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力促义昭下决意（为昨日仗剑加更）
由于朝仓景健援救槙岛的六千众大军在遇到织田信长之后几乎是一触即溃，信长夺取小滨真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朝仓义景这下真紧张了，织田信长都已经打到脸上了。于是不再委派一门众大将出阵，而是亲自监押两万大军，旌旗招展，出一乘谷与织田信长争锋。
两万大军在三万织田军的强势压迫之下，才刚刚下营的当晚，就有五六百众溃散奔逃回越前。朝仓义景刚想阻止，一眨眼的功夫前波吉继就出营投降了织田信长。
消息一传开，诸军大哗，鱼住景固，山崎吉家等人鼓噪下山，投降了织田信长。朝仓景健。朝仓景镜等一门大将则是各自拥兵往本领退却，二万大军转瞬间就化作了虚无。
朝仓义景也被乱军裹挟着往一乘谷退却，织田军长驱直入，现在估计已经赶到一乘谷，开始进行围城作战。
“何至于此啊！”山内主计怎么都想不到。
真的是想不到，完全超出他的预想，怎么说来都是三万大军，二十五万贯家业的越前太守朝仓氏说败就败了！那些年朝仓宗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时候，山内家还搁信浓的山里打转。朝仓军打进江南，拥护将军的时候山内家更只是一个乡下的土豪。
明明天下传扬，世人共知的豪强大大名朝仓氏怎么就这么菜！
姊川合战，一万五千人打三河众五千，如果说三河众团结一心，耐苦战，能肉搏，朝仓军败的也不算太冤。琵琶岛西岸六千人被信长两万来人针对，那输的也正常。
怎么到了刀祢坂，两万号人，对七拼八凑的三万织田军，就这么不堪！居然还有人临阵投敌！这不就是卖主求荣嘛！
“败的太快了！太快了！真的太快了！”纲良叔父也实在是想不到。
“诸位，岐阜弹正信上可不止说这一桩啊！”小平太虽然早就知道朝仓比浅井还废物，但是没奈何家里没人信啊！
当初小平太就说最好先拉一把石山本愿寺，再拉一把其他的杂鱼。可包括山内主计在内的诸位连判众都认为一向一揆不足挂齿，还是朝仓家看着最靠谱。
朝仓宗滴那名声真是从东国传到西国，被大家称作“军神”！九龙头川一战，摧垮三十万一向一揆大军，真称的上一句古今无双！
结果现在朝仓义景都被织田信长揍到家门口了，这才发现朝仓家是个弟弟还有什么用？
“岐阜弹正要本家出兵五千，前往长岛助阵啊！”小平太已经没有什么心气再去追究什么，讨论当初的对错。现在应付织田信长才是要紧中的要紧。
是的，没错！信长不仅过来显摆自己在越前取得了大胜，眼看着就要把朝仓义景给摁死了。还以幕府之名发来援军出兵要求，让山内氏出水陆兵五千，帮助还没收拾完的尾张北势之兵包围长岛。
真的就是赤果果！
你们山内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我现在马上就弄死朝仓了，不再腹背受敌。十万大军须臾之间就能汇集，跟我走还是跟一个行将就木的幕府走？
“岐阜弹正难道不怕……”细川采女不是很懂信长的操作。
现在这个局面，还来撩拨山内家，让明摆着隔阂和矛盾日益加深的山内家响应他的号召，去长岛镇压一向一揆。
这难道不是等于把山内家直接放进尾张腹地嘛！
不知道信长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义兄有没有想过，现在是什么时候？”小平太放下信，坐在后面的一色义有和山内义保一起看了起来。
“元龟四年七月初五啊！”细川采女楞了一下。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是何人治世？”
“自然是槙岛的殿下治世！”
“那便是了！现在是公方殿下治世，自然就是岐阜弹正这个幕府的执权治世！如今幕府道统在手，号令不臣！山内从与不从，都非善果！”
“山内不发兵还无理了？”细川采女显然已经转过弯来。
“是的！岐阜弹正现在是以幕府的大义，要求我等去镇压尾张之骚乱！”
五千人去了尾张，深处织田信长数万大军之中，前后都不是自领，长岛也不是十成十的盟方。后援不继，兵粮受制，几乎就是死地。
五千人要是不去！很好！你们山内家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尊奉幕府的诏令！也是猪狗不如的恶逆反贼！
选吧！
随你怎么选！
我织田信长马上就腾出手了，等你们山内家筹备好粮草，集合了人马，这边朝仓也就完蛋了。
趁我现在还掌握着天下大义，请你们山内家吃一发讨伐令，你足利义章别说什么输赢，在你起兵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个“贼”！
或者你们山内家陷入混乱和疑虑更好！我织田信长都不用回尾张，柴田胜家输归输，两万多人也就丢了一二千。尾张又是我的老家，士民殷附，你能三五天打穿我一国？
想得美！
正好给我时间去会一会三好三人众这一帮乌合之众，只要三好三人众一垮，这个畿内就没有人再有资格出来搅风搅雨了！
顶多是做一个守土之贼，恶心恶心人！
“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山内主计带着愤懑。
明明山内家才是源氏嫡流正统，天下人望所在，却被织田信长用幕府的空壳子挟制住！进退不得，还要看织田信长的脸色，受织田信长的威胁。
“必须让槙岛的殿下下决断了！”小平太都看不下去了，足利义昭这到底要不要干。
眼下朝仓义景马上就要扑街了，信长一下子就解放出来二万多人，山内家联合上杉家对付起来都要吃力。更不要说他把三好三人众削平之后会是什么景象，不敢想。
“没错！公方殿下再不决断，山内迟早受制于人！”细川采女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宫内还没有传回消息嘛！”
“没有！”
“那便由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一趟！必教公方有所决断！”山内主计拢腿站了起来，立马向足利义章辞行。
19.震动中天正改元
元龟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朝廷向天下传信，改元天正。
下月即称天正元年八月！
至于为什么这么迅速改元，原因也很简单，越前太守朝仓右卫门督义景在一乘谷擂鼓敲钟号召越前国人豪族以及一门众前来助守。
文官不到！武将不朝！
朝仓义景只得到百十名侧近侍从的护卫，带着家眷，准备往依朝仓景镜。朝仓景镜闭门不纳，口称城壁薄小，无法在此抵抗织田信长的大军，让朝仓义景去他自己亲近的平泉寺，寻求当地僧众信徒的庇护。
结果等到朝仓义景到了平泉寺时，百余人只剩下十三四人，余者大部分逃散，弃他而去。而平泉寺因为畏惧织田信长的威势，居然公然派出六百余众阻拦朝仓义景进入寺领。然后送上了一些酒水饭团，请朝仓义景去别处暂避。
这时候朝仓义景真的是求天不应，求地不灵，在姬妾的服侍下畅饮了一番后。左近又传来朝仓景镜投降织田信长，将发兵来攻的消息。
随即朝仓义景敛容正衣，换上白袍，挥笔写下“屡败再战誓不屈，无我无他渡今生。四大本空！”
挥刀自尽，享年四十一岁！
很快他的首级就被送到了信长军前，还在抵抗的朝仓景健望见如此，心知大势去矣，只得哀叹一声开城投降。信长克取越前一国，后患大消！
前波吉继领信长之下字改名桂田长俊，受封一乘谷城主，任越前守护代，成为信长的家臣。富田长繁受封越前府中城主，其余投降者受赏等次。
消息传到洛阳，自然是天下哗然大震，朝廷原本还在踌躇是不是要立刻改元。看到朝仓义景兵败身死指挥，这下连个屁都不敢多放，立马答应了织田信长关于改元的上奏。
此事的余波还未停止，江北佐和山城主矶野员昌原本抵抗的相当激烈，羽柴秀吉还一时间真拿他没啥办法。
结果现下看到朝仓义景的首级，明知大势已去，以收养信长之子为条件，向织田信长降服。他这一降，掀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扇，山本山城主阿闭贞征立刻就降了，随后堀秀村、宫部继润、小川祐忠、猪饲昇贞等接二连三倒向羽柴秀吉。
浅井长政至此也就剩下小谷左近之领地，曾经的江北太守，成了困守孤城的弃子！
别说再组织起大军和织田信长争衡了，现在连织田信长留在江北横山的羽柴秀吉都打不过，接二连三的丧土失地。
这些消息全部传到山内府中城时，已经到了八月间，在洛阳的一色宫内和在槙岛的山内主计也终于先后回到府中。
足利义昭终于意识到杂鱼们是没有办法围殴死织田信长的，而且江北江南越前等国的抵抗势力的消失，等于处于槙岛城的足利义昭就深陷于织田信长的包围之中。
细川藤孝也到了府中，自己一个人光飘飘的来，连足利义章的亲姑姑他的老婆都没带来，身上只有一封写在白绢上的御教书。
“兵部现下到府中，担了天大的干系啊！”小平太只是问候。
“人生在世，如扁舟浮海，哪有一日是轻易的呢？”细川藤孝笑了笑。
也没有人戳穿他把儿子熊千代，也就是织田信长收养明智玉子之后，做了织田信长女婿的那位留在了洛阳。
虽然到了站队的时候，但是到底也没有将所有的筹码压到山内家身上，父亲站了山内，儿子因为身份自然站了信长。
“请上前坐吧。”大家让了让。
细川藤孝是幕府使者，原任的御供众头，又是山内义治的大女婿，乃是标准的山内一门众，不管怎么说在山内家的排位也够高。
现在既然带着足利义昭的御教书来，那自然要坐到众人上位！
在毛利辉元的军粮米进入槙岛城之后，足利义昭彻底坚定了死守槙岛城的决心，聚拢起亲信的奉公众和公人们，增筑城砦，并给足利义章送来了大义名分。
足利义昭明确对织田信长下达天下武家总讨伐令！
三好义继、松永久秀立刻响应，随后摄津荒木村重浑水摸鱼，立刻起兵攻杀织田信长安置在摄津的守护代官和田惟政，几乎夺取半个摄津。
尔后畿内诸势力几乎全部响应足利义昭，六角义治纠集旧党进入江南鲶江城，试图在江南再兴六角氏。
信长拍马进入洛阳，坐镇二条，指挥对各地反对者的镇压，并请正亲町下旨与足利义昭和谈。并表示愿意以山城一国、摄津半国的御料所供奉足利义昭。
一向“婉转”的足利义昭终于硬了起来，严辞拒绝了织田信长的要求，表示对织田信长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神佛，凌逆幕府的大罪无法原谅。
山内与织田开战的最大阻碍自此消失！
足利义章得到了讨伐“逆贼”织田信长的大义名分！
当然这不是毫无条件的，山内主计和足利义昭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足利义昭以明发御教书的形势向天下承诺。一旦足利义章挥师上洛，进入洛阳之后就将在白河大社举行仪式，传位于足利义章。
而足利义昭以大御所的身份指导足利义章处理幕政，至足利义章十八岁。之后就退往东山或者南都安养天年，不再插手幕政。
足利义昭现有的这一子，出送往越后上杉氏，成为关东管领上杉谦信的养嗣子，与先管领上杉宪政之女订立婚约。
一切的一切，都在于敦促足利义章尽快起兵上洛！
畿内的杂鱼眼看着声势虽大，但摆明了就是被织田信长各个击破的局面。连朝仓义景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死了，没有什么人有十成十的信心说自己能够把织田信长干趴下。
“恭请殿下早速上洛！”细川藤孝低下头，恭敬的向足利义章行礼之后，把御教书合上呈送给足利义章。
这一天终于到了！村上义光从细川藤孝手中接过御教书，又郑重得到交给足利义章。
“请父殿放心，必与岐阜弹正会猎于洛中！”
20.表奏义雄尾张守
和织田作战是件大事，就算御教书下达，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小平太认为没有四五万大军半年以上的粮草，这个仗根本就不能去打，虽然夏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储备军粮，但是很自然的还不足够。
现在足利义昭正式在槙岛城宣布讨伐织田信长，山内家在接下御教书的那一刻，也就很直接的等于撕毁了和织田氏的盟约。不过到底是站上了道义制高点，乃是为王先驱，没有什么不义的说法。
但是有一人现在的地位就尴尬了，山内义雄作为织田信长的次子，山内家发出打倒逆贼织田信长的大令，他自然有些不知所措。
山内主计对织田信长侵凌幕府的行径观感很差，但是对于山内义雄这个女婿却是真心喜欢的。这几年山内义雄在足利义章身边鞍前马后，办事规矩，学习上虽然不是很拔尖，但也属正常。对于足利义章也十分的尊敬，就一个分家而言，算是十分合适的继承人。
不出色也不落后！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织田氏出身呀！乃是生驹夫人亲子，织田信忠亲弟，正儿八经的织田氏后裔！
如今这个身份不仅一点儿也不尴尬，对于山内家而言，反而是大大的利好消息。一旦山内家能打进尾张国，山内义雄不就是最现成最好的招降大旗嘛！
看看隔壁的上杉景虎，自从从北条家过继到古志上杉氏之后，打起仗来猛地很，尤其是揍北条的时候，那真是神勇无比。不仅是次次争先，还几度得到一番枪的功劳。在越后甚至一度成为继承人的热门候选人，得到了好一些越后武士的支持。
而山内义雄到了山内，不仅和山内主计的女儿成婚，而且担任着足利义章的御小姓头。代为收纳连判众大臣上呈的文书，和足利义章一道接受快川绍喜的教育，事实上已经是参与进了山内氏的统治中心。
但小平太想了想，还是应该和他谈一谈，到底也是一桩事情。
“父亲，弹正。采女……”山内义雄和几位在座的大佬一一问好。
山内义雄今年已经十六岁，自然是当做成年人来对待，在场的诸位也一一向他点头应好。将来毕竟是要继承山内主计家门的，怎么算也是山内氏的一门众。
“不必拘束，我们来呢并不是有什么大事，还有一桩好消息要告诉你，宫内在洛中时已为你表奏，朝廷的告身已下，你现在乃是从五位下尾张守了。”
一色宫内把木傍子取了出来，微笑着交给山内义雄，小小的告身就代表着这个尾张守是经过朝廷认证的正式官职。
“尾张守吗？”山内义雄又不是傻的，虽然一开始听到为他叙任官职是高兴的，但是略过了一会子，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会是尾张守。
明摆着就是山内家在知道足利义昭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织田信长翻脸了之后，拿来恶心织田信长用的。
虽然按照小平太的想法，织田信长那是多子多孙的人，儿子女儿一大帮，对于除开织田信忠以外的孩子的关心很少。更不要说在童年时就送到山内家作为山内主计婿养子的山内义雄了，恐怕孩子长啥样，他都记不太清了。
而且战国的规矩就是除了继承家业的那一个孩子以外，其他儿子基本上都是送人出继，或者继承分家，更惨一点的直接剃发出家（某种程度上也许又是最爽）。山内义雄即使留在织田家，也不过是被塞给某个国人，做一个小名，一辈子给他的大哥织田信忠打工而已。
现在的局面，对山内义雄或许更是个机会！
“你现在既然做了主计家的嗣子，有些话我们也和你开诚布公。”小平太理了理思路。
“有些事情你自己应该也能明白，选择起来确实苦涩。”细川采女也在旁边帮了一下腔。
“前日里大树已经下达讨伐岐阜弹正殿下的御教书，号令天下大名一同对岐阜弹正宣战！这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岐阜弹正到底是你的亲父，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
小平太不想强人所难，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没有必要靠威胁来说服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咱们历来是以理服人的，和山内义雄好好谈谈。
带路党当然是心甘情愿的最好用啊！
“来时岐阜殿下已经和我说过，我是父亲的婿养子，我的父亲便是主计様，不会再变！”
恩？好爽快啊！
山内主计听了这话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生恩没有养恩大，他这么多年当亲儿子一样把山内义雄拉扯大，终究是有感情的。
山内义雄现在不用小平太他们多嘴，虽然这么多大人围着他已经是如山一样大的压力，但终究没有真的疾言厉色去逼迫他，他就自己愿意选边站。
小伙子明眼人啊！
“此番乃是义战，必定会保全织田氏之家门！”
“是了，山内乃是王师！”
“在下必定一切唯下马殿下马首是瞻！”山内义雄有些郑重的说道。
得了！那就不必要再废话什么了，小伙子很上道！
一众人离开山内主计家，这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山内氏的战争机器开动了起来，细川采女现在有的忙，便没有和小平太一道回去。
“叔父会带上治五郎一道出阵吗？”看纲良叔父头发都开始白了，小平太感叹岁月流逝。
“总要带上的！我这把老骨头没有几年了，以后你要多带带你弟弟。”纲良叔父慢悠悠的走着。
“就您老的身子骨，起码能活八十。哈哈哈哈哈哈……”
“八十？不敢想不敢想，能看到治五郎成婚，再生下孩子就满足咯。”
“那您要赶回滨松，准备动员远州的军势了吗？”
“哪一日起兵，这不是要看你哪一日能筹措到足额的军粮和资金嘛。”纲良叔父抓住小平太的手，拍了拍。
“很快的，只要秋收完，一切就都完备，不虞有匮！”
21.侧翼出师岩村城
怀里抱着小女儿，小平太正陪着阿绫闲话，难得有这样得空儿的时候。
“又要出征了吗？”
“总还要准备一两个月罢。”
一家人聚少离多，小平太也愧疚的很，但是又很无奈。阿绫跟了自己，虽说没有吃过什么苦，但是该有的陪伴太少了。
“唉，我都明白，父亲是这样，阿兄也是这样。”好在阿绫也是识大体的女子，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默默沉受。
“此番上洛，意义格外不同，怕是要一年半载才能功成……”
其实小平太都不敢继续说下去，要是进入了洛阳，怕是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山内了。居于中枢处理幕政，何等的繁忙，连阿绫都要迁去洛阳。
“弹正，外面的村上大人有事找您。”阿容轻轻拉开障门，和小平太禀报。
小平太看了一眼阿绫，把女儿递给阿容，和阿绫说了一句抱歉，起身出去。
“弹正弹正……”村上义光大晚上来人家家里也不好意思，但是好像是真有什么急事。
“何事啊？”
“三州冈崎城主德川三河守听闻本家接受大树之御教书后，以女婿奥平贞昌为旗头镇守长篠城，以菅沼定盈镇守野田城，以菅沼正贞镇守设乐城，并相机向本领内派出物见！”
原来是这事！
德川家康听说了山内家倒向幕府，与织田氏破盟的消息之后，自然是要赶快设立防线，分划布守。作为织田与山内的缓冲带，他心中多少应该也有数了。
“其他诸位连判众知道了吗？”
“已经派人去通报了，要不要召集诸位大人合议？”
“不必，明日再议即可，不是什么大事。”小平太早有预料。
这年头哪有只允许你打别人主意，不允许别人打你主意的好事。只不过就是正常的战前试探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是现在既然临战，内田郡司就要换个稳妥的可信用的人来主持。不能任由德川家的势力向南信渗透袭扰。吉田城的鹈殿长照也要让他动起来，收拢东三河的豪族们，准备好袭扰西三河德川方的领地。
虽然山内还没有起兵，但是前哨战已然开始。织田信长看到足利义昭死守槙岛城，发出讨伐令，就应该能想到足利义昭等待的援军必然是信州山内之众。
他不防着山内家有鬼了！
把人打发走，小平太没有和阿绫一起睡，毕竟她才出月子，身体虚得很，晚上睡觉不能有打扰。小平太这两年睡眠又差，经常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就醒，生怕惊动了阿绫，到底还是心疼老婆的。
“德川三河守到是全力以赴了啊！”细川采女也知道这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不是织田信长带大军打过来，一切都好商量。
“似他这般国豪，不全力以赴怎么觅得生存之道。”小平太点了点头。
“终究是个隐患，还是不要疏忽得好。”山内主计也接了一句茬。
“先宰相公在时，骏州的黑泽良基被简拔入旗本，奉公多年，不若拔为内田郡司，相机处置此事如何？”
“骏州出身？奉公多少年了？”
内田郡作为山内氏的本郡所在，历来做郡司的都是内田郡山内乡出身的武士，像小平太自己就做过内田郡司。自己家人管自己家，既容易服众，也熟悉情况。所以山内主计多少有些疑虑，骏州现在是山内氏的领国，也算自己人，但是能不能管好内田郡这是个问题。
“历来办事殊为得力，委实是不错的。”小平太知道黑泽良基的本事。
“其姊还是金井明五郎之妻，就在城下。”
“那便擢为内田郡司吧！”小平太做保，自己人，顺便还有亲眷在府中，山内主计认为没啥问题了。
“诸位同意吗？”
“原来旗本内有这样的能吏，弹正为何不早荐于我！”今川义亲和小平太开着玩笑，这种经过山内氏考验的骏河人一直是今川义亲想要的。
“骏河殿还差一个郡司嘛！”小平太也开玩笑道。
“那可不，差着呢！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说笑了一阵，便继续议论下去。到底事情多，不能拖宕。
“这次出兵，肯定是走海道，但是中山道是不是要留守防御？”纲良叔父转头偏向小平太。
“主计，木曾福岛殿不愿转封？”
“百般推脱，委实不肯。”山内主计没想到自己的面子也没管用，木曾义昌就是不肯。
“还是心怀别意，可驱用不可信用！”
“既然如此，驱他为先，往攻岩村！”细川采女眼神一变。
“可！”众人异口同声。
不肯低头做弟弟，那就别怪我们把你当弟弟了！
“便以出云守为总大将，配下木曾、小笠原两家，集合约五千众往攻岩村吧！”小平太想了想，村上义国现在算是死心塌地跟着山内干的，到底是嫡亲的女婿。另外那两个，还是先当炮灰使劲用得了。
“可！”
“并无不妥！”
“在下资历尚浅，不敢受此大任！”山内义保哪里想到大家突然让他做方面大将。
山内主计主要是为了培养山内家一门的新生力量，小平太则是认为这一路并不需要真的取得什么巨大的战果，只要能够策应海道的主力即可，所以山内义保这个出道几年的小伙子正好可以历练一下。
“你这年岁的时候，先羽林殿已经转战经年，几度染血啦！”山内主计鼓励了一句。
“正是，那时候我就在先羽林殿下转战，殿下英姿至今在念！”小平太自己推的人选，自然是说好话听。
“这……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若能攻克岩村，则殿下主力进入浓州后，你便出兵策应，往攻岐阜！”
“省得省得！”
山内义保答应的很快，虽说打仗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带领五千大军还真就是第一次，小伙子还是很激动的。
“便由咱们的新任郡司一道给你安排小荷驮诸项，准备二三日便可出发！”
“进入浓州之后记得拉拢土豪，调略四方，能不损伤兵马便不要损伤！”山内主计补充吩咐了一句。
“是！”
22.梦寐不忘先主厚
山内本领动员千众，算是山内义保的本队，本身他们家自己也有一份知行，动员起来不难。木曾义昌则动员千五百众，小笠原贞庆动员二千五百众，凑五千人，出中山道，作为侧翼先战。
尽量在下雪前设法夺取岩村，要是不行，就相机夺取一座城砦，然后作为某种威胁。等待主力进入美浓后，再行会师。
“此番出阵，你要负责先期的兵粮输送，还要处断山家三方众的袭扰，担子不轻啊！”小平太跟突然被传进城内，接受内田郡司之职的黑泽良基一道下城。
“弹正担子比我重，这么些年过来，多少日夜了。”黑泽良基虽然刚刚晋升郡司，但是说话还是慢条斯理，没有太大的波动。
到底是十几年和尚做下来，修得一身好禅定。加上又经历过武田氏大举入侵，父兄先后蹈死的破家惨祸，如今真就是风轻云淡，无懈可击了。
“都是为王分忧嘛，何谈辛苦啊！”小平太笑了笑。
“对了，一路走来，在弹正麾下已愈经年，日日笔记，有些心得，或可辑做一集，整理成册。”黑泽良基有写日记和做笔记的习惯，小平太惯来是知道的。
“你有心了！”
“弹正理政治军，冠绝东国，世人赞誉为东国无双，理当遗之后世啊！”
“虚名罢了，但还是谢过了。”小平太虽说不在意什么虚名，但是到底人家有心整理。
“在下拟了个名字，直抒为山内军鉴可否。”
“便由你吧。”
“那请弹正小作一序，略述先宰相公、先羽林殿至今下马殿下三代以来，信州治乱之史。”
两人一路往下走，很快到城下，答应人家做序，小平太自然是要做到的。现在想来十几年前，往事历历在目，山内氏从一介二万三千贯的国豪，一路开疆拓土，如今已是三十七万九千贯的豪强大大名，称得上一句波澜壮阔。
与六在旁研完墨，小平太就把他打发去睡觉，夜渐深，秋风起，不意竟下起了一丝小雨。
遥想那年秋天，同样是一个雨夜，先宰相山内义治轻车简从，亲顾小平太于草庐之中，何其相似也！
………………
“小平太，近来可好？”正在伏案写作的小平太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闻声抬头，恍惚间，山内义治从廊上走进屋内，毫无老迈痛苦之色。神采飞扬，气宇轩昂，一副天下英主之色。即使秋夜，亦不着昂贵奢侈的丝绸绢衣，以木绵做袍，光脚不着袜。与看着仿佛五十岁小老头的小平太一比，竟更年轻些。
“殿下！”小平太不敢相信！
“近来可好呀！”山内义治坐在小平太的对面。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殿下可好！”
“我从外间走来，见百姓衣食丰足，士伍精悍勇干，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臣不敢居功，这都是下马殿下勤政爱民，臣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罢了。”
“太郎不过是个孩子，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又一声，更加熟悉。
“羽林也来了吗？”山内义治笑着回头。
山内义胜照例只着单衣，他这个冬天都是用冷水擦身的人，身体素质极好，雪地里一样光脚习武，零下几度还是一双草鞋。
“羽林！”小平太赶忙低头拜见。
“这些年都是你教导辅佐太郎，我这个父亲却没有尽到责任，辛苦你了！”山内义胜坐到小平太的身边，扶起小平太，把他的手臂挽起。
“殿下聪慧，英姿天纵，勤学好问。”
“尽说些罗圈话！咱们两个亲兄弟一般，我能不知道你？”山内义胜与小平太把臂言欢。
“哈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山内义治也朗声笑到。
“你这是在写什么？”山内义胜侧过脑袋，过来看小平太案上的手稿。
“略写了些这二十年来山内治乱之史，还有些理政治军的心得。”
“甚好，与我一阅！”山内义治自己动手，拿过去读了起来。
“我山内氏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啊！如今也走到了上洛这一步！”
“幕府暗弱，非下马殿下这等英主不能振作！”小平太答道。
“此去关山重重，不知何日我山内的二引两能插上濑田桥的桥头？”山内义胜有些感叹。
“请二位放心！有臣在，必保扶下马殿下走马洛阳，再兴足利！”小平太退后三步，大礼跪拜。
“真是苦了你了，是我山内亏欠了你啊！”两人一同叹息，在烛火中消逝不见。
“……”
“殿下！”
“羽林！”
………………
“你叫做小平太？”
“是山内出身？”
“来侍奉我吧。”
“小平太你有何教我？”
“我得藤弹正，如高祖得萧何，如先主得诸葛，如太宗得玄龄！”
“委屈你在信浓的群山之中，是我福薄德浅！”
“殿下……”山内义治的话声依依在耳。
“小平太，我的吴服你拿去吧！”
“小平太，你又糊弄我！”
“为今之战，幸生则死必死则生，我当先驱，小平太你可愿做我的旗持！”
“此去洛阳不过一二月，待我回山内后，再来寻你！”
…………
“二位殿下……”两人的影像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往昔一幕幕，好似上一刻才发生，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父子两人待小平太有山海一般知遇之恩，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有功必赏，有过则罚，明辨是非，引小平太为知己，推心置腹。
小平太不自觉的提起笔来，UU小说如飞。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
尚未写完，满纸尽被泪水浸染……
23.知天虽易逆天难
晨光熹微，信浓初秋的早晨略带凉意。
小平太孤身跣足站在院中，遥望洛阳的方向，薄雾中身影有些摇晃。
“昨夜一夜未曾歇息？”阿绫取了一件素袍，披到了小平太身上。
“你怎么也起来了。”回身握住阿绫的手。
“昨夜不知怎么的，梦见父亲，对我说，要好好抚育长丸，使他成才。”
“这样嘛……”小平太叹息一声。
“你可信天命呢？”
“冥冥之中有天定吧……”阿绫也不太确定。
“知天易，逆天难啊……”
说罢，小平太牵着阿绫走回屋内。阿绫收拾起小平太书案上的纸笔，等见到那张被泪水滴湿的《出师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担忧。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无来由的，这话就出现在阿绫的脑海中。
再看小平太，已然跪倒在门框边，削瘦的手死死的抓着木框，发出细微但带着刺耳的抓挠声。
阿绫立马起身，小跑到门边，只见小平太面容扭曲，正痛苦的大口呕血，门边已然洇湿一片，尽是鲜血。
“万万……不要声张，请永田大夫来……”小平太拧着眉，断断续续的。
“……”阿绫早慌了神，嘴里胡乱着只有恩声，一边把小平太扶到榻上躺下。
“不要慌，不要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小平太沾满鲜血的手一下抓住阿绫的手臂，直把阿绫抓的呼痛，但也使阿绫清醒过来。
“……知道……知道了……”
阿绫赶忙脱下沾满鲜血的外袍，胡乱换了件外套，起身去把阿容和住在小平太家里的与六叫起来。让与六赶紧去请永田德本，她和阿容边照看小平太，边擦洗地上的血迹。
小姑娘一大早迷迷糊糊过来，看到满屋子都是血，再看小平太已经瘫倒在榻上，差点失声叫出声来。
阿绫捂住她的嘴，这才没有惊醒别人。与六虽小，但是却镇定许多，到底有几分将来写直江状的胆色。转身就往外面跑，去请永田德本前来救治。
小平太腹痛如绞，但是神思却没有混乱，小声的让阿绫去通知细川采女过来，只要他一个人来即可，千万不要兴师动众。
没多久，永田德本和细川采女先后赶到。
永田德本只看屋内还没有收拾完的那大片殷红，就知道事急，再看小平太面色惨白，虽然不再呕血，但是连说话都困难了。
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永田德本立刻开始施针。细川采女见惯了生死的人，如今却也难免有些慌乱。想大声的问自己的妹妹，又怕影响到救治，只能在廊外乱走。
阿绫哪里知道什么情况，只看到早上起来还好好的人，突然就倒了下来，现在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除了流泪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番诊治之后，小平太气息平稳下来，永田德本不顾满手的血污，开方抓药，让与六再跑一趟回去取。
细川采女这才有机会开口问，可永田德本也直摇头。
“小平太怎么样了！”
“……”
“别不说话呀！这到底是是什么景况，总要有个说法啊！”细川采女也急了。
“怕是要大不好了！”永田德本说这话也是充满忧虑。
他自然知道小平太此时此刻的地位身份，一旦传出去说小平太有事，未战先损大将，不提军心士气如何，就这山内家的军戎总务，一时间都找不到人来接手。
“怎么昨日还好好的，这就不好了！”
虽说心急，细川采女也不至于什么主意都没有，这也是小平太请他来的缘故。眼看着永田德本只有缓解的本事，他不免也要做最坏的打断。
这时候本多忠胜和榊原康政也先后来到家里，细川采女有了人手，先是去叫真田昌幸，这时候有个参谋也是急需的。
然后就是去城内告假，暂时先不要告诉足利义章和秀智尼，如果一两日内能起身登城的话，这事情就瞒住，如果一两日内就不好，那通知不通知也无足轻重了。
主要还是防止消息泄露，城内人多嘴杂，一旦出事，不免造成城下的恐慌！
真田昌幸原本今日不当值，突然被他岳父叫到小平太家里，一开始还一头雾水，等到了屋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各个都是面有哀容，走廊上有大量冲洗的痕迹，他是战场上滚了小十年的人，哪里闻不出那浓重的血腥味。
再看到细川采女在走廊上踱步，真田昌幸心下一惊，大致就已经猜到是小平太大不好了！
“父亲，弹正如何了？”
“大夫说不大好，怕是不成了。”细川采女见女婿过来，有了个能出主意的，立马走过来。
“大不好？难道！”真田昌幸没想到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
“小平太事前让隐瞒消息，现在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院子，没有其他人知道。往后怎么个章程，你有办法吗？”
“虽说弹正因为胃疾，有过告病修养的先例，一二日不露面自然无事，但是时日一长，恐怕就瞒不住了！”真田昌幸知道小平太的分量。
“我知道这个道理，就是难办呀！”细川采女又往屋内看了一眼。
与六这时候把药端上来，细川采女叫停他，尝了一口，立刻让阿绫喂给小平太服下。小平太这时候陷入昏迷，根本就喝不进去，真田昌幸索性跪下来，仰着小平太的脖子，夹着小平太的下巴，让阿绫往里喂。
“服了药，弹正应该能苏醒片刻。”永田德本不大确定。
“怎么说……”听了这话，细川采女连忙问阿绫。
可小平太那有什么反应，还是昏迷着。
“为做长远打算，最好先派人化作弹正，设法出城，拖延时日。”真田昌幸等了一会子，看小平太没有苏醒的痕迹，立刻和细川采女建议。
“影武者？这里哪有？”
“我看这个随从和弹正身量差相仿佛，披了弹正的南蛮胴，径往滨松去，就说去检视上洛的兵船粮船，先发往攻志摩九鬼水军，合情合理。”
两人一道看向樋口与六。
“你是那个樋口家的小子？”
“小的唤做与六。”
“平八！你跟着与六，往滨松跑一圈，什么事都不要做，什么话也不要说，知道嘛！”细川采女认得本多忠胜。
“省得！”本多忠胜看了眼屋内的小平太，一把夹住与六就去换盔甲。
24.鞠躬尽瘁老臣心
夜深之后，小平太终于悠悠转醒。细川采女就这一日，竟急的满嘴燎泡，眼见得小平太醒来，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小平太感觉腹中似乎没有那么难过，身子都轻快了许多。
“劳烦永田大夫了！”虽然因为面容惨白，这一笑略有些瘆人，但见小平太复生了些力气，永田德本顾不上和小平太答话，立马过来号脉查看。
“如何了！”细川采女和阿绫一同跪坐到小平太旁边。
永田德本看了一眼小平太，不知道可不可以直说。毕竟医者仁心，要是直接在病患面前陈述病情，如果病情沉重，有些心里承受能力差的，真就当场把自己吓死也是可能的。
“无妨，但说无妨。”小平太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腹中出血应是止住了，但是此番弹正胃疾已然化为失荣之症。毒根深藏，穿孔透里……”
“什么叫失荣！到底是什么病症！”细川采女哪里听得懂。
“胃穿孔罢！”小平太早有预期，大概如何心里有数。
“这个，弹正这个词或许更恰当些……”永田德本略想了想。
胃穿孔这样的词，已经是很浅显易懂了，就算细川采女再不学文，也能够明白。人的胃上都穿了孔了，那还能好？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怕是难治之症吧。”
“到也未必！留得一分血，便有一分命。留得分津液，便有分生机！”永田德本到底是名医，认为胃穿孔早期还可以使用保守的药物治疗。
“哈哈哈哈哈，那便劳烦了！”可能是笑的用力，小平太轻咳了两声。
“外面什么时辰了？”
“亥时已过，大约二刻了。”守在门边的榊原康政立马答道。
“去请殿下及诸位大人，我且不能起身了。”
阿绫和细川采女突然有极不好的预感，因为前年细川春宫去世时也是这般，昏迷后悠悠转醒，眼看着甚至能喝下些米汤，结果在和家人说完几句话，交代完后事，就撒手人寰了。
“稍等！”细川采女心下虽痛，但不敢拖延，立马出门吩咐。
阿绫大概是哭多了，此刻只是红着眼，小平太没什么力气再握住她的手，只好勉强伸手上前搭住阿绫的指尖。
“放心，放心……我甚好……”
最先赶来的是纲良叔父，两家本就住在隔壁，几步路的距离。才进屋内，尚未及见到小平太，就感觉到不对劲。再看到榻上的小平太，竟分不出两人谁更衰老。
“这这这这……”纲良叔父也是语无伦次起来。
小平太想省下些力气，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怎么就成了这样，就成了这样啊……”纲良叔父那真就是从小看小平太长到大的，原本甚至乡下的家业都准备交给小平太。
说是叔侄，实则真就是父子一般，小平太十三岁上没了爹，要不是纲良叔父关照，早就饿死在这个乱世里了，哪里还有今天。
“今年连川应该丰收了吧！”看老头要哭，小平太勉强开口。
“丰收，一定丰收！”
“那乡亲们年下便能饱餐一顿了！”
“新米饭一定很香。”纲良叔父连连点头。
两人正说着，外间先后传来几声脚步，诸大臣先后赶到，深夜传请，诸人心中就有疑虑，这时候一看，各个惊惶，如遭雷击！
细川采女也拥着足利义章快步进屋，足利义章今日没见小平太登城，就心下难安。明明上午说在家休养，下午就又有人讲说小平太飞马去滨松了。
本想派人到家来问，但到底是信任小平太，感觉小平太算无遗策，不会出什么偏差，许是真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如今一看，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啊！
“殿下，臣不便起身，就不行礼了。”小平太脸上稍显血色，大概是醒后喝了些米汤的缘故。
“叔父便且安歇，无需虚礼！”阿绫给小平太搬来一床被，让小平太斜躺着舒服些。
“无法招待诸位了，请坐吧。”
小平太看人来齐，心下稍安，之前略理了理思路。眼下自己怕是不会长久，如果要走，总要把许多事情交代好，才能安心。
上洛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不能就此停下，山内拖不起！织田信长已然平灭朝仓，腾出一只手，三好三人众并不是目光长远之辈，别看现在兵马煊赫，不下四万众。又联结松永久秀等人，肆虐摄津、河内、和泉、大和诸国。可如果这边山内不起兵，几个月内就一定会被信长平灭。
到时信长真就是彻底混一畿内，就算一向众再是善战也不可能拖住信长的多数人马。信长若真是几路并进，等闲来上七八万众都是轻易。
那时候就算山内和上杉联合，也不一定是对手了。拖得越久，山内的胜势便越小。如果上杉谦信有所不虞，那真就是孤掌难鸣！
“小平太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山内主计第一个开口。
“我暂时无法理事，且传滨松总奉行河边右兵卫家信回府中，最为妥当！”
“可！”诸大臣立刻应是。
“长漥城代河边家辰，可为副贰。”
“亦可！”
“臣下所部千众，自有河边、本多、榊原三将统帅。”
小平太略微喘了口气，轻轻咳了一声。
“平八与小平太都是当世罕匹之武士，不应该埋没，请殿下试用后量才而擢用。”
“这是自然！”足利义章立刻答应。
“与六数年来在我身边学习，才略优机。日常与我对答，颇有巧变，可充为殿下之侍从！”
“好！”
“不论臣有何事，请殿下务必坚定，上洛之志不可动摇！”
“必绍继祖父之遗志！”
“臣本寒微，赖先主不弃，受恩深重，不胜感激！今次若不能与殿下临阵讨贼，请殿下恕罪。”
“叔父何罪之有！不过是区区胃疾，想必三两日便好！”
“好，那便借殿下吉言啦。”
说罢，小平太力尽，再度昏睡过去。
诸将大震，一齐涌上前来，只以为小平太不虞。
25.越后众如何行止
山内诸将对小平太的健康状况讳莫如深，但是整个山内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
小平太只能说暂时处于还死不了的状态，一天喝四五回苦药，既不见大好，也不见更恶化。虽然状况怎么看着怎么不好，但就是咽不下那一口气，死挺着。
上洛的一切筹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按照小平太的请求，平六以及辰三先后从滨松、长漥调来。小平太对于兵粮转运早有章程，这两个都是从小平太麾下学出来的，门清。只需和他们讲了一个大概，大致上就不会出差错。
粮食不是说收到府中城的官仓里，等到大军开拔就用民夫手提肩挑跟着一道走的。远江的军粮就地征收，集中存储于滨松，并将一部分用粮船装裹。
只要山内的水军能把九鬼水军堵在志摩，那山内的粮船可以一路从远江滨松开到尾张南部的津岛。水运比陆运的好处多多少，就不需要废话了吧。
而且小平太也预估，织田信长会在山内进入南尾张之后就搜刮集合人马起码五六万前来会战。毕竟这是他的老巢，尾张绝对属于织田信长不能丢的地盘。
而信浓的军粮除开直接由大军携带的十日份之外，现在就要开始把夏收的麦子按着先期设立的兵站开始向滨松转运。
搬空的山内府库，再由甲斐和骏河两地来填补，尽量节省运粮的路程。保证不会因为大规模的征发劳役，而使得民力产生巨大的消耗。
除开粮食之外，食盐、味噌、醋昆布等食物也集合到滨松去。士兵必须的伤药、帐篷、草席等从三四个月之前开始调集，现在还没有完全敷用，还需要继续征购或者加大生产。
箭矢提前预备了四十万支，小平太还是感觉不太够，但是也只能暂且如此了。火药和硝石等项在滨松也囤积了相应的数量，但是由于事发突然，前往滨松贸易的南蛮商船并没有携带超过往昔山内家购买的数量，不足的部分可能需要继续征购。
历史上元龟三年武田信玄上洛，是十月初三出发，小平太预计的时间也差不多。原因到是很简单，信浓和甲斐快要下雪了，必须快速的把部队调集到海边的骏远三地区。海边气候相对温暖些，冬季几乎不会下雪。
而且重点在于天气相对寒冷的情况下，大军汇聚不太容易发生瘟疫！
按理说大军全部喝开水，凡事勤洗手，集中便溺之类的烂大街办法可以很大程度上改善这一状况。但是很可惜这是在日本战国，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两害相权取其轻！仅此而已！
还有两个大问题，这两桩，小平太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处置。
第一桩就是越后早就起霜了，除了冷雨之外，已经飘过一场雪，只不过尚未积雪而已。但是可以预见的，既然雪已经开始下，随时可能一夜之间就积雪超过一米。
到底要不要上杉谦信过来加势？
山内家的军役帐，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可以拉起来四万五千众，有五千已经跟着山内义保去了美浓岩村。
那山内军走东海道这一路的水陆人马也就四万人，战斗力的话，肯定比普通的杂鱼强。除开骏河和甲斐两路不太行的，尤其以信浓兵最为精干，三代以来转战三十余年，百战得存。乃是一等一的天下精兵，野外浪战甚至可以以一敌二。
可是信长别的不提，就是人多钱多！
现在尾张还屯着柴田胜家二万众，替他守备老家，防止长岛一向一揆突出来。织田信长掀翻了朝仓义景，小谷的浅井长政不过是困兽犹斗。随便哪一路，他都可以再拉三万人以上。
山内军一旦进入尾张，不考虑在三河的战损，陆师三万七八千人，要面对超过五万的织田军。
胜负在五五之数！
所以上杉谦信的骨干越后八千骑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要是这八千越后精兵前来添势，那小平太认为击败织田信长顶多就是吃上三五千人的伤亡，而且可以先驱用炮灰国人，在关键情况下山内旗本和越后精骑再上。
骨干力量不会受太大的损失，还可以削弱国人，两全其美！
但这就牵扯到了第二桩，山内四万五千人走了，关东搅屎棍北条家会安稳吗？
虽然除了骏东两郡和河越城算是直面北条方，山内的信浓腹里十分安全。但是北条到底还有两万人马，他要是真的认命做一个地方大名，小平太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大石氏照不是第一次做对手了，双方互相喂洗脚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平太敢保证山内军一走，北条就会心生躁动，只要山内军上洛的进展不顺利，北条家保准会立马跳出来快活一场。
趁你病要你命，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但如果上杉谦信的八千骑能坐镇中央，以上杉谦信的面子，那真就是在关东一呼百应，等闲就能拉出来三五万炮灰。
别看关东牛皮糖一个个单打独斗不怎么来事，可跟着上杉谦信揍北条的时候，那真就是神勇无比。只要有人给他们撑腰，战斗力保准上升一个等级。
就算揍不死北条，也能让北条缩回家歇上一年半载。
现在的局面很简单，山内氏一定要全力以赴的，而且已经开始全力以赴。但是最重要的盟友和后背上那根刺到底怎么处理？
上杉谦信此前说过他的兵马一直没有动弹，就是为了响应足利义昭的上路请求，或者足利义章的援军邀请。
现在北陆马上要下大雪了，到底怎么一个说法，要赶紧决定了！
不管是去关东，还是跟着去上洛，这八千众越后精骑都是最重要的筹码，总要有一个说法。
至于去越前，所有人就没考虑过，毕竟北陆的大雪一下，越前夸张的时候积雪两米深。别说打仗了，不发生雪灾，冻死一圈人就是老天开眼了。
好难！
26.请舅父总镇东国
公议吧！
小平太实在想不动了！
由于小平太的健康问题，原本登城理事的诸大臣也没得办法。到底离不开小平太，索性就把连判会改到小平太家里开，足利义章也正好每天过来看一眼他的弹正叔父。
消息不可避免的走漏了，但是只要小平太没有咽下那口气，山内上下就只以为小平太胃疾又犯了。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在利根川合战那次直接昏迷一夜呢。再上次严重的时候直接被送去了驹场温泉修养，这次还在府中，那估计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嘛。
加上小平太还勉力起身坐车去了一趟勘定奉行所，本来就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大家都以为藤原弹正这是大病初愈，气色难免差些，所以人心安定，并无波动。
“春日山管领说不论如何安排，他总要遣一队人马一同上洛的。”上杉氏的外交取次其实也是小平太，但是现而今只能暂时让细川采女去干了。
“约略多少人马？”
“约三千众，还有高梨海津殿下约千众也一道向府中来了。”细川采女答得到快。
“这是不想落下上洛这般大事啊。”小平太闭着眼睛听着众人一旁的议论。但是该发表意见的时候，还是会小声的说出来。
也好理解，山内家这是要去上洛的，说白了就是大家拥着足利义章进京做将军的。就算上杉谦信乃是足利义章的亲大舅，上杉家和山内家铁杆儿盟友，但是拥立之功也好锦上添花啊。
而且足利义章在血缘上实际上是以旁系入继大统，说白了幕府就是骨子里换届了。幕藩体制肯定是要大变的！上杉家是前幕府的关东管领，当然也要做现幕府的关东管领。
正好一起举兵参战上洛，等将来新幕府里开会，上杉谦信也可以很豪气的说，想当年我家派兵上洛的时候云云。
做给天下人看嘛！上洛大事我参与！定鼎京都我有功！幕藩体制我决定！不是足利胜足利！
“春日山管领忠悃于王事，肯定是不想落下的。”山内主计也点头。
“越后众分作三队，甘糟近江守景持、河田丰前守长亲、竹俣三河守庆纲各带一队。高梨众则由高梨内记统帅，约二三日便到。”
“接待好便是了，到底是舅父的心意。”听完细川采女的汇报，足利义章看大家都没什么其他意见，自然的说道。
本次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上杉谦信的行止事情，现在上杉谦信自己做了一半的决定。小平太惦记他八千多越后的精兵，结果他先送来三千。
至于高梨家，本身也是数千雄兵的大名家，可惜高梨秀政没到四十岁一场风寒就蹬了腿。现在还是高梨政赖一把年纪在主持，虽说家内还算平稳，但也没办法大规模用兵了。
不然直接带上高梨家，起码能多五千众，战斗力又经过考验，而且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人家派一千人过来，也就算是相交一场，意思意思咯。
“北条不可不防，余者诸位是何想法？”小平太先点了一句。
“上杉武藏守（义宪）和太田三乐斋（资正）二位一贯是敌视北条的，若果北条逆反，这二位一定会出兵相助，作战也可称得力。”
“怕只怕……”北畠大学话没有说下去，还不是怕他们自己上的时候打不过北条。
“请箕轮城的长野上野介为总帅，南下坐镇？”细川采女和长野业盛并肩战斗过好几次，有些友谊。
而且长野业盛是上杉谦信的女婿，亲爹长野业正在关东又是威名赫赫的“上州黄斑”，以他出面代表上杉谦信号召关东群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长野上野介各方面都好，就是为人稍显刚直，不免难以调和诸将。”小平太也挺欣赏长野业盛的，但是小伙子肯定是个实诚人，但不如他爹长野业正那样会拉拢人。让他做大哥的话，没有那个团结一大片的权术。
“到底还是要春日山管领亲自出面。”
“关东地方素仰武家高门，服于威信，非是管领殿下不能御众。”
在座诸人直接把古河公方给忽略了，现下的足利赖纯还是细川采女拥立起来的，不谈势力如何，连根基都浅的很。下总下野的诸侯虽然不少归到他的麾下，但是其他地方的人未必服他。
“这么说还是要请舅父总镇关东才算稳妥？”大家七嘴八舌的，没有什么好人选可以代替上杉谦信在关东发挥作用，最后还是要请动他本人。
“既然已有添势四千众，管领殿下留镇东国确乎更为适宜。”山内主计想了想，第一个应和足利义章的问话。
“那便如此吧！”小平太看其他人还没有开口。
也不知道是在等小平太开口，还是真的犹豫，不知道怎么决定这件事。索性便接着山内主计的后面，表示了认可。
上杉这四千人加进来，山内在正面战场上的陆师主力就能保证在四万人，虽然还是差着织田信长的主力一大截，但也已经是天下罕见的强大军势了。
“诸位都同意？”足利义章对小平太点了点，回首又问了一遍。
一门和谱代两边的意见相同，在场的七位连判众的意见自然也就统一了，至于在甲府的小西原左卫门和去美浓的山内义保，就当缺席同意好了。
“那便由叔祖父拟稿吧，去信给舅父。”
原本这也是小平太的活，给上杉谦信写外交信件，自然是由负责人草拟，再由足利义章抄写一份的。现在也只好让山内主计代劳，写一封完事。
足利义章当着大伙儿的面念了出来，无甚不妥，主要就是写足利义章请上杉谦信按兵不动，总镇东国，暂时把兵马前移到河越城。一方面是警备北条家，一方面也可以兼顾甲信的山内故里，扫除山内家上洛的后顾之忧。
诸大臣认可无误，足利义章随即在上面签名，小平太和细川采女也以傅役的身份各自花押。这样一封正式的外交文书才算完成，立马就让村上义光派人往越后送去。
山内家上洛只差真正起兵这最后一步了！
27.辰三赠我武侯车
因着上杉谦信带兵进驻河越城，孤悬关东的阿吉便也暂时可以撤回山内，参与上洛之战。到底他还是十一番队的旗本大将，此番带回了六百本属于旗本的武士和常备足轻。
“拜见弹正！”
眼前这四人乃是陪同小平太一道起于微末，真真正正都是小平太一手带出来的。应了那句“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所以现下河边家吉、河边家信、河边家辰、河边家规这四个人也有了个花名。
河边四将！
“都起来吧。”小平太看着眼前这四人，还是欣慰的。
毕竟因为功成名就的缘故，四个人除了七规还留在身边担任自己的本队大将之外，其他三人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外放。
四个人也是从少年时代就厮混在一起的知己，如今一见自然也是各个欢喜。心有灵犀一般，一齐簇拥上前来，口中喊着的是弹正，但是这么多年小平太照顾过来，只从感情上来说和半个爹也差不多。
“弹正好些了吗？”辰三和阿吉有段时间没见着小平太了。
“好些了好些了，这不是挺好嘛。”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心境上有些变化，小平太现在看到四人挤在面前，很是开心。
“我等还要同弹正一道去洛阳呢。”平六年纪最长，四人里算是个头儿。
“好好好！同去同去。”
“起兵的日子议定了吗？”
“定于十月初五。”听阿吉问起，自己家里，没有外人，小平太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就是只剩七日了啊！”掰了掰手指头，辰三在旁边应声。
“这么说骏州、甲州的兵马已经开始动员了。”平六做了几年奉行，大概的远近都清楚得很。
“骏河殿下和（小西原）左卫门様应该都已经开始着手分派军役了吧。”
这就是领地庞大的问题之一，想要在固定期限内集结兵力，就不可避免的要在距离本城较远的领地内提前开始军役的召集，很自然的也就会导致山内起兵的消息泄露。
不过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反正现下里是个人都知道山内家响应了足利义昭的讨伐令。哪天起兵出来打织田信长都是正常的，只不过就是让织田方能多预备两天，清楚山内军起兵的日子近了而已。
甲斐众和骏河众由于叠遭战乱，战斗力下降的厉害。若果不是本次出兵必须全力以赴，小平太实际上是不怎么赞同让这样水平的征召军队出阵的。
可是细川采女的一句“未必浓尾之兵强到哪里？”就把小平太给说服了。
说的可真就没错了，小平太一时间把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越后和信浓足轻的水平当成了战国的普通水平。这两个地方包括此前没有被小平太剃过三遍头的甲斐，那真就是好狠斗勇，闻战则喜的好兵源地。
要是有史官在这里走一圈，肯定要下一个评价。“民俗蠢强，勇悍无当！”
信长把自己尾张本国的武士大规模的抽调到新占据的领地去充当领主，本身尾张就由于农业生产发达，百姓相对富裕而不耐苦战，现下充当基层军官的武士和奉公人又减少许多。有一说一，战斗力指不定还真就和现在的甲斐众、骏河众不分伯仲呢！
这么一想通，那就带上吧。再次甲斐和骏河也能带一万五千人出来，就算里面只有八千人有战斗力，也够充当一翼了。
然后远江的一万（算上水军众）充当另一翼，信浓的本队和越后的援兵，约两万人充当本队以及全军后诘绰绰有余。剩下东三河的鹈殿长照那伙儿人，怎么着加把劲也能三千人，就可以充作一支带路的先锋，引领山内派出去的先手。
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只能这样了。
原本还想着让甲斐的穴山梅雪、武田胜信父子，还有河漥信实、葛山信贞等人好好表一表“忠心”。但是又怕把他们掺杂在信州众中会影响信州众的发挥，索性就安置在骏河众一边。
起码今川义亲乃是足利义章的亲叔父，山内家最亲的一门众之一，忠心耿耿。夹带着甲斐众上阵，就当是歪瓜配裂枣，凑一对吧。
“山内的军役呢？何时征发？”
“下月初一日，三四日的时间，全信各郡的人马就能汇集。初五日便可正式出师，起兵上洛。”
“那幸好我回来的及时。”阿吉在旁边咧着嘴。
“对了，弹正，我给你带了个车来？”辰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车？”
“原来那玩意是个车啊！”七规好像进来前看到过。
“推来看看？”小平太来了些兴趣，让回到身边的与六把自己扶起来坐正。
阿吉立马上前去拉开障门，虽然进来了一些冷风，但是小平太意外的觉得居然比静躺在屋内更适应一些。到底是个劳碌命！真就是周末醒得早，命贱苦到老！辰三则跑了出去，很快推了一部“车”来。
这不就是个轮椅嘛！
小平太虽然没坐过，但是这样子一看就是啊。全身用硬木打造，因为不需要承受太大的重量，所以车轮也不需要太阔大。坐垫似乎是先用藤编了一个椅面，然后再装上草垫，最后是木绵填充做表。椅背上还特意安了一个软靠，保证坐的舒适。
“要不要试试？”
“试试吧。”小平太心想着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骑着百段出阵，坐这个比坐牛车上阵来得强。
最起码这玩意儿小平太一直可以被周围的士兵看到，这年头只要大将出现在士兵的眼界中，士兵的战斗力就和看不到大将的时候差出一大截。
坐了一会子，还是有个不行，这轮椅是直接安在车轮架子上的，就算垫了三层，还是颠的不舒服，没得减震。
在院子里的平地上自然是还可以，可是想到在野外行军的时候，就是普通的泥土路面，这玩意儿也不是一个可以长途用的。
“甚好，你有心了！”但是小平太也不想打击辰三，这轮椅还是有点用的，短途的话肯定比走来的强。
就当是武侯车好了。
28.好似当初少年郎
风！
大风！
小平太正站在百段面前，曾经可以驮着上杉谦信一口气冲上春日山城百余级台阶的百段现在也露出了些老态。不过比起小平太，百段还是那样的高大。
风中的百段虽然神采依旧，但是他也感受到了天气的寒冷，不时的打着响鼻。大概是因为又看到了常年的老伙计，所以显得有些欢跃。
“畅快嘛。”小平太轻轻的抚过马颈。
“唏律律……”
“弹正还是准备乘马出阵吗？”侍候在旁边的本多忠胜也喜欢百段，眼馋百段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个小鬼。
只不过当初这小子擒斩山县昌景，泼天似的大功劳，作为奖赏得到了“三国黑毛”，同样是一匹浑身纯黑，黑得发亮的神驹。在神骏程度上完全不输百段，而且正值盛龄，状态极好。和本多忠胜配合起来，相得益彰。
“能乘马的时候还是要乘马的，身为武士不能安于舒适。”小平太对本多忠胜笑了笑。
“那我去打水给百段刷毛吧。”
“我也去我也去！”榊原康政和本多忠胜亲密非常，不是兄弟胜过兄弟，基本两个人干啥都是同调的。
小平太乐于看到他们一团和气，同心协力的样子，便也不多说什么。与六看小平太在外面站的挺久了，拿着一个马扎过来，让小平太坐下。又返身回屋取了一件棉袍，给小平太披上。
看着本多忠胜和榊原康政刷完马，百段直朝小平太点头，大概是希望小平太骑上他溜一圈。小平太家里的院子一千多平，跑马不大合适，但是走上一圈是毫无问题的。
躺的久了，确实应该动一下。虽然自己的身体不适合运动，但是小平太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下上了马。
登上百段，小平太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焕然新生出一种莫名的气力，种种熟悉的感觉都像是涓涓汇入大河的细流一般回到了自己原本无比空洞的身体中。
一手执马缰，另一手举青竹，小平太好似少年一般！
千军万马曾从身边奋勇冲过，所有曾经阻挡在马前的敌手，都已倒下！
北条氏康！（小田原城合战）今川义元！（天龙川合战）村上义清！（第一次川中岛合战）武田信玄！（砥石城合战）
下一个是谁！
织田信长！
我准备好了，尾张的风云儿！
寒风一瞬间转换成了天下英雄的合唱，有力而慷慨。他们环绕着小平太，从发尖，从耳尖、从指尖，无处不在。
马上的乃是名传东国，被世人赞誉为古今无双之智将，得到先将军足利义辉指名的天下忠义第一，亦有花实兼备，真之武士名衔的藤原朝臣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
凛然英姿，望者无不拜服！
只凭这身影，一旦降临在战场上，纵使敌围十匝，凶兵百万，也能感染起麾下的士卒，前赴后继，为之效死！
小平太享受着这种感觉，那年二十，我在小田原城下，关东诸将左右环绕。上杉谦信为我击节赞叹，长野业正称我智计无双，太田资正誉我今之孔明……
“弹正！村上周防守殿下统兵到城了！”与六大声和小平太禀报。
“是嘛！”小平太听到村上义国已至。
俯下身子抱住百段的马脖，在百段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走！”原本只是慢慢散步的百段听懂了小平太意思，四蹄一振，飞跃而出。院门本就开着，一人一马好似一体，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
好畅快！
好畅快！
好畅快！
街市上的行人只见到百段如风冲前，威名之下，哪个不知道那是藤原弹正！原听说小平太胃疾又发，卧床休养，现而今再看，这哪儿是生病的样子。
根本没有人在乎被快马惊撞到的事，各个都停下脚步在路边大声叫好。世人是崇拜偶像的，更不要说一位广受爱戴的名宰相。
“马上那是弹正呀！”
“真是弹正！”
“英姿天纵，委实神人一般！”路边的一个山法师摘下斗笠，由衷感叹。
统帅着二千五百人来到府中的村上义国正等待着山内家派人给他安排营地，同时补充部分的军粮辎重。虽然说名义上还是国人，但作为山内义治的女婿，村上义国和山内家的直属家臣也几乎相同，只肖他的儿子继位，就是货真价实的山内一门众。
“周防守别来无恙！”小平太呼到。
“弹正？”听着声有像极了小平太，但是村上义国也不是很笃定，因为他刚听说小平太胃疾犯了正在家中休养，无法出来安排大军。
“哈哈哈哈，正是在下！”百段转身一兜圈，便停住身子，干净漂亮没有一点拖沓。
“不是说……弹正大好，乃是国家之福啊！”村上义国本想询问病情，可是看小平太这样，哪里有什么患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大好。
分明和当年在利根川猛捶大石氏照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觉得小平太更年轻了一些。神采飞扬四个字，用在当下最恰当不过了。
“周防守过誉了！”
本多忠胜、榊原康政他们还有武家奉行和勘定奉行所派来的与力同心门这时候才赶到城下，看到小平太和村上义国聊得正起劲。
“弹正你这样突然出门，夫人还担心着呢。”本多忠胜跑过来。
“小平太你怎么出门了？”听到了消息的细川采女也跑了过来，作为武家奉行，他执掌山内氏的军役征发，处断武家诉讼，给村上义国安排下营自然也是分内之事。
“我说这儿好热闹！原来弹正也在！”不意从人群外又传来一声，又是一队人马开到。
“原是源太左卫门啊！”小平太只看了一眼那个阶梯纹马标，就知道是真田家的队伍，而统帅真田众的只可能是真田信纲啊。
真田信纲此番也带着小县二千众赶到城下，前来响应山内氏上洛的军役征召。他和村上义国的葛尾所领相距不远，自然是前后脚的。
29.举义仗剑逐鹿驰
本章名为：举兵仗剑逐鹿驰
天正元年十月初五日，信浓国，山内府中城。
从信浓、甲斐、武藏、骏河、远江、三河各国，数十个分郡，一缕缕汇聚而来的军势，从城上累累相加，直至城下校场。
墨黑的，靛蓝的，赤红的，枯黄的，各色的旗帜飘扬如海。他们又环绕着一面纯白色的高大长旗，清和源氏之至宝，自源赖朝起兵，相传数百年而来，代表源氏正统之御白旗。
另有日之轮弓矢八幡大明神御旗与足利二引两御旗紧紧随扈在侧，漫卷的西风将三面长旗鼓动如跃。
一如当年山内氏的笔头家老细川春宫大夫通显站在台阶上大声唱名一般，如今身任武家奉行的细川采女手持变长了数倍的书卷，高声的检调诸兵。伴随着他每一声的点名，便有一名大将策马驰出，大声应是。
小平太高踞马上，与一众大将环绕着同样乘在马上的足利义章。人声马嘶不绝于耳，足利义章似乎颇为享受这种被数万大军簇拥着的感觉，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细川采女唱名。
“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军势啊！”一色宫内是来送儿子一色义有出阵的，他一把年纪了，这回也就负责留守事务。
“这都是祖父和父亲数十年辛苦转战，为我积累而来的！”足利义章睁开眼，很是自豪。
“亦是弹正叔父和采女叔父，还有诸位奉公不懈，我山内才有今日啊！”
足利义章说话愈发的圆滑，方方面面都兼顾，有主有次，以点带面。说完还向环绕着的诸位大臣微笑示意，一一颔首。
“旗本五番队，金井明五郎秀春！”细川采女按点到旗本队。
金井明五郎惯于步战，但是这时候自然是乘马上前，他一身金箔南蛮胴具足，初阳一耀，晃得人直眨眼。
身后两个旗持，背着他那面桧扇纹大马标，一路行到细川采女面前。细川采女问乘马多少，持缱多少，弓多少，铁炮多少。金井明五郎就大声的把数字报出，符合军役帐上要求达到的人数之后，才算点校完。
而后还有小笠原长政、河边家吉等人的其他番队，先后上前应名。旗本点完，御一门众也开始点校。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今川义亲，六千五百众的庞大军伍，乃是山内家臣中领知第一人，堂堂的骏河国主。
唱名第一声，今川义亲就策马从足利义章身边驰出，几名乘马武者也从骏河众中驰出，一人的背后插着今川二引两，另一人背后插着写有国持众、骏河守护职的大旗。环绕着今川义亲前来响应细川采女的点校，好不威风。
细川采女和今川义亲点了点头，“御一门今川骏河殿，领知四万贯，乘马二百二十一，持鑓一千一百二十五，弓八百二十，铁炮一百九十九，升物持三百一十，肋差持四百二十五，杂夫小者三千三百！”
今川义亲的家臣武士一一出列大声应是，保证足额响应了军役帐，人马都陈列在校场上，也做不得假。
点兵进行的有条不紊，小平太听到御一门众结束，估计御谱代家老众就要点名了，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御谱代家老众，信州佐久郡长漥城主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领知五千一百二十五贯！”细川采女特意看向了小平太这边。
百段对小平太的名字自然熟悉，跃着蹄，带着小平太从人群中步出。小平太一身南蛮胴具足，本多忠胜举着千成金竹叶马标，榊原康政举着日光月光长旗，跟了上来。
场内诸军看到小平太的出列，纷纷踮起脚尖，左右眺望。藤原弹正的英名谁人不知？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难得有机会近距离得见。
小平太举着青竹仗，不带头兜，仅有的边发随意的扎了一个小辫。也不说话，只是挥舞着竹仗，向场内的士兵致意。
“えいえい！”小平太用尽气力，大声喊出。
“おう！”诸军将士欢声雷动，纷纷应和。
见状，足利义章也从诸将的环绕中越骑而出，他此次特意披挂祖父山内义治的盔甲，以显现出他绍继先祖父的意志。要统帅先祖父们遗留给他的百战雄师，踏上上洛的征程，为了开创太平的治世而奋斗。
虽然身形并不壮硕，身量也不如他的父亲高大，但是足利义章只是一露面，校场内诸军气势更是高昂。他右手握拳，向空中挥舞。
“えいえい！”
“おう！”
“えいえい！”
“おう！”
诸将一看，也纷纷出列，汇聚到足利义章的左右，与诸军士兵大声的应和足利义章的高喊。四万余大军，一时之间竟好似同心一体，成为一人。
尤其是信浓远江的士伍，累代以来，世受国恩。凡是言及天下，开口必是“我山内！”、“我先宰相公！”，士民殷附，可见一斑。
“六代之余烈，尽在殿下手中，殿下真是应运之主啊！”小平太策马到足利义章身边。
“此去，我必兴复足利之家门，再开鹿苑院殿之盛世！”足利义章也是心情激动，小脸涨的通红，眼神里尽是闪烁的神采。
“出阵出阵！全军出阵！”细川采女便也不点了，这还点什么，不趁着三军用命，气势喧天的时候出阵，难道还有更好的时机嘛。
说罢，细川采女跨上家人牵来的战马，一跃而上。作为武家奉行，又是经年宿将，山内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先手大将。
手一挥，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细川千众人马齐齐出列，昂然从足利义章面前阵列而过，边走边向足利义章欢呼示意。足利义章连连摆手，向每一个他看到的士兵投去鼓励的眼神。
各队人马依次从足利义章的面前向南开去，沿着伊那内田街道，进入三河国北部。那里有德川家康为了阻挡山内军进入西三河说配置的诸多支城，为策完全，甚至由他的女婿奥平贞昌亲自镇守。
长篠！
前方便是长篠！
1.先闻浓州好消息
三河国的局势在最近这几十年来就没有安稳过，尤其是最近十多年，几方在此拉锯混战，几乎是年年有烂仗，岁岁有交兵。
织田家在十多年前就派出了织田信长的庶兄织田信广进入安详城，经营西三河地区。后来今川家的一代谋主太原雪斋禅师和织田家几次小豆坂合战，三河大致上就进入了今川氏的时代。
桶狭间一场奇袭，今川义元今川氏真父子双双殒命，三河陷入大规模的混乱和权力真空。最后等到一切沉淀下来，三河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织田信长援助的德川家康进入冈崎城，同时织田信长的好兄弟平手汎秀进入安详城，形成了德川氏（织田氏）在西三河碧海、额田、加茂、幡豆四郡的统治。
而东三河的国豪们由于历史的原因，为了抵御咄咄逼人的织田氏的侵攻，而在鹈殿长照的整合之下倒向了山内家。
及至山内氏与织田氏和睦，双方互相订立盟约，一个往攻美浓，一个征战甲信之后。东三河的国人豪族在山内义治的努力下，基本上完成了对山内的外样化。
渥美、宝饭、八名三郡大致上就都投向了山内氏，并成为山内氏的外样众，在农闲时分响应山内氏的征召，出兵作战。
唯有设乐郡，由于地理上的山峦起伏，导致了与三河其他地区的隔绝。而山家三方众内部又相对的比较抱团，自成一体，形成了自己的独立小王国。
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情况演变，山内义治会不断的对设乐郡山家三方众施压，最后迫使他们和鹈殿长照一样成为山内氏的外样。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山内义胜在洛阳遭到三好三人众攻杀，山内义治在一年后中风去世。山内家一时之间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区区一个设乐郡。
而德川家康当时并没有放松对此地的拉拢，在不断地努力之下，山家三方众出现了分裂。以长篠城主奥平氏为例，奥平贞能奥平贞昌父子以联姻的方式，迎娶了德川家康的女儿龟姬，奥平贞昌成了德川家康的女婿，彻底倒向德川家。
而奥平氏另一小部分族人，以奥平新九郎贞纲为首，本着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乱世生存之道，投向了山内氏。
很显然的主要的族人倒向德川氏，而少量的旁支投靠山内氏，山家三方众实际上已经作出了他们认为合适的选择。
东加茂郡和设乐郡因为全部归属到了德川氏麾下，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山间防御体系。以长篠城为中心，奥平贞昌为旗头。配属野田城菅沼定盈，设乐城菅沼正贞，田峯城菅沼定忠，作手城奥平定能等支城。
依托山岳和丰川等山间水道，或许是不经意间，形成了对山内氏信浓地方的纵深防御。
但与历史上武田信玄上洛时不同，由于远江此刻完全在山内氏手中，而吉田城主鹈殿长照也属于山内氏的外样众，在山内如今威风赫赫的情况下，鹈殿长照的忠心度完全不用怀疑。
实质上就使得德川家康的本城冈崎城两面受敌，一面是加茂郡和设乐郡直对的信浓地方，另一面就是中部山脉余脉为界限，东三河的山内氏外样势力。
所以德川家康在早年间，为了防备宝饭郡的东三河国人势力，修筑了长泽山城。并与山道余脉上的上之乡城、东条城等形成了另一条对东三河的防线。
了解三河国地理的应当知道，三河实际上被日本中部地区的连绵山系一分为二，西三河以矢作川形成的平原为中心，东三河以丰川形成的丰桥平原为中心。
而中部山脉的余脉一路向海，直到三河湾为止。客观上形成了如今东西三河分裂的地理因素，且西三河平原更为广大，农田水利条件更为优渥。
现在山内军沿着伊那内田街道一路南下，必须摧垮德川家康在冈崎两侧所布置的两道防线中的任意一道，以达成对三河冈崎城和安详城的攻击。
“冈崎的德川三河守和安详的平手中务二人有何行止？”幕府中的足利义章坐在主座上，询问着敌军的动向。
“德川三河守已经四次向岐阜的岐阜弹正殿下求援，同时西三河诸国豪正在慢慢向冈崎集结。”跪在下方回答的正是奥平贞纲。
他凭借一口三河口音的日语，在战前就潜入西三河德川领内，现在大军越过青崩垰，进入东加茂和西设乐郡内，自然便要赶回来汇报详情。
“吉田殿，对设乐郡中诸国众可有了解。”小平太举着竹仗，指着以长篠城为中心的地图，大致的画了个圈。
这问话的意思自然是很明确的，这些山上的小山城太恶心，别看一座城堡里就几百人，可是还真就没有什么太好的攻击手段。
山道又崎岖，很多城堡只有门前一条羊肠小道，真的动兵去打，就是添油战术。人死多了，不合算。
最好的办法，那不用说，鹈殿长照你发挥一下地方国人的影响力，劝他们以礼来降，山内家保证他们所领安堵，只要认真做炮灰就行了。
实在不能劝降的话，弄两个二五仔，内应一下也是很好的嘛。山内家打上来，内应在城内放个火，或者开个门，也是美滋滋。
“设乐城主菅沼兵库助到是与我有旧。”鹈殿长照这次带着他儿子鹈殿氏长一道来的，而且旁敲侧击的希望把鹈殿氏长送到足利义章身边做侧近。
山内家要是上洛成功，那做了将军的侧近众，鹈殿家以后就是一飞冲天。就算不成，他还有个儿子鹈殿氏次，不怕家门断绝。
算盘打得也是噼里啪啦响的很！
“报！浓州岩村来报！”正待出言让鹈殿长照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让菅沼正贞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的时候，外面一名使番跪到了帐外。
“传！”细川采女喊了一声。
那使番起身走到帐下，复又单膝跪地，呈上一封书信。
“岩村开城！”
2.一场感冒坏大事（为英俊潇洒大米君加更）
岩村开城！
帐内诸将一听，那真是喜上眉梢。岩村开城，约等于岐阜城一翼出现了防御漏洞，山内氏在美浓获得了一个前进基地。
“速呈上来！”细川采女说着呈上来，却自己起身站起来快走了几步，一把拿过那使番捧在手里的手札。
足利义章展开一看，小脸上也是露出喜色，大声呼好！看罢，足利义章便把手札交给座下的诸位大将传阅。
山内义保带着木曾义昌和小笠原贞庆去攻打岩村，当然岩村也和长篠一样，是地区间城堡的总称，周围还有一系列的支城和砦子形成一个完备的防御体系。
木曾义昌和小笠原贞庆这次到还算是卖力的，因为木曾小太郎和小笠原幸松丸现下都陪着足利义章上洛去了。和鹈殿长照想的一样，要是足利义章上洛成功，他们两个的继承人那就是将来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兄弟和侍从。
以后这天下怎么着也有他们两家的一杯羹，甚至将来领地膨胀个三五倍，一跃而成为新幕府的亲藩谱代都是有可能的事。
现在卖力一点，以后儿子在足利义章面前说话也有底气啊！
指不定将来自家也出一个幕府头人呢！
加上黑泽良基在府中坐镇，后勤军资转运不匮，一开始的进展也是相当的顺利。尤其是木曾义昌和苗木远山氏还有些故旧关系，山内军“天兵一至”，降者虽未如潮，那也是不绝如缕。
今天破了个庄，明日破了个砦，不肖四五日就进兵至岩村城。岩村城主远山景任乃是织田信长的亲姑父，织田家的女儿娶了，外加现在织田氏还没有显露出什么颓势，远山景任那自然是集结兵力誓死抵抗。
织田信长也不会就把自己姑父给抛下啊！不提岩村城对于岐阜城外围防御的重要性，只说这个当口，双方正憋着一口气呢。自然是立马命令东美浓的国人豪族们集合二千众人马，去支援岩村城。
反正中山道山路崎岖，山内军根据他们的探查顶多也就来了三五千人。现在远山景任这里搜刮一下一二千人，再加上援军二千人，只要死守坚城，拖上两个月，大雪一下，山内军只有冻死在雪夜里和退兵两条路。
就正常来看，信长这布置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美浓如今也算是他织田信长的基本盘之一，不少尾张的武士转封到了美浓。而他自己又是道三的女婿，战国继承法明确拥有继承权的继承人，美浓也有不少国豪心甘情愿的投靠到他麾下。
凭借岩村的坚固，再加上中山道也不是山内军上洛的主力所在，织田信长不想浪费多少实力在上面，坚守即可。
可织田信长这次的运气不来事！
他姑父远山景任一把年纪大冬天的往外跑，一个没注意，就感冒了！
1573年还是一个得了感冒就会死人的年代！远山景任恰好就用自己的生命完美诠释了冬天出门记得穿秋裤的经验教训。
山内义保正和木曾义昌还有小笠原贞庆头疼怎么攻打岩村城呢，城内就嚎起丧来了。还没明白咋回事，当天夜里就有十来个怕死的出城投降。顺带着也就把远山景任感冒死了的消息给带了出来，对岩村城这是噩耗，对山内军这就是意外之喜。
正当战时，主将病死！
这不就是要完嘛！城内根本瞒不住消息的，在山内军攻打甚急的情况下，远山景任不一直露面站在城头，那士气肯定扛不住。
人心惶惶这词立马就成了岩村城最好的代名词！织田夫人无法，只能自己披挂起盔甲希望带领岩村众继续抗战，支撑到织田信长击败山内军主力。
她是织田家的女儿，自然铁了心要跟织田干的。可是东美浓支援过来的二千众人马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岩村城一丢，山内军那可就长驱直入，百无禁忌，整个东美浓就在山内的兵锋之下啦！
现在织田家在畿内还有一坨恶心的三好三人众在和畠山高政互殴，足利义昭又明确下达了对织田的讨伐令。
听说山内家的下马太郎集合了东国一十五万大军，三十多个大名，已经从府中城出阵了。织田信长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有输的可能。
几番权衡之下，东浓众就派了个人悄悄出城，勾搭上了木曾义昌，又靠木曾义昌面见了山内义保。
这人说来还和明智光秀有点亲戚关系，唤做明智光重，乃是明智光继之孙，土岐赖兼八世孙。所领在美浓国惠那郡地方，恰好被信长派来支援。
稍微看一眼地图就知道惠那郡在什么方位，那和正对着的信浓木曾谷就是世代邻居。明智光重不认识木曾义昌，但是木曾义康那是见过一次面的。
既然有过这么一段因缘，双方说话就直接了很多。东浓众，尤其是惠那郡的诸国人豪族，第一个要求就是所领保全，第二个要求就是不伤害城兵。
条件自然是他们会打开岩村城门！
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山内义保出门以前，小平太和他说的十分明确，只要是愿意投降的，都可以给他一个所领安堵。
用人之际就先饶他们一条狗命，等上洛成功以后再用钝刀子割肉，慢慢的消耗他们！
山内义保一方面把空白的安堵状填上姓名领地给他们发下去，一方面就催促他们赶紧开城投降，以免夜长梦多。
明智光重拿着自己和老乡们的安堵状，回城第二天就起了事。织田夫人要跟山内对着干，岩村众远山氏却只是国人，远山景任不死还可能没事，现在亲织田的远山景任都死了，那我们还替织田信长卖什么命？
反手就把织田夫人给卖了！
东美浓第一等的重镇，扼守中山道的锁钥，岩村城就这般戏剧性的落到了山内军的手中。
山内义保旗开得胜，一方面传檄惠那郡，入主岩村城。一方面也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始调略拉拢土岐郡、可儿郡的国人豪族，为山内氏兵进美浓做准备。
3.石川成松傲忠骨
山内军上洛，偏师旗开得胜，诸将自然是欢欣鼓舞。
也不用商议了，山内义保自然就加封惠那全郡，任岩村城主。那些投靠来的国人豪族，一概派给山内义保担任与力。
至于木曾义昌和小笠原贞庆也暂时不能退兵，按照小平太的估计，山内军会在年内击败德川家，夺取三河重镇冈崎，明年开春就会打进尾张。到时候惠那郡的山内义保就有两个选择，一是威胁岐阜侧翼，拖住织田信长的部分主力。二是顺木曾川长良川南下，直接威胁出阵尾张的织田信长后方。
这支人马，虽是偏师，但是也可以发挥大用，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允许他就地解散的。
山内义保开出去的安堵状一概也都得到了足利义章的认可，足利义章还命人给山内义保送一千两黄金去。这些山沟里的穷措大，一千两黄金够赏赐了。
议题自然的回到了眼前的山家三方众上面，奥平贞昌看情况是肯定不会投降了。山内军虽然派人去告诉他，以礼来降所领安堵，但人家义正言辞说德川家康待他恩重如山，这事情就免谈了。
还反过来劝说山内家退兵，美浓的岐阜弹正不日就会统帅十万大军前来三河，到时候就是摧枯拉朽，山内军必败无疑。
没得谈咯（摊手手）。
“设乐城，菅沼兵库助如何了？”足利义章这是在问鹈殿长照。
“兵库助说城中有德川三河守派来的军监，虽然有心，但需要几日时间。”鹈殿长照反正是不敢小看山内家任何一代家主的。
“军监？”
“是的，名唤石川又七郎成松。”听细川采女问，鹈殿长照也答的快。
三河石川氏主要有两支，一支是石川伯耆守家，也就是石川数正那一家。另一家是石川日向守家，也就是石川数正的叔父石川家成那一家，被德川家康赞誉为“三河第一老实忠诚”的这位。
石川成松出身石川日向守家，乃是石川家成的从弟。很显然是一个德川家的铁杆小弟，看着也不是愿意投降的那种。
“不过是个军监，又不是援兵大将，区区几个人，兵库助了结不了？”小平太知道这是菅沼正贞想要个好价钱。
毕竟山家三方众同气连枝，一旦有人投降了，那必然会造成雪崩一样的效应。整个东加茂郡和设乐郡的大部分乡野都会倒向山内家，但重点是需要有个带头的。
不然德川家康对他们也不薄，他们才交战就把德川家康卖了，名声上面肯定会变的臭不可闻，受人唾弃。
菅沼正贞愿意做这个带头的，但是山内家给他什么价码？
“兵库助也有苦衷……”鹈殿长照开始帮菅沼正贞说起话来，谁知道两个人有没有什么交易。
到底鹈殿长照侍奉山内家十多年，作为一个合格的外样，还是相当听话的，从来没有忤逆过山内家的征召。倒也不虞他对山内会怎样。
“苦衷？”
山家三方众，并不是说在这个地方有三个国人豪族，而是指以作手、长问（长篠）、段岭这三个主要据点割据的奥平氏和菅沼氏。
奥平氏实际上也有分家，但主要还是奥平贞昌这一系为主。但是菅沼氏就不同啦，那真是花样翻新，喜闻乐见，自己内部撕了百十年，现在光站在台面上的菅沼氏就有四家。除菅沼本家外，尚有田峯菅沼家、长篠菅沼家、野田菅沼家。
菅沼正贞便正是长篠菅沼家的家主，他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希望山内家出手，把他封为设乐郡的旗头代官，然后由分家晋升为本家，整合整个菅沼氏一族。
第二个自然是回到他们家的本据长篠城，而不是在长篠的支城设乐城安身。
条件倒也不是太过分，设乐郡的旗头肯定是挑最忠诚于山内氏的人做，第一个表示愿意投降的菅沼正贞等于自绝于德川氏，以后肯定是回不去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这一点完全可以答应他。
但是长篠城是一座坚城，处于大野川和寒狭川交汇的悬崖边，易守难攻。把这样的城堡交给一个国人，总归有些不安。
“给他便是！”足利义章看了一眼小平太和细川采女，见两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是感觉这条件略微恶心，索性就直接出言答应。
“殿下委实宽容博达！”小平太其实知道总归要给菅沼正贞的，心里其实是担心足利义章不肯，结果足利义章答应的到是很快。
“便依殿下的意思！”细川采女自无不可。
“臣代兵库助谢过殿下！”鹈殿长照一看足利义章和两位傅役全部答应，别的连判众也没有反对，立刻应是。
“告诉兵库助，明日午前开城！”
“省得省得！”
说完鹈殿长照就出帐去吩咐自己的家人，飞马往设乐城去，来回也快，顶多一个小时就可以把消息传进城内。
当天夜里，菅沼正贞就捆了石川成松亲自到山内军大营内投降。小平太没有兴趣看菅沼正贞，反而对被打的鼻青脸肿弄的石川成松有些兴趣。
咋看石川成松不过才二十出头，嘴角还有血迹，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进了幕府也不吭声，问话也不答，一副准备慨然就义的样子。
“你便是三河守派往设乐的军监？”小平太走到他身边。
“便是如何！”
“倒也不如何。”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知道座上的是谁吗？”小平太回头，示意了一下足利义章。
“是下马太郎殿又如何？”石川成松当然知道足利义章的名字，这名字太响亮了，不知道才奇怪。
“殿下缺个牵马的，愿不愿意？”
“忠臣不事二主！”
小平太也不和他争辩什么，打发人捆仔细了。每天给口热汤饭吃了别饿死，到底是个姓石川的，指不定以后攻打冈崎的时候还能有用。
第二日，设乐城开城！
闻听消息，田峯城菅沼定忠，作手城奥平定能同日来降。
原本固若金汤的长篠防线，一下子只剩长篠与野田两座分隔开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