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耳鬓厮磨
瑟拉娜在大学的校园闲逛。
不同前几次有人带她去教室,现在的她没有人管束,于是就可以很悠闲。这正和她的心意,把鹿头随意安置在宿舍,然后自己溜达出校门,跑进店里吃喝玩乐。
她很羡慕鹿正康的记忆,人们平和到有些愚蠢,没有野兽、死灵、魔法等等致命源,战争离他们很远,有的是安全和享乐。
她听不懂人们的话语,不过她可以去猜测,去观察,有的人衣冠楚楚,但并不十分开心,有的人残肢断臂,可眼神依旧有力,有的人急切而贪婪,有的人暴躁而麻木,有的人表里如一,有的人居心叵测。
最叫她奇怪的就是这里的宗教了。
她也去过华丽的庙宇,也见过人们携带的信物,也看到僧侣在大地上行走。
但这些都不是宗教。
关于神秘的宗教已经死去了。
瑟拉娜很想知道,失去信仰,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等她多观察了一会儿就意识到,宗教还在的,只不过换了一个形式。
这里的人们信仰的是财富和技术。
有了这个发现,瑟拉娜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人怎么可以没有信仰。只要有思想的地方就是会有信仰,会有宗教的。没有信仰的,除了疯子就是真神。现在看来,这个世界没有疯狂,只是聪明得很隐晦。
大学时光过得很快,快到让瑟拉娜很遗憾,某天出门饱餐回来,就看到宿舍里空空的了,没有室友们的大呼小叫,没有堆积如山的垃圾,没有臭烘烘的气味,什么都没有,床铺只剩下木板,干净地就像从没有人入住过一样,傍晚天光从玻璃窗打进来,水泥地上昏暗的橘红色反光照不亮周围的阴影。
瑟拉娜把鹿头从床上拿下来,装在书包里,也出门离开,走前,没有忘了关门。
在城市街头行走,她不知该去往何方,眼看着天要黑沉下来,也没个落脚之地,她本想想往常似的,寻个酒店住一晚,但这次,看门的把她拦住,不叫她进入,或许正是因为拿了鹿头,所以不再是那个隐形人了。
瑟拉娜最终在网吧过夜,没有上机,就只是坐在躺椅上睡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书包不见了,鹿头被撇在地上,沾了一滩污渍。瑟拉娜勃然大怒,可她的厉声询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正是在这个时间,这一秒,她明白过来,自己的的确确在按照鹿正康的记忆行事,什么都没能改变,就像铁轨上的火车一样,看似轨道无数,可真正能让她奔行的只有一条。
这个觉悟着实把瑟拉娜吓坏了。
她以为自己用瓦巴杰克已经篡改了鹿正康的经历,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在加大梦境的不真实感,好让鹿正康自己醒来。
但结果并不是,她扭头看着瓦巴杰克,这法杖被她别在背后,就像一个鬼魂,不会被任何物体触碰,哪怕瑟拉娜把它遗弃在某处,过一会儿也会自动出现在她背后,把沉甸甸的压力搁置在她的脊梁上,并张开嘴,无声大笑着。
所以说,瓦巴杰克其实不是真实的东西,它是一种权力,也是一种负担。
瑟拉娜抽出瓦巴杰克,猛地朝天空释放魔法。
猩红的光团击打在云层上,把天穹都染成血色。
阳光变成一束束,就像矿物的晶枝,美如琉璃珊瑚,被击中的事物会改变模样,楼变成树,人变成动物,城市变成自然,自然变成深渊。鹿头在红光里,伸出暗黄的舌头舔舐瑟拉娜的手心。
她看到这样疯狂的景象,反倒开心了许多,她还希望能更加疯狂一些,更加绝望一些,这样鹿正康说不定就会被吓醒。
不过这样惊人的景象在一点点消退,瑟拉娜反复用瓦巴杰克改变天象,但都无济于事,周围的一切重新回复原样,连那个鹿头也缩回舌头,重新变成愣愣的样子。
她气喘吁吁地蹲在马路边,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下,瑟拉娜抬头看去,驾驶室里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皱眉看了看地上的鹿头,问一句,“你怎么坐在这儿?”
瑟拉娜把鹿头捡起来,站在女孩面前,她认出了她,这个女孩会拎着鹿头在校园和城市四处逛。
后座的车门突然开启,瑟拉娜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该上车,而不是与看不见她的女孩对峙。
忽悠悠一路飞驰,再等停了车,却是回到了近郊的老宅,瑟拉娜与女孩一同下车。
男人与妇女在门口张望她们。
瑟拉娜惊诧不已,那个男人回来了,夫妻俩在这么多年后居然重归于好。
所以说,瑟拉娜她从没有看懂婚姻。
女孩对妇女二人鞠躬,还把礼品递过去,双方各自都露出笑意。这是一次媳妇见公婆的非正式会餐。
意识到这个女孩很可能成为鹿正康的妻子,瑟拉娜非常不开心。
她死死抱着鹿头,生怕它飞入女孩的怀里。
时间在这一瞬间后便急速流逝,瑟拉娜仿佛站在屏幕之外,见证着鹿正康的爱情一点点褪色,并不是谁变心了,只不过各自都被生活磨去了脾气,也磨去了热情。
打败爱情的,终究是现实。
瑟拉娜捧着鹿头,站在风雪交加的火车站,这里她不曾来过,但有种熟悉的感觉,曾经的火车载着她前往大学,那是一次别离,如今又是一次别离,鹿正康与许远琪。
瑟拉娜为二人感到心疼。其实他们很合适来着,只不过都是喜新厌旧又倔强顽强的人。
这同鹿正康的父母很像,都对熟悉的一切没有耐心。
离自己越近的东西,反倒转瞬即逝。
什么都不是命中注定的,哪怕是诀别的恋人,只要肯挽留一下。
瑟拉娜看着女孩头也不回得走入人群。
鹿头还是冷冰冰的模样。
记忆要结束了。
谢尔格拉的声音传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你所经历的是连他自己都已经忘却的记忆,很不可思议吧?”如是说道,也不知是在说鹿正康的记忆不可思议,还是在自夸。
瑟拉娜看着周围雪白的世界一点点暗淡下去。她焦急了,冲过去,对女孩大喊,“你回来!”
但她的话语如石沉大海,没人注意。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你只是这段记忆里的一个幽灵,你的一切行为都会被修正到预定的轨道上,等你这趟列车抵达终点,就是结局,这个游戏,是我赢了。”
“不,还没有!”
瑟拉娜绷着脸,把鹿头标本脖颈处的气管、咽喉、血肉等物体掏出去,然后把这个空壳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谢尔格拉哈哈大笑,“没用的!你在想什么呢!以为带上这个东西就能变成那个人了?”
瑟拉娜的声音从头套下传来,闷声闷气,“单单这样当然没用,不过我还能这样!”
她高高举起瓦巴杰克,红色光团打在天空,就像一朵烟花,在绚烂的猩红世界里,火车站是一个大大的草团子,许远琪是一头漂亮的牝鹿,而瑟拉娜把四肢放在地上,把鹿头向前伸展,模仿着动物的姿态,发出呦呦的啼叫。
“哦!你发现了!”谢尔格拉又是惊讶又是开心。
周围的动物们第一次听到瑟拉娜这个外来者的声音,牝鹿原本要走上那只绿色的蚰蜒,但听闻哀切的鹿鸣,猛地回身,小跑到牡鹿身边。
眼神眷恋。
耳鬓厮磨。
第三百六十七章 孤岛破碎,神的剥离
鹿正康知道自己被谢尔格拉耍了一道。
但他毫不在意。
牡鹿慢慢站起来,变成鹿正康的模样,牝鹿也站起来,变成瑟拉娜的模样。
“辛苦你了。”
“以后你的爱人就只有我一个!”
“好。”
谢尔格拉从一旁走出来,穿着黑色的牧师袍,表情夸张地鼓着掌。
“厉害厉害,感人感人!”
鹿正康问,“玩够了吧,是不是该告诉我纳米迪安的下落了?”
“不行,你说玩够了就玩够了?我说没玩够!”谢尔格拉一挥手,“让我看看你后来的记忆,嘿嘿!”
谢尔格拉迅速地浏览记忆,直到看到一个头生鹿角的神人,一朵灿烂的花在手心旋转,疯神一下子就被吸了进去,鹿正康与瑟拉娜也紧随其后。
快乐的疯神突然不快乐了,“咦,为什么,这里是你的……”
鹿正康出现在身后,轻轻搂着这个骚老头的肩膀,同一起眺望油绿的麦地,远处的白亮的冰峰,如云的蓝色幽魂,还有金灿灿的天空。
“好看吗?欢迎来到我的领域,宁静之地。”
谢尔格拉咂咂嘴,“不一样,不一样嘿,你这个领域真的不一样!我竟然看不见战栗孤岛了。”口中的战栗孤岛是的湮灭领域,的本体,当一个迪德拉大君说自己无法感应到自己的领域时,就意味着神格与神国的分割,这是很致命的,谢尔格拉会一点点虚弱死去,而战栗孤岛会因为主神缺失而不断崩溃。
鹿正康:“你太冲动了,真的让我很难办啊。”
谢尔格拉窥视了鹿正康的记忆,这便是很棘手的问题。
“小朋友,不得不说,”疯神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就像长鲸低语般厚重,带着滚雷似的回音,惯常痴癫的面孔无比安宁慈和,似乎是要转化为隐遁的秩序之神基加拉格,鹿正康不由得肃穆起来,打算认真聆听这位强大者的教诲。
但下一秒,欢乐就从谢尔格拉的脸上爆发了,嘭的一下,呼隆,似乎能听到那种无声的炸裂的欢呼,把嘴张得老大,似乎能塞进去一个苹果那样夸张,灰白的眼珠子噗噗跳动,就像有不安分的小动物要破壳似的,这怪谲疯诡的面容能让任何一个直视的凡人发狂,甚至连一些迪德拉大君都不能免受这等污染的影响。
鹿正康作出无语的表情,他身在净土,不会被任何形式的攻击所伤,谢尔格拉也并不是故技重施地在迷惑他,只不过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狂喜。
“啊啊啊!!!太棒啦!!!”像个放飞自我的孩子,挣脱鹿正康的手臂,拎着小皮箱,发足飞奔,扑向自然的田野间,惊喜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鹿正康皱起眉,净土在震动,湮灭虚空之中,一座草木繁盛的岛屿急速飞来,撞在昙花上,轰然破碎。
那一直以来都藏在净土深层的东西出现是一张因陀罗网,也就是一个元灵区,所有死在净土的灵魂都会升入其中,成为一体,此刻,因陀罗网把战栗孤岛的碎片收拢起来,如辛勤的渔民,把收获捞起,随即乘船离开大海。
净土把谢尔格拉的领域吞噬了。
整个过程都不曾惊起波涛,以至于海里的鱼儿们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同伴消失。
鹿正康是唯一的旁观者,但实则没能看到什么具体的景象,他只是在事后才意识到,除此之外,并没能理解太多。
现在的他,有了铜伞加持也不过到第三层,第二层的世界离他还太远。
看着谢尔格拉无忧无虑的模样,鹿正康突然有些愧疚,虽说你偷偷看我日记是你错在先,可我不小心把你家都占了就有点说不过去。
愧疚了一会儿,鹿正康就忘了这件事,打算问问谢尔格拉究竟知不知道纳米迪安的下落,若不知晓,他还打算去问问自己的老上司海尔辛呢。
鹿正康对远处冲他挥手的谢尔格拉笑了笑,一步就迈过数百英尺,来到疯神身边,“你似乎很开心?”
“当然!不用再看到基加拉格,我真真开心到不能再high!哦啦,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鹿正康:“我的记忆那么丰富,你怎么就喜欢一个《海绵宝宝》呢?”
疯神很厉害,是迄今唯一能窥视鹿正康记忆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继承了洛克汗的神性,是接近第一层的高等神祗。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吗?对对对,还有这个,你看着,”疯神就像一个热衷安利的影视迷,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蓝发地中海老头,披着脏兮兮的白大褂,满身酒气,嘴里淌涎,一张马脸耷拉着,死鱼眼瞪着鹿正康。
鹿正康一脸犹疑,“这是……”
“对!yeah!是我!wubba lubba dub dub!”举着手,笑起来,摇摆起来,像一个骚里骚气的不倒翁,这个形象出自《瑞克与莫蒂》,谢尔格拉扮成了疯子科学家瑞克的模样,倒是本色出演。
“好吧,那么……瑞克大师?能不能告诉我纳米迪安在哪儿?”
“在梦达斯,某一颗星星上,你得飞出奈恩才能找到。”
鹿正康点点头,“可以。”
……
4e201年,东境领领主,风盔城城主乌弗瑞克风暴斗篷刺杀至高王托依格,悍然发动内战,与帝国决裂,一时间天下动荡。
这是有史以来,天际的第三次内战。
冬堡领的苔原上,狼群休息处里有温暖的火光冒出。
鹿正康在这里常住,每周去三次冬堡经营他的食品店铺,其余时候还是会选择在石窝棚过夜。这个远离人烟,非常宁静。
他的人类形态已经完成长成大人模样,在隐居的时候也会使用人形,而去会见老友们时就还是用巨魔人的形象。
人形的他,是一个高大、冷峻的金发诺德男人,七英尺高,皮肤如脂膏一样洁白,海蓝色的瞳孔总是闪着亮晶晶的光,很有神,倒映着广阔的苍然苔原,当他挺立在山丘上,似一颗雪衫。
最近是忙碌的时节。
被他命名为利维坦号的四代宇宙飞船正在进行最后的组装,而与此同时,还得准备进行大批量的法术实验。
编号死灵们已经非常强大了,鹿正康打算为它们进行巫妖转化仪式,为此还给每个死灵都制作了一套外殖装甲,这是来当命匣用的。
现在的外殖装甲已经是第六代了,反反复复改进过许多次,终于研究出会变形,能自己修复的大型半机械半生物机甲,简称殖装。
很好用,也很强。
苔原灰沉沉的地平线上扬起一道狂飙,一个穿着黑檀甲的诺德汉子骑着蒸汽汽车呼隆隆朝狼群休息处驶来。
鹿正康早早出门迎接,来者是迪洛,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出色锻造师兼机械师。三年前他突然记起了约纳斯,这次是来说服鹿正康带他一起去天外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鹿正康的飞碟
“不可能,别想了。”
鹿正康挥挥手,“走吧,好好待在冬堡。”
迪洛瞪着牛眼,“别啊,老师,约拿不能没我!”不拘小节的他,满脸络腮胡,一身机油味儿和铁锈味。
鹿正康皱眉,“你小子该去洗洗澡。”
“哎呀,别,先生啊,你那么大的飞船总得有人修吧?”
“我不缺修理工。”
迪洛虎躯一震,猛地扑倒在鹿正康腿上,哇地大喊大叫起来。
“滚滚滚,给我滚。”鹿正康甩都甩不脱这家伙,“这不是出去玩耍,哪有闲心再照顾你呢。你不如留在奈恩等约纳斯归来。”
迪洛大哭,“我怕我又忘了!”
“你会忘什么?”
“忘记你们,约拿,先生,我的爹娘亲戚,冬堡的朋友们,我就怕哪天突然醒来你们都不见,而我孤零零一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的,只能看着你们留下的东西发呆,我做梦都会吓醒了!”
鹿正康只是笑,“大好男儿,哪怕是世上只余你一人,与禽兽为伍,那有如何?该是如何过,便是如何过,前生往事既然不可追溯,那就不去追,若是能追,就去尽力,活着是永远不能害怕未来的。”
迪洛站起来,抹了抹脸上脏兮兮的泪痕,“您说的对,我要等约拿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骑车,去找他的母亲,一起去他的故乡。我是他的朋友,他的亲人正是我的亲人,他的恩仇也有我的一半,我要去高岩了,找到他的家,为他复仇。”
鹿正康嘱咐他,“人不能忘了自己出身的根本,天际陷入战火,你也该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得挽救那些无辜的人民。”
迪洛大叫,“对!正是如此!”他彻底敞开心扉,大笑着,飞跨上机车,像闪电一样远去,他的声音永远传来,“老师,保重!”
鹿正康愣愣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生出感慨:幻术真好用……不对,是这孩子长大了啊。
一个晚辈有了自己奋斗的目标,实在是值得惊喜,还有一个晚辈却身陷时光的囹圄中,鹿正康知道自己必须去拯救他,这是长辈的责任。
在狼群休息处吃了晚饭,鹿正康在空地上打了一会儿拳,随后返回石窝棚,这里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地窟入口,为了获取制造飞船的原料,这十多年来,他不断开掘岩石与土壤,随后转化为金铁矿物。
自此净土把战栗孤岛吞噬后,鹿正康在净土中就成了真正的神,拥有第二层的权柄,只不过没有第二层的境界。这就已经足够了。
宇宙飞船的设计花了鹿正康很大心思,从最初的乞丐版,到而今的皇帝版,前前后后修改了上千次。
魔法飞船的构造相比科技飞船还是简朴许多,第一代甚至就是个舢板船,一颗灵魂石原矿作为能源中枢,把动力系统塞进一个梭子样式的附魔大铁桶里就算完成了,这东西看起来像根雪茄,丑得要命,可真的有能力把人送出奈恩的大气层,只不过是单程票。
到第二代的时候,能源系统还是灵魂石,用来激活飞行力场,不过外形上正常了许多,看着像火箭,也就是一个长筒周围围着四个短筒,都是推进器,速度更快。
第三代的研究花了两年时间,为了解决飞行力场的稳定性问题,加装了智能控制系统。
到第四代的时候,飞船已经是巨无霸了,飞碟造型,高四十英尺,横截面半径五十一英尺,主体部分采用黑檀材质,坚固无比,机动性能强大,可以在一天内环游奈恩。内部采用了灵魂石与蒸汽双重动力,甚至有一个小型生态圈,空气循环与水循环正常,重力与奈恩星一致,足够人类在其中生存三到五年。
鹿正康本来是设计了第五代,那将是一个宇宙堡垒,不过他实在不愿再等,虽然他造东西快,不过要把蓝图搬到现实是有无数细节的,太浪费时间。
鹿正康从飞碟中央的升降台进入船舱,这里是中控室,圆柱形,在飞碟正当中,柔白色喷漆使得一切看着都是干净清爽的,外面的那一圈环形的是便是生态区。
中控室是飞碟的核心,智能立柱就是中控室的中心,这是一组矗立在圆形墙壁边缘的淡蓝色晶石阵列柜,总计一百三十六张,包裹成一圈,只有四个阙口用于人员出入。
从升降台出来,最近的一圈是驾驶台,有投影术组成的虚拟浮空屏幕显示外界的图景,还有飞船的各项参数。
谢尔格拉站在驾驶台上,穿着橘红色的臃肿宇航服,胸口上的铭牌上是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加加林,他转身对鹿正康敬礼,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毛味英语庄重严肃地说道,“船长同志,利维坦号全体死人准备完毕,等待指示!”
鹿正康不理会他,朗声问道:“利维坦,启动自检程序。”
中控室墙上那一圈晶石阵列闪烁起来,一个沉稳的机械音回应道:“指令确认,一级指挥官权限确认,自检开始,预计时间,三百二十音,完成,自检完成,无任何异常。”
这就是利维坦,除编号死灵外的全部灵体的高等聚合,智慧强大,混沌计算功能完备,对能量的掌控力堪比第三层次的施法者。
谢尔格拉见鹿正康不理会自己,就自顾自玩耍起来,“休斯顿,这里是东方一号,我是飞行员加加林阿姆斯特朗,收到请回答。”
鹿正康听到这句错谬的胡话,强忍住了吐槽的**。
中控室的舱门打开,一群殖装巫妖簇拥着瑟拉娜走进来,她穿着青蓝色的衣袍,头上戴着一个蓬松的草木编制头环,手里挎着木头篮子,装满从生态圈采集来的蔬果。
她一路走,手上还拿着一个饱满的番茄大口啃咬,丰润的红色蔬菜汁沾满嘴唇,瑟拉娜走到驾驶台边,把篮子搁置在铁架子上,然后凑到鹿正康脸颊旁吻了吻,留下一个黏糊糊,散发番茄香味的唇印。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她搬了一把滑轮椅坐下,自由自在地旋转起来。
谢尔格拉还在嘟嘟囔囔说着怪话。
鹿正康看着这样富有家常味的场面,一时间心里那种隐约的不安与焦虑便烟消云散,未来的旅途充满变数,而今看来,也不过是寻常的冒险。
“出发吧。”
飞船的黑檀外壳上次第亮起青蓝色的魔法灵光,巨大的力场把苔原的地面撕裂,硕大的飞碟冲天而起,卷起大风朝四面八方吹去,在云层深处,传来一声轰鸣。
第三百六十九章 CHIM,登神之阶
梦达斯就像一个浮在湮灭的小泡沫,利维坦号在梦达斯的太空无声前行,这里充斥魔能,甚至比在奈恩上的能量更纯净,没有杂乱的意志干扰,有一种静水深流的沉静感。
谢尔格拉主动担负起导航员的责任,这位失去神国的疯神依旧是第三层的高等存在,而在他现在这具身躯死后,神性将再次升华,回归第二层。而今的他虽然不再那么全能,但充塞宇宙的意志能够直接标注出八星的坐标。
“咱们得一颗一颗得搜啊!那个铜疙瘩不启动的话,我是找不着它的!要我说,这可真是一场硬仗!”谢尔格拉大声疾呼,用最夸张引人注目的语气说着丧气话。
鹿正康眯着眼睛,太空深处有一颗星辰在呼唤他,那是代表天空女神吉内的星辰,心力在微微震颤,吉内的神性在沸腾。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鹿正康已经知晓心力之道的终极形态,那就是扭曲世界,以人心代天心,把自己所想的化作真实,不论是成神还是超脱都在一念之间。
当初他在十族血竞赛里成为冠军后,问了波耶希亚一个问题,宇宙的终极奥秘是什么。
这位魔神是这样回复他的:“终极……人不可知,神,亦不可知,唯有去寻求那道路……稍有不慎便会归于其中,世界是人,人也是世界。”
很明显,就算是这样强大的元灵,也不过是这条道路上的一个探索者。
这句话里,最有用的就是“世界是人,人也是世界”,此处的“人”,指的是有智慧的个体,人类、精灵甚至动物都是一样的。
世界是人,人也是世界,也就是说,人和万物是一体的。
这就是这个宇宙的终极答案之一。
鹿正康曾经不理解,但自打他进入第三层后,就能看懂许多异典里的乱语知识,其中就有晨风审判席三神中维威克的笔记。
维威克其人非是俗类大众,乃丹莫之战诗神,圣地瓦登费尔岛的守护神,来自地狱之门,红山暗神的警戒者。尽管他的过去已因年月而模糊不清,对他很多争议的决定也有很多的质疑,他仍然经常代表着丹莫的精神和他们的二元性,正如他的外表一样,一半是丹莫,一半是歧莫。
千百年来他都住在维威克城的宫殿的小尖塔上,每天都吸引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和游客。他一直指引和保护着丹莫,直到3e427年左右,他失去神力并失踪,这是一种他接受并负责执行的牺牲。
“塔内的秘塔是神唯一的名字‘i’的形状。”
《维威克之三十六课第二十一课第八篇》
这句话是第二十一课中唯一不为世人所知的,其神奥非凡之语不可为任何凡俗之书籍纸张竹石片瓦等载体所承受,甚至无法被凡人的记忆所铭刻,自出现后便慢慢消散于历史尘埃中,只有在深邃的异典空间里得以流传。
真神之名:i、一、我
鹿正康本猜测其为安努与帕多梅之上的上神存在,但这种话是有多种释义的,也可以指神即为我,我即为神之义,亦可指万物一体,万物归一。
毕竟若说神之名果真是“我”,那么世上就有太多真神了,真神是唯一的,是万物的集合,宇宙的集合,世界诞生与毁灭之源头,第一层上缘之存在。
正是如同梵天一梦那样,世界起源于一,演化无穷,但任何人其实都是万物本身,一与万本无区别。
所以说,待到宇宙归一,神就出现,宇宙这场“梦”就醒了,这段上缘迎来终末,开始下一次的轮回。
只不过这种说法的正确性其实还有待商榷,维威克虽然强,但也并非代表真理。
而鹿正康可以确定的是,维威克一直以来推崇的所谓“chim”的道路正是自己所行之路。
chim在这个词源于艾诺菲语,意为“王权,星光,无上显赫”,艾诺菲是退化的元灵,也是世间一切生灵的祖先。
chim是一条成神之路,从字面意思上理解,这是一种超脱一切已知规律和限制的存在状态,是某种参悟了宇宙本质而后将其取为己用的过程,同时导致了万物一体的理解。
踏上chim之道,第一步就是意识到个人和万物是一体的,自己就是世界,而世界不过是一场大梦,这是一个客观事实,但过于残酷,弱者无法承受这样虚幻的事实,会被迫陷入“零和”,这个状态可以理解为被自然吞噬,乃至“道化”、“羽化”等等,而强者则可以在世界洪流中保持自我的认知,成为规则的掌控者,可以修改道理,让水逆流,天地转。
当初锻莫集体消失,据说正是在红山之战里,首席音调工程师卡格瑞纳克大公以调音叉切割之锤击打了洛克汗之心,彼时整个锻莫族群都与这颗神的心脏有了某种联系,他们在心脏的震动里,意志被强行拔升,被迫看到了世界真理,随即陷入“零和”,化作黄铜塔的神性外皮。
想要完成chim的第一步不单单是听说,或者意识到万物为一的至理就行的,不然的话,只要某人别有用心之人把这句话广为流传一下,很快世界上就不会存在智慧生物了,大家都被零和,归于宇宙中去,那也太荒唐,逻辑上就是不通的。
“随便试验一下就知道不可能。”鹿正康。
鹿正康知道,这必须得是进入第二层才能开启的道路。也只有通过自身的力量进入第二层,才能真正看到这个至理,才能承受零和冲击。
通过chim,升华人的本质,孕育自己的神性,如此一来就能获得以心力扭曲现实的力量,超脱宇宙循环的窠臼,成为一朵“不凋花”。
比较奇妙的一点在于,相比受困于生死的凡人,反倒是那些天生神圣的元灵们更难踏上chim之道,们由于被困在比生死更恐怖的“流住”轮回里,所以超脱的代价更大。
除了chim之外,世上流传的成神之路(walking way)尚有五条,分别为披甲、众魂、祖先神、镜像和死亡。
每一条都是凶险莫测,诡谲惊奇。
所谓披甲,即“如彼所行直至彼行似汝,以致他人无从分别汝及彼”,这条道路可以理解为cosplay,或者角色扮演,总之,是扮演一个特定的对象(人或神),让所有人都再不能分辨你二者的区别,而你又能保持自我的意志,这就算成功披甲。这里的“甲”,是身份,可以理解为钢铁侠的战甲,穿上它,从外部看,谁又能分别真假?
这条道路是取代和吞噬,需要信仰支撑,也就是他人对披甲者身份的认可,一但信仰缺失就会造成崩溃。
第三百七十章 必然成神的鹿正康
鹿正康是可以走这条路的,他自己也清楚,身具吉内神性,只要他不断模仿天空女神,再让净土里的死灵们相信他就是吉内,以此获得信仰,这样一来,他就能完成披甲。
改变性别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只不过他个人更青睐于chim,披甲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历史上有失败的例子,譬如有一张奇特的灰狐面具,可以把佩戴者同化,但被同化之人既不是灰狐,也不是其原身,就是一个泯灭了个性,只留下“灰狐”标签的死魂灵而已。
当然也有比较成功的披甲,就是那位统一泰姆瑞尔大陆的泰伯赛普汀披甲阿卡托什。但他的成功是有特殊性的,这里涉及到了另一条成神之路,即镜像。
许多文献都提起过塔洛斯是“三位一体”之神,即龙王泰伯赛普汀,叛军蛇武夫哈斯还有观测者祖林。
这三人完成了一次镜像成神之路,也就是复制了一次龙蛇一体的过程。
龙阿卡,时间。
蛇洛克汗,空间。
时空一体。
阿卡在战场上将洛克汗掏心,成为龙王,代表永恒与静止,而洛克汗则为叛军蛇,代表变化与运动。们这一形为的观察者是马格努斯,催化剂为崔尼马克。这次形为奠定了时空的稳定格局。
泰伯赛普汀将武夫哈斯掏心,祖林阿克图斯为观察者,催化剂不明。
泰伯本身是一位龙裔,是阿卡的化身,而武夫哈斯是舒尔(精灵称为洛克汗,帝国称为舍扎尔)的化身,他们二者是完美的镜像,可以进行完美的披甲。
最初的塔洛斯不过是武夫哈斯的一个马甲,一个面具而已,是他被死亡诅咒后,躲入地下成为幽域之王后的一个披甲,借用北地之子塔洛斯风暴王冠之名行事。
此后,塔洛斯的传奇不断流传,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史诗集合体,汇聚了武夫哈斯的战绩,首席战法师祖林阿克图斯的魔法奇迹还有祖林的主公“早髯”希雅提也就是后来的泰伯赛普汀的壮举。
在信仰的聚合之下,塔洛斯三位一体的初步格局已然形成。
此时时间来到第二纪元末期,伟大的泰伯赛普汀决意征服泰姆瑞尔大陆全境,夺取高精灵之乡夏暮岛,他打算使用从维威克处取得的黄铜神纳米迪安的力量来帮助他打败精灵。
不过纳米迪安缺少动力源,也就是洛克汗之心,因此无法启动。
于是泰伯与祖林决定取出武夫哈斯的心脏来给黄铜塔供能。根据幽域之王亲笔所书的《阿克图斯异端论》,三人爆发大战,武夫哈斯击杀了祖林,而战斗中他的心脏也被扯出。幸存的泰伯利用武夫哈斯的心脏和祖林的图纸修好了纳米迪安并横扫了夏暮岛。值得一提的是,幽域之王没有死去,他是真正不死的,心脏被夺只是叫他变得腐朽而虚弱。
同雷曼黑檀臂一样,最初的塔洛斯也是被尊为英雄神,并非元灵级别的古神。
然而在龙破“西方巨变”中,泰伯、哈斯、祖林三人的灵魂相聚交融,且由于世人相信他们均为舒尔化身的舍扎因,因此得到了信仰的基础,自此就化身了他们共同的披甲塔洛斯。
一条全新的时间线籍此出现,让塔洛斯完全取代了黑檀臂“战争神”的历史地位。
经历了泰伯的镜像成神后,原本的凡人神塔洛斯得到了升华,集合了时空之力,因此能在洛克汗心脏崩溃后稳定住梦达斯的宇宙之轮。
塔洛斯的强大不仅仅于此,据说也走上了chim之路。
泰伯赛普汀曾展现了chim之道扭曲现实的伟力,把帝都所在赛罗迪尔行省的热带气候转化成温带草原气候。
踏上chim之道的塔洛斯不再是那个依赖信仰的披甲神,已经站在了第二层的顶端,可以去触摸第一层,脱离上古卷轴的世界,去开辟属于自己的世界,成就一朵不凋花。
鹿正康回顾自己的记忆,发现宇宙的真理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相通的。
在空洞骑士世界里,维修虫鹿正康融合了光明与虚空的力量,掌握了梦境,修改现实,把自己的身躯化作星辰,这就是chim之道,属于第二层。
在太吾绘卷世界,佛子鹿正康入定悟道,直接踏入第一层,修成正果,借助绘卷世界的特殊性,一点点掌握了上缘,修成菩萨,创立净土,在chim之道上算是立下了里程碑。
现在于上古卷轴世界的美食家鹿正康,也进入了第三层,生来就携带一朵“不凋花”,即菩萨赐予的净土,正是由于净土是超脱的力量,因此所有的元灵都不能窥见其命运的轨迹。
对鹿正康来说,六条成神路里,他真正该走的,就只有chim罢了。
剩下的几条成神路中,众魂就是加入神,譬如诺德人死后进入松嘉德,那是舒尔的神国,化作了的一部分,暗精灵死后进入阿祖拉的领域,兽化人死后进入海尔辛的领域等等。祖先神就是高精灵们的先祖之路,而“死亡”比较不同些,这是类似斩三尸的手段,剔除不必要的“杂质”让灵魂得以纯净,塔洛斯的死亡让祖林和武夫哈斯对于泰伯赛普丁的仇恨消失,从而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三位一体得以保持。
在六条正统的成神之路外,其实还有一条支线,即转世、降世,算是披甲的一个逆转,不去迎合,而是去创造。
转世,即凡人神将自己的全部投入现世,其原本意志转化为命运。代表人物是尼瑞瓦,这位全体变精灵的领袖,让晨风各大家族臣服的劝解者,死于红山之战。灰烬之民预言他终将归来,事实上,他的转世尼瑞瓦因正是上古卷轴3晨风的主角。
降世,即神(原灵)将自己的一部分投入现世,以运行自己的意志,代表群体就是舍扎因、阿卡因等龙裔。
这条支线有很浓重的史诗感和宿命感,其实就是类似西游记那种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成佛的路子,一切起因经过结果都早有定数,鹿正康不出意料,也可以当作是菩萨的降世。
所以说,他成神是必然的,他也必然会达成不凋花,将这个世界化入净土,壮大菩萨的力量。
第三百七十一章 晋升,零和,鹿正康破碎
谢尔格拉说过,纳米迪安不启动,就连他都不能预言黄铜神的位置,不过随着飞碟在太空浮游,鹿正康隐约听到一种召唤声。
锻莫的幽魂在呼唤他这个传承者。
黄铜神在激发一种神秘的信号波,就像一圈圈涟漪似的,鹿正康离得越近,听得就越清楚。
反复调整飞行的方向后,鹿正康终于锁定了目标范围。
耳边的低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无数零和的锻莫在高呼,“神!”
这个世界从来都只有两种人,神圣与凡俗。
哪怕是chim之道也是专为天生神圣准备的。
哪怕万物本为一体,人神本无区别,可终究个体差距是不可消除的。
唯有锻莫,他们要打破这种隔阂,走出第七条成神之路。
以凡俗奴役神圣,何等的了不起!
瑟拉娜看着鹿正康,“是我眼花了?你好似在发光……”
谢尔格拉喃喃自语,“?塔在他身上?不是,还算不上塔。”
“我感应到了,先走一步吧,你们在这里等我。”
鹿正康命令利维坦减速悬停,自己则踏出驾驶台,地面掀开一个机关隔板,一具殖装从中跃出,就像一道青红色的河流,往鹿正康身上一扑,随后自动组装成一具三十英尺高的人形机甲,头盔上是一张简单的雕刻,模仿鹿正康喜欢的三星堆青铜人头像,整体造型是细长瘦高,青色主体上遍布红色纹饰,那些是附魔回路。
将十一音铜伞从净土取出,鹿正康借由调音术的力量,把意志深入第三层,这个维度下,时空是可以看见的,就像一颗闪烁彩光的玻璃球,表面在旋转着,这代表时间的流逝,而整体的形态代表空间,玻璃球的外壳由无数细小碎片粘连而成,从一块儿,到另一块,互相之间以湮灭虚空为桥梁。
时空球的旋转方向是固定的,可以暂停,可以加速,但就是不能扭转,除非把这个球打碎,让其不再呈现球体,变成一团纷乱的漩涡,这就是龙破。
鹿正康用自己不断精进的召唤法术去锁定纳米迪安的位置,原先无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如今有了锻莫幽魂的指引,反倒一次成功。
深紫色的漩涡球出现在飞碟内部,这个传送门锚定的是时空碎片,假使飞碟还在飞行,那会在一瞬间把传送门抛在身后,除非鹿正康不断打开湮灭之门。通常而言,要建立一个稳固的,立于移动物体上的传送门,必须得有基座,这样才能代替法师本人,让湮灭之门可以自行调整位置。
对鹿正康来说,他需要的就是一瞬间,跃入暗紫色的漩涡,并不回头。
瑟拉娜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我感觉不太妙。”
谢尔格拉点点头,“他成功了。”
“这么快?”
“不,是未来的他成功了,而这个成功在向过去蔓延,全新的世界线出现了!”
“这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最轻的话,我们会在历史上消失,最严重的话,或许就是奈恩毁灭?”
……
青铜神像般的殖装站立在暗灰色的土壤上。
“维生系统自检……运作正常。祝您好运,指挥官。”利维坦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鹿正康轻轻呼吸着魔能转化出来的空气。
这是一个几乎没什么起伏的光滑星体,重力比奈恩小很多倍,鹿正康打开重力力场,好让殖装能脚踏实地。
大气稀薄,没有云层,但风挺劲的,鹿正康低头观察,细腻的沙尘贴地游动,飞出一段距离,然后飞回来,就是磁石被吸引住一样。
他无心探究这里的奥秘,轻轻摇动铜伞,大地分开一道长沟,沙海排开巨浪,露出被藏匿地下的宏大遗迹。
一圈高耸的黄铜围墙,正中间一座黄铜巨人,八条走道连接塔与墙,就像是轮子的辐条。
鹿正康一愣,这个建筑的形制,是帝都白金塔。
圆形围墙代表世界轮,八个走道代表八星。
这个建筑是谁建立的?
难不成是外星人?
鹿正康粗略估计了一下眼前这座黄铜城的规模,占地面积得有三百多英亩,城中有许多经典的锻莫建筑,完整的蒸汽供能体系,数以万计的机械生物,它们井井有条,在黄铜巨人身上攀爬,在内部进行作业。
呈现在鹿正康眼前的是一个完好的锻莫城市,甚至可以说是生机勃勃。
伫立在墙头的机械弩炮发觉天上飘浮的机甲,隔着六百英尺的距离就开始发射弩箭,鹿正康无动于衷,只是飞向那寂然沉默的纳米迪安。
无数的箭矢、火球、闪电朝鹿正康飞来,空气缓慢震荡,发出轻缓的震鸣,这一切都在殖装外的防护力场前缄默。
鹿正康感到心脏剧烈的跳动,正如黄铜塔内一颗庞大核心的无序波动。
三十英尺高的殖装在纳米迪安前就像一片枯叶比之高山,完整的黄铜塔高近一千英尺,这是无数机械生物孜孜不倦努力的结果。
浓烈的红光在黄铜巨人眼中亮起,复苏了!
鹿正康听到耳畔无数的欢呼:“否认!否认!否认!”
否认世界,毁灭世界!
这个世界上的塔已然断绝,只余黄铜塔,世界的支撑力在倒塌,是时候迎来终末了!
鹿正康明白,他的机会马上要来了,纳米迪安复苏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去击碎奈恩,然后龙神奥杜因会彻底吞没时间,上古卷轴世界将开始新的轮回。
而鹿正康要做的,其实是用净土把世界残骸吞噬,将神上之神取代。
所有人都会死,但所有人都会新生,因陀罗网会记录万物的轨迹,随后在菩萨净土里将他们复活。
这就是命中注定,这就是鹿正康的登神之路!
纳米迪安的力量通过锻莫传承,灌输到鹿正康的思维里,他冲破第三层,进入第二层。
一切都在眼前炸碎,宇宙的洪流涌来,鹿正康看到了奥比斯的模样,混沌的世界之轮,一条衔尾蛇,旋转着,中央矗立着金色的高塔,大放光芒,而在这之上……
继续上升。
来到第一层。
净土昙花中央漂浮着硕大的人头,此乃神上之神的模样。
一个头生鹿角的怪人在混沌的上缘之海面站立,扭过头来,对鹿正康说,“你现在记起来了吗?其实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是的,鹿正康想起来,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他是在不断坠落,从一个人头的鼻梁上进入了奥比斯。
那个人头在不断说话,当时他看清了,但没看懂。
现在他知道了。
那个人头就是神上神,说的是“南无鹿缘菩萨”!
洪流涌来,鹿正康化作无数碎片,彻底分裂。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众塔归来时
阿冉喘着气,努力撑起护盾,站在一位赛伊克教徒身前,他华贵的首席法法师袍已经彻底破碎脏污,露出他暗紫色的躯体。
萨塔尔已经消失不见,法师的战斗改变了这里的地形,原地出现一个硕大的凹坑,黑虫社的众人被疯狂的魔法攻势波及而全军覆没,学院的师生得到阿冉的全力守护,并未有人伤亡。
约纳斯被一个赛伊克教徒挟持着。
巨魔人漂浮于空中,轻声问道,“你们为何要与我为敌?”
阿冉眯着眼睛,“因为这是正义。”
“阿冉法师,我尊重你,但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一再留手,现在,让你的高精灵朋友们取消时停,交出约纳斯和马格努斯之眼。”
“这是第三十二次。”温声细语的赛伊克教徒突然说道,“也是第三十二种可能性的消除。”
鹿正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未来发生的龙破在向现在蔓延,这就像是一朵花一样,无数的花瓣从中心释放,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你,并非是未来的你,而是过去向现在转化的某一个时间线的你。”赛伊克教徒擦了擦耳朵里流出的血,他其实听不太清自己说的什么,以至于说话声音很低,很含混,“我们这个龙蛹是阻挡未来龙破的一个礁石。”
鹿正康思忖,自己分明是被强行固定在这个时间段的,怎么听这个高精灵所说,自己只是无数可能性里的一种?还有其他时间线的自己进行了龙破?
“……只要,借助水晶塔的力量阻挡住那个进行龙破的你,我们就成功了。”
“可笑,水晶塔早就已经崩塌了,你们凭一己之力能固定时间多久?”鹿正康哑然失笑,谁人不知,宏大的水晶律法在第二纪元的一次湮灭危机中被魔族摧毁?
“谁又说过我们是来自第四纪元的赛伊克教团呢?”教徒轻笑起来。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水晶塔永存我们心间,我们是第一纪元的幽魂,借由龙破之力而来,只为阻挠你吞噬世界。”
龙破的发生使得水晶塔从过去跳跃到了现在,但水晶塔重塑是为了阻挡龙破,事件的结果要阻挡事件的起因,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就是龙破的特殊性。
如果说鹿正康在未来引发的龙破是一圈水面的涟漪的话,那么塞伊克教团他们就是被涟漪推到水面的沉泥,他们并不能直接去往鹿正康刚出生时进行阻截,只能随涟漪不断扩大而向过去时间线移动,可他们又不能真的等到涟漪扩张到鹿正康的出生日期,因为时间线会随龙破的扩张而呈现指数爆炸增长,届时鹿正康的出生将有无数种形式,根本无法遏制。
鹿正康:“我为什么要吞噬世界?我并不是奥杜因。况且,何必为了区区一次龙破大费周章呢?”
“不一样,这世上的塔,除了在黑沼泽漫步的绿液,其余的,要么因原石破碎而失活,要么就是彻底崩塌,世界已然进入最危急的时候了。等到龙裔杀死黑龙,让世界吞噬者归位,新的轮回就会开始。”
“听起来不错。”
“但你不同,你携带着一股让世界彻底消亡的力量。轮回将自此终结。”
鹿正康猜到这个赛伊克教徒所指的是净土,但净土不会显化命运轨迹,对方是如何看到的?
“就算如此,你们又打算怎么制止我呢?”
“我们会……”教长挥动手里的奇妙法杖,这是马格努斯之杖,与马格努斯之眼配套,曾埋藏在迷城拉布林西安之下,后被赛伊克教团发掘。
他的话音未落,马格努斯之眼轰然盛开,巨大的蓝色光束从核心射出,重重地击打在被凝固住的鹿正康身上,巨魔人在汹涌的洪流中消散不见。
“……杀了你。”
几位赛伊克教徒松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教长,而他温声细气地说道,“开始吧,下一个时间线等着我们。”
“可是龙裔越来越不稳定了!”
“等把他的记忆彻底篡改后,放他走,他本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阿冉踌躇着问道,“真的有必要把这样的困难加到孩子身上吗?”
“孩子?不,他是龙蛇转世,天命救主,假如还有谁能完成神的旨意,阻止这个外来者吞噬世界,就只能是这个男孩了。”
教长轻笑一声,“咱们继续吧,我们能争取不动用马格努斯的力量就尽量不动,再多来几次,龙蛹胶质会消耗殆尽的。”
“当初我们来之前不是杀了八百多条龙吗?按理来说应该是绰绰有余。”一位教徒发出疑惑。
“远远不够啊,只要龙破一刻不解除,过去的时间线就会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
阿冉叹了一口气,“能顺便将学院的师生们送回吗?”
“也好,这样你就能腾出手帮忙对付灭世者了,但你得明白,他们将会承受时间断层带给他们灵魂的折磨。”
“先活着,再说其他。”
“也对。”
众赛伊克教徒齐齐颂咒,下一刻明亮的清光普照,破碎的大地复原,众人的伤势痊愈,而约纳斯与冬堡众人则齐齐消失,黑虫社一干人等复活。
时间定格在帝国法师被黑虫社社长击飞的后三秒,随后,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萨塔尔的破口里飞进来一个背着铜伞的白袍人,“就是你们,要伤我家的小孩?把约纳斯藏哪儿了?交出来!”
“开始吧,第三十三次。”
……
约纳斯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他昏迷过去,一个温和的男中音用华美的精灵语在脑海里说道:“众塔归来时,宿命即颠倒。找到行走的黄铜,关闭,结束龙破。”
等他的意识重新清醒时,约纳斯听到了车轮碾过石板地的轱辘声。
手被捆住了,男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板车上,对面有一个穿着蓝色皮甲的金发男人,冲他抬抬下巴,“嘿,你,终于醒了。”
“我在哪儿?”
“去圣地镇海尔根被砍头的路上。”金发的诺德汉子笑得浑不在意。
现在貌似是清晨,林间的路上蒙着稀薄的雾气,两侧是高大的松柏,树木缝隙间隐约可见天际省巍峨的群山。
驾车的是个帝国士兵,车板上总共坐了四个囚犯,约纳斯右手边是一个披着黑色熊皮大氅,嘴部被布条绑死的棕发诺德人,而对面二人,除了穿蓝甲的诺德人,还有一个穿麻衣囚服的瘦高布莱顿男人,他在喃喃自语,“圣灵,依斯米尔,迪贝拉,保佑我吧。”
诺德人见约纳斯盯着披大氅的汉子,于是沉声说道:“注意了,公民,你现在面对的是伟大的至高王乌弗瑞克殿下!”
布莱顿人冷笑起来,“死脑筋的家伙,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冬堡的迪洛男爵才是天命所归,若是有谁能解决你们风暴斗篷带来的乱象,也就只有迪洛男爵了!”
赶车的帝国士兵侧过头来喝骂一句,“后面的,都闭嘴!老实点儿!”
乌弗瑞克发出几声模糊的笑,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奥杜因
约纳斯捂着脑袋,对面的诺德男人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就是头痛。对了,我叫约纳斯白山,你叫什么?”
“拉罗夫,溪木镇的拉罗夫。我的家离这儿不远,呵,死在家乡也算是死得其所。嘿,你是哪儿的人?你是穿越边境是时候被抓的,难道是从赛罗迪尔来的?”
“也许。”约纳斯低头打量自己,健硕的身躯,一身破烂的黑色法师袍已经看不出样子,脚上的狼皮鞋破了几个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他觉得胸口有什么硌得慌,用被捆缚的手触摸了一下,好似是一个方形吊坠。
他忘记了很多,但他却清楚知道自己掌握的力量,别看他现在是囚犯,但他想逃的话,没人能阻挡。
约纳斯悄悄把捆住手腕的麻绳绷断,同车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拉罗夫咂咂嘴,挤眉弄眼地示意男孩帮他一个忙。
约纳斯没有反应,只是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安然休闲。
另一个布莱顿人急眼了,他本来长得就不好看,皮肤棕黑,须发赤红,两颊发紫,一旦情绪激动马上就跟被恶灵附身了没两样,看得人头疼,“帮我,不然我就告发你了!”
帝国士兵又一次扭过头来,第一时间发现约纳斯的绑绳松了,他正想大叫,就被约纳斯一个平静术打在脸上,默默扭过头去继续赶车。
拉罗夫发出一声介于厌恶和欢喜之间的矛盾呼声,“一个幻术师,好极了。”
约纳斯斜睨了他一眼,拉罗夫发出紧张的笑容,“别误会,我看得出你是好人,但你也知道,幻术师的名头总是很臭的。”
“我是毁灭系的,不是幻术系的。”
“咦,那你为什么会被抓住呢?”布莱顿人冷笑着。
“再不闭嘴我就给你一个痛快。”约纳斯甚至不打算拿正眼去看他。
“哦,圣灵在上,你说说看,我现在是反抗就得死,不反抗也得死……”布莱顿男人龇牙咧嘴,丑得忘乎所以。
他们一路拌嘴,约纳斯也不曾真的对那个布莱顿偷马贼动手,除了在愣怔发呆的乌弗瑞克老兄,剩下三个小伙子都聊得火热,一起开始回忆人生,哈哈大笑。
“约纳斯,你的童年是在哪儿过的?”
“应该是在赛罗迪尔吧,我还记得白金塔的样子,很雄伟。”
“帝国杂种们的首都,嗬,再雄伟也不是好东西!没有那个骨气就别坐那个位置!”拉罗夫时刻不忘嘲讽,很尖酸刻薄的样子,但其实这是一个豪爽的汉子,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杀头之祸无比乐观,“松嘉德在等着我。”
“说说看,有把握吗?”偷马贼嘀嘀咕咕,“你跑的时候顺便把我们也放了呗。”
约纳斯扭头看他,嘿嘿笑着,“我救了你们的话,又让我救其他风暴斗篷士兵怎么办?要我说,我还是看你们送死就行了。”
拉罗夫严肃道:“不必在意我们,请您务必把乌弗瑞克殿下带出去。”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窃马贼先生不是说了,你们的大本营风盔城都已经被那位迪洛男爵的钢铁洪流攻陷了,说到底,现在的你们就是一群游兵散勇,毫无价值。”
“天际的子民永不投降。”
“哈哈哈,得了吧。”约纳斯丝毫不信。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拉罗夫一脸哀恸,偷马贼表情还是很丑,乌弗瑞克还是那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微微出神的忧郁状态。
长长的囚犯车队,缓慢而接连地驶入海尔根宽阔的大门,这个镇子是天际省南方的屏障,伫立在通向天际中心地带的干道上,可谓重镇锁钥,上千名帝国士兵把守,虽然说不上难攻易守,但也足够严密,除非突然飞过来一条龙来大肆破坏,否则囚徒们是绝不可能逃走的。
拉罗夫感慨一句,“说来可笑,当我小时候看到这些高墙很有安全感,现在却只觉得讽刺。”
偷马贼开始颤抖,他的目光已经濒临崩溃。
约纳斯还是那幅慵懒的模样,“当军队不再守护人民,当权力压倒良知,我们该明白,要为无辜之人奉献自己血汗的时候到了。”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约纳斯脱口而出,“先生。”随即他感觉一种巨大的茫然从心底爆炸,仿佛在墨水瓶里塞了一整袋面粉似的,思维变得凝滞、混淆,“不不不,是我,我自己想的。”
“呵,咱们到了。”
车队在露天刑场边停靠,手持血淋淋巨斧的刽子手站在石台边,这是断头台,到时候犯人被押在地面跪着,头摁在石块上,然后刽子手一斧子下来,脑袋就呼一下飞出去,落进石头前的一个木框里,颈子里喷出来的血能把前方一大块沙地都染红。
围墙上和望台上站着许多弓箭手,目光冷漠又阴险,刑场的角落里有几位牧师,有的在喃喃自语,有的在无聊地四处张望,他们负责给犯人作祷告,一个诺德女督军带着一个高大的诺德书记官来到车队旁,喝令囚犯们下车。
每个囚犯都是登记在册的,他们来自天际各地,全都是诺德人,来自天际各地,有男有女,风暴斗篷中,女战士的占比相对来说比帝**队高很多,因为连年战争带走了许多成年男子的性命,乌弗瑞克为首的风暴斗篷高层不得不要求诺德姐妹们披上盔甲,拎起武器。
约纳斯下车的时候,晃着手,这一下可把周围人吓坏了,他们齐齐抽出刀剑,拉开长弓,只要队长一声令下就会把这个布莱顿小子劈成浆糊。
女军官皱眉,对身旁一个士兵命令道:“去抓住他。”
约纳斯正想说什么,突然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略显慌乱地凝视远方的冲天角峰,云雾深处,有一点黑影在漂浮。
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嗥,这声音已经千年没有在天际上空响起了,以至于所有人都陷入茫然。
“那是什么声音?”
女军官:“不必管,先把那小子抓起来。”
接下来,在所有人震惊的表情里,约纳斯轻轻漂浮起来,飞向半空。
女军官大吼一声,“是法师!弓箭手射击!”
拉罗夫突然大吼一句,“风暴斗篷的兄弟们,拼了!”他一马当先,朝女军官冲去,打算用被捆缚的双手去对抗钢铁与剑刃。
刑场突然陷入了混乱,偷马贼扭头就跑。
天空之上,龙嗥再次传来,一条巨大的,庄严的,俊美的黑龙在云层中飞落,砸在海尔根最大的堡垒上,大地颤抖,目视着半空中的约纳斯,千万飞矢不能伤他分毫,瑰彩的双目威严如炬。
“dovahkiin!”
黑龙一声咆哮,天上昏云盖顶,硕大的陨石如一场纷飞的雨,狂乱地下砸,海尔根在一瞬间化作焦土。
世界吞噬者,奥杜因!
第三百七十四章 约纳斯之死
约纳斯感到心脏在剧烈的搏动,血液沸腾就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燃烧殆尽,他要么在沉默中化作焦木,要么就在爆发中绽作烟火。
“alduin!”苍凉的龙嗥从男孩喉间奋勇,他全身被金灿灿的龙魂之铠包裹,化作一道流星直冲那盘踞如山的黑龙。
奥杜因瞪大眼睛,黑环金瞳中是赤橙色的竖孔无尽怒火由此炸裂,怒喝道:“jun kriid,dir het!(弑君者,丧命于此吧!)”
男孩大吼,“神甲、神兵、神力!”同时加大飞行力场的强度,到顶峰!
他宛如一道白金色的流火飞虹,一瞬间撕裂大气,天空都为他的勇武而哀嚎,大地上,铁血的士兵们奋力厮杀,仿佛战争的注脚,而他将是三军夺帅之将。
黑龙将愤怒化作火焰,灼灼烈烈的龙息如倒挂的天河,刹那间就将约纳斯吞灭,约纳斯感到一瞬间五脏冲压,颅脑轰鸣,世界化作让人目盲的刺白,火焰的嚣闹叫他耳鸣不止,这一瞬间,他仿佛嗅道死亡在身后掐住脖颈。
“约纳斯,不要忘了。”有人在低语。
“我的弟子,你还不能死!”有人在狂叫。
胸前护符传递过来一股温柔的气流,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顶住龙息的第一波压力,天神下凡的状态还在,他的脑海里划过数百个解决眼前对手的方案,这些记忆如无根的浮萍,只在刹那间出现,不过已经足够,他抓住机会了。
魔能流动,在他体表镀上霜流层,这是很高级的操作了,约纳斯他也不知自己如何做到,只是心想,自然就能喝令魔能,这种感觉,真是好到无以复加。
男孩抡起巨斧,从天而降,冲破龙息,一下磕在黑龙的鼻梁上,抵着的巨吻砸在堡垒顶面,把来不及取消的龙息都呛回黑龙自己的喉咙里,这一下又快又猛,猝不及防的奥杜因被迫七窍喷火,烧得一对熠熠生辉的龙目流泪不止。
约纳斯感受到灵魂深处的暴虐,今日是弑君之臣要诛杀陛下于此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奥杜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一次宿命的相逢,他人生的前面的几年十几年或者几百年,无所谓的岁月完全不重要,他站在这个时空的定点上,就是为了要将眼前的黑龙杀死。
有的人活着是来奴役他人的,有的人活着是用来被奴役的,而有的人活着仿佛是没有活着,有的人活着只为一件事,约纳斯活着就是为了屠龙,他是最完美的屠龙兵器,可以把这些时间的碎片汲取殆尽,让奥杜因脱去披甲,化身真正的世界吞噬者,时间之末,世纪终结。
这是就是命,神早有安排。
约纳斯的眼睛一片猩红,他感受到杀戮的意志在体内奔涌,必须杀了这条黑龙!
炽烈的雷火电浆缠绕在身披魂甲的男孩身上,他挥动手里巨斧,一下快过一下,只觉得浑身舒畅,一斧还未落下,就已经知道下一斧子该如何劈出,身体四肢协调顺意,仿佛可以将攻势持续到天荒地老。
沉重的力道砸得黑龙神志不清,力量顺着的头颅传导至堡垒顶层,随后导入地面,尘沙为之跳动,不出十招,堡垒当即破碎,黑龙勉力回神,一展双翼,飓风袭来,把约纳斯吹得摇摇欲坠,虽然没有真的把他的飞行术打断,可也让攻势出现破绽,奥杜因一侧头,横向张开巨吻,在约纳斯下一斧劈落的一瞬间,把他整个从侧面咬住,利齿如刀闸,别说是什么护盾结界,哪怕一根黑檀柱立在这儿也得被嚼碎!
果不其然,言灵护盾,法师护盾接连破碎,连心力护盾都被刺出大孔,约纳斯就像一粒富含果汁的草莓,血液喷溅出来,把他身上的黑袍沾湿,黏糊糊地挂在皮肤表面。
“这不过是……一点小刮伤!”约纳斯闷声,未等他使出制敌手段,那龙口深处刺来一道黑色的惊雷,那是奥杜因的舌头,被棘刺壳包裹的龙舌如同金铁,附着黑龙腐蚀性的唾液,能将物质脆化,能量堕化,几乎在刹那间,捅穿男孩的腰腹,从脊背破开,带出几节脊骨。
奥杜因发出低沉的笑声,舌头回缩,把男孩放在利齿间,细细嚼碎。
一颗小小的头颅不慎从牙缝间漏出,黑龙很小心地将其从海尔根被陨石和天火摧毁的地面上舔起,听着坚硬的脑壳被击破的扑哧声,黑龙王心情大好。
“lein los dii nu.(世界属于我了。)”
……
鹿正康气喘吁吁地摇动手里的铜钟,这是他的专属武器,丧魂钟,他感受体内的狼人血脉在催促他碾碎面前的敌人,赛伊克教团,还有冬堡的首席法师。
“告诉我,约纳斯在哪儿?!”
敌人并不理会他的劝告,只是聚在教长身边,“教长,这已经是第六百一十八个了,时间线偏离已经很严重,咱们的计划风险越来越大,龙裔真的能成功吗?”
“你们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什么时候。”
“就是在这里,萨塔尔。”
“看来他没能挺过那一劫啊,咱们重来一次!”
虚空中,约纳斯的身形隐约浮现在战场中间,然而赛伊克教众又再次把他传送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突然被凝固住的鹿正康出离愤怒,“死吧!”
钟声大作!
……
约纳斯睁开眼睛,头好痛,他在一辆前行的马车上,对面的金发男人对他笑了笑,“嘿,你,终于醒了。”
似曾相识的马车,似曾相识的招呼,约纳斯一脸懵懂,自己刚才,被奥杜因杀了?
约纳斯暗自感慨自己实力不济,决定先躲一波,于是绷断绳索,忽忽地飞走了,留下押送的士兵们一阵慌乱的惊叫。
飞不到半小时,他已经来到雪漫上空,突然,一声龙嗥传来,东南方向的云层里,黑龙直冲而来。
奥杜因,一开始就是冲着龙裔而来,并非是去毁灭海尔根的!
一场苦战后,约纳斯被黑龙甩尾,击落在雪漫的街道上,碎成一滩血肉糊。
……
“嘿,你,终于醒了。”
约纳斯:“……”
第三百七十五章 逃出生天
第六次复活,约纳斯学老实了,这次他老老实实跟着囚犯们去砍头,那个偷马贼在书记官记名时突然逃跑,然后被一箭射死,后心穿刺,倒在地上,血液淌成一个小泊。
约纳斯下车时,书记官没能查到他的生平,这位好心的诺德汉子对身旁的女军官说道:“队长,他不在册上,是无辜的。”
女军官甚无半点怜悯,只说要一并处理掉,别管那册子了。
书记官只好用愧疚的目光看向约纳斯,“孩子,我们会尽量把你的尸骨运回高岩,落叶总得归根。”
“多谢。”约纳斯皱着眉,低着头,他现在脑子里疼的厉害。
远处聚集了一些看杀头的平民,他们是海尔根本地人,世代生活在此,他们惯常能接触一些刑场的血腥景象,这是生活一大保留项目,除了儿童被约束在家,基本大人们都会来围观,士兵们与他们相熟,并不会制止,只是叫他们不要离得太近,以免妨碍公务之嫌疑。
牧师开始祈祷,然后被一个红发的风暴斗篷士兵喝止,他高呼自己将奔赴松嘉德,并嘲笑帝国人死后无所皈依。他就是名单上的第一个,昂首阔步走到断头台前,女军官踹他的腿弯,把他按倒,大好头颅放在冷冰冰,滑腻腻的青石上,也不知他是否会起一阵寒颤。
约纳斯看着那个戴面罩的刽子手举起斧子,很重很厚的一柄斧子,绝对能把颈骨斩断,一次成功,不至于让受刑者负担过多的痛苦。
杀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但要杀得漂漂亮亮就不那么简单,干脆利落,一刀断命,绝少痛苦,这是刽子手的职业追求。
斧子落下,一切都想大家心里所想的那样,脑袋飞进框里,就像一块石头,血液从颈子里喷溅,呼哧哧飙了十来秒的热血,总算停了。
一股子粪便的臭味从无头的躯体上传来,首脑一去,身体就难控制自己,这是难免的,然而着实也不怎么体面。女军官把尸体踢到一旁,这具残躯松松垮垮得躺在地面,不自然的姿势,让人感觉这是一个假人木偶,但其实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
风暴斗篷的士兵们气得脸色涨红,双目含泪,高呼各种口号,悲壮慨然。
女军官厉声叫道:“下一个犯人!”
书记官一脸犹豫,“队长,那个孩子真的是……”
“我说了,下一个犯人!”
按照名册,约纳斯就是第二个,书记官走到他身旁,温言道:“过去吧,犯人,别紧张。”
男孩对他笑了笑,“你是个好人。”
“你很勇敢,孩子。”
约纳斯很平静,此时,天边传来龙嗥,那是老对手奥杜因,又要来了,尝试那么多次,男孩可以肯定,黑龙是来寻找自己的,只不过应当不甚清楚哪个是真的龙裔,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躲藏,莫要暴露自己,到时候伺机逃离,就能保住性命。
约纳斯平静地站立了一会儿,那女军官反复喝令他上到断头台前,但他只是无动于衷,帝国的士兵们一阵剑拔弩张,只要队长一声令下就会冲过来把这个畏缩不前的男孩乱刀分尸。
女军官冲过来要给约纳斯一拳,但被男孩轻松闪开,他说,“你听。”
对方抽出长剑,已然决定要解决了他,一声龙嗥在众人头顶炸开,风云变幻,黑龙落在堡垒上,陨石天降。
“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兵荒马乱,牲畜哀鸣,约纳斯没有抬头,只是深呼吸,奥杜因没发现他,很好,第一步完成。
接下来,他跟随着拉罗夫逃跑,翻上塔台,跳下屋舍,狼狈不堪,中途遇到那位书记官,他正在救助一群孩子。
帝国士兵们被勒令攻击巨龙,并分出一队人保护居民撤离,等到百姓疏散完毕,海尔根已经满目疮痍,黑龙仍在喷吐龙息,空气扭曲,烟气灼人,约纳斯像个没头苍蝇,跟着那位书记官冲入一处堡垒,据他所说,可以从堡垒的地下暗窟逃离。
二人进入堡垒后总算能松口气,书记官对他笑了笑,为约纳斯松绑,“我叫哈达瓦,在溪木镇出生,不过是在赛罗迪尔长大。我的叔叔是镇上的铁匠。”
男孩对他点点头,随后自顾自往堡垒深处走去。
“你吓坏了吧。”
“不,我倒是挺开心的。”
“开心?为什么?也对,这算死里逃生,你放心吧,既然不在名册上,你不会有任何悬赏,可以在天际各处行走。”哈达瓦从墙上去了一条火把,堡垒深处的道路照明不加,且年久失修,肯定不会好走的,“我知道这里通向一个落水洞,应该能出去,其他人有没有逃出来呢,唉,真为他们担心。”
约纳斯回忆起黑龙肆虐,龙火将无辜之人烧死的景象,他心里殊无半点怜悯,只是为自己能躲过奥杜因的追杀略感欢欣,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让他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必定能找到对付黑龙王的手段,届时既完成自己的宿命,也替冤魂们报仇。
“真是不敢相信,巨龙又出现了,古老的传说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龙。”哈达瓦嘟嘟囔囔,心情混乱,“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现在的天际,又是战争,又是巨龙,安生日子真是太少了。”
“怎么都是活着,你不如管好自己。”约纳斯呵了一声,“咱们还没真的逃出去呢,就已经开始为别人着想了?”
“你这孩子,怎么净说道理,刚才砍头的时候不是吓坏了吗?”
“我不是怕砍头,因为你们的斧子不够利。”约纳斯想为自己争辩一番,但说了一句又泄气,“和你说这些也没用处,不如不说。”
一路上遇到几个风暴斗篷士兵,想要攻击穿帝国甲胄的哈达瓦,被约纳斯一顿老拳,打个半死后,总算让他们服气,男孩只说不想杀太多人,让他们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到后来队伍变成一长串。
哈达瓦所说不错,这里深处是有一个落水洞的,里面还有一群霜啮蜘蛛,这玩意真是太普遍了,约纳斯突发奇,说想要造一个霜啮蜘蛛养殖场,以它们的繁衍速度,一定能产出大量的丝线与肉类,用于领地建设是再好不过了。
“你说养蜘蛛?已经有人这么做了,就是冬堡的迪洛男爵,你也知道冬堡气候寒冷,农耕不便,于是就靠养蜘蛛来发家致富,不得不说是个好办法。”一个走南闯北的风暴斗篷士兵表示你还是晚了一步,这个点子已经不新鲜了。
“迪洛?”约纳斯多次听说这个名号了。
哈达瓦:“对的,迪洛白山,说起来,你也姓白山,是巧合,还是同宗同族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或许真的该去见见那位迪洛男爵。”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养母瑟拉娜
离了落水洞,远处黑龙咆哮着向西方离去,众人死里逃生,纷纷叹气。
眼见着要分道扬镳,哈达瓦拉住约纳斯,说自己会去溪木镇休整一段时间,他若需要帮助,尽可以去镇子上找他叔叔。哈达瓦又说顺便要委托朋友去给雪漫领主巴尔古夫报信,巨龙现世,不得不防啊。
约纳斯现在满脑子都是迪洛男爵,完全没注意哈达瓦含蓄的暗示,只是点点头,“嗯,不错哦,你去吧,我要往冬堡走一遭。”
“可……”
“好朋友再见。”约纳斯呼的一下飞了起来,飒飒地远去直往东北而行。
哈达瓦愣愣的,“可你知道冬堡怎么走吗?”
约纳斯不知道冬堡怎么走,他只是感觉冥冥之中,东北方向有什么在吸引他,这是一种既视感,沿途的山川河流,哪怕在记忆里从没有来过,但怎生都难消除那种熟悉,如梦中景色一般。
一路从温暖的平原到朔风凛冽的苔原,尤其是冬堡领,让约纳斯一阵心悸。
回忆当年看到一本《天际省旅游指南》,忘了是什么时候看的,不过提及过冬堡是一个残破的村庄,然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一个巨大的临崖城市,有非常复杂的纵深,道路贯通山体,照明的火光冲破雪幕。若说原本冬堡是坐落在海崖犄角上的一颗糖豆,那么而今便是把犄角团团裹住的丝网。
从天上俯瞰,冬堡城宛如宝冠,而孤悬海岛的法师学院就像是一粒灿灿明珠。
“这位法师,你违反了《浮空术法案》,现在立即降落,接受审查!”城外山顶上一处望台传来高亢的吼叫,一时间漫天飘雪都颤抖不下。
约纳斯老老实实落在望台上,迎面走过来一个虎人法师,对方看到男孩第一时间就呆住了,“约拿?”
“你是谁?”
虎人法师转头问自己的同伴们,“约拿,约纳斯回来了!”
男孩有些迷糊,半分钟后,他被接入望台内,暖烘烘的壁炉,热腾腾的蜜酒,大块的蜘蛛腿肉,一顿饱餐后浑身发热,脑子也清醒不少。
“你们认识我?”
“哦,看来你也失忆了。”
一番交谈后,约纳斯又迷糊了。
“我有个养父?等等,我从高岩来?可我记得白金塔……迪洛男爵是我挚友?还有什么?嗯?我被困在过去的时间了?啥子?十九年了……啊?养父失踪了?”信息量太大,曾经的同学们七嘴八舌一通叙述,到后来约纳斯已经麻木。
这时候,迪洛匆匆赶来,一把拥住了自己的老朋友,“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老友相逢,约纳斯虽不记得眼前的英武糙汉,但那种亲切感是做不得假的。
男孩被领着去见自己的养母,一个端庄的诺德妇女,披着舒适的白熊皮大氅,里面是一条丝绸礼服,碧绿色的眼睛如清潭,分明年纪已经不小,但仍有少女的活泼生气,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
“女士,我是约纳斯。”男孩有些紧张。
“你来了,还活着就好。现在不认得我了是吧?无妨的,咱们可以重新认识,我是瑟拉娜,你养父的爱人。”
“母亲。”
“不必勉强的,你养父从来只让你叫他先生,你叫我女士就行了。”瑟拉娜对他招招手,领着迪洛与男孩,被一群身披钢铁装甲的战士们簇拥着来到冬堡最高的塔楼顶上,在这里可以望见不远处山顶上的阿祖拉雕像,风雪中的城市蒙着雾气,身处其中,与在高空探查,又是不同的感官。
现在天色已暗,但路上行人还是很多,持着火把灯笼,欢笑不断,在各个商铺屋舍间穿梭,买卖行为自由繁茂,也有孩童玩耍,欢趣让人莞尔,卫兵们都穿着厚重的钢铁装甲,炽热的蒸汽不时从背后气阀喷出,在如此低温中,一下就是一道雪柱。
城内建筑成堆分布,仿佛雨后春笋,而每一簇都十分密集,井井有条,看着让人舒心,都是用的砖瓦,混凝土,花岗岩等坚硬材质,看着冷肃齐整,有森严之感。道路连绵交错,依着山势盘曲,来来回回把城市切割出六七个环圈。更有山腹里许多景象,从外面看不出,但想必也是很规矩的。
朝北面看,亡灵之海上有许多钢铁巨船往来,冬堡的位置不适合建造港口,但却能看到长长一列行船不断驶来,没入山壁背侧,让人疑心是去了何处。其实是掏空了山体做了一个半封闭的港湾,货物吞吐量巨大,冬堡苦寒之地,离了海运,绝难如此快速地发展。
这些详细事物都由瑟拉娜为约纳斯一一介绍。
“这座城市建设不过用了十五年光景,一来靠的是你那位先生留下来的图纸,如何贯通各行各业,如何穿山造屋,机械人工等等,二来也是冬堡人民放下成见,与学院通力合作,得到各位法师的奇迹之力,这才能有这样的速度,慢慢的,这里已然是比雪漫更胜一筹的天际第一大城。”
约纳斯讷讷无言,只觉得人类气魄竟然能有如此改天换地的力量,真让人感慨,有这样的伟力,还怕前面有什么困难的敌不过的呢?
“先生真了不起。”
“那是自然的,你真的已经忘了他?”
“……是。”约纳斯心里竟有一种没由来的羞愧,先前被各种信息轰炸,他已经略丧失自己的判断能力,只觉得自己丢失记忆实在是一件太遗憾的事情,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养母另有打算。
“那你有空了该去找找他。”
“听闻他已经失踪数月了。”
“但他毕竟不是死了……先不说这些,他已经预查到你的命运,你既然是龙裔,当然要面对两个大敌。”
“两个大敌?”
“一者是那世界吞噬者奥杜因,二者是远在索瑟海姆的初代龙裔,就算你躲在家中,迟早也是得去面对的,既然如此,不如占据主动,你先生为你留了三件东西,有两件我可以提前交托给你,还有一物,需要你真心决定向死而生时,再来找我。”
约纳斯皱皱眉,什么叫决定向死而生的时候?
第三百七十七章 工具人
瑟拉娜交给约纳斯两件东西,一个是上古卷轴(龙),还有一个,是那副名为小男孩的装甲,四代,没有任何变动,约纳斯触摸着钢铁上细密的附魔回路,有种抚摸丝绸的奇妙幻觉,语言是一种符号,线条是一种音乐,但约纳斯能听到这具装甲上的音乐被画上了无数个休止符,变成散调,全然是个好看的废品铁坨子。
“它似乎坏了。”
“是的,我爱人看不上这样的落后产品,于是把它当作了一把钥匙,既然是钥匙,那就不需要用来杀人。”瑟拉娜说话时常常让人忽略她的存在,而只顾着其中的内容,约纳斯知晓,自己的养母实在是一位幻术大师,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影响力和感染力,其造诣之高,已经是超乎凡类的理解范畴,如云海后的冈峦,只知其有,不知其形。
“那么这是通向何处的钥匙呢?”
“最初的相遇之地,也是寻找他的旅途起点。”
“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
“好孩子。你带着卷轴去世界之喉,霍斯加高峰的顶峰,吉内的神塔,打开它,就能窥见历史。”
当初三位古诺德英豪在世界之喉放逐奥杜因,形成了一道时空裂隙,以上古卷轴的力量,可以通过裂隙回望历史,约纳斯将得到当年的吐目大师们,最引以为傲的绝技。
“那是名为龙破的吐目。”瑟拉娜叙述着,“吼声大师们把自己对巨龙的憎恨迸发出来,贯穿自己的身躯,释放出来,以此将死亡这个概念强加给巨龙,使得们恐惧而虚弱,使得们丧失飞行的权力,正是这个吐目,在当年的巨龙战争里大放光彩,你要杀死奥杜因,没有它是不行的。”
巨龙是时间的碎片,龙神的碎片,们是不会死亡的,肉壳的消没对们来说,仿佛就是一场梦,待到王的号角吹响,自然会重新归来。
可【吐目:龙破】却是能让巨龙都为之恐惧,让们明白何为凡人的生死,何为凡人的尊严。
这是了不起的言灵,这是代表荣誉,代表意志,代表暴力、屠杀、疯狂、沉沦、新生、死亡,代表一切卑微者的抗争,代表人伟大一面的呐喊。
约纳斯点点头,瑟拉娜继续说道,“你的第二个敌人,就是初代龙裔米拉克,拜龙教的叛徒,异典里的幽魂,赫迈尤斯莫拉的仆人,他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于你而言,更是如此。你每击杀一头巨龙,都有可能被他掠夺龙魂,你在壮大自己的时候,他也在不断恢复力量,我建议你先去解决他,再对付奥杜因。”
米拉克的影响力正在索瑟海姆上扩张开来,那里原本是天际的领土,现在暂借给了暗精灵们,红山爆发带来无边烟尘,丹莫的故乡晨风已经不适宜居住,因此一部分成员就迁入索瑟海姆。
至于米拉克其人,算是在历史上并不十分出名的家伙,他的名字意为“忠实的引路人”,是巨龙统治时期,从属拜龙教的一位祭司。他能力出众,又富有野心,自然不甘心做一辈子的走狗,史书记载他带领三名龙祭祀(阿兹达尔、杜阚、扎克利索斯)背叛龙族,前往索瑟海姆。
当时的索瑟海姆是天际东北方向的一个半岛,但在米拉克和拜龙教大主祭瓦洛克的战斗中被割裂,成为一个独立的海岛。
米拉克最终在和瓦洛克的对战中败下阵来,三名追随他的龙祭司都被瓦洛克当场击毙,神庙也被夷为平地,而他本人身体被毁,灵魂逃入了异典,在暗中积蓄力量。
“数千年的时间,多少人物化作云烟,有关这样古老者的记载都并不完全可信。”瑟拉娜自己是第一纪元的老古董,当然清楚历史是怎样一个不可靠的东西,掌握现在者,掌握过去,从来都是这样。
“我明白。”约纳斯只是听着嘱咐。
“你去吧,想做什么便去吧,那装甲我可以帮你寄存着,等你想要第三件物什了,再来寻我。”
“好的。”
约纳斯失魂落魄地飞在空中,凄风冷雪,他只感到天空各处都是看不见的丝网,把他缠着死死。
他陡然感到一种安闲的欢愉,从胸腔与腹腔的隔膜里用上来,从脑髓的底部泛出,一时间四肢酥麻,头皮微凉,他松懈了法师护盾,让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从他崭崭新的衣袍缝隙里冲刷到体服上,冷彻骨,寒胜冰,但他的欢愉越发肆意。
前方的虚空里,一道虚幻的龙魂突然朝他涌来,冲入他的身心间隙,心力如一个小铁炉,将巨龙的魂魄溶解,如冰蓝的流浆,在血脉里扎下细细的根系,从毛孔里蔓延出去,在面庞上移动,浑身颤抖。
有人杀了一头巨龙!
龙裔的存在会主动吸引龙魂投身,尤其是被打入沉眠的龙魂,最是迷茫,在黑蒙蒙的时空中,会向“火焰”最盛处飞行。也多亏约纳斯本身是觉悟者,战胜了心中的龙性,有皎皎如皇的权柄,以位格评定,他其实是与奥杜因同等的龙王弑君者其实是一个开瓶器,一个把龙神奥杜因从披甲奥杜因上拉出来的削皮器。
工具。
龙魂接连不断涌来,一条,两条……约纳斯感到自己在上升,但不是往天上的宏观宇宙上升,而是往微渺的本质宇宙飞去。
他看到了光与暗在眼前的硕大的玻璃态的球体上浮漾,就像是细腻的油脂在夏日林荫池塘表面的诡异反光,一切的物质都是能量,一切的能量都是物质,都是梦幻泡影。
一些破碎的记忆球体表面闪过,那是他的过去在呼唤他,约纳斯看不清楚,于是更加努力要去上升,让自己变得更加宏大,在球体上……等等,这个球体破碎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球体背面,方才他没能看见,而今是清清楚楚,漩涡里有无数透明的玻璃渣子旋转,碰撞,迸发强光又衍生出更多的渣子,它在自发扩张。
约纳斯的心被恐惧攫住,发自思维本能的恐惧,假如他还能感受到形骸的存在,那么这恐惧一定是从自己的生殖器上如闪电般蔓延开的,一种混杂痛苦、绝望和羞辱的恐惧。
这是彻头彻尾的不可饶恕的形为。
约纳斯发誓要杀了这个漩涡的始作俑者,哈,一定!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战如神,轮印拳
第三层的世界近在眼前,可约纳斯却实在看不到了,一来那源源不断的龙魂停歇,二来他的思维已经无法承受更多信息,杂乱的见闻如刀枪剑戟一般戳刺他的感官,他陷入了严重的幻觉,眼前世界变成一片冰雪似的白地蜃境,云天不分,丘壑难明,只有一些简单线条可以告诉他那里坐落了一个什么物体,但具体又是什么物体,他不知道。
他燥热难当脱了衣物,让风直吹身躯,可这风越来越热,耳边有嬉笑的叫喊,似乎是一群阉伶的歌声,曲调圣洁宏远,但词句十分恶毒,尽是些诅咒的言语,愿善者无活处,愿恶者大行其道,愿神啖饮人肉人血,牛马坐上王座,树木种籽与蛆虫在无辜人的躯壳和灵魂里发芽滋长……
他闻到,臭味,但很吸引他,充满勾引性质的信息素,能让人变得下贱,没有底线。
世界一片纯白,但那是用眼睛看到的,而他感知到的:待他跌落在地,他不知道自己落在哪里,是平原,还是山谷?双脚着地,触觉仿佛是在湿哒哒的沼泽地,脚下有凸起的冷冰冰石块,很光滑,还感觉到一些渔网似的丝线物体,有泡泡在脚下爆裂。
约纳斯走了三五步,便停下来,伸手去够背后的卷轴,上古卷轴的外壳还是冷硬的,这很好。
接下来,就休息一下吧,约纳斯打算躺一躺,放空自己,于是他真的就这样躺下了,他的思维已经容不下太多逻辑性和理智,就是本能地选择躺下。
一条冰原狼跑过来,轻轻舔舐他的脖颈,尖利的犬齿撕开咽喉,血液涌出来。
约纳斯一点也不痛,他反倒是浑身舒适,那种上升感再次传来,他飞了起来,离开了被嘈杂信息拥堵的身体,他在半空,看到穹顶有一只墨绿色的眼睛在盯着他,脏污的暗青色巩膜就像是覆盖霉菌的腐烂蔬果堆,瞳孔是一个∞形,眯着眼睛,眼睑类似爬行生物遍布细细的鳞,贪婪之极。
他不喜欢这眼睛,于是他扭头,大地是一具残破的女人尸体,或者说给人的感觉像女人,残余的一点点皮肤是洁白细腻的,而暴露在外的血肉骨骼,还有无数细细眼球却无比亵渎。
约纳斯飞过高空,白色世界黯淡下去。
……
赛伊克教众正在围攻一个白金色的高大人类,他的身躯仿佛天神一样瑰美深邃,饱含哲理,散发的光芒让人惊惧,一头金发如火焰般灼烧,湛蓝如海的眸子里迸射无限的热情。
“你们真的把我惹毛了!今天你们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你们惹龙惹虎也不该惹我!吾忍屎忍尿也忍不了尔等!统统给爷死口牙!!!”
连绵拳头挥出,每一拳都像是彗星炸裂!一时间山河震裂,萨塔尔又又又又又被打爆了!
阿冉惊呼,“这个时间线的白山好恐怖!”
众人的高等法术结界一瞬间就被打破了七层,而最后的三层也摇摇欲坠,教长轻轻挥动马格努斯之杖,魔能冲击打在鹿正康身上,但他丝毫没有退缩,竟然直接冲破了龙蛹的时停效果,硬顶着光界原始的能量洪流挥击。
“自吾来到此方世界,一直苦于无法统合武道与魔法,直到前不久将那战神化身生生锤毙后,吾便领悟了一个道理……”
一位赛伊克教徒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什么道理?”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但心是没有极限的,所以,武者的每一拳,每一次进招,都不是在向对手攻击,而是,向自己的心,向这个世界啊!让你们这帮走入歧途的尖脸耗子看看,什么是战斗的终极技艺!!!”
教长的眯眯眼都吓得瞪大了,“不好!加固龙蛹!”他急急地舞动法杖,加大马格努斯之眼的输出。而其余教徒颂咒,从袖袍里取出一个个广口陶瓶来,打开后飞出源源不断的龙魂,时停世界清光大放,连鹿正康的拳锋都被略略凝滞,可他的表情是无比傲慢而放肆的,那是要昭告天下,那是不可一世,那是气盖云霄。
“一叶可知秋,一管可窥豹,超越思维的限制,超越心灵的禁锢,这是我的拳,也是我的世界!”战神一般的鹿正康狂笑不止,身躯一点点在白金色的强光里溶解,但一个虚幻的冰蓝色灵体却仿如实质,哪怕身死,也要击出这一拳
“轮印!”
下一刻,法师们看到了终身不曾见过的奇迹,那个男人平直的一击,把空间打出了混洞,汹涌的湮灭虚空喷出,随即在一片深沉的黑暗里,强光迸裂,一个巨大的轮盘把混沌分割,八根辐条,辐条间隙被分成十六分,中心是高大的男人,他还在笑着,舒意洒脱。
果然是打出了一个世界!
轮印,也就是世界轮的车辙!
龙蛹一瞬间黯淡下去,众位法师被拳风擦中,身躯悄然泯灭。
“要死了!要死了!”
“救命!救命!”
九个赛伊克教徒,一照面就死了六个,教长与阿冉重伤,一切都在向毁灭大步前进,马格努斯之眼的能量束已经堪比江河一样宽阔,但在轮印下还是节节后退。
鹿正康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灰暗下去。
心无极限,但身有极限,没了身体为依托,心灵也难有作为了……
终究,是凡人。
“唉。”鹿正康像闭眼睛,但做不到,左眼正在随风消逝,世界的结局是黑漆漆,冷冰冰的。
没能救下你,对不起,孩子。
最后关头,他看到约纳斯的身形出现在战场中心。
男孩脸上满是茫然。
鹿正康的灵体笑了笑。
轮印消失,魔能波冲过来将战士淹没,一切戛然而止。
“停了?我们赢了?”幸存者费力想要欢呼,可恐惧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他们死了啊。真的死了。”
被轮印杀死的,哪怕时空倒流,也无法挽回,因为那一部分已经被带到另了一个世界,存在的信息被彻底抹除。
教长用火舌术炙烤自己的残躯,阻住血流,“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咱们加快进度吧,让那个男孩直奔主题。”
“明白。”
……
“嘿,你,终于醒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时间线变动
又是熟悉的拉罗夫,约纳斯没搭理他,只是好好休养了一下精神,方才自己莫名接受大量龙魂,结果乐极生悲,在迷离状态下被一条狼杀死,真是太痛苦,太羞耻了,男孩暗暗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谨慎小心,不再陷入奇奇怪怪的陷阱里。
依照上次重生的思路,约纳斯仍旧打算是跟着车队走,全程他都懒懒散散,直到奥杜因到来的一瞬间,他马上就像是活了过来,先一拳头打死那个冷酷的女军官,然后趁着现场大乱的时候,抓着拉罗夫就跑。
上次是和帝国士兵哈达瓦一块儿,这次就和这个风暴斗篷一起走,这叫“雨露均沾的平均主义”,约纳斯苦中作乐,笑出了声。
拉罗夫随约纳斯进了堡垒后第一时间是寻一把长剑护身,随后就是搜刮食物酒水,他拿了一个布兜装了六七块面包,三瓶开封后的绿瓶阿尔托葡萄酒,两篇完好的雪漫产蜂蜜酒,还有从柜子底下的翻板中摸出一瓶喝了一半的赛洛迪利奇白兰地算上进口税价值一百五十金币,有炼金药剂效果,能持续回复耐力。
拉罗夫与约纳斯分享食物,他饿坏了,囚车慢慢走了数天才到海尔根,囚犯们是忍饥挨饿,神困体乏。
拉罗夫嘴里塞得满满得,麦香充斥鼻腔,口舌生津,面包吸收口水和酒水涨发起来,很有饱足感,他舒服地发出哼哼。“你不来一口吗,老弟?”
“我不饿。”约纳斯咕哝着,“对了,逃出去了你打算做什么?你们风暴斗篷的本营都没了。”
“嗯?不可能!你在说什么胡话?”
约纳斯一脸茫然。
拉罗夫喋喋不休,“咱们的队伍好着呢,这次回去,乌弗瑞克殿下一定能带领我们战胜帝国的杂种狗!”
“那冬堡是不是有个迪洛男爵?”
“没有啊。没听说过。”
约纳斯倒吸一口冷气,牙龈一阵发酸,“这下可真的糟糕!”他意识到自己的重生很可能并不是在同一条时间线上,而是会偏移。
每条时间线都有差不多类似的个体,他们也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约纳斯原本还想着,自己无论如何冷眼旁观,只要重来一次,死去的都能复活,机会还会再有,但现在他明白是不可能。
带着拉罗夫还有两队路上碰见的士兵逃出生天后,约纳斯急忙赶赴冬堡。
这里正处在热烈的建设中,但规模很小,人口总共不出一百户,完全没有约纳斯上次来见到的盛况。
他落在地面,一个卫兵注意到他,“公民,你来冬堡有什么事情?”
“你们这儿有个叫迪洛的人吗?”
“当然,他是科利尔领主的武侍,怎么,你是送信的?”
“我想见他一面。”
卫兵耸耸肩,“自己去吧,他在领主长屋。注意不要做违法的事情,我们会盯着你的。”
冬堡的新城区安排在地下,入口在一处山壁,长长的施工队伍顶风冒雪,提着灯盏,就像一群橘红色的火虫。而领主长屋还在旧城区,破破烂烂的样子并不体面,约纳斯走在街上,路边冲出来一个酒鬼,对他大吼大叫,“该死的废物,来呀,我得给你点颜色看看……嘿,你看什么呢!”
约纳斯皱皱眉,一个卫兵走过来呵斥酒鬼叫他滚远些,那个家伙瑟缩了一下,还是不依不饶,随后就被卫兵打晕,他躺在地上,没有人在乎。
“他是谁?”
“兰米尔,一个烂人。”
“他为什么不去参加建设呢?”
“他的姐妹很会做活,他只要当一条吸血的蛆就行了,这种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烂的。”
约纳斯茫然,他蹲下来,看着酒鬼把脸伸进灌木丛里呕吐,当他把酸臭的胃液吐干净后,勉力转身,仰躺着,后脑勺沾在自己的呕吐物上,脸色比雪还白,并且发青,眼睛通红,鼻子上满是玫红色的痘,溃烂流脓,不过出奇地,他身上并不十分臭,可能是寒风把臭味冻住了,也可能他私下也常清洁。
“你每天喝酒,有什么意义吗?”约纳斯轻声问道。
酒鬼瞪大眼睛,猛地笑起来,卫兵在一旁也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让约纳斯感到羞耻,“有什么好笑的。”
卫兵摇摇头,“小屁孩一个。”他走了。
酒鬼还在笑个不停,捂着肚子,口水呛到喉咙里,声嘶力竭。
约纳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什么,自己有三个敌人要杀,杀黑龙,杀米拉克,杀那个引发龙破的人,自己是为了拯救世界,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自己是正义的,为了这世间能长久,他不介意抛弃生命,这是荣耀的。
约纳斯知道,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这是命,但命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没必要对命运冷眼相待,只要有意义。
有的人,连活着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洋洋得意,真是劣等的动物!
酒鬼笑够了,“你说说看,什么是有意义。”
“让孩子能健康长大,让大人安居乐业,让老人得到赡养。”约纳斯想了想,这样说道。
兰米尔勃然大怒,“放狗屁!臭小鬼!活都没活过,就先说这种道理。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从哪儿学来点话就知道往外说了?意义?活着有什么意义?活着就是为了死,哪管你孬还是怂,就是再怎么样也得死。哈?我喝酒就足够舒服啦!圣灵魔神,你们都比不上我!”
“你总有酒醒的时候。”约纳斯暗暗压住怒气,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不敢继续与这个酒鬼多说话。
他见到迪洛,迪洛热烈地拥抱了他,“天哪,先生成功了!你回来了!”
“先生去做什么了?”
“他去了天外,说要带你回来,你回来了,他人呢?”
“我不知道。”
迪洛脸色一下就惨白,“你怎么回来的?”
“我醒的时候,坐在一辆车上……”
“是这样,你一定很害怕,没事的,我给你安排房间好好休息,等等,等一下,忘了和你说,我找到你的母亲了,把她接过来,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放心吧!”
约纳斯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披着白色熊皮大氅的女士,碧绿色的眸子在心湖里闪烁微光,“是瑟拉娜女士吗?”
“不,不是师娘,是你的生母。”
约纳斯陷入茫然,一些残破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泛起。
“母亲……”
第三百八十章 时空蠕虫深处的神座
酒鬼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约纳斯也是后来才知道。
没活过的人,不配说人生的意义。
约纳斯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或者说他曾经知道,现在又不知道了,她是一个布莱顿女人,长得很干净,就像是浆洗过,晾在槐树下,和着阳光和一点点灰尘的味道。
母亲就是母亲,约纳斯与她轻轻抱了一下,彼此的身躯都绷得很紧,像两块石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除了一点点惶恐,一大堆的茫然,就是尴尬。
约纳斯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他如一个把战马备好,骑枪擦亮,正打算奔赴前线的旧时代骑士,马背插着王国的旗帜,代表历史、血统、神的纹章随着旗面的飞舞而若隐若现,在夕阳透过暮云后的微薄光芒里,他也在发光。
但母亲就是母亲,她代表人性柔软的一面,约纳斯其实大略猜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妇女分隔多年是为何。她本应该是帮骑士系上白色衬衣翻领上那枚扣子的人,但她缺席很久,久到让约纳斯从没有想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世界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妈妈。”
女人没说话,只是不断流泪,待她平静后,又一遍遍说“对不起”。
约纳斯的嘴角溢出笑容,他欢快地仿佛一只蜜罐里的小耗子,只是还不太确定眼前的幸福是否真实。
这下不能死啊,不然就见不到母亲了。
约纳斯在冬堡休息了三天,与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聚,但他实在是不能再停留,使命在催促他出发,但他没有了卷轴,只好先去找米拉克。
迪洛为他准备了船只,钢铁汽船,从冬堡出发,清晨六点出发的,晚上八点就到了索瑟海姆。
远远望去,索瑟海姆一片尘嚣又压抑的土地,站在甲板上能看到东南方海平面上连绵陆地中那喷发的红山,夜晚无星无月,云烟深厚,那种黑暗压得低低的,就像是在人头顶,抬手摸一摸就能碰到,如囚牢的天花板,能把人的头磕得生疼一样。
汽船在鸦石镇的港口停靠,这是一座规模庞大的临战城市,成立于第三纪元427年,依附着储量丰富的黑檀矿而繁荣发展。
这里的矿坑是很有历史的,一方面滋养了经济,一方面滋生了罪恶,一方面剥夺人的血汗,另一方面,也在索瑟海姆的危机中救下镇子的大部分人。4e5年,红山突然爆发,大量的烈焰越过亡灵之海直接冲击索瑟海姆,而大多数人于事发当时正在地底工作,因此完全没有受到火山爆发影响。
负责守卫鸦石镇的霜蛾堡垒被灰烬掩埋吞噬,此后,为了让人们安心在矿坑作业,一道名为布瓦克堡垒的防御工事在镇子东缘升起,卓有成效。
4e16年,索瑟海姆由丹莫人占领和管理,虽说名义上是帝国租借给晨风,其实就相当于丹莫的殖民地。东帝国贸易公司也被迫将鸦石镇的控制权转交给雷杜兰家族。
到了第四纪元181年,黑檀岩矿脉完全枯竭,镇子陡然衰落下来。而今转变为渔猎为生的普通聚落。
一座镇子,见证两百年的历史兴衰,不容易了。
约纳斯上岸,船长说会在这里一直等他,叫他放心去闯。
约纳斯还来不及说什么,天边飞来一天霜龙,二者当即爆发大战,将鸦石镇从睡梦中唤醒,大量瑞多然护卫纷纷参与屠龙。
过程很顺利,但龙魂却没能被约纳斯吸收,相反的,飞向了岛屿中心,约纳斯紧随其后。
他在空中看见龙魂飞入岛中心一座神殿似的建筑内,随即他就失去了对龙魂的感应,他可以肯定问题出在这里。
当他来到地面,身处其间,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地下建筑,而地表有近百人在勤恳工作,雕石砌墙,他们衣着不同,种族不同,但都说着相同的话,古诺德语,“我们在此辛劳。”“他即将归来。”云云。
在诺德式的朴素里,神殿的入口却是充满格格不入的繁复气质,高大的镂空墙,就像是浓密的树冠,露出青黑的破碎天穹,如花苞一样围拢住螺旋向下的走道,而这样一个大殿里中心竖着一根尖长而原始的石柱,表面蒙着一层苔藓般的绿色浊光。
约纳斯隐约听到石柱中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于是他便触手轻轻抚摸了那一层厚重油腻的光芒。
下一刻,他失去了知觉。
……
当世界听到的时候
世界将终止
古怪深沉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男人说着话,每一句都有亵渎的弦外之音。
你已经忘了
你将在此受教化
现在,你透过我的眼,看见
破碎的时空又一次在约纳斯眼前展露。
都说世界是一个轮盘,时空是轮子的表面。然而具体究竟是如何形状的,无人能真正看清,只是高层在低层的一个投影,正像是一颗球和一根圆柱的垂直影子都是圆形,凡俗看到的,也就是自己所能接受的一些信息,还得谨慎小心才能不被真理杀死。
约纳斯透过米拉克的眼睛,看到却是腐烂的蠕虫,浑浑噩噩的暗紫色软体之长物,无头无尾,在虚空暗海的混洞间行动,露出十六节躯体,体表覆盖鞭毛无数,郁郁葱葱,影影幢幢,恍惚有八颗异眼闪烁。
时空蠕虫,永恒运动代表时间,无有头尾代表空间,十六节躯体外露代表魔神之境,鼎定天维地纪,确定时空框架,八颗异眼则为量世之珠,体裁现世梦达斯之区位,不增不减。
此时,愚虫已死,只是运动仍未稍加止息,体表遍布糜烂疮疤,无边细虫滋生。
约纳斯只看一眼就有神智溃散之感触,但他又无法合眼,只能朝蠕虫所在混沌暗海的中央位望去,那里有一团诡谲的囊泡,无数探索者捧着古朽的经卷喃喃诵吟,尽是说些旧日已死,新王且归的亵渎之语。
那一团囊泡有无尽的吸引力,约纳斯感到肺脏里有细细的蜻蜓的足肢长出,挠着气泡,又痛又痒,还满是窒息的恐惧,但他就是无法避免地去望向那团囊泡。
深深的深处,暗暗的暗室,在没有光芒可谓的状态里,那王座上的神,将自己全部的美、行迹都展露出来,这些线条和色彩是本身就在散播出去的,而不是光线的可怜反射。
约纳斯知道,那个人。
他,米拉克。
,赫迈尤斯莫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