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鬼真壁大棒绝伦
大石氏照突然想起一桩事情，他应该把自己叔叔北条纲成的八幡大菩萨旗给带着。这旗子自从北条纲成和北条氏繁被上杉谦信命令切腹以后就不曾出现在北条的序列里。
想在想来，那面枯叶黄色的八幡大菩萨旗帜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在关东拿去吓唬吓唬各路杂鱼肯定是无往而不利。
此事先按下不表，大石氏照继续观察着战局。在忍城这地方骑马传信还不如两条腿撒腿狂奔来得快，本阵的御马廻里，能跑善跳的全都被大石氏照派出去了。
积极联络各部，防止让他们以为本阵遇到了突袭，产生不必要的混乱。忍城冲出来这一千多人也就只能迟滞大军的前进，那几百条小船才是真恶心。
对于这些神出鬼没，到处乱窜的袭击小船，大石氏照命令各部不要吝惜弹药和弓箭。这些袭击船说到底都是百姓，一下子猛的给他打蒙了，他们就不敢像现在这样放肆的四处出击了。
“告诉骏河守，不必回头，就地布阵！”彻底安排好各队，大石氏照下马，站在北条氏直的旁边。
“叔父，会不会是古河的细川采女传信给忍城，让忍城迟滞我军，好为他在下总巩固防守拖延时间？”北条氏直暗自思索了一阵，突然问道。
“诶！殿下所言，颇为中地！”大石氏照一听，小伙子说的有道理啊。
本队中的北条氏御由绪众，御马廻众大将们也连连点头。到底是天下名将北条氏康的亲孙子，继承了很好的基因，还学会举一反三，发散思维了。
“殿下，只需看成田众是否下死力搏战，若是稍稍接触，一沾即走，那便仅仅是为了迟滞我军。反之则不然。”
正讨论着，成田众铛铛铛铛的响起金声，三股成田众当中的一股向后撤退，脱离了与北条军的接触，重新整队。
“高丽（梨）越前守（小田原众）遣人来传信，成田之众暂撤！”一名御马廻跑进本队，大声的禀报。
“看来还真是细川采女让成田众在此迟滞我军，殿下英明！”大石氏照毫不吝惜的恭维或者说夸奖北条氏直。
北条氏直虽然心里乐开花了，但是表面上还是淡淡的点头，表示接受自己叔叔的恭维。谁叫他还真的猜对了成田军的动向，全中。
那队整队的成田众，又在鼓舞下换了一个方向，袭击向另外一队北条军。
就这样大概毫无趣味的打了半个小时左右，四处冲突的小船，被北条军一阵招呼，渐渐地畏惧于北条军的火力，不再向前猛冲。
而成田众的三股部队也渐渐出现不支的气象，毕竟持续作战半个小时，没有替换和休息，人的体力会下降的非常快。这年头的农民兵，不能指望太高。
“要不要派人上去咬住成田众，趁势夺城？”御马廻众的笠原藤左卫门向大石氏照问道。
“唔……”大石氏照权衡了一下利弊。
今天这样一闹，肯定是没办法到达骑西城了。不如夺了忍城，拔除这个北武藏的钉子。起码明年上杉谦信想要打进武藏也要多费一番功夫，给北条争取更多的时间。
…………
望着眼前越来越明显的敌军，大道寺政繁立刻下令改变防御方向，眼前的这只敌军恐怕为数不少。
“快！向本队传信，先手遇敌，敌军打橘纹马标！乃是常陆佐竹臣从真壁氏！”大道寺政繁辨认了一番，终于确定。
三千五百常陆众自然不可能一拥而上，道路的限制使得防御方只能一队人马应敌，攻击方自然也只能单独一队人马冲上去搏战。
权衡了一下，“鬼真壁”真壁氏干决定亲自上阵！
这位霞流棒术的创始者，只着一件胴丸，不着头盔，把头发梳起来绑了一个辫子。也不穿什么草鞋，就是光着脚，在泥地里踩了踩。
举起他那根三尺多长的大木梃，呼喝一声，带着人马就往前冲击北条军。
这下别说大道寺政繁认出是谁了，所有的杂兵也认出来了。不管啥年头，能用这种武器的绝对是猛将，一力降十会，大木梃下去别说什么太刀打刀，长枪弓箭，都给他打成破烂。你就是穿板甲，一棍下去也送命。
那木梃足有成人手臂粗细，普通人都没法举着作战，而真壁氏干举在手里就和没事人儿一样。那几声稀落的铁炮和弓箭声，呼啸过真壁氏干身边的空气。
等真壁氏干跑过这短短的五六十米，死神也就降临了！
长枪捅来，一棍扫断！长刀砍来，一棍打弯！
等近了身，一棍一个，应声立倒！
一眨眼的功夫，先手前队的几十个兵就倒下去一半，而且绝对是没救了。这下儿啥都打出来了，别看那个腿还在那一下一下的抽搐，人绝对不中用了。
这武力，那就是眼前无一合之将啊。别说杂兵们不敢上去，大道寺政繁也不敢上去。就凭手里这支长枪，哪里打得过那根大木梃。
而有了枪头的常陆众，也猛烈的杀进北条军。原本气势尚可的北条军，到底是被杀神一样的真壁氏干给一棍一个打蒙了。
第一阵的大道寺队本来是为了老成持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大军行军方便。这位自然不是什么堪称一军之勇的猛将，连带着他和他麾下的军队，不自觉的也向后慢慢退却。
而本队之前还在犹豫的大石氏照已经瞪大了眼睛，成田众鼓舞着士气又冲了上去。而他们的后面是数以千计的下野众，皆川氏、芳贺氏、宇都宫氏、那须氏、壬生氏、大田原氏的旗帜如山如海，倾轧而来。
而另一面山内军显眼的二引两大旗，白底黑纹，像极了席卷而来的怒潮。虽然两面由于可以通过的田埂干堤不足，大部分军队是踩在水田的烂泥里缓慢拥挤而来。
但缓缓推进，三面而来的大军，反而给北条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是下总、下野、常陆的军势先后出现，巨大的军势漫山遍野，无边无沿。
38.胜负之势难预料
舍弃了战马，挺着枪跟在同样徒步前进的细川采女身后的真田昌幸，看左右入目处无边无沿的北条军长蛇一样的行军队伍。
“采女様，我们好像遇上北条本队了。”
“遇上了又如何？”细川采女不为所动，他到了战场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北条本队可有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就不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撤退，无异于自寻死路！”
“话虽如此……”真田昌幸终究还是年轻了些，打的仗还不够多，见得世面还不够大。
此前虽然算无遗策，但是终究由于手头的信息太少，在判断的最终节点上出现了如此巨大的错误。他倒不是说慌乱，而是对完全信任他的细川采女有些愧疚。
“有这份闲心思，不如盯紧眼前的敌兵，到了合战之地，命运只在你我手中的刀枪上！”
打老了仗的细川采女哪里不知道北条军人数肯定比自己多，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心生一丝一毫的胆怯，只要勇猛的向前拼杀，就有取得胜利的机会！
联军终究占据一个“奇”字！
即使如今变成正面强袭了，也在心理上削弱了北条军一阵。不管什么军队，遭到合围，都会产生心理上的变化。
实战经验到底是细川采女胜真田昌幸一筹！
“阵太鼓！”细川采女大喝一声。
一名细川的家人背着一面阵太鼓跟了上来，细川采女拿出鼓槌，猛的敲响。一名侍从也呜呜呜的吹响法螺，山内军的总攻开始。
在田埂干堤和水田中叫错前进的山内军闻得进兵之声，齐齐应声。刀枪放平，长弓搭箭，铁炮的火绳早就点燃，只待扣响扳机。
午前的阳光绚烂在金铁之上，发出异样夺目的光彩。人马嘶吼的声音如此的壮阔与残酷，很快就交撞在一起，血腥又如此的热烈。
勇名昭彰于天下的甲信精兵，高呼着南无阿弥陀如来，以及诹访南宫上下大明神的号声，以决胜的姿态投入战场。
别看小笠原贞庆没打仗的时候只想保存实力，可真打起仗来，那叫一个哇哇叫。这位仁兄明智的很，不打的时候可以做缩头乌龟，打得时候一定要卖力。赢了宝马黄金领地加封，输了敌军敬重还有生路。
真田信纲和村上义国就更不要说了，更加卖力，一个要积极表现，一个那是山内太郎的嫡亲姑父。
兜底的四队山内军像是铁砧一样，把北条军面向武藏的方向完全遮蔽住。
而北面得了下野众九千人支援的成田众稍稍后撤，得以喘息，把表现的机会交给了已经热身完毕的下野众。
下野众诸将并不怎么和睦，但是既慑于北条的兵威，又眼馋能够消灭北条氏一万援军的巨大胜利，如今刚开打，还算卖力。
其中唐泽山城主佐野昌纲走得最快，或者说他麾下的佐野四天王之一，山上照久（山上道及）走得最快。
这位仁兄原本是上野山上城主，被北条氏打跑了，投靠了佐野家。靠着一身硬功夫，横竖是打出了威名。
但是佐野家能够提供给他发挥的舞台实在太小了，仅凭佐野家是完全无法击败北条，为他恢复旧领的。而如今就是击败北条的最好时机，只要打崩了北条，指不定在细川采女和小弓赖纯的主持之下，就有家门复兴的可能。
战国小国人的无奈和卑微体现在他身上，但是战国小国人的顽强和坚韧同样也体现在他身上。为了复兴家门，山上照久眼睛都瞪红了。
他身后还跟着佐野昌纲的弟弟刚刚十三岁的佐野房纲，因为想着三万多人揍北条一万，这种十拿九稳的战斗做初阵最好了。
以后都能出去吹牛批，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把北条打的晕头转向。说出去那绝对是倍有面子，大家都服。
这位佐野房纲将来会出家，侍奉丰臣秀吉，法号叫做天德寺了伯，转战积功至三万九千石，乃是天下闻名的剑豪大家。
小小的佐野军偏生有这么两位天赋异禀的勇将，那打得真是气势如虹。恰好地形又是不易于大军展开，更适合勇将冲突的忍城地方。
正当真壁氏干举着大木梃大杀特杀的时候，佐野方两位杀神也撞进了北条军勇将太田丰后守的队伍。
如果他们是上杉军，就会记得这位仁兄在利根川大合战时，舍命突击上杉谦信本队，得到北条氏直以及大石氏照血染之感状。
到了这地步，也没有什么来将通名的功夫了，一大一小两名佐野方大将就和太田丰后守厮杀了起来。
下野众一看有人带头，而且入目处的北条军前后联系确实薄弱，只要瞅准一队人马，猛冲上去，就有可能截断北条的队列。这样的好机会，就算是下野的杂鱼们也能看出来。
皆川广照、芳贺高继先后投入了对北条军的攻击，小山秀纲和宇都宫广纲在略微稍迟的时候也冲杀到了北条军中。
处于行军队列中的北条军，最大的弊端暴露了出来，总兵力虽然优势，但是局部兵力却处处劣势。
行进中的各队各自为战，首尾不能呼应，有援军也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快速支援。
原本在关东平原上无往而不利的北条氏御马廻众中的千余骑兵只能看着干着急，骑兵在这地界根本无法施展。
大石氏照只可恨自己为了快速行进，把伤兵还有移动不便的千斤重青铜大佛郎机铳给丢在了平井阵中。
如今的地形，要是有佛郎机铳这种一打一个扇面的霰弹大炮，根本没人能近得了北条军的身。
“镇定！一定要镇定！”大石氏照在心中默念，快速思索自己父亲北条氏康教自己打仗的时候，是怎么应付奇袭的。
北条氏康天下名将，当然不会只留下什么吃饭的茶汤浇了两次我们家要灭亡啦，听战争故事的时候出去撒尿是没用的东西啦。这种逸话，看看拉到。
在天下三大奇袭战之一的河越奇袭战中，北条氏康明确掌握了一点。
军心！
关东联军本来就是八万五千人的巨大优势兵力，他们的军心自然是很强。但是时间一久，就慢慢变成了松懈。而北条氏康又助推了一把，以卑微的姿态和跪舔的语句向自己的姑父足利晴氏请求和谈，导致关东联军更加自大。
最后猝不及防之下，发动夜间奇袭，一举摧垮关东联军的一部。再裹挟着溃兵，彻底击溃整个联军，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大胜。
心下略一沉吟，大石氏照先命令本阵旗持，把阵中的北条三阶菱高高举起，告诉北条全军，本阵尚在，不必惊慌，安定军心。
随后咚咚咚咚的敲响太鼓，命令一队最精干的小队士兵护卫着自己的大旗向前冲杀，不在乎能打倒多少敌军。只要让遇到袭击的各队人马看到大石氏照没有抛弃他们，正在积极的派遣援军前来参战。
加上北条军刚刚在平井城下取得了一场辉煌的大胜，士气正处于巅峰。遇到袭击的慌乱过去以后，双方终于开始打的有来有回。
…………
“只恨我分兵来时没有带南蛮大筒！”细川采女张望着山内各军人马冲杀上前，但是始终无法吃掉眼前的北条军。
北条军到底也是经年转战的强兵，打上杉谦信的时候可能差一点，但是打关东的弟弟们那可是一打一个准。谁冒头就打谁，战斗经验相当的丰富。
“必须打断北条军各队的联系，集中人马，一小队一小队的吃掉北条军。以小胜搏取大胜，时间拖的越久，我军败势越大！”
更多的人马意味着更多的预备队，虽然由于拥挤，北条的预备队上不去，但时间久了，就算是挪也能挪上来。到时候，兵力明显逊于北条的联军就将败北。
“那你说，北条何处虚弱？”
“本队！”真田昌幸指着那面高高扬起的北条三阶菱。
细川采女没有犹豫，他麾下只得两千来人，立刻分兵，一千五自己带着，前去冲击北条本队。剩下五百多交给真田昌幸，前去打断北条本队正拼命维持的与北条先手各队的联络通道。
“不要堕了我下马山内氏的威名！”细川采女挺着长枪就走。
时针已经拨动到了午时初刻（午前十一时）！
39.打蛇务必打七寸
室町幕府三管领之名门，天下仅存的几支细川氏中最威名赫赫的一支，与足利氏同样举二引两大旗的细川采女正通政杀了上来！
“快！下马列阵！”大石氏照见细川采女这等名将也有点虚，怕出错漏。
北条御马廻众听了号令，纷纷下马，挺着长枪在道路边列成枪阵。部分携带藤弓的武士则稍稍退后，向冲来的细川军射箭。
“不许东张西望！专心应敌！”大石氏照继续大声呼喝着。
相较于大石氏照，细川采女则不多话，只是大喊一声“冲呀！”。随后士兵们就一同发喊，声如雷霆万钧。
“啊～～～”
像是钱塘的海潮冲击垒石的堤岸，肉眼可见的撞击迸发出残酷的交响，比之铁炮的轰鸣还要巨大。每一分每一秒，狭窄的道路上都有人失去生命。
北条和山内的太鼓声一刻不停，所有的士兵都在隆隆的鼓声中奋力作战。激昂的鼓声，既是战争的号角，也是地狱的召唤。
但无人敢停！
“二番队！”只是几分钟过去，北条氏御马廻第一番队就倒下数十人，而被迫撤下。
“采女，我亲自冲一冲吧。”细川的老家人松见斋入道白发苍苍，但是仍旧有一分豪勇之情。
“好！老大人用我的朱枪！”细川采女对这位侍奉他们家两代人的老家人很是信任。
递过长枪，细川采女亲自擂鼓，阵太鼓声更加猛烈，催人奋进。
松见斋头兜一带，舞了一个枪花。糟烂的泥地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只是轻捷的快速纵跃，杀向道路上的北条军。
另一侧的真田昌幸也是使枪的高手，把枪向前挺举，扫视战场。看到细川采女豁出命去为他拖住北条军本队的御马廻众，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正在维持着与前队先手联系的乃是北条氏大将石卷康敬，前队一万二千众与本队之间的联系全靠他这队不足四百的人马联通。
好在大石氏照给他补充了二百御马廻众的足轻，让他底气稍壮，可以面对真田昌幸的强攻。
举着长梯大马标的真田队旗持一马当先，马标冲前，意味着真田昌幸本人也已经投入战斗。甫一照面，真田昌幸就使出了全力。
和细川采女说的一样，再好的策略，在真刀真枪需要以命相搏的战场上都是无足轻重的。这时候能够决定胜负的，唯有手中的刀枪。
没有必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要鼓足了勇气，使尽了力气，杀上去就行了！
刀刀见肉，枪枪见血，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滋野三郎末裔，海野小太郎幸氏之后，真田弹正忠之子，真田喜兵卫昌幸在此！”
一身红甲威风凛凛，日月兜下年轻的真田昌幸豪气干云。
面对从枪袭来的北条军，他只是舞枪大荡，几个真田家人也闪身上前。
“开！”大喝一声，真田昌幸一枪扎死一个北条足轻。
丢下卡在那无名足轻身体里的长枪，拔出太刀，长梯大马标如影随形，真田昌幸杀进了石卷康敬的备队。
石卷康敬原本的位置就能看出，他在先手前队最末尾，在本队的最前首。安排在这样一个位置的原因很简单，他既非一军之勇的猛将，也非沉稳持重的老臣。
而是因为忠诚！
也仅仅是因为忠诚！
其父石卷家贞侍奉北条氏纲、北条氏康两代枭雄，尽心尽力。其忠心耿耿之情状，即使北条氏康也夸赞不已。
这也让石卷康敬成为北条氏御马廻众中的谱代大将，不仅能单独领兵，还被寄予厚望。
如今由于战局的突然变化，而肩负起联系北条本队与前队的重任，实际上有些超过他的能力。
固然独领一队人马，凭阵坚守他也完全可以做到。但是顾及前后首尾，保证全军之联系不绝，传递中军本队的号令，偏偏四面八方又涌来敌军，他还差了那么一些。
“本队什么命令！“石卷康敬揪住一个使番。
“本队遭遇山内军细川采女正面强袭，殿下要求大人在此坚守，不得退却一步！”
看着稍远处那面高高扬起的北条三阶菱大旗，以及在激烈厮杀声中尤自不停的太鼓声。石卷康敬得不到上面如何行止的命令，有些迷茫，原地固守实在是太笼统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时候他居然慌不择言。
属下的北条武士面面相觑，你才是备队大将，这时你需要考虑的问题啊！你怎么能问我们？
何况大石氏照让你坚守此地，你就守着就得了，不用管其他的。能不能继续维持联络道路你也别管了呀，按命令来。
慌啥？
一会儿看看前面遭到三面合围的前队大军，一会儿看看后面遭到细川采女正面强袭的北条本队，石卷康敬感觉自己太矮了。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到，好迷茫！
在这样混杂的局势下，他居然骑上了马，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
被真田信纲派来护卫真田昌幸的河原纲家一看居然有个大将那么显眼的骑在马上，离自己也就大概二十多米，不打你打谁？
搭枪点火瞄准，一气呵成！
“着！”
马上的石卷康敬应声落下马来，真田昌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吓了自己一跳的河原纲家。
“北条氏御马廻众大将石卷彦六郎康敬已被我真田喜兵卫昌幸讨杀！”
河原纲家回以一个胜利的微笑，便换枪为刀，杀上前去，一边左右跳荡，一边大声唱名。
原本抵抗激烈至极的北条军一时气夺，大将一死，余众落胆。
“石卷大人战殁啦！石卷大人战殁啦！”
御马廻众的士兵呼喊着向后溃退，石卷本队的士兵则不知所措，有的向后跑，有的向前跑，有的往无人处跑。
“好！”这是听到了消息的细川采女。
“不好！”这是听到了消息的大石氏照。
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叫，随后都命令自己最亲近骨干的家人随从杀入战团，是胜是败，就在眼前了。
40.伯多禄设兵自救
石卷康敬乃是北条氏御马廻众的大将，勇名确实不昭彰，但是大小整个北条上上下下，没有人不认识这位。
此前交战，双方并不是没有讨杀武士，但是一队大将到现在还是一个也无。直到那一声枪响，石破天惊。
北条先手前队的各队大将纷纷回头看向本队的位置，只见本队与前队之间原本飘扬的北条三阶菱已经被山内二引两和真田长梯给取代。
北条本队和先手前队割裂开来了！
无可避免的，先手诸将心生动摇。失去了与指挥部的联系，不论对哪个时代的军队而言，都是一桩灾难！
但是这时候身处前队中心的用土氏尧，也就是用土伯多禄，升起他的圣母无垢像大马标，以及另外一面十字架长旗，咚咚咚咚的击起鼓来。
用土伯多禄以北条氏直之叔父，北条御一门众的身份，暂时接过北条氏的前队万余人指挥权。阻止了北条前队的动摇，原本一字长蛇的队形，也逐渐转换成一个鸭梨型。
遭到三面夹击的北条前队，不可避免的向后缓步撤退，尤其还正面遇上“鬼真壁”这样的无双猛将，自然是招架不住。
再加上用土伯多禄接过指挥权，成了前队总指挥，前队的大军自然也开始以他为中心。
在四平八旷的地方防守，肯定是刺猬一样的圆阵最有效。北条氏康死的时候用土伯多禄还小，自然是没有听到多少他那位号称古今无双名将的父亲的教诲。
但是跟着他们几兄弟如今的最大的大石氏照一路十来年转战下来，烂仗里面滚三滚，基本功都学会了哇。
最稀奇的是用土伯多禄身边居然有一位操着一口拗口日语的欧洲雇佣军官，大概是因为用土伯多禄身份确实非凡，在欧洲怎么也算一个伯爵。他作为东日本受洗的基督徒中身份最高之人，有人来投靠他搏一个富贵倒也不奇怪。
如果这是在打全面战争，拉开用土伯多禄的面板，随从一栏，估计是这么配的。
老练的欧洲雇佣军官：统帅+1，威望+1，进攻时全军攻击速度+5%，弹药装填+5%。
圣母无垢像战旗：士气+1，可使用特技死战不退！
进口葡萄牙火绳枪：火枪部队射速+10%，弹药+5。
“您现在接过指挥权，应该在抵挡敌军进攻的同时设法打通与大公爵殿下的联络。”那名西班牙雇佣军官想来能活奔乱跳从西班牙一路杀到日本，经历过的烂仗也不会少。
“但是四面都是敌军，攻势非常强大，兵力也远胜于我，我并没有足够的兵力打破包围！”用土伯多禄表情还是很紧张的。
“现在部队已经收缩成牢固的防御阵形，战线暂时稳固，您不必过于担心。”
“包围御殿的是山内军的细川采女，不好对付！”用土伯多禄担心派个弱鸡过去送菜。
“您是说山内大公爵的军队吗？”
“是的，没错！”
“那确实应该不好对付……”很显然，跑来做用土伯多禄的门客，自然对东国有一些了解。
率先接受基督教传播，开放滨松港，仿制大炮，雇佣欧洲雇佣兵参战之类的事迹，滨松大主教威廉姆想来都告诉过他。
“堪解由！堪解由！”思索了一圈，用土伯多禄想到了一个勇将。
一名面貌威严的矮壮男子跑了过来，乃是北条氏小田原众的中山堪解由家范。这位乃是传承了八条流马术的勇将，一手弓马堪称绝佳。
“你现在带二百众向隔断先手与本队的山内军发动强袭，务必功成！”
“遵命！”中山家范啥要求都没提，直接应命。
到底是直属于北条氏的家臣，这时候就比国众之类的靠谱得多。什么屁话都没有，就是执行命令，转身就往外挑人。
大概还是对山内军有所忌惮，用土伯多禄想了想，又点了自己本队的三十个铁炮足轻归中山家范使用。
“剩下的就是坚守阵型即可！如今的战局还没有彻底明朗，大公爵麾下一万五千人，兵力雄厚至极，应对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安赫尔，如果本队的一万五千人有一万二千多人都是民夫呢？”这位刚来的西班牙雇佣军官，似乎还不太了解日式军队的构成。
“民夫？您的意思是杂役？仆人？农夫？”
“是的了！”用土伯多禄点了点头。
“用土殿！此时不仅要紧守，还应该调集可用之兵回救御殿！”一名北条武士同意安赫尔原地坚守的意见，因为他们自身正遭受三面包围，不过他也建议必须回救本队。
“我军兵少，紧守尚且乏力，如何回救！”
“不回救，要是御殿遇险，如何！”
“回救亦没有足够之兵力啊！”
阵中的许多武士产生了争执，其实也不奇怪，先手前队的组成十分复杂，五千多是相模来的小田原众、玉绳众，剩下的大多是武藏的岩付众、江户众、松山众之类的国众。
相模国的人马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救北条氏直的，武藏的人马这十几年东家换了三四次，除了岩付众由于太田氏房的入继好一些之外，都是想着跟谁混不是混？
这样的状况到是完全符合安赫尔对军队的了解，不就是君主召集附庸前来作战，附庸阳奉阴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在了解到北条本阵实际上只有两千多御马廻众有战斗力之后，并没有直接对用土伯多禄说出什么建议，而是仔细的观察起战局来。
南面的真田信纲、小笠原贞庆、村上义国打的都很凶，不是易于之辈。东面的那个大棒武士之前还回去休息了个把小时，如今又投入战局，士兵们谈之色变。
唯有北面的军队，不仅攻势稍逊，而且配合很差，似乎各队人马之间还有相当的防备。整个作战的节奏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很是一般。
“您应该设法击败这一面的军队，打破敌军对您的包围，这样不论之后的行止如何，您都来去自如。”
安赫尔指着北面下野众那零零散散冲上来的军队，好似吃定了他们一样。
41.底牌迭出夺胜负
战争进行到此刻，从接触到混战，已经走完三个钟点，指针拨动到午时二刻（正午十二时）。
不论是哪一方的部队都开始出现崩溃瓦解的情况，并不是武士们不想再作战了，是许多农民出身的士兵的作战意志和体力已经达到极限，无力再战。
这一点在下野众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原本就是受到北条氏可能会来报复他们，而被迫前来作战的下野众，战意不坚，本指望着两万五打一万，顺风顺水，砍瓜切菜，轻松奏凯。结果一头撞上了北条氏三万大军，打死打活不见胜利的苗头。
别看下野众林林总总也有九千人，先砍掉四千多小荷驮和阵夫，剩下就四千来人能提着刀枪上阵作战。这四千来人偏偏还分作五六股人马，五六股人马里还有内部斗争。
加上最卖力的唐泽山佐野氏，以及足利长尾氏在之前的作战中消耗过大，剩下的杂鱼们实际上是在用二千余人的实际作战兵力封堵被包围的用土伯多禄的北面。
现在联军这一翼也就忍城的成田长忠在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以后，再度投入作战。没有这支积极作战的主力，指不定这一翼不战自溃了就。
用土伯多禄的用兵方向选的真的很好，或者说是他的雇佣军官安赫尔的战术能力足够应付这样的战局。
留下只肯固守的武藏诸众，用土伯多禄指挥相模诸众开始向下野众的方向冲击而去。只是一照面，用土伯多禄就明显感觉到了下野众这边已经在磨洋工。
联军没有统一指挥的弊端愈发显现！
各队只是按照战前军议的布置，自行参战，在北条军的前队出现新的动向的情况下，另外两侧的联军并没有改变任何的作战计划，还是继续攻打自己当敌正面的北条军。
若果说这个时候还在战场上的生力军，便只剩下小弓赖纯身边三千众的下总众。这些曾经都附属于北条氏的二五仔，迟迟不肯下场参战，只是在等胜利的天平倒向联军。
当石卷康敬的被讨杀的消息传来，小弓赖纯幕府内是个人都意识到，北条前军和本队已经被割裂了！
这使得原本只是安静坐在小弓赖纯下首的结城晴朝、水谷正村、野田成朝等将终于有了动静。一众人等并没有去望小弓赖纯，而是去望结城晴朝，毕竟结城氏在下总还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算是一面国人的旗帜，能决定北下总的风向。
“殿下，可以发兵了！”结城晴朝还是思虑了一会儿。
当下的状况虽然开始向着有利于联军的方向转变，但是联军其余部队并没有底定胜局，双方实际上还是五五开的局面。
如果下总众投入进战场，也许就是决定战局的那一支力量！
“可以发兵了？”光杆司令一样的小弓赖纯突然听到结城晴朝的表态有些不敢相信。
“正当时！”
“好！出兵出兵！快出兵！”
原本毫无动静的联军本阵在观战了三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开始向忍城外的修罗场进兵。
下总众这帮国人真的下定决心打起来，及格水平还是有的。毕竟是跟着古河公方连年转战过来的势力，在大致观察了一下战局，以及分析了往来使番的通报之后。
下总众也察觉到兵力看似雄厚的下野众应该会出现漏洞，而北条先手前队在知道与本条本队分开以后，立刻能重新设立指挥中枢，想来是有明眼人在的。
那么北条前队如果想要打破包围，必然挑最好打的地方下手。而下野众就是最好下手的菜鸡，不打他都对不起北条家纵横关东这几十年的威名。
那作为生力军的下总众怎么做？
当然是在北条前队分成两股的时候，斜插进去，让北条前队再度割裂开来。从一个万人的大刺猬，变成两个几千人的小刺猬。
思路非常清晰！大股的北条军我们吃不下，小股的北条军总能啃下一块肉来吧！
伴随着足利二引两大马标的出阵，北条先手的万余大军，也如预料一般的分出了一支约四千人的队伍向下野众攻打而去。
“好机会！”
结城晴朝这个时候不惜命了！驱动手下的人马，带头向北条军斜插而去！
用土伯多禄自然没有想到联军还会有生力军，而且是数量高达三千的预备队。哪有打仗打了好几个小时，一直搁哪儿看戏，然后突然不看戏了打了过来的。
本来北条军就遭遇强袭，万万没想到打了三小时，居然来了第二轮强袭。
八幡大明神你玩我北条家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用土伯多禄的兵马并没有离开北条前队的刺猬阵太远，而联军这边由于联络手段的匮乏和消息的滞后，也是猜测他会分兵出来。
这样结城晴朝的突袭虽然打了用土伯多禄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没有达到预期的将北条前队分作两股的战术目标。
双方的底牌不断地摊开，逐渐的，所有的牌面都展示了出来。双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接受战神的审视。
…………
“深谷的三千后诘走到哪里了！”大石氏照手边只有二千多御马廻，面对二千多山内军的攻击感觉很是吃力。
毕竟一万二三千的小荷驮民夫还要分出点人手看护（看紧）！要是这一万多民夫遭到山内军攻击而崩溃，那北条就不用打了，这溃散的人群冲都能把北条军冲溃。
“到了到了！又太郎到了！（塀和康忠）”
“还有多远！”大石氏照大喜过望。
“不足三百间！”来使喜形于色。
“哈哈哈哈哈哈……这仗我军胜势已至！”
说罢，大石氏照亲自披挂起来，瞅准了细川采女的方向，奋起十分的气力杀将过去。
同时，北条后队三千众也在大石氏照的命令下，稍微迂回几百米，和本队的御马廻众一起包围攻打而来的细川采女，把山内家这支主力兵团的中枢彻底打掉。
若果能阵斩细川采女，那联军气夺，也是辉煌至极的大胜！
42.北条吹响反攻号
真田昌幸这时候已经无暇去协助细川采女强攻北条本队，中山家范的二百余人马都是北条氏用黄金大米恩养的足轻，北条完蛋他们也没饭吃，打的很是勇猛。
而包围北条前队的各队人马始终无法取得胜利，以两倍以上的人马攻击，居然只是打了一个僵持，实在是不堪大用。
原本足利二引两大马标伴随着咚咚咚咚的太鼓声加入战局，使得联军各部情势一振，但是还没有取得什么辉煌的战果，北条氏这边也是一阵响亮的法螺声。
北条氏后诘的三千众终于赶到了忍城战场，原本还持守势的大石氏照终于一改颜色。北条氏三阶菱大马标招摇着向细川采女攻去，北条军反攻的号角吹响。
“请殿下稍待，臣去去就来！”大石氏照意气风发。
“那我便在此处等待叔父大捷的消息！”北条氏直也终于露出喜色。
“全赖殿下坐镇中军，临危不乱。”
“哈哈哈哈哈，叔父教得好。”
两个人互相捧了一句，御马廻众的武士们也大声呼喝着招徕人手向细川采女发动反击。原本他们才是得胜之师，那股子精气神终究是慢慢恢复了。
而姗姗来迟的北条氏后诘三千人，遵照着大石氏照的命令，分作两股，一股过来加强北条氏的本阵，另外一股二千人踩着烂泥，缓缓向细川采女后方包围而去。
这不是什么奇谋，就是堂堂正正发挥兵力优势要包围你！
细川采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前的北条本队没有打崩，后诘又跟了上来，自已一千多人已经鏖战了一个多小时，强弩之末矣。
春日午后的阳光并不太强烈，细川采女左右看了看，山内军愈发少了，北条三阶菱则愈发多了起来。
松见斋粗声的喘着气，老大爷拄着一支溅满了鲜血的长枪，胴丸上插着好几支箭。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有污泥，有脏血，还有些腥臭的不明组织物。
“老了！杀不动了！真的杀不动了！”松见斋说的很苦涩。
“…………”细川采女没有回答松见斋。
不远处，一路猛冲猛打不计死伤的中山家范队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至极的欢呼，北条前队与北条本队的联络通道再次打通！
“胜了胜了！我军胜了！”北条军的欢呼响彻整条镰仓街道。
“走吧！留有用之身还能为下马殿下驱策！”松见斋说着就要去扯细川采女。
“走？走哪儿去？”
“不管哪里都好，忍城的局面怕是难以收拾了！”
可局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原本只是咬紧一口气，以弱势兵力强攻北条本队的山内军看到北条军援兵大至，心里的那口气顿时泄了一半。
这时候连真田昌幸都逃奔到细川采女身边，原本完备的具足松松垮垮，两边的披縛一概具无，背后的长梯大马标裂成三段，混杂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液体让马标上脏污一片。
“采女様，怕是走不脱了！”
“怎么就走不脱了！跟我来！”
到了这时候，细川采女知道自己这一部的战斗已经基本宣告失败，他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带着残存的不到二千众撤退。
撤到哪儿？
忍城的地形对北条军而言是不能够展开的沼泽水田，对山内军也一样！进攻时可以排成大阵，按着节拍缓步攻上去。可是撤退时如何？北条军就在这儿虎视眈眈，双方此刻还缠斗在一起，根本没有脱离接触。
这种情况，如果遇上个枭雄，那直接撇了所有的兵马，就地丢了军队，趁敌军还没上来，我军正在抵抗，找个空档往外一冲，十拿九稳能跑掉。
可细川采女绝对不会弃军而逃！
“缓缓收兵，向最近的村上葛尾殿方向移动！”
不是办法的办法，向最接近的村上义国所部接近。汇合两军，召集其余还在攻打北条前队的部队，手上有**千人的话，还有徐徐撤退的可能。
“北条氏御马廻大将桑原五郎左卫门前来向细川采女様讨教！”一名北条武士头戴蟹型兜，手持长枪，一下荡开刺来的三支长枪，在距离细川采女十几米远的地方高喊。
由于此战双方的大将几乎都没有骑马作战，桑原五郎左卫门也只是看到细川二引两在十几米外飘扬着，并不确定细川采女实际身处何地。
如果是平时，大将高踞马上，加上飘扬的旗帜马标，一言就能辨认出来。
“我去！”真田昌幸挺着枪就去挡住桑原五郎左卫门，并没有给别人犹豫的机会。
战争的局势就是这般的毫无规律可寻，胜负之势往往就在一瞬间转换。刚刚还义气昂昂，奋力攻打北条军的山内军在遭到两面夹击以后，胆气大丧。
即使细川采女的细川二引两大马标还在不远处飘扬着，也抑制不住士兵们慢慢后退的脚步。之所以山内军并没有溃散，只是因为细川采女还在，尚有主心骨。
这时候细川采女不得不现身了，他要是再不现身，那这队人马真就要散了。
没奈何的，细川采女披挂着一身显眼的南蛮胴具足，敲起阵太鼓，站到细川二引两大马标下，向山内军宣示主将尚在，全军尚可作战。
而北条军则有意无意的让山内军聚成团，驱赶着山内军在细川采女身边汇聚。除了极少数逃散的以及已经战死的之外，约有一千六七百众被北条军压迫，不得不做最后的殊死战斗。
“难道我细川通政今日要死于此处？”
刚强至极的细川采女有些不甘的闭上眼睛，但他只是稍稍沉沦。没多久，便振奋起精神，挥舞着军配，号召士兵们且战且退，设法与山内军大部汇合。
大石氏照怎么容得细川采女全身而退，发挥出已经三倍于细川采女的兵力优势，不断的兜转邀击细川队的士兵。
同时毫不吝惜弓箭铁炮的弹药，向心怀逃亡之心的山内军不断射击而去。细川采女每移动一步，就必定有忠勇的山内军士兵倒下。
43.一夕翻转胜负势
细川采女且战且退，麾下愈发稀落，还好忍城这一块的战场太大，前后横跨五六公里，在与北条先手作战的联军其他各部还没有看到山内军出现败势。
但是顶多再有个半小时，联军主力的山内军出现败势的情况就会传到其他队伍中。可以想见，下野众绝对不会死战，脚底抹油跑路是绝对的。
而出城作战的忍城兵一定会退入城内，趁着还没有发生崩溃式的大败，闭城自守。
至于常陆众和下总众这两支人马会是什么行止就很不好说了，但绝对不会为了山内军或者小弓赖纯死战到底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真田昌幸想得到，别人未必想不到！
这时候北条本队周围的敌军已经扫清，也不怕什么奇袭或者暗杀。北条氏直登上战马，高踞在马上，观察着大石氏照围歼细川采女所部。
虽然细川采女所部迟迟没有崩溃出乎人的意料，但是所有的情况都正在向北条方胜利的方向倾倒。
“春天的小溪潺潺流去，岸边的堇菜和连绵的花儿开得美丽啊，开得美丽！”北条氏直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首南武藏相模地区的民谣。
抛开血腥而惨烈的战场，这忍城的春天不正是这般，河岸边的堇菜和花儿开的正盛。整个关东大地都从冬雪中复苏过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殿下在唱什么？”一名御马廻只当北条氏直心情大好，哼起歌来。
“春之小川。”北条氏直轻声哼唱着。【注1】
“啊~~是啊！想必现在江户的花儿开的正艳。”这名御马廻看来正好出身江户，一听到自己家乡的歌谣十分欣慰。
“春光正好，如我军之胜势一般，蓬勃而起！”
“是谁还在唱吗？”北条氏直明明已经停住了，可是在激烈的战场上还是听到若有似无的歌声，那名御马廻左右张望了一番。
仔细去听，歌声愈发的清晰，不像是一个人在唱，而是成千上万人汇聚着在唱，声音里由远而近，带着一股某名的感情。
“什么时辰了？”北条氏直皱了皱眉。
“午时三刻刚过，应该快未时了。”那御马廻还在找寻歌声的来源。
即使是身处战场中心的不少北条军士兵也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歌声，实在是这歌太熟悉了。那是南武藏相模地区老百姓在农作时齐声而唱的田乐民歌，从孩提时代就耳濡目染，甚至只要起一个调，北条军就能同声合唱起来。
这歌声突然透过无边无沿的河荡沼泽，从南面的广阔平野上传来！
先传来的便是熟悉的歌声，而伴随着歌声一同出现在场上敌我两军眼中的乃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源氏御白旗！
方今之世，天下间仍打御白旗的仅此一人！
下马山内太郎！
山内军一万五千众舍了松山，放弃所有的辎重行囊，从后半夜启程行军，用了八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赶到了会战的中心忍城。
北条氏直瞳孔中的山内军先是蹦出一面御白旗，次后就是围绕着御白旗的数百名精锐山内旗本士兵，而旗后便是遮蔽住整片原野的宏伟军势。
“不好！”北条氏直、大石氏照、用土伯多禄不在一处，却同时惊叫道。
山内军前排的士兵同声高唱“春天的小溪潺潺流去，岸边的堇菜和连绵的花儿开得美丽啊，开得美丽！”
联军自然是不明所以，但是人数在北条军中超过一半的南武藏士兵的心中突然同时生起一股恐惧的心情。
难道家乡南武藏已经被山内军攻克！
不然为什么山内军中会有这么多操着南武藏口音的士兵，同声合唱着家乡的民歌！
“难道下马太郎已尽得武州？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北条氏直有些失神。
“殿下！殿下！如何行止！”众将拥上前来。
不远处的大石氏照看到动作已经迟缓，甚至停顿下来，不知所措的武藏士兵，心内从疑虑变成了惊惧。
“败了！”
话音未落，大石氏照的语音还在口中，北条先手的五千余武藏众士兵在经历了三个多小时苦战，以及不再有相模等众和北条氏的监督之下，轰然大溃！
原本打的正激烈的联军各队突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不再组成队列，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哭喊着向南面武藏所在的方向，他们的父母妻儿所在的家乡冲去。
而更加恐怖的崩溃也同时发生在上万人的小荷驮民夫队伍中，数量高达七八千的武藏农民此前只是被拘束在本队后方，被御马廻遮蔽，也不是很了解战况。
他们焦急的等待了三个多小时，只听到细川采女攻打本队甚急，喊杀声越来越近，心里面本就着急。如今听到远处而来的山内军居然合唱着家乡的民歌，所有人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武州失守了！
我的家乡丢了！
我老婆孩子不知道咋样了！
区区二三百人根本拘束不住要暴动跑回武藏家乡的七八千农民，何况这些农民还是武德充佩，经历过无数乱捕的日本战国农民。
这么多人猛然大溃，直接冲向北条氏直所在的本队，根本无可阻挡。
几名本队的御马廻看到漫山遍野冲来的自方农民，连拔刀阻挡的勇气都没有，一把拔出北条三阶菱的大旗，砍断了旗杆，抱着马标拥着北条氏直就跑。
而他们拥着的北条氏直，面容苦涩，甚至要流下泪来。
“败了，败了，怎么败了……”
他的大旗一倒，场中还在坚持的相模等众再也坚持不住，争先恐后的向武藏的方向溃逃而去。
即使是大石氏照和用土伯多禄两个人拼尽全力大喊也无法阻止大军的溃败。
胜负之势，一夕之间，再度翻转！
【注1】：《春之小川》是发源于南武藏地区的一首民谣，也是童歌，在今东京的代代木地区就有专门的春之小川路标，还立有纪念碑。
歌词如下：
春の小川はさらさら流る。
岸のすみれやれんげの花に、
匂(にお)いめでたく色うつくしく
咲けよ咲けよとささやく如く。
春の小川はさらさら流る。
蝦(えび)やめだかや小鮒(こぶな)の群に、
今日も一日ひなたに出(い)でて
遊べ遊べとささやく如く。
春の小川はさらさら流る。
歌の上手よいとしき子ども、
声をそろえて小川の歌を
歌え歌えとささやく如く。
44.为今之时唯追逃
在封建时代，大军行军的道路是一定的，不需要什么猜测或者预估，只要人马到了成千上万这种地步，他就限死只能走某地某处。
就算你是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也没用，你既然是去抢劫的，肯定也是顺着城镇走的。稍微有脑子的将军甚至能算到你几点钟走到哪里，今晚在哪里宿营。
而这种情况在日本战国尤为明显，当年德川家康问藤堂高虎，西军会从哪里来。藤堂高虎不假思索，立刻说西军的大军只能走伊势街道桑名地方或者美浓街道大垣地方。
而西军人数肯定在十万左右甚至更多，那想要能够正常行军，不使大军行进出现问题，其主力必然会走美浓街道大垣城！
很显然，关原合战就在美浓街道大垣城附近发生，藤堂高虎说的一点没错！
而金井明五郎一番话，让小平太豁然开朗！
大石氏照走的这么急，肯定是古河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问题！
这种急行军的部队，不上去奇袭一下，对不起小平太“游击弹正”的花名。而且假设细川采女攻克了古河，那么以细川采女其人的作战风格，猪突猛进啊！他是不会死守城池坐困一地的！肯定会出城攻打前来救援古河的北条氏援军。
救援古河的大道就那几条，而北条的人马都是有数的，大石氏照主力捶上野，藤田氏邦盯防甲州口，今川氏规盯防兴国寺。
正常情况下，怎么都应该是大石氏照分兵万人以上前去救援下总。
几个情况结合下来，小平太判断细川采女会带着他占领古河以后裹挟的下总之众，大概一万五千人前出至忍城攻打他预估会去救援古河的北条军。
但北条军可是三万多主力尽发！
这是个巨大的危急，也是个巨大的机遇！
假设小平太能够在战事尚未发生以前到达忍城南面，就极有可能和前出至忍城埋伏或者攻打北条援军的细川采女汇合，两军汇合加起来三万大军和北条军在忍城大合战，一战就能鼎定乾坤！
左右思量了一遍，感觉此时极为可行！小平太随即前去说服随军的各位连判众大将，可固然小平太说的有理，可大家还是有所迟疑。
到是坐在上手的山内太郎说了一句，他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山内义胜认为战争从来没有十成的把握，只要能有五分的胜算，就应该全力以赴。为将者，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到也算是一锤定音！
大军立刻烧锅做饭，士卒饱食一顿立马休息，第二天早上三点就叫起。留下一千小荷驮和杂兵在原地照看辎重粮秣，剩下的一万五千众轻装上阵，急趣（不是错别字）忍城。
但是嘛，小平太还是高估了麾下这些兵马的水平，除了常备旗本足轻众几乎都跟上了，远江众的大军从出发后的第三四个钟点就开始掉队。
等跑到忍城附近时顶多全军也就剩下**千人，这队伍都跑散了，人头没法数。正准备休息休息，收拢士兵，再开赴忍城。结果前出的物见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忍城附近数万人正在大合战！
再一探查，确认是细川采女正在猛攻队列长达五公里的北条军！
回头看了看自己麾下这些喘的死去活来的军队，除了旗本武士们状况稍好，其他的就算驱赶上战场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到是上杉静贤老大爷跟了上来，他麾下还肯跟他干的都是跟着他和北条周旋了多少年的老油条了，打仗不行，跑路一流。虽然也掉队不少，但总归有五六百人在。
剩下的就是八王子几百个带路的杂兵，以及旗本常备了。
连判众大将们立刻聚在一起，站在田埂上开起了碰头会，上去参战是一定的，但是如今这幅状况是打不了仗的。
以什么方式上去支援细川采女？
大炮？小平太连粮食、帐篷、铁锅啥的都丢在井草了，怎么可能带着大炮跑八个小时。
骑兵？忍城这地方用骑兵？开玩笑嘛。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山内太郎其实是站在村上义光的竹筐里发言。
村上义光这一路可遭了老鼻子罪了，一开始还能骑马行军。等越靠近忍城，这路就越难走，无法骑马快速行军了。可你总不能把山内太郎丢在野外吧？来来来，村上义光你最年轻，把背着少主参战这么一桩荣耀的事情交给你办了。
所以现在村上义光站那儿拄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喘粗气，山内太郎到是一路坐着大筐，什么力气都没用就到了这里。
“如何攻心为上呢？”上杉老大爷其实也知道这种句子肯定是老师教山内太郎说的套话，但是如今山内太郎最大，他可不就要接话头嘛。
“其实奇袭即可动摇北条之军心，只是物见回报北条人马无边无沿，忍城又无法展开大军。”小西原左卫门转头看看了四处的烂地。
“诸位知不知道西楚项王故事？”小平太顺着军心想了想，计上心头。
“弹正叔父说的是？”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
………………
面对崩溃的北条军，山内军以及联军其他部队根本拦不住，固然他们跑得慢，可追逃也提不了速。烂泥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不会因为你长得帅就不滑脚。
到是此前已经跑散的上百只忍城百姓的小船又冲了出来，继续拿出他们的弹弓，一下一个，打倒了就用草绳捆了，迅捷非常。
这时候掉队的山内军到是捡了便宜了，他们从忍城一路向南分布在前往河越城的大道上，正好是北条军溃逃的道路上。
小平太立刻差人沿途宣布，发动落武者狩，让丢在半路上的六七千人发挥主观能动性，把俘虏抓起来。
至于北条军的大将们，只能说凭运气了。小平太这边前排唱完歌已经全部瘫地上的河越众和八王子众上千人根本动弹不得，唱歌原来也是一件费力非常的事情。
攻击北条军三个半小时以上的联军如释重负，看着南面滚滚而来的山内军，各自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45.收服诸将向武藏
脚下的泥地沤烂，一脚深一脚浅，没两分钟脚上的草鞋就崩了。小平太索性光脚走着，观察刚刚还在血腥厮杀的战场。
这时候战场上可一点儿也不安静，甚至和刚刚作战时一样的喧嚣。满地敌我双方的伤兵，还有各种呼喊声嚎哭声，汇聚在一起。
已经累的半死的联军士兵，看到受伤的北条军士兵，心软的会看看伤情如何，轻一点的还会救一救转头再去卖掉。至于伤重的，那就是一刀了结。首级送到各自的武士手里换赏赐，钱和大米总归香的。
“还好来的不晚，起码赶上了！”
“胜了便是胜了！只可惜没能亲身参战！”金井明五郎不知道什么办法，那双草鞋完好的穿在脚上，居然没有被踩掉。
“不知采女他们在哪里？”
“战场横亘一里有余接近二里，稍等一会儿应该就能找到罢。”
“传令下去，速速联络山内各支队！”小平太向后面跟着的七规吩咐。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细川采女终于摸到了山内太郎的本队。形象不太好，头盔丢没影了，好像大腿还中了一箭，走路一瘸一拐。
连带着小笠原贞庆、真田信纲、村上义国一同前来拜见，山内太郎说了两句“各位辛苦，必有封赏！”之类的套话，安抚下了这几位。
小平太则和大舅哥咬了咬耳朵，仔细询问了战况如何。等听到细川采女说他强攻北条本队大石氏照失利，只得缓步后撤时，小平太真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次后常陆众真壁氏干以及多贺谷政经先后赶到山内本队，这两位见了下马太郎，倒也不讲什么废话，下跪行礼，口称“下马太郎天兵一至，北条贼子冰消瓦解！”
下野众的诸位国豪，其实早就生了脚底抹油的心，结果没想到战局神奇般翻转。这会子一个个以佐理功臣的姿态前来，觍个脸，不过该有的礼数倒是没有忘。见了山内太郎也不拿大，即使是下野守护职宇都宫广纲也一样单膝跪地拜见。
忍城主成田长忠算是地主，带了美酒数十坛到山内本阵。这位是上杉谦信的臣从国人，上杉谦信是山内太郎的亲娘舅，他一边飞马去越后传报消息，一边过来谢山内太郎救援大恩。
唯有小弓赖纯姗姗来迟，你是个足利，我也是个足利。
论宗法，小弓赖纯还算山内太郎的亲叔叔。
原本他是联军的总大将，可如今一战得胜，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诸将都屁颠屁颠儿过来拜见下马太郎，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跟着他来的下总诸将，到是十分识相，推金山倒玉柱，啥话不说先下跪。反正跪谁不是跪，就这二十年，下总国人跪过的大哥多了去了，来回换了好几茬，不差这一回。
“若殿下！”小弓赖纯想了想，还是交坐到地上，低头向山内太郎行礼。
这一声若殿下到是稀奇了！别人基本都称下马殿下（武家等级），或者称羽林殿下（朝廷官职），唯有他小弓赖纯这么喊。
若殿下这个称呼其实简单点就是少主的意思，山内太郎是足利义昭的犹子，就是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继承人，乃是整个天下所有武家的少主，这么叫确实不错。
但小弓赖纯这么叫，是从他是山内太郎叔父的身份上叫的，而不是一个接受山内家援助的大名身份上叫的。
山内太郎想了想，并未作答，看向了小平太。
还好小平太和细川采女聊了聊，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知道细川采女通知了上杉宪政，委托他向上杉谦信传信，自己要去拥立小弓赖纯进入古河担任关东将军了。
上杉谦信其实也拥立过足利藤氏担任关东将军，只可惜这位是个短命鬼，死了！
如今拥立小弓赖纯入主古河，在战略上是符合上杉谦信利益的。只不过不是上杉谦信拥立的，不知道上杉谦信会不会有所不满。
“恭贺殿下承替关东足利氏之家门，祝愿殿下武运长久！”小平太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套话。
但这话也很明显了，你就干着你的古河公方，我们山内家不会对你怎样的，也不会要你低头做小弟。
“叔父远来辛苦，此战叔父出力甚多，太郎感激不尽！”
山内太郎看小平太承认小弓赖纯继任古河公方的既定事实，明白了什么意思，就说了这么一句毫无营养的话。
但小弓赖纯大喜过望，知道山内家算是公开宣布不会插手他古河公方的事情，不会逼迫他做山内家的小弟，不会让他低头侍奉山内家。
“若殿下英明神运，不堕先宰相公之威名！”
在场的老油条哪个不懂这其中的关系，都看出来刚刚这么一场简单的问候，就决定了山内家不会，或者说短时间内不会触及武藏以外的关东诸势力。
本身山内家在关东就是什么宣称都没有，既非关东将军，又非关东管领。想要在极为看重大义名分的关东站住脚太难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何况关东是上杉谦信的势力范围，山内家不可能为此而大大得罪上杉谦信这么一个强援，再加上他还是山内太郎的亲娘舅，室町幕府的有力支持者。
本来今年这场仗就只是为了救援上野而打的，如今打成这样，是山内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一战而崩溃北条大军三万余人，战果具体如何还不得而知，可武藏一国就像是剥光了壳的水煮蛋，白白嫩嫩的放在山内家面前。
这么大的优势，简直和做梦一样！
至于其他反北条联军的大名国人们，他们原本来也是听了真田昌幸忽悠，过来吃北条一万援军的，那曾想直接把北条主力打崩了。
事情的发展和小说似的，比小说还有戏剧性。
如今战利品还没到手，也没到开庆功会（分赃会）的时候，小平太代替山内太郎宣布要解决眼前的两处北条据点。
一是留在平井以南整理战场，收治伤兵的四千余北条氏杂兵阵夫队伍。二是以千余人坚守在松山的山角四郎左卫门的队伍，把这两颗钉子拔掉，北武藏就改换颜色啦。
在场的没有不答应的，去北条家打仗（发财）谁不答应？只不过好一阵谦让之下，总大将换成了山内太郎。小弓赖纯心下放了一万个心，知道山内家外交信誉属实不错，不会轻易变卦。这时候仗也打赢了，也愿意把本来就不在他手里的指挥权交出来。
………………
出了大帐，细川采女抓住小平太，领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介绍给小平太。
“小平太，这是真田源太左卫门的三弟，喜兵卫昌幸！”
“喔？喜兵卫昌幸？”小平太不由得认真审视了一下眼前颇为英气的年轻人。
“我记得……旗本九番队大将河边家吉的妹妹养在你家是吧。你们家乃是清华高门，藤原北家闲院流的大户，养在你家的女儿肯定是极好的！”细川采女这时候眉飞色舞，说的不亦乐乎。
“怎么？”小平太还在看真田昌幸。
“我觉得喜兵卫很不错，就和你打个商量。你也知道你嫂子才生，我家也没有女儿了，能不能将你家那个姑娘过到我的名下，以我家养女的身份嫁给喜兵卫怎么样！”
“不给！”小平太差点脱口而出。
46.真田昌幸做女婿
凭啥我家的小白菜，给你拿去贴人？
小平太当然不想答应，我家的小白菜不能由着你啊！就算你是我大舅哥也不行啊！可是当场拒绝，不说恶了细川采女，还恶了真田昌幸。细川采女居然连嫁女儿这种招数都想了出来，可见真田昌幸这种人才，真的到哪儿都能发光。
加上真田昌幸还是家里老三，反正没有家业能够继承，家里面愿意把他给出去，细川采女又愿意招揽于他。
“总要问一问阿吉的意思。”小平太其实想的是，我收养小乃做女儿，拉拢真田昌幸不好吗？
“那肯定，我就先问问你的意思，阿吉那里我会亲自去开口的。小乃也算是你们藤原家的侍女出身，教养得宜，不能随便就许人。”
“谢过弹正了！”真田昌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就弯腰低头感谢小平太答应这桩婚事。
你阴我！
我还没答应呢！
“不必多礼，我也算是细川家的女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可以的话，小平太说这句话应该是咬牙切齿的，但是表面上风轻云淡。
好你个真田昌幸！抢我家小白菜！我记住你了！
“阿吉呢？我这就去找他！”细川采女没有发现真田昌幸简单一句话，已经把小平太的嘴给堵住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在本队吧，你去找找。”
“好嘞！”在真田昌幸的搀扶下，大腿中了一箭的细川采女走的飞快。
看来这次细川采女神龙摆尾，奇袭古河，截击北条，裹挟下野，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必然就是这位真田昌幸。
咱们大舅哥想必是受用非常啊！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小平太赶忙追上两个人，去找阿吉。
正在让麾下旗本足轻出去割取芦苇杂草，准备今晚生火的燃料的阿吉突然被细川采女和小平太截住。
“阿吉啊！我呢，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不对，你和小平太的弟弟一样，那就和是我的弟弟一样！”细川采女难得的说着罗圈话。
“恩？怎么了？”阿吉听这个话，摸不着头脑。
“你妹妹小乃还没有许人吧。”
“没有啊。”
细川采女一把扯过小平太的手，很是真诚的对阿吉打着商量。
“我和小平太商量过了，想把小乃收作养女，许配给喜兵卫，你觉得行不行啊？当然啦，嫁妆什么的都是我来准备。”
“做细川家的女儿？这怎么好意思。”阿吉在武士里混了十多年，怎么不知道细川氏的赫赫名声，攀附上这样的天下名门，那真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阿吉把手里的枪一丢，紧张的搓了搓手，嘴都咧开了。一看那个模样就是心里面十万个愿意，就差点头了。
“你放心！喜兵卫就在这儿，真田弹正家的老三，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要是对小乃不好，我帮你教训他！”
“嗷！这就是喜兵卫？”阿吉自然是要看一看自己的妹夫的。
虽说阿吉的身份并没有那么高，但也是山内旗本一十三番队的旗本大将，在山内也是中层干部里混得最好的那一批了。真田昌幸如果没有中介的话，其实还真不一定能娶到小乃。
这年头的婚事，外貌是属于最没有人计较的因素。门当户对，发展前途，政治利益，这些才是主要考虑的因素，甚至年龄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拜见河边様。”真田昌幸规规矩矩的给阿吉行礼。
“模样到是周正，是真田弹正家的老三是吗？那这么说你就要出仕采女様，以后就常住在府中城咯。”阿吉上下打量着真田昌幸，问的也是以后能不能就近照看自己的妹妹。
“我把喜兵卫举荐给殿下，让他担任旗本，就归在你一队，怎么样！”细川采女抢着答话。
“那好吧！这婚事我答应了！”阿吉看小平太没有反对，而他自己心里一万个愿意，自己妹妹做细川氏名门的女儿，总比做河边家的女儿嫁出去来的风光。
“哈哈哈哈哈哈，咱们回府中就操办！”
“天呐！阿吉你都不反对一下吗？”小平太腹诽不已。怎么着也要拖一拖，让小平太发挥一下最后把真田昌幸拉成咱们姊小路家的女婿啊！
“谢过义兄！”真田昌幸一点不犹豫，立马顺杆爬，上去就喊阿吉大哥。
得了！真田昌幸成了细川家的女婿了！
除了小平太还在懊悔自己没有早点下手之外，其他人皆大欢喜！
大舅哥细川采女突然做干爹，喜滋滋的就回营整队去了。都到了这地步，小平太也没法再给他上眼药了，这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
猝不及防啊！
细川采女你的就是我的，你女婿也是我女婿！
小平太突然阿q上身，絮絮叨叨的回营。
营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如今北关东的诸位大将回营去了，也都算是统合在了山内太郎的麾下。但是把他们有条不紊的安排进大军中，还要费些心思。
上野方面也要赶紧去通知，北条主力完蛋了，赶紧想办法拉上些人马出来。不然以后分赃，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与其全都便宜了下野下总的那帮二五仔，不如便宜长野业盛这个愣头青。别的不说，长野业盛知恩图报，是个有讲究的人。
正盘算着，山内义雄赶过来，做为山内太郎的御小姓头，这位还在学习中，所以打仗的时候也被带着出来。以后他要继承山内主计的家门，作为山内氏御一门众活跃。
“弹正，殿下请您过去！”对小平太，山内义雄还是恭恭敬敬的。
“知道了！”
到了山内太郎本队，山内氏内部的自己人都被叫了过来，也包括村上义国这样算是标准自己人的国人。
看了看还是喜滋滋的大舅哥，小平太悄悄问他发生了啥事。细川采女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等人到齐，小西原左卫门拍拍手，幕府外的卫士扭送进来一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人
小平太定睛一看，哦呦！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嘛！
47.用土氏尧劝城开
这不是用土氏尧·伯多禄是谁！
“为用土様松绑！”山内太郎也懂得显示胜利者的宽容。
“谢过下马殿下！”用土氏尧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时候倒也不是太怂。
打了败仗的时候，他其实什么觉悟都有了。如今这个样子，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跑不了，不如坦然面对。指不定以后还能在史书上，留一个挺好的风评。
这位仁兄先是把头发捋了捋，然后揉了揉手。幕府大帐的地上这次没有铺什么毡布，所以也谈不上干净，他倒也不嫌弃什么，安安静静盘腿一坐，等待山内家的审判。
“用土殿别来无恙啊！”小平太可是记得清楚，这位跑来府中，毫不犹豫就改信基督教，接受洗礼，为北条氏打开国门接受西方思潮立下汗马功劳。
“有劳藤原弹正挂念了，弹正近来可好？听闻胃疾未愈？”
“尚且吃得下，无什大碍。”
侍从们端了一盆水给用土氏尧，然后又端来一瓶酒以及一个马扎。用土氏尧无不接受，洗手洗脸，把满手满脸的血污脏泥给洗了干净。灌了一大口酒以后，神色更加轻松。
“下马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没有，便早些准我上路吧！”放下酒瓶，用土氏尧向山内太郎低头行礼。
小平太挪了挪马扎，靠近了一点用土氏尧。虽然按照战国的规矩，这样的敌方一门众大将，抓到了基本就是一刀砍了，很少会有什么意外。
但是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还可以问些情报之类的。虽然人家不一定会回答，但问一问也不会少块肉，不过是费一点口水而已。
“用土殿可知藤田殿去往何处？”
“往救总州古河御所。”用土氏尧又喝了一口酒。
果然和预料的一样，小平太点了点头。如今忍城合战，北条军大溃，藤田氏邦的支队只要听了消息就一定会退保南武藏和相模。说不说他的去向已经无关紧要了，给藤田氏邦的选择余地几乎为零，容不得他造作。
“兴国寺今川殿下所部约有多少？”
“恩？到也不多，约六七千众吧，还有伊豆水军。”用土氏尧想了想，也照实说了。
今川氏规就算再执着于自己的领地，也会放弃对骏河的威胁，回师小田原，稳固北条家的伊豆相模本领。
有北条家这棵大树在，就能有他今川氏规在。北条倒了，他今川氏规就成了无根的浮萍。骏河守护如今由今川义亲干着，他还能能打下骏河不成？
幕府内的山内诸将听了听，大致掰了掰指头，小田原再不济，总有二三千留守。加上藤田氏邦一万（如果他能顺利全军带回去的话），今川氏规六七千，北条还有两万完整的队伍。
主动攻击大概是无力了，可是回师小田原，做殊死的防御战，问题应该不大。
“这么说，北条尚有二万之众？”
“我北条氏，士民殷附，何止二万！只要御殿回到小田原，即使三万众也是唾手可得！”用土氏尧话倒是说的硬气。
别的地方北条家没太大的威信，在伊豆和相模两国，那倒是有几分人望在。不然也不会当初上杉谦信小田原城都打下来了，北条家还能趁越后大雪，发动一揆，夺回相模旧领。
“左马允，行文给骏府的远江守殿下，让他立刻整兵向兴国寺出阵！”
你会威胁我们，我们不会威胁你？
你拿你相模百姓归附来恐吓我，我就拿骏河今川氏的大军恐吓你！
真田昌幸这时候紧跟着他的新晋岳父细川采女，在细川采女耳边咕噜了几句，细川采女恍然大悟，也开口道。
“左马允，也一道行文给房州久留里的里见刑部殿下，请他大发冈本水军，袭扰三浦、江户，威逼小田原！”
用土氏尧脸色终于难言起来！
这年头，谁还没喝过别人的洗脚水？
大家都是烂仗滚过三滚的人，来这套？
“二位真是山内的左辅右弼啊！”用土氏尧这一句绝对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夸奖。
我们山内家又不是吓大的，你说句风凉话我又少不掉一块肉咯！小平太和大舅哥细川采女才不再乎用土氏尧的暗讽。小声的讨论了一下，几位连判众也点了头。
“这样吧！用土殿，给你一个活北条五千众的机会如何？”小平太笑容满面。
“贵家何意？”
“你看！平井到钵形之间有贵兄留下的约四千小荷驮以及杂兵，松山还有贵家御马廻山角四郎左卫门的千余众。用土殿下若能说服尔等开门纳降，我山内便允诺将你们五千人放归相模！”
“如何！”小平太加重语气！
北条家的大部分军粮都在松山城，如果松山无血开城，这些粮草自然是要归山内家的。山内家不仅解决所有的辎重补给问题，还能把这五千可能的俘虏包袱甩回给北条。
刚刚大丧败的北条氏，如果能再拉五千人回小田原，兵力便能极大的充足起来。反正北武藏如今这局面也丢定了，不如保全人力，还有打回来的可能。
“这……”
“何故犹豫啊？难道区区的几座小城，比得上五千忠心北条之众？”小平太不容用土氏尧继续疑虑。
“好！在下会出面劝降钵形及松山之众！”用土氏尧被小平太一激，答应了下来。
“事不宜迟！”小平太站起身来，掀开幕府的布帘，把在外面守着的金井明五郎唤了进来。
让他立刻护送着用土氏尧去钵形和松山劝降两处的北条之众，并吩咐他务必将北条军的粮草都截留下来。没有粮食的大军是称不了大军的，就算有刀枪，也要吃饱了才能拿得动。
金井明五郎无不应命，立刻领着数百旗本常备，护送用土氏尧往钵形而去。
山内家这回是不敢一口吃一个胖子的，但是吃上半个武藏，把北武藏打成臣从还是有一点把握的。
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上杉静贤老大爷，“深谷殿下，听闻您有三个孙子吧。”
48.武士凛凛赴黄泉 勇名长留松山苔
上杉静贤就上杉宪胜一个儿子，所以在扇谷上杉氏的上杉朝定战死河越之后，作为深谷上杉氏的上杉宪胜在法理上占据了优先继承权。
但是如今的局面，一个娶了北条氏女儿的“亲北条”扇谷上杉家主是不符合山内家的利益的。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换个人干这个扇谷上杉家主。
强行弄一个毫无血缘的人进来，是难以在武藏获得支持的。还是要身上流着上杉氏血液的，或者沾亲带故的人，才好入继。
如果上杉谦信有亲生的多余儿子，送一个过来继承扇谷上杉氏，那没有一个人会不服气。但可惜就是上杉谦信真的是一个蛋都没下，自己家里还闹继承人纠纷呢。
那退而求其次，只能看看上杉宪胜自己的三个儿子有没有靠谱的。
“长孙直松丸今年十四，乃是侧室于万之方所出。”老大爷开始掰起手指头。
“这个于万之方是什么出身？”
大家都明白小平太的意思，就是看这三个孙子哪个最适合拥立起来，能够被山内氏拉拢，亲近山内家。所以这话都不用小平太去问，旁边在座的小西原左卫门主动开口。
“乃是家臣於田氏之女，其父十六年前就战死了。”
这个不错，山内氏诸家臣都点头，只要弄个山内氏家臣的女儿塞过去做个老婆，这位上杉直松丸也就只能依赖山内家的势力了。
“次孙呢？”
“北条氏所出，国松丸，今年七岁。”
无人应答，上杉静贤老爷子自己也知道，这位北条氏出身的孩子，在如今的局面下能够出家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甚至要是遇上心狠的，给他来个暴毙，也不是不可能。
“末孙还小，今年三岁，乃是侧室春日之方所出，唤做长松丸。”
“年岁上差的多些…………”小平太这话一出口，这位长松丸就直接淘汰了。
“武藏守据说近来体弱，难以任事，不能继续执掌武藏守护职。依我来看，不若就由直松丸元服继任扇谷上杉氏的家门。”虽然理由都是瞎编的，但是小平太说的义正言辞。
“应当如此！”上杉静贤老爷子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事不宜迟，下马殿下将会为其理发，古河公方殿下为其加冠，继任家督。”山内太郎自己还没有元服，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去帮那个直松丸剃头，还不是家臣代劳，不过是占据一个大义名分而已。
“先羽林殿之上字义字可以下赐，登名义宪可好？”小平太这点主儿还是可以替山内太郎做的。
“一切便拜托下马殿下了！”老爷子离开马扎，跪地行礼。
上杉宪胜直接隐居，传位于上杉义宪，由山内太郎和小弓赖纯联合表奏为新任武藏守护职，上杉宪胜本人，以及剩下两个儿子全部去府中城“奉公”。上杉静贤老爷子则担任上杉义宪的后见人，实际执掌家业。
至于老婆的事情，大家扫视一圈帐内，小西原左卫门家有个十一岁的女儿。直接收养过来，做了山内义胜的养女，如果不是山内太郎太小，上杉义宪就不是和他做兄弟，而是做女婿了。
把这桩事情敲定下来，联军在忍城重新整队。山内军是逐步收容掉队的六七千人，其他各队是大战一天，累个半死，总要歇一两天才能动弹。
正好也等一等上野的消息，还有用土氏尧劝降的消息。
用土氏尧以北条氏直叔父的身份，很快就劝说平井城下以及钵形城内的四千众投降，到是被裹挟着去松山城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山角四郎左卫门说，虽然用土氏尧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他肩负守护北条氏粮台的重责大任，山角氏三代以来受北条氏之厚恩，不能轻弃松山重镇于敌手。
随即山角四郎左卫门打开城门放想要逃亡投降的士兵出城，最后只留下七八十个人愿意与他一同坚守松山城。
这点人自然就毫无作用了，金井明五郎三通鼓一下，几百人一冲，城也就垮了。
山角四郎左卫门在松山城御馆的屋顶大声高喊“武士凛凛赴黄泉，勇名长留松山苔。”的句子之后，纵身跳下数百米的悬崖，慷慨而死。
北条氏五代经营，到底也有忠义之士。
“武士凛凛赴黄泉，勇名长留松山苔。”
小平太念诵着这么一句朴素的辞世诗，下令在山下搜寻山角四郎左卫门的尸首，整理好后送往小田原，交给其家人安葬。
伴随着北武藏诸支城的投降和陷落，更多的北条氏消息也传了回来。
开赴下总救援古河的藤田氏邦，连古河城都没赶到就听说了忍城合战大败的消息，立刻约束大军向南武藏和相模退却。沿途遭到听闻了消息的下总国众的袭击，最后损失了数百人，狼狈不堪的撤离出去。
大石氏照和北条氏直两个人没有在一起跑路，北条氏直跑到哪里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大石氏照则已经一路逃到岩付城。太田氏房是北条氏直的弟弟，还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无法做有效的抵抗和统治。
之所以能坐稳岩付城，乃是因为有北条氏作为后援，以及大力清洗原岩付太田氏家臣团，充实北条氏家臣的缘故。
如今岩付城内人心惶惶，眼看着收拢了三四千败兵，大石氏照二话不说就抱着太田氏房往江户城跑路。再不济太田氏房还是北条氏政的亲生儿子，也是个保险。南武藏最重要的三座支城之一岩付城，也就这般直接丢弃。
只可惜太田资正不在，如果在的话，就可以立刻入主岩付城。而且联军还鞭长莫及，这才走到松山，距离岩付还远着呢。
长野业盛这时候也终于带着四千多人姗姗来迟，见了山内太郎还有屡次前来救他们长野氏的细川采女以及小平太，那脸涨的通红，十分不好意思。
小平太安慰了他几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尽力了就好，也没有人怪他什么的。
大军四万五千众终于再次来到河越城，威逼江户城，遥望相模国。
49.十面进围江户城
河越城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处理，此前被包围在高安寺馆中的千余北条军士兵，虽然是藤田氏邦的殿军，甚至说是弃子，但不可否认是一支千人的精兵。
不然藤田氏邦也不会把他们留在高安寺作为拖延山内军出甲州口的殿军，这样的军队留在后面总归是根刺。
用土氏尧主动提出来，这支人马也由他劝降吧，只要保全性命，一切好说。
这样山内军又解放出三千人手，现下里大军人手充足，小平太在河越设置总兵站，开始为包围江户城，以及可能的包围小田原城做准备。
这次的战局变化没有一个人预料到，小平太来前什么准备都没有，别说军械弹药了，连粮草都只准备了一万多人一个月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保全松山城内的粮草，和用土氏尧妥协，把那些杂兵和民夫都放回相模国。
战机瞬息万变，没有时间再从信浓府中城百里迢迢的转运过来。
刚被驱赶走的六千余北条众，自然是不会允许他们进入江户城的，作为南武藏的支点城市，江户城防坚固，储备丰厚。送人进去防守那是傻子，里面有个大石氏照就够烦了。
联军其他各部自然是风风火火的散开来在南武藏镇压（抢劫）北条分子，逐步向江户城推进。一路上，各处属于北条氏的支城，以及属于太田氏的支城纷纷倒戈投降，或者弃城而走。
今日赤塚城破，明日板桥城开，稻付城，世田谷城（一看都是现在东京的区嗷）逐个拔除。江户城外联营一里有余，大军遮天蔽日。
作为由古今无双的名将太田道灌修筑的坚城，历经数十年风云，累代整修加固。在历史上德川家康就国入城时，已经是南武藏首屈一指的繁荣城镇。
（没错，这里应该有战国江户城图。但不在这儿，哈哈哈哈哈……）
城下町人口上万，又仰借多摩川、利根川等河流的水运沟通大半个关东，以庞大繁杂的水系修筑坚固的护城河。不过这河水属于只能给牲口喝的咸水，要喝水还需要从两里外挑水。
这仗打的也稀奇，难怪上杉朝兴和上杉朝定攻打江户城多次都失败了。小平太也是头一次遇到需要挑水供给围城部队的仗，四万五千人的喝水问题，可以让人发疯！
实在是活到老，学到老，打仗不讲围城，要讲供水。别说是小平太了，山内军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大将遇到过。
以往都是城外设法断绝城内的饮水，现在倒好，城内啥事不干，城外的水喝不了，围城军居然要出去找水。
城不大，问题不少！
山内军本阵在江户西北的本乡台地，联军各部在上下平川（将来的隅田川）沿线驻扎，对江户的陆地三面进行总包围。
响应了山内军的号召，里见义尧里见义弘父子也大兴水陆三军而来。他们此前被北条家猛揍了一顿，现在势力衰退不少。但即使如此，仍旧带来了水陆军四千众。
江户城外的水面交由房总水军众遮蔽，里见氏的陆军则上江户城西南的爱宕山下营。至此整个江户的包围彻底落成。
大家议一议怎么攻城吧！
首先是江户城修建在一块台地上，并不是实际上的平城，而是所谓的平山城，规模不算小，但也不算大。
城的一面的几十米高的峭壁，不去提也罢。另外两面由多摩川的支流平川包裹，无法展开大军，只余下一面相对平缓的土坡，可以正面展开军势。
大炮用不上了，很烦！
其次就是和忍城一样的问题，城下分布着大量的水田和沼泽滩涂，需要填平。
反倒是城内四千多北条军的问题最小！大石氏照再是名将，也没有办法短时间之内把刚刚经历大丧败的士兵军心给收拾到高昂的局面。
城内人心惶惶是绝对的，尤其是如今遭到了铺天盖地的联军水陆包围。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坚守之志。恰是怒海之中，一叶扁舟。
奇怪的是从下总撤兵的藤田氏邦居然没有进入城中，可能是双方恰好岔开了。大石氏照先是退保岩付城，发现岩付也守不住，等撤到江户，他弟弟早往玉绳城跑了。
“有北条相模殿的消息了吗？”小平太遥遥察看了一圈江户城防，问村上义光。
“刚到，说是终于逃进了小田原，已经汇合藤田所部，暂时不知道是坚守小田原，还是挥师前来救援江户。”
“还是逃出生天了吗？”不由得叹了一声可惜。
忍城合战前半段，联军和北条军基本上一半一半，各自死伤了千余人。后半段山内援军赶到，北条军大溃。不过即使溃败，损失也没有太大。
当场被忍城百姓抓到的约有千余人，打死的有二三百。联军各部抓到的也就三千多，沿途掉队落下的山内军最大的战果自然是用土氏尧，剩下的林林总总也抓了二千多。
三万五千北条军，实际上连打死的，加上抓到的，也就七千多落在了联军手里。
剩下的全都逃出生天！
打死的拉倒，活着的全被打包往厩桥人才市场去了，现在肯定是还没赎身回家，也就不必去论什么了。
北条这一仗说来也没有伤筋动骨，就是突然输了。要是江户城内的大石氏照还有机会，将来老了写写回忆录啥的，肯定要写一笔，忍城合战我输得冤呐！
今年要是这么放过北条，明年过来他就又是一条好汉！
破除万难，今年怎么着也要把北条弄个半死，不能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还有一桩消息，远江殿下送来的。北条军从兴国寺撤兵了，但在深泽城留下了不少军势。远江殿下正在攻打兴国寺城，不日就能攻克，但是会师小田原怕是轻易做不到。”
“咱们眼前的江户城还没打下来呢，回信远江殿下，不必贪功，以全取骏河，稳固边界为要！”
“另外就是里见刑部殿送来的消息，总州千叶、原、高城等众似有救援江户之意。请殿下分兵守住国府台地方，预防总州兵马进入。”
“国府台吗？是个险要！”小平太点点头，准备挑个胆大心细的去镇守。
“弹正弹正！江户城内遣使而来！”
50.松田康定说山内
识时务者为俊杰，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俊杰不一定愿意识时务。
大石氏照自然算得上一时俊杰，眼看着联军四万余人倾轧而来，他自己心里和明镜似的，和谈吧！大家别打了！什么事情不能谈呢？
条件可以的话，即使联军内的各位，其实也愿意谈，当然谈判不妨碍他们继续在南武藏嚯嚯，边抢边谈嘛！不冲突的！
总结起来，联军这边的要求其实也不太多。小弓赖纯就是坐稳原本支持古河公方的下野、下总领地，北条家把这里的权益都吐出来就得了。小弓赖纯再兴家门，顺利入继。至于什么一匡诸侯，兼有关东，他不仅不敢做，连想都不敢想。
下野国众就是看北条不行了，过来揍一顿，抢一把，其他的诉求几乎没有。因为北条还没占他们的地，他们只要能有人替他们遮蔽住北条，方便他们回去继续内讧就得了。
常陆国众则是和做梦一样，本来是细川采女发了五百石粮食过来，说是来下总的北条领地上发财。反正在家也是饿着，那就去吧！结果来了，刚嚯嚯两天，说是去忍城以多打少，吃掉北条援军。心想着人多欺负人少，去吧！现在就稀里糊涂在江户城外抢劫了。
这别说什么政治诉求了，啥玩意儿也没准备。反正人人都大包小包，该快活的都快活完了，基本没啥遗憾。你们山内家怎么说怎么算吧，我们看戏就得了。
长野业盛的上野国众就是来挽回点士气军心的，平井城下一场大败，人没死多少，人心散了个七零八落！大家也知道的，战国这个年代，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要想带好队伍，就要能让手下小弟发财分地盘。
地盘是肯定分不到的，但是这次肯定一阵嚯嚯把平井输完的老本又捞了回来。队伍也就勉强能带得起来了，没啥好再纠结的。
说白了，现在大家基本看山内太郎的意思。而山内太郎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在场山内氏连判众的意思。
江户城内的来使，松田筑前守康定，小田原众笔头松田宪秀的手代，小田原城下三奉行之一，领地在河越城，下小坂一百零三贯十一文。
恩，刚刚被山内家夺了领地！
“陆奥守遣尔来所为何事啊？”小平太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松田康定。
“乃是为了山内氏的安泰而来！”
“嚯！好大的口气！”细川采女看这人嘴上厉害，出言相讥。
“呵呵，你且说说，我山内氏怎么就不安泰了？”
“贵家与春日山管领乃是姻戚，三代盟约，守望相助。是也不是？若论及下马殿下之登位，春日山管领提马相助，安定国家，功劳甚伟！
而目下之关东乃是春日山管领囊中之物，贵家若胜而有之，管领殿下如何相看？八王子且先不提，武州大国，一国有一十八万六千贯之高，乃是贵家现高一半有余。似虎吞象，力不能逮。
不若就此罢兵，各安疆界，协约不战。河越、松山、钵形等处让与下马殿下，以作牧马之资。亦可不伤贵家与管领之交，岂不美哉！”
好一个巧舌如簧！
山内家和上杉家的盟约自然是要维护的，这样两个庞大的家族如果走向对立，那就别玩了！等川中岛分出胜负，指不定丰臣秀吉大阪城都建好了！
松田康定说的很明白，关东是上杉谦信的利益所在。再亲密的盟友如果抢占关东的权益，上杉谦信都会不满。
何况武藏一国顶的上几乎两三国的贯高，山内家一口吃一个胖子是不可能的，只会在过扩中遍地林登万，然后爆炸。
不如见好就收，大家明年再来！
你们山内家拿上北武藏那几万贯的领地，就此罢手。上杉谦信知道了也不会太生气，几万贯你们山内家也能慢慢消化，造核传教改文化一条龙。
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吃到的，光放在嘴边咽不下去的要他作甚？
看着干着急，还没意思！
表面上一看，是真有这点意思！松田康定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从实际出发，摆事实，讲道理，“用心良苦”哇。
说的在座的不少人都感觉有理，甚至陷入沉思！
可他有一个前提是预设的，且完全是想当然！小平太烂仗打了十几年，要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这点利害关系都看不清，还混个屁啊！
“有劳陆奥守挂念了！日前我家殿下与古河公方殿下已为上杉武藏守义宪殿下元服加冠，并表奏洛阳，继任武藏守护职！武藏守殿下已然再兴家门，入主松山城！”
“什么！”松田康定几乎脱口而出！
你们山内家上上下下是脑子进了水还是进了浆糊？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门一刀一枪砍出来的数万贯领地，白送给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贵使没有听错，松山左近之儿玉、贺美、那贺、榛沢、男衾、秩父、比企、入间之七郡半领地约六万余贯，全部交由上杉武藏守殿下再兴家门！”
“这……”
“好了，贵使还有什么疑问？”
“河越呢！河越重镇！……”
“乃是武藏守之后见，深谷殿下御养老料！”小平太微笑着和上杉静贤点了点头。
虽然名义上是将河越城作为上杉静贤老爷子的养老料，但是老爷子要在松山城辅佐上杉义宪，根本管不到河越。咱们山内家是大好人，就勉强给他代为管理一下。
做做好人好事，帮助老人家分担一下压力，多好啊！
“贵家真是魄力非凡，天下罕匹！”松田康定泄了气一般颓然坐在马扎上，已经无话可说了。
山内家一块地都没吃，直接放了一个大几万贯的附庸出来，一星半点的过扩都没有，什么外交惩罚都不占。
再者你是个上杉，我也是个上杉。你上杉谦信来关东，我立马箪壶携浆来迎你，没有二话。这不比留下点二五仔来得强？
而山内家自此在关东有了一个足够的遮蔽，北条想打山内的核心领土甲信都打不到，山内只要全力突破箱根山天险即可攻打至小田原城下。
“告诉陆奥守！开城纳款，可免一死！凭城而守，抗拒王师，玉石俱焚！”
51.吃了大炮长记性
“藤原弹正以为我北条无人？”
松田康定倒也没有畏惧什么，反正北条家被围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验足的很。大炮用不上的平山城，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大不了大家在江户城下并着，看是四万多兵马混杂，人心不一的联军先扛不住。还是有城池依托，粮食可支数月，兵马虽少但指挥起码统一的北条先扛不住。
“徒逞口舌之辈，笑我掌中太刀不利？”小平太话一出口，帐中大将沧浪浪宝刀出鞘，律腾腾长枪徐林。
“那便以刀兵争胜罢！”松田康定起身，也不低头行礼，大踏步就出帐离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不然也不会容得松田康定装完逼就跑，搁战场上早被小平太一刀砍了。
其实说来，小平太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攻下江户。由于地下水丰富，诸河交汇入海。江户城下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土龙攻作业，想要穴地攻城是不可能的。
火攻的话，城内看样子也有了相当的防备，城壁上悬挂了大量的沤烂草席，火矢射上去都挂不住，更别提引燃了。至于水攻就更不可能了，城在台地上，离地几十米高。
要是小平太兵粮充足，人马一心，那就在此围城，围到秋收。江户还不开城，就围到过年，把援军打退，饿也就饿死守军了。
犹自伤神之际，就见到真田昌幸拉着细川采女出门，两个人交头接耳，絮絮叨叨的说着悄悄话。细川采女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又松开。
“喜兵卫，你和采女说什么呢？”小平太知道这位鬼点子多得很，一肚子坏水，绝对不比自己少，有过之而不及。
“正在和父上说南蛮大筒的事。”真田昌幸现在叫爹叫的特别顺口，完全以自己是细川家的女婿身份为荣。就差见人就自夸了，瞧见没？我老丈人细川采女看我老实本分倒贴我一个出身公卿家的老婆！
“南蛮大筒？江户城高，打不着啊！”
“我军人多啊！”
“人多也打不着啊！”小平太心想，这不也是玩笑嘛，这是大炮啊，和人多有啥关系。
这里咱们还是要夸一夸真田昌幸，作为全场最有某种经验的武士，他是差点亲自吃过炮弹的！
大家应该记得，在砥石城合战时，小平太开炮射击武田信玄本阵，并没有打死武田信玄，但是由于大炮射中了木楯，破碎后的木楯击中武田信玄的胸口。
而当时站在武田信玄身边，并背着武田信玄跑路的就是真田昌幸。他大概就离那枚炮弹的落点几米远，算是亲身经历过青铜滑膛炮威力的。
加上他又是个用心的人，勤于思考，没事就搁哪儿憋坏水儿，和小平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在绕着江户城跑了一圈之后，这个烂的要死的地形，让联军各位大将头疼的要死，可真田昌幸到是没有那么着急。
江户城边的平川两岸是有堤坝的，防止洪水泛滥嘛，本身就离地接近十米高。利根川多摩川发洪水那是浊浪涛涛，势不可挡，这堤坝不修的高大坚固一点根本不管用。
这也算是北条氏对南武藏百姓所实行的善政之一吧，整修水利，开发新田，降低年贡等等，颇得南武藏百姓的民心。
“弹正请看这堤坝！”几人走到大坝上。
“你要决水灌城？”这是小平太的第一个想法。
虽然效果不会好，毕竟江户城高，但确实可以削弱一下军心士气。假使城内的农民兵看到自己被洪水包围，肯定会意识到自己被困死了，心里铁定会慌。
“非也非也！我和父上此前观察城外地形时，发现此处乃是距离江户城最近的高地，只有不到五十间（70-80米）的距离！正好可以使用南蛮大筒轰击城内！”
小平太闻言转头，比照了一下距离，还真的就七八十米的距离，假设要打进城内，也就百十米。完全是青铜滑膛炮的射程，而且可以发挥出十成的威力。
“但是在堤坝上发射，仍旧不一定能射到城中啊！”小平太比了比，还是无法抬高射角到这个地步。
“弹正！我众四万八千人！”
“恩？”小平太突然灵光一闪！
“年幼时，父亲讲解作战故事，曾言弹正命数万弱足众填土抗包在小田原城外填出一条攻城大道！如今我方人马充足，士气昂昂，为什么不可以以此堤坝为底，修筑一座超过二十间（30米）高的土台呢？”
“你是说！”
明白了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小平太说实话指挥的人马一直只有一万多，去掉民夫，说白了小平太就是个师长，还是从参谋长晋升而来的师长。
做参谋长和后勤部长的时间比做师长军长的时间多得多，如今和细川采女协助山内太郎指挥几乎接近五万人的大军，千头万绪，忙的头昏脑涨。
哪里还能想起怎么好好利用手下超过两万人的民夫队伍？
如果发动超过两万人的民夫，在已经有十米来高的的堤坝上，以此为基底，修建一座三十米高的土山。不需要太大，坡顶能放下四门大炮即可。
只要能对着城内一轮洗地，那别说是江户城了，小田原城都给你洗的干干净净啊！
“采女啊！要是早让我遇见喜兵卫，必不教你做了他的岳父！”小平太高兴的捣了细川采女一拳头。
“我就说嘛！我家喜兵卫是个老实本分会办事的吧！”真田昌幸有主意，会办事，那作为岳父的细川采女脸上肯定有光，喜洋洋的。
“即刻传令全营各部人马！让各部把心都收一收，别出营鬼混，是个人就到此处来抗土包，限令三日内，要堆出一座土山来！”
“好嘞！”真田昌幸看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答应的老快，冲下大堤就去本队叫传令兵传令。
很快，联军各营内的主将都听到命令，稍微一讲，立马明白。搭个土台，不用打仗死人，往城内开炮就能摧垮江户。
这简单啊！
打胜仗我们不会，玩泥巴我们还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