
李休想了想,说道:“过些年。”
荒州之上的事情有很多,总要多经历一些再回去。
“陈落先生曾说苏声晚入了五境,不知道如今在何处。”
聪小小轻声说道。
李休道:“苏先生志在行走天下,如今入了五境之后恐怕会走得更远些,去了哪里没人知晓。”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好奇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苏声晚是个嘴上很倔强的人,有着风流才子的高绝画道却同时拥有着文人发自骨子里的傲意。
就像他明明喜欢梁秋,却始终不会承认。
聪小小伸手搂着李休的脖子,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头上,轻声道:“苏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画师,我想请他在咱们成亲那日画一幅画。”
李休说道:“等你我回到唐国成亲之时,苏先生一定不会错过,不过你若是想要画一幅画,其实我的画技也还不错。”
不只是唐人,天下人都以精通琴棋书画为感到骄傲。
生活也就是如此,多一些本事总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用得到。
李休最好的自然是棋道,次之是琴道,书画再次之。
但这个次之只是与自己比较,放到天下人当中同样属于上乘。
聪小小直起身子走到了窗前站下,抬手打开了窗户十分开心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静静的站在了那里双眼宛如月牙。
她背对着窗外夜雨,略歪着头看着李休,露出了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
这很好看。
李休将书合上放到一旁,然后取出了画纸和画笔抬头看着聪小小,许久都未曾移开目光,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许多之后他方才拿起画笔开始勾勒起来。
“画好没?”
聪小小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出声问道。
“好了。”
最后的修饰了几笔,李休将画笔放下,聪小小跑了过来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画纸,那是这间屋子的模样,并不是全貌,只有那扇窗户以及两侧的木墙,透过窗户能够看到窗外,漆黑且明亮的夜空当中悬着几颗星星,看不清外面的雨,却能够看见在屋外有雨幕落下,聪小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知晓了那是从屋檐上流淌而下的积雨。
在雨幕之前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还不错!”
盯着这幅画看了半晌,聪小小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休挑了挑眉:“还不错?”
聪小小抬手揉了揉他的脸,纠正道:“很不错。”
李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平常可是很少给人画画的。”
聪小小眯眼看着他,有些俏皮的行了一礼,欢快道:“那我可要多谢世子殿下赐画了。”
俏皮与清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性,但却并不冲突,尤其是在聪小小的身上体现的更是恰到好处。
熊胖挂在李休的腰上,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自从这俩人在一起之后总是如此腻歪,不知为何,看了就让人生气。
这场雨下了一夜,压下了夏日炎炎的火热,让得第二天的天气都是变得凉爽了不少。
无量寺的门前站这几个人。
分别是李休,梁小刀,聪小小,无是非,方良,不戒还有棋魔。
太阳还未彻底升起,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天空却已经十分明亮,让人很难产生睡意。
夏天让人不喜欢除了太热之外白昼太长也是让人忍不住吐槽的地方。
李休走到无是非的身侧伸手接过了那具棺材背在背上。
无是非回头看着寺院之内,目光始终凝视着那座佛塔,从未移开过。
这一次的胜负关键便在于那座佛塔是否能够成功引诱大妖。
无量寺的门一直开着,院内有着几位僧人打扫了雨后的残余,一朵莲花从地面出现,然后无数莲花在道路之上铺成了一条直线,圆寂大师行走在莲花之上,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身后有佛光亮起,天地间隐有梵音响彻,六位僧人自空中出现,脚下各自踩踏着一朵莲花漂浮在半空之上。
方良抬头看着这六位僧人,即便是狂傲如他此刻眼中也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抹惊骇。
无量寺的六位尊者,难不成竟是要一同前往?
圆寂大师摊开手掌,在他的掌心当中出现了一枚佛印,佛印震颤与佛塔产生呼应,接着众人便看到巨大无比的佛塔拔地而起最后化作一个小塔被他托在了掌心之上。
他抬手将众人托到了半空当中,然后目光放到了遥远海域之上。
“走吧!”
第一百八十章 黄雀想要飞一飞
无量寺共有戒律首座,南北护法,六位尊者,十八罗汉,住持,四方菩萨总共三十二位五境宗师,底蕴固然深厚无比,修为略低者比如十八罗汉和南北护法皆是行走天下,佛家讲究慈悲济世,这些话自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他们是真正的行走天下,不单单只是在荒州之上。
唐国,妖域,雪国乃至荒人当中都有无量寺的高僧行走。
甚至是大陆最东方也是如此。
四方菩萨与戒律首座轻易不得离开寺内,平日里代表无量寺参与大陆之上各种事情的基本都是六位尊者,渡海大师便是六尊者当中的一人。
如今圆寂大师竟是将六位尊者一同带出,对此事的重视可想而知。
托着李休等人悬在空中朝着海域之上的那座倒悬天飞了过去,葬神棺的磅礴死气并未对圆寂大师造成任何影响,那弥漫周身的佛光反而将死气紧紧的包裹在了其中无法溢出。
佛塔被他托在手上,一行人在苍穹之上所过之处皆是有佛光普照,这一幕惊呆了无数人,地面之上途径而过的城池和宗派都是抬头看了过去,心中骇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能够让圆寂大师亲自出动。
倒悬天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即便是倾天策已经将这件事写到了茶前录上,想要让人尽皆知起码也需要数日功夫。
佛光渐渐远去,但所有人的心绪都变得不再平静起来,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从无量寺距离海域之上有着足够遥远的距离,即便是在圆寂大师的带领下也足足走了十日的时间方才抵达。
倒悬天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岛,很是巨大从高往下看去应有方圆千里大小。
在岛屿的四周弥漫着一层透明的雾气,说是雾气并不准确,但却的确给人一种雾气一般的感觉。
大海啊!全是水。
海域之上漂浮着很多船,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岛屿无法登上,就此离去又不甘心,再加上那日里圆寂大师说过的话,一些偏院或是二流宗派或许来不及反应,但是那些一流势力在那日得到消息之后便陆续赶了过来。
几乎每一家都来了一位五境宗师,其中实力较强类似于上清宫和紫薇山更是来了两位宗师修士。
所有人都是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的看着这座岛屿,直到众人感受到了天上的佛光,然后齐齐抬头看去,便见到了圆寂大师以及无量寺的六位尊者还有李休等人从天而落。
在场总共有接近三百名五境宗师,在这一刻尽数起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
五境宗师很稀少,眼下的三百余位几乎囊括了整个荒州之上七成的五境强者。
如此阵容聚在此地,用让人闻风色变来说也不为过。
“不知圆寂大师有何办法对付这极凶极恶?”
众人落在海面上,在问候和行礼之后,有人开口询问道。
李休认识这人,正是零陵秦家的长老,上一次在浮云岛外败在二先生手中那人。
倒悬天本在零陵出现,后飘悬行走落于海上化作岛屿。
成就今日眼前这般局面。
听到秦长老的询问,圆寂大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无是非的身上。
无是非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将那口棺材从李休的背上取下放在了海面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佛光收敛了起来,葬神棺的死气随之大放,让在场的五境修士齐齐面色一变,如此磅礴浓郁且精纯无比的死气,即便是以他们的修为倘若接触时间久了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一个个的目光变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无是非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是什么,自顾自说道:“这是葬神棺,是我圣龙一族历代以来所炼制而出的宝物,拥有不下于黄泉阴曹的死气,目的便是这个大妖。”
“只要在子良夜荒鸡时双月悬天大妖出世之时将其引入葬神棺里,便可以将其镇压其中,届时我会将葬神棺带回圣龙族,镇压在圣心泉下。”
“如何引入?”
那大妖苏醒之后并不会有意识存在,没有灵智也就无
法沟通,无法说话,没有七情六欲,不会拥有贪婪,不会感到愤怒。
就像是一根木头,你要如何引诱一根木头呢?
无是非想了想,解释道:“先祖虽然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但圣龙一族的本能去不会消失,在吸收了圣心泉内的污秽之后先祖固然性情大变但在内心深处却还是渴望着洗涤污秽,而无量寺的佛光和舍利便是天下至阳至净之物,如果将佛塔放入棺材当中,先祖苏醒以后定然会进入棺中寻求光明。”
这就是他的计划,虽然简单,但却很合理。
众人闻言之后都是有些沉默,一个凶戾无比的大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有人能够洗涤自身的污秽,在岁月长河当中沉寂五万年再度出世也只是为了寻求一丝光明。
佛教喜欢将人世间比作苦海,每个人都是在苦海当中挣扎行舟,在前进的过程当中不停的跌入海中,直到沉入海底。
沉入海底的人再也无法飘起,也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但那些落进海底深处的人或许偶尔也会希望有人伸出一只手拉他们上来。
只是海底太深,他们上不来,船上的人也下不去。
“并没有冒犯圣龙一族的意思,但倘若这口棺材无法将其镇压,届时又该如何?”
又有一人开口问道。
这的确是需要担心的事情。
无是非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代表着没有办法。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无是非的面前,抬手按在了棺材上,环视众人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备用的方案。”
众人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面色微微发生变化,他们自然认识李休,或者说经过圣宗一事之后天下人几乎都认得这个来自唐国的世子殿下。
“殿下的意思?”
人群中,许邱朝前走了一步,问道。
李休说道:“我们需要布置一个阵法,一个足以将其磨杀的阵法。”
他的话音落下,然后朝着一侧轻轻地侧开了身子,众人的目光随之探了过去。
棋魔就站在那里。
......
......
如果论起修为实力来说棋魔或许称不上绝世,但如果从阵法一道来说荒州之上除了天工道人之外无人能够及得上他。
但众人对他的态度却算不上好。
只是眼下情况特殊,再加上李休的原因所以导致双方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阁下有几成把握?”
有人看着棋魔,冷声问道。
棋魔目光闪烁了一瞬,说道:“四成。”
“我等数百位五境一同聚在此地,再加上你的大阵辅佐,就只有四成把握?”
“四成。”
棋魔又重复了一句。
身前数百位五境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他,显然只是如此还说服不了他们。
棋魔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大妖本就是无限接近于六境,如今埋葬五万年经过五万年的天地之气浸染,虽说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其肉身很可能已经突破了五境壁垒成为了六境尸体。”
“想来诸位都很清楚五境与六境之间的差距,只凭我等联手之力,是否能够破的掉他的防御或许都是一个问题。”
这话显然要比之前更有说服力,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六境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但即便是五境与五境之间的差距也是极为巨大,就像卫二爷能够一掌拍碎天蛟一般,五境再强距离六境总有距离。
那用最简单的想法来看,六境若是对付在场的众多五境宗师会不会也就是如同五境对付四境一般,弹手可灭?
“要布什么阵?”
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开口问道。
棋魔想了想,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小岛上,双眼眯成一条缝隙,说道:“周天星斗大阵。”
众人的瞳孔微微一缩,猛地抬头有些骇然的看向了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周天星斗大阵极难布置,如果要用等级来划分的话几乎不逊
色于五大派的护宗大阵,最关键的是周天星斗大阵执掌杀伐与囚禁,布置阵法所需要的材料以及难度都是极高。
而且周天星斗大阵一直有着小周天一说,原因就是因为此阵固然强大,但却只能布置百里大小,难以扩张,也难以操控。
稍不小心就会毁于一旦。
而这座岛屿有着方圆千里大小,没有人知道大妖会从何处出现,纵使被佛塔吸引过来也不保险。
所以起码要将整座岛屿全都围上。
一个囊括方圆千里的周天星斗大阵?
那可能吗?
所有人都看着棋魔,眼中有些质疑。
棋魔淡淡道:“别人不行,但我可以,只是时间仓促,还需要所有人一同动手布置。”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灵阵图扔到了天空之上,漂浮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面清晰无比的刻画着周天星斗大阵的布置方法以及方位,并且都做了详细的解释。
这图很珍贵,现在却被他这么轻易的拿了出来,众人在惊叹之余也升起了一抹敬意。
不在犹豫,在仔细的看过灵阵图之后众人简单的确定了一下各自负责的范围后便飞身而起朝着岛屿四周掠了过去。
布置阵法并不简单,尤其是布置一个如此等级的周天星斗大阵,即便是眼下三百余位五境宗师合力而为,起码也需要数日功夫。
梁小刀来到了李休的身侧站下,开口问道;“你觉得有用吗?”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来回飞驰闪烁的宗师们目光闪烁了一瞬,说道:“我只能希望它有用。”
......
......
在海域之外的陆地上,一行人站在巨石之上远远地望着海面上那些不停闪烁的身影,面带笑意。
“看起来好像很热闹。”
二先生轻声说道。
知白点了点头:“的确很是热闹。”
“荒州之上七成的五境宗师全都聚在此地,如此场面恐怕还是几千年来头一次。”江临伞感叹道。
许骄人说道:“那大妖如今虽然只剩下了躯壳,但却已经踏足了六境行列,想要将其困住可不容易。”
知白脸上带着一抹笑容:“不容易,但却能够做到,不是吗?”
许骄人点了点头,说道:“凭借那具棺材再加上周天星斗大阵以及荒州之上的七成宗师在此,困不住反倒是让人奇怪。”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话之后知白脸上的笑容变得更见浓郁了许多。
许骄人看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知白摸了摸鼻子,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如此程度的大妖,若是被困起来,着实有些可惜。”
许骄人很聪明,身为长林的首脑他自然是再聪明不过,听到这话之后便明白了知白要做什么,于是说道:“大妖固然拥有六境躯壳,但毕竟没有灵智,实力应该处于五境以上六境以下,何况你永远无法操控一根木头,纵使将此妖成功救出也不过只是一只只知道到处乱撞的野兽而已,难堪大用。”
知白目光闪烁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璀璨起来。
“如果我有办法能够改变他行走的路线呢?”
许骄人猛地偏过了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很长时间后方才缓缓说道:“若是如此,那倒是有意思极了。”
知白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印玺,然后抬头看着遥远海面上那些废物忙碌的身影。
“我这只黄雀等候了一年多的时间,总要出来飞一飞才是啊!”
他开着口,喃喃自语道。
转眼间数日时间便已过去,周天星斗大阵已经布置完毕,棋魔站在海面之上手托阵眼,明明是白日里众人却能够看到满天繁星,每一颗星辰似乎都闪烁着独特的光亮,远远看去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仿佛随时都会被星辰坠落碾压而死一般。
这便是周天星斗大阵,看到如此阵法,众人的心都是随之平静了许多。
就连一直漠然不语的无是非那搭在葬神棺上的手掌都下意识的松缓了些许。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镇压妖尸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着时间流逝,直到子良夜荒鸡时。
海面上风平浪静,面对着数百位五境宗师汇聚此地,即便是天地风云都不敢有任何变化,晴朗无雨的天气始终在持续着,在这期间这些人并未相互寒暄,只是一般如一的盘坐在原地养精蓄锐。
距离子良夜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一日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页白纸,白纸如同乌云一般遮蔽了苍穹,所有人跟着抬头看去,只见在那白纸之上站着一群儒生。
为首的正是当初在浮云岛上之时曾经见过一面的三七崖大儒,朱点墨。
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数位五境宗师。
“圆寂大师!”
白纸漂浮在海面之上,朱点墨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尊敬道。
作为整座荒州之上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无量寺住持,这天底下有很多尊敬他的人存在。
在荒州之上能够被称之为文圣的人不多,而儒道则是文圣的一个分支,天下有万卷书,万卷书便等于万条路,儒圣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只是三七崖最多的就是儒圣。
“朱长老。”
圆寂大师对着朱点墨点了点头,笑道。
环顾了一眼四周众多五境,朱点墨的目光在棋魔的身上停留许久之后最终落在了渡海大师身上。
渡海踩着海面上前开口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朱点墨点了点头,再度看了一眼站在李休身后的棋魔,然后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没有说话。
数日之后,天空之上再度出现了一行身影,与三七崖的书生装扮不同,这群人则是穿着一身黑袍,李休抬眼望去来者共有七人,有六位眼生从未见过,但他认识第七个人。
赵开元。
这是倾天策的人,倾天策与李休的关系自然要更近一些,因此在对圆寂大师行礼之后便站在了李休身侧。
“殿下。”
赵开元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说道。
李休行了一礼,问道:“一南近来如何?”
赵开元回答道:“任春楠提前得到鲁奇身死的消息,带领身旁心腹欲要在少主归宗途中行不轨之事,只是他们的行踪始终都在我等的监视之下,在少主还停留在浮白城的时候许长老和吴长老便提前将其擒下等待少主回宗发落。”
说着赵开元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左右的两位倾天策宗师,这二位应该就是许长老和吴长老了。
李休对着他们行了一礼之后便继续听赵开元说道:“少主回宗之后将任春楠囚禁于幽阁当中永世不得出,将她的两名心腹赐死。”
“那任春楠可是你们掌教的亲姐姐,李一南要对付她,难道就没人反对?”
梁小刀在一侧突然插话问道。
赵开元笑了笑,解释道:“倾天策是掌教的倾天策,如今掌教大人既然闭关了,那倾天策便是少主的倾天策,任春楠辈分固然很高,但还无法对倾天策指手画脚。”
梁小刀竖了一个大拇指,钦佩道:“我就喜欢这中干脆利落的,不像有些宗门,总爱讲什么身份辈分,全宗上下都围着一个老不死的乱转,能有什么出息?”
对于这话,赵开元显然是十分赞同,但周遭不少宗门听到之后都是眼皮一跳,面色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梁小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如今荒州之上的五大派已经来了其中三位,万香城看样子应该不会过来,典狱司行事独特诡异,再加上此地阵容已经足够强悍,想来也不会过来。
时间仍旧在不停的流逝,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六月初九。
这天的天色刚刚亮起,所有人便都已经站起了身子,棋魔手上托着一方虚无之印,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座岛屿,头顶之上周天星斗闪耀刺眼,仿佛随时都会倾落下来。
数百人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悬在头顶的灵阵图,最后确定了一下自身的方位之后开始动身踩在了各自的方位之上。
数百位五境宗师一同操控周天星斗大阵,即便是这极恶大妖真的是六境尸身,恐怕也走不出这周天星斗。
想到此处,所有人的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去。
数百位五境宗师共同掌控的周天星斗大阵,再加上三大势力在一旁策应,断无失败的道理。
众人各自站立,虽未曾说话但周身之上的气息却开始一点点的升腾而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锋锐起来。
在海域之上不单单只有五境宗师,四周起码还有着数万名的四境及四境以下修士,他们不敢靠近这座岛屿,只能乘船站在极远处,此刻目光看着这包裹方圆千里的周天星斗以及操控阵法的数百位五境,所有人都是震撼的无法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此阵容千年不见,不谈以后如何,眼下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便已经是此生无憾。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满天星辰照耀海面,海水之上倒映着极为好看的色彩。
今晚就是子良夜,也就是那大妖出世之时,但现在却风平浪静,就连海面上都是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平静的就像是一个镜面。
只是没有人会因此而放松警惕,周身气息反而是愈发的高涨起来。
无是非伸手将棺材的盖子打了开来,一股无比浓郁足以渲染诸天的死气从棺椁当中散发出来,如同浓烟一般铺天盖地的翻滚着,浓郁的黑气眨眼间便遮蔽了苍穹如同黑布一般盖住了周天星斗。
就连众人脚下的海水都是在呼吸功夫便已经染成了如墨一般的黑色。
这就是葬神棺,足以埋葬神明的棺椁。
棺材被掀开,无是非抬头看向了圆寂大师。
圆寂大师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手中的佛塔便迅速的缩小最后化作一点光点落在了无是非的掌心上。
无比庞大的佛塔在这一刻变得宛若鸿毛。
无是非并没有多看一眼,伸手将那点佛光放入了棺椁之内,佛光与死气相互缠绕却并没有发生冲突,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周天星斗还在闪烁着光亮。
而此时的海面却忽然震动了起来,方圆数千里
内的海水拔地而起,掀开了高达千百丈的滔天巨浪。
身前的那座岛屿忽然震颤起来,无数的泥土和沙石纷纷滚落入海水之中,一个高达万丈的巨妖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只见这巨妖的身躯就如同真龙一般,但却只是上半身,下半身则是人立状态,已经变作白骨的双腿支撑着上半截妖身,它的双脚踩踏海面,仰天嘶吼,巨大的嘴巴张开震动的天穹都是为之颤抖,在周天星斗之外漂浮着一轮月亮。
巨妖开口欲要将其吞食,月亮震颤月光绽放似乎是感到了恐惧一般。
但就在巨妖欲要飞天而起吞食月亮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身体,低头看向了那口棺材。
它停顿了片刻并没有移动身子,就像是僵在了那里一样,巨妖已经失去了灵智和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它可以感受到那棺椁当中所存在的危险,但是它更加能够感受到在那口棺椁当中所潜藏的一抹光明。
它渴望光明,所以需要光明。
巨妖迈开脚步朝着那口棺材走了过去,它的体型无比巨大,走到棺材之前就只需要一步即可。
四周数百位五境面色凝重无比的看着这头大妖,面色有些苍白,虽然没有交手,但是单单从那具妖身之上所传递出来那足以压迫灵魂的气息便足已知晓。
这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六境大妖,那通体上下所流传而出的威压震慑使得他们哪怕相隔遥远也是浑身颤抖。
这便是六境与五境之间的差距,修为强横类似于朱点墨和圆寂大师等人倒是还好一些,但其他一流势力当中的大多数实力较弱的五境宗师体内气海运转仿佛都是滞涩了起来。
棋魔并没有轻举妄动,周天星斗悬浮苍穹不曾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大妖之上。
高达万丈的六境极凶停在了葬神棺之前,它蹲下身子将手探入了棺椁当中,不知为何明明看起来只能容纳两三个普通人的棺材在这一刻却仿佛是变成了无底洞一般,即便是那大妖将整条手臂都塞了进去仍旧是探不到底,距离那佛塔明明是近在咫尺但无论怎么往前都无法碰触。
巨妖长出一口气,吐出了一道鼻息,鼻息落入海中激起了千层海浪,两道磅礴深邃的漩涡在海面之上旋转,吸引着海水疯狂卷动。
然后抬起脚迈入了棺材当中,棺材很小,它的脚很大。
但当那只只剩下了白骨的脚掌踏入棺材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阻碍。
半个身子倾斜进入了棺椁当中,距离那道佛光仿佛是越来越近。
紧接着,巨妖整个高达万丈的身躯尽数进入到了棺材之内,就仿佛是踏入了深渊一般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好兆头,但海面上的所有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现在。”
就在那巨妖彻底消失在棺椁当中之时,无是非的眸子猛然睁大,开口喝道。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刚响起还未曾落下的时候,始终看着这一切的圆寂大师便伸出了手,然后便看见自那棺椁当中飞出了一点佛光,佛光飞回了他的掌心之上化作一个小塔的模样。
正是那用来做诱饵的佛塔。
失去了心中的最后一点光明,那巨妖在短暂的迟疑了片刻之后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怒吼之声,吼声之强横竟是将海域之上四周的空间硬生生的震碎而去。
一位五境宗师因为大意之下松了一口气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慎陷入了虚空当中,被当场撕成了碎片。
巨吼之声由远及近,无是非拿起棺材盖猛地盖了上去。
一切声音都随之消失,天地间一切仿佛都平静了下来。
“成功了?”
有人看着那口棺材,声音颤抖的问道。
无是非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成功与否。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那口棺材,但棺材当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堂堂六境的大妖,纵使只剩下妖身,若如此便被镇压,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一些?
天空中悬着无数繁星,并不是周天星斗的假象,而是真正的似海星辰。
“还没有结束。”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忽然说道。
其他人皱了皱眉,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抬头看去,只见在那苍穹之上那轮月亮似乎开始缓缓倒退而去。
它在恐惧。
它想逃离这个地方。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怒吼,然后整片海域为之下沉,无数船只翻滚倒塌,即便是相隔遥远处的那些四境以下修士在这一瞬不知死伤了多少。
棋魔不敢怠慢,手托虚无之印,周天星斗大阵轰然运转,将所有狂暴溢出的能量尽数阻拦在千里之内,使其无法越出这段距离。
数百位五境宗师来不及惊骇急忙低头看向了那具棺材。
只见棺材盖已经移开了一条缝隙,而在那缝隙当中则是探出了一只手。
渗人的吼声从棺椁当中传出,让不少人的神情开始恍惚了一瞬,意识也是有些模糊。
“定!”
冥冥苍穹之上响起了一声佛音,只见圆寂大师单手掐印,天地当中生出了无数金莲,金莲落下驱散了那吼声所带来的震慑。
众人纷纷清醒了过来,目光闪烁间有些骇然。
这就是六境妖尸的实力吗?
单单只是一道吼声便已经强悍至此,若是此妖有灵智在身,那谁还能拦得住它?
无数莲花如同树叶一般簌簌落下,花瓣落在棺材上仿佛为其增重了千万斤一般使得那刚刚掀开的一抹缝隙再度缓缓地闭合了起来,大妖口中的吼声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众人都在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佛光不会消散,莲花自然也就不会落尽。
那只探出棺材的手却忽然握了起来,明明手中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是握住了整座天地一般。
海水不在流淌,莲花不在飘落,就连高悬苍穹之上的星辰似乎都不在闪烁。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一切事物都僵持在了原地。
除了周天星斗大阵之内的这些人。
那只巨妖露出了头颅,跟着便是肩膀还有两条手臂。
一页白纸飘了下来,白纸之上刻画着儒家的微言大义,使得那巨妖挣扎而出的身体停顿了一瞬,只见朱点墨以及他身后的数名三七崖儒生各自手持笔墨在天地之间书画出了万道生灵,以苍穹为纸,以海水为墨,以大地为基刻画出了一卷镇压邪魔的圣言天录。
圣言天录覆盖而下朝着巨妖镇压而去。
与此同时无量寺的六位尊者还有倾天策宗师长老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三大派彼此联手可并不多见,所爆发出来的实力自然也是骇人听闻。
叶开也在人群当中傲然而立,手中飞刀在划破长空算是在场当中为数不多能够真正对六境妖尸造成伤害的人。
只是六境肉身太强,即便是强如叶开能够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多。
棋魔掌控周天星斗,数百位宗师各自站位,彼此配合之下周天星斗大阵开始全力运转起来,头顶之上的繁星也是开始绽放出耀眼光明,然后无数光明被数百位宗师握在手上,照在了那口棺材上。
就像是有无数座大山一般照射下去,刚刚探出棺椁半个身子的妖尸便再度缓缓下沉。
那口棺材不停地震动着。
但六境毕竟是六境。
纵使只是一具妖身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妖尸抬起了双手,双手变成了龙爪架在头顶接住了倾落而下的那些星光,它的身体之上遍布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三七崖的圣言天录落在龙鳞之上只能带起一些轻伤,并不能够致命,还有无量寺的六位尊者以及倾天策的众多长老一同落下攻势也是效果甚微。
白骨从棺中踏出,先前被定格住的天地与海水在这一刻开始剧烈的翻涌起来,海面之上的两个漩涡当中有着两道妖气冲霄而起冲散了数百位五境宗师,让得周天星斗大阵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时间六境妖尸从棺椁当中站了起来,双手摊开在身前划过,空间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裂开了一道缝隙,并且绵延不知多少里,从遥远处看去就像是有人将天空撕开了一般。
巨妖抬头看向了天上的所有人,双目当中浮现一抹黑光,然后黑光落在了他的指尖,指尖就像是一个黑洞一般瞬息之间吸纳了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天地之气,无论是灵气还是元气,甚至在苍穹之巅都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缝隙,自缝隙当中流露出了丝丝乳白色的气体。
李休很熟悉这些气体,因为那是仙气。
无数的气凝聚在妖尸的指尖上然后轰然炸开。
天地再度一阵,无比狂暴的能量在它的指尖炸开,巨大的波动波及着方圆千里。
周天星斗大阵被撕开一道口子,圣言天录随之裂开两半。
六位尊者倒飞而会,坐下莲花寸寸崩裂。
倾天策的合计之术被硬生生的断开,棋魔的口中流出了鲜血,数百位五境的身躯轰然一震。
葬神棺当中散发着极强的吸引力但却无法将那妖尸拉低半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的惊骇无比。
一把飞刀出现眼前在妖尸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痕迹,叶开站在天空之上目光当中满是火热。
只是一具六境妖尸便强大到了如此程度,倘若是真正的六境又该是什么样的层次?
众人稳住身形,周天星斗大阵重新恢复,棋魔目光森然,大阵卷动着天地之力自创周天衍变世界,在周天星斗内,这便是他的世界,无数星辰宛若流星雨一般朝着那妖尸砸落下去,数百位五境身上再度出现了星光注入到星辰当中。
一尊佛塔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佛塔巨大身化万丈竟是将那棺材连同妖尸一同囚禁在了其中,恢弘佛光照耀着整个世界,六境妖尸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天地再度生莲,圆寂大师盘坐在佛塔之上颂着经文,佛光普照大地。
无上伟力从他的身上如水一般顺着佛塔流淌而下。
一股股精纯无比的佛门之力朝着妖尸滚滚而落。
这些力量是天地间至刚至阳至净的力量,也是可以感化一切的慈悲之力,再加上佛塔和塔内留存的舍利,几乎是在瞬间便镇压住了欲要挣脱棺材的六境妖尸。
但这股力量只能持续片刻,即便是佛法精深如同圆寂大师想要一直以如此磅礴之力镇压巨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很多人都清楚这一点,于是天空之上再度出现了一页白纸,儒家真言跃然纸上,朱点墨等数位三七崖宗师悬于高空,笔墨翻飞似海,一股股浩然之气宛若清水一般洗涤着世间污秽。
让得妖尸的行动更加缓慢了一些。
天地有正气,在很多时候最能代表这个正气的便是儒家的浩然气。
如果单纯的从属性相克来说,阴秽邪魅之物最恐惧的便是浩然气。
但这些浩然气还不够,朱点墨抬手划开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化作墨水洒落在笔纸之上,其余几位宗师也是如此做法,此举固然会元气大伤,但却会让天地之间的浩然气拔高何止数倍?
这是最后的机会,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阴阳为引,翻转天地,镇压不世之凶。”
棋魔双手掐着印决,面色惨白无比,口中再度一大口鲜血喷出,周天星辰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亮,其余人都猜出了他的打算,心中纷纷一惊,这棋魔竟是打算引爆周天星斗,从而换取到一次最大的打击。
要知道倘若周天星斗引爆也就意味着周天星斗大阵破碎,换而言之这是在搏命,赌的就是这一次能够彻底将这妖尸镇压,一旦失败,则失去了再度镇压的可能。
但是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这就是唯一一条路,并没有迟疑,数百位五境齐齐手掐印决,周天星斗轰然炸开。
此刻若是有人从苍穹之巅看去,便能看到一团弥漫方圆千里的火花一闪而逝。
火光牵引着浩然气照亮了佛光普照棺椁。
巨妖仰天嘶吼,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半点力气,这吼声当中似有不甘。
但在佛光和浩然气以及周天星斗的镇压之下,纵然再有不甘却也只能缓缓地隐没到了棺椁当中,绝世大凶仿佛真的被就此镇压了一般。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树上的那轮月亮
始终在震颤不已的葬神棺终于是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弥漫在天地之间的妖尸之气也开始逐渐消散。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沉底破碎,数百位五境宗师盘膝坐于天空当中,一个个的面色都是苍白无比,泛着青色,引爆周天星斗的威力固然强大无比,但对自身所造成的伤害却也是极重,此刻的众人基本都已经身负重伤。
三七崖的数位儒圣也是如此,以血肉祭天地,牵引浩然正气,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
佛教的六位尊者以及倾天策众多长老受的伤要轻一些,但也仅仅只是轻一些罢了,所幸除了刚开始被虚空碾碎的那位五境之外并无他人死亡。
但即便如此场中的气氛还是有些凝重,就算早有预料却仍旧忍不住感叹,整个荒州之上七成的宗师修士对付一位六境妖尸竟是如此艰难。
固然也有着诸天卷上排名前十位的强者只来了圆寂大师一人的原因,但也不得不承认六境妖尸之强大,六境也是一个让无数人憧憬无比却又不可及的境界。
佛塔并未收回,只是缩小成了原本的百丈大小依旧悬在高空之上,佛光也并不像之前那般浓烈,变得淡了许多,修为高深如圆寂大师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有些疲惫了起来。
催动佛塔和天地生出万丈佛光,不仅如此还要牵引佛光压制妖尸,这可比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就如同佛光不曾消散一样,众人也不曾放下警惕,葬神棺仍旧很是平静,仿佛那大妖就此坠落了无尽深渊,被锁神的枷锁捆绑全身,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翻腾的海水重新恢复平静,变得宛若镜面一般,天地当中的诸多异象都已经消失。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无是非走到葬神棺一侧身后按在了棺材板上,他能够感受得到先祖正在棺中沉睡,感受到这一切之后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抬头看向了李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人面上的警惕散去,天空之上的佛塔倒飞而回回
到了圆寂大师的掌心之上。
“大凶已除,功德无量,老衲在此谢过诸位道友同心相助。”
圆寂大师颂了一声佛号,然后对着在场的数百位五境轻声说道。
众人不敢受礼,侧开身子齐齐回礼。
这是一件好事,六境妖尸被镇压,避免了自家宗门可能会遭遇生灵涂炭的可能,可以说这两个月以来压在每个人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去。
天色还未亮起,丑时甚至还没有过去。
“那是什么?”
梁小刀抬头看着天上,只在在那里有一道亮光划破天际一闪而逝。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破碎散去,那么天上的星辰自然便是真正的星辰,那轮月亮也是真正的月亮。
此刻有星辰落下想来应该便是流星。
许多人抬头看去,目光中并未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意思,流星虽然不常见,却也不算少见。
“这流星好像越来越大了。”
不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奇怪的说道。
这流星的确越来越大了,所有人都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颗流星不足以引起众人注意,但当他真的引起你的注意的时候,那么一切就都已经晚了。
圆寂大师抬手在空中凝聚出了一片佛印阻拦在了流星之前,但仓促之下却已经是为时已晚,流星划破佛印不作丝毫停留继续落下。
两把飞刀齐齐出现在了流星之前但只是刚刚接触便被击飞出去,叶开浑身一颤,鲜血自口中喷出,但那双眸子却死死的盯着那道流星。
星辰划破长空划过了所有人的面前落在了葬神棺上。
无是非的身子倒飞出去落进了海水当中,浣熊的眸子陡然间染上了一层猩红,在李休和梁小刀等人的面前凝聚出了一层光幕,但还是被星辰撞击棺材的余波给碾成了碎片,几人的身体也随之倒飞出去落进了海水当中。
无垠的海面上升起了尘烟,那是破碎船只的木屑,是衣角化作的灰烬,也是葬神棺化作的齑粉。
朱点墨面色阴沉,抬手拂袖,狂风吹拂海
面,吹散了那些激起四散的烟尘。
尘烟散去,星辰坠入深渊,落进海底,自始至终都无人真正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葬神棺已经化作齑粉在原地留下了一处黑洞,深邃无比的黑洞肉眼可见的旋转着,周遭的空间随着黑洞的旋转开始发出裂缝然后破碎。
起初还只是周遭一点,然后越来越远,黑洞每旋转一圈空间裂缝便随之蔓延而出越来越远。
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巨变,盘坐在天空当中深受重伤正在恢复伤势的那些五境宗师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朱点墨目光冰冷,浩然之气冲霄而起,猛地抬头看向了西南方向,杀意森然。
圆寂大师面带悲悯,双手合十,轻颂佛号,天地生出万片莲花,莲花分开万片花瓣,仿佛要将这片海水尽数淹没填充一般。
但却为时已晚。
无量寺六位尊者端坐金莲之上,闭目不忍视。
赵开元看了一眼李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已经再无挽回的余地。
所有人的五境宗师面色铁青。
叶开站在天空之上长身而立,面上的轻佻消失不见,他的目光随着朱点墨一同遥遥注视着西南方向。
那是唐国所在,那是小南桥的方向,那是南雪原深处。
“天之痕!”
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海面之上,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然后数百位五境宗师齐齐一惊,面色都是有些难看起来。
即便是此刻圆月当空,群星闪耀,众人抬头看去依旧能够看到横贯长空的一道深深地痕迹,久久不散。
在南雪原深处,大祭司从浦掌管着一棵神树,上面结着一轮太阳和六个月亮,这些年来陆续用掉之后便只剩下了三轮月亮,如今再度射出了这道天之痕之后便只剩下了两轮月亮。
付出如此代价就只是为了击碎葬神棺释放妖尸。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李休想着这个问题,但却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得天地轰然一震。
一只龙爪探出了黑洞。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光明与黑暗
所有人都是面色无比凝重的看着这只龙爪,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粉碎,葬神棺也已经化作齑粉,也就是说除非将这六境妖尸斩杀在此,否则便无法阻挠他。
但谁能杀他?
诸天卷前三人联手或许可行,但三人皆不在此,那么还有谁能做到?
不知为何有人想起了萧泊如,凭借这位剑仙的攻伐无双或许也有机会,但人家早已经入了六境破碎虚空而去。
龙爪探出抓住了虚空裂缝,然后高达万丈的妖尸身躯从黑洞当中挣脱而出,巨妖低头看着海面,自口中射出了一团火光,火花燃尽了黑洞重新露出了深蓝海水。
万丈妖尸站在海面之上,俯视着身前众人,它感到很愤怒,没有灵智就代表没有思考,所以它不会去想这些人为何要将它镇压。
但它还是会感到愤怒。
愤怒会带来杀机,于是他抬起了龙爪,龙爪幻化成双手在胸前紧紧贴合在一起然后缓缓拉开。
自其双掌之间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很小,就真的只是一个小点,甚至还没有人类的一个手指头来的大,与万丈之高的妖尸比较起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肉眼不可见。
但是当所有人看到这个光点的时候确实面色剧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五境宗师纷纷起身踏空而去,叶开化作一道刀光出现在了李休等人的身前抬手将李休和梁小刀还有聪小小卷入了周身气旋当中,身化流光远遁而去。
他的速度最快,后发先至很快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在他的腋下夹着一个年轻人,李休抬头看去只见苏子瑜像一个大虾一般被叶开夹在胳膊里,见到他的目光之后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佛教六位尊者也乘莲花退去,只有圆寂大师还停留在那巨妖身前,手中佛塔再度化作万丈之高朝着巨妖罩了下去。
光点悬于龙爪之间,那个光点仿佛是一切之最原始,就像是天地当中所出现的原点一样。
天空垂下,地面升腾,整片大陆开始随之变形。
然后光点轰然炸开,天地再次恢复
原貌,但脚下方圆千里之内的海水尽数蒸发一空,使得无垠海域之上出现了一块真空地带,久久没有海水重新填充。
佛光暗淡无比,佛塔缩小重新飞回了圆寂大师的手掌当中,但此刻的圆寂大师却是浑身沾染着金色鲜血,在其心口之处有着一点佛光护持着生命不灭,除此之外浑身上下都是黯淡无比。
抬眼看着那迈步前行的妖尸,圆寂大师叹了口气,无数莲花落在身上。
渡海大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侧,引渡佛光照耀着他的身躯,二人缓缓朝着一侧让开。
六境妖尸并不追击,只是觉得身前拦路之人全都消失,它迈开脚步朝着眼前方向走了过去。
前方是大海,但数千里之外便是陆地。
妖尸总会走到陆地之上,然后他虽城池,踩塌苍生,碾碎山门,摧毁法阵。
它所走过的地方将会是尸山血海,将会是狼藉一片。
“吾等已经尽力了。”
看着圆寂大师脸上灰败之色,渡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圆寂脸上带着苦意,眼中满是惭愧:“但我们做的还不够。”
大妖渡海而去,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却已经是无法阻拦。
“知白!”
叶开的身子落下,将李休等人放到重新放到海面之上,不一会儿朱点墨等人也落在了此地,同之一起的还有傅云霄和方良以及无是非还有不戒小和尚。
他有些难以理解,不惜耗费一轮天之痕也要将六境妖尸从棺中放出,知白此举是为了什么?
除了得罪这些荒州之上的势力之外还能做什么?
棋魔的身体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站下,他的伤很重,引爆周天星斗他首当其冲。
......
......
海域边缘,巨石之上,知白等人仍旧站在此地远远望着遥远海面上发生的这一切。
他的手松开了那枚印玺,这段期间他就是用这方小印和大祭司从浦进行沟通商议的。
“下一步是什么?”
许骄人看着
渡海而行的妖尸,开口问道。
知白说道:“下一步很简单,只要将这妖尸引入唐国便可以了。”
“李休引妖尸入棺是因为那大妖内心深处渴望光明,所以才能用佛塔当做诱饵,你没有佛塔,又要如何引诱?”
许骄人问道。
知白笑了笑,目光在眼眸当中流转着:“这世上的人有多么渴望光明,便有多么渴望黑暗,能够吸引妖尸的不单单只有光明,黑暗一样可以。”
如果说天底下最极致的光明便是那尊佛塔,那么最极致的黑暗自然便在阴曹。
许骄人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印玺之上忽然有着一抹光亮一闪而逝。
知白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东风已到,万事俱备。”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到刚刚还在盲目前行的妖尸忽然顿住了身子,然后周身之上升腾除了如雾一般浓重黑气,比这黑夜还要深邃。
海面之上的数百位宗师先是一愣,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旋即纷纷一惊。
那妖尸竟是改变了方向。
所有人齐齐转身朝着妖尸前行的方向望去,心里在急速的思考着这一路上都会遇到哪家势力。
然后绝大多数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但也有几家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妖尸为何会突然改变方向?”
“从这个方向朝前一直行走,似乎是,唐国?”
有人确定了一下方位,忽然惊声说道。
接着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一道横贯长空的天之痕。
心中忽然明白了为何南雪原会如此做,而在这妖尸改变方向的第一时间,李休便已经明白了知白要做什么。
祸水东引。
他的面色冷若寒冰,可想而知一旦妖尸踏入唐国,那将会造成真正的生灵涂炭,万里血流。
圆寂大师托着佛塔欲要绽放佛光将那妖尸重新引回来,却发现已经是没有任何用处,那妖尸竟是连丝毫的停顿都不曾出现。
心怀光明之人,终将堕向黑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原来是去往唐国
许多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在愤怒之余又有些庆幸。
他们原本已经将妖尸成功镇压,后来却被天之痕摧毁,这一切当然值得愤怒,但后来他们发现这竟然是南雪原和唐国之间的一场博弈。
愤怒之余便多了一抹庆幸和看热闹的态度。
人性就是如此,当你觉得天之痕摧毁葬神棺是想要祸乱荒州的时候,很多人都想着去南雪原走一遭。
但当你发现天之痕摧毁葬神棺是为了引妖尸入唐国,那这些原本打算去南雪原走一遭的宗师们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正妖尸最终会离开荒州,而且事已至此也已经无法改变什么。
荒州之上七成的宗师齐聚此地方才能够将其镇压,而眼下葬神棺已经化作齑粉,那么唐国打算如何处理?
如此想着许多人将目光放到了面色冰寒的李休身上,眼带好奇之色。
......
......
“小师弟对于人性的了解现在看来应是愈发透彻了。”
江临伞说道。
知白看了他一眼,笑道:“四师兄见笑了,祸水东引至唐国,这些荒州之上的宗师们自然看得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之痕射穿了葬神棺他们固然感到愤怒,但却还不至于让他们这些人联手去南雪原走一遭。”
说到底这是大唐和荒人之间的博弈,他们可不想轻易插手其中,毕竟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都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就像知白所说,这件事固然会让他们感到愤怒,但却还没有到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上南雪原的愤怒。
人性其实就是如此,他们因为恐惧妖尸所以联手,但当发现这妖尸最终会离开荒州去往唐国,那么就没必要因此再浪费时间。
或许能够借此机会削弱大唐的力量,反而是一些人乐见其成的。
“但也有些人是有良心的。”
二先生看着海域之上突然说道。
知白点了点头,赞同道:“世上终究有那么一小撮人是有良心的。”
海域之上可以说九成九的人都会就此罢手重新变成一个旁观者,但是小玉山和三七崖是绝对不会
罢手的。
固然不会杀上南雪原,但往后若是遇见了荒人,恐怕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六境妖尸一路行走会留下一条千万里的血路,不知要死多少人。”
二先生轻声说道。
知白淡淡道:“只要死的不是荒人,那么无论死多少人,与我等又有何干?”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二先生摇了摇头,不在讨论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说道:“只是你可曾想过,六境妖尸固然强横,但却没有灵智,终究不如真正的六境。”
的确如此,就如同先前在海面之上一样,那妖尸的实力固然恐怖,但却并没有对那数百位五境宗师造成什么太大的伤亡。
“不如真正的六境,它就进不去唐国。”
“为何进不去?”
“因为大唐还有一个人,这妖尸在五境之上,却在六境以下,那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知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于是笑了笑,说道:“师兄有没有想过,其实一开始我的目的便不是唐国,而是这个人。”
二先生看着他,就连一旁的江临伞和许骄人同样看了过来。
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有些不太好意思,知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解释道:“这妖尸或许会死在那个人的刀下,但那个人也会受伤不是吗?只要他受了伤,那谁还有能力守护唐国?谁还有能力孤刀镇风雪?”
“他是唐国最高的依仗,如果这个依仗在未来十年里再也提不起刀,那这个天下无敌的大唐就会变得如同白纸一般脆弱。”
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环视了一圈之后重新放到了海面之上。
“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李休永远也想不到。”
他的眼中带着平静和快意,就像是在下一盘棋,一盘就连对手都看不清的棋。
李休啊李休,薛红衣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你却连这第一步都看不穿,又有拿什么赢我呢?
......
......
六境妖尸距离陆地越来也近,所有人都只能看着这一切无法阻止。
“小子,看来你们大唐要倒霉了。”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阻止着巨妖。
在对方的修为实力远超自身的情况下,即便你想出了千万种阴谋也是毫无用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是那般的不堪一击。
目送着巨妖离去,数百位五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相互行礼之后纷纷离去,事情到了现在虽说差强人意,但也算得上是就此落幕。
再留在此地除了看热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虽说这妖尸是往唐国而行,但毕竟是六境妖尸,还是要先回到宗门当中多做准备。
“过些日子我会让门下长老和弟子前往唐国小南桥历练。”
白纸重新漂浮在天空之上,朱点墨和傅云霄等三七崖的人踏上了白纸欲要离去,在离开之前朱点墨对着李休开口说道。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三七崖会派人去小南桥作为外援,一同对付荒人。
可想而知这一次天之痕射穿葬神棺的事情彻底得罪了三七崖。
和无量寺的慈悲济世不同,三七崖内固然修浩然气,但同样有书生傲气,他们此番镇压妖尸为的同样是救世,但却被荒人毁了,这让这群傲气的书生们着实无法接受。
用坊间的话来说就是总要把场子找回来。
“谢前辈。”
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朱点墨点了点头,白纸在空中漂浮迅速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倾天策也会派遣数位宗师前往北地,今日之事我等还要回去与少主商议,殿下告辞。”
赵开元对着李休点了点头之后便也起身随着其余人一同离去。
转眼间海域之上的人便已经全都散去,便只剩下了无量寺以及李休一行人还有叶开和苏子瑜两个。
而那大妖此刻已经登上了海岸,白骨形成的双腿泛着漆黑之气踩踏的地面震颤不已。
李休看着这一幕,面色愈发冰寒。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微妙的平衡
“佛塔对他的吸引已经无效,葬神棺已经被毁,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镇压先祖了。”
无是非看着渐渐远去在地面上带起层层沟壑的妖尸背影,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现在就只能就此罢手,看着它走到我唐国境内?”
梁小刀挑了挑眉,有些生气。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无是非的眉间带着寒意,冷声道:“我不在乎这件事是否是你唐国和荒人之间的博弈,我只在乎荒人用天之痕击碎了葬神棺,让先祖身死而不得安宁。”
“那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他转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感谢道:“圣龙一族少族长无是非谢过住持今日之恩。”
圆寂大师面上已经恢复了笑容,摇头道:“妖尸一事固然可惜,种下了因却不能了结果,此乃我之罪也。”
在圆寂大师看来这件事没有取得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结局,那就是他的过错。
无是非同样摇了摇头道:“用佛家的话来说这是我圣龙一族当年种下的因,纵使这份果再如何难以下咽却也和贵寺无关。”
他不是一个拖沓的人,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于是在离去之前转头看向了李休,轻声道:“日后若有机会去往妖域,是非必定扫榻相待。”
这话当中固然有着对于李休的重视,但又何尝没有对于他的亏欠?
“日后有机会定会叨扰。”
相互行礼之后再度点了点头,无是非身子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巨龙穿破了云层踩踏着繁星而去。
妖族本就得天独厚,圣龙一族作为其中皇族翘楚其族人生下来之后便拥有着翱翔长空的能力,基本每一个种族的妖类都拥有着一项独特的种族能力,与之相比人类则显得平庸许多。
这也是妖族被称之为得天独厚的原因。
但人类胜在兼容,胜在讲规矩。
这也是如今的大陆上人族强盛的根本原因。
“不戒可想随为师回去?”
圆寂大师看着不戒,开口问道。
不戒摇了摇头,两只耳朵在脸颊两侧晃
了晃,说道:“弟子身为佛子,自当要以身作则,充当表率,这妖尸一路行走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总需要有人救治。”
在这种时候如果说要拯救苍生将那妖尸斩杀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只是救济那些受伤在妖尸手中的人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托着佛塔回到了无量寺,佛门的六位尊者也随之一同离去。
佛门慈悲,不忍见世人落得如此苦难,但却又没能力对付那大妖,便只能多派一些弟子沿路救死扶伤,多尽一份力。
“本想请你去小玉山走一遭,现在看来你应该有事情要处理。”
叶开的脸上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且很是熟悉的轻佻之色,既然这妖尸他们处理不了,那就无需再去多想,总有人能够处理。
李休沉默了一瞬,他的确有事情需要处理,知白设下了局,而他却还是没有办法破解,这很让人恼火,也足够令人生气。
“我想在处理这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些时间去一趟小玉山。”
叶开眨了眨眼睛,盯着李休看了半晌,看样子应该不像在撒谎,于是点了点头:“现在就走?”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再走。”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子将目光放到了海岸之上,在那里有一片迷雾,迷雾之后是一片沙滩,沙滩之上有着一群巨石,在巨石之上站着几个人。
他的眸中泛着黑灰色,目光穿过迷雾和黑夜落在了那几个人的脸上。
知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对着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你在找死。”
双方的距离太远,自然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可以看清彼此的口型,所以李休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知白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微微一笑,同样无声的说道:“或许死的人未必是我。”
不再理会,李休对着叶开行了一礼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叶开点了点头,身形不动,一把飞刀却切开了海面出现在了迷雾之后,他的速度很快,他的飞刀更快。
但只
是刚刚穿过迷雾便被知白身侧的那个独臂男子捏在了手中,然后扔进了海里。
叶开眼前一亮,抚手问道:“这是何人?”
李休说道:“许骄人。”
“可惜今天受了伤,要不然一定要去讨教一番。”
叶开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放眼天下能够值得他眼前一亮的对手可是不多。
“你自己飞。”
叶开看了一眼棋魔,然后抬手卷起了李休等人飞身而起。
方良并没有随他们一同离去,而是独自乘坐云舟离开了这里,如果与李休之间的对弈不算数的话,他今年依然可以下两盘棋。
每年只能下两盘,这很少,所以就显得弥足珍贵,每一盘都要和天下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弈。
去年他曾答应过傅云霄,少了一盘,还剩一盘。
这一盘就显得更加珍贵。
但他的心中却已经有了人选。
“要不要试一试?”
江临伞开口问道。
这个试一试指的自然是杀李休。
知白摇了摇头,说道:“李休是一个命很大的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好不要出手,棋魔固然身受重伤,但叶开的伤只是不轻不重而已,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熊灵,而且四师兄不要忘了,在暗处始终有一个人在盯着咱们。”
“裴子云?”
江临伞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
知白笑道:“裴子云要杀许先生,但他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还有二师兄在侧,他会一直跟着,也会一直隐藏在暗中不被我们发现,但只要有机会出现,他就绝对不会错过。”
现在的形势就是如此,李休身旁有棋魔和浣熊,如果论起实力的话,浣熊不如二先生,棋魔不如许骄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暗中有一位裴子云,这就是维持双方的平衡。
“他以为他能够破局,却不知晓这场局背后还有更加庞大的局,而他却始终无法发现。”
知白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心里想着阴曹和万香城的事情,觉得开心极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插了翅膀的大老虎
世上有无数人,人人都不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算计。
有人为了偷工减料,有人为了冠冕堂皇,有人遇事先敬富贵,有人遇事首重达官。
见义勇为不叫见义勇为,反而要赔些银两。
人心是无法窥视的,所以你无法猜测旁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事事料敌于先终究还是将双方的一切都摆在棋盘上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云雾之后便是沙滩,沙滩之下又有什么?
没人知道。
唐国这段时间过得很安稳,北地自然无事,小南桥有了子非的镇守再加上陈老将军已经苏醒,而且上次荒人损失惨重,这几年来也是安稳无事,只是偶尔有些小摩擦出现,对于大局来说无法影响什么,不痛不痒。
“这些日子以来太尉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唐国,太子东宫当中,刑部尚书宋大仁以及接任国师府的陈彦彦还有辅臣大相杨飞鸿三人齐齐聚在此地,商议着国内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陈彦彦伸手结果李弦一递过来的一封密信,上下打量了一眼之后递给了其余二人后开口说道。
宋大仁没有说话,他的话本就不多。
杨飞鸿则是老神在在的端坐那里,斜眼看着在座几人。
“京城的官员调动升迁几乎全都经过他手,我们的人被打散了大半分散在各个要门处理一些闲置的事情。”
李弦一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无奈。
齐秦贵为太尉,也兼吏部尚书,执掌唐国境内官员调动审核,除非是事关重大的要职,否则即便会太子贵为监国,也总不能一直和当朝太尉唱反调。
所以有些事不好阻止。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让我担心的是长安城防和城外清策军以及城内巡防营全都是李安之的人,而李安之是皇后的人。”
陈彦彦目光一闪,开口说道。
军政本事两种体制,通常来说是政治把控军事,但如果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双方撕破了脸,政治可是无法挡得住军事的。
听到这话李弦一的眉头微微
一皱,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走那一步?”
陈彦彦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只是在闭关而已,所以没人敢走那一步,只是手中有剑不用和手中没有剑终究是两码事。”
太子这头有禁卫军和国师府还有太子六率,论起实力来说并不逊色巡城卫和清策军。
但他是监国,是太子,现在长安城里竟有人与他势均力敌,这本就是不应该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话,太子手中就没有了必胜的筹码。
“北地虽说不插手太子之争,但实则却更青睐殿下,只是青睐归青睐,外军不得插手京城之事,这也是大家彼此都有的默契。”
“这几年太尉和皇后在天下不停布局,不知换上了多少个自己亲自提拔上去的官员,据我所知现如今除了大唐东方还掌握在崔崖思手中之外,其余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被安插上了眼线和官员,仿佛随时都要取而代之,即便是四九城也开始出了问题。”
东宫之内很安静,屋内亮着灯光,两侧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夜色染着草木,看起来很是安宁。
陈彦彦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国师府收到的消息,开口说道。
李弦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是在布局提升吴王的威望,让天下都有吴王的人,如此一来别说不说,起码在声势上已经逐渐与你到了伯仲之间。”
陈彦彦继续说道。
李弦一又问道:“那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有两种。”
“哪两种?”
“第一,这些官员虽然被分配到了不同地方,但基本都只是二把手,很少有能够真正一言而决当地事物的人,只要我们找一些把柄将他们从那个位子拉下去就好了。”
“可把柄不是这么好找的。”
“究竟有没有把柄并没有关系,关键是我们说有把柄,那就一定有把柄。”
李弦一想了想,说道:“第二种呢?”
“如果这一切的源头都在太尉身上的话,那我们不妨先解
决掉这个源头,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变得简单了。”
陈彦彦认真说道。
宋大仁猛地偏过了头。
杨飞鸿也是胡子一颤,脸上那副看戏的模样终于是豁然一变。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李休一定要你接手国师府。”杨飞鸿的面色有些难看,语气也跟着恼怒起来:“因为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陈彦彦却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道:“我知道做事要有底线和规矩,但太子是太子,他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监国,这就代表着未来的唐国会交到殿下的手上,太尉明知这一点却反其道而行选择了皇后和吴王,这就是不讲规矩。”
“如果他不讲规矩,那我们也没要遵守道理。”
“不行。”
杨飞鸿看着他,警告道。
太尉是国之重臣,不说是桃李满天下,受过他恩惠的官员们也是数都数不过来,且不说这样一个狡诈如妖的人能不能杀得掉,就算杀得掉你用什么理由?
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清楚,大唐很大,但只有一座晋城,只有一个崔崖思。”
这几年来太尉和皇后的势力不停渗透到各个地方,只有崔崖思镇守的东方始终没有被渗透,因为自晋城开始往后每一座城池的官员任命调动全都要崔崖思亲自批阅,而从长安城发来的调书无一例外全都被他撕了,太尉和皇后派来的任何人都在上任的途中莫名其妙而亡。
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五境宗师亲自护佑太尉心腹弟子前往晋城往东的白帝城上任,结果刚出晋城还没到白帝城便尽数身死,就连那位五境宗师也没能幸免。
那事之后太尉发了雷霆之怒,但却拿已经将整个大唐东方经营成铁通壁垒的崔崖思没有任何办法。
可以说如今除非陛下亲自出关罢了崔崖思的官,否则谁也别想染指大唐东方一步。
这就是崔崖思摆出来的态度,让天下人看的态度。
未来的皇位一定要是李弦一的,其余任何人想要染指都要想想清楚,在长安一侧可是还盘着他这只插了翅膀的大老虎。
第一百八十七章 等爷当皇帝
只是就如同陈彦彦所说的一样,大唐就只有一个崔崖思。
“我们并不需要去在意那些人,太尉提拔了很多人,但真正能做主的仍旧是我们的人,何况最终决定结果还是要在这京城之中。”
杨飞鸿其实对于太尉的那些手笔并不在意,折腾的再如何厉害到最后不过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场的几人包括陈彦彦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尉的小动作一直很多,只是这几年格外的多。
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放任不管。
这也是李休一定要推荐陈艳艳的原因,因为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事情,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
“无数官员的任命和调动影响的并不单单只是我们彼此牌面上的实力,同样还影响着天下人的看法和朝中那些墙头草的风向,我们不去管,在一些人眼中并不是不在乎,而是管不了。”
“墙头草很没用,但墙头草总能让墙体倾倒向一侧,这就很有用,所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放任。”
杨飞鸿这一次没有反对,在他看来这件事可做可不做,不做无伤大雅,做了锦上添花。
自陈彦彦掌管国师府之后,原本行事稳重的国师府就变得锋芒毕露起来,这或许算不上好事,却也绝对不算是坏事。
“你想怎么做?”
李弦一看了一眼窗外,夏夜的景色带着独特的安逸,平静的像是一汪深潭。
陈彦彦想了想,说道:“既然不能动齐秦,那总要拿个人开刀,让齐秦无暇他顾,然后我们再慢慢拔除那些插在各个城池地方的钉子。”
“拿谁?”
杨飞鸿再度出声问道。
陈彦彦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仔细的想了很久之后方才睁开眸子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大仁,开口道:“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想来还是交给宋大仁亲自动手为好。”
宋大仁沉默了一瞬,目光之中泛着寒意,淡淡道
:“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陈彦彦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那就劳烦大人走一趟。”
宋大仁起身对着李弦一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东宫。
“朱奎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不低,杀了他会有些难以善后。”
杨飞鸿轻声说道。
陈彦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之中带着森然寒意:“为了替长林妖人应子安报仇,长林余孽潜藏京都数年袭杀了御史中丞朱奎,这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杨飞鸿再度沉默了起来,说道:“如果你开了这个先河,皇后那头便也可能会如此做。”
陈彦彦淡淡道:“他们做的还少吗?既然他们已经耐不住寂寞非要玩一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看看笑到最后的究竟会是谁。”
正如杨飞鸿所说,陈彦彦的确是一个疯子。
太子与吴王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底线,那就是正在闭关当中的陛下,所以这时间很紧迫,皇后一方想要在陛下出关之前为吴王奠定大势,从而掀翻太子。
太子一方最稳妥也是胜算最大的做法就是守势,将自身做成一个铁桶滴水不漏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陈彦彦却抱着和皇后一方同样的想法,他也要在陛下出关之前就将这件事彻底解决,只要皇后一方的人都死光了,那这场战斗自然就是他们赢了。
“其实很多事情殿下都心知肚明,只是您的心肠太软,很多事不想做也不愿做,这就是李休要我接任国师府的原因。”
陈彦彦站起身子对着李弦一行了一礼,说道:“以后殿下想做的事情我会替您去做,殿下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会替您去做,事关皇位,天下苍生,那就不能手软。”
李弦一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明白了为何李休一定要让陈彦彦接手国师府,因为在国师亡故和李休远走的情况下,太子一方真的需要一个敢于使用铁血手腕敢于杀人的人存在。
“如果你想做,就去做,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
李弦一开口说道。
东宫之内的事情已经讨论完毕,陈彦彦和杨飞鸿并肩朝外走去。
杨飞鸿说道:“殿下重情,所以很多事他无法放手而为,你如此做会让他开始习惯这些残忍冷酷的阴暗做法。”
陈彦彦并不在乎,只是道:“但他会变的更像一个君王,不是吗?”
杨飞鸿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他会是一个好君王,但他不会变成一个冷酷的君王。”
陈彦彦抬头看着他。
杨飞鸿继续说道:“一个君王一定会懂得你的做法,但却未必会和你一样做,太子其实是很与众不同的人。”
陈彦彦皱了皱眉,并未说话,他并不在意李弦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在乎李弦一能不能成为皇帝,因为李休的关系,无论是站在书院还是北地的角度来说,李弦一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那应该不是回国师府的路。”
离开东宫之后,杨飞鸿看着调转身形的陈彦彦说道。
陈彦彦脚步并未停顿,只是声音传了过来:“在回国师府之前,我还要去见两个人。”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杨飞鸿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便不再理会。
而此时的东宫之内,太子李弦一并没有休息,而是手里捧着一本小书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书正是倾天策的茶前录,而且不是唐卷。
而是荒州的茶前录,上面记载着李休这段时间在荒州所做的事情,最新的倒悬天一事还没有登录,他看的只是当初圣宗之上的事情。
“这才对嘛,大丈夫冲冠一怒为红颜,死两个人没什么,把弟妹给我抢回来才重要,区区圣宗和万香城也敢翻天了,等我干掉那个老妖婆之后腾出手来非得上你们荒州走一遭。”
“还有阴曹这个一群死人的地方,雪国竟然也插手了,等爷上位当皇帝,一个一个给你们踏平了,让你们欺负人。”
李弦一靠在椅子上,读着茶前录上的内容,时不时的呵呵笑着。
开心极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切还是一切
自大唐建国以来虽然做不到人人都是大富大贵,也无法保证每个人的孩子都能进入私塾或是学院,但尽可能做到人人辛苦一年到最后总能有些盈余,日子也不算苦,每日的劳作也称不上累。
所以很多人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人嘛,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
但不可避免总有一些自幼孤苦无依的人。
朱奎就是这样的人,他自小生活在武安郡阳图镇,是个孤儿,父母早丧,四岁以后就全都靠着周围街坊的救济才能活下去,吃着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好在父母虽然过世,却为他留下了一间屋子,不大,而且并不值钱,不过胜在能够遮风挡雨,也算不错。
他过够了苦日子,尤其是受够了旁人的白眼,每天就连吃饭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很难熬的。
直到他九岁的时候在茶馆打杂给阳图镇的私塾先生送了一杯茶,往后的每一天都要去送上一杯。
如此持续了两年,私塾先生决定收他为弟子,他只是一个小镇的教书先生,没什么大本事,但让朱奎读书识字过上吃得饱饭的生活。
也不会再受人白眼。
十七岁的时候教书先生死了,朱奎再度变成了独自一人,私塾变更到了他的名下,但他却并没有留在镇子里度过余生。
他去了武安郡,凭借自己出色的学识得到了郡丞的赏识,十八岁进入了武安郡的官学。
官学当中所教授的内容很多,这也是朱奎第一次正式接触到了修行一道,他的天赋不算好,也不算差,不上不下,很是中庸。
但中庸就是好,因为不差就是好。
所以他很快踏足了初境,用了四年的时间入了二境承意。
这速度绝对不算快,和官学之内的一些天骄比较起来更是差的远了,尤其是和郡丞的独子宋大仁比较起来就更是不如。
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很好,在官学之内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朱奎最常去的也是郡丞家,还被人笑称为宋郡丞的半个儿子。
后来官学毕业之后宋大仁便进入了官场当
中沉浮,朱奎则并不想这么快就开始勤恳的做官,他想要做一做自己的事情。
于是在和宋大仁告别之后他便离开了武安郡,行走天下。
这一走就是十年。
三十五岁的朱奎在认识了一个姑娘,很普通的农家女子,但他并不嫌弃对方的身份,毕竟他小时候同样穷的吃不起饭。
三十七岁他们便在一座小镇子里成了亲。
那座小镇叫做凤鸣。
凤鸣镇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的生活过得平淡却很有滋味,直到有一天岐山哗变,而凤鸣镇便是岐山郡的一座小镇。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三境巅峰的修士,虽不会威名远扬,但自保却并不难。
尤其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武安郡郡丞还有刑部侍郎宋大仁的关系。
但当战火真正燃起的时候从没有人能够幸免。
所以当火焰燃烧整个凤鸣镇的时候,他的妻子死在了火海当中。
这从来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是他还活着。
当李来之率领北地边军镇压岐山叛军之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朱奎还没有。
他再度点燃了一把火,将自己的家烧成了灰烬,然后骑马上了长安。
这一年的他四十五岁,已经破了三境踏足游野,而此时的宋大仁已经从刑部侍郎成为了刑部尚书。
二人重新见面,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宋大仁将朱奎引荐进入了刑部当中做一名主事,一年后升为郎中,三年后变为侍郎,正式成为了刑部的二把手。
两个人合作起来很默契,肃清吏治甚至让吏部的人都有些恼火,不停地上书说这两个人越界插手了他们吏部的事情。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两年以前李休离开唐国,太尉动手罢免了御史中丞丁仪,将刑部侍郎朱奎提拔到了御史中丞这个位子上。
起初宋大仁以为这只是离间计,所以并不在乎,直到那晚他去和朱奎吃了顿饭。
然后便再也没提过这个人,而
在刑部上下所有朱奎的嫡系全部被清理了出去。
马车行驶在道路上总是避免不了有些摇晃,无论这条道路再如何平整。
宋大仁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身体随之小幅度的颠簸着,今晚夜色很纯粹,因为星星是星星,月亮是月亮。
行人还是行人,就像这深夜依旧是深夜。
“大人。”
听到车厢外响起了淡淡的声音,宋大仁睁开了眼睛,知晓是到了朱奎府上。
要杀人最后是等在半路,或者等在一个人少甚至无人的地方再动手。
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就算要分个生死,那也是要堂堂正正的分生死。
下了马车宋大仁朝着府门口走了过去,见到这位大人朱府的护卫都是一惊,他们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晓现在自家主子和眼前这位不对付,但也不敢阻拦,只是迅速的说了句大人稍待,容小的前去禀报之后便急匆匆的走进了府中。
片刻后重新出来对着宋大仁行了一礼,恭敬道:“我家大人有请。”
宋大仁并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入了府主。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这些年来早已经数不清了,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书房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朱奎正坐在书房之内看着书。
“这是你上次送我的那本尉缭子,的确是本好书,每次拿起来观看都会受益良多。”
看到宋大仁进门,朱奎扬了扬手中的书籍,笑着说道。
宋大仁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尉缭子当然是一本好书,否则我也不会推荐给你。”
朱奎偏头看着窗外,窗户并没有关上,窗外的夜色好看极了,朱府之内没有蝉声,在这夏夜里感觉像是缺了些什么。
将书在桌面一角放下,朱奎转过头看着宋大仁。
“看来我今天应该会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慌乱和惊恐,也没有去呼喊外面的护卫。
宋大仁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窗外的风吹进窗内,并不巨大,只是让屋内的烛火摇晃了一瞬,让二人的衣角飘起了一瞬。
微凉的气息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宋大仁说道:“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像没有人知道晚饭自己到底会吃什么。”
夏夜的风变得大了些,吹灭了一盏烛光。
桌上的尉缭子翻动着书页,屋内响起了纸页摩擦的哗啦声。
朱奎抬手按住书籍,淡淡道:“但我可以决定自己晚饭吃什么,就像你可以决定我什么时候死,这并没有什么分别。”
宋大仁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的确没有什么分别。”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两个人之间都有些沉默。
“从我去到武安郡的时候便不如你,后来进入官学还是不如你,直到现在进了官场我还是不如你。”
“你这话,算是在抱怨吗?”
朱奎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笑意说道:“我只是在感慨而已,没有嫉妒,自然也谈不上抱怨。”
宋大仁问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始终没有问你为何会站在我那头,而不是站在我这头,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解释。”
“我一直没有去,所以你便要来杀我?”
“每个人都有苦衷,只是有苦衷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乱来,太子和吴王之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线,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跨过了就是跨过了。”
“那看来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今晚我都不会活着。”
“但我想知道原因。”
这一次轮到朱奎沉默了下来,直到窗外的风渐渐变小,他起身将熄灭了那盏烛火点亮。
“你还记得岐山兵变的首领吗?”
当年岐山郡三十四万地方军反叛但却并不统一,在未曾巩固阵脚的情况下相互厮杀,这才造就了战火连天的场面。
但当年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因为一个人而起,岐山太守孟恬。
后来反叛被镇压,孟恬被押入长安本来应该处死,后不知为何只是押入大牢关了起来,永无止境
没有出头之路。
这比死了还要让人难受,所以很多人都很满意唐皇的做法。
直到前些年李弦一成为太子,然后将孟恬放了出来。
很多人诧异,但因为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因为李弦一是太子,所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朱奎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那个老家伙现在还活的好好地,而当年死在那场哗变当中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这就是你背叛太子的原因?”宋大仁有些失望,然后说道:“太子终究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他释放孟恬是为了安那些出自岐山郡的将领们的心,也是为了安岐山郡百姓的心,从大局上来说这固然会带来争执,但却是利大于弊。”
岐山哗变连累四周无数城池,所以这些年来导致出自岐山郡的人无形中矮了他人一头,无论是上朝为官还是行走江湖提到自己出身岐山郡都会让人愕然一瞬。
无论这一瞬的愕然是否拥有敌意。
无数人的歧视导致岐山郡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直到那年太子宣布释放孟恬,表明了天下都是唐国的天下,每个郡县都是唐国的郡县,没有高低之分,这才很大程度缓解了这种现象,让整个岐山郡拜服归心。
就像当初在三古之地长林的天骄包知命说过的话一样,先祖的罪恶凭什么要加到后代的身上?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李弦一给了他们这份公平。
朱奎讥讽道:“岐山郡需要公平,天下人需要一个能够带来公平的君王,但死去的人难道就不需要公平了吗?”
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
究竟是家在前头还是国在前头没人说得清。
但对朱奎来说家永远在前头,他的妻子死在了岐山哗变上,而太子释放了孟恬,对他来说这就是无法缓和的立场。
宋大仁说道:“总要有些取舍。”
朱奎看着他,同样道:“的确要有些取舍。”
“只有这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
朱奎走到了窗户之前站下,目光看着窗外的,开口道:“太子会是一个好皇帝,吴王同样会是一个好皇帝,二人截然不同但却难分高下,有的人更愿意支持太子,有的人更愿意支持吴王。”
“这么说你更愿意站在吴王那头?”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一开始支持的就是吴王。”
宋大仁沉默了一瞬,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吴王或许也是绝佳的人选,但他的身后总归站着皇后,而皇后不是一个好人。”
不是一个好人,如此直截了当的评价和议论很少会有人说出口。
朱奎没有说话,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争论这些事情。
“党争其实不算什么,你大可不参与其中。”
“你今天的话格外的多。”
朱奎回头看着他说道。
宋大仁沉默着没有开口,他今天的话的确很多,话多就意味着不想杀人。
直到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我不想杀你。”
背叛永远都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宋大仁想要杀了朱奎,但当他站在面前的时候才发现立场有时候是无法操控感情的。
“但你还是来了,这就证明我还是要死。”
朱奎摇了摇头,感慨道:“自从我们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就是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当猎人遇到猛虎的时候,你起了慈悲之心,反而会葬身虎口。”
窗外的风吹动着屋内,拂过了窗帘。
系在窗帘上的一根麻绳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地上的那盆清水中。
清水泛起涟漪,然后整个书房都跟着泛起了涟漪,窗帘随风摆向一侧,但奇怪的是窗外的风却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朱奎看着宋大仁,叹了一口气道:“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会来杀我,但你只会一个人来,我的书房前些日子请太尉来布下了一个法阵,威力算不到强,但用来杀你却是足够了。”
屋内的风四下卷着,桌上的尉缭子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