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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战国走一遭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日本战国走一遭txt下载     日本战国走一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烈火焚尽不平意

    站立在营门传令号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向前个个俱有赏

    退后难免吃一刀

    ………

    今日要教你们晓得纵横东国六代百十年,每战争胜,无往不利的山内军的厉害!

    清晨五点,各营人马齐齐出营列阵,七规把千成金竹叶马标绑在背后,左右两个持旗用绳牵引,招摇而出。

    总是要全列阵型,会同一操才知道军伍的雄壮。这一刻也才能知道战争其殊为浪漫之处,身为一军之主,昂然而视。

    小平太跨上百段,显得极为雄伟英武。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时时摩擦,银光铮亮的南蛮胴具足,更添几分气势。

    不持马仗与军配,照旧举着那根青竹杖,一催马腹,百段腾跃而起。

    各军各队均见着小平太飒爽英姿,这才对嘛!蝇营狗苟计较着七零八碎的战利品,像个打着算盘的卑鄙商人,哪有半分武士的样子。

    足轻们欢呼着,仰望着,渴望着小平太带他们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分画布定,各队勇兵持木竹束,弓足在后,臂长矫健的再后。铁炮众堵住木桥,奉公众分作三股,策马巡弋壕沟外。

    小平太亲自督队,木放定,各队之中善于抛掷的士兵持连夜赶制的油罐,或大或小,或长或短,黄泥糊烂封口,半罐火油。

    噼里啪啦的丢到二三十米外的町内,油罐触地即碎,火油四处溅洒。

    对面的一揆众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笃定这么庞大的町镇,山内军不舍得纵火大掠,准备用门前町这块香饽饽不断的吊着山内军,给山内军放血。

    可哪里能想得到才死了一百多人,山内军就不再咬钩,铁了心的要攻破町镇,克定全寺。

    如今火油都丢了过来,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下一步是纵火了。一种恐惧的情绪立刻蔓延开来,很多一揆众不自觉的向后退却。

    可小平太哪里容得他们退走,各队人马,数百弓足漫天飞射出如雨火矢。天干无雨,一粘就着,壕沟边的栅栏、树木、町屋,转瞬之间便燃起大火。

    退却不及的一揆众甚至粘上火星,倒栽地上翻滚惨嚎。

    町内见火起,涌出人来,试图灭火。小平太哪里容得他们如此,一方面命令弓足漫射,同时命令堵住桥头的铁炮众沿渠开枪,恐吓一揆众。

    这火只要烧起来,哪里是这么好灭的。如果一揆众是号令严明、军伍整肃的大兵,那尚且有破屋拆家隔离大火的可能。

    可他们终究是良莠不齐的一揆众,有人前进有人后退,组织力度薄弱,缺乏基层军官。火势根本难以挽救,愈演愈烈。

    困在火场中的一揆众翻越壕沟,试图逃出来脱身。骑马奉公众们得了小平太的命令,沿渠巡视,但凡有露头的,一刀上去削了脑袋了账。

    人砍马踏,逼迫越渠而出的一揆众退回火焰地狱。如果有呆在渠内浮水不肯退回町内的,必定用铁炮弓箭一阵招呼。

    反正不容得一个一揆众从火场中脱离,只把他们团团逼近本证寺中。桥头的攻势由纲良叔父亲自负责,人人脸蒙湿棉布,冲杀进桥头。

    一揆众大乱之下,哪里有来反抗的气力。本证寺内的大铜钟轰然敲响,号召信徒一揆众坚守原地,阻碍山内军的进攻。

    但兵势一溃,山崩海倒!

    町内的一揆众像没头苍蝇一样,无法脱出町外,便又转身向本证寺退却。

    山内军推波助澜,沿着沟渠纵火,不将门前町全部烧毁誓不罢休。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十余里内的各处看的分明。

    “很好,各队警戒沟渠,待午后大火熄灭,会同攻打本山本证寺。”

    站在千成金竹叶马标下的小平太,脸庞被炙热的大火煊的通红,初春的日子里居然流起汗来,但仍紧紧盯着战局。

    大火一起,一揆众便注定要败,哪里还有挽救的可能。

    “真是一场好大的烟火啊!”

    “可不是吗?起码能值上千贯!”

    头脸上沾了不少烟灰的纲良叔父骑着马回到本队,显然是多多少少对于纵火烧毁这样一个富庶繁荣的町镇还是有些不舍得。

    不过这些一向一揆众,三番两次,抗拒王师。那么自然,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怕是洛京鸭川贺茂川上的那一发千钱的烟火也比不过这昂贵,啧啧啧………”

    接过家人递来的湿棉布,纲良叔父脱下头盔,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这不过只是小头,大头尽在本证寺里,到时候何止千贯,五千贯都有可能。”

    看着眼前的大火,以及劈里啪啦燃烧的爆裂声和被困于大火之中一揆众凄厉的惨嚎声,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

    小平太一点儿不担心町内的大火会影响到本证寺,正常这种席卷城镇的大火那烧起来几乎没法人工扑灭。

    美国加拿大还有我们国家东北那嘎达,那林子里的大火烧起来,几十几百平方公里过火都有过。有时候开辟上百米的隔离带都没用,那个火打着卷就腾跃过去了。(原理我真不懂,火龙卷?还是怎样,反正不好扑灭。)

    但本证寺可能设计建造的时候有意无意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门前町到寺院主体的这一段足有二百来米,中间还隔着一条三四米宽的水渠。

    两者之间只有一座寺院的山门而已,其他的建筑一概没有,那町内的大火就是想烧进寺里也毫无办法,总不能这个大火真的能飞吧。

    他要是能飞二百米烧进本证寺,那小平太还玩个捶捶,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山内去啦。

    “大火不会蔓延进寺吧?”纲良叔父眺望着大火,有些担心。

    “放心好了,肯定不会!”

    “叔父,传令让各队退回来吧,这大火起码烧两三个时辰,且由他烧去吧。”

    “好!”

    三河国本山本证寺,自亲鸳上人弘法肇基,莲如上人大加拓展,几代本证寺坊官苦心经营。才有如今规模的门前町,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27.不留情面四御条

    大火一直烧到日悬中天,足足烧满了六个小时这才将将颓下去。

    町内外上百米还是热的无法站人,个别废墟上还有火迹,好好的一座门前町算是片瓦不存,烧为平地了。

    “弹正,要派人先进町内占据各街口吗?”

    今川义亲看着一片废墟的门前町,倒也没有唏嘘感叹,反正不是自己的也不心疼。

    “不急,废墟里太热了,反正一揆众也无路可走,不差这一会儿。”

    “弹正若是连本证寺也烧讨一空,怕是难波津石山城内的显如上人就恨你入骨了!”

    小平太会怕本愿寺显如吗?如果在畿内或者北陆,指不定会怂一下,可是海道地方。伊势长岛离得好像有点远,干不到小平太头上。

    再说某乌龟平毁本证寺,你看他不是活得美滋滋,最后还玩了一套东西本愿寺,给他们本愿寺教如和本愿寺准如一人一半。(这里面也有秀吉的功劳)

    “烧讨寺院的武士不知凡几,不差我这一个,他山科本山本愿寺都被一把火焚毁,也不敢如何。”小平太表现的风轻云淡。

    大家当然知道连将军足利义教都烧讨过比山,武田晴信攻入骏河国连浅间富士大社都敢下手,上杉辉虎把阿弥陀如来善光寺的大劝进都席卷一空。

    反正不是我信的教派,关我屁事。

    “各位,等下攻打本证寺,或许有一场苦战,长梯、木锤都准备好了吗?”

    众将齐齐应声,点头示意。

    “弹正,寺内似乎有人出来!”阿吉手臂上缠着白布,已经不能提刀作战了,暂时就侍立在小平太的周侧,聊作护卫。

    小平太心下鄙视,这时候派人来求饶,那可是太晚了。要是早些来,为了恶心松平家康,可能小平太还会给他们一个相对优厚的条件。大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尽量不动刀兵。

    可如今山内军折了百五十人,已然是大损失了。死了这么些人,小平太还和和气气的和本证寺和谈,那以后队伍就没法带了。指不定回了滨松城就有士兵家属朝小平太丢泥巴球了。

    近卫上去拦住来人,小平太上下打量了一眼,方脸,浓眉毛,两撇胡须,月代头,嘴唇不是细薄的,按面向来说算是个有些运气的人。不是那种福薄命浅的穷酸相,身上也没有什么穷酸气。

    那人自称大须贺康成,无甚威名。不过大须贺氏后来跟着松平家康也混成了谱代,江户幕府里没把他丢下。这人不知道是大须贺氏的哪一支,以后有没有什么作为。【注1】

    纲良叔父就开口问这位大须贺康成咯,别的比他地位高的,权势大的,怎么都不来,让他一个小小的地头武士来呢。

    大须贺康成倒也光棍,一阵胡牵乱扯,往上都数到曾祖父一辈了。说是和鹈殿长照老婆那边是嫡亲的血缘关系,他算是鹈殿长照的小表弟。

    果然是一表三千里!帐内就没人听懂他是怎么盘算的。

    但这肯定是真的,三河三十六家奉公众,累代通婚,往前三百年关系很牢靠。各个国人豪族之间也是颇有交往,往前数都是一家子。

    鹈殿长照哪里认识这位小表弟,他也一脸茫然,就转头去问自己的一个老家人,问他老婆的曾祖一代是谁谁。

    老家人说是老家人,实际也才五十而已,闭着眼睛在哪里嘀咕了一阵,点点头,表示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行吧!

    既然确认是小表弟,大须贺康成表演天赋满分,鼻子一抽,眼睛一闭,十秒内就酝酿完了感情。一把上去抱住鹈殿长照的大腿。

    “大兄救我,大兄救我!”嚎得撕心裂肺,哭的稀里哗啦。

    “吉田殿如何?”小平太就差翘一个二郎腿剥瓜子看这一场兄弟相认的好戏了。

    鹈殿长照心里哪有这个小表弟,他在山内家干的好好的。为毛要和一向一揆的人牵上关系,还是这种老黄历一样的关系。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发作。他也知道既然本证寺派人来,总要谈一谈,敷衍一下。

    “就由在下去本证寺一趟,以为仲介,弹正之意如何呀?”

    一脚撇开跪坐地上的臭弟弟,鹈殿长照大义凛然的站出来主动请命。

    “好,那么这位,本证寺内的各位给了你一个什么条件呢?”

    “一揆众就地解散,接受检地并重新安堵寺领,钱米各二千!”

    “条件倒也不算太差。不过我大军既已到此,就断断不能答应你了!”

    小平太豁然起身,用青竹杖直指着大须贺康成,满脸微笑。

    “第一,寺内僧众,各组各讲之众,野伏等众全部退出寺院。交出所有武器铠甲,实行刀狩之令!

    第二,寺内各众只许携带五日之粮退出寺院,其余所有公私财物不得携带,纵使是多余的衣物、草鞋也不得带出!

    第三,本证寺历年所出借质金之债券和地产抵押文书全部转交我军,不得遗漏藏私!

    第四,本山本证寺各坊官心术不正,裹挟良善,抵抗天兵,大逆不道。著即没收寺院,驱逐出三河一国,不得再入!”

    四个字形容:净身出户!

    别说大须贺康成不敢信,连鹈殿长照都不敢信,这条件让他怎么去做说客。这玩意儿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可以转圜,都是死命令。

    “回去告诉堂内诸位,此之四条,限半个时辰答复,若是不从,后果自负!”

    “吉田殿转达即可!不必有所负担。”

    鹈殿长照还能咋整,提溜着一条命去了半条的大须贺康成掀开幕帐,出营而去。

    【注1】:大须贺氏如今最有名的自然是大须贺康高,这位实锤了的,酒井忠尚配下家臣,肯定起来揍过德川家康。但他后来又降了,做到了横须贺城主,更有名的是他养子大须贺忠正(政),亲父是原康政。

    江户幕府时期大须贺氏先封上总留里三万,又封横须贺六万,在谱代中混的很好。大须贺忠正最后赐苗字松平,被人尊称为松平出羽守。

28.本证寺委屈求和

    苦守在本证寺内的坊官和国众头领们是一副什么模样,小平太反正是看不到的。但是那种“灿烂”的表情,小平太大致上可以想象。

    鹈殿长照拖着他那个半死的小表弟大须贺康成,带着两个心腹家人,进入本证寺。

    没多久传回来消息,对于解散一揆等众,交出武器这条表示认可。毕竟有刀在手的两万一揆众,就算答应了其他所有条件,小平太也绝对不敢相信的。

    到时候谁知道是不是退出了寺院翻过身来就朝小平太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指不定最后闹出什么狗屁幺蛾子呢。

    然后是财物的问题,本证寺表示可以拿出钱米各三千,换取山内军不进寺,不烧讨本山。

    借据债券,山内军一退走肯定无法认真索要,不如折一个两方认可的价格,交由一位或几位在地的国众出钱购买下来。山内军带着钱走,债券还留在三河。

    最后一条,退出本山本证寺,则是在不能够答应。如果山内军感觉不满意,可以在三河一向宗的僧侣中重新指定一名担任寺主。对于敌对山内军的各坊主也可以替换,甚至于本证寺的讲师都可以替换。

    但归根到底还是不能够脱离本证寺,这是他们的根本,他们不能够放弃。

    甚至为此他们每一位坊官都可以交一笔“公费”,作为买官钱。

    纲良叔父笑着问传信的人,这笔钱能够多少?那个出城的鹈殿长照家人转头就看向旁边的和尚,让他回答。

    那个和尚大约是本证寺的某位请元,想了想,试探的说了一句“一千贯可否?”

    纲良叔父偏过头:“四千贯钱,三千石米,借据债券总还能卖几百贯,这生意不亏。”

    小平太又看了一眼其他诸将,脸上的表情和纲良叔父差不太多。和小平太眼神交流一圈,大致都是见好就收。

    用一句站在道德高地上不感觉凉的话来说就是:“毫无远见,愚昧不堪!”

    但是这就是众议,是舆论,小平太固然可以强行独断,这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罕见的现象。但是独断的独夫做的久了,臣僚下属终究会心生不满,不利于内部团结。

    “呵,你们本证寺在三州数十年,钱米七千就想打发我五千大军?莫不是在说笑?请回吧,带个更有诚意的答复再来!”

    小平太知道众议的根结主要就在发财上,虽然七千钱米不少了,但是每个人都要分一点,到手就不会太多了。

    这样假装是为了集体谋福利,不仅不会引起大家的反对,大家心里实际上还在暗中鼓励小平太再威严一点,恐吓本证寺拿出更多钱。

    把来人送走,幕府内的各位武士从威吓镇定的样子活络起来,大家谈论开了。

    “呵,这本证寺果然富庶,七千钱米也能立刻拿出手。”

    今川义亲那是见过大钱的人,纵然作为山内义治的亲儿子,等闲一场仗讹出来七千也是不多见的事。

    “小平太啊,你怎么笃定本证寺还会加码的?我倒是觉得七千差不多了。”

    纲良叔父眼睛里闪烁着铜钱的熠熠光彩,嘴上这么问,心里面早就早盘算多加一千他能分到手多少,又能给士兵们多发多少。

    “各位还记得一揆爆发之初,本证寺可是允诺给松平三河守二千钱米的,那不过是他一年收入的三一而已。”

    小平太可劲忽悠,还偷换概念,本证寺答应给松平家康二千钱米是真的,但是这是不是本证寺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就纯粹小平太的瞎编了。

    “嚯………”

    “弹正果然博闻强记!”

    “若非弹正,就叫本证寺蒙混过去了!”

    “本证寺实在抠门!”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立马声讨起本证寺。松平家康勒索本证寺二千钱米的事情大家自然知道,这也是三河总一揆的诱因之一。

    半真半假的谎言,让大家以为本证寺用区区一年的收入就想敷衍掉山内军。

    这就是谣言的威力,加上小平太身份所提供的暗示。几乎没有人会质疑这个,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大家稍安勿躁,如今本证寺气势已颓,不趁机敲打他一下,错过可就没有了啊!”

    小平太一副智珠在握,天下尽在掌中的模样。大家也纷纷向小平太竖大拇指,多亏小平太沉稳有谋,才没让本证寺混过去。

    大家自然是欢欣鼓舞,盘算着怎么威逼本证寺出钱买平安,分了钱粮又怎么花销,怎么造作。

    但是三河如今统共二十万石,满打满算也就五万来贯。本证寺作为三河一向宗总本山,大概也就四五千贯的寺产。

    到手顶多一半,加上些香火钱,门前町的经济收入,以及信众的奉献。一年也就五千钱米的收入,他又不是没有开销。

    那些完全不事生产的僧众,寺院的维护,僧兵的雇佣。他和俗世的大名要开销的地方差不太多,处处都要使钱。

    七扣八扣,虽然本证寺也绝对称得上富庶,但小平太估计骚乱了半年的西三河,也大大的消耗了本证寺的储蓄。

    ………

    这回鹈殿长照亲自出寺,带着一个穿着素黑细绸纱罗僧袋,阔面大耳的和尚一道。

    “弹正殿实在是精明啊!”那个大和尚坐下来小小的刺了一下小平太。

    “不必废话了,贵寺是战是和全在尔等一念之间!”小平太打量着这个和尚。

    “五千贯钱,四千石米,债券由吉田殿下出一千贯包揽。”

    “一万!”纲良叔父本以为能加个千儿八百的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一下子加到了一万了。

    各位大将也不可思议,拿五千出来犒赏三军,剩下五千在座的十来位分,起码到手几百。比干一年的俸禄可能还多一些,哪里能不吃惊。

    这下小平太不答应都不行了,忽悠一次没问题,再拒绝一次下面的各位可就不满了。

    “唔………”小平太沉吟不语。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意思都是“答应啊!答应啊!”

29.米饭香飘寺内外

    “不少了,不少了!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纲良叔父看小平太还在沉吟,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答应人家,有些着急,轻轻侧过来劝小平太见好就收。

    小平太闻言抬头,大家果然都心动万分,虽然面上表情没有放开,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满意二字。

    “好吧,便答应与你。”小平太无可奈何的点头应允。

    “谢过弹正了!”

    那个大和尚低头行礼,飘飘然的离开幕府。别说,他这一幅样貌,确实有几分普渡慈航的样子,忽悠起愚夫愚妇事半功倍。

    “各位!不得懈怠!待寺内各众出降,收缴一切兵备之后才算成功!”

    小平太厉声一喝,把一个个美滋滋的坐等分钱的武士们喝住。钱还没到手,寺内一揆众就算人心惶惶,胆气颓丧,那也是接近二万人的庞大队伍,不可轻视。

    “嗬嗬!”以纲良叔父为首的山内诸将低头应是,凛然听命。

    全营各队人马,披挂齐整,再度出阵。即使和谈已经确立,也不敢有所松懈。

    本证寺的宏伟山门也被打开,率先出寺的是野伏等众。听到佛陀号召,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自发前来本证寺参战的零散各众。

    这一部分人的组织力度最薄弱,几乎完全没有军官层,纯粹凭着信仰的精神战斗。装备薄弱,老少兼杂。上至六十岁的老者,下至十三四的少年,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因为承诺不害性命,基本上搜身以后,收缴了武器就原地放生了。

    这些野伏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民、町人、火田民、手工工匠,和山内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放了也就放了。

    然后出寺的就是各组各讲有组织的一揆众了,他们有明确的上下体系,甚至理论上他们的军役体制和普通大名下到乡村,对小名田主地头的军役差不太多。

    村长地头和请元,这都属于重点关注人群,向寺内索要了名册以后,一个一个核对。几乎搜扩了整个西三河各讲,名册抄录核对一份之后,这些人也可以放走了。

    但是抄录的名册小平太可是要好好的保存的,有机会悄悄送给松平家康。

    别看现在闹得欢,哪怕将来拉清单!

    本来小平太还准备索要了债券之后,把债券送给松平家康,让他颁布德政令,宣布免除百姓拖欠本证寺的债务。

    让他勉强收拾一下人心,起码不至于连政令都难以下到乡村。

    可那些债券借据被鹈殿长照等东三河国众们买走了,这个做好人的机会就没办法送给松平家康了。也罢了,有织田爸爸带他,这一次又狠狠的杀了一通,刺头死了不少。

    有没有小平太替他争取的德政令,他都能够彻底站住脚跟了。

    遣散这一万多人天就黑了,无法继续遣散了。鹈殿长照经过交涉带领五百人进入本证寺,控制了寺院山门,但本证寺中堂等建筑仍旧由一向一揆众控制。

    鹈殿长照作为仲介人,勉强可以得到双方的共同认可。

    一揆众去了一万多杂兵,门前町大火又烧死了不少。这样子寺院内剩下的一揆众在人数上就低于山内军的五千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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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多监视人少,小平太知道鹈殿长照也是稳妥人,桶狭间那种险地都能囫囵个逃跑回来,这位大兄弟绝对有过人之处。用他来监视本证寺剩下的一揆众,还是令人放心的。

    “叔父,晚上安排些人巡守,虽然大局已定,但总归小心无大错。”

    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小平太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不是兵行险招,爱冒险的那种。历来打仗都是先想好对策,才施行的。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町口的木桥派了二百人,篝火也点上了。山门那边也抽了十个精细的自己人过去。

    至于营内的安排,就按正常的情况布置了一遍。今夜留藤次郎和阿吉两个人分守,没有什么遗漏的。”

    纲良叔父办事没啥问题的,小平太也觉得可以了。反正山门也被控制了,木桥也被控制了,就算有什么事,一时也波及不到山内军的大营。

    只要主力不乱,大营稳固,就算和之前一样,遇上一些小挫折小败仗,对于全军的影响也不大,完全可以整兵再战。

    “对了,松平三河守方面有没有送什么消息过来啊?”

    “有的,樱井方的联军已经退出了冈崎城,一把什么大火把冈崎烧成了白地,如今退守樱井城去了。”

    “喔?这么说松平三河守进展顺利啊,把信取来我看看。”

    小平太估摸着松平家康的速度不会太慢,没想到也已经逼的樱井道春亡命奔回本据自守。这场席卷西三河的大乱,怕是也就基本到头了。

    本证寺一完蛋,樱井道春更加独木难支,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开始和松平家康和谈,并选择从新降服于安详松平氏。

    纲良叔父把书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小平太,确实和他说的一样,织田松平联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在冈崎城外打了一仗,把人心惶惶的西三河众一顿暴锤。

    西三河国众纷纷脱离樱井道春的队伍,回到自领,已经实质上放弃了所谓的西三河国人一揆同盟。这个本就没有同心同德过的大联合,彻底的崩盘了。

    “还好咱们动手快,不然本证寺怕是还要分一杯羹给松平三河守,哈哈哈哈………”

    小平太把信叠好,塞进纸套里,重新递还给纲良叔父,示意他好好收着。

    “弹正,热茶煮好了,可以用饭了!”辰三找了过来。

    “营内各军都已经开饭了?”

    “是的,米、味噌、盐、昆布,都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大约算是一个习惯,带兵的时候总要士兵们先吃,他们吃上了热乎汤饭,小平太这边才开始吃东西。

    这也算不上什么为将之道吧,大抵是人家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你过来卖命,该有的关心照顾还是要有的。

    “好香啊?哪里在蒸米饭啊?”

    “对面本证寺里吧!”辰三嗅了嗅鼻子。

30.虚惊一场徒烦忧

    夜里蒸米饭!这本没有不对的,但诸多大河剧给小平太的印象太深了。

    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武田上杉两军,对峙十余日,一方在千曲川附近游走,占据海津城,控扼要道。一方则稳坐妻女山险地,坚守不出。

    武田军甚至截断了上杉军的粮道,希冀于上杉辉虎兵粮耗尽与他下山决战。但上杉辉虎就是不下山,甚至对妻女山麓的村庄发动乱捕,也绝不下山。

    最后武田晴信坐不住,准备分兵作战。而当夜武田军中大量蒸制米饭,为夜袭和明天早起决战的士兵准备两日份的兵粮。

    蒸制米饭的炊烟被上杉辉虎看的分明,他立刻判断出武田晴信要发动奇袭,随后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便爆发了。

    《风林火山》、《武田信玄》、《天地人》哪个不是如此?

    不得不让小平太心中惊惧不安,如今本证寺内尚未遣散的大约有三千余众,主要就是僧兵以及各坊主麾下精锐常备的持和持弓众。

    发动夜袭是肯定不可能的,哪里能有三千多四千的不夜盲士兵。但大约可以称得上精兵的这些人明晨发动强袭,并得到已经四散乡野的一揆众的支援?

    妈呀!要糟!

    “叔父,你是老行伍了,赶紧看看,寺内的炊烟是为多少人煮饭!”

    纲良叔父已经端着一碗热茶泡饭吃了起来,嘴里还衔着一条小鱼干,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小平太,不知所措。

    “肯定是为了寺内三四千僧众蒸饭啊,这些坊主真富裕,大晚上的吃白米饭。”纲良叔父闻了闻,上百口铁锅一起蒸饭,那香味当然飘的远。

    “我感觉不止蒸那点米饭!”小平太过来抢过纲良叔父手里的碗。

    “不止?我看看。”这下别说纲良叔父了,幕府内的其他武士也不吃了,纷纷站起身来观察。

    岩濑元政把他爸爸岩濑元高唤了起来,岩濑元高这次是跟着今川义亲来的,本来已经在牧野城养老了。但想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又跟来了。

    如今老大爷满脸皱纹,头发灰白,六十多岁的老态尽显。但不可否认,他是如今全军最有经验的老武士,岁月除了使他老迈,却也使他经验丰富。

    “老大人过来看看。”今川义亲把老头扶了过来。

    平时看着昏花的老眼睁开,小平太突然明白精芒一闪的是什么意思了。岩濑元高就站那儿,一缕一缕的数着本证寺内的炊烟。

    大家静待了一会儿,纲良叔父和岩濑元高先后得出了结论。

    小平太自己也大约的数了数,也得出了一个数字。

    “五千众!”这是纲良叔父。

    “五千余众!”这是岩濑元高。

    “不下五千众!”这是小平太。

    寺内只有三千多人,蒸五千多人的米饭!

    “各位如何看?”小平太确认之后扯了一张小马扎坐下,询问各位的意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川义亲迫不及待的开口。

    “这些秃驴不安心念佛,广据产业,抗拒守护检司,确实不安好心!”

    “要不要派人进寺查看?确认一二。”

    “鹈殿处也许立刻遣人确认安好,并加以提醒。”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都显得有些许的紧张。对未知的事情人总是这样,并不奇怪。

    “要不,先下手为强?”纲良叔父和小平太对视一眼。

    “唔?可士兵们今日已经疲累一整天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鼓舞起来作战。”

    小平太不太确定,早上三四点起床,五点对本证寺门前町发动火攻,中间休整了一段时候,中午和议成立。各军出阵收容分辨检查出降的一揆众,直忙了四五个小时。

    如今天将将要黑了才收兵回营,大部分士兵奔忙了一整天,你叫他们现在吃饱饭以后立刻发动强攻。几乎不可能!

    他们又不是我们那支人民的铁军,征召兵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不错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岩濑元政吃过苦头,立刻出言提醒。

    “既然如此先让士兵们赶紧饱餐一顿,再每人多发二合白米,做饭团预备着。立刻请吉田殿进入寺内观察虚实!”

    让七规亲自赶去本证寺山门,和鹈殿长照联络。同时逐步准备让士兵动员起来。

    ………

    焦躁不安的等待了约一个小时之后,七规跑了回来,一脸的忿忿。

    “寺中到底如何?”纲良叔父站起来问他。

    “寺中僧众认为我军如果进入本证寺,必然会劫夺粮米,所以从刚才开始就全军动员蒸制干饭,然后配发给所有杂兵,如今还在赶制呢。”

    听了这个消息,小平太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好。山内家的名声不至于这么臭吧,居然被一向一揆被鄙视了。

    我的天!我还没不信任你,你居然已经不信我了?

    其他诸将听完消息,看着还在不断生起的炊烟,面上的表情太复杂了。这一次进兵西三河可能真的洗的太干净了,连瘤子一样的一向宗本证寺都害怕了。

    第二天,果然出城接受收容遣散的一向众各个身揣兵粮袋。那鼓鼓囊囊的兵粮米,看着是那么的扎眼。

    撇开四千石要交给山内军的米,其他的存粮几乎全部都做成了干饭。这些一向众肯定是吃不完,山内军就算抢去了也吃不完。

    蒸好的干饭可保存不了几天,摆明了就是坏掉也绝对不留给你们山内家。

    这到底是谁的馊主意,损人不利己!

    “一向众真是下的了嘴啊,这么多干饭要几天之内吃完,怕是整个西三河的一向众都能吃上好几天的饱饭了。打了败仗居然还给他收复了在地的人心。”

    啊!是啊!吃不完人家可以分给信仰一向宗的人吃啊!

    太坏了!

    小平太心下痛骂,本证寺坏的流脓!

    “弹正,有尾张来的信!”辰三从营外一个长足众那里接到了织田信长的手札。

    “我看看。”

    嗯?织田信长真的闲不住!难怪没有来三河支援他的松平弟弟,他居然真的去了,面见了公方足利义荣!

31.可笑桓武平信长

    信长信里平铺直叙,没有玩梗,没有套路,就很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他去面见足利义荣的事情。

    他对于被三好三人众、松永久通以及筱原长房拥立的将军实在看不上眼。不仅在信中认为此人徒有野心而无实干,还对三好三人众拥有如此宝货却毫无作为的情况施以嘲讽。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他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织田氏不过是近二百年来才勉强出头的草莽之辈,织田这一苗字据说是担任越前国丹生郡织田庄地头而获得的。

    此前到底叫什么众说纷纭,不过既然攀上了斯波武卫家这样的大腿,织田氏虽然不说扶摇直上也开始崭露头角。

    织田入道常松成为了尾张守护代,织田氏的族人也大部分迁移到了尾张国来。到织田信昌、织田广定时代,织田氏大约觉得自己也算混出人样了,不能没皮没脸的活下去了。

    于是就开始冒称藤原氏,但终究是乡下土鳖,就知道一个藤原,连怎么瞎编系谱也不大会,反正就先号称着。

    顺路把织田教长(将军足利义教)、织田敦长(管领斯波义敦)等有头有脸的先人们开始供奉起来,为后人们继续铺路。

    到了织田信长这儿,如今尾张国主的身份得到了先代将军足利义辉的认可,已经正式名列战国大名的行列。也不能说是急需认可,只是需要一个往上的台阶而已。

    篡名冒姓自然成了一个必要的手段,和小平太当初不同。当初纲良叔父的祖父本来就是秭小路家的家人,京都大乱才跑路的,双方有些关系,隔得时间也不久。加上纲良叔父和小平太籍籍无名之辈,悄悄改个名没人在意。

    织田信长藤原氏肯定是假的,因为没处给他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认一个更加厉害的祖宗就是了。

    源氏估计他们家翻来覆去的找,找不到可以攀附的祖宗。不像隔壁某乌龟,硬给他攀附到一个叫得川的女婿,攀上了源氏的高枝。

    织田信长手下一帮大老粗,翻遍了书,最后确认了!

    既然源氏不行,那就平氏,既然要认祖宗,就要认最厉害。直接追认平清盛为始祖,自家是桓武平氏嫡流正传。

    而且这回由于手下人多了,见识也广了,会编了。自然始祖是平入道相国清盛,然后是平清盛之嫡长子平重盛。

    平重盛由于是平氏一门的继承人,被授予丹后以及越前两国的知行地。

    而作为他的儿子,平亲实则获得了越前国丹生郡织田庄的领地,改名为织田亲实!

    以此为头,往后基本全是瞎编,从平安末期一直编到现在织田信长。编的像模像样,甚至还穿插了什么君臣相得,冲阵救主的内容。硬写了一本桓武平氏小松流织田系谱,恭呈给足利义荣御览。

    足利义荣什么人?足利义维之子,举世名传的清和源氏嫡流。想必他看到织田信长这本族谱是完全不屑的表情,甚至直接拿来擦屁股也可能。

    可终究织田信长是尾张国主,远国之主不远数百里,欣慕来同,仰求王化。表示承认足利义荣的将军身份,并献上黄金百枚,太刀一对。

    于情于理,足利义荣正式宣布承认织田信长桓武平氏嫡流的身份。

    将军一松口,朝廷也承认的快,在献上永乐钱二百贯,白米五百石之后。朝廷也降下纶旨,对于织田亲实的身份表示确认,并且追赠织田亲实为右中将,彻底抬高了尾张织田氏的家格。

    最莫名其妙的肯定是平亲实,人都死了好几百年了,不仅突然多出来几百个子子孙孙,还突然被追封为右中将。甚至织田信长还准备给他建造神社,供奉香火。

    织田信长花的钱比之小平太多了十倍不止,可也彻底名列武家名门,华丽转身。

    …………

    “尾张弹正已被委为幕府国持众,并承替平氏小松流嫡流咯!”

    小平太把信交给在座的各位传阅,这也算是一桩大事。

    山内家的各位自然心底里看不起这种行径的,信浓这一支山内氏乃是正儿八经的公方之子御门下降,家格高贵,远胜常人。根本没必要造假认爹,也不需要贵人背书。

    “尾张弹正亦不能免俗,啧啧啧。”

    今川义亲看了都笑,织田家好不容易造了个假祖宗出来。还不如他这个今川氏,起码源流明确,出身三河吉良氏,标准的足利一门,就算和将军家血缘关系疏远,那也是一门(不是一门众),用不着冒称什么的。

    “武家常事而已。各位应该分予诸军的钱米分下去了吗?”

    小平太更多还是在意这个,人家跟着自己刀头舔血讨生活,要多关照一下。

    “钱分了三千贯,米没有,战事尚未结束,军粮并不充足,等回了滨松若有剩余再分吧。”

    纲良叔父接过话茬,钱分了就分了,但是米不行。如今是在西三河,根本筹措不到军粮米,大军所用的都是滨松出阵时携带的。

    如今又是开春,过了一冬,粮食耗尽。上哪儿都不好寻摸到吃食,稳妥起见,米还是不分了。

    反正问题也不大,全军上下都知道要分赃,但是具体怎么分,分多少,并没有一个章程。小平太也没有承诺过什么,更没有忽悠过士兵。

    如今五千人分三千贯,每个杂兵到手都能六百个钱,已经足够他们满意的了。营内外都传颂着秭小路弹正的宽厚和博大,欢快的气氛感染到了每一个人。

    而且弄来这点米,反正也是让全军吃的。还是喂了这些大头兵的嘴,实质上并没有委屈他们什么。

    表示认可了纲良叔父的分配的小平太准备继续传令,让大军拔营,向冈崎进兵,和松平家康等人汇合,彻底迫降樱井道春。

    还没开口,帐外的原长政进入幕府内,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和小平太禀报。

    “弹正,在遣散的一向众持众中已经找到了本多三弥!”

32.三河诸事俱完毕

    “速速唤上来,不可让人家久候。”

    小平太和山内两代人杰学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见到这种猛士,甚至跣足相迎。你说做作也好,虚伪也罢,姿态要做足了,毕竟人家吃这一套。

    既然去请了,小平太该有的姿态肯定要有,起码站起来迎到幕府的帐门口。小平太一站,其他人也不能坐着了。纷纷跟随小平太起身,去接这位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本多三弥。

    本多三弥原本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步兵头一类的乡侍出身,甚至谈不上武士。在被遣散的时候突然被人拎出来,点名道姓,说是秭小路弹正点名要见他。

    他惊出了一身白毛汗,以为自己在进攻冈崎城时的英勇表现太过耀眼,如今事败,要追责了。

    等他到幕府的时候一看,山内军满营的大将居然都出帐来接他。

    本多三弥心中大定,心下暗忖他从贼的事情肯定是揭过了。不然迎接他的应该是鬼头大刀,而不是满营将校。

    小平太看本多三弥要跪,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心中好笑。“本弹正亲自过来忽悠你,你的排面够大啊。”

    “这位乃是三州额田郡名武士本多三弥正重,一手枪术甚为了得。”

    把人扶起来,向山内诸将介绍道。就凭小平太这句介绍,本多正重在东国地方就不愁吃了。秭小路弹正夸过的人,能差?

    纲良叔父和小平太配合的次数最多,知道小平太要把这个本多三弥给忽悠瘸了,用很官方的假笑也过来和本多三弥打招呼。

    “贵三弥之勇名,老夫在滨松久闻啊!”

    大家一看,得了,随便彩虹屁两句吧,小平太的面子总要给的哇。

    你也上来夸一句,我也上来美一言,都是没营养的废话。但把从小就搁额田郡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没见过大世面的本多正重,很快就忽悠瘸了。

    小平太拍拍人家,“来我这干吧,反正三河呆不下去了哇,我这包吃包住包分配啊!”

    本多正重满怀良禽择木得遇良木,良臣择主得遇良主的心情,就差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说点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了。

    既然人收下了,那做戏做全套。小平太总要亲切询问人家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有没有牲口?能不能吃饱穿暖?地方的政策好不好?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提高没有?

    拉话家常!

    把人问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深感山内家的政策好,山内家的领导也深入群众。

    人家本多正重有个老娘,老婆和儿子也在老家,不是被小平太洗过的村子里的。所以如今应该没啥大事,马上就可以派人去接。

    另外就是小平太也知道的大哥本多正行,比他早退城。前一夜就说罪责深重,混在野伏里面就跑没影了。反正没有家口拖累,还有本多正重这个弟弟可以在家照看老娘。

    不是个东西!自己妈都不要了,居然就跑了。

    “令兄竟弃家中老母而去?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尊老爱幼什么的基本社会道德,这时代也是通行的。这位本多正行弃了兄弟老母,自己光棍一条就给跑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他。

    “兄长他自负才学,此次弹正进兵,所有阻击尽出自兄长。若是出降,恐弹正降罪责罚。不得已将母亲托付于我,只身投畿内去了。”本多正重知道自己大哥做的不是人事,但终究是大哥。

    “全是你兄长所为?”这下营内的山内诸将都好奇了,毕竟小平太用兵一直很稳,正常来说绝不会出现大问题。却在这位本多正行手里,接二连三的吃瘪。

    “是的,包括袭取冈崎城也是兄长建言。但一来各位坊主并不太信任我兄弟,二来我兄弟两人人微言轻,很多事情不能参与。”

    “你这位兄长到确实有几分本事啊!”小平太也感叹了一句,仅仅是采用了一部分建言,就能为本证寺争取到这么多胜利,这位仁兄品德不咋样,才能到有一点。

    “你兄长确实唤作正行,而非正信?”小平太还是想起了那位。

    “昨天晚上,兄长改名换做正信了。”

    本多正重很奇怪小平太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还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小事。

    本多正信溜了!

    按这个速度,要是连夜跑,怕是都跑出三河国了!上哪儿追?

    “好,我知道了,便先与你三十五贯年俸,五人扶持,先充任我的步兵头如何?”

    小平太微笑着,不露声色,好言和本多正重说着,用这么一份微薄的俸禄骗来了一个蒲生一十三本枪。

    然后继续面带微笑的,把各位送出幕府。安静的一个人坐下,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本多正信!

    今日我喝了你的洗脚水,来日我必十倍洗脚水以偿!

    ………

    从本证寺去冈崎,也就一天多的路程。小平太知道三河大乱已平,故而没有急行军,而是拆成两天的时间,五更造饭,日中下营。

    等两天后赶到废墟一片的冈崎,已经被发动起来普请的冈崎附近百姓和松平家康麾下的杂兵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至于樱井道春,终于向松平家康低头了。不仅认了怂,把所有占据的土地交了出来,还把老婆孩子一股脑儿都打包送给了松平家康做人质。

    至于樱井城内他抢来的那点钱粮装备,也都被松平家康勒索殆尽。

    到头来,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樱井道春起来造作一场,最后什么都没捞着,但好歹保住了家业。至于其他的小鱼小虾,松平家康就不客气了,大棒直接招呼上去,一律追放,没收所领。

    安详松平氏历经此劫,直领不减反增,足足多了七八千贯。空出来的地盘,都拿来安堵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干的家臣。

    松平家臣团的骨干自此成型,至于以后能不能大放光彩就不知道了。

    小平太和松平家康胜利会师,双方好生诉了一番衷肠。当然这都是虚的,小平太主要是把所有参与一向一揆的地头乡侍名册悄悄复制了一份送给松平家康。

    另外作为交换的就是,法藏寺庙产二百贯的领地和寺院小平太送给了滨松教会,如今让松平家康再安堵一遍。

    三河事毕。

33.生野山一场大败

    三月中,武藏国,生山(生野山)。

    上杉辉虎拥上杉宪(屏蔽)政、足利义氏,携越后上野之众,并梁田晴助、宇都宫广纲、芳贺高定、长野业正、成田长泰、太田资正诸将,共三万五千骑。

    细川采女连结木曾义昌、小笠原贞庆、小西原左卫门、细川春宫、村上武王丸(清野清秀)等一万骑(临时增加)参阵。

    此刻属于管领上杉方在北武藏最后一座直属支城松山城内则配属河田长亲、安田景广、上田宪定等一千八百骑。

    松山城所面对的是武田、北条联军五万五千骑,在如此雄壮的军势攻击下,松山城已经似怒海扁舟,朝不保夕。

    一旦松山城失守,上杉氏除了臣从的忍城成田氏以外,整个武藏国将再无有一个有力据点,上杉辉虎在关东的一切努力就将彻底化为泡影。

    生山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头,就成了一定要打破包围救援松山的上杉辉虎,以及一定要就地阻击援军攻破松山的大石氏照,两人必须争夺的关键。

    上杉辉虎胜,则四万五千大军进抵松山,背倚坚城,兵多将广,立于不败之地。

    大石氏照胜,则阻敌于国门之外,全取武藏国,恢复父兄的家业,扩大北条的威势。

    双方在生山对峙已达十日,各自召唤援军,兵力总和近乎十万。联营数里,前后左右俱是飞扬的旌旗。

    尤其是拥兵二万的武田晴信以及拥兵一万的细川采女先后到阵,东国各地的武士惊呼两军雄壮的气势,战意日益的高昂。

    而双方围绕争夺的松山城更是厉害,作为控扼北武藏最关键的支城,甚至一度成为扇谷上杉氏反攻河越、江户的大本营。

    利用围绕山脚的市野川,在层层叠叠的丘陵上,以梯郭式盘旋而建造的平山城,其复杂的城防工事和自然的天险相结合。

    更为夸张的是由于其所处的位置乃是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虽然表面遮盖着浮土,但实际上底座坚不可摧。根本不可能让金掘众发动什么土龙攻,进行地道攻城。

    《内阁所藏文书》、《小幡家文书》、《相州文书》、《出云樱井文书》、《谦信公御年谱》等文书都记载了松山城的难攻不落。

    即使上杉辉虎亲自坐镇,八千越后众也轮流出战。也难以向南突破,而武田晴信则指挥士兵猛攻松山城,虽然松山城头还飘扬着上杉氏的竹与雀,但援军始终无法来到城下,松山城终有一天会陷落。

    这情景看着实在和锦(屏蔽)州差不太多,城内的河田长亲固然坚贞不屈,誓死守城。但外面的上杉辉虎就和洪某一样,手下的兵马大部分心怀各异,就不是一条心的。

    步步为营又没有足够的粮秣僵持下去,虽然和洪某一样在松山可以直接望见锦(屏蔽)州一样,上杉辉虎在生野山上也能看见松山城在努力的守城。

    可他就是没办法突破大石氏照所组织的防御,他手下的关东诸将和洪某麾下的八总兵完全一样,首要目标是保存实力,其次目标才是打击敌人。

    这一点即使是细川采女也不能免俗,山内家的一万大军乃是国家的根本,他没有这个胆魄和决断拿来轻掷。

    两军的气势就此消彼长,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这一日,北条军的攻势更加猛烈,武藏众的各队人马奋勇争先。

    樱井左近、小野藤八郎、良知弥三郎、太田丰后守、小幡泰清等人不顾生死领兵向上杉军攻去。甚至一度攻破上杉军的先手,向左右两翼的长野、山内两军搏战。

    北条军的各队人马齐齐出动,藤田氏邦、今川氏规各自掩袭上来。

    藤田氏邦纠缠住长野业正,今川氏规纠缠住细川采女,北条氏信率领游击之众,一方面驱赶上杉军中兵力相对薄弱的太田众,一方面大声鼓噪上杉军战败,上杉辉虎只身亡命的假消息。

    上杉联军本来就只是因为上杉辉虎关东管领的身份纠结在一起的,其组织纪律甚至还不如手持尚方宝剑督师蓟辽的 洪某更高一些。

    而洪某麾下的大同总兵王朴当夜先溃,次后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吴三桂等人先后大溃而逃。

    与之相同的,那就是上杉中军的山根朝兴先溃,随即冲动成田氏长、成田泰季。左肋四五千人突然的崩溃,直接牵动上杉辉虎部署在左翼监督的甘糟景持各队人马。

    赤井照景本来就不想来,心里面早就想投靠北条氏。由于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赤井照康的馆林城被改易,赤井氏削了大半,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立刻哄堂大散。

    在这种战局下,不譬于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其恶劣影响之大,远超估计。

    总社、白井、足利等长尾氏兵马不盛,哪里敢直面北条军,也呼啦啦大溃而去。

    这下好了,就算上杉辉虎是军神有什么用?中间二万五千众,一万多人已经混乱或者溃散了,局面根本难以收拾。

    越后众二话不说就拥着上杉辉虎往上野廊桥城撤退,反正八千越后众无事,那本钱就还在,至于其他的兵马他们弃之如敝履。

    可上杉中军溃的太快,各自拥着上万兵马分守左右翼的细川采女、长野业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上杉辉虎的本队撤离战场,关东众一万七千人联营大溃。

    两人无有办法,一个溃往越,一个溃往杉山。北条军一路席卷至利根川,阵斩上杉军一千八百余员。

    青山、高谷、高见、小仓、元良田等松山城的支城全部开城投降北条氏。

    除了松山、杉山、越三城以外,利根川以南所有城砦全部丢失。 北条和武田的兵锋直抵平井地方,这下别说武藏要完,连上野南部都出现了动摇。

    神流川合战的阴影再度袭上南上野众国人的心头,整个局势一时大坏,连片崩溃。

    山内家一万信浓众被困越,只有区区二十日军粮!

    (生山合战号称上杉谦信一生仅有的两次惨败之一,但具体怎么一个作战过程不明。)

34.天不应来地不灵

    上杉辉虎苦啊!

    欲哭无泪啊!

    生野山下败得蹊跷啊,对峙了小半月,你来我往打得挺好。虽然没有打破北条军的防御,但自身也没有什么损失。

    松山城城坚粮足,可支一年。哪怕明年这个时候再来救援,松山城也不过是才断粮而已。

    作为一个战争经验丰富的统帅,上杉辉虎清楚在已方兵马还没有对方数量众多(4.5万vs5.5万)的情况下来看,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逐步进援松山自然是最万全的办法。

    而且松山城支城众多,今日前进一里,明日前进一里,不肖十日,大军就能齐聚松山城下。管领上杉氏在北武藏 的势力就能保存,就还有打进江户城,进入镰仓府的机会。

    和洪某的想法完全一致,拥九塞精兵一十三万之众,据中国之粮秣,鸟枪大炮数万位,军马四万匹。如此大军,沿松山、塔山、杏山诸城,一路直抵锦(屏蔽)州。

    纵使不胜,亦不致败!

    越后关东各军在上杉辉虎统帅下,亦是沿着市野川,一路向南,越杉山、越等城,突破生野山,就能到达松山。

    何其相似乃尔!

    但同样和洪某一样,北条军三面攻来,人心不齐,只是一乱,诸营奔溃(争相溃败)。

    稀里糊涂就败了,四万五千人的大军,统共战死一千余员。像话吗?根本就没有什么激烈抵抗,争相逃亡而已。

    厩桥城内的上杉军虽然没有丢盔弃甲,他们抛下了所有友军,自然也没有遭到太大的打击。可军心乱了那是真的,起码要十天半月才能重新收拾军心,向南强攻。

    而且没了关东众的炮灰,只有八千越后众,济得甚事?八千去撞五万五?上杉辉虎也不是傻子。

    但被围在越和杉山的山内以及长野军,乃是上杉家在信浓和上野最重要的两只盟兵。如果这两万人丢了,山内和长野必然灭亡!

    他一定要救!

    …………

    “父亲,境况如何?”身为一军之将的细川采女满脸的疲惫之色。

    昨天生山合战,上杉中军大溃,牵动山内军。等上杉军跑完,山内军已经无路可退,不得不溃奔越城。

    可越城不过小小的砦子而已,哪里容得下一万大军。除了本队山内众,木曾众、小笠原众、村上众等国人的军队不过是环绕在城下,树立栅栏,挖掘壕沟,勉强防守而已。

    “全军粮食尚可支二十日,重要的是饮水不足。城内只有两口井,日夜取水,也无法满足全军饮用。”

    细川春宫最近显老的很,生活里的打击太多,让这位老人很不如意。不过还好日本战国打仗,不管啥部队,身边总归带着小荷驮队,最次的也有十几二十天的粮食。

    正好吃完了也就到敌方领地里,没得吃,纵兵去敌境抢就行了,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山内军好赖还有二十日的粮草,不至于立刻陷于绝地死境。

    “重点是城下各国众,闻之被围,惶然惊恐,怕不能久持。”小西原左卫门也十分担忧。

    “能遣人联系上春日山管领吗?”最近的一路援军就是上杉辉虎,不想靠他也要靠他。

    细川春宫和小西原左卫门同时摇头,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在地的百姓还发动了落武者狩,道路断绝,音讯不通。

    别说已经跑没影了的上杉辉虎,就是近在杉山的长野业正都难以联系。两军只能遥遥望见烟火,却重隔数万大军。

    更难弄的是,军心受到重挫。城下的国众要是临阵反水,或者一哄而散。那到时候就是大难了,神仙来了都没救。

    所以细川采女才让细川春宫看紧了粮食,起码算是一个钳制的手段。不然城下的国众,真的直接散伙也不是不可能。

    “城下的村上是宰相公的娘婿,村上氏与武田大膳有破家血仇,应当不会有问题。”

    “是,村上是我的义弟,一时不会出现问题。只是其他人………”

    细川父子两人忧心重重,千头万绪压上心间,又深陷重围。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以细川采女的想法,昨天晚上进入越城,绝大部分士兵只是以为败了。那时候全军上下虽然人心惶惶,但一来上杉辉虎名声显赫,勇武善战。二来山内军序列完整,未遭受重大伤亡。

    这时的山内军还有一战之力,如果略作修整,趁着武田晴信还在包围松山城。北条军则分散追击溃败的各路人马。趁夜就跑,固然会有人脱队,会有人战死,但大部分人马也许就能越过利根川,逃出一条性命。

    可如今全军大溃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四面八方都包围着重重的敌军。这个时候想走也根本走不了了,队伍带不动了。

    拿求生突围这种事来激励士兵,自然没问题,可细川采女没有山内义治的威望让全军拧成一股绳,统一思想,往外面突。

    有人想固守待援,有人想投降求生,有人想突围回乡。

    这就是政(屏蔽)治思想工作不健全所暴露出来的最大问题,必须要有一个威望足够高的人,不是用理想,用信念,而是用实力,用利益,靠拳头大小带着所有人走。

    即使勉强集合了士兵往外突,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就搁外边等着你来呢。你一万人守一座破城,再烂的工事加上困兽犹斗的士兵,他们要死多少人才能打进去?

    可你突出来就不同啦,野地里,五万五千人,四面八方咬上来,逃命的军队你指望发挥出多少实力?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

    小平头和松平家康利益交换一阵,又回师法藏寺,把松平家康的安堵文书交给了已经赶来的一名切支丹司铎。在那位葡萄牙司铎无限的彩虹屁里,回师滨松。

    鹈殿长照的东三河国众也分了钱,开开心心解散回家。

    剩下三千八百多滨松众,小平太把他们安全带回家,本次战役就胜利结束了。

    “弹正,府中有急信来,使番要面见你。”

无题

    小平太不太熟悉眼前这个使番,可能见过两面,毕竟小平太做过御旗本众的笔头,四五百人都打过照面,但他没有山内义治那么好的记性,也可能是时间短,印象不太足。

    “弹正,请屏退闲杂人等!”说着将一封文书呈给了小平太。

    嗯?

    “辰三,你们几个四处看看。”行军途中,除了阿吉辰三几个持旗护卫,身边还真没啥人。诸位武士都在前后队领兵前进。

    展开信函,小平太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山内主计写的,字迹比自己的狗爬要好很多,不仅有秀丽的京都风格,还带有东国武士的朴素大方。

    本来还轻松的心情,等看到信末。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上杉辉虎进援松山大丧败!细川采女万骑被围越!

    “阿吉!通传全军!今日不下营,全军进入滨松城!”

    “速请叔父、今川殿、藤次郎、明五郎诸位来本队!”

    “加快速度!让各队抛下小荷驮,由本队收拢!让平六来见我!”

    小平太一连串的命名吩咐下去,很快就通传到了前后各队。

    平六第一个到达,他就在本队的小荷驮队,离得最近。

    “弹正有什么事吗?”因为实在不怎么会骑马,平六一直都是跟着小荷驮队的牛车的,如今有事,只能急急忙忙跑来。

    “平六,你既然担任全队的小荷驮奉行,那么我现在命你就地收拢各队的小荷驮,大军要先走了! ”

    “好嘞!我这就去办!”好下属,不问原因,领命办事,不拖沓。

    平六转头就走了,纲良叔父等人也陆续赶到本队小平太的身边。大家对于小平太一连串的命令都有些疑惑,所以议论纷纷。

    “诸位,立刻脱队,回本领全力动员,两日内必须带领全册兵役至滨松城点名!”

    “怎么?”纲良叔父还没说全。

    “此乃十万火急之军令,我现在以先代宰相公赐我之辅政傅役之权命令你们,不得有问,从命即可!”

    “各位立刻回领动员罢!”小平太沉声一句,威势初显。

    话说到这个份上,山内义治的遗言都搬了出来,就算今川义亲都不能再多问什么了。山内太郎的傅役就是细川采女和小平太,以后的家老必然就是这两位,一般不会有变。

    随后小平太又亲笔一封书信,让辰三连夜去往挂川城,命令挂川留守朝比奈木工带挂川众前来滨松汇合。

    远江一国,饭稻羹鱼,田陌纵横,物阜民丰,几代滨松城代都是内政名手。治理河川,开垦田地,兴办实业,鼓励商贸。

    如今看来,动员一万四千众绝不是什么大问题,只看决心罢了。

    突如其来的命令也让各队士兵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命令是快点回滨松,大部分人还是乐意的。打完仗早点回家,没得说,心甘情愿,跑起来都格外轻快。

    当然他们可能要失望了,小平太并不会让他们回家。

    入夜之后,能战之兵二千众进抵滨松,已经在城的小林元春即刻开城,煮饭烧汤,安置大军。

    小平太不歇,命令滨松众水军舍弃船只全部上岸,装备弓箭进入滨松城协守。并命令最能战的安宅清康所部披挂起来,登陆集合。

    而旗本出身的持船大将清水吉纲被小平太临时命令为滨松城守,统帅上岸的水军众。

    第二天,平六的小荷驮队赶了上来。也不解散,下乡去征集牛、马等大牲口。纵使此刻是春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以战争为先。

    原本以为可以解散回家的士兵们不仅没有得到解散的命令,反而看到更多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滨松。这下子,即使最麻木的士兵也知道又要打仗了,营内差点鼓噪起来。

    而农忙期被动员起来的士兵也心怀不满,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小平太哪里不明白,只能开府库。可惜府库里也是干净的跑老鼠,小平太这个勘定奉行知道的清清楚楚。

    只能全军发盐,一人五斤盐,足足发下去五万多斤盐巴,才把不稳的军营安定下来。先次出阵的士兵也把大包小包抢来的战利品和分的钱捎带回了家。

    让岩濑元高老大爷和纲良叔父带着四千人前往骏河志太郡以及大井川一线布防,骏河不是武田家的根本,先不说小平太能不能只用十天就把骏河打穿。就算打穿了,越的一万大军也已经饿死了。所以只留四千人防御佯攻即可,不是主线。

    “采女所众一万骑被困武州,已达六日,兵微粮少,敌围十匝,今我受命驰援,各位拜托了!”

    大家这才知道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任是哪个大名家,丢了一万人,那必定招致灭亡的祸患。原本的不满也全部散去,这一仗一定要打。

    ………

    安抚住了军心,小平太又召唤来滨松城下的南蛮商馆助理商务员以及威廉神父。

    目的只有一个!

    借洋兵!

    原本的东印度公司商务员赫斯并不在,只能由威廉暂时充当中介。

    他如今对小平太印象颇佳,谁叫小平太刚刚又给他弄来了一份西三河传教许可以及奉献了那么一大座南蛮堂。

    “我也不废话了,滨松如今安定的局面马上就要破灭,我们的国家遭到了外国大名的进攻,并且遭遇了巨大的失败。滨松马上就要陷入战火,请各位赶紧撤离!”

    小平太说完,就作势要走,装作军务繁忙至极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样的战事?贵家乃是东日(屏蔽)本最有力的大名,怎么会突然遭遇失败?”

    “具体的战况我不便透露,但我们的四万五千大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我现在必须立刻前往支援我的主公。请你们赶快撤离吧!战火就要到来!”

    “而且我告诉你威廉神父,我们的敌人是一名虔诚的佛教途,他极端敌视切支丹,崇拜山川(富士山、诹访湖)的神明,他一旦到来,你也会有生命危险!”

    威廉哪里肯走,好不容易才发展了数以千计的教徒,建立起了教堂。作为整个东国最宽容最开放的滨松,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南蛮町,他不想所有的成果化为乌有。

    “我可以号召所有神的信徒一道参战,为了守护滨松,这是所有神之子民的义务!”

36.行人铁炮各在腰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小平太一把握住威廉的手,轻咬舌尖,立马感动的流下眼泪。

    “阁下的奉献,圣天父都看在眼里,有朝一日,阁下一定能登上天堂,坐在全(屏蔽)能父上帝的右边,享受一切应许的福分。普天下的信众都称你为圣,蒙恩赐福。阿门!”【注1】

    小平太单膝跪于威廉的身前,威廉用手摸着小平太光秃秃的脑袋,听到小平太的话也感动非常。

    “我现在就前往会堂,召集信徒,共同参战!”

    至于东印度公司的那位助理商务员无可无不可,南蛮商馆留守此处的人员也就几十人,剩下的不过是些仆役、杂工,没有什么战斗力。加上港内的那条南蛮贸易船船员,顶天也就凑二百人。

    会不会参战,一是要贸易船船主的愿意,二也要这些洋人自己愿意。正常情况来说,虽然敢于从欧洲来日本的,骨子里都有冒险的基因。但参与进当地的军事斗争的话,大部分人还是相对谨慎的。

    但是像东南亚的阿瑜陀耶王国、东吁王国、亚齐苏丹国等都有雇佣西班牙、葡萄牙冒险者以及商人参战的记录。具体还是看这些殖民者个人的意愿。

    况且小平太上万兵马已经有了,基督教兵能来几百人小平太根本不在乎。他在意的是那条贸易船上的八门佛郎机大炮,以及船上熟练的炮手。

    实在是山内家这边训练的炮手根本没出师,炮兵一直就是技术兵种,不会就是不会,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不然小平太也用不着和威廉神父演一场苦情戏,甚至咬舌头,流眼泪,拍洋屁。可不就是不会开大炮闹的吗。

    这要是不认识人家贸易船船主,贸贸然上去,要求别人把大炮从船上卸下来,派遣船员,不远路途,前往关东参战。人家肯定不会答应!

    南蛮贸易船是来做生意的,开拓航线的,他们不是来建立殖民地的。

    但有了正儿八经圣公会神父威廉的加持就不一样了,你说这些商人的信仰有多虔诚?很难讲,但圣公会的威望和影响力不必多言。尤其还是对西班牙、葡萄牙的船员来说。

    要知道最夸张的时候葡萄牙国王可是在临死前下诏,将整个国家捐献给教会和圣殿骑士团(当然最后没成)。

    别处人不听天主的招呼了,西班牙葡萄牙人肯定还是会听天主招呼的。

    如今也并非要他们亲自配枪参战,不过是在高地上开枪放(屏蔽)炮,以助威势,危险系数并没有那么夸张。

    小平太也不难为人家,提出了洋兵一人,月俸黄金五两。威廉神父去做动员的时候想必阻力不会太大,商船在港停留一月的时间那是常事,船员们以此赚外快完全有空。

    果然两人离去没多久,城下基督会堂内就传来了钟声,城下各町和左近村庄的切支丹信徒纷纷前往教堂集合。

    一夜之后,小平太希望的结果如期而至。南蛮町愿意出熟练船员炮手二十人,配有火绳枪、盔甲、长剑的步兵四十人,以及有武装的信教民兵一百四十人。

    小平太立刻为他们配置了足够的牛马车辆,牵引着卸下船的四门佛郎机大炮,还有弹丸火药之类的必需品。

    切支丹信众们并非简单的打着白底黑十字的旗帜,簇拥在威廉身周的信徒民兵打着圣母无垢圣绘,以及耶稣人间之父主保大圣人木匠约翰持十字架圣绘。

    南蛮贸易船上的洋兵则打着圣地亚哥的圣绘,圣地亚哥实际上并非是地名,而是第一位为主殉道的圣雅各的西班牙语译名。他的遗骨被迎奉往西班牙安葬,随即成为全西班牙的主保圣人。

    这些雇佣兵看着确实精锐,在欧陆披甲的步兵越来越少了,随着火药武器的发展,最后步兵就全部穿着布衣上阵。

    而在亚洲,火药武器还没有这么普及,刀枪弓箭还是很多。他们这些雇佣兵就头戴米兰式的步兵鸡冠盔,胸前一块水手用的半胸甲,有钱的会有裙甲,没钱的就是绒衣。

    队伍里还有一个一身兼三职的步兵,扛着旗、一手配着剑、嘴里还叼着个像是哨又像是笛子的东西。站在雇佣兵队列的中间,也不算军官,但还挺受雇佣兵们尊敬。

    …………

    兵马汇聚,不能拖延,小平太拔营而起,带着上万的兵马急赴府中。

    留守的纲良叔父、岩濑元高、清水吉纲、小林元春等人在城下给小平太送上胜栗、醋布,呈上预祝万胜的酒水。祈愿小平太此次救援武藏能够顺利,保住本就风雨飘摇的山内家。

    本队之中,汇聚入威廉的二百人马更加庞大,四匹驮马快速地拖拽着大炮前进。西班牙雇佣兵也整列有序,他们由船上的一名二副作为长官参战。

    威廉神父一点没有临出阵的紧张,他骑在一匹肩高一米二的木曾马上,像极了一个骑着毛驴在旷野中传教的苦修布道士。

    手里握着一串玫瑰念珠,念念有词。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仆役,牵着三匹驮马。大包小包的驮着不少东西,甚至还有个小的木十字架。

    “神父您带了这么多行李?把所有的祭器,整个圣坛都带着了?”

    “主要是一些药物,医疗用具,还有一些捆扎伤口的棉布。”

    医药物品?

    合着我们去打仗,打仗就有人受伤。你给人治疗,边治边传播。

    我利用你忽悠炮手,你顺杆上来跟着去收割一波信仰,发展一波切支丹。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个人是真傻的!

    【注1】:阿门二字,其实并非什么完全的宗教特殊用词。甚至也并非完全读作amen,更类似于amian(面)。其含义大抵是在神前所说的话毫无虚假,充满虔诚,全心全意。

    由于基督教义中上帝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不论是成千上万人的大教堂,还是两三个人的小团聚,信徒凡祷告都可以阿门结尾。甚至与主内兄弟姊妹的祝福,交流,也可以用阿门结尾。

    此处使用阿门结尾,更多的是为了哄骗威廉神父,让他认为小平太产生信仰。

37.千家万户送行来

    一万滨松众逶迤而前,两侧是信浓连绵的群山以及天龙川蜿蜒的水道。

    大军所过之处自然是鸟兽飞腾,扑跃窜逃。无边无沿的人马根本望不到尽头,伊那街道的整备这十年来也不过将将完成了一半,仍有很多道路状况不好。

    看着两山的景色,小平太心里思绪万千,士兵们压抑无声,埋头前进,一个可以搭话的都没有。

    “阿吉,你跟我多少年了?”

    “嗯?八年了,马上就八年了。”阿吉仰着脑袋想了想。

    “啊………,八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你都已经是一个英武是武士了。”

    阿吉真是和一个萝卜头一样大的小男孩,跟着小平头,提草鞋,抱长枪。临阵扛背旗,作战填铁炮。没想到也成长为这么一个英勇善战、气度昂昂的武士。

    “武田与北条联营五万五千骑,我们一万人前去援救,怕是杯水车薪。”

    “那经之岳口时,弹正你只有五百众,面对的却是武田大膳三万骑,难道不是杯水车薪吗?”

    “那时宰相公雄兵在后,武田大膳纵使三面来攻,我也可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可如今,我麾下就是本家最后一支可用的兵团。输了,那就真的输了。”

    “难道弹正你在害怕?””阿吉侧过身来,看着略带愁思的小平太。

    “先宰相公宽宏博仁,先羽林殿恩义相结,临终予我辅政傅役之权,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主之明。”

    小平太长叹一声,身膺重任,日夜忧思。人家把孤儿寡母,偌大家业嘱托给他,恩遇之重,唯有效死以报。若不能光大先主遗德,恢弘山内家业,如何对得起山内父子两代的恩情。

    “弹正有弹正的难处啊!”阿吉跟随小平头最久,小平太的心思知道最清。他自然明白小平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山内义治是去世了,他一生征战,留下了一个十三余万贯,雄兵三万的领国。可这个领国连年征战,士民疲于兵戈,良庶困于道路。府库亏空,军伍贫弱。纵使小平太一再开源,勉力截流,也难以托起如此虚弱又危急的大局。

    “太难了!”

    小平太随手拔下一根已经灰白的头发,任他随风而去。

    “无论如何,我等一定会侍奉在弹正麾下,一同应对。”阿吉笑着和小平太说着坚定且严肃的话。

    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小平太赶到山内府中。城下笼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慌乱气氛,整个城下,几乎所有家庭的男丁都被困于武州越城,四千余山内直属人马,一夕荡尽。

    大军的到来给城下百姓带来了些许的希望。是啊!山内家还有滨松一万余众,还有“东国无双智将”、“花实兼备”、“游击弹正”,被先代公方足利义辉公赞誉为东国忠义第一的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这等的名将。

    在满城二万余军民的期待之下,小平太策马进入府中城,取出代表着山内家督的源氏八白旗中的一面,又将山内义治之盔甲取出。

    承山内太郎之命,担任山内全军之阵代,替他指挥大军往救武州越城。(山内主计本人要坐镇府中城,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人心一溃,不战自亡。)

    小平太骑在马上,甫一出城。

    “弹正,你看!”阿吉用手向前一指。

    街道路边都是等待着消息的妇孺老幼。从城门处,一直延伸到城下的兵营,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都被围困在越,如今能够信赖的只有小平太。

    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太太,背上背着一个约莫周岁的孩子,手边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开春的天气并不太暖,小男孩却光着脚。老太太穿的也十分单薄,满脸的皱纹显现出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小一郎,快跪下行礼,弹正就要去救你的父亲回家了。”

    说着,老太太牵着小男孩,跪倒在路边。身子微微颤抖,低声的垂下泪来。

    小平太刚想下马去扶,却看到城门口,一片又一片的人,像被风吹过的衰草,成片的跪倒在地上。

    入目处没有一个男丁,全都是年迈的老母亲,操劳的好妻子,以及一个个充满希望眼神,却长得瘦瘦小小的孩子。

    “阿吉,不用挡道了。”说着,小平太就从百段上下来。

    下了马,小平太慢慢的向前走着,无数道期冀的眼神汇聚。没有人拥上前来,都安静的站在路边,留出一条足够小平太通过的道路。

    只要小平太遥遥出现,所有的人或低头弯腰,或跪伏在地。不发一言,不出一语。数万人中只有小平太一人一骑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走的那么沉重,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每走一步,都多担负起一家人的希望。

    越走越慢,小平太努力设法看清每一张脸庞,每一个都那么的陌生。可是每一个又都那么的熟悉,他们太相似了。

    同样的干干瘦瘦,同样的因为日夜操劳而皮肤黝黑, 同样的心忧家人满面哀容。

    啊~~~~这都是山内的百姓,都是曾经受过小平太的恩惠,跟随着小平太作战过的足轻武士的家人。是爱戴他,尊敬他,喜欢他的足轻武士们的家人。

    走着走着,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阿绫。

    似乎是由于来的太过匆忙,并没有梳头,头发披散在背后,她也一眼看见了小平太。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所熟悉的,她所认识的人都深陷重围,如今他的丈夫也要赴往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事。

    小平太刚想开口叫她,阿绫却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带着泪眼的笑。

    然后随着人群跪下恭送小平太出城参战,张了张嘴,“阿绫”两个字终究没有叫出口,再往前是更多的人。他们无助、卑微,对于父兄的境况无能为力,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只在小平太身上。

    一条石板路,区区五百米,行完,小平太已经满脸是泪。

38.得民心者得天下

    军营门前,亦是拥挤着人群。城下的男人们大都已经出战,老弱妇孺自然是不可能来参战,但他们也在设法支援小平太。

    你一捧米,我一捧豆,在这样一个饥荒的时节,每一粒粮食都是十分珍贵的。他们把这一捧粮食贡献出来,可能全家就都要饿上一天。

    一个小女孩,抱着个小小的布包,轻手轻脚的把布包里面的米到进军营前的米袋中。抖了几下,又把布袋翻了个面,一粒一粒的把残余的米粒拣出来。

    这每一粒米都是山内百姓的膏血!

    “阿吉,传令全军,准备拔营出阵!”

    小平太不能在府中拖延太久,从细川采女被围,到如今已经有九天。其营中的粮食已经消耗一半,再拖下去,他就扛不住了。

    法螺声,太鼓声依次鸣响,城下松历寺以及弓矢八幡神社的大钟也撞响了起来。

    山内太郎年纪虽小,但仍旧在山内主计和一色宫内的陪护下亲自出城送行。

    “弹正叔父,一切拜托了!”说完,山内太郎弯下腰来对小平太平鞠了一躬。

    “臣敢不效死。”小平太单膝跪地,和一众人等辞行。

    一列列的军队,在无数人期望的眼神中向东北方行去。很快就轮到小平太的本队,再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山内太郎很郑重的和小平太招手,小小的脸上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定。

    没有看到隐在人群中的阿绫,小平太只得上马,一踢马腹,向前飞奔而去。

    …………

    伊那地方的中心是一条平坦的河谷平原,街道两侧都是一洼洼的水田,春耕早就开始,如今大半都已经种上了稻苗。

    这条河谷养育了超过四万人,武田晴信几度发兵来夺,始终被山内的武士足轻所阻挡。民心所向,尽在山内氏。

    不过武藏生野山合战突如其来的大丧败,明显也已经传遍伊那各乡。

    伊那各村各庄也有许多足轻奉公人被困在武州越城,山内氏在信浓统共也就能动员起一万二三千人(含国人),一万信浓众在外,二千信浓众守府中。

    即便如此,伊那终究富庶。田地里还是能看到不少青壮在侍弄着,老老少少顾不得田下水冷,终日劳作。即使败报传来,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日子还长。

    不知道这样一番平静而安定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数百年?

    一个月前,同样打着山内二引两旗帜的上万大军也是沿着这条道路北上支援上杉氏的关东战事。那时候多么的意气昂昂,多么的兵马雄壮。

    如今又是一万人马,伊那的百姓看到大军逶迤向北,阵中本队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在天光下熠熠发光。

    配合着本阵中其他飞扬着的旗帜、马标、长幡,谁不知道那是藤原弹正的队伍。

    “看,是秭小路弹正!是秭小路弹正率兵出阵了。”

    “只要有弹正出马,一定能取胜回来!”

    “是啊是啊,弹正五百人就能击退甲斐三万人,一定没问题的。”

    “弹正可是被管领大人称赞过的名武士。”

    “上田平合战的时候,弹正可是亲手斩(屏蔽)杀板垣骏河守的。”

    街道边,田埂上,都是围观着山内军前进的农人。一群群、一伍伍、一队队,都是来为小平太壮行的伊那百姓。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小平太过往的战绩,以及东国传扬的名声。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的名字那么的有力,即使只是说出来,都能给众人凭空加些勇气。

    “弹正前次孤军北向,救伊那全郡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善种开花结果啦。”担任了小平太本度阵奉行的金井明五郎凑了上来。

    “不过是份内之事而已。”当初坚守经之岳口虽有保护百姓的感情在内,但也是为了完成山内义治的嘱托,职责所在,全力而为。

    人群越聚越多,乡间的百姓再是愚昧无知,也已经知道了小平太要以面前一万人的军势,迎战武田北条联军五万五千众。这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战斗,前途充满未知。

    “弹正,我与你同去!”

    不知是哪个人振臂一呼,小平太应声望去,一名年轻男子举着一根捆着镰刀的竹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光着脚,穿着短打,连一双裹足的草鞋都没有。

    “好!跟上我的本队!”青竹杖一指,小平太大声激励着那个年轻人。

    他一人出列,便有第二人,第三人。这些人就是那些因为贫穷而被小平太自嘲为送死还要站后排,吃屎轮不上热乎的贫民。

    他们本没有参战的义务,更何况是这种胜负难料,敌众我寡的战事。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更何况前有山内氏六代恩泽,抚养士民。后有小平太孤军应敌,五百众勇抗三万众。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从河谷的那头到河谷这头,激荡着义(屏蔽)勇(屏蔽)兵的呼号。

    “弹正,硕果累累啊!”

    看惯了战国风云变幻,尔虞我诈,欺骗与利用,压榨与逼迫的金井明五郎,实在不敢相信,一名东国乡下的武士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号召力。

    数以万计的百姓同心共义,得民心如此,山内氏壮大至此不是没有道理的。小平太如此忠勇奉公,同样不是没有道理的。

    “非我之功,实在是历代先主恩养士民,我不过恰逢其会而已。”

    说罢小平太从七规手里取过山内御白旗,捆在背后,举着青竹杖,一跃出众。

    策马飞驰,沿途的百姓,大声的欢呼着小平太的名字,无数人鼓舞着自备武器与盔甲,牵着耕牛,驮着粮食。像涓涓细流汇入大河一般,山内军的后面跟上越来越多的百姓。

    甚至整村的百姓都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丁壮持竹枪,健妇背粮秣。

    短短的一日路程,从府中到饭田,全是为了报答山内义治与小平太的恩情,而自发动员组织起来的义(屏蔽)勇(屏蔽)兵。

    得民心者得天下!

39.关东势急转直下

    自生野山合战大败,已经过去十日。

    武田与北条联军占尽优势,陈兵利根川,五万五千余大军以及数不清的落武者狩密布在松山城与利根川之间。

    武田晴信与大石氏照用兵自不用说,都不是菜鸡。各段阵营分布规划毫无错漏,松山、越、杉山三城的包围密不透风。

    但两者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争论,武田晴信希望继续围困,他不希望死人。而且山内家什么牌面,除了山内家自己之外,最了解的就是他武田晴信。

    越一万人被围,顶天了就十几二十天粮食,武田晴信自己吃的都是好女婿北条氏直免费供应的军粮,他感觉被围困的山内、长野两军马上就会断粮。

    而且重点是四面八方不可能有足以撼动武田北条联军的军势了,下野下总的上杉方关东众刚刚被他们打残了,跑路了。南关东的里见义尧去年在国府台被藤田氏邦、北条氏信打的丢盔卸甲。连正木信茂都战死了,万喜城土岐为赖都投靠了北条家,里见氏如今就剩一口气了。

    上杉辉虎顶天越后再拉五千人来,山内家不说还在三河打仗,就算全来了那也就一万多。联合上杉辉虎也不过二万来人,最多连高梨政赖都带上,不会超过三万人。

    那他武田晴信为什么要打?反正也没占地盘,不如在这等细川采女和长野业正全部饿死,他不费一兵一卒, 战略目标达成。用得胜之师回去暴锤山内家,怎一个爽字了得。

    但大石氏照不同,千载难逢的可以彻底收拾了上杉辉虎的机会。如今只要先打杀长野业正,那上野兵马顿时少一半。

    乘胜越过利根川,攻打只有八千人的上杉辉虎,包围箕轮、平井、厩桥,最后全取上野。

    一个想以逸待劳,一个想趁胜大进。

    当然矛盾并非不能调解,毕竟是老岳父武田晴信帮好女婿北条氏直。只要利益足够大,贴心老岳父还是可以为了乖女婿牺牲一下的嘛。

    武田晴信条件就是西上野半国四万贯!

    包括仓贺野、安中、松井田、箕轮、岩柜等城在内的整个西上野。

    地盘还没占,倒要先分起脏来。不得不说大石氏照是真的有乃父之风的一个人,力排众议,先答应下来,成不成再议。先把眼前的长野业正打死,把战果扩大。

    本来历史上北条氏康这时候也死球了,北关东相当多的战事就是由大石氏照主持的。如今他又是北条氏直的阵代,威望又高,气势也足,打了不少胜仗。

    除开应允武田晴信的要求,智略统帅都很不错的大石氏照还火急火燎的联合小山秀纲以及结城晴朝,威逼与北条氏抗争了超过十年的下总关宿城主梁田晴助投降。

    梁田晴助作为古河公方家此时的执政,他一倒,整个古河公方北下总方面雪崩,大石氏照的令旗一到,降者如云。

    拥着足利义氏的梁田晴助就被带到了松山城下,关东将军投敌了!

    松山城内尚且还好,越城内的细川采女,和杉山城内的长野业正,这两军毁灭性的发生了动摇。

    山内家一直打着足利的旗帜,如今足利义氏来了,你说怎么着?

    长野业正更是难办,关东的地图展开一看,大家会发现上野有很大一块地盘突出去,和下总相连。南上野地区的国人虽然普遍的跟从管领上杉氏作战,在管领的麾下。

    但不可否认的,下总古河城的关东将军对这些国人豪族的影响力非常强大。像足利长尾氏、馆林赤井氏、桐生由良氏这些大国人,和古河公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加上关东这个地方,武家的气氛相当浓厚,诸豪族对于旧有的这些名门还比较买账,古河公方的名头是真的好用。

    这还是只是一方面,长野业正所在的西上野从神流川合战结束之后,烂仗几乎就没有停过。他根本没有多少积蓄,粮食是个大问题。

    这次带着一万箕轮众来,未必不是为了发挥武家本色,进入武藏发一点小财,弥补一下亏空。也把上万张嘴带到武藏国去吃北条家的,节省上野国内的粮食消耗。

    溃入杉山城时,长野业正只有**天的粮食!

    如今已经到了粮尽援绝的地步了!

    甭管长野业正是多么厉害,多么能干,多么英勇的大将,没饭吃就是没饭吃,天上不会往下丢大米,天下丢下来的只有北条军的劝降文书。

    大量以足利义氏的名义书写的劝降信被投射进杉山城,本来城内就因为粮食问题,出现了动摇,如今那更是崩乱。

    长野氏的箕轮众大家都知道,是仰赖长野业正本人上野总岳父的身份,统帅着十几二十几个女婿养女婿妹夫,结合起来的自保国人大联盟。

    在防御西上野的问题上,所有人都十分听长野业正的招呼,谁敢打上来大家都拼了命的跟他干。发挥的战斗力,那你根本不敢想象。

    可如今是出来抢劫的,结果东西没抢到,人还被围了。围了也就算了,总要给岳父一个面子,可没饭吃就要了命了。

    厩桥长尾氏的长尾谦忠不过百十骑,人数很少,也不是长野业正麾下的主力。但压死骆驼的往往就是这么一根无足轻重的稻草。

    长尾谦忠搬开栅栏,集体向北条军投降。

    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武田军八千,北条军一万,猛然向杉山城发动了强攻。

    各路人马争相逃亡,抵抗者了了。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一天一碗粥,打个屁的仗,饿都饿的半死了。

    近处的细川采女一看杉山城内外火起,兵戈之声大作。他就知道箕轮众怕是要完了。

    但细川采女的为人是十分重情义的,打破包围,冲出去不太容易。但近在咫尺的长野业正他还有办法救一救。

    带着山内氏直属的一千多骨干人马,打了一个急促的强突击。终究是和甲军打的有来有回的强军,从围城的先手部队处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长野业正等将带着少数能收拢起来的精干人马,也向越城突击而来。

    两军一汇合的当口,武田北条军也再度包围上来,终究是五万五千多人,兵力上的优势太过于明显。

    救了长野败兵的细川采女也被迫退回越,计点之下,山内丢了小二百,长野丢了八千多!

40.忍城成田亦动摇

    杉山城火起,急的不只是细川采女,上杉辉虎也急的不行。

    生野山大败时,武田北条联军是追击过了利根川的。但两位统帅都不是躁动冒进的人,很快就依靠利根川建立防线,把松山城左近的北武藏彻底吞进肚子里面。

    而一路溃到厩桥城的上杉辉虎收拾住了人马,先令留守厩桥城的北条高广北条景广父子前往利根川北岸防御。

    如今十日过去,上杉辉虎的姐夫长尾政景带着坂户众等中越之兵马四千余人前来救援。总算把上杉方的兵势兴盛起来,不再那么虚弱。

    拥着一万二千余骑,急匆匆赶到利根川。随即便听到杉山城方向数万人大会战的声响,留守在利根川南岸的乃是北条氏铁杆死忠河越城代大道寺政繁,人马五千众。

    武田方协守的乃是饭富三郎兵卫昌景以及内藤修理亮昌丰,二千五百众。

    半渡而击之的道理,没人不懂吧?饶是上杉辉虎抢攻渡口津,一连催动兵马,试图突破利根川,给杉山城以救援,也困难万分。

    打了一个时辰,杉山城的兵戈之声越来越弱,上杉辉虎就知道了,箕轮众一万骑丢了!

    如今利根川南岸仅剩细川采女的一万骑结营固守,军粮是否充足他也不知道。

    为今之计,只有绕过正面防线,向忍城方面转进,然后在忍城和骑西城之间相对易于通过的区域渡过利根川,从侧腰打进武田北条的阵地。救出了山内一万骑,那他就还有打一个有来有回的机会。

    可是生活这个东西,永远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忍城成田氏,人家也并非是职业二五仔。只不过成田亲泰扎根于此之后,总要顺应时势,在乱世之中保全家名。

    自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以来,背叛上杉辉虎的人不知凡几,如过江之鲫,如黄河之沙。连奋死抵抗北条氏侵攻长达十余年的梁田晴助都降了。

    曾经说过纵使全关东的武士都投靠了北条氏,也永远坚定的拥护上杉辉虎的上总土气酒井氏酒井胤治去年就投靠了北条家。差一点就要名列北条氏御家中众,如今正带着五百骑陪着北条家暴锤上杉军。

    上杉辉虎一封书状送到忍城,城内即刻分作两派,一派认为上杉辉虎还有后手,山内家也没被打残,鹿死谁手亦为可知。这一派主要以老江湖成田长泰,成田长忠,成田泰季为首。

    另一派则认为上杉方的势力在关东接连遭遇大规模的失败,不仅下总、上总、南武藏、常陆等国的领地全部丢失,如今眼看着北武藏和上野也要完蛋。 这一派以当主成田氏长,小田朝兴等人为首。

    原本双方只是争论,谁也压不住谁。但杉山城陷落,长野业正箕轮众全军大溃,长野业正等将仅余一千余众溃奔越城的消息随着北条军的使者河津城主荫山新四郎的到来以后,成田氏长方占据了上风。

    此刻家主本来就是成田氏长,他的发言最终得到家臣手岛、柴崎、正木等人的认可。成田长泰彻底失脚,成田泰季隐居,将家门交给成田长亲,而与兄长对立的成田长忠直接追放。

    这不过是一夜间的事而已。

    等上杉辉虎带着大军来到忍城,要求征调民夫和船只,搭建浮桥通过利根川时,忍城内毫无反应,只是不理。

    上杉军一时没反应过来,陷入进退失举的地步。成田家要么继续忠诚,要么就反叛,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上杉辉虎派遣下平右近允入城,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当主成田氏长在生野山合战中受伤了,不能前来相迎。而且由于大战,附近的百姓也亡逸逃散,无力征调民夫。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上杉辉虎一听就知道成田氏是准备骑墙了。眼看着上杉方接连战败,实力萎缩。成田家怕继续跟着要完蛋,如今就借口推辞。

    上杉家如果翻盘,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成田家没有从贼啊,还可以舔着脸回来。北条家如果彻底赢了,那他就可以跑去北条家,你看我没帮上杉辉虎打你们啊,我中立了。

    战国时代国人豪族们的“生存智慧”而已,虽然心内冷笑,但没有人会去揭破这些。

    虽然成田家不帮忙,但他还算有良心,也没碍事。只要搭了浮桥,过了利根川,那战术上的迂回作战就成功了。

    就可以从侧腰向北条武田联军攻过去,救出了细川采女,就算打不进松山城,这仗也有的打了。

    成田家为了表明诚意,还派人拉了二百石大米到上杉辉虎军中。这个时节,二百石米也算一份不小的礼物了。

    上杉辉虎自然笑纳,他见识过的反叛太多了,什么花样什么姿势的他都见过。成田家家这种想叛又不敢叛,不敢叛又想叛的扭捏作态他倒是第一次见。

    微笑面对呗,还能咋滴。

    只要不坏事就好!上杉辉虎如此想到。

    百姓跑完了就军中的阵夫杂役们做,人跑了又不可能带着船跑。搜索一番,凑够了船只,又准备木板、绳索。也算不上多么的困难,浮桥就搭建完毕,而且还是两条。

    这就是老于行伍的智慧了,你只弄一个浮桥,出了事根本没法应对。你弄上好几条,不仅加快渡河速度,还能预备突发事件。

    虽然搭桥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也使用了更多材料,但快速行军又能把这部分浪费给补回来。

    就算是去救援,也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孟浪。兵凶战危,稍有不慎,就会和生野山一样,稀里糊涂的全军大崩溃。

    第二天上杉军就开始渡河,而且上杉辉虎留了一个心眼,一直让自己最信任的直江景纲以及小岛贞兴二人带领着二千余众防备忍城可能突然发生的意外。

    渡过河三千余人,大军紧锣密鼓的继续行军时,忍城城门大开,呼啦啦拥出上千人马。

    河对岸陡然生变,远处旌旗飞扬,尤其是一面孙子四如军旗最是显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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