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烂的开局
“又只发一半工资，这个日子没法过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养家糊口？”
“是啊！我们机修工的工资级别本来就低，只发一半工资，真活不下去了！”
“发毛巾抵一半工资，毛巾还能当饭吃？”
南安市巾被厂的机修车间办公室里，正在领工资的工人们都满脸不高兴的发牢骚。
领到八十块钱的工资后，许振鸣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重生了。现在不是工业发达的2019年，却是通货膨胀的1994年九月末。
他很纳闷，仅仅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却已经回到了穷得叮当响的年代！
重生前，许振鸣是一家大型机器人制造公司的生产部老总，年薪几十万，车子、房子和妻儿俱全，生活很惬意。
而现在，他今年正好十八岁，刚从皖南省南安市工业学校毕业，分配到南安市巾被厂工作才两个月，实习期的工资才160元一个月！
即使160元一个月的工资，因为南安巾被厂效益不好，他只能拿到一半的现金，另外一半的工资用积压的毛巾来冲抵。
这点工资，根本无法养活自己！
南安市巾被厂曾是南安市的明星企业，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很红火，生产的毛巾和毛毯畅销皖南省。进入九四年后，由于经营理念落后，产品积压卖不出去，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已经处于半停产的状态。
许振鸣入厂后，毛巾纺织和毛毯纺织的十几条生产线彻底停产，工人们厂里无所事事，都在打牌混日子。
他是全日制的初中中专生，中考成绩排在全市前十几名才被南安工业学校录取，从农村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为了这件大喜事，父母还特意操办酒席庆贺了一番。
谁料到，刚刚才端上铁饭碗，却又要面临下岗失业的危机！
九十年代初，国营单位的正式职工被称为端上了铁饭碗，旱涝保收！
像南安巾被厂这样的企业，许多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许振鸣被分配到这里来工作，农村老家的父母都笑得合不拢嘴。
谁都不会相信南安巾被厂会关门倒闭！即使再困难，大家都在熬着！
以前的许振鸣也不会相信！
不过，他现在却已经知道南安巾被厂的结局——是众多消失了的国营企业之一！
领完工资后，全车间的工人都要去开会，车间主任有重用消息要宣布！
许振鸣把工资放进口袋里，抱着一摞毛巾跟随众人来到机修车间的会议室。
机修车间是南安巾被厂男职工最多的车间，有八十几个机修工，负责维修全厂的纺织机械。他们干得活最脏，整日和油污、机械打交道，因为不是第一线纺织工人，工资和奖金都是全厂的第二档。
“同志们！明天就是国庆节，全厂放假，所以才提前发工资！下面请马主任讲话！”
等大家都入座后，车间副主任摸了摸谢顶了脑门说着话。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振鸣也沉默不语，扫视着既陌生又熟悉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小二楼是六十年代建造的，房间里摆着一排排漆成黄绿色的木凳和书桌。
主席台对面的墙壁上，还贴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伟人画像。画像是木制油画，已经发黑发黄！主席台背后的黑板上，写着“学习南巡讲话精神”的党小组培训标语。
这间会议室既能用来开会，又能用来培训员工！
“同志们！经过厂党委会研究决定：全厂职工一刀切，四十周岁和四十周岁以上的职工都下岗回家等通知！待岗期间，工资一律发一半！”
这时，头发花白的马主任表情严肃的宣布。
这句话，许振鸣已经听过一次，丝毫没感到意外，表情很镇定！
会议室里的工友们此时却已经炸了窝！
“这不公平！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到头来怎么会下岗！”
“老子在老山前线丢了条个胳膊，谁敢让我下岗！”
“让我们四十岁以上的老职工都下岗回家，他们这些小年青能顶得上去么？”
会议室里在座的，只有三十来人是四十岁以下的职工，其他人都愤怒的吼叫起来。
许振鸣没心思看别人，而是侧脸看向自己的师傅李全。
李全是农村人，曾在老山前线立功提干，转业到了南安巾被厂工作。
他技术好，车、铣、刨、磨和电焊等都样样精通。性格内向，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此时，他脸色苍白，手脚在不停的颤抖着。
李全是单职工，养活一家三口的重任就在他的肩膀上。听到要下岗的消息后，怎么不惊慌？
见此，许振鸣安慰李全：“师傅不要慌！会没事的！”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主动下岗把岗位留给了师傅李全。
“同志们呐！你们要体谅厂里和市里的难处！今天发得这些钱，都是市政府担保从银行借得贷款！经营部的同志们国庆节也不休息，都在外面催讨欠款！现在，大部分的商场都在亏损，给不了我们厂的货款，没办法……”
这时，马主任敲了敲主席台的桌子，苦口婆心的给大家解释。最后，他告诉大家：自己和几位上了年纪的车间领导都要下岗。这样，大家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他又宣布了一个消息，厂部决定：机修车间可以承包给个人经营，欢迎大家主动承包，自谋出路。
“马主任，我们相信你！你来承包带着大家一起干吧！”
要下岗的职工们此时都燃起了希望之火，推选马主任来承包。
马主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老了，还有两年就要退休，干不动喽！”
“哎……”
众人非常失望，都不知道回家后怎么跟爱人交代下岗这件事！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幕场景，许振鸣决定站出来说话了。
这辈子，他决定不再打工！而是准备承包机修车间开始创业，闯出一条路来。他冷静站起身来说：“马主任、各位领导，我要求下岗！我想承包机修车间！”
“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干嘛？”
“这不是才来的中专生小许嘛？机床都不会开，还敢承包机修车间？”
“胆子倒不小！可惜啊……”
众人都不看好许振鸣！
李全连忙拉着许振鸣的衣角劝道：“鸣子！不要瞎胡闹！你好好上班多学点技术！”
第二章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
许振鸣看着李全，镇定的说：“师傅！即使不能承包这个机修车间，我也会主动下岗把岗位让给你！相信我吧！只要你来帮我，我肯定能行的！”
他其实胸有成竹！
重生前，他把岗位让给师傅，仅仅在家待岗了半个月，又和师傅一起重新上岗。那时，他们是为承包机修车间的蔡伯陵打工。
蔡伯陵身材矮胖，人送外号“菜包子”，是经营部的副科长，将在一个星期后和厂里签订了一个临时承包协议。他在苏宁高齿集团拉到一笔大定单，通过承包机修车间赚了几十万！
这个年代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许振鸣中专学得是机械专业，后来又啃下了电气自动化专业的知识，成为机电一体化专业的高级工程师。
他要玩转这个小小的机修车间，简直就是大学生来做小学生的题目！
况且，主管苏宁高齿大订单的负责人杨部长，他也认识！
“小许，你凭什么来承包我们的机修车间？把理由说给大伙儿听听！”
这时，马主任笑容满面的问许振鸣。他是李全的师傅，许振鸣私下里一直喊他师公。
许振鸣朝马主任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上主席台，面对着大家说：
“在座的师傅都有一身好技术！大家一起努力，我就不信挣不到那另外的一半工资！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不想回家跟爱人吵架的，就相信我，跟着我一起干！”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个年代下岗职工闹矛盾离婚的，举不胜举！
任何年代干大事，都需要一个领头的！
反正大家都已经光着脚，干砸了也没关系！
想到这里，这帮将要下岗的职工们，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看见大家有些心动，许振鸣又说道：“我师傅的技术大家都知道，机床开得溜！他肯定会跟我一起干。我就不信挣不到我们两个人的工资！”
“干活没问题，关键是没活干啊！”
“谁要能找到机床加工的任务，我老张开车床的手艺也不差！”
“车、铣、刨、磨、钻，我哪样比别人差？”
闻言，众人皆嚷嚷起来。
这才是许振鸣想要的效果。他于是露出自信的笑容：“活的事情我负责，就怕你们不听安排，把活搞砸了还要赔钱！”
“小许，你能承接到机加工的业务？”听到这句话，马主任也来了兴致。
许振鸣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虽然知道苏宁高齿集团有金属切削加工外委的需求，还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来。因此，他又说道：
“这个业务是我的一位亲戚主管，需要用重型卧车来加工长轴！我们车间的那四台重型卧车一定要修好才行！”
机修车间里总共有八台车床，四台6130小普车，四台CW61160的重型大卧车。可是，这四台仿制苏联的老式重型卧车，只有一台半可以运转了。其他两台车床，都已经有好几年未动弹过，也不知到行不行。
想到这里，马主任苦笑道：“要用大卧车？这恐怕有难度！”
听到要用重型大卧车来加工金属工件后，这帮下岗职工又失望的低下了头。
这时，许振鸣却微微一笑：“没难度！我和师傅就能修好这四台重型大卧车！”
听到这句话，李全都有些紧张了。他怕自己的小徒弟说过头话，红着脸说：“我来试试看！”
“师傅！我也来帮忙！”这时，矮胖的张贵也笑呵呵的帮腔。他是许振鸣的师兄兼室友，当然要帮自己的小师弟。
见大家都半信半疑，许振鸣决定露一手镇住这些老油条，以后也好管理他们。
他领着大家来到精工车间，指着那台经常挂不上档的重型大卧车说：“这台车床换挡齿轮箱的齿牙崩了口！我们自己做一个换上就行！”
旋即，他指着另外两台没用过的重型大卧车说：“这台卧车应该是传动联轴器断了；那台是电路出了问题，换上电气元件就行！”
见许振鸣说得头头是道，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师傅，安排自己的徒弟拆开了那台挂挡有问题的重型大卧车。仔细查看一番，果然发现伞齿轮上崩了一齿。
“我的乖乖！小师弟你深藏不露啊！”
见此，张贵挑起大拇指称赞起来。他脸胖眼睛小，此时笑得仅仅只剩下一条缝隙。
到了现在，众人都知道许振鸣没吹牛，准备放心大胆的跟着他干！
其实，许振鸣还是吹牛了。上一世，这三台重型大卧车是他师傅李全修好的，他只不过在旁边打下手而已。
搞定了机修车间的职工，就等于搞定了机修车间承包的事。这个年代，厂长也不敢犯众怒，得罪一帮下岗职工。
于是，许振鸣跟大家约法三章，定下工作纪律：
从明天起，国庆节期间都要上班，保养八台车床和其他几台机床；任务来了后，要四班三运转，做到人休息机床不休息；所有的下岗职工都有任务，残疾军人转业的职工负责跟班担任保安；就连工会主席韩大姐，也要来上班挣另外一半工资。
下岗职工们听到这番话，都兴致高昂的开始打扫车间，忙碌起来。
那些不需要下岗的职工们，却纷纷躲到休息室里打牌去了。这个时代的国营企业都是这种风气。
这时，许振鸣和机修车间几位领导们一起探讨车间承包协议的具体条款，另外一名女性统计员宋大姐，帮助草拟协议。李全和张贵两人怕许振鸣吃亏，也相陪在一旁。
“车间里的刨花铁、废钢、刀具、润滑油、电表数据和水表数据等，都要做记录。是公家的，全部登记造册，我要领用的东西全部算钱。是我自己的，承包期满后，我都要拉走……”
所有的条款都谈好后，许振鸣在谈好的条款中又补充了一条。
“小师弟！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见许振鸣犯傻，张贵连忙挤眉弄眼的提醒他。
李全却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师弟做得对！我们就是要清清白白的做人！”
闻言，许振鸣郑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他和几位车间领导一起来到了厂长办公室，准备请厂长和书记审批这份承包协议！
第三章 等你长发及腰
厂长办公室里却热闹非凡，好几位车间主任在大声诉苦！
见马主任笑呵呵的走来，厂长和书记连忙问：“老马！你们车间职工下岗的事情落实了？”
马主任和车间领导们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你们看看老马办事多利索，哪像你们这些无赖！”见此，书记转过脸去骂那些叫苦的车间主任。
“老马！你们车间的情况我知道，有五十几个人要下岗，大家都没意见？”
“他们机修车间还有四个转业的伤残军人，怎么会没意见？老马在骗人吧！”
“就是，那几个老大难的头最难剃了！”
在场的几位车间主任都纷纷好奇的打听机修车间的情况。
马主任却笑呵呵说：“我们车间准备搞承包自找出路！”
“啊？是谁胆子这么大？”
众人皆诧异的问。
厂长和书记都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这时，许振鸣被韩大姐推到了众人面前。韩大姐指着许振鸣说：“刚刚分配来的中专高材生小许，准备承包机修车间带着大家找出路！”
韩大姐其实已经年过五旬，却喜欢别人叫她韩大姐。她保养的好，微胖，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确实很年轻。
“小许？我怎么没印象？”看到还算帅气的许振鸣后，厂长诧异的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门子。
这个年代国营企业的特色就是这样，刚刚分配来的大中专生经过三级安全教育后，都要下车间锻炼实习一年。实习期满转正，表现好的大中专生才会被提拔到机关办公室，享受国家干部的待遇。
南安巾被厂几千职工，每年都有大中专生分配来工作，厂长不认识无名小卒许振鸣也是正常的。
许振鸣有丰富的从职经验，不慌不忙的说：“各位厂领导！我们机修车间不等不靠，准备自找出路。承包协议都已经草拟好了，请你们审阅批准！”
他表现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像一位仅有十八岁的青葱少年。
“你们都看看！人家机修车间的小许同志多硬气，一点都没有占厂里的便宜！这份协议没问题，我同意！”
看完承包协议后，厂长笑呵呵的说。许振鸣是南安巾被厂搞下岗试点的第一典型，他当然要力捧！
一圈下来，厂长和书记为代表的厂领导都同意这份承包协议，把机修车间的场地和设备免费承包给许振鸣经营，并且支付那些下岗职工的另外一半工资。
关于一年的承包期限这一条，他们却都不同意，改为三个月的临时承包形式。因为，他们都幻想着进入95年后，工厂能重新开工生产。
除此之外，所有的厂领导都一致同意，立即安排打字员把这份承包协议打印出来，今天就签字盖章签订协议。他们害怕还是愣头青的许振鸣会反悔，没有典型不好开展工作。
这一切，却又是许振鸣所希望的。他喜欢被骗！
“你们都看看！人家机修车间是怎么开展工作的！”当许振鸣在承包协议上签好字后，厂长指着那些车间主任狂吼。
“我们车间的大中专生都是关系户，吃不了苦啊！”
“是啊！他们都等着被调到厂机关来享福呢！”
“小许是农村的孩子。农村的孩子能吃苦！”
那些车间主任们都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看到这一幕，许振鸣抿着嘴偷着乐。
旋即，他和机修车间的一帮领导离开了厂部办公楼。和众人分手的时候，他与马主任约好，明天一早去苏南省的苏宁市联系业务。
下班以后，许振鸣和张贵都没回南安巾被厂的单身职工宿舍，而是来到师傅李全家蹭晚饭。自从工厂发一半工资后，他们都在师傅家吃晚饭，每月给师傅交五十块的伙食费，大家抱团取暖渡过冬天！
李全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李小雅，今年才十四岁，刚刚升入南安市纺织子弟学校的初三。李小雅是许振鸣上辈子的妻子，一个相貌普通却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李全家是两间大平房，被隔成了四个小房间。客厅小的怕人，仅能容下一张圆形小餐桌。
张贵是师兄，待遇差一点要帮助师娘准备晚饭；许振鸣待遇好，直接躲进李小雅的房间里，辅导李小雅的功课。
李小雅已经长开，身高超过1米65，廋得跟豆芽菜一样。
她皮肤白净，属于廋廋长长的那种类型。即使到了中年，她的胸脯都没发育起来。许振鸣跟她厮守了二十多年，那种情感无法描述。
“鸣子哥哥！这个完型题空怎么填？”见许振鸣推门进来，李小雅拿过一张英文试卷问许振鸣。
“Lastyearwewenttoanoldpeople’s（home）andsangsongsandperformedaplayfor（them）.”
许振鸣没看选择题的选项，直接朗读完整段句子，答案自然就出现了。他随后传授学习英语的秘诀：“小雅！英语这门课就是要大量背诵课本和英语读物，培养语感！没什么秘籍！”
他在读中专的四年间，已经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英语专业大专文凭，本科的自考也通过了大半。
“哦！”李小雅依旧没回头看许振鸣。
这位十四岁的小萝莉和所有的初中小女生一样，喜欢四大天王里的刘天王、黎天王和郭天王，还有林小天王，根本不会在意身旁的鸣子哥哥！
这些，都是许振鸣和她成为夫妻后才知道的。想到这里，许振鸣也收敛了激动的情绪，怕李小雅看出什么来。
“假如她还没准备好，我不能介入她的感情生活。小雅，我可以等你，待你长发及腰的那一日，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许振鸣看着李小雅的乌黑长发心中默念着。
或许是许振鸣收敛的很深，李小雅没发现异常来。她从来都是一位懂事的女孩和女人，遗传了父亲的性格，不多话。也没发现今天的鸣子哥哥有些异常，和以往一样的询问学习上的问题。
许振鸣害怕以后没时间，把所有科目的学习方法都一股脑儿的给她讲述一遍，还用笔写在了纸上。
直到夜里九点左右，他才和师兄张贵返回单身宿舍。
张贵很兴奋，问许振鸣：“小师弟！你明天去苏宁市，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师兄！你明天跟师傅一起去修理那三台重型大卧车吧！我估计十月四五号的时候会有任务来了！”
许振鸣婉言谢绝张胖子好意。张贵是个好人，就是嘴巴不严！这种时刻，还是不能让他知道一些内情的。
第四章 大公司的门不好进
第二日清晨，许振鸣和师公马主任一早在南安市长途汽车站汇合，准备坐长途汽车去苏宁市。
苏宁是苏南省的省会，距离南安市只有六十多公里，乘坐大巴一个多小时便到了。两人到达苏宁市中华门长途汽车站时，才是上午的九点左右。
许振鸣没领着马主任去业务单位，而是来到一家打字复印社里坐下。
“小许！准备干啥？”马主任诧异的问，眼睛却盯着店里墙壁上挂着的彩电。
电视里正在直播建国四十五周年国庆大阅兵，场面非常宏大，许多新型导弹武器是第一次正式亮相，吸引了大量中外媒体的关注。
马主任名叫马季民，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当过兵，自然比较关心军事信息。若不是为了许振鸣的业务，他一定会守在家中看阅兵式的直播。
有的时候，生活让我们改变很多，没办法！
许振鸣看了看店里挂出打印名片的价格单，扭头说：“师公！我俩应该准备两套名片去人家单位，那样要正式一点！”
“名片名片，其实就是明着骗！”
马主任随口说了句顺口溜，笑着坐下看电视。
他说得没错，看名片其实还有很大学问的！
这个年代的名片，联系方式只有一个BP机号码的，肯定是个皮包公司；有大哥大、BP机和固定电话的，应该是个民营企业：有总机号码和分机号码的，才有可能是国营企业。
许振鸣选择一种最便宜彩图底色的铜板纸做名片，要二十五块钱一盒。这个小店用激光打印机就能制作出来，不耽误时间。
名片的联系方式是南安巾被厂的主机号码转机修车间的分机号，外加厂部的传真号码。许振鸣给马主任整个了一鸣机械分厂厂长，给自己封了个一鸣机械分厂经理的名号。
“89XXXXX转404？”操作电脑的小姑娘好奇的重复了一遍分机号。这个年代，4字开头的号码让人不喜欢，特别是两个四！
在许振鸣的记忆里，404这个号码在网络里也很有名，是河蟹大神的代号。可是，摊到这么个号码，他也没办法！
两盒名片只用一个小时候便做好了。付完名片打印费后，许振鸣口袋里还剩下两百五十多块钱。这些钱还是南安工业学校奖励给他的一等奖学金，来南安巾被厂工作没攒下一份钱。刚刚毕业的学生就是这么苦！
见临近中午时分，两人在车站附近吃了份快餐，再坐公交车赶路去苏宁高齿集团公司。
苏宁高齿集团是厅级单位，全国名牌大型国企，管理非常严格，想进入它们公司的大门非常难。上辈子，许振鸣帮助蔡伯陵送货时来过很多次，所以才门清！
“小许，你亲戚在苏宁高齿上班？”来到大门前，马主任惊讶的问。
许振鸣微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却哼哼着，“嗯……”
他其实是故意这么做，不想让马主任知道自己的底细！
他帮助蔡伯陵送货的时候，见过苏宁高齿经营部的领导杨部长，和杨部长却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虽然知道这里有一笔大定单，他也没把握拿到手。
许振鸣故意含糊其词是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再去找别的定单业务。否则，万一给马主任看出底细来，第一创业就失败了！
“干什么的？”这时，穿制服的门卫们挡住了两人，表情警惕的问话。
苏宁高齿的门卫是正式职工，归苏宁高齿的保卫部管辖，很牛的。
马主任按照许振鸣安排的套路，装深沉不说话。许振鸣却笑呵呵的拿出一盒红塔山香烟，给每位值班的门卫都递上一支香烟。
散烟不能欺负人，即使在场的女士都要给一支烟。这一点，许振鸣按照多年的职场经验来行事。
香烟抽了一半，门卫们的态度热情了许多。
“你找杨部长？今天是国庆节，也不知道他值不值班？来之前有预约吗？”一位年轻大的胖老头笑嘻嘻的问许振鸣。
这个年代的国营企业，越是领导越会在节假日值班，挣三倍的加班工资。国营企业有纪律，不能私设小金库，不能乱发奖金，只能通过加班的形式给领导们提高待遇。灰色收入自然不在这些范围内！
“伯伯！能用你的内线电话么？”许振鸣笑呵呵的问。
他又给所有人散了一遍香烟，眼睛已经从贴在墙上的联系单上找到了经营部的电话分机号。这也是他多年的职场经验，对进入大公司的大门很管用！
连续抽了人家两支烟，这些门卫们自然比较客气。那位年纪大的胖老头，亲自帮助许振鸣拨通了经营部杨部长的电话。
杨部长正和几位同事在海吹今天阅兵式的盛况，见有电话进来，心情很不痛快。“喂？你是哪一位？”他语气不善的问。
“杨部长你好！我是国营一鸣机械厂的小许，听说你手里有一批重型长轴找不到单位帮助拉毛刀！我特意来拜访你，看能不能给你帮上忙！”
电话这一头，许振鸣说得很简洁，直奔主题。跟领导说话就要这样，千万不要绕圈子玩套路！
听到这一番对话后，马季民才明白许振鸣为什么要修好那三台重型大卧车。只有重型大卧车才能加工重型长轴，拉毛刀、精车和精磨等。
重型长轴一般都是合金钢的锻造件，最差的材质也是42Crmo，有的还是含镍钒合金材料。这样的长轴毛坯件一般是多边形的锻件，余量超过15%以上。需要经过粗车、调质、精车、表面淬火和精磨等工序才行。
粗车的行业术语在民间叫拉毛刀，利润低，设备要求高。一般的民营小企业干不了，一般的国营大企业不愿干！
许振鸣却愿意做这样的活，而且也知道怎么去赚钱！
听完许振鸣的简单介绍后，本来还脸色不悦的杨部长，顿时浮现出愉悦的笑容。他热情的说：“好，小许！你把电话交给门卫，我来跟他们打招呼放你们进来！”
门卫接到杨部长电话后，态度更加热情了。他们给许振鸣和马主任办好了入厂的登记手续，还客气的问：“小许，你知道经营部怎么走么？”
第五章 好事多磨
许振鸣的记忆力好，当然知道去经营部的路。
他立即笑嘻嘻的说：“我知道怎么走！谢谢你啊伯伯！”
这样做，他还是想创造出和杨部长很熟的模式，不让马主任生疑心。
马主任其实已经生了疑心，只是没多问许振鸣和杨部长的关系。这年头的国营企业领导讲究避嫌，越是给自己的亲戚发包订单，越装着不认识的样子。他即使是亲爹，也不敢当众认出来单位承揽业务的亲儿子！
二人来到杨部长的办公室，在里面海吹的几位领导还没散去。
许振鸣看到这种情况，连忙拆开第二包红塔山给在座的领导们都散了一支香烟。
杨部长把香烟放在鼻子尖嗅了嗅，又放下。
其中有一位领导根本没接许振鸣的红塔山，皱着眉头推辞：“我不吸烟！”当许振鸣点着打火机给各位领导点烟的时候，这位领导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大中华来，让许振鸣给他点火。
“麻卖批的！居然看不上红塔山！”看到这种情况，许振鸣郁闷的骂这位装牛的领导。不过，为了订单他还是忍住了。
马主任虽然是科级干部，却是搞技术的，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他笨手笨脚的给在场的领导们散名片，还主动要和杨部长握手。
杨部长是正处级干部，和马主任的级别不对等。“皖南省南安市南安巾被厂一鸣机械分厂厂长，马季民…”他看这马主任的名片，小声念了一遍。出于礼貌，他还是很随意的跟马主任握了手。
虽然是握手，杨部长却让马主任等了几十秒的时间！
握手过后，马主任红着脸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他总算才知道大单位的领导是多么傲，也从眼神里判断出许振鸣不是杨部长的亲戚，心里对这次拜访已经没有把握。
“马季民？比马季多了一个字！你不会是他亲戚吧？”抽自己大中华的那位眼镜男，看着马主任的名片，笑嘻嘻的问。
马主任尴尬的陪着笑，连连摇头。
许振鸣却接过话茬：“我们的马厂长和相声演员马季同志应该是本家，五百年前是同族的！不过，人家现在是名人，不认识我们的马厂长！”
开了一个小玩笑后，办公室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众人的话题又绕到了相声这一块，许振鸣虽然着急订单谈判，却也没表现出来。
杨部长却有些着急了。他接到的任务是尽快把手中的订单外委出去，不要影响生产部的生产计划。见众人的香烟都抽得差不多了，他拿起马主任的名片问：“你们一鸣机械厂都有哪些设备？”
这是马主任的特长。他回答的滴水不漏！
“只有四台重型大卧车！哎……”
听完马主任的汇报后，杨部长叹了口气。
“杨部长！我们虽然只有四台重型大卧车，一个月却能有生产六百多吨的产量！”
这时，许振鸣主动接过了话题。
“哦？你们准备开三班连轴转？”杨部长的眼睛一亮，惊喜的问话。
到这时，马主任来此的任务已经完成。许振鸣喊他来主要是取信于人！见杨部长来了兴趣，他立即掌控了谈判的节奏，笑着说：“我们不但能做重型长轴，还能加工环件类的毛坯件！肯定能按时完成贵厂下达的任务！”
那帮领导们见许振鸣等人在谈正事，都纷纷离去了，只有抽大中华的眼镜男留了下来。他一边叼着香烟，一边用狐疑的眼神盯着许振鸣，怀疑的口气问：“你们厂拉毛刀的精度能控制多少的余量？0.8个毫米能做到么？”
“艹！0.8个毫米的余量是精车，不是拉毛刀！这个吊人在操事！”
许振鸣心中很不爽！他没回答眼镜男的提问，而是问杨部长：“杨部长，能给我看一下重型长轴的加工图纸么？”
马主任听到眼镜男的问话后，已经很失望，从表情上都能看出来。他知道自己家装备的能力，就是精车也很难达到苏宁高齿的工艺要求。
“老李！要不你把图纸给他们看一看？”这时，杨部长含着笑问眼镜男。
眼镜男老李是技术部的副部长。他随后拿来一摞重型长轴和环件类的图纸，递给许振鸣。
许振鸣没让马主任看图纸，自己也只是装模作样的看着图纸。这些图纸他曾经看过很多次，编制过拉毛刀的加工工艺，不要太熟了。
“杨部长、李部长！根据这些图纸来看，这些工件拉毛刀控制的余量应该在3毫米左右才最合适！”
看完图纸后，许振鸣指着图纸右下方的技术要求，笑着说。
“哦？为什么？”眼镜男诧异的问。
他是苏宁高齿技术部的职工，一辈子都和高精度的加工设备打交道，不知道怎么用普通的设备完成高精度的生产工艺。再加上，他是负责技术设计，又不是负责生产的，自然不知道许振鸣为何这么说。
“按照这些图纸的技术要求，这批重型长轴还需要渗氮淬火！粗车过后的长轴进入加热炉后，肯定会发生旁弯变形！没有3毫米的余量，贵司的车床再精密，也车不出合格重型长轴来！”
许振鸣老神在在的说。
类似的生产事故，上辈子的这个定单曾经发生过，报废了两根轴，苏宁高齿公司为此损失十几万元。
杨部长听懂了许振鸣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对眼镜男说：“老李啊！小许说得有些道理，小心一点才比较好！”
他只是给眼镜男的面子才说得这么委婉！
眼镜男却不高兴，冷哼了一声！
见此，杨部长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生产部的领导打电话咨询。通话时，他特意问了一下环行工件和轴类工件拉毛刀要控制的精度是多少。
“老杨！最少不能低于2毫米的余量，否则工件会报废！”
电话里传来生产部领导的大喊声，办公室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个声音后，眼镜男脸色通红的离去，边走还边说：“老杨！你是负责采购的，你看着办！产品质量由质检部把关，跟我们技术部没关系的…”
见这个拽拽的眼镜男老李吃瘪，许振鸣装着无辜的样子看向杨部长。
第六章 真正的利润点在哪里
看到眼镜男不高兴的离去，杨部长却丝毫不在意。
他摆了摆手道：“老李就是那样的人，喜欢多管闲事！小许，通过这件事，把订单交给你们来做我还是放心的！报个价吧！”
听到这句话，马主任激动的直搓手！
许振鸣装模作样的把图纸再翻了一遍，然后才说道：“杨部长，这批工件加工难度比较大！重型大卧车的台班费你是知道的，按照市场行情价来说一般是300元/吨的加工费！”
“300块太高了！”
杨部长失望的摇了摇头！上面的领导给他的控制价是220元每吨，多了没得商量。
93和94年期间，钢材的市场价格像是抽风一样，一会儿是4800多元每吨，一会儿是2800元每吨。苏宁高齿跟用户签订这批货的订单时，普碳钢的价格才3000块一吨；购买这些工件原材料时，普碳钢的价格涨到了4500元一吨。
仅仅原材料这一块，苏宁高齿就损失了1500元一吨！还有料损、加工工序涨价等，这笔订单做下来，苏宁高齿几乎不挣钱了。因此，公司领导给杨部长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外委的成本降下来！
杨部长一直在寻找有能力承接这批活，而且价格低的单位。否则，他肯定不会见许振鸣一面。一鸣机械分厂在哪里？谁在乎这样不知名的小厂！
想到这里，他准备再给许振鸣一次机会：“小许，报出你的最低价！不要担心我还会还价的！”
许振鸣知道杨部长的底价，刚才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有许多地方需要杨部长让步接受，这笔订单才能正常签约。
看到杨部长有些不耐烦了，他于是笑着说：“杨部长，我们是抱着最大的诚意而来的！否则，我们不会在国庆节期间来打扰你！这样吧，我们愿意接受的最低价是120元一吨！”
“多少？120！”
杨部长瞪大了眼睛问。他差点把嘴里的一口茶给喷出来。太便宜了！车床台班费都赚不回去，别说机器折旧费了！
“你再说一遍，我还没听清楚！”杨部长盯着许振鸣说。
这时，马主任着急了，赶紧给许振鸣使眼色。这么低的价格，他怕许振鸣血本无归！
“120元/吨，不开票。苏宁高齿负责派车送货和提货！”
这时，许振鸣提出了两个附加条件。
杨部长听到这个好消息，差点立即答应许振鸣的报价！这么重要的工件，苏宁高齿一般都是用专业车辆来运输，防止工件变形后报废。只是不开票这一块，稍稍有点难度。但是，也不是没办法操作的。
“行！这个价格我们能接受！至于不开票么，我们可以用苏宁高齿的下属单位跟你们厂签约，也没问题！”
沉思了一下，杨部长面带微笑的给了回复。
这时，许振鸣却又苦笑着说：“杨部长！我不瞒着你，跟你说实话。这批订单加工费的结算，你一定要在提货前就给我们打过来，而且要打到我的个人卡号里。我们厂的账户已经被封了，工人们正等着钱发工资！嘿嘿……”
“我们厂好好的，账号怎么会被封了？”听到这句话后，马主任狐疑的看向许振鸣。不过，他没当场拆台反驳许振鸣的话。
杨部长被许振鸣一会儿一个条件的谈判方式给逗乐了，笑着问：“小许！你还有什么条件，都一并提出来！”
“没了！”
既然没条件了，双方准备当场草拟供销合同。合同的文本不用许振鸣多考虑，苏宁高齿统一制定的，只需要填写一些单价、交货时间、提货方式……等细节问题就行了。
签好合同后，正式盖章的文件还要等苏宁高齿的相关部门审核，许振鸣才能拿到手。杨部长却着急的问：“小许！我们明天就可以送货，你们厂可不可以立即安排工人加班干！”
“不行啊领导！最快也要十月三号！我们回去后立即通知工人明天做准备，后天就可以接你收们送来的第一批工件毛坯！”
许振鸣在故意说谎。他不知道家中车床修理的情况，才给自己放了一天的余量。
“这样啊！我还准备请你们吃晚饭的。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杨部长笑容满面的说着客气话，还特意把许振鸣和马主任送出办公楼的大门。
回来的路上，马主任忧心忡忡的问许振鸣：“小许啊！你这个订单的价格太低了，勉强能保本，搞得不好会亏钱啊！”
“师公！应该不会亏钱，但也赚不了多少钱，只要能保住工资就行了！”
许振鸣顺着马主任的话安慰他。
其实，他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像这种金属工件拉毛刀的外委订单，在后来的企业里是不给加工费的。承接订单的企业，全部靠工件切屑后留下的刨花铁来赚钱。国营企业的刨花铁属于工业垃圾废料，处置权不在生产部门，马主任所以才会这么说。
许振鸣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在和南安巾被厂签订机修车间承包协议的时候，已经注明了这一条。承包期限内的刨花铁等废钢，都是属于他许振鸣的私人财产。
苏宁高齿这批定单工件的余量超过20%。也就是说，许振鸣一个月干下来，能得到120多吨的合金刨花铁。现在合金刨花铁的行情价是1200多元一吨，带现金上门收货。因为这一项，许振鸣一个月能挣十四万多！
但是，他不敢说！说了怕有人眼红！
一路上，两人都比较兴奋，商量着怎么组织生产的事。回到南安巾被厂的职工宿舍区，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许振鸣嘱咐马主任：“师公，你明天休息一天！陪我跑了一天太累了！”
“不行！你和全子都太年轻了，我不放心！”
马主任摇了摇头。
许振鸣无奈，随他去了，拎着一些从苏宁市带回来的礼物向师傅家走去。
师娘孟萍正好从开荒的菜地里回来，拎着一篮子的蔬菜。“鸣子！你今天顺利么？”她朝许振鸣招了招手，笑容满脸的喊了一声。
第七章 两条线
孟萍是个农村妇女，在李全的家乡是出了名的大美女。李小雅遗传了孟萍的外貌，却没有遗传孟萍丰满的身材。这一点让许振鸣很郁闷。
李全转业来到南安巾被厂工作后，托关系把孟萍弄到厂里来做临时工。因为厂里效益差，她被辞退了，在职工宿舍区院墙外面的荒地上，开荒种蔬菜补贴家用。
“师母！我们去买点肉和鱼，今晚上庆贺一下我顺利拿下订单！”
看了看孟萍菜篮子里的蔬菜，许振鸣微笑着提议。他一直比较尊敬这位养育了自己老婆的岳母，性格好不市侩。
“哎呦，鸣子！师母没带钱！”孟萍红着脸摸了摸口袋。
许振鸣哪会让她掏钱买菜，接过她手中的菜篮子就往红河乡集镇菜市场跑。
红河乡位于南安市的东郊，附近有许多的纺织企业，如南安巾被厂、南安纺织集团、南安服装厂等等。因此，红河乡集镇上的消费水平很高，肉要3块8一斤，鲢子鱼要2块一斤。
许振鸣要了一条五斤多的鲢子鱼，割了三斤五花肉。他准备好好庆贺一下，让师傅和师兄们敞开了吃。
“鸣子，不要买这么多的肉和鱼！太破费了！”见许振鸣这么破费，孟萍心疼。
许振鸣却笑道：“师母！小雅正在长身体，不吃肉不行的！”
二人回到家中，李全和张贵已经回来了，即使在厂里洗过澡，手上的油渍还没有完全洗干净。
“师傅！三台车床修好了么？”
“鸣子！顺利不顺利？订单拿到了么？”
师徒二人几乎都同时问对方。
看着他们师徒俩互相问话的样子，孟萍笑呵呵的说：“鸣子拿到订单了！今天买了鱼和肉回来庆贺！”
“太好了！”张贵大声叫好，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
李全在家话也不多，今天却格外的多。他激动的说：“她妈！先把蔬菜炒上来，今天我要喝几盅！”
闻言，孟萍羞红了脸，慌乱的点了点头，钻进厨房去了。
喝酒是李全和孟萍过夫妻生活的暗号，许振鸣直到上个月的一天才知道。当时，他在正在辅导李小雅写作业，师兄张贵一个劲的催他回宿舍。许振鸣当时不知道，差点都弄出笑话来。
“钱果然是男人的春药！特别是中年夫妻之间！”
看到师傅和师母之间传递信号的模样，许振鸣不禁暗叹。他虽然年少，却有一个中年油腻男的灵魂记忆。
李小雅今天没做作业，而是坐在客厅的小圆桌旁陪着父亲和许振鸣说话。她的问题不多，只是问许振鸣到了苏宁市的什么地方，知不知道苏宁体育馆在哪里。
李全今天特意加了一个小时的班，把三台重型大卧车都给修好了。他告诉许振鸣：“鸣子！明天我起早去厂里，把三台大卧车都调试好！”
许振鸣劝师傅不要这么赶，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来得及。
“小雅！我和师公一天的时间从就苏宁市杀了个来回，哪有时间去苏宁体育馆看看！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带你去！”旋即，他给了李小雅一个承诺。
“真的！那太好了！鸣子哥哥，元旦去怎么样？”李小雅笑了，其实也很好看，很耐看！
许振鸣算算时间，元旦那天应该已经完成了苏宁高齿的订单，可以带她去逛一趟苏宁市。于是，他笑着点点头，应允了李小雅的请求。旋即，他好奇的问：“小雅，你为什么一定要元旦那天去苏宁体育馆？”
“你不知道吗？刘天王那天会在苏宁体育馆开演唱会啊！”
李小雅鄙视的眼神看着许振鸣。
这让许振鸣很不爽！他嘟囔道：“刘天王有什么好看的，他个子矮，没我高！”
许振鸣身高一米八一，国字脸，浓眉大眼，其实还有点小帅。就是胡须比较浓，体毛也很浓，不是那种小白脸。
“黎天王的个子比你高！”李小雅不服气，撅着嘴说。
“他比我廋！没我强壮！”
“郭天王肌肉发达！舞跳得好看！”
“他个子比我矮！”
“不跟你说了，你抬杠！”李小雅生气的扭过脸。
许振鸣突然感到有些懊悔：自己怎么能吃这些天王级明星的醋？他和李小雅等人，跟天王级的明星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一辈子都很难有交集。
“我是不是有些执着？”许振鸣问自己。
男人和女人间的恋爱如同两条线，缘分来了，在生命之火熄灭前就有交集；没有缘分，即使走上几万光年的距离，恐怕都不会有交集！
想到这里，他转过脸来看着李小雅，安慰她：“小雅！你如果能在期中考试拿到全班第一，我就陪你去苏宁体育馆看刘天王的演唱会！”
“真的！鸣子哥哥！”李小雅激动的满脸通红。
李全却不同意了，瞪了她一眼，随后道：“鸣子！挣钱那么难，你可不要乱花钱，要存钱娶媳妇的！”
“知道了师傅！”许振鸣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为了讨好李小雅，一千多块钱的门票费，他还是愿意掏的。
再次和李小雅相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都没恋爱过。他和李小雅结婚那么多年，虽然没有红过脸，却也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恋爱经历！
“师傅、师母！我们回去了，我要准备一下行礼，明天准备搬到车间里去住！”吃过晚饭后，许振鸣和师傅一家人话别。
他和张贵两人趁早离开，把空间留给师傅和师母。
“师弟！你为什么要搬到厂里住？”回到宿舍后，张贵好奇的问。
许振鸣开完笑的说：“师兄！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把宿舍让给你，你也好谈个对象！”
张贵今年二十三岁，是到了该谈对象的年纪。南安巾被厂职工几千人，99%的职工都是女性，张贵在这里上班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贵却叹了口气：“师弟！你恐怕不知道，我们厂的女青年眼光高，盯着南安钢铁集团的小青年啊！她们中间有句顺口溜，说什么：当不成南钢工人，一定要做南钢夫人！哎……”
南安钢铁集团是央企，福利待遇高，张贵说得是实情。
“师兄！要不你也跟着我一起干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看着张胖子那惆怅的模样，许振鸣安慰他。
第八章 草头班子开张了
张胖子张贵当然同意许振鸣的提议，能挣两份工资，谁不同意谁傻！
第二天，他和许振鸣两人一起，都搬到了机修车间的两间值班室里住下，又成了邻居。
安顿好床铺后，许振鸣把所有跟着自己干的职工们都召集到车间的会议室，给大家开了短会。他站在主席台上，马主任、韩主席和几位车间领导，此时只能坐在主席台下的小书桌后面。
看到这一幕，这些下岗职工才知道，承包了机修车间的许振鸣已经是小老板。他们都安安静静的听许振鸣安排工作，每个人都带着笑容。因为，他们已经从马主任的嘴里得到了好消息。
“各位师傅！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三班倒了！马主任、刘主任、孙主任和师傅李全，你们四个是带班班长，跟着四个班一起轮转。每人三个白班转三个大夜班，再转三个小夜班！目标是把工资挣回来，不要让我亏本就行……”
这时，许振鸣开始了订单生产前的动员。他从职经验丰富，当过几千人工厂的管理者，带领这几十人打天下，不要太简单了。
一场会议开下来，众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因为，许振鸣搞了一个工序工时制度。只要是超产量的，另外有奖金。效益好，国庆节期间加班，一天算三天！
金钱的威力果然惊人，还没到下班时间，机修车间里的设备都已经保养好，随时可以投入使用。大家还在马主任的带领下，把机修车间隔成两个区域，一个给没下岗的工人使用，一个是许振鸣的地盘。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苏宁高齿派来三辆重型大卡车，送来一百吨重型长轴和环件毛坯工件。众人都兴高采烈的把工件毛坯卸下车来，按照带班班长马主任的指挥，开始装夹工件。
好在，这些机修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精通车、铣、刨等各种机床操作。给毛坯件拉毛刀这样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
重型长轴的拉毛刀，一般需要三个班才能完成一个工件的粗车加工。有的工厂采取的是白班制度，每启动机床前都要花费时间重新对刀。
许振鸣安排是三班连轴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第一个批次的工件，居然只花了两个半班就搞定了。
十月四日的上午八点钟，前来接班的马主任就把四台大卧车上的第一批重型长轴卸了下来。加工效率超过了许振鸣的预判。他拿着仪器测量了一遍，却发现了问题。他指着检测数据告诉马主任：
“这四件长轴有退拔度，幸亏最小的地方还有2毫米的余量，否则要报废了！”
马主任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退拔度也叫大小头，是长轴加工中经常出现的问题。有的是机床的原因，有的是刀具磨损的原因。
“是刀具的原因！大家为了赶进度，吃刀量太大了！我一直在跟踪加工进度！”
许振鸣把自己推测出的原因告诉大家。
马主任听完后，商量的语气说：“小许，要不这样：拉毛第一刀和第二刀的吃刀量改为1.5毫米；出现光面后，咱们再吃刀深一点！”
“我给大家的加工工艺单上也是这么要求的！大家的心情我知道，都想干快一点。但是，我们是机加工行业，违反工艺流程会适得其反！”
许振鸣告诫大家。他不想为了多挣半个班的钱，而把事情搞砸了。
第一班的老工人们听到这句后，都尴尬的红着脸。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小老板也精通机加工，不是外行人，编制的生产工艺很科学！
许振鸣其实早就发现了问题，怕口说无凭，才用事实说话。这样一来，马主任也心服口服，听从自己徒孙的安排来工作。
四天后，第一批次的一百吨轴类和环件类毛坯工件，都已经加工完成了。车间里的刨花铁已经堆得跟小山似的，估计超过了二十吨。
苏宁铸造厂的王老板带着现金和两辆大卡车来到了机修车间。
他专门跟苏宁高齿配套，把合金废钢买回去重新熔炼，锻造成毛坯供应苏宁高齿。按照许振鸣的要求，他自称是苏宁高齿来回收刨花铁的。
“现在的合金钢是6800一吨，你这些刨花铁我给你1600一吨，没问题吧？”
王老板和许振鸣商量着。他见许振鸣是内行人，没敢报虚价。
“你看看我车间的工件，没有一根普碳钢的！这些刨花铁买回去，你根本不需要再加合金来重新调节合金含量！王老板，一口价1800一吨，你全部拉走！”许振鸣用事实说话。
“1700块一吨！”
“1750块！行就拉走！”
“好吧，就这么定了！许老板，我只赚了你两百块钱一吨！”王老板笑嘻嘻的叫苦。
他能赚多少，许振鸣不眼馋。他只挣自己该赚的钱！
刨花铁是泡货，两辆大重型卡车才装下二十多吨货。出大门的时候，南安巾被厂的门卫却把许振鸣和两辆装着刨花铁的大卡车拦了下来。
“庆师傅，这是承包协议书、这是出门证，给我们的车辆放行吧！”许振鸣拿着各种手续走上前来交涉。
门卫庆师傅是保卫科的小领导，白班门卫的负责人。他是魔都知青招工来得南安巾被厂，和蔡伯陵是老乡。
“不行！你让我们科长给我打电话，我才能放行！这么多的刨花铁要出厂门，万一搞错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仔细看完厂办开具的出门证后，庆师傅还是没同意放行。
看到这个情况，许振鸣觉察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有人想要把他卖刨花铁的事情传扬出去！
这个人是谁？
“我这些手续不符合规定么？”想到这里，许振鸣还是压着怒火问话。
“手续没问题！东西太多了，我可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你不敢承担责任还不赶快下岗，在这里吃干饭呐？”
“小赤佬！我下不下岗跟你有啥关系？”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吃干饭的东西！南安巾被厂就是被你这种吃干饭的东西给拖累跨的！”
“我骂你怎么了，我还打你！”
庆师傅终于被许振鸣给逗怒了，一边嚷嚷着，一边要动手打许振鸣。
第九章 看见别人挣钱就眼红
庆师傅一动手，许振鸣却反而没事了。
庆师傅身高体胖，肚子像大西瓜一样挺出来很远，根本就是样子货。还没冲到许振鸣的跟前，就被机修车间的杨师傅一脚踹翻在地上。
杨师傅是机修车间里的四名转业残疾军人之一。他在老山前线丢了一条胳膊，转业到南安巾被厂工作。平生最打抱不平，人送外号杨大侠。
杨大侠是白班的保安，正好搭车跟许振鸣去一趟红河乡集镇。碰到庆师傅无理取闹，要打自己的小老板，他忍不住动了手，用脚踩着庆师傅的胖脸恶狠狠说：“老子为国家效力丢了条胳膊还下岗，你他妈为什么不下岗？”
庆师傅的右脸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痣，还长了一撮长毛胡子，正好被杨大侠踩在脚底下。他脸色铁青，模糊不清的喊：“杨大侠，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跟我打？”
他是个欺善怕恶的小男人，被打了也不敢骂杨大侠。
看到这一幕，许振鸣不由得冷笑几下。他身高体壮，干机修工练出一身的肌肉，要教训这个虚胖的庆师傅太小意思了。不过，他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出背后的那个人，而不是像杨大侠这样的蛮干。
因此，许振鸣没去看杨大侠和庆师傅，而是走进门卫室里给厂长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惊慌的语气问厂长：“厂长！我们厂是不是要扣下苏宁高齿的货物？要是那样，我当不了那么大责任啊！”
厂长被许振鸣问得一头雾水，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完许振鸣的解释后，他暴怒的大吼：“简直乱弹琴！嫌我烦心的事不够多吗，保卫科还要给我添乱！”
不多时，厂长、书记、保卫科长和办公室主任等几人，都来大门口。这时候，杨大侠和庆师傅已经被人拉开了，许振鸣找了小凳子坐在那里垂头丧气的抽着烟。
“厂长！厂里的规定是四十岁一刀切，为什么符合条件的人没下岗？”这时，杨大侠来了劲，指着在喋喋不休的庆师傅问话。
庆师傅已经超过了四十岁，又不是中层干部，的确符合一刀切的下岗政策。
这一下，厂长和书记都下不了台！他们两人都转过脸去看着保卫科长。
保卫科长说：“门卫是报护工厂财富的特殊岗位，不能减少编制！”
这个年代的国营企业，门卫都是正式工铁饭碗，牛的不行。后来改制了，统一由保安公司提供的保安来做门卫，风气要好了许多。
“你他妈能保护什么？老子一个人能打你三个！老子是拼过刺刀的，一人挑三个。当一个门卫绰绰有余，为啥要老子下岗？”这时，杨大侠也不准备去办事了，非要把这个道理问个明白。
杨大侠他们几个人都在南安市民政局里挂了号，每年都能领到残疾军人补贴的。政府领导一般都是优先考虑他们再就业，才会考虑其他的下岗职工。
“把下岗的事情安排好！安排不好你先下岗！”为了平息杨大侠的怒火，厂长指着保卫科长的鼻子大骂。
为了保住自己的岗位，保卫科长当场让庆师傅下岗回家等通知。
领走之前，庆师傅来到许振鸣的跟前说狠话：“小赤佬！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听到这句狠话后，许振鸣实在忍不住了。他猛的跳了起来，右腿的膝盖就顶到了庆师傅的脸上。
砰的一声响过后，庆师傅的鼻子里顿时喷出两道红色的小血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都痛得哗哗的流。
“知道我刚才为啥不打你么？因为你那时穿着门卫制服，是代表南安巾被厂执法！否则，像你这样的人渣，我一人能打十几个！你拦下我的车，无非是想要好处费！我知道这一点，却偏偏不给你！人渣！”
许振鸣又扇了庆师傅两个耳光，把国营企业门卫的丑事抖露出来。这一世，他虽然开始准备当老板，还是没能忍住臭脾气，像打工的时候一样实话实说。
听到这番话，在一旁准备拉架的门卫们都非常尴尬！随后，他们把庆师傅扶到门卫室内，好言相劝了起来。
许振鸣和庆师傅的打架行为够不上去派出所解决，一般都是在国营企业保卫科调解就可以了。
厂长和书记不会管这种小事。他们来大门口是处理两车刨花铁出门的事情！
“手续符合，完全可以放行啊！”
厂长看完手续后，皱着眉头说。他准备发飙了，把保卫科长再恶狠狠的骂一顿。
书记却持有不同意见：“小刘！你这两车刨花铁应该要过磅！不过磅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南安巾被厂是生产毛巾和毛毯的，不是生产机械的！我这些刨花铁属于苏宁高齿的，跟南安巾被厂没一毛钱关系！”
许振鸣反驳道。他认为书记有嫌疑，可能是眼红自己赚了钱。
“不过磅不行！”书记不耐烦的说。
“机修车间里还有七八十吨加工好的工件要不要过磅？”
“那…也要过磅！”书记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武断的给出答案。
这话让旁边的厂长都感到脸红！
南安巾被厂从来没生产过机加工件，出厂门的毛巾和毛毯都是按件点数就行了，从来不需要过磅的。
而且，厂部的地磅也有许多猫腻，能把100吨的东西称出120吨来，主要是用来计量采购进来的绵花和原材料。经营部、仓库和地磅房的人勾结起来做假账，领导们心里都有数！
要是把加工件过了磅送到苏宁高齿去，这就丢人丢到苏南省去了。
见书记说话没水平，厂长挑明了说：“小许！厂党委会的许多同志认为：不能把机修车间的场地和设备免费承包给你用。他们都认为要收费！”
“我们已经签了正式协议的！”
许振鸣非常诧异。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是厂长眼红自己挣了钱！
“协议可以终止、可以重新谈判的嘛！况且还是临时协议！”书记立即警告许振鸣不要乱说话。
见此，许振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怒吼：“那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去干！”
主管经营的书记却微微一笑：“我们经营部的许多同志都想承包机修车间！”
他这是在警告许振鸣：你不要翘尾巴！
第十章 信息就是金钱
许振鸣没翘尾巴。
他愤怒，因为这样的遭遇曾经听说过！
在他上辈子的打工生涯里，有好几位老板就有这样的经历。和国营企业签订承包合同后，曾遭遇多次反悔。你跟人家拿法律武器去打官司，人家安排下岗职工来闹事。最后还是妥协，该打点的打点，该给股份的给股份。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许振鸣犹豫了。“我不能这么做，不愿这么做，也不愿委屈自己！”他心中呐喊着。
好在，他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在捣蛋，这个仇一定要报，而且还要让对方吃监狱里的饭！
“两位领导！我就是不干了，经营部的人也承包不了机修车间！谁敢来承包？先把我的经济损失给赔偿了！协议上写得很清楚！”
想到这里，许振鸣反而冷静了下来，阴沉着脸说话。
就在这时，苏宁高齿送第二批货的重型大货车已经来了，就停在工厂门口的大门外。与之同行的，还有苏宁高齿的几位质检员！
“麻卖批的！再这么拖下去，丢脸真的丢到苏南省去了！”
看到这个情况，厂长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只是要弥补临时承包协议的漏洞，而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他收到了一份要承包机修车间的申请报告，条件比许振鸣的临时承包协议要优越的多！如果处理不好，他是要被调查的！
“小许！你先押车把人家苏宁高齿的刨花铁送走！回头来厂办再讨论一下临时承包协议的合同！”
厂长苦笑着说。他表情很难看，心里很难受。
“不过磅了？要不要也把人家送来的货也过一磅？”许振鸣故作惊讶的问。
他知道地磅房的地磅有问题，一过磅能搞出笑话来，才故意这么说。
“麻蛋！这个小许真是一根筋，脑子不好使吧！”闻言，厂长暗骂了一句。旋即，他大手一挥：“过什么磅？你快去安排好工作，不要让人家苏宁高齿的同志在等待，浪费时间！”
得令后，许振鸣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今天搞成这样，还真是要感谢苏宁高齿的这个老虎皮。旋即，他安排带班的马主任、韩大姐和师兄张胖子负责接待苏宁高齿的质检员。自己跟着王老板的车子去外面的地磅房过磅。
路上，搭顺风车的杨大侠好意提醒许振鸣：“小许！今天的事情不简单！肯定有人在捣鬼！”
“我知道了，肯定是经营部的菜包子！”许振鸣随口道。
“是菜包子？想想也是他！他和庆大蛤蟆是老乡，都是魔都下放知青！回头我去警告他一下！”
“杨师傅，你千万别冲动！我的事情自己能搞定！”
许振鸣不想让杨大侠出头去蛮干！动手打人是最差的手段，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去对付蔡伯陵！
路过红河乡集镇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交给杨大侠：“杨师傅，你替我买几斤螃蟹分成三份，我准备要送人！”
南安市的长江大毛蟹是特产，非常有名，大概要三十多块钱一斤。
杨大侠正好回来办点事，接过小老板递过来的人民币，笑嘻嘻的下了车。
许振鸣领着王老板来到那家已经磅过空车重量的地磅房。不多久，磅单出来了，扣除车辆自重，刨花铁的净重有21.5吨多！
“呼！”看到这个数据后，许振鸣心脏在砰砰直跳，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仅仅刨花铁这一项，他今天就要进账三万七千六百多元钱！
这笔收入即使在2019年也是不错的，更何况是1994年。
九十年代初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信息可能会致富！
比如说，许振鸣的一个初中同学，在魔都水产市场搞了个摊位批发南安特产长江大毛蟹，也是今年发了小财；还一个同学在京师附近种蔬菜，几年后也成了大款！
许振鸣一不懂金融炒股，二不记得彩票号码，最大的特长是搞智能机械制造。他是个小人物，这辈子也只能在自己最擅长的行业里做点事！
不过，做事还是需要社会资源来帮忙。想到这里，他冷静了下来，笑眯眯的说：“王老板，你就给三万七千六百块的整数吧！”
看许振鸣主动便宜了九十多块，王老板打趣道：“小许老板就是胎气！”
胎气是苏宁人的地方方言，表示这个人比较爽快！
许振鸣只是笑了笑，和王老板一起又来到了红河乡的集镇上。这时，杨大侠已经买好了六斤大螃蟹，站在路边等待着。
“王老板、两位司机师傅！长江大毛蟹是我们南安特产，数量不多，你们带回去尝尝鲜！”
许振鸣接过杨大侠手中的螃蟹，送给两位司机和王老板一人一份，嘴里说着客气话。
“小许老板太客气了！”
王老板和两位司机师傅笑容满脸的说，还特意又把许振鸣和杨大侠两人送到了厂门口。
送走王老板后，杨大侠要把剩下的十几块零钱还给许振鸣！
见杨大侠做事比较硬气，许振鸣却不愿收回零钱，笑着说道：“杨师傅！这些钱你留着买瓶酒喝！不过，上班的时候不能喝酒，否则要罚款，替我看好苏宁高齿送来的工件！那些工件如果丢了一根，我是要坐牢的！”
听到这番话，视酒如命的杨大侠，胸脯拍得砰砰响：“小许老板！我杨大侠知道你故意在帮衬我！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误了你的大事！”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机修车间的大院里。
这时候，第一批次的七十多吨工件都已经检验好。检验的结果都还不错，最小的余量超过2毫米，最大的余量又小于3毫米。不过，因为设备的原因，所有的重型长轴都有大小头。
“小许同志！你们的设备这么旧，居然能达到这个粗加工的精度，已经是奇迹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检验员，挑起大拇指来称赞！
许振鸣其实早就自己检验过了，心中有底。他笑嘻嘻的和每一位苏宁高齿的检验员握手，嘴里说道：“各位师傅！午饭的时间到了，先装货，装完货咱们去红河乡的宏盛渔府吃个便餐！”
这帮检验员都老油子，自然不会推辞许振鸣的安排！于是，许振鸣拿出一千块钱交给韩大姐，小声交代一番，让韩大姐、宋大姐和马主任一道，陪客人去红河乡的宏盛渔府吃午饭。
他自己却捧着一碗从食堂打来的午餐，来到厂长办公室！
第十一章 发飙的少年很凶
厂长也在吃饭。
他是魔都的下放知青，上过夜大，头脑灵活会做人，被南安市轻工局的领导看中，一步步提拔起来的中年干部。曾经谣传他要被提拔为副市长，因为南安巾被厂的效益不好，这事才没成。
厂长吃不惯食堂里的菜，端着白米饭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几样小菜，在津津有味的嚼着饭菜。看见许振鸣走来，他客气的指着自己的小菜喊：“小许，快来吃菜！”
许振鸣却没吃厂长的小菜，而是重重的把饭盒往桌子上猛地一放！砰的一声巨响传出，把厂长吓了一大跳！
“厂长！我吃你这点饭菜，可以喂饱我一个！机修车间的五十多位下岗职工怎么办？是不是要我把他们领到你家去混饭吃？”
许振鸣瞪大眼睛盯着正在发愣的厂长！
厂长没想到许振鸣会突然发火，见他身高体壮，不由得神色有些慌张，眼睛盯着办公室的门外，想要喊人来解围。
许振鸣重生再来，知道此人的性格。于是又冷笑着说：“厂长大人！签订好的合同，你说反悔就反悔，欺负我是农村人家中没有背景吧？合同黄了，我要被苏宁高齿起诉，搞不好还要坐牢的！你不让我好过，我就抱着你一起跳楼！”
说话间，他朝厂长逼来，做出要抱厂长一起跳楼的举动。
厂长办公室是在厂办大楼的三层，一旦跳下去，两人都可能一命呜呼了。
“小许！你，你不要激动，不要做傻事！不要过来……”
厂长慌张了，连忙抓住办公桌。
他现在有点懊悔，不该放纵书记等人，搞出今天早上的那一幕。
“厂长，你是大学生，我是中专生。你应该比我更懂法律，为何要做出违反合同的举动，要求我重新签订合同？”
许振鸣步步紧逼！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书记和办公室主任，都冲进了厂长办公室。他们连忙拉住许振鸣的胳膊，好言相劝：“小许，有话慢慢说！什么事情都好谈！”
书记没想到许振鸣居然是个暴躁脾气、不怕死的人。因而也有些后悔了，心想：“南安人都特么的是流氓！早知这样，就不该听‘菜包子’的计谋！”
办公室主任是个少妇，姿色妖娆。她嗲声嗲气的说：“小许啊…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做傻事哦！厂长和书记都有难处的，厂里几千双眼睛都盯着他俩。下岗职工们动不动就上访，厂长和书记的日子真不好过啊……”
许振鸣知道这位办公室主任的底细：前夫是个下岗职工，已经离异，和眼前的两位厂领导关系很亲密，经常出入舞厅，不像个正经人。
他没理睬这位卖弄风骚的办公室主任，而是又追问：“厂长、书记，你们要修改合同的行为，算不算违法？”
“这，这……”
厂长和书记哑口无言。
随后，厂长从抽屉里拿出经营部副科长蔡伯陵的申请报告递给许振鸣。他苦笑着说：“小许，我也没办法啊！若不修改合同，这件事如果被捅到了轻工局，我是要被轻工局和市政府追责的！”
蔡伯陵要申请承包机修车间的申请报告，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每个月上缴厂里一万五千块钱，充当场地和设备租赁费！其他的条款，倒是和许振鸣承包协议出入不大。
看到敌人的底牌后，许振鸣偷偷的笑了。这个条件，他也可以承担！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既然拉下面皮来厂长办公室里闹事，肯定要弄出一点成果的。否则，他以后也压不住人，在南安巾被厂说话不响亮！
想到这里，他冷笑着说：“菜包子看人家吃豆腐牙齿快！他怎么不早点来承包？看到我拉来了苏宁高齿的业务，他倒好，要釜底抽薪承包机修车间，想要吃现成的！”
这话说得有理，在场的厂长等人都无话可说，只是在尴尬的陪着笑。
“承包协议可以重签！但是，我要承包一年，从十一月开始，每月上缴厂里一万五千块钱，水电费、刀具费和领用材料费，都要在月底核算后再上缴厂里！”
见火候差不多了，许振鸣主动退步，提出自己的要求。
谈判就是一种互相让步，互相妥协的过程。他也不想丢掉机修车间这个金娃娃！
“不行！只能承包到12月31日！”
“其他的条件都好商量，时间必须是三个月！”
厂长和书记，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反对许振鸣的提议。他们两人还抱着幻想，以为进入95年后，南安巾被厂能搞到启动资金，再次开工生产！
看到这种情况后，许振鸣决定先稳定目前的局势再说，心中暗道：“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先把苏宁高齿的订单完成了再说。”
旋即，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厂长和书记的意见。
看到暴躁少年许振鸣被说服，办公室主任扭着肥硕的大屁.股，立即安排打字员重新起草机修车间承包协议。
拿到新的承包协议后，许振鸣看了看在座的厂长、书记和办公室主任，冷冷的说：“各位领导！小许我冒犯你们了！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话音落下后，他施施然离去，把几位满脸苦笑的厂领导抛在了脑后。
在办公楼的二层楼梯口，他碰到了正探头探脑偷听楼上动静的蔡伯陵。
“哼！”许振鸣冷哼了一声，瞪了蔡伯陵一眼。
蔡伯陵慌乱的躲开许振鸣的目光，很不自然的走开。
许振鸣没再多看这个小人，心事重重的回到机修车间的大院里。
这时，韩大姐脸颊绯红的在和宋大姐说着话。她们已经把苏宁高齿的客人们送走了，正等着许振鸣回来汇报情况。
“小许！按照你的吩咐，我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两斤螃蟹，还特意给杨部长和质检部的王部长捎去两斤螃蟹！”
韩大姐喷着酒气，笑容满面的说着话。
“今天中午的花费，一千块钱够不够？”
听完汇报后，许振鸣点了点头问韩大姐。得知还剩下一百多块钱，他让宋大姐做会计，保管这些钱，以备急用。旋即，他骑着师兄张贵的自行车，朝红河乡的集镇驰去。
第十二章 意外的好消息
不多时，许振鸣来到建设银行设在红河镇的纺织分行内。
他把自己的龙卡和三万块钱交给柜台里的小妹，准备把这笔钱存入卡内。
“先生！你卡里今日有一笔钱到账，金额是九千四百二十元，是下午刚刚到账的！”
柜台小妹笑眯眯的回答许振鸣的提问。像许振鸣这样的优质客户，柜台小妹最青睐。一天存入四万块钱，这个月的存款任务都快完成了一小半。
加工费到账了，杨部长果然是个信人！
下次去苏宁市，一定请杨部长吃顿饭！
想到这里，许振鸣收起龙卡，骑着叮当响的自行车返回了机修车间。他把韩大姐和宋大姐叫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拿出五千块钱的现金，笑呵呵的对她们说：
“韩大姐、宋大姐！加工费已经到账，我取了五千块钱出来，准备给大家发点钱！”
听到这句话，韩大姐和宋大姐都惊呆了。她们都知道许振鸣今天能收到第一批加工费，却没想到许振鸣这么爽快，居然今天就要发钱！
当然，她们却不知道今天发出去的刨花铁是许振鸣的私人财产。若是那样，就不会如此吃惊和感动。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小许！不要着急嘛，一般都是月底发工资，何必这么着急？”
“小许就是胎气！”
韩大姐和宋大姐喷着酒气说着话！
“国庆节三天算加班，每天给三倍工资！这是我承诺大家的，先把这三天的加班工资发给大家，给大家打打气！”
许振鸣说出自己的决定。
听到这句话，韩大姐和宋大姐都挑起了大拇指称赞他！
这才是许振鸣追求的效果！他要抓住手下这帮老工人的心。毕竟，所有老板挣到的剩余价值，都是有手下工人创造的。抓住工人的心，其实就是抓住了财富。
宋大姐得令后，笑嘻嘻的去自己的办公室里做工资表。
韩大姐因为喝了酒，比较兴奋，却越来越靠近着许振鸣，有点装嫩的说着话。
许振鸣很紧张：“韩大妈，你不会要老牛吃嫩草吧？我还是处男啊！”
韩大姐的丈夫是红河乡的党高官。她是一位官太太，思想开放喜欢跳舞，整日打扮的很时尚，和二十四岁的女儿斗艳。这时，她凑近许振鸣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小许！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许振鸣不敢偏让自己的脑袋，含着笑点了点头。
“小许啊！厂里不是在逼你么，还不让你承包机修车间！我能给你找到一块好场地！”
韩大姐眉飞色舞的说。
听到这句话，许振鸣发现自己错怪了这位爱俏的韩大姐。他站起身来，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家老王说：红河乡党委准备把红河乡农机厂卖掉，底价是三十万！这个消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因为要竞标的！”韩大姐靠到了许振鸣的身旁，继续说道。
红河乡农机厂是五十年代创办的，占地二十亩，在红河乡集镇的西头，距离南安巾被厂的职工宿舍区不远。因为经营不善，八十年代末就已经倒闭，院子里荒草都有一人多高。
不过，红河乡农机厂有重型厂房六千多平方，仓库、办公楼和食堂都配备齐全。厂房里各种机床的尸体还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动了。
即使这样，许振鸣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不由得一热。按照他的能力，今年的年底就能买下红河乡农机厂。
可是，红河乡政府将在十月底公开竞标，把这个包袱卖出去！想到这里，他又皱着眉头：“哎！韩大姐，我没钱呐，再好的好消息也没用！”
看着许振鸣愁眉不展的样子，韩大姐笑得花枝乱窜。她指着自己鼻子：“没钱你找我啊！”
“嗯？韩大姐能借我三十万？”
“我家老王说过：乡里还有十五万元的无息贷款扶贫基金没放贷！”
“十五万还是不够啊！不过，我到时候搞一个以租代售的方案，不知道红河乡政府能不能同意？”
韩大姐听到了个新名词，诧异的问：“以租代售？什么意思？”
“就是分期付款的意思！”
许振鸣见韩大姐听不明白，开始解释了起来。他拿到贷款后，先支付红河乡十五万元首付款为第一年的租赁费，第二年付给红河乡八万块，第三年再付八万外完成购买交易。这样一来，红河乡政府反而多收入一万元。
这个方法很好，对许振鸣很有利。他可以占用一半的购买款用来运营企业，创造利润。就是不知道红河乡政府接受不接受！
“这个办法也不错！你不要慌！我回去后跟我家老王说说看！”
韩大姐是个热心肠，主动揽事情。
下午四点钟，是机修车间白班机床工下班的时间。他们都领到了九天的加班工资，笑眯眯的离开。前来接班的是李全班组的职工。他们领到工资的时间更早，在接班前就已经把加班工资落袋为安了。
“鸣子！这样发钱，你不会亏本吧？”李全有些担心的问许振鸣。
许振鸣点了点，给了师傅一个肯定的眼神。他还特意给马主任、李全和师兄张胖子，每人加了一百元的红包。
张贵领到一百多块钱后，已经骑车去了红河乡集镇的师傅家，准备今天晚上加餐！李全要上小夜班，十二点才下班，自然不能回家吃张胖子买回来的美味佳肴。安排好生产的事务，许振鸣骑着师傅的自行车来到了师傅家。
“鸣子哥哥！听说你挣到钱了，什么时候去订购刘天王演唱会的票啊？”吃饭的时候，李小雅偷偷的问许振鸣。
许振鸣还没说话，师母孟萍却瞪着李小雅：“演唱会的门票那么贵，谁能看得起？不要让你鸣子哥哥乱花钱，他要存钱娶媳妇的！”
李小雅低头吃饭，沉默不语，白皙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红。
看着李小雅难过的模样，许振鸣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痛。
上一世，他们俩人为生活所累，年轻的时候没钱浪漫不起来；中年的时候富裕了，又被孩子拖累着，还是没有浪漫起来。
总之，他们俩的生活很平淡，和小说里的差距很大很大！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厮守和关心着对方的身体健康。
许振鸣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如果是，他感觉自己的婚姻生涯里都是在恋爱！
想到这里，他贴近李小雅的耳畔说：“小雅妹妹！你答应我的事情完成了，我必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其实，说这句话时候，他已经准备明天就去订票！
第十三章 说不清的醋意
第二日，安排好生产任务，许振鸣一早坐车来到苏宁市。
他在电话亭给杨部长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
“杨部长你好，我是小许！嗯，正好来苏宁市买机床刀具，顺便来拜访你！嗯，办公室就不去了，在你们公司外面的人行道等你可以吗？嗯，好的！”
见杨部长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奔入一个国营商店买了两条极品玉溪。极品玉溪要36元一包，比大中华还要贵七八块，用来送礼感谢杨部长最合适。
送礼是有讲究的，送多了给人家添麻烦，还让人误会你挣了很多钱；送少了就是打人家领导的脸。两条极品玉溪最合适，符合许振鸣穷小子的身份，既能表达感谢之意，又不显摆。
许振鸣买了一份苏宁晚报，把两条香烟包裹好，还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起来拎在手中，站在苏宁高齿院墙外的林荫小道上等候着。
杨部长果然经验丰富，带着头盔骑着摩托车而来。他双腿撑在地上，摩托车也没歇火。左右看了一下，见四处没人，他面带微笑的打招呼：“小许，上车吧，我捎你一程！”
二人骑着摩托车转了几个弯，在一处偏僻地停下来。杨部长还是没摘下摩托车头盔。许振鸣看四处没人，才把手中的黑塑料袋放入摩托车的工具箱内。
“杨部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笑嘻嘻的说。香烟没拆开，里面也没塞钱，不违反现在的纪律。就是要塞钱，他也没钱塞进去，还会害了杨部长！
“以后不要这样！这样影响不好！中午我请你吃午饭，我们苏宁高齿招待所的饭菜不错！以后你到苏宁市来办事，可以住到苏宁高齿招待所来，报我的名字就行了。我来帮你签单……”
杨部长很热情，总算撕去了正处级领导的面罩。
见杨部长的热情不像装出来的，许振鸣很高兴。他婉言谢绝了杨部长的邀请，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和杨部长话别。
转了好几趟公交车，他才来到苏宁体育馆。体育馆外面的宣传栏上，粘贴了许多大大的宣传海报，其中有几张海报正是刘天王的。
“香江著名明星刘天王与您相约95元旦之夜！”
海报上是这么写的，刘天王拿着话筒深情的看着前来观看的歌迷。
宣传栏的附近，聚集了一群少女和女青年。她们都深情的凝视着海报，不时和身边的同伴议论着。
“刘天王好帅啊！”
“他唱歌最好听，我每天都是听着他的歌才能睡着！”
“我决定不嫁人了，我要等刘天王！”
这年头还没粉丝这种说法。这些青春花季的少女们，确实都是刘天王的粉丝！
许振鸣花了近一个小时排队，才买到了两张位置靠后的门票。其实，这个长长常的队伍里，前来排队的女孩子，只是来问问价格伸一下小舌头，随后就离开了。
即使后排的座位都要688元一张票，许多人消费不起的！
许振鸣花了一千三百多块钱买了两张票，随后乘车去了珠江路。
珠江路是电子一条街，可以买到电脑和电子元器件。他是机电一体化的工程师，懂机械、也懂自动化控制技术，离不开电脑。
转了两个多小时，许振鸣才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都采购齐全。他没敢买组装好的成品兼容机电脑。94年的时候，一台高配置的386电脑要六七千块钱，是真正的高消费！
他买得也是386配置的电脑。不过，都是散件，是淘来的二手货配件。这些配件都是洋垃圾，俗称“水货”，都是湾湾人和香江人从美国几乎不怎么花钱搞来的。除尘翻新了一下，流通到内地来。
许振鸣无所谓电脑的配置。他组装的电脑是用来画图和编程的，配置差一点没问题，黑白显示器也没问题，只要有光驱、有打印机就行了。
一共花了五千多块，他就买到了自己需要的电脑配件、旧的针式打印机、单片机芯片、通用电路板、各种电子元器件、插头、数据线、电烙铁、各种工具……等等。
回到厂里，已经是掌灯时分。
许振鸣在师傅家吃了晚饭，却没把买到刘天王演唱会门票的事情告诉小师妹李小雅。给她讲解完几道难题后，他准备返回厂里去把电脑组装起来。
“鸣子哥哥！你今天去了苏宁市，有没有去苏宁体育馆看一看？”
临走之前，李小雅终于忍不住，扬起白皙的脸看着许振鸣问话。这时候，她情绪比较激动。灯光下，她那白得皙的脸蛋和脖子都微微飞起红云。
看到自己的爱人这么关心刘天王，许振鸣不禁有些吃错了。“小雅妹妹！我到苏宁是办正事，忙得很，没时间去苏宁体育馆！”他撒谎了，心情很不好。
“哦…”
李小雅失望的叹了口气。旋即，她低下头去，胡乱的翻着书本。
这一刻，许振鸣又有些心疼了。从心态上来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李小雅的父亲一样，舍不得她有半点的委屈，很想把实情告诉她。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狠心的离去。
回到机修车间的大院里，许振鸣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师傅李全今天带班，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和师傅说了几句话，他才回到自己的临时宿舍里。
胖子师兄张贵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想看看，自己的小师弟怎么把散落一地的电脑配件变成一台电脑的！
看着张胖子那一惊一乍的模样，许振鸣不由得好笑。他让张胖子也参与进来，帮忙递工具和做一些杂事。
一个小时候后，这台386的电脑调试完毕，可以用CAD软件画图纸了。
“哇！电脑也能画机械图纸！”
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后，张胖子的小眼睛顿时变大了许多。他没想到许振鸣还是个电脑高手，会用电脑画图纸。
“师兄！你也可以学习电脑操作！买几本电脑方面的书来看看就行了！”
许振鸣鼓励张胖子，不想让他重新走上一辈子的老路，永远只是个普车车床工。
第十四章 钱多钱少都是情分
张贵是南安市太和县人，家中父母都是集镇上的乡办企业职工，条件不太好。
他和李全是同乡，老家距离许振鸣的家乡不是很远。头脑灵光，车床的技术不错。下岗后，一直干普车工。后来跟在许振鸣身后打工，经济条件要好了许多。
得知小师弟愿意把电脑借给自己学习操作，张贵一直都笑得合不拢嘴。他甚至都没睡好觉，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市区的书店购买电脑方面的书籍。
许振鸣画好几套电路图，用老式的针式打印机打印出来，对着图纸在通用电路板上焊接电子元器件。
他焊接的这几块电路板，在94年应该是最先进的。一块是16位单片机的编译器和仿真器的综合电路板；一块是数控机床的电路板；另外一块是电脑绣花机的控制电路板。
这些电路板，都是他上辈子设计的。趁着印象深刻，他准备把记忆里的电路板和机械图纸都复制出来存到电脑里。这恐怕就是网络小说中描述的金手指吧！
忙碌间，韩大姐脸含苦笑的走了进来。她关上许振鸣办公室的房门，压低了声音说：“小许啊！真不好意思，那十五万元的无息贷款只剩下八万！你赶快去红河乡的信用社办理手续！”
韩大姐爱面子，没帮许振鸣搞到十五万元的无息贷款，心里很过意不去。
“太谢谢你了，韩大姐！”许振鸣听到这个消息，却喜出望外的感谢她。他连忙骑着张胖子的自行车，像一阵风似的飞驰。一路上，叮当响的自行车响得很厉害，就像要散了架似的。
信用社的信贷员很热情，很快就办好了许振鸣的贷款手续，就等着放款了。因为是扶贫无息贷款，两三个工日内就能拿到这笔八万元的资金。许振鸣过意不去，买了条红梅来感谢这位信贷员。
回到车间的办公室，韩大姐又跟过来问：“小许，怎么样？还顺利么？”她和所有爱唠嗑的妇女一样，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守不住秘密。
许振鸣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露出一嘴的白牙来。他现在其实不缺钱，龙卡的账号里已经有十万多块了。不过，这笔钱不能说，他也不想在人前招摇！
“怎么办呢？还差七万块钱？”韩大姐却替许振鸣着急。她随后又道：“这样吧，我回去跟我家老王商量商量，借三万块钱给你！大姐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韩大姐太热心了，跟我亲妈差不多！”
闻言，许振鸣的心里热乎乎的。他突然有点想远在农村的妈妈和家人了。重生以来，他一直紧绷着心弦连轴转，没时间回老家一趟看望父母和两个弟弟。电话倒是打回去不少。可是，通电话的感觉和亲自见面说话是不一样的！
压下心中的乡愁，许振鸣笑着安慰韩大姐：“韩大姐！另外钱的我已经跟家里的亲戚借到了！真不能再麻烦您！况且，我准备用每年付十万五千元的方法来投标！”
韩大姐见许振鸣很有思路，也不再坚持借钱给许振鸣。可是，她还是守不住秘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全。
李全是太和县人，老家距离许振鸣的老家太平县很近。他们两人的老家虽然是两个县，却是相邻的两个乡镇。他得知许振鸣要花三十万去买下红河乡农机厂后，心里很着急。和妻子孟萍商量了一宿，决定要拿钱出来帮助自己的小徒弟。
“鸣子！这六千块钱我准备用来给你师母和小雅买户口的。听说你要投标买下红河乡农机厂，你拿去先用吧，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吃晚饭的时候，李全拿出六千块钱一定要塞给许振鸣。
九十年代后，国家放开了户口政策。许多国营单位的职工，纷纷掏钱给自己的爱人和子女买户口，把他们的户口迁到城市来。他们却不知道，未来的户口政策会进一步放开，不用花钱买，也可以迁到城市里成为一名城里人。
看着师傅手中的六千块钱，许振鸣的心中暖洋洋的。
师傅和师母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把自己看成了儿子似的。李全和孟萍是老思想，喜欢男孩。他们第一次把许振鸣领回家中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把他当成了干儿子。
这个秘密是李小雅告诉他的！
计划生育的政策放开后，李小雅不顾高龄，非要怀二胎准备给李全夫妇生个带把的孙子。这个孙子将会跟李全姓李，算是李家香火的传承人。
许振鸣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师傅的这六千块钱。思考了一番后，他还是收下了这六千块钱，准备在心里给李全一定的股份，用红包的形式发给他。
“小师弟！嘿嘿…师兄我没几个钱，这四千块钱你拿过去先用吧！”胖子张贵也拿出一叠钞票，笑嘻嘻的要交给许振鸣。
虽然不缺钱，师傅和师兄的好意他无法拒绝。许振鸣决定都收下，把这一万块钱当成他们两人的入股本金来看待。不过，这还不能跟他们说明白，免得让他们担心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汗钱血本无归！
第二日，马主任、宋大姐、孙主任、刘主任和杨大侠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都要拿钱帮助许振鸣。
他们当中，有的人要拿出几百块钱来资助许振鸣；有的人没钱，苦笑着建议许振鸣不要给自己发十月份的工资；有的人更困难，苦笑着走来说自己只要放一半工资就行了。
总之，这些工友们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热情、保持着淳朴的友谊。不像许振鸣后来打工时的工友那样，感情淡漠许多，甚至还会打架。
许振鸣婉言决绝了大家。但是，他还是把这些工友们的好意刻在了灵魂深处，发誓要闯出一条路来给大家一些回报。
十月底的时候，在所有下岗职工的努力下，许振鸣的拉毛刀业务超产成功，完成七百多吨工件的加工，营业收入达到了二十八万多元，纯利润二十四万多元。
信用社的八万元无息贷款也到了账号。这样一来，他口袋里揣着三十多万元现金，信心满满的踏入红河乡的政府大楼里，参加红河乡农机厂的竞标会。
第十五章 用数据说话
红河乡政府的办公楼是八十年代初建造的，还算比较新。地板是水泥地，涂上了一层绿色的油漆。绿色的油漆已经剥落，斑斑点点，显得有些陈旧。
红河农机厂出售的竞标会在三楼的会议室里召开。参加会议的人，基本上是红河乡最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爆发户。
此时，三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许振鸣在师傅李全和师公马主任的陪同下，抱着几个密封的档案袋，走到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旁边登记。
韩大姐本来是要来参加竞标会的，被许振鸣用避嫌的理由劝住了。韩大姐的爱人是红河乡的书记，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所。
办好登记的手续，许振鸣准备找个空位子坐下来。无意间，他看到了蔡伯陵和一个大胖子坐在会议室的第一排正中间。
大胖子是红河乡人，瓦匠包工头，经常帮助附近的几家企业修修补补，挣到了钱，手中拿着一个大哥大，牛气冲天的。
看到许振鸣等人走来，蔡伯陵的小眼睛微眯，几缕寒光闪过。
“菜包子怎么来了？”马主任吃惊的问。
闻言，李全抬起头看了几眼蔡伯陵，然后在许振鸣的耳边小声说：“鸣子，今天恐怕不会顺利！”
“不用管他！今天成功了也行，不成功我会另外找地方办机加工的工厂！”
许振鸣口袋里有三十多万块钱，底气十足。他是个低调的人，到现在都没买个BP机，跟别说买个大哥大了。搞机械加工的人，所有的财富都在设备上。一台新机床少则十几万，多则几百万，真正的固定资产。
“同志们！经过红河乡党委研究决定，DC区区政府批准，红河乡农机厂准备出售给社会个人或企业，盘活资产再次焕发生命力，为红河乡的经济建设做贡献！下面有请王书记讲话，大家鼓掌……”
这时，主持会议的领导走到主席台上宣布会议开始。
王书记发言完毕了，轮到乡长发言，乡长讲完了又轮到副书记讲话……一圈之后，已经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会议室里，坐在下面前来竞标的老板们，此时都有些不耐烦了。甚至，还有位从苏宁市赶来的私人老板，夹着公文包拎着大哥大扬长而去。
工作人员很纳闷：“这位同志，你不参加竞标会了？”
“你们的办事效率太低，本人不敢在南安市投资了，红河乡农机厂就是白送给我，我都不敢要！”私人老板抛下一句话，拍拍屁.股走了。
“滚！南安市的企业只卖给南安人！”
“吊什么吊？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那人一看就是个空架子，大哥大的皮套很旧，没钱跑到我们南安市来打肿脸充胖子！”
会议室里，前来参加竞标的小老板们都纷纷骂了起来。他们本来有点打瞌睡，现在倒是来了精神，破口大骂着。
夹在人群中，许振鸣倒是同意刚才离开那位老板的意见。不过，犯众怒的话他是不会说滴。他小声安慰着身旁等得比较急的师傅和师公：“不要着急，好事多磨，好事一般都比较难！”
插曲过后，主持人开始公开唱标了。一名工作人员负责唱标，宣读竞标人的报价；一位工作人员负责记录，把报价写在一块大黑板上。
一圈下来后，只有蔡伯陵和许振鸣的报价最高。其他的小老板或者企业，出价都在二十万多一点，已经被淘汰。蔡伯陵的报价为二十八万八千元；许振鸣的报价为三十二万元，分三年支付红河乡政府。
看到有两人报价比较高，前来竞标的人都纷纷离去。只有蔡伯陵、胖子包工头和许振鸣等人留了下来。
蔡伯陵和许振鸣的报价对于红河乡政府来说都比较有吸引力。负责评标的书记、乡长和各位乡领导们无法抉择。因此，他们两人都要走上主席台，现场讲解自己的商业计划，给领导们的决策提供帮助。
蔡伯陵的价格低，自然要第一个走上前去陈述自己的商业计划。他其实没有什么商业计划，只是帮助胖子包工头前来拿下红河乡农机厂的这块地，准备盖房子对外出售。
所以，他红着脸，额头上挂着冷汗在急急巴巴的说着话。临时编造了一个用农机厂的设备对外承揽机加工的商业计划，忽悠主席台上的一帮乡领导。
乡领导们硬着头皮听完蔡伯陵的陈述。他们都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红河乡农机厂也曾经做过机加工的业务，还是在没能挺住，被经济改革的浪潮给淹没了。蔡伯陵的创意没吸引力，领导们直摇头。
轮到许振鸣讲解了。他走上主席台后，声音洪亮的说：
“各位领导！我若能有幸买下红河乡农机厂，准备生产智能机械！众所周知，一个企业没有自己的产品，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没有核心技术，肯定会被淘汰的！我们产品本来是商业秘密，不便透露。现在，我准备稍稍透露一下，一个是电脑绣花机，一个是数控机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许振鸣用数据说话，告诉各位领导：每年有多少产值，上缴多少税收，解决多少人就业，产品的市场有多大……等等。
这些数据让在场的领导都眼睛一亮！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点着头，被许振鸣的商业计划方案说服了。
只是，许振鸣准备用以租代售的模式来买下红河乡农机厂，让在座的各位领导们有些不放心。毕竟，谁都希望钞票落袋为安比较好，夜长梦多啊！
这时候，一直没有走的胖子包工头和蔡伯陵不淡定了。他们两人小声协商着，目光还不时的瞥一眼坐在附近的许振鸣。
主席台上，所有的乡领导也在小声讨论着，交换意见。不多时，主持人站起身来，准备宣布领导们的意见。
“各位领导，我准备提高收购价格！我愿意出三十万元人民币的现金收购红河乡农机厂！”见主持人要宣布竞标结果，蔡伯陵连忙大喊道。
“你们都出去一下！乡党委会的同志们要开会讨论一下！”
主持人却没理会蔡伯陵的发言，把许振鸣等人请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