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插翅难飞利根川
“好一个成田氏长！”
上杉辉虎怒骂一句，并不惊慌，他指挥同心同德的越后众（越后抢劫团）的时候还是如臂使指，甚少错漏的。
成田氏之前骑墙中立的姿态虽然暂时蒙蔽了上杉辉虎，但上杉辉虎并没有对他完全放心，与板众直江景纲以及足轻众小岛贞兴二人足有二千五百众，完全能挡住成田军。
要知道忍城成田氏统共也就一万二千贯的领地了，极限动员四千多人当然可以。但那样就要伤筋动骨了，平时也就二千来人。留下必要守城的，历来从征的兵马不过千五百人。
千五百人对越后二千五百人，也就是拖住而已。
只要在联军包围上来之前，把已经过河的大军撤回来，结营自保还是缓缓后退，可供选择的方法并不少。
出现在眼前的武田军和北条军大约还有半里不到的距离，他们为了不被前出的上杉军物见发现，布阵的相对较远。此时的半里总有两公里不到的样子，虽然在河岸边的平原上，大军开过来也要些时间。
一方面传令直江景纲和小岛贞兴赶紧把成田军击败，以保证退路的安全。一方面也让已经渡河的长尾政景、色部长时、北条高广等人不要慌乱，由色部氏担任殿军，其他人先撤。
谁知道打过来的联军有多少？要是来上三万多，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中埋伏这种事情，到底对于如今以农兵为主的军队产生相当的影响。再加上之前生野山合战的余悸未消，不免的上杉军就忙中出乱，过河的人群出现了拥挤。
之所以没有完全混乱，纯粹是因为上杉辉虎的刀八沙门天以及乱龙旗都在。上杉辉虎本队不乱，那士气就还能维持得住。不至于全军大哗，裹挟着他就跑。
可大石氏照以及武田晴信的策略就这些？
当然不止，伴随着一千多成田军出城攻打上杉军。城周另外三处城门也拥出大军，全都是背插三阶菱和二叶银杏（大石氏）靠旗的北条军。其人数不下千人，且都是精兵。
大石氏照连自己的旗本马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在利根川北岸就地阻挡牵制住上杉军，以方便他们大军赶到战场参战，彻底合围进退失据的上杉军。
等到二叶银杏从忍城里不断涌出来，上杉辉虎立刻意识到了武田北条联军的打算。必须要立刻打破忍城方的阻击，不然退路被阻，一万二千多大军拥挤在狭窄的区域内。
偏偏忍城和利根川之间有大量的水田和沼泽，虽然不利于大军攻打过来。同样也不利于上杉军转身后退。
忍城方出兵一堵，正在奋力将上杉方撤退的最后通道关闭。一旦撤往深谷的道路被阻，那除非背生双翼，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成田军不足为虑，但一千多大石氏照的精兵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们和成田军协同，不仅仅是和上杉军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将包围合拢的趋势。
忍城这块的地形此前上杉辉虎来关东时是完全晓得的，荒川和利根川交汇，北面是忍城，南面是利根川，东面是荒川。简直是世上第一等的绝地，直接三面无路。
成田氏不反叛毫无问题，一旦叛乱，那真的是插翅难逃。
稍一分析形势，别说上杉辉虎，连上杉军内的各位大将心里都产生了惊疑。
浮桥上的人马终于出现了恐慌性的动摇，背后武田军的诹访神宫阵太鼓，以及北条军镰仓八幡神宫阵太鼓的鼓声如同雷震。一声一声的逼迫着桥上以及南岸的上杉军。
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又牵扯到了越后嗣君的问题。长尾政景不必多说，自然是支持长尾显景（上杉景胜）。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呢，当然是支持上杉景虎。
如今北条高广和长尾政景同时撤退，一开始还算克制，各自择一条路，有相当的秩序。
等到武田北条联军越靠越近，本来就敌视对方，积怨甚深的北条高广与长尾政景两部，从推搡谩骂，争抢过桥通道，最终变成拳脚相加。
当第一个士兵拔出刀砍杀同僚之后，溃势终于出现！
上杉辉虎一面让大将甘糟景持前往浮桥设法分开争斗的两军，一面派遣山本寺、中条、吉江等将去攻打成田和大石的联兵。
而他自己完全不敢动，也不能动，只要他的大旗向后一动，战场上不明所以的士兵，肯定以为他要跑路撤退。那场面就真的再也没法收拾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可能有危险。
战场之上争分夺秒，瞬息万变，粗略一看，武田北条两军起码二万五千众以上，倾压过来。其兵势铺天盖地，远超上杉军。
与之对敌抵抗的色部军有多少呢？一千二！
抵抗的有多困难，不需要再多废话了。况且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亲自率兵而来，勇将猛士数不胜数，你就是上杉辉虎本人亲自守桥也不一定能坚持太久。
而桥上拥挤推搡甚至殴斗的北条高广和长尾政景军越聚越多，草草搭建的浮桥，哪里承受的住如此多的兵马。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恐怖低鸣之后，绷紧的绳索接二连三的断裂。一座浮桥，连带着桥上的上杉军士兵，在恐惧中、嘶喊中、毁灭中，砸落下水。
身穿盔甲的士兵在水面一浮一沉，没喊出几句救命，就喝满了一肚子的水，沉进了利根川的河水之中，彻底消失无踪。
这下子，无论是桥头的色部队，还是桥上的长尾以及高广队，山崩海倒。全部溃向利根川北岸，任由自己的后背露给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
首当其冲的就是带着千余人过来劝架的甘糟景持，桥断的突然，大军溃的更突然。他只能原地列阵，就地阻挡溃兵，防止他们冲击上杉辉虎的本队。
当然，甘糟景持的努力可能效果不会太大，北条军的勇将富永右卫门尉也不知道怎么杀过桥的。甫一过桥，就将一面北条三阶菱高高扬起。
北条军杀过桥了！
所有上杉军士兵都产生了这个念头！
42.功亏一篑春连雨
“北条众杀过岸啦！”
总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喊了一句，连带着甘糟景持所部也一时动摇。
水性好的上杉军盔甲一剥就往水里跳，水性不好的则是蒙着头就往上杉辉虎本阵冲去。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武田北条联军一方。
色部长时也崩了，旗鼓丢了一地，在亲近家人的护卫下丢盔弃甲，潜做杂兵。桥上拥堵根本没法走，于是驱着十几匹马。
闻名越国的大将色部长时拽着马尾，狼狈不堪的泅渡过了利根川。二话不说，马具马鞍都没有，也不怕磨的大腿疼，狼狈不堪的往西便跑。这时候什么礼义廉耻，忠孝之道，全都抛诸脑后。
两条浮桥断了一条，前队的人马还没过河，后队的色部长时又大溃而来。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并未想到战局竟会如此顺利，上天如此眷顾他们。
于是也马不停蹄的驱动麾下人马，不去砍杀上杉军，而是不停的射箭放枪恐吓，惊吓上杉军，造成更大的混乱。目的当然是希望溃军冲击上杉辉虎的本队，他们再上去摘桃子。
驻在马上的武田晴信实在是意气风发，这仗打的太顺了，前所未有的顺利。他甚至已经开始遐想，等上杉溃败，都可以自上野入越后，打通日（屏蔽）本海到太平洋，横断东国。
大石氏照是本土作战，更关心战局一点，他的旗本众在北岸阻击上杉军，显然效果很好，但损失也不小。
“只要阵斩春日山管领，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大石氏照如此这般的想到。
想归想，命令不会停。大石氏照立刻让后队的人马送竹排上来，先渡千把人过河，扩大战果，或者侧袭上杉军。
对于捶上杉辉虎这事儿武田晴信是非常乐意也十分上心，一看大石氏照要送人过河，他也急忙派遣女婿穴山信君和侧近武藤喜兵卫、加津野源次郎带着千人用提前准备的竹木排设法渡河。
色部长时大旗一倒，上杉辉虎就知道局面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除了命令甘糟景持殿军以外，立刻亲自上阵，突破忍城军的阻挡，把还能带走的越后众带走。
眼看着溃兵大部驱散过河，武田军和北条军的先手也策马飞驰过河。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武田北条军大喊着，让还在河边无头苍蝇一样的上杉军溃兵不要挡道。反正大部溃兵已经去冲击甘糟队以及上杉本队了，他们的作用只剩下被抓起来捆了卖钱。
马场信春作为武田晴信一手提拔出来的大将，对武田晴信自然忠心耿耿，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如今充当武田军的先手，一心想要打进上杉本阵，好打杀了上杉辉虎以报答知遇之恩。
“马场民部信春在此，不杀无名之辈！”
一声暴喝，三军胆寒。
当然他这种级别的大将不可能真的一骑打了，也就喊一声装个比，喊完就指挥着手下士兵冲击甘糟景持队。
眼看着上杉乱龙旗向后退却，武田北条两军中的勇将都急了，阵斩管领的泼天大功就在眼前，谁不想要。
武田军如今突前的武士中，最渴望立功的自然是武藤喜兵卫。他身为家中三子，别说继承家业了，什么都要自己去挣。
年轻人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满溢而出，加上他本人还善使长枪，武艺并不输给许多威名赫赫的大将。只要能打进上杉本阵，那就是他武藤喜兵卫名扬天下的时机。
各队争相向前，借用已经控制的浮桥，以及数不清竹木排，数千人的联军渡过利根川，齐头并进，压缩上杉军的生存空间。
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打的就是歼灭战，他们不想要玩什么围三缺一的狗屁战术。吃掉了这一万二越后众，上杉家直接亡国，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丢了一万二千人，哪怕上杉辉虎跑回了越后也没有任何作用了，国家肯定保不住，任由他人捏扁捏圆了。
…………
这一面，上杉辉虎眼见情势急转直下，亲自攻打忍城军，为全军打开缺口。
军神下场，自然神勇。
原本抵挡不断增兵的上杉各队的忍城军就已经只能勉力相持了，虽然武田北条大军已经合围了上来，但改变不了忍城军这一面只有不足三千人的局面。
忍城这块沼泽和水田密布的地形实在是不方便大军的调动，大石氏照已经命令他的侄子北条氏信带上二千人迂回上去加强忍城方面的包围，但行军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天下起雨来！
一开始还只是和细丝一样惚惚不见，甚至在战场上都无人察觉。那么紧张的局势下，哪里有人会在意到这种东西。
可这雨，越下越大，等到第一个士兵滑倒之后，才让人惊觉。
武田晴信看着面前一个百足众，他背上的那面靠旗逐渐被淋湿，又继续蓄饱了水。木棉布变得越来越重，等到它涵不住水的那一刻，一滴水从靠旗上滴落。
看得分明，那并非是雨水。
不可察觉的微微叹了一口气，武田晴信传令各军，不必要击破上杉本阵，只要将面前所见的上杉军扫荡一空即可。重点已经从擒斩上杉辉虎变为扩大战果，追求杀伤。
而隔壁的大石氏照却犹自振奋，亲自站上大车，擂响阵太鼓，不断催促北条军如浪潮一般向上杉军猛攻而去。
不得不说，大石氏照终究和武田晴信不是一个等级的，虽然他也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终究差武田晴信这般大将一线。
联军的攻势很自然的被满地的烂泥拖延，越来越难以展开。不仅是难以作战，连进军也愈加困难起来。
北条氏信终究没有完成最终的迂回，仅凭两千多不到三千人阻挡上杉军的成田氏长和大石定仲两部终于不支。
当第一个漏洞出现，防线就再也难以堵住。
上杉各部在求生**的激烈下，即使大雨中也爆发了十成的战斗力。
成田氏长先溃，大石定仲亦溃。
上杉辉虎回望一眼，这可能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利根川。
43.时差一日天地别
过饭田往深志，到达奥信浓重镇，高梨氏本据海津城，又用了两天半。
大军再度暂时停了下来，海津城主高梨政赖以及高梨秀政父子也得了上杉辉虎的传令，调集了五千海津众，准备去支援关东的战事。
到底是上杉辉虎的亲姑夫，自己的大侄子遭了难了，肯定是要伸手拉一把的。而且高梨氏这四万多贯的家业，上杉辉虎出力不少。两家的关系需要维持，守望相助很必要。
小平太也从高梨政赖处听到了关于关东战事的最新消息，比如越后援军四千多已经南下，比如上杉辉虎已经重整旗鼓，可以再战。
大体上没有什么坏消息，当然被包围在越和杉山的山内、长野两军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证明战况如今处于僵持，还没有谁能够破局。
海津众不是弱旅，也是和村上义清、武田晴信掰过手腕的。加上还占据奥信浓千曲川沿线的牧场，五千人里居然有足足五百骑马奉公众，很是令人羡慕。
“弹正的后队怎么这么多百姓？”
高梨秀政带着一小队人马给小平太做向导，毕竟小平太代表山内家主，身份在那里，派个家臣来不尊重。
他看到小平太后队跟着的五六千义（屏蔽）勇（屏蔽）兵，有些奇怪。毕竟这些人没多少阵列而战的经验（但是落武者狩的袭击经验不少，这是战国必备生存技能。），没办法快速组成方阵作战，还消耗粮草。
“都是伊那的百姓，看到我军往援武州，自备粮饷武器前来参战。”
小平太回头看了一眼秩序尚且可以的义（屏蔽）勇（屏蔽）兵，终究是战国时代的农民，战火洗礼过的，虽然装备低劣，但胜在士气高昂，且自负粮饷。
用得好的话，还是能发挥相当巨大的作用的。再不济，摇旗呐喊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嘛。
“自负粮饷？那倒也不错。”高梨秀政有些没想到的样子，这年头，老百姓穷的叮当响，居然会舍得自己背着粮食志愿参战。对于山内氏得民心的程度，他又刷新了一下认知。
“是啊，全是仰赖先宰相公的人望。”小平太顺着他答了一句。
又走了大半天，赶到了砥石城，城将须田满赖、常田源右卫门尉等人提供了一百石粮食，以及部分箭矢。也算是支援两军前往武藏作战了，毕竟他们这五百人是没法走开的。
砥石城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关东战败了，上野国也丢了。沼田过不去，那上杉辉虎亡命越后的道路也就剩下砥石这一条了。这地方的战略地位日益提升，须臾不能大意。
进入上野，战争的气氛很浓很浓，吾妻郡的齐藤氏跟着长野业正出兵去了，岩柜城内留守的人不多。派了个老成的武士做向导，大军也没进城休息。
等到了箕轮，城代果然是长野业盛，以前说过的长野业正好好培养的长子次子都先后为管领家战死了，如今长野业盛才十四岁，长野业正都奔七十了。要是长野业正一伸腿，上野长野氏何去何从哦？
不过年轻人很有干劲，听到父亲被围杉山，立马找来了家老大胡城主，长野一十六本枪的旗头，留守在家的最有力家臣，上泉伊势守秀纲。
亲爹肯定要救啊，又拉了三千来人，算是搜刮尽了西上野的兵力了。就等着后援的山内军和高梨军来，一到上路。
从他这里小平太也得知了上杉辉虎带着一万二千人先期南下的消息，长野业正带的粮食少，一定要赶紧去救了，不然他爸就要饿死在杉山城里。
不过再救父心切，好歹他身边还有一位智略很不错的上泉秀纲辅佐着。
“你的姐夫们差不多全部跟着你爹去武藏，就剩下的这三瓜两枣，还不够武田晴信一刀的。你去了管个屁用。不如等山内、高梨的援军过来，你再多拉几个小弟，这样把握还大一点！”
听了上泉秀纲一番话，长野业盛秒懂。他是十四岁，又不是四岁，听得懂道理了。何况如今这个年代，十四岁做爹的都大有人在，他也算是个大人了。
小平太对箕轮众没多少要求，能出三千多人已经很棒了。只是希望能多带点粮食，不然大家到了武藏极有可能吃不了几天，就要饿着肚子打仗。
长野业盛是想答应，可身为家老的上泉秀纲不敢答应，长野家打这么多年仗，没什么家底。不然也不至于跟着去武藏，想抢一笔发个财。
“尽力就好，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
“多谢弹正体谅。”
小平太是去救细川采女，但同样也是去救长野业正，要点粮食不过分，上泉秀纲拿不出来多少，确实有些抱歉。
正说着，一骑使番飞马来报。上杉氏的竹雀纹飞扬，大家估计是上杉辉虎进兵不力，让后面的军队赶紧开上来，突破利根川防线。
信不是给小平太的，是给长野业盛的。
上泉秀纲接过来，打开，递给长野业盛。小伙子接过来一看，面色急转直下，没一会儿居然急出了眼泪。
长野业正出事了！
小平太心下一沉。
大家抢上前来一看，杉山城失守，箕轮众万骑溃散，长野业正行方不明！
来迟一步！
万万没想到，上州黄斑居然也被击破。北武藏的战局已经恶化至此，那么被围越的山内军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急！若是箕轮殿战死，贼兵必定用他的首级大肆宣扬。如今箕轮殿下落不明，很可能只是逃亡隐匿。”小平太安慰长野业盛道。
“是啊是啊，弹正所言有理。”上泉秀纲也去劝长野业盛。
劝住了长野业盛，大军急进厩桥，过平井，来到利根川岸边。
南岸果然旌旗招展，密布武田北条联军，沿河防御，不见破绽。
几人沿着河滩观察着对岸的防御，同时也很疑惑上杉辉虎怎么不在这儿。
牵着马的阿吉突然对着河滩边的草荡大叫一声：“什么人！出来，不出来杀了你！”
“啊，是弹正啊！完啦！全完啦！”
44.上杉辉虎生退意
“完了完了！全完了！”
“把他给我捆了先打二十鞭子，让他清醒清醒！把嘴也塞上！”
一看这就是上杉军的士兵，但是却衣衫不整，神智混乱，而且浑身泥污。不知道是遭遇了多大的败仗才会这般落魄的逃亡至此，小平太心下吃惊不已。
众人齐齐看向小平太，上杉军遭遇了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所猜测。
“立刻整兵下营，各位回营备战！”
“远江殿，你能者多劳，去往义（屏蔽）勇（屏蔽）兵营地坐镇，以防骚乱！”
“七规，扬起御白旗和我的马标，让全军能够看见！”
各大将纷纷圈马回营，小平太自守中军本队大营，高梨政赖五千众在后诘，长野业盛三千三百众在先手。今川义亲以今川牧野众八百督押伊那义（屏蔽）勇（屏蔽）兵约六千，位于本阵中营中军后队。
本来今天也不准备作战，各队人马早就在准备扎营，军令传下，无有不从。
固守是一方面，小平太还请求高梨政赖出骑马奉公众一百骑，由长野氏的使番配合，散做十队。向东面搜索，查探东面的情况。
如果能遇到大股溃败的上杉军最好，直接接到营外，方便小平太了解情况。
物见没出发多久，就有三三两两的溃兵亡命至此，一个个凄凄惶惶，完全没有越后精兵往昔的神勇模样。
等看到小平太和高梨政赖的军营，一个个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逃了半天命，可算遇见亲人了。
小平太是上杉辉虎的“义弟”，高梨政赖是上杉辉虎的姑父。多少年的战斗友谊，属于绝对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让人去挑溃兵里面还能顺利组织语言，会说话，思路也清晰的武士奉公人。先安抚一下，给口热汤，给个饭团，人完全镇静下来，带给小平太等人问话。
“你本贯何处？配属何人？”小平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免得刺激到这个人。
“卑下是平林城主色部修理家臣，足轻组长藤冈田孙兵卫。”
“那色部修理所部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小平太一听是色部长时的部下，心下一沉。熟悉越后军役状的人都知道，色部长时是中越地方的旗头大将，以平林城主的身份统帅中越之众约二千人。
虽然二千人不会都带上战场，会留守三分之一，那也有一千二三百众。这么大的一支备队被打残打崩溃，战况究竟惨烈到了什么地步？
“修理殿下不知所踪，卑下是跳水逃生的。”藤冈田孙次郎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色部长时跑哪儿去了，不过也好，起码他提供了一个线索，他是跳水跑的。
“管领殿渡河时中伏？”高梨政赖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是的，忍城众作乱，背后一击，我军半渡，猝不及防。”
再多的详情这人也不知道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足轻组长，而且还属于跑的最快的一批。他跑的时候上杉辉虎还在阵中作战，试图溃围而出，他哪里知道后续。
挥挥手让这人下去，大家疑虑重重，上杉辉虎到底如何？这是大问题，一定要搞清楚。
几人商议之下，如果忍城发动叛乱，那么忍、骑西、山根、深谷等城都会雪崩。全部投向北条军，上杉辉虎真有可能无路可逃。
正说着，帐外侍卫扶进来一人。高梨政赖惊呼一声，正是色部长时。
大家七手八脚让他坐下，给他寻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上。小平太又命人烫了一壶热酒，送给色部长时。
一大口热酒下肚，体如筛糠的色部长时脸色红润起来，身子也不再发抖。连饮了三四口，整个人活了过来。
由和他最熟悉的高梨政赖询问，忍城外具体的战况之类终于清楚。上杉军是如何布阵，又如何迎敌，最后遭遇了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导致先手崩溃，后诘混乱。
至于上杉辉虎有没有跑出来，色部长时表示不知道。他早就抱着马脖子跑了，最后围在阵中的上杉辉虎他也不清楚。
营外溃逃而来的上杉军越来越多，小平太传令给他们煮汤发饭，同时派人监管起来，集中于营外的栅栏内，以防影响到自军。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有小二千上杉军溃至。很快的，很多大将也都出现，被高梨军的物见发现，一一带到高梨政赖面前辨别。
可上杉辉虎的本队却一直没有出现，天色转暗，又下起雨来，这种情况，众人不免担忧。
最后上杉本队的枪奉行齐藤朝信终于被人找到，被称为“越后钟馗”的齐藤朝信情况稍好，盔甲俱全，近卫的马也大多跟随着。
“管领殿下到底如何！”小平太迫不及待。
“我与殿下一同溃围而出，逃奔深谷城，深谷城不纳。反而出兵袭击我等，军无战心，无力抵挡。混乱之下，我与殿下失散，看殿下的旗本拥着他绕北路坡道而走。”
“快，你亲自带二百骑，往北路坡道搜索！”高梨政赖得了确切消息，让高梨秀政赶忙带人去搜索迎接上杉辉虎。
“不必了！”
大家抬头一看，上杉辉虎虽然满身的血迹污痕，但却步履稳健的走进幕府。
众人齐齐上去行礼，让他坐了主座。高梨政赖还上前探问上杉辉虎是否受伤，有无问题。
“忍城成田，此仇我终生不忘，必定十倍偿还。”上杉辉虎手中的刀鞘重重的砸地。
侍从送上热酒，上杉辉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又劳烦你了，小平太，代我收拢诸军。”说着上杉辉虎还低头向小平太行了个礼。
“份内之事，不敢称功。”小平太回了一个礼，然后看向上杉辉虎。
意思很明显，下一步怎么走？你有没有什么章程？有没有什么规划？
“唉，越后众怕是不能再战了！”上杉辉虎叹了一口气。
小平太一听，整个人就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弃各路援军而走？
45.总要弄个大新闻
“殿下，难道要弃我山内之众而去吗？”小平太顾不得体统了，语气里甚至带着质问。
“并非如此啊弹正，只是越国众叠遭溃乱，军心宕尽，短时内真的无力再战了。
如今只能暂时收拾人心，立营北岸，为弹正之翼，实在是不得已啊。”
“可这？松山城如何进援？我山内众如何破围？”
“暂时无能为力了………”
上杉辉虎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这种话让他这么一个刚强的人说出来，比砍他一刀还要让他难受。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他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也被抽空，竟然颓唐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悟了，管领上杉氏与下马山内氏之间的这道裂痕不可能弥补的了了。
小平太不是不知道上杉辉虎绕道忍城，试图从侧后方攻入北条武田军的阵营，以此来解救细川采女和松山城。
他眼睁睁的看着杉山城的长野业正所部溃败，一时心急，没有等待后续的援军。可就算有了援军有什么用？突破不了利根川，还是只能去忍城迂回，指不定连小平太都一起送进了火坑。
可说到底，山内军为什么会来？还不是为了支援你管领家的战事！
“殿下怎能弃我山内众于不顾呢？”说着小平太无来由的一阵心酸，竟落下泪来。
原本还是眼圈一红，本也没什么刺激，泪珠就滚了下来。眼泪一落，人也无力，双膝一软，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场面更加尴尬，小平太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手下就万把人，以及六千义（屏蔽）勇（屏蔽）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五千五千众的联军。
其他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都无可奈何的坐在马扎上，看着上杉辉虎。
“太郎殿下乃是您的侄儿，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难道天要亡我山内家吗？”
没有人劝，小平太越想越伤心，凭什么！凭什么！
“弹正，我与你去！”上泉秀纲一个没拉住，长野业盛越众而出，跑过来扶起小平太。
大家看向十四岁的长野业盛，到底是年轻气盛，居然看不出上杉辉虎已经萌生了退意。而且他们长野家是标准的管领家臣从大名，他居然越过上杉辉虎，先答应小平太。
里见八忠犬也是非常
这事儿就很犯忌讳，如果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君，说不定就当场出手，要斩杀长野业盛了。
上泉秀纲紧张的看了看上杉辉虎，却发现上杉辉虎没有任何的不满。
“弹正，那么这样吧，今晚我会设法整军，你若是明日出阵，越国众只能观阵，海津众与箕轮众会设法与你偕同。”
语气软和下来的上杉辉虎和小平太商量着，只能说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是当下唯一可以让双方都勉强接受的结果。
“我这就回营布置！”嚎完了，崩溃的心情反而恢复了过来，小平太行了个礼，去往滨松众各队，召集各队大将，商量如何作战。
…………
杉山城如今已经成了武田北条两军的本阵，战事已经绵延快一个月，远超预期的顺利。但不可避免的士兵们由于连续作战的疲累，产生了厌战的情绪。
加上接连大胜，所有的士兵都已经饱掠战利品，北武藏眼看就已经要全部收复，军失战意，兵有退心。
之所以还没退，是因为眼前还有一座越城，把越围下来，就可以设法劝降松山，全取北武藏。
大石氏照既定的战略目标实现了一大半，已经比较满意了，虽然没有擒斩上杉辉虎，但是忍城一战，极大杀伤，足矣。
武田晴信更谨慎一些，但也难掩激动的心情。等合战结束，他就可以回去解散这两万人，把没带出来的一万人集合，先把已经完蛋的西上野收入囊中。然后等一茬麦子收下来，此刻手里总能拉三万五千人出来，以碾压之势强攻山内。
太美了！
“越的炊烟又少了。”一脸喜色的饭富昌景进来汇报。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再拖延两三日越粮尽，就是他们覆忘之日。”
武田晴信满意的点点头，这十几日武田北条联军虽然连番作战，但兵力实在充沛，对于越的包围一刻都没有松懈。
除了越本城的山内直属四千众，城外城下实际上有很大一片区域原本在山内军的各部控制之下，用壕沟和栅栏建立了防御。所以柴火之类的到真没有缺乏，还可以煮饭。
可如今武田北条联军步步紧逼，不断压迫上来，山内军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小。如今已经基本局限于小小的越城周围，情况愈发危及。
重点是越城由于被团团围住，完全不知道小平太援军的到来，毕竟也有可能小平太仍旧在三河与一向一揆作战。而武田北条联军则知道了山内援军到达的消息。
但到了又如何？
似甲军这等天下强兵，有经验的大将非常多，他们往利根川对面一扫，就知道山内军来了一万五左右，高梨政赖来了五千，长野业盛来了三四千。合起来两万出头，算上上杉辉虎的残兵败将，顶多三万。
联军只要出三万人在利根川南岸对峙，两万人包围越，五千人包围松山。
万无一失。
越粮尽之日就是会战结束之时！
两军的共识，小平太也完全知道，自细川采女被围已经十六日，围中粮食将尽，根本瞒不住。一旦粮尽，再忠心山内的武士都会动摇，越也就完了。
想要越坚守更久，就必须让越知道，援军已至，尚有一线求生之机。这样也许还能多拖延两三日，寻求战机。
利根川距离越说远不远，区区一里多而已，合下来约莫有五公里的样子。
两军大会战的声音自然能传这么远，五六万人的大规模会战，声传五六公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纵使会战，细川采女和山内的士兵们也不能确定山内援军来了，只要不能突破利根川，就毫无作用。
总要弄出点大动静出来！
46.大炮撕碎旧权威
整夜里，上杉军都在收拢溃兵，逶迤绵延一里有余，利根川北岸都是败兵。
当夜雨带转移至利根川北岸，细雨连绵。起先扎营的山内诸军还好，后面奔逃而来的上杉军才是凄惨，辎重等物尽数弃在忍城，人饥马困，又淋了雨，干柴一时也找不到。
十停人马，瞬间倒下去三停。
没的办法，第二天又用了大力气，整顿上杉军。最后清点，上杉军二千多人丢在了忍城，而且大部分都是战死或者淹死，不存在赎回来的可能性。越国众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上杉辉虎的统治基础出现极大的动摇。
勉强收拾起来的上杉军在各军的帮助下，重新立营，但确实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小平太知道如今局面一切只能靠自己，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借洋兵真的是太明智了。
这一段利根川的河道长达十几公里，林林总总有一万五六千米，看着很长的距离，可架不住武田北条联军人真的多，一米放两个人防守他的兵力还嫌富裕。
迂回自然可以，可细川采女还有三天的米，你去迂回吧？迂过去全军都饿死了。
只有正面快速突破，并进兵越，合兵一处，才有胜机。
可利根川天险，最宽处有一二百米（如果洪水更夸张），北武藏这一段也有五六十米宽，要是十米八米的浅水沟，上杉辉虎早就打过去了。就是因为水流量大，又正好春汛，水势较大，等闲难以渡过。
如此一来，武田和北条真的没有任何破绽。
如果是一个标准的旧时代武士，面对这种局面，根本没有办法。河就在这，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总不可能摩西过红海，天空一道惊雷，天父为你劈开红海送摩西过去吧。
可别人过不去，不代表小平太过不去。
小平太有洋兵有洋炮，由于当下的困境，小平太已经明白取得会战的胜利已经不可能了。但把细川采女一万人马带回山内是必须的，山内父老乡亲殷殷期盼尚在眼前，不敢忘却。
关东的早晨和信浓的早晨并无不同，利根川沿岸有一些薄薄的雾气，但并没有什么阻挡的作用。两岸的芦苇早就被采伐一空，清理视线，也充当燃料。
山内军的阵营中照例想起早祷的钟声，威廉拖着一口几十斤的小钟，铛铛铛铛的敲了起来。信奉基督教的民兵和雇佣军也都起来了，纷纷聚拢到他面前，对着那个小十字架祷告起来。
威廉讲了些什么“我到这世上，并不是教你们享太平，而是教你们动刀兵。”
“巴比伦的铁车，罗马的大兵，总要叫他们都在圣天父的荣耀下崩灭。”
……………
其他各营的士兵这些日子都已经熟悉了切支丹的仪式活动，也有人好奇会去看一眼，但除了南蛮人的样貌新奇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听道兴趣。
这种时候，小平太的功夫做的全，也是一大早起来，坐在草席上，听威廉在那里讲道。说实话《旧约》确实可以当故事书来看，有些内容挺有趣也挺有意思。
等威廉讲完，他亲自领唱，小平太就完全听不懂了，唱的是西班牙语的圣歌，即使是教民也只能跟着合唱。
这边厢结束，不劳烦其他各军作战，包括主动请战的长野业盛。只求各队人马，出营于利根川北岸列阵。造成援军三万余众的有力（兵力）态势，使南岸重视起来。
既没有先手，也没有选锋，暂时就威廉的切支丹兵出阵。
南面的武田北条军自然沿河布阵，随时准备半渡而击之。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知道藤原弹正统兵进援，不硬碰硬打一仗，是不会后退的。
他们只要把这头一阵的那口气打没，小平太也就没了。
可是情况完全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小平太既没有派遣先手泅渡过河抢滩，也没有搭建浮桥，就静静地列阵北岸。
那就对峙吧！
遥看了看武田军和北条军的阵营，小平太信口问了问威廉。
“对岸的军队，距离我们多少码？”
“最近的只有一百码，怎么会布置的这么近。”
威廉没参加过日式的合战，自然会奇怪怎么两军之间的距离才九十几米一百米，甚至忽略了小平太为什么会用码来测算距离。
可和弓射多少米？铁炮三十五十米外连一只大象都打不中。可不是只要有一百米的安全距离就足够了。
若果不是有一条利根川在，两军隔五十米对峙也不是不可能。
“请阁下指挥炮兵向对岸轰击，你们可以近些，反正敌军是没有任何炮兵的。”
小平太看着那个南蛮船上的二副，作为军官，他一个月要开黄金十五两的饷，不知道值不值这个价钱。
“尊贵的藤原大人，日斯巴尼亚的炮手绝不会让您失望。”
小平太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大声的宣布，只要战果辉煌，这上面的金竹叶都会按功劳奖赏给他们。
雇佣兵们一阵欢呼，很熟练地拿出角板，测算距离和角度。利根川北岸是上野丘陵的延续，南岸则是关东平原的开始，存在高低差。
没多久，六门（还有两门山内自己的）千斤重的佛郎机大炮推到了河岸边。杂兵们用大量的米袋垫高河滩边的烂泥地，建设简陋的炮台，起码保证大炮不会陷进泥里。
揭开炮衣，青铜大炮的光彩在初生的阳光下绚烂夺目（梦里）。
随后在小平太的注视下，六门大炮的三十个子铳一一装填检查完毕。前一夜军中还杀了五头牛，取牛油。如今烧热了，用热油清理炮膛，以防万一。
要打就不要一炮两炮打着玩，小平太的意思就是直接给他来一轮猛的，三十炮下去，直接把武田北条联军的先手削掉，最好再打死两个大将。把他们彻底打疼，再搭建浮桥，全军过河。
威廉摸了摸跪在地上的炮手的脑袋，对着大炮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小平太就知道，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
跨上百段，小平太竹杖一举，一万六千余山内军从东到西鼓舞起来，大声欢呼着小平太的名字，振奋无比。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六门佛郎机大炮齐齐点火，剧烈的轰鸣必将撕碎一切的陈腐破旧。
时代变了！
47.五轮即溃骏河众
六门千斤重子母连环佛郎机大炮在隔壁大萌当然不算什么，可在东国，那就是摧天灭地，无往不利的顶级大杀器。
多说一句，不管是武田军还是北条军，内部都有一条完整的鄙视链。（武田）甲斐本部信浓众骏河众，（北条）相模伊豆谱代一门武藏那些名义上的御家中御马总、野、上、常、房等州作仓众炮灰国人。
所以如今在小平太面前的是我们的老熟人骏河众冈部正纲以及葛山氏元，两队约二千人，打最苦的仗，受最大的损失。
骏河众在桶狭间死的武士太多，战斗力下降很多，但是武田义信抱着儿子入国以后，大量甲斐武士家的次子三子被塞进骏河众，保证了骏河众的战斗力。
甚至由于武田晴信连战连捷，骏河众的军心士气还有一定程度上的提高。
可再高有什么用？
冈部正纲自然知道对面的藤原弹正铁炮犀利，逢战必驱铁炮众为先手，二三百支铁炮往复循环。几轮齐射下来，垃圾一点的队伍就直接溃散了，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勉力对抗而已。
可如今隔着利根川，铁炮能打一百米？应该可以打的到，就是铅弹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别说打人，那个响都不一定能吓人了。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怕，铁炮虽利，也要能打人啊。
但是很奇怪，小平太居然推着很多车到河滩，并且在河滩上垒土成台，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招呼到他脸上的就是数百枚铅子，铺天盖地，要人性命。
列阵在河岸边的骏河众，只听得连番的恐怖巨响，然后就遭到了死亡的命运。
短短两分钟，利根川南岸像是被犁过一遍，三十发子铳如雷轰顶。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一面飘扬的旌旗也不见了。
北岸山内军左右两侧的各队人马，原本还在看小平太如何破敌，结果只是喝口茶的功夫，整个利根川南岸就洗干净了。
最惊讶的当然是上泉秀纲，这位“剑圣”原本认为即使千军万马之中，他也可以十荡十决，全身而退。直到他看到了小平太的佛郎机大炮，坚定的心境居然都有一丝动摇。
南岸的武田军自然没死，大炮响到第二声，当第一排最勇敢的武士和奉公人被打死以后，整个队伍就松动了。等到第三炮打过来，后排的杂兵已经开始往后溃退。
到五**炮结束，不怕死的已经全部被打死了，怕死的早就跑远了。地上连个哀嚎的都没有，有嚎的那个力气的连滚带爬也要跑啊。
“不好！是大筒！”
听到声儿，武田晴信第一反应就是着了道了！
大筒击发的时候有如雷震，一枪过去十几个铅弹，能打一排人。
“难道有几十门大筒？不可能啊！利根川起码有三十间宽，大筒打不过来啊！”武田信繁也反应了过来。
“快派人去河岸，查探情况！”武田晴信立刻派了一个百足众。
可根本不用他派人，骏河众鬼哭狼嚎着就往后溃退。二千人的队伍一个照面两分钟就被打没了三百多，反正这年头吃了枪子就是个死，受伤也算没了。
葛山氏元最冤枉，手搭凉棚在哪里看，被人重点照顾，起码吃了几十个枪子，那场面碎的都没法看了。想抢回来首级都没有办法了，只能由他去了。
冈部正纲运气好，一个旗本挡在了他面前，替他送了一条命。他吓了一个老太太钻被窝，一屁股蹲儿就跌地上了。两个家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回跑，头都不回。
至于马标？旗持在第一轮轰击中就被重点照顾，无一幸存，那马标自然也全部扑街。
“御馆御馆（冈部正纲的主公是今川彦五郎，所以不能叫主公的），对岸有大铁炮，射速极快，一息而至，百子连环，声声不绝。”
虽然被打的狼狈，但是冈部正纲还是合格的将领，跪在地上就和武田晴信汇报起来。
“怕是藤原弹正又鼓捣出新大筒了，威力更大，射程更远。”武田信繁看向武田晴信。
“河岸怕是要守不住，立刻派人去通知北条，我军要稍稍后撤。”
“殿下，不战即退，怕是难以交代。”山本堪助固然知道武田晴信不想损失人马的心理，但还是出言提醒。
“那堪助你说如何？”
“大筒不过只能打二十至三十间，如今对岸弹正的新大筒大约可打七十间到八十间，我们就在百间外列阵。若果弹正渡河，两军搅在一起，他也无法射击了。”
“可。”武田信繁先表态支持。
随后阵奉行原昌胤以及武田义信和笔头家老饭富虎昌等人都表示这样比较稳妥，虽然小平太的大炮让他们震惊，但他们还是没有理解到“时代变了”的真谛，还以为小平太只有这点办法。
这上面可以夸一下武田军，他们一直在与时俱进，只要认为别人的东西好，学的就很快，完全不以模仿别人为耻。只要能变强，装孙子去学也可以。
上杉军的骑兵他们学了，山内军的铁炮集中运用他们也学了。当然武田军上下也知道山内军有大铁炮（大筒），而且数量不少，而武田家才只有几门。
所以先手骏河众二千人被打溃散，武田军上下居然没有任何惊讶。听到那个炸响，列阵的武田军各队大将就知道藤原弹正肯定是拉了几十门大筒过来。
第一反应居然是：藤原弹正真有钱，开一枪几百个永乐钱的大筒，居然拿去对付骏河众的弱鸡！
第二个反应则是：骏河众果然弱鸡，不就是挨了几十发大筒嘛，想当年我们在川中岛的时候山内羽林和藤原弹正几百支枪齐射我们都见识过。
于是当信浓众和甲斐众在本阵的太鼓声中前进时，武田诸将的第一想法是服从命令，第二想法是让扛着竹束和木的最英勇的士兵去前排，好抵挡大筒的子弹。
他们当然不知道，即使站在一百间的距离外，也同样在小平太的有效杀伤距离内。
48.弹正正在数首级
大石氏照也听到了隆隆的炮声，不过他更淡定，他们北条家阔的时候几百上千支铁炮呢，伊豆流的铁炮工匠可不在少数。
当然啦，全部都被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瓜分了，所以包括山内家鼓捣出大筒的事，大石氏照一概清楚，也知道那玩意儿搁近了打，确实有两分威力。
等武田晴信的使番过来，说藤原弹正带了二三十门大筒，而且是改进的，能打七十间的距离。所以武田军要稍稍后退，等山内军过河再打。
想了想，武田北条联军确实没有反制手段。还是等山内军渡河，然后上前剿杀，这样混杂在一起最有效。
但既然武田晴信来人通知了，多少有点什么意思。肯定是希望北条家抽两个人过来，不能只紧着武田家死人，毕竟武田刚帮着连战好几场。
于是大石氏照扫了一圈帐下诸将，大多跃跃欲试，如今连战连捷，虽然各队饱掠的士兵战意下降，但武士们却更渴望建立功勋，毕竟只有功勋才能挣来世禄和知行。
“内藏助，你带二千人去协守甲军右翼。”一名三十多岁的矮壮武士满脸欣喜的出列接令，是原本北条氏政的御马大将羽岛内藏助（历史上死于三船山）。
这些御马都是北条氏政留给北条氏直的基本盘，大石氏照总要提拔一下，照顾一下自己侄子的势力，免得以后家里不好见面。
“遵命！”羽岛内藏助立马招呼了几个马武士，去抽调军队。
…………
“殿下，藤原弹正麾下有一个极擅野地搏战的武士，名唤金井秀春，您还记得吗？”山本堪助给武田晴信提醒道。
“据说是坂东阴流正传，气合斩奥义免许的剑豪？”
“经之岳口合战时确实见到一员惯于使长刀的武士，兵法精强，殊为可观。”饭富虎昌当时带兵突袭小平太侧翼，对于掩护断后的金井明五郎很有印象。
“这位屡次担任藤原弹正之与力副将，这次怕是要担任先手大将抢进。”
“那应该派出一员可堪对敌的大将！”武田义信对于山本堪助的智略也比较服气，很是认同。
“典厩，你觉得谁去更合适？”武田晴信准备参考一下自己弟弟的意见。
“不若让美浓守去吧！”
原虎胤不及武田晴信答应，就站了出来，大家没一个敢不服气。不死的鬼美浓嘛，武田家直属足轻众大将，威名赫赫，对付一个出道才几年的武士不是手到擒来啊。
“那便由美浓去吧！”武田晴信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不过还是老规矩，现在骏河众不管事，就让信浓众顶在前面。然后才是原虎胤的甲斐众，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加上一个浅利信音，两个人搭班过去，不信堵不住小平太。
另外就是武田信繁的嫡子武田信丰带着二百铁炮众去河岸边协守，增加火力强度。
…………
“这佛郎机大炮实在厉害………”金井明五郎在小平太身边看得分明。
别说武田军被洗了一遍，左右没见识过佛郎机铳威力的高梨军以及长野军的队伍都有些歪斜，实在是地动山摇，令人心悸。
“明五郎，你带人准备建造浮桥，我在此为你掩护。”
正说着，操作佛郎机铳的雇佣兵们立刻清理炮膛，温油降温。同时给子铳重新装填，每一炮就是几百个钱，刚刚一个基数过去就是几十贯，可不便宜。
“好，必不辱命！”
看着下去准备的金井明五郎，小平太命令炮手们暂时停止，等待对岸的武田军重新布阵。
可奇迹的事情发生了，武田军居然只后退了几十米，在大约一百六七十米的距离外重新列阵。并且从招展的旌旗看，是望月信雅（典厩信繁子）、须田信正、大须贺久兵卫、真田昌辉（真田幸纲次子）等信浓诸将。
没过多久原虎胤、浅利信音、武田信丰三人的旗帜也丛丛列列的开了过来。
“思维怎么这么定式呢？我打一百米，就是只能打一百米吗？”小平太心想对面的武田诸将终究是没见识过，不知道千斤重大佛郎机铳可以打小五百米，有效射程约二百米。
那样正好，一开始打的是骏河众的菜鸡，如今来的都是信浓甲斐之众的大将，总要教他们见识一下科技的力量。
“威廉神父，请你让炮手们重新校准，等对岸列阵完毕，再发射一轮。”
“对岸的将领真是难以想象，已经遭受了炮击，居然只是稍稍后退列阵。”
威廉身处的欧洲现在是个几乎无日不战的时代 ，在不了解大炮火力的情况下，应该设法用小规模的部队试探射程，而不是这样后退一下。
“他们必须守卫这条河，河流之后，就有我军被包围的城堡，而城堡内只有三天的粮食。他们只要在这里拖住我三天，就能获得全部的胜利。”
“唉，只有不谙兵事者，才会认为战场殊为浪漫。”威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按部就班，紧密列阵的武田军，小平太反而不着急了，可以再等一等，也许过来更多的人呢？最好什么内藤修理亮昌丰，饭富三郎兵卫昌景什么的，来上两个，那就绝对够本了。
反正大炮也要冷却，多等一会儿并不算什么大事，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骑在百段上的小平太一下子有了两米五的视线，当然要趁机多看看，这种机会对于小平太而言并不太多。
看着不断开到的敌军，甚至连北条家都派了一队人过来堵截。小平太心下生出一计，准备试试看有没有用。
“神父，神父，让一门大炮不要调整角度，再向对岸开炮！”
伴随着轰鸣声，金井明五郎也开始强渡利根川，准备搭建浮桥。
对岸的武田军一阵骚动，可发现小平太的所谓大筒果然和大将们预测的一样只能打一百米的样子，一个个反而放心不少。
“弹正在数什么呢？”举着马标的七规仰头问小平太。
“当然是在数首级啊！”
49.南蛮大筒奏奇功
武田晴信这个人和山内义治一样，凡是打仗，总归骑着马把战场踩一遍，四处看清，地形牢记在心里。
他才不会和傻批一样对着一张十六世纪的手绘地图挥斥方遒，用那种地图打仗，和让士兵送死没什么区别。
军议结束他就带着自己的御侧近六人组的侍从护卫们准备靠近战场查看一番，甲军的大将也三三两两的跟着。 由于不是出阵，自然没有带着马标，很随意的边走边看。
恰好对岸的小平太又让威廉开了一炮，武田晴信离得远的，只看到草袋垒砌的炮台上有个大铜管子在开火。炸裂声比之大筒确实强上好几倍，难怪能打那么远。
“这也许是南蛮大筒！”山本堪助就在旁边，若有所思。
“南蛮大筒？”武田信繁和他哥在一起观察小平太的炮阵，有些疑惑。
“两年多前，先山内宰相公时，曾经允许滨松开港，建设南蛮商馆，允许南蛮宣教士传教。”
“此事我亦知晓，滨松已经建立起了南蛮寺，据说信众数千人？”武田晴信自然也有他的情报网络，对于山内家的消息他很上心。
“这怕不是南蛮商船上放置的南蛮大筒，被藤原弹正借来了。”山本堪助和小平太心心相惜，情不自禁，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借来的？南蛮人好利，勘助你之后去一趟，打听一下这种南蛮大筒的价钱。”武田晴信若有所思。
“父亲，干嘛要买，把对面的藤原弹正击败，这个南蛮大筒不就是我们的了！”诹访胜赖跃跃欲试，看着对面的山内军。
“弹正哪有那么容易击败，你如此急进，太过于冒失了。”武田晴信虽然说的是教训的话，但对于这个儿子的勇武还是满意的。
“父亲教训的是”诹访胜赖看到山本堪助给他的眼神，立刻认怂。
“四弟太过于急躁了，以后带兵可要慎重些。”武田义信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嘴。
“嘭”的一声，佛郎机又开了一炮，漫天的铅弹打在河滩边的泥地上，噗呲噗呲的深入泥地，冒出一阵阵的青烟。
经历了这么些轮火炮的武田军已经见怪不怪了，连惊呼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安稳的列阵，看着金井明五郎搭建浮桥。
“确实犀利！”武田晴信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我军也必须要有这种利器！”武田信繁如今是武田家头号的“崇洋媚外”分子，这个好香，那个想要，偏偏这些火器用起来还确实可以，所以连带着武田家也多了一批“崇洋媚外”分子。
“确实进可攻退可守！”武田义信附和着。
“好了，回本阵！”武田晴信一拢马头，策马挥鞭回返本阵所在。
武田义信和饭富虎昌以及曾根周防两个人落在后面，两人知道武田义信有话要说，也放慢了马速跟在旁边。
此刻的武田家由于短短十余年间极速的扩张，面临和山内家一样的内部派系分裂，山内义治采用重臣合议，勉强把大家拢在台面上好好谈。
武田晴信不可能，也不愿意分权，很自然的家中也开始出现新旧家臣的交锋。
骏河众由于今川彦五郎的关系，加上这几年饭富虎昌努力经营，基本上是已经站队到了武田义信一方。
信浓众原本心底是极度不服气武田氏的统治的，偏偏诹访胜赖确实是诹访御料人的亲生儿子，同时他又是武田晴信的儿子。双重身份之下，信浓众逐步向诹访胜赖靠近，站队到了这一边。
虽然类似于武田晴信侧近出身的香阪弹正、内藤修理、饭富三郎兵卫、三枝堪解由，以及家臣中的真田弹正、马场民部等人并没有站队，可终究难掩家臣中出现分裂的趋势。
“兵部，骏河众未战先溃，实在有些不堪用，如今信浓之众多倾心他人，不能让他们尽夺了风头。若果可以，最好能讨取抢渡的金井明五郎之首级，以提振骏河众之气势。”
饭富虎昌作为武田义信的傅役，两人之间恩同父子，关系极为亲近。他当然知道武田义信在担心什么，如果信浓众在这里大放光彩，而骏河众未战即溃。那武田义信在家中的体面就会下挫，信浓众的气势就会上升。
“少主的意思臣明白了，只要时机合适，我会亲自带赤备队出阵。”
“拜托你了！”武田义信也是没办法，战国之世，即使是亲兄弟也要争一个短长。
曾根周防守护着武田义信离开，而饭富虎昌则把侧翼的杂鱼骏河众调离，换上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七百赤备队。并亲自出阵，指挥着这支侵略如火的大军准备给渡河的金井明五郎一个迎头痛击。
…………
错过了一炮打死武田晴信以及武田二十四将机会的小平太，犹自在美滋滋的梳理着对岸的人马。
“弹正，对岸右翼的骏河众撤离了？”阿吉出言提醒。
“嗯？是哪一队补上来了？”
“是饭富赤备队！”围在小平太身边的几个人一路望过去。
和其他备队花花绿绿，什么盔甲都有，旗帜马标错杂，士兵自备衣甲的混乱完全不同。赤备队全部由武田家供养，七百众衣甲赤红，完全一致。
不管是前排的持足轻，还是后排的骑马武士，统统都是大红的盔甲，甲上无一例外都绘着武田菱纹。
“快快快快！神父，重新调整射角，全部对准衣甲鲜红的那个部队！”
“那边的部队有什么特殊吗？”
“那是武田宰相（笔头家老）的队伍，你看到中间个飞扬的长流武田割菱旗帜了吗？对着那里打，集火！”
威廉想了想，若有所思，似乎是对宰相亲自带兵出征，居然会只能做个侧翼防守的杂活感到奇怪。
小平太看金井明五郎的临时浮桥已经快要搭建完毕，用手中的青竹杖对准南岸的饭富虎昌赤备队，大喊一声。
“目标：武田赤备队！”
六门佛郎机如雷而震，齐齐发火。毫无意外，赤备队中的长流武田割菱马标一炮而没。
“好极！好极！”小平太抚掌大笑。
“武田氏笔头家老饭富兵部少辅虎昌已被讨杀！”诸军大喊，欢声雷动。
无题
三十发佛郎机齐射，饭富虎昌也算死得其所了！
南岸武田军听到饭富虎昌被讨杀的消息，以及突然伸长一倍的佛郎机射程，一时间陷入了慌乱和骚动之中。
中阵先手的原虎胤和饭富虎昌关系一般般，谈不上好谈不上坏。原虎胤是先代武田信虎的直属足轻众大将，是大名的腹心。饭富虎昌是甲斐国人的头领，属于反武田氏集权统治的那部分。
两个人早年间还打过一仗，如今只不过因为武田晴信的个人魅力团结在他麾下而已。
左翼的饭富赤备遭到攻击，原虎胤第一反应不是去支援，而是小平太的南蛮大筒似乎在藏拙。等听到饭富虎昌被讨杀的连天呼声，他才惊觉要遭，武田军中了藤原弹正的计了。
佛郎机的射速不用去多描述，就是为了快速射击才故意制造出来的子母铳，隔着一条河，根本不可能冲过去抢攻。
“后退，后退！全军后退！”原虎胤下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命令。
他麾下的足轻都是武田晴信用甲斐的金子恩养出来，是武田晴信压制甲斐国人的本钱，小山田信茂、穴山信君各个拥兵二三千，武田晴信手里的足轻要是死多了，就压制不住国人了。
这也算大部分战国武将的通病，打仗尽量不要死人，死的人多了，自己的力量就会受到损伤。就算是打赢了，那也要看能不能填补自己的损失。
历史上武田晴信进攻高天神城，因为城兵坚守，他就是不舍得死人，只肯包围。粮食吃完了地里明年还长，一个足轻死了，那可要十五年才能长大。
而诹访胜赖为了证明自己，发动强攻，手下不卖力，只能自己上，死得都是武田晴信留下来的直属兵马。
诹访胜赖胜仗越多，武田家的直属兵力消耗的越多。你要是在武田晴信时期，就算所有国人都背叛他，他直属的足轻和旗本也能拉出来三五千。而胜赖到最后呢？老弱妇孺加上了不足一千。（这只是他手下没人的很小一部分原因，其余的扯到再说。）
原虎胤自然知道这些足轻都是武田晴信的宝贝，他下意识的就是保住这些足轻。只要有兵马在，输了一样还是大哥。
可他突然下令后退，被大炮齐射惊讶到的武田军，更加慌乱。
小平太的子铳可又已经装填好了两个，角度也调整的差不太多了。
趁你病，要你命！
不等子铳全部装填完，小平太命令立刻先打两轮，对着南岸的武田军乱射回去。
挨了那么多炮的赤备队残余率先溃退，赤备一溃，大炮又从后背袭来，先手左中右三阵转头就走。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似的撒腿狂奔。
“藤次郎！你去加强明五郎的兵力，一道发动强攻！”
“远江殿，集合本队，随时准备接应先手出阵！”
“阿吉！你去给明五郎传令！穷追猛打，最好突到甲斐大膳的本阵。”
“七规，去通知箕轮殿下与海津殿下，我军现已击溃甲军先手，他们要是有意，就一起跟来！”
“辰三，吹响法螺，敲阵太鼓，与我一同跨河迎敌！”
…………
“父亲，你听到了吗？”越城内的细川采女看着细川春宫。
“似乎是利根川在交战。管领殿下发兵了吧。”细川春宫有些疲惫。
“不对！不是管领殿下！”围在阵中的村上义光突然大声道。
“为何这么说？”
“利根川沿岸传来的不是铁炮的齐射声！”村上义光久在中枢，见的更多。
“你是说？”细川春宫突然明悟！
“佛郎机子母连环铳！”两个人异口同声。
“是小平太来救我们了？”细川采女第一次称呼小平太的名字。
“肯定没错，弹正必然是携带着佛郎机铳自滨松来援了！”村上义光肯定道。
“那我们应该立刻聚集诸将，集结足轻，向北攻击，与弹正夹击武田北条之众！”一直没说话的小笠原长政开口了。
“出兵吗？”细川采女犹豫了一下。
“应该出兵，既然小平太已经率兵来援，不如一鼓作气！”
细川春宫没有说另外半句，城内粮食马上耗尽，现在士兵还能饱餐一顿，就还有士气溃围而出。如果粮食耗尽，那么想打都没机会了。
说罢，细川春宫看向三位一言不发的大将，一千五百众的木曾义昌，二千众的小笠原贞庆，以及一千余残兵的长野业正。
长野业正是客兵，吃的也是细川军的粮食，知道细川春宫的意思。
“在下上州之兵，愿为驱策！”长野业正不让细川春宫做恶人，自己开口说愿意做炮灰。
“那么福岛殿下以及深志殿下呢？”细川春宫看向不开口的两人。
两个人没有对望一眼，身处武藏，距离信浓本领天高地远。要是在信浓他们早就卖了山内家，溃逃出降了，可武藏距离信浓好大一段路，粮食又被细川采女控制，他们想走也走不得。
如今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就是一起死。如果越城破，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才不会管他们是不是国人呢，大刀一样会嚯嚯的砍下来。
“愿为先手！”两个人无可奈何，一同应诺。
“好，既然如此，立刻击鼓！福岛殿下先手，深志殿下二段，长野三段，山内之众掩护杂役、阵夫、小荷驮，为后诘！全军出阵！”
被围十六日的越城内第一次响起了隆隆的太鼓声，士兵们原本歪歪斜斜的散乱挤坐在城内外，闻声立刻惊醒。
城外包围越的的二万联军听到城内太鼓大震，立时反应过来，也开始调集人马，封堵可能的缺口和漏洞。
而城内的山内军，不论何职，这时候都拿起了武器，实在没有武器的也设法找一根木棍握在手里。反正粮食也差不多吃完了，剩下的辎重大多也在生野山合战的时候丢的差不多。
没啥好带的，细川采女命令各军直接在城内放火，本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向城外两倍于己的武田北条联军发动突击。
51.山内争渡趣武田
“殿下，美浓守遣我来报，藤原弹正之南蛮大筒可射一百间以上，我军错估了。兵部已被讨杀，先手大乱！”
一名百足众单膝跪地，大声的汇报着先手所发生的事情。
“什么？”武田晴信和武田义信同时大惊。
武田义信甚至站了起来，呆立在那里，他哪里知道他一时争胜，居然害死了自己的老师。
“先手情况如何！”
“美浓守下令各军避开南蛮大筒后退列阵，但骏河众先溃（废话，吃了三十发佛郎机能不溃嘛！），先手各队又遭南蛮大筒轰击，已然向本阵溃来。”
“民部、三郎兵卫、备中（甘利昌辰）、十郎兵卫（横田高松子），你四人立刻前出，收拢溃兵，务必不能使溃兵冲入本阵前。”
四人立马起身，大声应是。招呼家人下属，赶紧去组织本队人马，前出本阵。建立一道拦截线，不能让先手溃败的四千余人冲击到本队的一万人（还有五千在包围越）。
“备前（大熊朝秀），立刻前去通知北条，藤原弹正过河了，让他们小心应对！”
“果然，不管如何重视藤原弹正都不为过！”山本堪助听到各种消息，并不慌乱。
说到底小平太只有一万来人，一对一的话，甲军从来不害怕。只要两军混杂在一起，小平太的南蛮大筒再厉害也不敢开炮。
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甲军也不用混了，这十几年二十年来和山内家你来我往互相怼。你知我长短，我知你深浅。
“大兄，如常应敌便可，不过只是一时的胜败而已。”武田信繁也十分镇静。
“只是可惜了兵部。”
看着武田义信有些落胆的样子，武田晴信知道就算这场仗打完了，家中的权力均势又会被打破，又要好一番龙争虎斗。
“殿下，修理（内藤昌丰）来报，越城山内众焚城出战，并力北向，正在设法突破包围！”
又一名百足众奔马而来，给武田晴信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武田晴信没有答话，武田信繁挥挥手让那名百足众离开。幕府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没有人发言，都在等待武田晴信的决断。
“越之众未必能突破包围，纵使突破，其意在溃围而逃，必定不耐死战，而是人人争北，汇合藤原弹正。”
山本堪助看武田晴信在考虑，终究还是首先开口。真田幸纲也是智略深沉，罕见的智将，他也赞同山本堪助的意见。
“越之众只在逃生，应当趁藤原弹正此刻不知越之众已经出城之机，全力击败藤原弹正，则越之众易擒耳。”
“催促北条出兵，与我一道会战藤原弹正！”
武田晴信豁然起身，用军配向前一指，号令全军并力北向攻打小平太。
诹访流阵太鼓咚咚咚咚擂响，武田各部人马并不因先手的失败而动摇。他们甲军有甲军自己的骄傲，有那种百战百胜，一往无前的气势。
…………
“明五郎到哪儿了？”跨马跃过浮桥的小平太问阿吉。
“金井已经和殿军的原美浓守交战了！”
“藤次郎呢？”
“岩濑正在和北条军的羽岛内藏助会战！”
“远江殿呢？”
“远江殿下还在整兵，马上就能协助金井合力围攻原美浓。”
“海津殿下和箕轮殿下呢？”
“箕轮殿下慨然允诺，已经跟上来了，就在后面。海津殿下则说，一矣向管领殿下禀报以后也会支援我军。”
小平太点点头，这两位能做到这一步，人家已经很好了。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不要舔个脸，没有谁欠谁要还一辈子的！
“神太郎！你的水军众善于纵跃登跳（跳帮嘛），且人人能使弓箭，你绕过原队，驱赶和袭击武田的溃兵，务必不能让他们整队。”
安宅清康本以为自己这次来可能也就敲敲边鼓，没想到他水军上岸第一仗，居然就被小平太委了这么一个重责。
“必不辱命！”
滨松水军众的士兵骨干是安宅清康从他爸爸安宅冬康那里继承来的淡路众海贼，作战勇猛，只着轻甲，不用长枪，使得长刀，各个身轻如燕，跑跳飞快。不一会儿就追上溃败的武田军，大砍大杀，如入无人之境。
错误的下达后退列阵的命令，导致全军动摇，先手大溃的原虎胤带着二百来人驻守原地。他决意留守此地，阻挡山内军，为后队人马重新整队争取时间。
说句实在的，没了大炮，单凭肉搏，原虎胤还真的没在怕的。
可他没想到，其他各部跑的这么快，说是后退列阵，转眼之间就跑的一个不剩了。根本没有人有高尚的觉悟，留下帮他一把。
好在过河的金井明五郎也就三四百人，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了原虎胤。
可等今川义亲的牧野众整队上来，那可是八百多兵马，一下子就五倍于原虎胤了。
你要说惊险吧也惊险，金井明五郎仗着金箔南蛮胴刀枪不入，豁开了架势和原虎胤对打。今川义亲武艺没这么好，但小弟多，五个打一个，五条枪对一条枪。你别说甲军了，神军都扛不住啊。
短短十几分钟，原队的二百人就在山内军一千余人的夹击下被打的七零八碎。
“原美浓守虎胤已被我金井明五郎秀春讨杀！”
阵中一声暴喝，一支长枪枪头上立刻挑起一个兜，毫无疑问，那是原虎胤的配兜。
“好！”
利根川南岸的抵抗瓦解！
小平太迅速调整方略，一面命令伊那义（屏蔽）勇（屏蔽）兵，分作五队，指了五个旗本武士带队，去配合岩濑元政，摇旗呐喊，虚张声势。尽量拖延北条军的援军。
而滨松众的主力，齐头并进，猛趋武田晴信本队，以图一战而定乾坤。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准备渡河的长野业盛三千余人，以及还在对岸牵引大炮的南蛮雇佣兵，小平太意气风发。
“快去传令给威廉神父，整顿他的信徒，带上大炮，跟上我们，一同去迎战武田大膳。”
52.双方对阵生野山
“什么时辰了？”
“午时末，未时初。”
小平太用手遮住阳光，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已经过了过了中午，差不多午后一时。
搭建浮桥，试探武田军，用去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了，春季太阳下山的早，太阳西斜就要收兵，指望举火夜战不太现实，士兵的体力也跟不上，所以还有三小时。
三个小时想要结束面前的这场会战，小平太感觉不太可能。但如今有六门佛郎机大炮，这个几率就大大增加了。只要能推进到武田晴信二百米开外，这仗也就稳了。
“自我的铁炮众之中留下一百众，再传令给箕轮殿下，让他派一千人留守浮桥，其余各队赶紧跟上。”
对岸的佛郎机铳已经看不清了，米袋暂时垒叠起来的炮台也被弃置。大炮的炮车重新牵引也要花一点时间，还要把弹丸火药整顿，一同随军，快速跟进。
“海津殿下传信来，他们已经拔营起兵，很快先手的骑马奉公五百骑就能参阵。”
高梨政赖五千人参战的话小平太的胜算又增加不少，海津众的信浓兵马很是耐苦战，尤其骑兵为众，能给山内军极大的增益。
“那管领殿下呢？”小平太回头望了望利根川北岸的方向，遥看了一眼上杉军的阵营。
“暂无消息。”
辰三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也没有见到任何一名上杉军的使番。这意味着上杉辉虎本人还在犹豫自己的越后众能不能上阵，以及是否保全越后的兵力。
“行吧，怎么前去催促南蛮兵的阿吉还不到。”
“弹正你心急了，这才半刻钟，哪有那么快。”辰三手上不停，摆弄着铁炮，帮小平太装填两支马上筒。
“先手安宅已与武田方马场民部交战，无法前进！”
一名长足众从层列的大军中跑了出来，安宅清康驱赶溃兵，已经遇到了武田军的阻挡，看来武田晴信已经反应了过来，并开始准备和小平太野外浪战。
“左翼岩濑已经讨杀羽岛内藏助，北条之众后退，正在寻求杉山本阵后援。”另一名长足众也飞奔而来。
“好！好！好！藤次郎武勇精进，不负所望，命令藤次郎占据高坡，配合伊那之众，就地阻击北条之众，为全军击破甲斐大膳争取时间。”
整个战场的态势暂时处于山内军的优势之中，各方面都保持着积极的攻势。
大石氏照五千众包围着松山，一万五千众包围着越。此刻战场上只有一万五千众，而且其中羽岛所部二千众溃退，短时间不可能再用。
岩濑元政此刻麾下七千众，不求战胜，只求拖延三小时，为全军争取胜机。以他的能力，应当可以做到。
利根川南岸的广阔平野上到处是飞扬的旗帜，布满了两军数以万计的士兵，密密麻麻，交相错杂，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小平太的本队也终于来到生野山，山上布阵的自然是武田晴信，山下上万大军阵列有序，百足众在其间策马飞奔，传达着武田晴信的军令。
武田晴信这次没有嚣张的布一个鹤翼之阵，而是规规矩矩布的易于变阵的三段横阵。正面当先四队，都是小平太的老熟人。
马场民部信春，饭富三郎兵卫昌景，甘利昌辰，横田十郎兵卫。
刚刚一炮打死了人家大哥的小平太眺望了一眼饭富昌景的队伍，果然不愧是饭富昌景，行军布阵一点不输他大哥，数百人如臂使指，进退如一，全在饭富昌景的意志之下。
“主马介（原长政）你带二百众上去缠住饭富队，三弥（本多正重）你也带二百众，配合神太郎夹击马场民部。”
七规扎下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竖起源氏御白旗，以及秭小路日光月光家纹长旗。又把山内义治的铠甲取出来安置在箱笼之上，以此来宣示藤原弹正已经临阵。
金井明五郎正在强攻甘利昌辰，今川义亲正在与横田十郎兵卫对打，暂时正面处于均势之中。小平太遥望生野山，不知道武田晴信的想法。
先前数千人溃向生野山，对于武田军还是有一点影响的。横阵后方的部队正在努力的收拢溃兵，暂时与山内军对敌的只有上述四队。
“要是先羽林殿下在此就好了，马精兵五百骑自侧翼强攻武田军，截断武田军中段，我军压上先破他第一阵就易如反掌。”
正在观察战局的小平太喃喃自语，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弹正，高梨五百骑前来参阵！”
高梨秀政突然策马而至，历史上这位乃是川中岛上杉军先锋大将，只不过没得大河剧拍他，上杉家也没能成事，自然名声不显。
“来得正好，请兵卫带兵直趋武田左翼，设法截断其先手与中阵的联系。”
“请弹正看我高梨郎党之力！”
并没有因为一来小平太就给他布置一个艰巨任务而感到不快，高梨秀政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他还是很期待斩将夺旗。如今拉山内家一把，以后山内家这个人情总会还的，不着急。
如同旋风一般的高梨五百骑冲向武田左翼，烟尘大起，动如雷震。武田左翼的马场信春被山内军两队人马缠住，根本不能，也不可能阻挡的住五百骑兵的突袭。
生野山下的平野这么大，骑兵来去又是迅捷无比，而武田军的赤备队被小平太大炮集火给打崩溃散，里面的二三百骑兵要么直接被打死，要么也跑没影了。
另外的骑兵能集合起来的还真不多，就本阵的真田幸纲、真田信纲父子两人的小县众真田骑马奉公众五十余骑，香阪弹正的葛尾众骑马奉公众百余骑。
当然武田晴信也有些旗本武士骑马，凑了凑，凑了三百骑，交给了香阪弹正和真田信纲，让他们赶紧冲出去迎击高梨秀政。
看到武田军逐步地调动起来，战事到这一步也终于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53.长野业盛肖乃父
“弹正，来迟一步。”
长野业盛骑在马上，带着二千三百箕轮众，他的姐夫安中忠政和和田业繁替他整队，上泉秀纲则替他在本队施号发令。
二千多人一路狂奔，这一队箕轮众是长野业正挑剩下的守城兵，难免与名震关东的那支精兵有些不相符。队伍不免散乱，旗帜也不够严整。
小平太看了一眼，老的老，小的小，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自然已经被困在松山附近，剩下的果然只有歪瓜裂枣。心下暗叹，但没有表现出来。
“若殿下，来得正好。等高梨兵卫突破甲军中段，与我一道压上，全取甲军先手。”
看着跃跃欲试的长野业盛，小平太暂时用不上这二千三箕轮众，让他暂时先休息一阵，等下突击甲军再一拥而上好了。
甲军就是甲军，先手的各队和山内军你来我往，积极拼杀，为甲军后面部队的布阵和收拢河岸溃退下来的败兵争取着时间。
“老大人看战局如何？”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参谋的人，小平太怎么可能放过剑圣老大爷。
上泉秀纲没有回答，站在那里默默的看了半分多钟，看到高梨秀政斜喇里打进甲军的侧腰，正面的山内军也攻势凶猛。
“战局有利我方！”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落日，如今战局虽然有利我等，但若果不能破局，明日甲军重整，又是一番苦战，如何进援松山？”
“弹正的南蛮大筒呢？”
“尚在牵引，渡河不易，大筒沉重，须得小心。”
“那就要看高梨侧袭之战果了。”
“难道我等在此坐观吗？”
“倒也不是如此，只要甲军先手动摇，择一勇锐无当之猛将，雷霆一击，先手破之不难。”
好嘛，说到底还是吹自己，山内这边最勇的是谁？以前可能有争议，如今争个屁，剑圣在这呢，谁能有你功夫好？
“那我在此为伊势守擂鼓助战。”
“弹正，甲军也驰出了二三百骑，正与高梨兵卫对战。”
两个人正说话，一直关心着战局的长野业盛出声提醒。背悬着真田阶梯纹和武田菱纹背旗的约三百骑兵冲向了高梨秀政，双方曳弓放矢，旋转邀击，互相试探，却并没有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眼看着武田的侧翼在骑兵的支援下慢慢的恢复稳定，高梨秀政终究不舍得让高梨奉公众们死人，只靠流镝马，袭扰步兵，待步兵松动再冲入缺口大砍大杀，自然是妙法。
可骑兵对骑兵，不硬碰硬照面一搏，靠转圈对射邀击，这要打到什么时候。难道打到双方马力耗尽，各自退兵吗？
但是人家是来帮忙的，小平太没有资格要求人家那么多。
“怕是难以突破了。”小平太长叹了一口气。
“那便由我箕轮众为弹正破阵！弹正是去救你的义兄，我可是去救我的父亲，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年仅十四岁的长野业盛，也许整个战场上，最纯真最无私的真的只有他一人了吧。
但小平太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看长野业盛麾下的三位大将，他们三个点头，这个箕轮众才能驱动起来。
“信浓守待老夫有厚恩，不敢轻忘。”
“救援父怎么能落于人后。”安中忠政和和田业繁一同答应。
看着三人表态，小平太才敢让长野业盛去试一试冲破甲军先手。
“那便仰仗若殿下了！”
“弹正为我击鼓可否！”
“鼓来！”
小平太抡起鼓槌，重重的敲在牛皮太鼓上。沉重的鼓声由慢到快，声声动人，催人奋进。
箕轮众分出一彪最精选的足轻奉公人，长野业盛居中，上泉秀纲居首，两翼是长野业盛的两个姐夫。
高举着桧扇纹大旗，发了一声喊，就猛烈的向甲军突击而去。
为首的上泉秀纲名为剑圣，可这种混战，他并不用太刀，换了一柄长枪。而且放心好了，这位剑圣不光是刀用的好。棍、枪、锁链、弓箭、剃刀、小太刀、军配、锤，甚至人家拿一块板砖也一样比路人丢的准。
长野军约七八百众直插甲军横田军与甘利军的中段，就是要突破两部的结合处，插入中阵勉强收拾住的溃兵之中，彻底搅乱武田第二段的人马，使小平太的本队生力军能直接投入对武田本阵的攻击。
“上泉伊势守秀纲在此，不杀无名之辈。”也不知道是谁替上泉秀纲喊的。
可上泉秀纲刚刚明明一枪就扎死了一个武田军的足轻，而且手上不停，正准备扎下一个足轻，疯狂的收割小兵的人头。
剑圣老大爷一把枪一点虚的花样都没有，统共三招，刺、打、架，管他什么兵刃杀过来。远了就一枪扎上去，一捅一个准，都是要害。近了就一枪打开袭来的兵刃，架住以后借力一推，仍旧是一枪刺进去，扎一个透心凉。
真是朴实无华的杀人术！
很快，继承了父亲甘利虎泰强大备队的甘利昌辰（一说为甘利昌忠，你们自行判断。）意识到不能任由长野军快速突破一阵，分兵二百亲自赶来阻拦。
“武田氏侍大将甘利备中守昌辰在此！”
说罢带着十好几个家人仆从前去单挑上泉秀纲。
“来得正好！”上泉秀纲哪里怕这种愣头青，一挑十几多大点事，他没在怕的。
几名上泉秀纲的亲族和弟子也纷纷抢上前来，架开准备使冷枪的甘利足轻，各自捉对厮杀。
得了上泉秀纲真传的外甥疋田丰五郎景兼，以及儿子上泉武藏介秀胤，组成三人小队，三条枪直打的甘利昌辰十几条枪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剑圣带两个剑豪，对付你们十几个弟弟不就是三个手指捏一个田螺的事嘛。
就算那些家人仆从都是名将甘利虎泰身边的老兵，也架不住武艺真的输人好几级啊。
长野业盛在后面看的热血沸腾，不顾侍从阻拦，驱着战马猛的冲向甘利昌辰。甘利昌辰正在专心抵挡上泉秀纲，无法分神。
等他眼睛瞳孔里长野业盛的英姿越来越大时，他想格挡也没有办法了。一名甘利家人抢上前来，被长野业盛连人带马几百斤直接撞飞。
趁着马速还在，长野业盛一点不输乃父，一枪就往甘利昌辰的脑袋上猛拍下去。砸的甘利昌辰眼冒金星，人差点昏厥。
上泉秀纲觑着空儿，用枪一顶，甘利昌辰连退俩步，正好撞到长野业盛的马边。
长野业盛未及细想这是上泉秀纲给他的机会，拔出太刀，对着甘利昌辰的脖子就是一刀。
锋利的太刀毫无阻碍的砍进了皮肉，鲜血滋了长野业盛一脸。
“甘利备中守已被我长野业盛讨杀！”
甲军先阵大动！
54.甲山动摇叫糟糕
甘利昌辰虽死，甘利备队却并未溃败，到底是甘利虎泰留下来的底子。有经验的老兵和武士奉公人多，基层军官多，军队组织力相对就强，为了抢回甘利昌辰的遗体首级，他们仍旧在激烈的抵抗着箕轮众的攻击。
倒是左近各队听闻甘利昌辰战死，反而扰动。这般大将折损，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小平太这边期待着箕轮众赶紧打开局面，武田晴信动作也快，武田军的运动基本完毕，溃兵也大致收拢了起来。三段横阵开始发挥出它的威力，前队溃则后队补，只要还有人在，就难以被正面突破。
收拢完毕的真田昌辉前进至甘利与横田两队的结合处，像一面坚盾，终于挡住了气势如虹的箕轮众，填补了漏洞。
武田晴信的弟弟河信实与一条信龙先后接了上来，把抢夺遗体失败的甘利队替换了下去。甘利队气泄，这场仗怕是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了。
“弹正！弹正！佛郎机铳到了！”去催督南蛮雇佣兵的阿吉兴奋的跑回小平太的本阵。
“到了？在哪儿呢！”上千斤的大佛郎机终究还是沉重了，尤其是在下了雨的烂泥巴路上，这边都打了二十多分钟了才送到。
“尚未布阵，听候阁下的指示。”威廉神父接了小平太的话茬，他骑着他的小马，荡悠悠的荡到了小平太的面前。
在威廉身后，终于出现了六门大佛郎机铳，以及护卫着他们的炮手雇佣兵和教徒民兵。
小平太来到这帮人面前，让辰三倒出了二百两棋子黄金，放在托盘上，举到雇佣兵面前。（多说一句，有人误解了，以为棋子黄金一枚一两，其实并没有，流传下来的实物是一枚一分。一两等于四分。）
“上一轮战斗，这是我允诺的奖赏，这就交给你们，如果你们还想要更多，那么愿意上去为我击破当面敌军吗？”
抓起一把黄金，像流沙似的从指缝间落下。午后的阳光不那么灿烂，但照在金子上，映在人脸上，那么的绚丽，那么的夺目。小平太甚至肯定自己听到了好几声咽口水的声音。
威廉神父把小平太的话翻译给了这帮雇佣兵听，一听到这二百两黄金现在就会发给他们，如果他们愿意上去参战，那么就还能得到二百两黄金的赏赐之后。
几十名雇佣兵争先恐后的抓起金子塞进自己的皮口袋，然后那位军官，就一个眼神扫视，没有一个人不愿意挣这份黄金。
四十名西班牙雇佣兵欣然答应参战，小平太又取来几万钱，发给信徒民兵，让他们跟随雇佣兵一道上阵。
飘摇着圣地亚哥的旗帜，以及木匠约翰和圣母无垢像的切支丹兵被小平太驱动着向横田十郎兵卫攻去。
和所有的正规军一样，西班牙雇佣兵在中心那个举着旗，吹着哨的旗手的哨声下，排成三列横队，两侧则是信教民兵的长枪手。
跨着步向前走去，替换已经打了一阵的今川义亲所部。横田队也替补了不少整顿好的信浓众，包括之前溃败的大须贺久兵卫所部，实力恢复。
大约到阵前二十步，雇佣兵们在有节奏的哨声下一列跪地，两列交错。仗着各个有半胸甲和鸡冠盔，对于甲军射来的箭矢浑不在意，任由他们噼里啪啦的射在板甲上，毫无作用。
对面的横田十郎兵卫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西洋镜，四十多个高鼻梁，蓝眼睛，身材高大的南蛮人站在他面前，稀奇的不得了。
而装填好的雇佣兵却根本不管对面的是什么东西，能从西班牙不远万里到日（屏蔽）本讨生活的人，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更何况是他们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小平太兜里那好像数不清的黄金，那玩意多实在。
二十米齐射，对轻甲的日式足轻步兵，战果很不错了，四十条枪登时打倒了小十个人。
如此而三轮，直打的横田军鬼哭狼嚎，刚收拾好的人心，再度衰弱到了极点。
而雇佣兵们这才开始表演，把枪丢给教徒民兵，取出小钢盾和长剑，乌拉一声，如狼似虎的向横田队发动冲锋。
这一刻，征服者帝国的历代先辈神威附体，反正他们的板甲根本不会被足轻的劣质刀枪破防。
咱们志愿军搁李朝的时候看到全是黑人的美利坚兵都能愣住，何况眼前这些吃了三轮枪子，本来就人心惶惶的甲军足轻。
看到另外一个人种的雇佣兵冲来，当长剑刺入第一个足轻的身体以后。别管横田十郎兵卫怎么喊，士兵纷纷大叫着“恶鬼来了！恶鬼来了！”反身便跑，根本难以遏制。
“好！”
缺口终于打开！
“神父，将大炮在缺口处正面安置，准备射击！”
佛郎机铳不是曲射炮，两军混杂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无法使用。这时候要有两门虎蹲炮，小平太早抬上去洗地了，可惜没有啊。
而且佛郎机，即使是最大一号的千斤佛郎机，在两年多前测试的时候，十炮才打翻面前几十米到三四百米距离的百来个草人。
刚刚第一轮，二千骏河众紧密队列，距离才一百米，挨了三十发大炮，统共打死打伤二百来号。这战果也就一般般吧，谈不上效果非凡。
也就是第二轮齐射，集火打死了饭富虎昌，这才是最大的战果。
可小平太要的也就是佛郎机铳能削弱敌军，不仅是削弱他前排最英勇的士兵，也是削弱农兵为主的甲军的士气。
把士气打崩了，别说甲军了，什么军都不管用。
大炮架好，不用仔细测量了，缺口处尽是武田军二段三段的士兵，足轻们正排列着紧密的队列，维持着阵线。
吹着哨让雇佣兵们全部退下来，其中两个雇佣兵居然还拖着一个死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来的，日本是用首级算功劳奖赏，可小平太让他们快速撤退，他们也不可能割得下来。
那两个雇佣兵央着威廉神父翻译，把死人拖给小平太看，阿吉上去检视头盔内的纸条，写着大须贺久兵卫，居然还真是一个信浓的国人武士。
小平太不准备欺骗这帮雇佣兵，让辰三打开钱箱，里面有上千两黄金，本来就是拿来赏赐战功的。取出黄金三十两，交给了两个满脸满手都是血，气喘吁吁的雇佣兵。可把他们的同伙儿给羡慕坏了，纷纷恭贺他们两个。
不去管这帮雇佣兵，在小平太的催促下，佛郎机铳准备完毕。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弹丸直射武田军缺口处的二段三段，把还在作战的山内各军都吓得一哆嗦，遑论挨了炮弹的甲军。
本阵的武田晴信暗叫糟糕！
55.天平一再倾倒去
“不能再守了，必须抢上前去，与山内军缠斗，否则藤原弹正轮次开火，南蛮大筒如此犀利，我军败局就在眼前！”
武田信繁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声和武田晴信谏言。
“臣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山本堪助眯着眼睛盯着战局。
“你且说来！”武田晴信心里虽然忧心战局，但表面上还是镇静的。
“譬如投石，拳石是弧形飞射。譬如弓箭，箭矢也可以越过阻碍的木竹束漫射入敌营。”
“堪助你的意思是？”武田信繁眼神一闪。
“南蛮大筒要是能发射越过山内军而打击我军的弹丸呢？”
“那我军全军缠斗上去，正中藤原弹正下怀，他只需用兵马缠住我军。南蛮大筒在后面迭进迭射，我军损失必然更重。”
旁边的阵奉行原昌胤说出了一种最不想见到的可能，而看武田晴信，武田信繁等人的样子，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藤原弹正此人智略无双，十年来纵横东国，败在他手上的战将极多，能士颇众。”
不得不说聪明人总是想的太多，尤其是山本堪助这种绝顶聪明的，那想的更多。加上每次打仗，小平太总是不把牌面用尽。一再的藏拙，一再的稳妥。除了极端困难的战局，总是打堂堂正正之战。
“观藤原弹正今日之战，诸位有没有发现，我军一直在跟着藤原弹正的安排走，完全没有发挥我军的任何优势。”
真田幸纲也出言提醒众人，他冷眼旁观了许久，感觉从早上开打。武田和北条联军几万人都被小平太牵着鼻子走，既没有发挥出北条军人多势众的优点，也没有发挥出武田军擅长野外浪战的长处。
“北条到哪儿了！”
武田晴信听着手下的讨论，也看着生野山下的战局。
“似被山内军岩濑队约六七千人阻挡！”站在利根川南岸小高地生野山上的武田物见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正面山内军便有近万，他哪儿来的六七千众！”山内军的底细武田家知道的清清楚楚，是故武田信繁难以置信。
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有的认为山内家穷尽民力，三万人的大军还是有的。有人认为应该是高梨或者长野的兵马，只是凑数的。
唯有武田信繁和武田晴信两个人，一言不发，激烈的用眼神交流。
“堪助，既然北条方尚不能前来会战，我军暂退，是否可行？”
“退？”
还在争论的人立刻明白了，开战到现在武田军死伤了六百多人，这个损失已经挺大。还折了饭富虎昌、原虎胤、甘利昌辰、葛山氏元等将，情况明显趋向不利。
如此情况下，北条方又不能突破阻挡前来会战，于情于理，武田家既然独扛不住攻来的山内等军，那么稍稍后撤，等待汇合，整顿军队，也是可以的。
“殿下，万万不可啊！”山本堪助连忙摇手。
“越一万山内众正在突围，我军一退，前功尽弃，山内众汇合，这武藏便哪里都能去得了。”
“这我自然知晓，所以问计于你，是否有两全之策。”
“天时在我啊！”
山本堪助指了指天，太阳已经西斜，最多还有不到一小时天色就要转暗。大规模夜战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小平太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立刻举起几万支火把。
加上士兵们已经忙了一天，想要夜战也不可能有这个体力。不论是哪一方，天色将暗之际，必然要收兵罢战，以待明日。
“可如今藤原弹正南蛮大筒飞射如雷，我军如何应对呢？”
“邀击！”山本堪助微微一笑。
“游而不斗，拖延时日！”真田幸纲豁然开朗。
甲斐的士兵耐艰苦，擅搏战。贫穷的生活培养出了吃苦耐劳的甲斐山民，这也反应在甲军往昔一打二，甚至一打三的光辉战绩上。
加上甲斐武田氏二十余代繁衍，武士和奉公人相较于左近各家，人数更众。基层的军官多，保证了甲军能如臂使指一般的接受武田晴信的指挥。
那么如今甲军只要乌泱泱往山内军冲去，小平太这种谨慎的人一定会结阵应对。而甲军不战，发挥军官多组织力强的特点，一粘即走，轮换下一队人马。
这样就算遭到炮击，由于甲军一直在运动，那么佛郎机铳的威胁就大大降低。
偏偏甲军的战斗力冠绝东国，不会有人敢于松懈应对。就是欺负你小平太手下的滨松众素质不如甲斐众，如果山内军出现动摇，那就更好了，甲军直接突击，战局指不定就反转。
“如此甚好！”
武田晴信和武田信繁一并点头。
…………
于是小平太就看到原本结阵固守的武田军横阵开始变换，在百足众的不断传令之下，变成四个小锋矢。逆着山内军的攻击和炮火，反冲山内军。
“快！保护佛郎机铳！”小平太以为武田军要决死一战，反冲山内军。
阿吉立马听令率领滨松众的足轻列阵到佛郎机铳面前，雇佣兵也结阵防守。水手炮手也赶忙把大炮牵引起来，六门大炮里有四门是他们船上的，等于是他们老板的资产，肯定着急。
可是让小平太惊诧的是，甲军发了一声喊，猛冲过来，不做战斗，一粘就走。可没几分钟，下一队人马又齐声大喊，继续突击而来。
“武田老贼在拖时间！”
小平太只看了两轮就反应了过来，可他不敢随便应对。甲军威名太盛，要是下一轮攻击是真的，吃亏的只能是山内军。
“脚底流脓，头顶生疮，哪个龟孙给武田晴信出的馊主意，坏的很！”
“弹正，要不就冲上去，咬住甲军！”辰三看的也牙痒痒。
小平太看了看天色，又盘算了一下手下的兵力，想着要不就豁出命去，舍命干一仗得了。
“南面有烟尘和喊杀声！”
“哪里！”
七规顺手一指，武田军侧后方的越方向，突然传来若有似无的喊杀声，隐隐绰绰，不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