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关门锁钥不在手
对外联络诸大名和寺社，这玩意儿需要山内家连判众们知悉和同意，但是加强自领的防备则没那么多废话，只需要小平太这个勘定奉行下令即可。
如果说以前与织田信长交好，其实啥事都没有。但像如今这样，暗潮涌动，与织田信长开始出现不可避免的隔阂，山内家反而就显得有些尴尬。
为什么呢？
中山道第一道防线是木曾福岛城的木曾义昌！
东海道第一道防线是吉田城的鹈殿长照！
都是国人！
虽然有历史原因在里面，但如今总归就很不让人放心了。木曾义康木曾义昌父子是被山内义胜揍服的，肯定谈不上什么谱代重臣，忠心耿耿。木曾小太郎到是山内义胜与木曾夫人的孩子，也已经明确要继承木曾氏，但到底是还小，距离继承还有起码十年的时间。
而鹈殿氏更好，是由于今川义元身死桶狭间之后，东三河亲今川的国人们联合起来组成的自保国人同盟。然后也没有打什么仗，被山内义治恩威并施，给拉拢了过来。
他们服气的是山内义治的个人魅力，以及受到了西三河松平家康背靠织田氏有统一三河的武力威胁。这才算是死心塌地的给山内家卖命，成了山内家的臣从国人。
将来一旦织田氏和山内氏发生战事，为了家族生存，这两家指不定会怎么选择！
历史上木曾义昌是投了，到是鹈殿长照誓死抵抗松平家康的进攻，战死沙场！
可这玩意儿不能照搬全信啊！小平太从穿过来之后亲眼目睹的各种不可思议已经太多了，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复杂，哪里像是被人粉饰过得历史一样，那么单一。
所以别的不去说，小平太先行文到木曾福岛陈和吉田城，让他们在冬天发动一定的徭役，召集领内的百姓，对各自所在的城堡进行修整。
江户幕府时期，修缮城池就是一个幕府钳制诸大名的办法之一。福岛正则因为先修后报，结果广岛四十九万石的家业直接改易。
山内家虽然不可能对于属下国人豪族们修缮城池有这么强的统治力，但是多少也有一点监督的意思在里面。国人豪族们没有一个敢于大张旗鼓的在平时修筑自己的城堡，生怕引来山内氏的诘问！
现在小平太公开行文，允许他们修筑城堡，他们两个求之不得呢！
小平太的行政命令下发后，连判众们也完全没有反对。未雨绸缪总归不算什么错误，就算是修筑国人们的城堡，那也是必要的。
到是山内主计找到了小平太，颇有些商量和考虑的意思在里面。
“小平太，你觉得将木曾氏自木曾地方转封去甲斐是否可行？”
“转封？”小平太当然想过。
一开始是刚刚降服，不能立刻转封。后来是生了木曾小太郎，感觉可以靠血缘纽带羁縻。再后来就是山内义胜和山内义治先后去世，风云飘摇，不敢转封。
论理说现在山内太郎年岁还小，要说在领内的威望，可能还逊于他的爷爷和爸爸。搁在平时，转封木曾氏或者鹈殿氏这样的大国人，属于风险很大的举措。
搁在当下，就更是冒险了！
可是木曾福岛城和吉田城确实是关乎山内氏腹里安全的一线重镇，偏偏又全部操纵于颇有战国武家特色的国人手中，难以令人安心。
“若是转封甲斐巨摩郡一万七千贯，你认为木曾氏是否会答应？”山内主计开出的价码极高。
木曾氏上报的领地是七千余贯，里面肯定有不少隐瞒，有花头在里面。但是山内主计直接开出两倍以上的新领地，总归能够完全补贴尽木曾氏的损失。
但是木曾氏会不会答应还是很不好说，人家在当地根深蒂固，一呼百应，加上隐瞒的领地，合计也能有一万多贯。就这样转封去一个毫无根基，甚至还对山内氏相当敌视的领地，对木曾氏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好买卖。
“怕是不太容易！”小平太颇有些疑虑。
“木曾福岛城委实有山河之险，乃是中山道之要隘，一旦有事，缓急不济！”
“只怕要是操作不当，直接激怒木曾氏。”
指不定木曾义昌被逼急了，立马跳反，直接改投织田信长。虽然可能性不是太大，毕竟山内和织田还没有翻脸，但谁说得准呢？
木曾地方的险要乃是抗拒中山道敌军进犯的最佳场所，出了木曾，信浓都是河谷地形，无险可守，敌军就有机会长驱直入。
这大概也算是投鼠忌器！
“我亦知若是行事不当，恐有变故。但是为今之计，总要设法变化……”
山内主计作为现在山内氏一门的笔头，他的意见实际上就代表了山内氏一门众的意见，他既然说能够用甲斐巨摩一万七千贯转封木曾义康，那山内氏一门众们就都是同意这个方案的。如果小平太再点头，就等于山内氏内部意见统一了。
可是小平太还真不敢轻易就同意这个提议，怂啊！怕在这个紧要的当口，领内发生内乱，那真就是万劫不复！
“并非我不愿，实在是……”小平太左右踱步，脑子里激烈的盘算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我这把老骨头许久没有动弹了，我先去福岛城一趟，如何？”山内主计其实心里也不是太有底，也不敢贸然就决定。
“主计殿亲自去？”
“我亲自去！”
“也好！那便劳烦了！”
以前木曾义昌还是在府中城奉公的，但是现在一年能有一半时间在府中城就不错了，像这种大雪封山的时节，掀不起什么乱子，便也就由得他回到自领去了。
现在只有他爹木曾义康，以及他弟弟上松义丰在府中城下。木曾义康是出家兼人质的状态，上松义丰则是在旗本一番队，奉公兼人质状态。
如果山内主计此去能试探清楚木曾义康的心思，说动他真的接受山内氏对他的转封，那对于山内氏建立完整的防线，有大裨益！
23.可否调略松平氏
既然想到了木曾义昌和鹈殿长照的事情，小平太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人。
松平家康！
又想到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必要时松平家康可能调略吗？
占据冈崎城关山要隘，等于掐住山内家从东海道上洛的脖颈，如果山内织田翻脸，那冈崎城真就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了。
可如果冈崎城能够改换颜色，山内家立刻就能得到五千三河炮灰，同时尾张国也几乎就等于向山内氏敞开了。
要知道三河国还有一点山河之险，可尾张那真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你就是想找个土包都有点难。即使是清须城也不过是一座平城，依靠水堀等设施来进行防御。
你在上百米的山坡上的城堡，我大炮确实打不着，可在你平地上的城堡，还不是大炮之下众生平等？
虽然三河还有驻守在安详城的平手汎秀，驻守在刈谷城的水野信元等织田方的大将，但是一旦冈崎动摇，整个蔽翼尾张的防线就等于土崩瓦解。
织田信长对于山内氏的防线，实际上也是两条，和山内氏完全对应。
除开西三河冈崎城的松平家康，剩下的就是岩村城的远山友胜。为了拉拢了这两家，织田信长是很舍得把家里的女性往外送的，在这也就不去细究了。
但是不论贴补多少女儿姐妹，松平氏和远山氏是臣从的身份不会变，人家不是你织田信长的亲信直属家臣，只是臣属于你而已。
历史上，岩村城是秋山信友强攻打下来的。以武田信玄的过往合战来看，他肯定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去设法调略过远山氏的。结果很显然是没有成功，不然也不至于需要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东海道上的松平家康，更不要说了，在三方原被武田信玄好一顿胖揍，讨死者上千人。还送了信长的师弟平手汎秀，和一大票三河武士。
但是从表面上来看，这两家都没有接受调略，倒向武田氏，而且抵抗的都相当的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拼上性命在抵抗，在所不惜！
由于小平太风筝翅膀，松平家康现在连三河都没有统一，只是一个西三河的小大名，在织田氏这个集团中，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自然也没有发生什么五德姬告密，随后筑山夫人和松平信康自杀的事情。
而且织田信长在松平家康复国的过程中，出了相当大的力，松平家康的老巢冈崎城都是织田信长从冈部元信手里换来之后送给他的。
不仅如此，织田信长还出兵加求援，替他平定席卷整个西三河的三河总一揆。为了帮助他稳固在西三河的统治，那真是操碎了心。
货真价实的有大恩于松平氏！
需要多大的代价才可能让松平家康以及远山友胜倒戈？
这是一个大问题！以小平太来看，所领保全是肯定不够的，曾经的武田信玄肯定提过这个条件。设身处地的以松平家康的位置来想一想，织田信长对他有大恩，这个大恩不是简简单单说忘就忘得。
战国时代虽然出卖背叛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今日你在我背后捅刀，明日我把你推出送死，见的太多太多了。大名之间都谈不上牢不可破的联盟，更不要说大名和臣从之间了。
说到底，不过是恩义相结罢了！
只不过，松平家康的价码应该会很高，且要是那种立刻就能到手的实利，而不是轻易许诺的那种尾张半国加三河半国，这种就太虚伪了。
想想也尴尬，松平家康大概是不愿意挪屁股离开三河的，想说动他最好就还是在三河给他想办法。可东三河的鹈殿长照一时半会是没法弄开的，周围一圈居然还没有可以用以收买松平家康的大块领地，这就又是个问题。
或者和转换一个思路，拉拢松平氏麾下的重臣？
这个思路的话，丰臣秀吉曾经试验过。小牧长久手合战时的石川数正已经是西三河的旗头代官，在家中的地位超然。当时德川家康对他的信重不可谓不优渥，甚至为此特意将石川数正的叔父石川家成给撸了，让他上位。
石川数正的出奔也确实给予当时的德川家康以巨大的影响，由于石川数正对于三河事务的了解，以及在三河的影响力，动摇德川氏在三河的统治都是有可能的。
而德川家康也确实为此大伤脑筋，不仅立刻着手改建冈崎城，甚至还将德川家中的军制改为原武田氏之军制。
可现在的松平家康没有那么大的基业，石川数正也没有像那样由于是家中的主和派，受到家中的猜忌和质疑。复杂的出奔政治因素，有相当大部分并不存在。
那他石川数正放着好好的忠臣不干，做一个贰臣贼子干啥？
至于其他的人，虽然也不乏投降分子，包括历史上武田胜赖进攻高天神城，高天神城在武田军的猛攻下就表示了降服。
投降武田氏的德川家康方武士，可不是一个两个。虽然在将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但当时在德川氏的家臣团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虽然条件不成熟，但事到如今，小平太感觉不如试探一番，多少看看有没有“识时务者”。
就像山家三方众一样，奥平新九郎贞纲主动跑来投靠了山内氏，而奥平八太郎贞昌（奥平信昌）作为松平家康的女婿，就坚定的站在松平氏这一边。
东西三河，由于特殊的大国间的缓冲地带的地缘局势，许多家族都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倒向山内氏，另一部分倒向臣属织田的松平氏。
小平太肯定不会大咧咧的派个人上去就喊，你投降我们家吧！到了我们山内家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样！黄金知行大大的有！
先派上些人手，暗中的接触，交流一番。大家同宗同族的聊一聊天，套一套交情，叙一叙友谊，把这个互信基础先建立起来。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过分侍二主而已。以礼来降什么的，又不是啥丢人的事情。
到了必要时刻，再做行动！
24.江北之鹰似臣服
“阿市在小谷可好？”
“有劳义兄挂念，夫人很好，若非正在孕中（阿初），本是要一同来岐阜的。”
织田信长端着酒碟，遥遥的向坐在下手的“江北之鹰”小谷城主浅井长政祝酒。坐在下手的浅井长政面色如常，坦然接受。
论理来说，浅井氏并非是织田氏之臣，浅井长政更非织田信长之家臣。虽说两家的势力差距极大，但是同样作为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的臣子，两人应该对向而坐，而非如今的上下而坐。
场面略带一些诡异！
身为江北守护职的浅井长政自然是受到织田信长的邀请，前来岐阜。名义上是祝贺新年，实际上是织田信长对于可动员万五兵马的浅井长政发出命令，是命令而不是邀请，要他明年春耕后集合兵马和他去摄津讨平三好三人众这一心腹大患。
三好三人众人马一万五，加上摄津内蜂起的乱党，以及一些畿内不甘心失败的野心分子，大概能拉出来两万兵马。
信长固然是十万大军，但是由于群雄环视，畿内暗流涌动，他的机动兵马也就其中的一半而已。一方面需要镇压洛阳，一方面需要防备已经实际上彻底撕破脸的朝仓氏，那么拢吧拢吧也就大概三万来人可以去摄津参阵。
说实话，信长的信心不是很足。三好三人众手下的兵团是当年三好长庆集合九国之精锐，转战畿内，压制群雄的本钱。论水平，还真就算是畿内一绝。
三万人去打三好三人众，还真不一定能成事，毕竟之前在摄津对峙混战，信长也没有讨着什么好。不过是双方兵疲马倦，又有人仲介说合，各自都有台阶下，暂时和睦罢了。
而且织田信长也察觉到了足利义昭对自己的不满，幕府的奉公众们，他暂时也不想用，或者说有一点不敢用。放眼畿内能够信用驱策的，也就眼前的“小谷弟弟”浅井长政了。
加上他把号称“战国第一美女”的妹妹阿市许配给了浅井长政，又帮浅井长政弄到了渴望的江北守护职，以及江南一郡的加封，对于拉拢这个弟弟算是下了大本钱。虽说帮浅井万福丸婚事的牵线没有弄成，但不妨碍他自认为已经对浅井家施恩深厚。
最后就是很现实的，一开始结盟，那是因为织田信长只有尾张一国而已，那时候织田与浅井的实力差距不大。织田氏需要浅井氏去牵制美浓的一色义龙以及江南的佐佐木义贤父子，那时候是有求于浅井氏，所以可以平等交往，甚至略带卑辞。
现而今就不同啦，织田信长乃是畿内霸主，诸侯四方来朝，幕府大权在握。百万贯领地尽在麾下，人马十万之众。那么势力只得织田家不过八分之一的浅井家地位就开始尴尬了起来，织田信长正在或明或暗的压服浅井家，试图使浅井氏和松平氏一样，彻底的臣属。
以前也许还是试探，现在则是明晃晃的命令！
你心中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在织田信长八倍的实力压制之下，要掂清自己的分量，摆正自己的位置。
浅井万福丸没有娶上山内氏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将来织田信长再生一个女儿送到浅井家去。幕府执权家的女儿，不会堕了你家的家门。等父子两代都做了织田氏的女婿，要不了多久，浅井家也就成了织田家的家臣。
“新春时，信州下马太郎要来洛阳朝觐大树并行元服之礼，你也可来观礼。”
“如此盛礼，定会相赴！”浅井长政躬身表示知道了。
“如此便很好！”信长对于浅井长政近来的顺从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在讨伐朝仓氏的问题上，信长特意没有让浅井长政为难，宁可去拉山内氏的援军，也不让浅井氏出兵。但是讨伐其他杂鱼的时候，对于这位小谷弟弟的“压榨”可就不遗余力了。
“信州下马殿下怎么这般年纪就要行元服之礼？”
“为兄要为其剃发加冠，以固交好。”信长已经带了一些醉意。
“下马殿天下高望，位尊爵显，天下间确乎只有义兄一人堪为之加冠！”浅井长政素来是个不会拍马屁的严肃人，难得轻轻捧了一下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也知道自己这个义弟的性子，性情刚直，处事并不太圆滑。如今居然难得的能听到他说一句好话，那真就像是三伏天吃冰西瓜，爽的飞起。
“哈哈哈哈哈！将来万福丸的元服之礼，亦由为兄操办！”
我织田信长幕府执权，天下第一大的面子，等闲都是帮山内太郎这样的人元服。你看我还愿意帮浅井万福丸元服，多大的恩遇啊！
“那愚弟便在此替万福丸谢过啦！”
信长离开座位，坐到浅井长政身边。端起酒碟，命人盛满酒，自己喝了一半，又把酒碟交给浅井长政，浅井长政面带欣喜的接过酒碟，仰脖一饮而尽。
宾主尽欢，酒宴落幕。浅井长政被人带到织田信长特别准备的居馆中下榻休息，招待的规制相当的高。
第二日，天晴，并没有落雪。
浅井长政应允了织田信长关于明年春耕后动员军势的要求，拍着胸脯保证，最少会动员八千人以上的兵力前往摄津参阵。
织田信长对于小谷弟弟的识相自然是万分的满意，亲自送浅井长政出城。又把自己骑乘的宝马直接送给浅井长政，以示两人之间的亲密。
不用说，浅井长政自然是万分感激，握着织田信长的手，虽然啥话都没有说，但是依依不舍之状让人侧目。
等一行人离开岐阜，行出一里有余，身后的岐阜城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天地间唯留下一望无际的落雪之后。浅井长政放慢马速，若有所思。
随从们也跟着浅井长政缓辔而行，只看到浅井长政忽的一停马，先是看了看胯下信长的宝马，而后回头向岐阜城的方向深望一眼，一言不发。
25.百般嘱咐求稳妥
一万五千人上洛，织田信长是不会管饭的，啥都要自己带。好在小平太后勤这玩意是做熟了的，调度支应，一概无差。
和织田信长约定二月中下旬到洛阳，那么正月底最好就要出发。信浓的积雪还没有消融，还要准备给士兵裹脚绑腿的布带以及足够的草鞋。
去洛阳，在天下的正当中，由现任将军见证，幕府执权加冠，自然是山内太郎应得的荣耀。山内上下对这点还是比较满意的，衬的上咱们山内的身份！
原本说上杉谦信也准备带上二三千骑一道跟着去的，他似乎也有些话要和足利义昭谈一谈。但是山内一下抽走万五千骑，生怕有什么变故，还是请他在春日山坐镇，随时待机。
至于他要和足利义昭谈的事情，都写了密信，山内家会悄悄帮他呈上去的。左右不过就是足利义昭之后准备是真的掀桌子抄家伙一起上，还是再等等，等叫上足够的小弟再上的事。
山内这边随行的除了一开始就确定的细川采女，万年坐镇府中城的山内主计这一次也一同上洛，坐镇府中的成了今川义亲。
小平太则在和连判众们通气之后，偷偷带着黄金三千两，以及佛郎机铳两门，改换颜色在滨松装船，准备直接运到石山去。
连判众们完全没有反对小平太的撒币行为！到了这时候了，哪儿还有人在乎这点金子。足利义昭都问到这地步上了，谁还不明白？
只是连判众们还是不大看好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势力以及纪州的雇佣兵们，反而希望小平太如果可以，就悄悄跑一趟朝仓家。
二十五万贯的豪强大大名朝仓氏，在山内诸将的眼中才是能够抗住织田信长的中流砥柱。凭借其手中的三万兵马，绝对可以恶心的信长食不下咽。
加上山内氏和朝仓氏往来无怨，近来无仇，朝仓氏在最近的几十年里还算是支持过室町幕府的势力。如果真和织田翻脸，那朝仓氏就是敌人的敌人，山内的“好朋友”！
就算知道朝仓氏也是条臭咸鱼，在历史上那就是弟中弟，还不如浅井长政活的久的那种。可架不住连判众们集体要求，小平太总不能说朝仓氏就算在金崎撤退中都表现的不咋滴吧。
所以小平太如今还多了一个任务，如果有机会，就代表上杉谦信和山内太郎去悄悄地拜访朝仓义景！
也不差他一个！杂鱼归杂鱼，好赖抵抗了织田信长好两年，也算是一个助力了。起码能拖住织田信长那么一两万人马，让信长的边界不得安稳。
从府中到滨松的这段路，小平太可以和山内的大队一起走，这是在山内的领内，不必太遮掩行迹。日本到令和年，像是青森县老百姓说的地方话，东京人都根本听不懂，就不要提没有推广过普通话的现在了。
但凡是个外地人，开口就被抓了，想做间谍，先潜伏十几年把南信浓方言学会了再说吧！
“此去洛阳，凡事还是以岐阜弹正为主！咱们是客，客随主便。”小平太紧了紧身上的棉袍，侧头和旁边的细川采女说道。
“省得，纵使看在幕府执权的面子上，也要顺着岐阜弹正来！”细川采女只是政治智慧远不如他爹细川春宫而已，又不是说没有。
看了看后边跟着的真田昌幸，小平太倒也放心，真田昌幸这一肚子坏水跟着细川采女，基本就不会出问题了。小伙子也是战国烂仗泥潭里滚了快十年的人才，现下又是细川的女婿，和他岳父亲着呢。
“只有一点，若是岐阜弹正要留大军去往摄津观阵，务必要推辞！”
信长不一定是要山内军去摄津和三好三人众作战，可能就是借这一万五千人的兵威，增强己方的威势，但此时不卷入畿内的乱局最好。
另外一点就是山内太郎恐怕会受到织田信长的挑拨，三好三人众作为山内义胜的实际加害者，那就是山内太郎的杀父仇人。包括秀智尼在内，他们母子那是恨不得把三好三人众还有松永久通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要是织田信长刺激一下山内太郎，结果山内太郎性子一上来，答应了织田信长，那就开玩笑了。所以还是要盯紧一点，不要让织田信长和山内太郎有什么太深入的交流。
免得谈到镇压三好三人众的事情，着了他织田信长的道！
反正就是一点，办完元服，再去拜一拜皇居禁里的那一位之后就赶紧回家，别搁洛阳待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我必定寸步不离殿下！”细川采女连连点头。
“其他就没什么太紧要的了，公方殿下如今受到限制，恐怕用度上不会太充足，既然上洛，再带上一千两，作为新年贺礼好了！”
“在哪笔款子里支？”
“平六就在滨松，你出发的时候问他讨，让他从滨松的船标钱里拨给你。”小平太心下盘算，滨松的官库里还有些积蓄。
“要不要准备些什么给岐阜弹正？”
“我看主计不是带了一头信浓驹嘛，那个应该就是赠予岐阜弹正的，这种事不用你操心。”
细川采女朝后面策马在山内太郎牛车旁的山内主计看了看，想着应该是小平太说的这么一回事，便也不做声了。
大军用了五日到达滨松，次后的道路就好走多了，全是东海街道的官道。从今川义元时代就连年修筑，山内家接管以后也是不遗余力的对官道进行整备，连年发动大规模的劳役。
算算日子，山内家只会早到，不会迟误。小平太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和大队人马分别，登上一条山内家自己的廻船，伪装成往来滨松和堺，倒卖粮食的行商人。
把佛朗机铳用米袋层层的包裹装饰，混在真的大米堆中，等闲遇上堺地方的检查应该也不会露出破绽。至于水手，其中一多半都是小林元春此前带出来的学员，由大村益次带着，一道和小平太去往石山。
26.石山城富庶繁荣
和正常印象中的石山本愿寺就在海边有所不同，真正的石山本愿寺在木津川口上溯一段距离的岛上（滩涂）。
四面皆是河道海湾，诚然是天下间的绝险之地！
与其称呼这里为石山本愿寺或者石山御坊，不如更加直白的称呼此处为石山城。法主显如上人自然是居住在寺中，但他的寺院比之城堡实在是不遑多让。
除了经堂珈蓝，高耸的石壁和宽阔的城壕令人侧目。复杂的山门，比之普通城堡的橹门坚固更多。
至于城下，那便是天下间最赫赫有名的门前町———石山町！
定居人口起码在四万以上，庞大的手工业和商业人口聚集，联通木津川的水道和濑户内海进行广泛的贸易。加上作为一向宗的总本山，乃是天下间所有一向宗信徒的圣地。庞大的朝拜人流使得城镇更加的繁荣，以至于令人生起摩肩擦踵之感。
相比于山内府中城那不过三万余人的山间军城，以及开港才几年，还未彻底发展起来的滨松，石山实在是繁华之所。
明白了！
织田信长到底是谗什么！
谗的就是这座石山町罢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与无缘无故的爱，石山本愿寺在信长上洛时乖乖交出数千贯的巨额财物并没有填满织田信长的欲壑。反而因为巨额的财物使得织田信长这位枭雄认清了石山的富庶，必欲得之而后快。
显如上人何等样人，那亦是才智深沉之辈。肯定看出织田信长的所求绝不仅仅是区区的数千贯财物，他盯上的是整个石山町。
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畿内的一向宗并不占据太多的实质性领地，而是以讲和组的形式密布在各地。也就是说显如上人除了天下信徒的奉纳之外，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这座“不输不入”的宏伟门前町。
仰赖于石山那丰厚至极的收入，才可以维持山门的繁华。以及雇佣僧兵，豢养僧众，购买铁炮兵器，独立于世俗的争斗，有超然的地位。
不是本愿寺天生要和织田信长对着干，是因为显如上人知道，不把谗上石山町本身的织田信长打死，以织田信长的势力，石山迟早要落到信长的肚里。
那时候，所谓的显如上人，也真的就只能在山门之中念念经，吃吃斋，失去曾经一呼百应的煊赫权势咯！
和信长要打朝仓一样，说白了还是为了钱！
只不过本愿寺敢于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做殊死的斗争。而朝仓就算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内部那几家还搁哪儿撕吧。
没用的东西！
“咱们先上岸找个地方歇下，大炮暂时先放船上，怕是不好运进城内！”小平太招呼众人准备廻船靠岸下船。
这回带在身边的也就两个死小孩和本多正重，榊原长政两个。吩咐大村益次暂时在船上盯着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前助左卫门已经借了一个小伙计给小平太，他们纳屋虽说是在堺做生意，某种程度上和石山町还有一点竞争关系在里面。但了解石山町的肯定也是他们这种商人，有个熟人带路，能给小平太省下不少时间。
估计现在山内的大队人马还在美浓慢悠悠的走，小平太便也不急着去本愿寺拜访显如上人。不如四处逛一圈，看一看这抵抗织田长达十年的石山城是一副什么模样。
也算是小平太的习惯吧，为将多年，用兵谨慎，凡是作战都要先行观察一遍地形才能放心。
“你们来前看清木津川的走向了吗？”回头问了问两位姊小路氏的足轻大将。
“看清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河道上滩涂密布，水流虽然平缓，但是适合通行大船的水道似乎并不太多，若要攻打这石山，怕是要几倍的雄兵才行啊！”
“整个河道的西面完全没有桥梁，若是石山城内有一支得力的水军，就是十万大军也围不住这座坚城啊！”本多正重先搭茬。
“不仅如此，就刚刚这一路，虽然行人颇多，但是身披阿弥陀佛胴的僧众亦是不少！外松内紧啊！”榊原长政也是宿将。
“只就渡过木津川，踏上这门前町，攻方怕是就要付出不少死伤！”小平太也颇为认可。
因为都是自己的家臣，小平太到也不避讳什么。起先他们还不知道山内氏在将来很有可能会与织田家翻脸，还满心以为是将来山内太郎继位之后，要为削平天下强大的宗门势力做准备，所以才来石山考察。
“大人，此处是我们纳屋相熟的宿屋！”几人正商议着，那个纳屋的小伙计开口了。
“到了吗？好，劳烦你了。”顺着小伙计的指引，几人进入宿屋。
由于是纳屋介绍来的，宿屋老板就没有多问什么了。很自然的以为是纳屋的客户，只是到石山来发财的，倒是真的省去了很多麻烦。
一行人安置下来，小平太也不是那种过分严格的上司，吩咐了不许与人有冲突之后，手下难得出门逛一趟，自然是要见见世面买点土特产带回山内的。
两个死小孩别看年纪小，因为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开销，拿着俸禄，却吃小平太的住小平太的，反倒都是有钱人。好不容易上回大城市，终于表现出一点死小孩的模样，对于街上兜售的玩意，充满的好奇。
一撒欢就都跑出去了！
人走完，果然还是躺下最舒服，小平太感觉自己身体确实不如二十刚出头那会子，等闲挑一二百斤都没事的，现在走几步就觉得有些气虚。
这一躺，没曾想到睡着了，等再醒过来，天都黑了。想着几个出门的怎么还没回来，便起身准备到店里问问。
结果小平太刚起身，障门外好像听着声响了，便轻轻的出言询问；“弹正起了？”
一听是本多正重的声音，小平太心想正好，回来了，也不用再去找了。
“起了，天黑了吧，准备晚餐吧！”
正说着，障门被轻轻的拉开，本多正重和另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一道坐在走廊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这位是？”小平太有些疑惑，怎么会有陌生人。
“这是臣下的兄长，本多弥八郎正信！”
27.显如大起一向众
本多正信！
好！
很好！
小平太现而今不是什么十来二十岁的小年轻，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不会有的。至于什么王霸之气一震，那还别说，到真有一点。
“喔！原来是西三河之阵，颇与我为难的本多弥八郎啊！”
脸在笑，心在跳！
本多正重一听小平太提到当初西三河总一揆时，他们兄弟两个一同参与一向一揆方，与当时响应织田信长援军要求而率军前去西三河参阵的小平太发生了激烈交战的事。作为现下小平太的家臣，那肯定还是有所惴惴的。
当初那些馊主意，一多半都是本多正信出的，虽然没把小平太如何，可是极大地恶心了山内军也是真的。
“正是在下！”
如今已经三十多的本多正信，早就不是那会子脑子一热，兄弟们招呼一声，抄家伙就上的愣头青了。常年的奔波流浪，生活的不如意，早就在一定程度上使他蜕变。
不过可能是本性使然，这位名传青史的谋臣到很是坦然，并没有对这句略带问罪含义的话表示出抗拒或者接受，而是低头自承家门。
“三弥左卫门，今晚吃什么准备好了？”小平太故意不理本多正信，把他晾着，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倚重的足轻大将。
“这……”本多正重转头看了看他哥本多正信。
此前他们哥俩预想到的几种状况都没有出现，小平太问了人，只一问一答，就完事了，权当没发生。像什么勃然大怒而问罪，冷笑连连而鄙视之类的，全都没有。
现搁这儿拉家常？
“平八呢？主马介父子呢？都进来说吧。”要的就是这效果。
等在一旁的本多忠胜和榊原康政两个小的走进来，收拾小平太的被褥，榊原长政举着一个烛台也一同走了进来。看了看似乎不太亮堂，又出去要了一个。
在正当中一坐，忽明忽暗的烛火耀在小平太脸上，笑是在笑，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呵人！
“能让名传天下的东国无双之大将藤原弹正亲来，想必是为了结交显如上人吧！”本多正信看小平太端坐在上，没有犹豫还是主动开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平太用眼神直视着这位。
“下马殿听闻将行往洛阳朝拜大树，而身为辅弼大臣的弹正却在此处隐藏行迹，不是结交显如上人，又能为何事呢？”
“我山内氏，六代名门，自普广院殿赐名下降，历来崇敬神佛，亲善幕府，我轻衣简从而来，不过是避免岐阜弹正猜疑罢了。”小平太那也是老江湖了，怎么可能被你本多正信带着走，就算带节奏，也是我藤原弹正来带。
“哈哈哈哈哈，弹正可知这石山的法主显如上人正在行何事？”
“显如上人行何事与我何干？我只来结好而已。”
你以为我很想知道？是的！我很想知道！但我就不说，你能奈我何？大不了我明天直接登城，向本愿寺显如直接开口问，还差你这一夜？
“弹正执念了！”本多正信气势一沮。
“抱歉，在下信仰切支丹教，天父在上，佛陀管不着我等选民！”
小平太其实心里在狂笑，你还想跟我南无加特林菩萨呢？抱歉，咱们这学名叫主的羔羊，你们那菩萨想要来管我，先问问俺们耶稣好汉爷！
“还请弹正饶了在下吧！”本多正信现在服了，憋坏水一时半会儿还真憋不过小平太。
“好说好说！弥八郎所来何事啊！”就等你这句了。
“这石山的显如上人已经召集纪州五众的头目前来，目标不言而喻！”本多正信一下就抖出一个大料。
果然历史上织田信长和三好三人众在野田福岛打的正欢呢，突然两万余纪伊众就从织田信长的侧方袭击而来，而本愿寺的僧众也将打开山门蜂拥而出，袭击织田信长的后队。
现在整个近畿都知道织田信长正在积极调动兵马，准备以山海之势一举将三好三人众覆灭，然后就转头去攻打越前的朝仓义景。
本愿寺显如现在召集纪州五众的首领，包括将来会大放光彩的杂贺孙市（铃木重秀），只要说服了这些信仰一向宗的雇佣军，凭借本愿寺的财力和石山等地巨大的武器装备储备量，绝对够织田信长吃一壶猛的！
别说织田信长带上四五万人，就是带上全部十万人。如果正面三好三人众两万，侧面纪伊众三万，背面是本愿寺那几乎无穷无尽的一向一揆众。
交代在这吧！
“你是从何而知？”
“在下恰好在下间刑部麾下支应军粮米，现下初春，购买粮米本属正常，但是今次储备之数量，乃是平时的六七倍之多。且尽是自山阳道而来，没有购进畿内一粒米。”
“下间刑部是？”小平太其实心里有数，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下间刑部卿法眼赖廉！”
果然！
大阪左右无双之大将！
连下间赖廉都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本愿寺那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战争机器就真的已经开始转动了。指不定无数的请元已经下到田间地头，在做最后的战争动员宣传。
“你现在所任何职？”
“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与力而已。”本多正信说到这里不免有一点点失望。
小平太问这句并不是准备立刻开口延揽他，而是准备以本多兄弟为纽带，担当山内氏与本愿寺之间的联络人。
只可惜本多正信这样的才智之士，果然和历史上一般，困顿于卑职，干些鸡毛蒜皮的杂活，得不到本愿寺的重用。
似乎有点不够格，不过没事，小平太可以提携他！
一旦本多正信在本愿寺内实际掌握了一定的权势，应该可以帮助本愿寺给与织田信长更加猛烈的打击和伤害。
这比他在小平太身边出谋划策来的更有用一些，山内家的盘子就这么大，一时半会子用不上他的计策。
“事不宜迟！劳驾现在就带我去拜访下间刑部！”小平太霍然起身。
“如您所愿！”
28.下间赖廉深爱之
下间赖廉并不是什么过午不食，坚守清规戒律的苦修和尚，到了晚上一样饿，饿了一样想有酒有肉。
所以在听到仆人说本多正信这样一个小小的与力，当夜求见，他其实是准备让人把本多正信打发走的。可仆人却递上来一张长纸条，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丰乃谏绍，宜迎天子，号令诸侯。不从，终为所擒。
纸条自然是小平太写的，在人家大门口借纸笔可不容易，好一番央求。要不是因为本多正信真的是下间赖廉治下的与力，人家就直接赶人了。
而下间赖廉乃是饱学之士，他们这种高级僧侣，吃穿不愁，一应用度都有信众供奉。这年头最有文化的也就是这些和尚，以及生活还能过得下去的公卿而已。
只是看一眼，下间赖廉就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时机已至？不可错失？”他喃喃自语道。
“传他进来！”
进屋的自然是本多正信和小平太，除了本多正重，其他人就没让他们跟来。而本多正重也只能留在门外干等着，人家不让那么多人进去。
两人坐下，下间赖廉只一眼便察觉到小平太的不俗。虽说小平太素来平易近人，和认识的人也有说有笑，但是到底十余年沙场征伐，处理四五国庶务。那人的精神头，就和此时正落魄着的本多正信差别巨大。
“贵客是？”伸手示意要介绍的本多正信别开口，下间赖廉微笑着和小平太点头。
“信州下马山内氏，藤原弹正大弼纲家。”小平太说的清楚。
只听到信州下马山内氏几个字，下间赖廉的眼神就变得不同。等到小平太的大名报出来，那还不是如雷贯耳？
天下谁人不识君！
话音刚落，下间赖廉就起身，连走好几步，坐到小平太身边，向小平太从新行礼。
“久闻大名，今日方得一见！”
“亦是久闻刑部之名！”
本多正信彻底被挤兑到了旁边，连说话的份都没有了。只能看两个大佬在自己面前互捧，说些没营养的花话。
而后下间赖廉就传酒传菜，要与小平太对饮尽欢。这位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岁，却在本愿寺中担任要职的大将，丝毫不问小平太的来意。只道是今日相见，不胜荣幸，定要和东国无双藤原弹正一醉方休。
小平太正好饿了，反正人也见到了，到是不必要立刻就摊牌。有吃有喝，正好快活。而且这本愿寺的酒肉和尚，吃的那可不差，八碗八碟的，尽是花样。
本身就已经不太能吃粗粝食物的小平太，那真是受用，有个好的京都厨子确实比自己家里的饭来的好吃。阿绫手艺是不差，但是武家做饭团这类东西，如果可以的话，一般都重盐重酱，生怕出门打仗没力气。结果小平太家里的饭菜，远不如将来承平时代的那种饮食清淡。
反正说不上是啥，吃就得了。下间赖廉虽然说要和小平太一醉方休，但是敬酒劝酒都不太较真，对于小平太只是浅尝辄止毫不在意。
哪里是真的为了吃酒，还不是为了边吃边谈！
先不去管已经被挤兑到角落，一个人端着饭碗吃饭，还要随时准备倒酒的工具人本多正信。
“这石山的风物饮食如何呀？”
“久在东国乡野，三年两载也吃不上如此美食。”
“可有不足之处，或者喜爱之物，尽可说来，立时传来，保教弹正尽兴！”
“甚好甚好，并无不妥，刑部招待极备！”小平太本来也吃不了多少，眼前这一圈都吃完就不错了。
“弹正难得来石山，都是应该的！”下间赖廉那是吃惯了，只是随意的吃几口。
看他手里的酒碟空了，坐在对过的小平太连忙把自己脚边的酒瓶举起来，为下间赖廉倒酒。下间赖廉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很是欣喜的捧着碟子。
“能饮弹正一杯酒，殊来不易啊！”
“若是得闲，以后把酒言欢时日尚多。”
小平太只听那话音，就知道人家是问他只是临时来这一趟，过路的。还是要和本愿寺结交，以后大家常来常往。
“听闻弹正乃是切支丹教徒，竟也会来佛陀起身之所。”表面上说小平太信基督，实际上是问你们这样的俗世大名家，到我们这样的寺社里有何贵干。
“我主下马殿天下人望，素来对各派一视同仁，遣我来布施一二，也是应有之义！”
“下马殿自然是世所共尊，能来本寺，足见诚心！”
“略带薄礼，以为礼佛之用。”到真章儿了，小平太放下碗筷。
“礼佛只需心诚，口念阿弥陀佛便能升天极乐。”下间赖廉也知道小平太要摊牌了。
“南蛮大筒两具！”
“现在何处！”下间赖廉极力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但身体还是不自觉的倾向小平太。
“就在港中！”小平太往外一指。
得了，饭也别吃了，下间赖廉立刻换下身上的僧衣僧袋，换上一件布衣带上一顶草帽，只带一个家人便跟小平太去往船上。
在这个石山町，下间赖廉还是十分笃定安全的，大小防御安排都是他亲手布置，几乎没有任何错漏。外松内紧可不是开玩笑，表面看不出来什么，石山实质上已经是铁桶一座。
揭开米袋的重重包裹，青铜铸造的大佛郎机铳在烛火下散发着冰冷且刺人的光芒。摸上去真就是一阵寒意，可下间赖廉那是摸了又摸，就差亲上去了。
那模样，那神情，比他晚上那话时都专著。如果不是有人在，而且佛朗机铳大几百斤他抱不走，指不定他现在已经相方设法和这门大炮缠缠绵绵到天涯了。
“如何？”小平太知道下间赖廉是明眼人，知道这玩意儿的作用。
“下马殿下礼佛之诚心，感天动地，满天神佛都将为他祝祷！”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些露骨了，下间赖廉挪开了对佛郎机铳的眼光，拍起了对山内太郎的马屁。
“可否代为引见显如上人？”
“那必是要见的！”下间赖廉就差现在抱着小平太登城了。
（山内太郎要元服了，名字肯定是足利义某，但是这个某字大家觉得用哪个字好？）
29.佛陀开眼佛郎机
有了下间赖廉的引见，已经躺下休息的显如上人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婆重要还是大炮重要？
显如上人也不过三十上下，虽说是酒肉和尚，但是起码光头剃得还是很规整的，那清洁溜溜的脑壳在烛火的照应下像极了没皮的冬瓜。
下间赖廉早就吩咐人把佛朗机铳伪装着送进御坊来，当着他们阿弥陀如来的面，打开咱们的加特林菩萨，也挺应景。
“下马殿下厚谊，拙僧必然铭记。”
披着紫衣袈裟，担任着权僧正这样的高级僧职，显如上人倒和快川绍喜喜欢打哑谜的性子大大不同。说话很是直白，直接开口就是山内太郎的友谊我记住了，你们山内家要什么报酬可以开口提，只要我能答应的，我一定满足你们。
“只是我主崇敬神佛，略作布施而已。”小平太只是希望本愿寺能更多的恶心织田信长，还真没有什么要求。
这倒是让显如上人有些疑惑，看了看身边的一名老和尚。老和尚眯着眼，想来是大风大浪见的多了，但是不求回报的赠予还是见的少，于是老和尚开口。
“藤原弹正既然是诚心前来，你我宗门虽然不一，但是在大义上应当一致吧。”
大义？老和尚说话倒是好听。
“不知大师是？”小平太向人家低头行礼，这年纪在这里，老和尚一看就六七十了，不管啥职位吧，起码的尊敬要有的。
“此乃本院下间筑后法桥。”下间赖廉也对老和尚蛮尊敬的。
嗷！下间赖照！本愿寺方的大将之一，在越前一向一揆中指导诸将向织田军发动反击。只不过由于无法调和外地和乡里诸将，功败垂成了。
“法桥高名，在下纵使身处东国乡野亦有耳闻。”
“不过是痴长了弹正些许年齿，弹正才是名贯天下。”
“我主遣我来，只为助力上人弘扬佛法，惩凶除恶！”小平太略略的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下马殿也有铲除奸凶之意？”眼前的三个和尚同时眼神一亮。
他们本愿寺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势财富而与织田信长决一死战。甚至连僧众粮草，武器军资都已经提前预备齐了。就等着织田信长到摄津来攻打三好三人众时，给织田信长来一下猛的。
但是一向一揆众的战斗力他们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僧兵自然战斗力还可以，可是一揆众就是百姓，除了数量和信仰之外，连武器都欠奉。
要是“海道一太守”下马太郎加入对织田信长的战争，那四万五千大军从东海道直捣黄龙，对于织田信长绝对是雷霆一击。
“此事在下尚不能夸口。”小平太知道山内大概与织田氏必有一战，可是现在双方没有撕破脸，还是一个幕府下的臣子。
现而今山内太郎还往洛阳去，朝拜足利义昭以及织田信长呢，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下马殿到底身在局中，牵连巨大，不能决断……”下间赖照明白山内家也有苦衷。
“便是如此啊！”
“那这……”下间赖廉值得就是这佛郎机铳。
“想来上人已然有所决意，助上人一臂之力罢了。”
“好！”
虽然始终希望山内给与本愿寺一个承诺或者是保证，但小平太肯定是不会松口的。现在山内织田还是盟友，暗中帮助本愿寺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操作了，不可能立马就撕破脸。
而本愿寺的想法自然也很现实，现而今畿内的势力暂时处于葫芦娃救爷爷的状态。由于足利义昭尚且在洛阳二条御所中，织田信长还是幕府执权。他们这些反信长的势力还是逆臣贼子，就算得了足利义昭的衣带诏，那也不靠谱。
没有一个盟主居中指挥，各自为战。不仅给了织田信长各个击破的机会，也使得每一个抵抗织田信长的势力都远弱于信长。
本愿寺现在差不多就是孤军奋战，毛利家可能愿意援助点军粮物资，但是毛利家自己的元就老爷子才蹬腿，国人大联盟的政治体制导致他必然有些暗潮涌动。说白了就是自己家里还没收拾干净，不可能真的撸起袖管子抄家伙和织田信长干一仗。
三好三人众到是就在眼前，但是两万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能顶的过信长五六万众的样子。本愿寺和他联合，在这群和尚的眼里也就是一个五五开的局面。
但要是把山内绑上战车，织田信长的老巢就在山内的虎视之下，起码要留二三万大军在老巢看家才能有一战之力。那就极大地减少了织田信长的机动兵力，增加了本愿寺的胜机。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在明面上结盟，包括显如上人在内的这三位大和尚立马退而求其次。
这大炮怎么开？
尤其是长于军事的下间赖廉，神采奕奕，眼睛里露着光。
小平太哈哈大笑，指了指外面的月亮，这都半夜十二点了，现而今谈开炮，不是开玩笑嘛！
几个人这才发现夜都这么深了，显如上人立马邀请小平太就在院里休息，保证招待的你满满意意开开心心。
让本多正信回去报一个口信，小平太见人家盛情相邀，拗不过也就歇下了。
第二天起来，三位大和尚连带着其他几位身着锦绣的大和尚请小平太吃了极为丰盛的早饭，然后就把小平太带去了城下的操场。
给我们开一炮啊！
炮手到是现成的，但小平太怕他们透露风声，所以让他们调集几十个铁炮众，先放上几轮排枪，把声响闹大，让城下以为是在操练铁炮。
等城下习惯了巨响之后，才让山内的炮手过来，下间赖廉又换上布衣，跟在旁边使劲的盯着山内的炮手看，恨不得把每一步都盯在脑子里。
轰的一声！
佛陀开眼！
一帮大和尚东倒西歪，出尽了洋相。但是对于大炮，那真就是没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就是这个道理。
包括站在稍远处铁炮众中的一名短小精悍的男子，都是喜爱非常！
（继续征集山内太郎姓名，但有一点历代室町幕府将军的就不必提了吧，还有义明、义治、义胜这些，不应该和先祖父们一个名字，于理不合。）
30.杂贺众铁炮犀利
阿弥陀如来的真像下，佛郎机铳光辉灿烂。
虽然好像寺院宗教什么的天然和保守固执挂着边，可是本愿寺不同，接受能力还挺不错。铁炮传入就用铁炮，现而今大炮传入了，这些僧官们二话不说。
买买买！
藤原弹正啊，咱们打个商量，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个“大义”，我们也不要你多的，先卖上十个八个的给我们。以后用的好，有效果，那咱们常联系啊！
小平太当然是把手往外一伸，五个手指张开。包括下间赖照、下间赖廉在内的僧官们一看这数字，眉头微皱。
五百就五百！
“非也非也，是五千一座！”小平太收回手，据实报价。
这下这些和尚的脸色就真的变了，一门佛郎机五千贯，两门一万贯，山内家送给本愿寺价值一万贯的大炮。这是啥情谊啊，简直了啊！
“其实这大炮虽号售价五千贯，乃是当年切支丹宣教士前来山内传教时，以五千贯巨资为要挟，向先宰相公索要的，实则在南蛮国中并不如此昂贵。先宰相公最后以滨松开港，允诺传教交换到了这大炮。”
“南蛮人终究不是文明礼仪之邦。”下间赖廉最关心大炮的事。
“所以这大炮在我国委实是价值不菲，且铸造相当困难，每一座都要经年累月方成。即使我山内也不过十余座而已。”小平太反正就夸大着吹呗，山内连青铜滑膛炮都有了，都不太在乎佛郎机这样发射霰弹的大炮了。
“想来这大炮如此厉害，铸造必是困难。拙僧听闻一支铁炮打制完成尚需一月有余，这大炮何止厉害十倍，一年有余也是应当的。”
下间赖照到是自己脑补了一圈，一支铁炮全部弄到好要一个来月，这佛郎机开一炮肯定比十支铁炮开起来厉害。
“所以今次前来，只能先赠予上人两座，等我军筹备之后，后续还会再送两座来！”小平太那语气完全是深明大义。
“下马殿下之厚谊，我院没齿难忘！”显如上人大概也觉得是孟浪了，立刻开口要十门八门大炮不现实，咱们慢慢来。
既然没有办法买到大炮，本愿寺的诸位退而求其次，立刻请求山内家的炮手教导本愿寺亲信的僧兵学习开炮的技术。
以前小平太派人和南蛮商船上的熟练炮手学习操炮术，前后花了一年多，甚至连估算风力，使用铳规铳尺都认真学了一遍。至于什么计算药量，保养火炮那更是不要提了。
学的这么精细，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制造青铜滑膛炮时好直接上手使用，而不是为了使用佛郎机这种相对初级的子母炮。
山内家教这些和尚肯定就不会那么认真，反正你们本愿寺只要学会能打一个一二百米的大扇面就好了嘛！大炮安在城头上，要是织田军攻上来，请他们吃上五轮连环射，又不必要谈什么精准射击的。
凑合凑合得了，还能真的教你那么多呀！
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小平太嘴上肯定尽是好话，就差包教包会包分配了。还故意提高了门槛，要有一点数学基础的，最好还能算写的有文化僧兵来学最好。
教会了一个有文化的僧兵，他不就可以教你们本愿寺更多的僧兵开炮了嘛！你看咱们藤原弹正多么替你们本愿寺着想啊！
大和尚们一听有理，这玩意儿的技术肯定是要掌握在他们这些僧官自己手里的。下间赖廉自然是跃跃欲试，可惜他身为“法眼”，要统帅僧尼，处理庶务，实在不可能分心在这里。
来学习操炮术的僧众他们还要再议一议，不是稳妥人他们也不放心。
“敢问大师，听闻杂贺等众的首领也在寺中？”小平太本来就要去纪州联络杂贺众的，如果这些人就在石山，那就不用劳烦小平太多跑一趟了。
“这不就是！杂贺众佐太夫之子，铃木孙市。”下间赖廉往后几米处一指。
铃木重秀！
只见铃木重秀身量虽矮，但是身形却快，一听召唤立刻快步上前。二月的天气，即使在石山，也有些寒冷。可铃木重秀只着一件坎肩式的红色外套，双臂肌肉明显，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在跳跃。
“藤原弹正有何事？”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男人精力充沛的时候，铃木重秀说话中气十足，刚一开口，前边走着的和尚们还吓一跳。
“没事没事，只是曾听闻纪州众骁勇善战，是故有此一问！”小平太大庭广众的，也不可能说我给你三千两黄金，你立刻抄家伙和织田信长翻脸吧。
而且现在看来小平太是不需要出这笔钱了，本愿寺方面已经雇佣了纪州等众的人马，一旦时机成熟，纪州众就会大起三军，赶赴摄津，攻打织田信长。
“弹正但凡有用得着我们杂贺众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说好说！”
既然碰上了，小平太对这位还有一点兴趣。到底是青史留名的武士，据说他们家在纪州实际占据着一万七千贯（七万石？存疑）的领地，本身就是一方豪强。加上从事这种雇佣兵活动，到处转战。浓墨重彩不敢说，阅历丰富是肯定的。
“想来显如上人已有吩咐了吧。”此刻小平太算是本愿寺的暗中臂助，问话倒不必太遮掩。
“是的，我等皆已应命。”
“听闻贵众，铁炮精熟犀利，有机会到是想要见识一番。”
“择日不如撞日，我家儿郎正有数十人在此！”铃木重秀到是豁达。
想了想，既然人家开口了，小平太也就客随主便，停下脚步。让诸位大和尚先回院，自己留在操场，看看名闻天下的杂贺铁炮众。
二十来个杂贺兵排成三列，砰砰砰砰打了一排枪，果然铁炮使用的极为熟练。配合也相当的顺畅，没有空隙。
“果然犀利！”小平太由衷的鼓起掌来，感觉铃木重秀的铁炮众练的比自己的好。
“可惜了，再犀利也比不上弹正的大炮！”铃木重秀这话里有话啊。
好小子！
在这等着我呢！
31.山内众煊赫上洛
与外表的粗莽完全不同，铃木重秀必是一个精细人！
小平太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谗咱们的佛朗机铳呗。可是前脚那两门大炮已经送了显如上人，现而今再要不仅不现实，也打脸啊。
刚说完的咱们山内也就十来门大炮，显如上人亲自开口要都不给了，这铃木重秀暗示一下就能捞一门，开玩笑了。
再者小平太给本愿寺送大炮那是担着天大的风险，现下在日本掌握大炮铸造技术的有且只有三家，山内、北条加大友。有大炮的当然就多了去了，只要肯给传教的，威廉那是大手一挥就给你送一门佛郎机。
虽然大铁炮，也就是大筒那玩意儿，堺、国友、杂贺的铁炮工匠都已经学会铸造，但是距离真正的大炮还有一段距离。
一旦本愿寺的大炮被织田信长见着，那不用问，织田信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山内家！
这也是小平太完全不给本愿寺提供炮架、炮车和牵引车的最重要原因，你好好的把大炮就放在石山城守城，别带出去瞎闹。就算等一两年之后本愿寺研制出了可以随军携带的炮车，那时候山内和织田氏什么关系就很难讲了。
往深里说，假设你是本愿寺显如、下间赖照或者下间赖廉中的一个，已经见识到了大炮的威力。你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给他打造炮车带着他到处浪，还是集合自己领内的能工巧匠，去仿制一样的大炮？
这个应该不至于有争议吧？
自己悄悄学习仿制，不受制于人，不香吗？
“听闻杂贺有能制造大筒的名工？”小平太没有接铃木重秀的话茬，而是改问其他。
“那是自然！我杂贺铁工，天下首屈一指！”说到这个铃木重秀自然是自豪的。
纪州地方的铁炮工匠算是日本第一波学会铁炮制造的工匠，萨摩的铁匠刚学会铁炮的制造，纪州的铁匠就上赶着过来求学了。
小平太那会子坑了松平家康上千贯的大筒，松平家康用的就很香。后来包括织田信长在内就都弄了几个使，在防守的时候确实挺不错的。
大号霰弹枪嘛，打的不远，可是喷子这玩意会喷就得了。往城门口一丢，谁过来冲城门就给他来一下子。之前反对松平家康的酒井忠尚，可不就是吃了一个猛地，那人都没形了，反正最后就落一个火化的下场，连首实检都免了。
现下里杂贺众就有抱式大筒，鬼畜一般口径的火枪，啧啧啧……
“杂贺铁工自然厉害，怕是用不了一二年……”小平太看着正在收拾佛朗机铳的僧兵。
由于没有任何安置部件，八个汉子用草绳反复捆扎佛朗机铳，然后用四条大扛抗着大炮往城内走。一千来斤的大炮，搬运极为不易。就算安置在大车上，也不是那样容易移动的。
小平太看着他们折腾，当然不是为了看他们的艰难，而是不无猜测的和铃木重秀暗示。杂贺的铁炮工匠本身就有铸造大筒的经验，加上也是打制铁炮的好手，佛郎机铳还不是那种气密性强的大炮。
指不定小平太给了杂贺众一门大炮，要不了两年，纪伊杂贺的那些山头上就都安上了佛朗机铳了。
或者没有弄出佛朗机铳，而是改成隔壁大萌的那个佛郎机神枪。就是铁炮加长加粗，然后后面开个口，做成微缩版的子母炮。这玩意儿从铁炮改过来一丁点儿难度都没有，就是个思路的变化而已。
可不得防着你们这群杂贺的铁匠嘛！
“哈哈哈哈哈，杂贺众强些，难道于山内氏毫无好处？”铃木重秀当然怀着得了你的佛郎机，我回家也弄上几个玩玩的心思，但他说的敞亮，并不遮掩。
“好处嘛……”要不是指望你们去坑织田信长，山内家至于出来撒币嘛。
“弹正是天下闻名的才智之士，一时的利弊比我这粗人算的清楚。”
铃木重秀不愧是大阪左右无双之大将，捏住了一个关节！山内家希望畿内有人持续的恶心织田信长，拖住织田信长扩张的脚步。
小平太出现在石山就很说明问题，山内和织田已经出现裂痕。但是山内囿于某些原因，不方便和织田立刻翻脸，还要在表面上保持同盟关系。那么就需要其他的人跳出来，想要这些人蹦跶的够久，山内家不可能毫无付出。
“就算为了结交像孙市你这样的豪杰，也是应当的！”小平太索性说句漂亮话。
“谢过弹正！”铃木重秀二话不说就往下跪。
小平太赶忙来扶，要是往以后的军记物语里，这一幕保证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藤弹正恩义相结，杂贺众孙市倾心。
此间略过，小平太立马传信回山内，让留守在府中的七规设法再拉一门过来给杂贺众。至于哪天拉到杂贺，这个不保证，起码几个月再说。给本愿寺的借口也好说，雇佣这帮人干织田信长啊！人家不要金子要大炮，我能咋整。
往后的日子里，山内氏的炮手就在石山城教导本愿寺精选出来的几个僧众。下间赖廉和铃木重秀每天不管多忙，总归会抽空过来看一趟。只要来了，就一定会亲力亲为，山内的炮手怎么教，他们就怎么做。
一点儿没有什么烦躁和不满，求知若渴的样子，小平太看了都感动。
时间过得也快，一骑快马进入石山城，带来了下马山内太郎上洛的消息。经过了二十天的行军，山内氏煊赫至极的一万五千大军通过濑田桥到达洛阳。
虽然这不是山内军第一次进入洛阳，在织田信长上洛时，也有数千山内军一同上洛。但是人马过万无边无沿给人带来的震撼绝对比几千人来的强。
而且这一次山内家菁华尽出，甲信精兵天下称雄，光乘马的武者就有超过二千骑，这样规模的骑马队伍即使是织田信长也要凑吧凑吧才能拉拢起来。更不要提还有超过二千众的铁炮足轻，转战东国，威名赫赫。
洛阳城内无人不知，这天下果然还有同岐阜弹正一样强盛的大大名！
32.信长备选五嘉名
下马太郎上洛，朝廷与幕府自然是要郑重对待。
已经担任了武家传奏的纲利伯父和幕府代表细川藤孝出城至濑田桥相迎，次后织田信长任命的京都三奉行，佐久间信盛、木下秀吉、村井贞胜也出城相迎。
场面盛大，隆重至极，织田信长先期在洛阳集结的六千大军列队引带山内军进入洛阳。街边都是围观的洛阳百姓，均被山内兵马之盛而触动。
按理说，诸侯之兵，尤其还是数量高达一万五千众的大兵，不应该这样进入洛阳的。但是一方面是山内太郎身份特殊，二来是织田信长未必不含着把这支大军拉上去一道干仗的心思。
足利义昭十分乐意宝贝儿子带兵上洛震慑“宵小”，织田信长又毫不反对，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廷自然也不可能有反对的意思。
大军进入洛阳之后，在山内邸就地下营的乃是紧要的旗本一二番队八百人，其余各队人马沿朱雀大街驻扎，分布于京内诸寺院和诸武家馆舍。另有一千余人就驻扎在二条御所之外，织田信长到底没有肯让大军进入二条御所。
随后山内太郎向朝廷和幕府各自献上黄金千两，朝廷另外加给白米千石，彩绢百段。幕府加给铁炮三十支，骏马十匹，太刀一对。
虽然在信长入京之后，朝廷和幕府的待遇都相对好转，起码信长把地方上的部分御料所还给了朝廷和幕府。加上时不时的奉纳，日子已经改观不少。
现而今山内上洛，等于在年后又一次大撒币，洛阳人等各个欢欣。
随后又在和织田信长通报之后，向洛阳宣布，在山内太郎在京时，为了庆祝山内太郎元服之礼，将大办粥厂。不限量不限人，只要是洛阳的百姓都可以过来吃，从早煮到晚，管饱管够。
邀买民心之意甚浓！
但是山内太郎就是下任将军，邀买洛阳民心又合情合理，完全找不着错处。
最后织田信长不仅爽快答应，还代表禁里官家那位，以那位的名义捐赠粮食二千石，一道办粥厂。在名义上压山内太郎一头，还故意邀请亲王等人出面。
双方在面子上的较量，总有些味道在里面！
“太郎进前来些，不意又长高了许多。”足利义昭对山内太郎表现出相当的慈爱。
“儿臣在信浓也时常思念父亲殿下。”山内太郎虽然与足利义昭并不亲昵，但是父子的名分在这，也表现的恭敬有礼。
现在山内太郎长大了不少，不方便再坐在腿上抱在怀里了，所以山内太郎就坐在足利义昭的身边。原本还是和织田信长相对而坐，现下到是坐在了织田信长的上首。
“你此时来正好，洛阳花渐开，东山风物正好，择日你我一同去赏看罢。”
“儿臣正有此意。”
“招待下马殿下之事，已然全部交由明智十兵卫主持，请殿下放心。”织田信长手下没有熟悉武家典仪的武士，只得把明智光秀从滋贺郡召来。
“便依弹正！”这种事足利义昭没必要驳信长的面子，何况明智光秀也是体己人。
“听闻洛阳蹴鞠甚为精彩。”山内太郎到是多提了一嘴。
“这事容易，立时可办。”
倒不是织田信长夸口，在洛阳就是这一个好处。但凡是歌会、茶会、和诗、汉诗、蹴鞠、马球、相扑、弓艺……只要能想到的这年头的文艺之道，都可以在洛阳找到熟手，要想看立刻就能看。
上洛的第一次觐见到是和气融融，既没有谈什么正事，也没有定什么章程。只是本着增进友好的原则，聊了一会子。
剩下的就是接连三日的盛大欢迎招待，包括茶会歌会在内，白日里饮宴不歇，傍晚入夜还有雅乐欣赏。这里多夸一句，大量的唐代和宋代宫廷雅乐如今都由这朝廷公家保存延续，称得上极为完好，一板一眼，唐玄宗李隆基听得是啥，山内太郎现下听得就是啥。（传到现代已经有所改变）
最后终于开始谈及最为重要的元服礼。
加冠的乌帽子亲自然是织田信长，这个不要提，作为幕府执权，天底下没有比他还要合适的武家贵族了。但是理发役稍微争执了一番，织田信长认为可以邀请一位殿上公卿，帮山内太郎理发，以示郑重。
山内家一开始以为会是没落的三管四职中的某一位，像是已经和织田信长家臣差不多的京极高吉，或者是此刻投靠足利义昭的斯波义银。这位试图恢复权力的尾张守护，在被信长追放之后终于求得了赦免，现在算是足利义昭养的食客。
至于细川藤孝，到是山内家最乐意的人选，既是山内家的女婿，又是幕府重臣，来为山内太郎剃头最完美不过。
这一点虽然双方有争执，但是却解决的很快，一个人剃额发，一个人绑小辫，分工明确，两边都占着。
足利义昭当年的元服加冠礼是在越前由朝仓义景主持的，彼时义昭不是将军，朝仓义景算得上地位尊隆的御相伴众、越前守护职，十分合适。
朝仓义景还特别帮足利义昭从当初的义秋之名改为如今的义昭，昭乃中兴光大之意，委实是比之前的秋来的好。
而更之前的足利义辉，也是在流亡中于近江坂本的日吉神社（日吉大社）祠官树下进行元服之礼。为其加冠的乃是南近江守护职，幕府相伴众六角定赖（佐佐木定赖）。当时由六角定赖为足利义辉取名为足利义藤，取坚韧柔长之意。
既然有先例，山内太郎的名字自然是交由织田信长来决定。如今双方还是和和气气的坐在一桌上吃酒的盟友，信长当然不会不告而自取。
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名字，山内家都会认可的。反正名字又不是不能改，这玩意儿在日本改来改去太正常了。
说句难听的，立花宗茂不一定能把自己的二十四个名字全部都报出来！
信长送来了五个备选。
主绪人世，统承先王曰统！
从人从言，取信万民曰信！
光明亨通，能绍前业曰光！
维其有章，所以明情曰章！
功卒业就，安民立政曰成！
（搞得有点像谥号，大家海涵。）
33.何不示敌以之弱
信长的手札送来，包括留守京都的一色宫内在内的重臣们都集合了过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到底也算大事一桩。
山内邸现在就是大兵营，里外住了上千人。天气也不凉了，春风和煦，大家索性就在庭院边的廊下讨论。和士兵们生活在一起，算是山内家几代当主的好习惯。
山内义治可以记住超过四百名旗本的名字，山内义胜也不遑多让。在拉拢自己的家臣这方面，两个人那都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高手。
自然而然的，山内太郎也乐于亲近这些直属于自己的家臣，忠心于自己的旗本越多，山内太郎的权势愈强。
大家或坐或站，林林总总的以山内太郎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怕不是有数百人。
“大家议一议吧。”今川义亲留镇府中，山内主计资历最老，自然由他主持。
“这个统……是才故去的若狭守护武田大膳大夫（义统）的用字吧。”
“还是前尾张守护斯波治部大辅（义统）的用字。”几个人对第一个字似乎很不满意。
“信的话到并非不可，就是武田甲斐守（义信）用过……”
到没有人在意这个信也可以当做是织田信长的信，毕竟现在不是赐字，所以“信”与“信”在理论上不同。
但是武田义信才被山内家攻杀，现在山内太郎取名叫足利义信，怎么看都觉得忌讳。反正就是哪里觉得不爽，不好用。
“那光呢？”细川采女提着纸，感觉光好像还可以。
“新罗三郎用名就是义光，我山内乃是八幡太郎公之后。”一色宫内对这个还比较敏感。
“那章？其实彰也不错。”
拿起笔来，细川采女把两个字写了下来。几位连判众大臣们看了一圈，想了想，祖上也没有什么用章字的。
这个待定之后，最后是成字，这个字充分显示了织田信长手下没有通晓室町幕府历史的大臣的窘迫。
因为八代将军足利义政的原名就是足利义成，由于七代将军足利义胜早死，他便被幕臣们拥立为将军。也就是说室町幕府的系谱上是有将军叫足利义成的，只不过后来改名字了而已。
这个字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被抛弃了。以前苗字是山内的时候，那和将军重个名也无所谓，毕竟将军还经常把自己的名字下赐给臣子。可现在山内太郎元服之后就将采用足利苗字，再和先祖父重名就很不恰当了。
一圈看下来居然只有一个“章”字还算凑合可用！
这是山内家诸臣的看法，但是既然来了洛阳，就要考虑织田信长的意思。信长虽然送来了五个字待选，但是未必不是希望山内家把“信”字选中。
反正这个“信”在明面上绝对不是织田信长的“信”，乃是拣择佳字时山内太郎自己选的！
可是用信的话，山内家心里有点疙瘩。而且疙瘩还挺大，不能接受。
“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又克明克类，克长克君，敎诲不倦曰长。”正当大家在犹豫时，照旧跪坐在细川采女身后的真田昌幸突然开口了。
“长？”众人纷纷看向真田昌幸。
“既是佳名美字，又可……”真田昌幸没有说完。
意思倒是很明确，“长”是织田信长的下字，如果用了，那织田信长心里肯定就和三伏天吃冰镇西瓜一样爽。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织田信长多大的面子，下任将军叫足利义长，牛批不？厉害不？
面子上那真就是大得没边了！
“唔……这……”大家都知道没必要在取名这种事情上恶了织田信长，但是“长”字真感觉有点像是倒贴织田信长了。
“虽然并无不妥，但是终归是岐阜弹正的下字。”山内主计当然知道真要用的话，肯定不会有人多嘴说什么这是织田信长的下字。
可架不住这字真的是织田信长的下字，山内家这样子会在气势上输给织田家的！
“总比信来的稳妥。”真田昌幸挪到人前。
“再者，示敌以弱，军学要略。”这一句真田昌幸说的声音极低，就身边的几人听清。
在座的诸位连判大臣，哪个心里不清楚，按照现在的趋势来看，织田信长迟早骑到幕府头上来。只要山内太郎继位，这个矛盾就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了。
既然山内和织田必然有一战，咱们山内干嘛要争这一口气？反正按照规矩，一旦继位担任将军，就要改名。到时候再选一个新的嘉名即可，简单至极的事情。
“倒是有理。”细川采女率先表示支持。
“或许将来还可以做文章……”山内主计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将来翻脸了，就可以宣传成织田信长逼迫山内氏接受的这个名字，用以激励山内军的士兵同仇敌忾。将来要是胜了，军记物语上就可以又把织田信长的骄横添上一笔，把山内太郎坚韧不拔大加渲染。
一帮老阴比小声议了一圈，感觉还行嗷。
虽然是给山内太郎取名字，但是山内太郎自己没有什么决定权。他坐在中心听了一圈意见和选择，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足利义长”，没有表示反对。
那到此为止，山内家表示可以接受“足利义章”的名字，同时还主动提出，“足利义长”这个名字也是可以接受的。
回信送到织田信长处，织田信长身边也是一圈谋臣猛将环绕，自然不缺乏出主意的人。当看到山内家选择“足利义章”时，他好像并不奇怪。山内家一帮老顽固抱残守缺，时刻以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的身份自傲。
惯是看不起小门小户的，尤其是山内主计当年那视死如归坚决不嫁山内女的模样，织田信长可是领教的清清楚楚。
心里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章”毕竟是自己拟选的，山内家也算给面子了。可翻到第二张纸的时候，信长反而有些神色变幻。
山内家这是吃了**药了？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起来？
34.足利义章以立世
织田信长摩挲着下巴，在揣摩山内家这么好说话的原因。
叫足利义长自然很好，织田信长其实真没啥意见，内心还相当的美滋滋。到底是山内家，家里的明眼人还是多的，知道打不过我织田信长，愿意低头。
“难道是山内家已经认了命，将来就准备做一个虚君？还是故意如此这般，麻痹于我？”信长的脑子里有点乱，这山内家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这里都能耍花枪。
足利义长这名字，比之足利义信还要赤果果的拍织田信长的马屁。要是在某些不知道内情的人眼里，看出来的东西真指不定变成啥样了。
咱们织田信长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子了！从尾张四郡之地起家，内外交困，兄弟背弃，妻舅相杀，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当初今川义元四万五千人向山一样倾轧过来，还不是被织田信长舍命化解了。
到现而今雄霸畿内，混一浓尾，足足百万贯的巨大家业，天下第一的大大名，是白来的？都是一刀一枪，用命搏来的，就算有运气的成分，那织田信长本人的奋斗也是实打实的。
我不吃你这一套！
“山内如此识时务，到是从未想到。”此刻织田氏的笔头家老乃是林佐渡守秀贞，以清须城主的身份引导山内大军上洛，此刻自然也在洛阳。
“确实是不曾想到的，居然主动提出用长为名。”次席家老则是负责陪同招待任务的佐久间右卫门尉信盛。
信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和山内家最后因为幕府制度而翻脸的几率相当大！织田信长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现在他周围还有几个跳梁小丑没有弄死。他需要稳住山内家，等他腾出手来。
天下的霸主只能是他织田信长！
“下马殿下如此识时务，真是人中龙凤啊！”木下秀吉在末尾，但是依然名列重臣之中。
“怕不是藤原弹正的策略吧！”柴田胜家也不是猪武士，破瓶柴田也不是光靠一身肌肉的。再者小平太智略，柴田胜家见识过不止一次，很是敬佩。
“小平太吗？”织田信长念叨了一句。
“怎么这次小平太没来！”信长突然意识到，作为山内太郎的傅役，小平太居然没有参与此次的上洛。
“确实未曾见到藤原弹正！”大家转了一圈，这几天根本就没见着小平太。
“唔……”
天下皆传的东国无双之智将姊小路纲家居然没有出现，但是山内家却这般提议，难道是小平太隐没在幕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胜三！仔细派人去查，小平太到底在不在山内家的行列！”小平太一肚子的坏水，织田信长从来不敢小觑。
森长可听了命令，立刻出去吩咐在京中的织田方各处桩脚，设法探听小平太的具体位置。
“那殿下准备？”丹羽长秀小心的询问。
“五郎左，你亲自去山内邸，告知下马太郎，章字甚好，便用章字！”
……………………
足利义章这个名字还真是各方都没有想到的，山内家出招，织田信长不接，看戏的发现两家你侬我侬。都以为会是一场起码能拍十六集的狗血阴谋谍战官场大戏，结果一来一往半天就决定了。
既然当事人都决定了，围观的还能咋样。最后官家正亲町派出了诚仁亲王出面观礼，算是给足了织田信长和室町幕府面子。公卿中的劝修寺、菊亭、一条、二条等皆来观礼，武家大名中的江北守护浅井长政、河内守护三好义继、丹波守护波多野秀治、丹后守护一色义道等也都亲自前来或者派遣使者观礼。
典礼在二条御所本丸御殿中举办，观礼者足有数百人。细川藤孝为山内太郎剃额发，菊亭晴季为山内太郎梳辫，最后由织田信长亲自加冠。
山内太郎自此以足利义章之名立世！
在此之后，朝廷便下旨将足利义昭叙任至从二位右大臣兼权大纳言，足利义章则叙任御马监御马助，兼左近卫中将，升叙从三位！
在将来的江户德川幕府时期，将军的嫡子在十岁八岁就叙任从三位的也不多见。而自室町幕府建立以来，足利义章乃是第一位以冲龄叙任从三位的将军继承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室町幕府的威权算是在这一刻无限拔高。
加上足利义章小小年纪，却英姿伟珏，有父祖之气象。身材上继承了父亲山内义胜一米六八的好基因，现在就已经达到一米三的大个，看起来就是大人一个。
织田氏山内氏的亲密同盟在这一刻看似牢不可破，两者之间合作无间。第二日足利义昭领衔，带着织田信长和足利义章前往皇居禁里谢恩。殿上那位还好生勉励一番，希望诸武家依托幕府同心协力，荡平乱世云云。
而后织田信长则盛情邀请足利义章去往堺游览，小平太预估中的刺激小孩，说什么三好三人众罪大恶极之类的居然没有发生。
既然是去堺游览，山内家的诸位自然不好推辞。包括细川采女等人都没看透信长这一步是什么意思，反正只要不去打三好三人众就一切好说。
堺是天下第一繁华的大都会，信长招待足利义昭一行人去游览一下也很符合待客之道。而他则以军务繁忙为由打马回岐阜城，拣选尾张美浓之众，以及让三河弟弟松平家康带兵五千前来助战。
陪同足利义章去堺的是明智光秀和细川藤孝二人，消息传到本愿寺时，小平太还茫然了一阵。信长还真就是大好人？只是让山内家过来玩一圈？
不过既然本愿寺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小平太索性先不去朝仓家，而是准备暗中汇入山内家的行列，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山内军自洛阳出发，沿着淀川一路行军，本来就要拐弯到石山附近。小平太心想着在石山惹人嫌疑，向显如上人告别以后，先期赶到堺，等待山内家大军的到来。
1.小谷立雪一日夜
时针拨动到两个月之前！
浅井长政自岐阜回到小谷城，还是按照对织田信长的承诺，向江北豪族们发出明年二月末至三月初向小谷城集合，发兵一万帮助大舅哥织田信长去攻打三好三人众的命令。
自然而然的江北豪族们以赤尾清纲为首，对此事表示了相当的不满。几个月前才刚刚为织田信长提供大量的夫役去往洛阳修筑二条御所，民力本已疲惫，现在又要出兵去助战。
当年上洛时答应的两个郡，最后就到手一个，这点新领地怎么够大家分。这也就算了，起码见着肉了。虽然分的不多，但好歹雨露均沾。可随后织田信长那真就是没完没了，今天要助战，明天要夫役
江北豪族们觉得受到了伤害！
但是浅井长政既然发话了，织田信长咱们现在又惹不起，还是暂时低头继续跟着干吧。能咋办，织田信长的手臂比咱们江北所有人加起来的腰还粗。
就他们这一万多人，还不够织田信长塞牙缝的。以卵击石的事情大家可不会去做，谁做谁是傻子。
“殿下，有人求见！”一名近侍入殿禀报。
浅井长政还未答复，那人居然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屋外的白雪反映着光，照在那人平静的脸上。
“原来是式部啊！请坐吧！”看清来人，浅井长政并没有逐客，也没有怪罪守门的侍从们，而是请那人坐下。
“拜见备前殿！”那人也不避嫌疑，走到浅井长政的对面，躬身行礼。
吩咐侧近的近侍都退出屋外，关上障门，整个房间只剩下这两个男人。
“此时此刻，式部前来如果是为了讨一杯热酒喝，那十分欢迎，至于其他就不必提了！”
“哈哈哈哈哈，在下既要喝备前守殿下的热酒，还要告诉殿下何为自救之道！”来人开口大笑，摸了一下唇上的胡须。
“我浅井氏安如泰山，有何须救！式部不必狂言！”
“昨日纳夫役，今日调战兵，明日怕不是要号令小谷，一匡江北。”来者反身一指门外，指着小谷城上上下下。
“……”
沉默了，浅井长政不再答话。来者所言何尝不是他所顾虑的。织田信长对浅井氏的索求愈加频繁，也愈发毫无遮掩起来。虽然他浅井长政是江北守护职，但是在织田信长面前和一个下臣几乎毫无区别。
“还请备前殿三思啊！”来者大声吼出来，一下捶打在地板上。
“……”浅井长政还是不答。
看出了浅井长政内心中那无限的纠结，来者知道不必再多说了，浅井长政一时之间难以立刻下定决心，还需要有更大的助力。
“在下去去就来！”来者毫不犹豫的就离开。
浅井长政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却没有出声。站起身来往前追了几步，看到来人大步流星的走出本丸御馆，头也不回。
江北的大雪纷纷扬扬，积雪已有二三十厘米厚，即使是小谷城内的道路上有人打扫，很快也会再度被覆盖。加上江北直面着西伯利亚冷气团带来的寒风，落雪打着卷儿飞舞。
洁白的街道上只留下那人的脚印，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小谷城京极丸居馆，浅井久政的住所之外，浅井惟安正准备熄灯服侍浅井久政睡下，天色已黑，冬夜也没有什么业余活动。
刚想关上门，却见到一人恭敬的站在雪中，请求拜见浅井久政。
“请为在下向竹生殿通传！”
“不知大人是？”
“在下土桥式部大辅景镜！”来者言语和煦。
浅井惟安面色大变，朝仓景镜乃是越前朝仓氏的重臣，大野郡司，这样的大将来到小谷城，肯定是有天大的关节。
道了一声稍等，浅井惟安立马回身去往屋内禀报，但是浅井久政的回复居然是他已经睡下了，而且此刻的浅井氏家主乃是浅井长政。如果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去本丸求见浅井长政。
朝仓景镜也不着急也不生气，让浅井惟安回报，请浅井久政好好休息，他可以在门口等着，等到浅井久政明天起来再见。
夜寒正深，风雪愈大！
本丸和京极丸中的浅井长政以及浅井久政都没有睡，静坐在烛火前，两个人此刻哪有什么睡意。都在深思，都在看朝仓景镜的决意。
没多久，静候在雪中的朝仓景镜就成了一个雪人，大雪很快将他浑身染白。可朝仓景镜纹丝不动，依然静立在门前，等待着浅井久政的召见。
这样的冰寒，即使是穿着厚衣走在外面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而朝仓景镜居然就这样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式部还没离开吗？”浅井长政和浅井久政虽然身处异地，但是问的话却是同样的。
“没有！”
第二日天亮，朝仓景镜已经在冰雪中足足站了六个时辰，还是屹立在京极丸浅井久政居馆的门口，与四周的雪白化为一体。
浅井久政其实一夜未睡，一直就在门口守望，希望朝仓景镜知难而退。结果朝仓景镜的意志居然坚韧到这般地步，足足在门外站了一整夜。
小谷城内的赤尾清纲早就得知了此事，也正是由于他的助力，朝仓景镜才能直接进入浅井长政的本丸居馆。他本身也在犹豫之中，现在看到朝仓景镜这般，终于下定了决心。
家臣之首的赤尾清纲悄悄进入京极丸，面见上代家督浅井久政。虽然当年就是赤尾清纲带领一众家臣逼退浅井久政，但是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太重的硝烟味。
“已然决意如此？”浅井久政坐在榻上，没有闲话什么。
“事已至此，唯有死中求活！”赤尾清纲全身倒伏在地上，向浅井久政大礼跪拜。
“知道了！”
“请式部入内一晤！”浅井久政吩咐一直守在一旁的浅井惟安。
此时此刻，朝仓景镜已经在京极丸居馆前足足站了八个时辰，他终于打动了浅井久政，得以进入京极丸居馆，亲自面见浅井久政，陈述厉害！
（根据笔者回忆，此事应记载于浅井三代记，本人持中立态度，不保证真实。）
2.此处名唤姊妹川（为姚雨言加更）
“与三！”
策马前行的织田信长呼唤身后的一名武者。
早就习惯了戎马倥偬的生活，甚至能在马上休息的织田信长行军大半日，不见一点疲态，还是神采奕奕。
听了召唤，驱动战马跑来的原来是森可成。作为美浓金山城主，此次织田信长点选尾浓两国大兵，自然是要带上他的。
而且森可成乃是在稻生原合战都对织田信长不离不弃的铁杆支持者，信长带在身边用的极为放心。现在自然也有要事嘱托，忠臣办事总归放心的。
“殿下！”森可成答应的很大声，标准的武士形象。
“马上我出阵摄津，美浓和尾张问题不大，但是江南新附，六角氏的余孽始终未平。别人我放心不下，你能为我看紧江南嘛。”织田信长果然是有任务要吩咐。
“臣必尽全力！”森可成也不说什么一定没问题，反正就是全力以赴。
“好！那你先带千人前往宇佐山城。盯紧甲贺，兼顾江南，要是京都有变，你与留守京都的（村井）民部一道处理。”
森可成一点废话都没有，二话不说就是办事。带着一千人从大队分开，疾驱宇佐山城，作为织田信长监视江南地区的一个大钉子，为织田信长看门。
不过他走了，到是把长子森可隆留在了信长身边。倒也不是什么人质不人质的，把儿子留在信长身边，要是信长有什么命令传过来，儿子来报信那肯定不会出什么差池。
没有电台电话，还不是这样的亲信作为联络人最放心。
把森可成派去江南之后，信长盘算了一下，基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尾浓的老家四面八方都是自方势力范围或者盟方势力范围，而且还留了些人马驻守，问题不大。江南有人看着了，伊势的话他那个弟弟北畠信具虽然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但起码忠心到不成问题。
不指望他能打仗，指望他守好地盘就拉倒。
三河的话，松平家康带着五千人现在从军，隔壁的东三河国众是山内的臣从，也没有问题。江北的浅井长政已经答应派人助战，京都的足利义昭被村井贞胜看的死死的，关在二条御所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到是越前的朝仓义景他有一点不放心，如果朝仓义景从琵琶湖的西岸朽木谷通过，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洛阳。
朽木元纲这个人，织田信长不怎么了解，不知道个人品行如何，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心之辈。而且他对信长表示臣服也只是因为他是足利将军家的奉公众，足利义昭让他表示降服，他就就坡下驴罢了。
“去传五郎左过来！”想了想，织田信长感觉还是要预警一下。
丹羽长秀作为织田信长的女婿，在织田信长眼里自然也是可以信用的大将。这次去摄津不可能一天两天就把仗打完，三好三人众的大军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摧垮。所以把丹羽长秀派出去警告一下朽木元纲也不会影响大局。
“殿下有何吩咐。”在后阵小荷驮队的丹羽长秀来的也快。
“去一趟朽木谷，敲打一番，但也不要太过。”虽然要敲打，但也不能真把人推到朝仓义景那边去。分寸要把握好，没脑子的去办不成。
“明白！”
“带五百贯去！”信长想了想，这时候不能小气。
“好，这就去！”丹羽长秀就在小荷驮队，军资金里取五百贯轻而易举。
拿了钱，就带着几个随从和大队人马分道扬镳，赶去完成织田信长的主命。现在整个织田家臣团处于上升期，办事效率又高，内部也有良性竞争，很有活力。
安排了两员大将出去，信长估计了一下周边已然稳妥，山内家在堺的一万五千众，他还有更深的安排，此刻不提。
“殿下，小谷殿遣人送来消息，已经在小谷集结大军，两军汇合点选在何处。”森长可送过来一封浅井长政的书信。
“使番在何处？”信长打开信，对于浅井长政顺从他，带兵前来助战很满意。
“来使远藤喜右卫门尉直经！就在队前！”
“传！”
信长看到信函不长，主要就是说江北人马已经在集合，织田信长怎么一个安排？是浅井军直接去观音寺附近与织田军汇合，还是织田到小谷来，捎带上浅井军。
信的末尾很自然的添了一句，阿市顺利产下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备前已经集合人马于小谷？”面对远藤直经，织田信长由于刚刚阿市的好消息，面色很和悦。
“是的，我家主公正在小谷集合人马，前来询问殿下何处汇合？”远藤直经是浅井长政的近臣，亦是孔武有力的武士，回答问题不卑不亢，吐字清晰。
“既然阿市诞育，那便在小谷城南汇合！”
想了想，不过是多走半天的路，信长也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妹妹了。又想到浅井家如今已经三个女儿，大女儿茶茶好像已经七八岁了，是不是可以挑个儿子结亲之类的。
索性就去一趟小谷，反正浅井长政这样恭顺，将来统一天下之后，作为自己的妹夫，起码要给他一国的安堵，好好对待。
把得了口信的远藤直经支派走，织田军便稍稍改变行军方向，折向往小谷行军。
其实信长也有点私心，他浓尾两万雄兵，刚刚让森可成带走一千，还有一万九千，加上松平家康五千，全军二万四。这样的大军到小谷城下晃一圈，也能够让心中怀有不满的江北国人安稳些。
二万四千大军在手，我织田信长哪里不能去得？
当年桶狭间的时候我就千把人，我还敢横着走，现在两万四，谁能挡我？
自忖万无一失的织田信长心下安泰，诸军在侧，自然是胆气昂昂。过了中午，先手的坂井政尚派人到本阵询问，是不是要择地扎营。
大军先手从凌晨五点出发，走到午后已经很是疲累了，应该扎营，信长想了想便同意。但是由于进入了浅井领内，还是向浅井长政发去消息，以作告知。
信长正准备落笔，便随意的向左右问道。
“此处是？”
“回禀殿下，那便是横山城，前头不远的河川唤做姊妹川！”
（有姊川就有妹川，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