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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手记全文阅读

作者:小鸽哥     炼金手记txt下载     炼金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二:苏·埃里尔

    木版画漆黑的底色上,霜色的雪松木枝节如鹿角般分着叉。

    没什么地方比符腾堡更崇尚黑色了——苏·埃里尔上次听见这句话,还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一种遥远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撑着额头,摇了摇脑袋,伴随着逐渐清醒的意识,她恍然惊觉。

    “符腾堡……”她低声自语,“又回来了。”

    她深呼吸的同时,用指关节轻轻地敲打太阳穴,以缓解偏头痛——自从她不得不和那个布道者的灵魂共享同一个躯体后,她就患上了这个毛病。随着困意被驱散,她渐渐能闻到一股香味。窗台下的黑色胡桃木长卓上盖着色泽深沉的金边玫瑰色罩布,两个少女半身石膏像顶托花盆,花盆里拥挤的玫瑰花已经红得有些发黑,看起来不太新鲜了。一个精巧的黄铜熏香壶就在石膏像之间,纵使过去了一千多年,闻到桂皮和紫丁香的味道,她心里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句话。

    “很棒的比例。”她轻声说了出来。

    “抱歉,最近实在弄不到新鲜的花了。”门口侍立的美丽侍女说。

    “没事。”苏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桌面,一边说:“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侍女用崇敬的眼神小心地看了苏一眼,立刻低下头。

    “我睡着的时候。”苏顿了顿,“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您一直在休息。”侍女回答道。

    看来那碍事的灵魂真的没有跟进永续之境,苏把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

    信上写着她陷入昏睡前留下的一些话,一旦玛丽·艾尔的灵魂醒来就能立刻看到。对于那家伙是否能看懂信上的告诫并践行,苏没有半点信心,毕竟,那家伙的灵魂已经被她不该拥有的力量破坏得残缺不全了,以至于让她的心智都回到了小孩子的水准。

    玛丽·艾尔没有跟着进入永续之境,这是个好消息。在真实世界,苏还得利用那家伙灵魂中承载的力量,但现在没必要了,她进入了永续之境,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自己体内,这时,她正值巅峰。

    “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苏问。

    “已经开始了。”侍女说,“希拉女士十分焦急,但您交代过任何事都不许打扰,她正在外面应付客人呢。”

    “告诉她,我立刻过去。”苏微微一笑,示意侍女离开。

    侍女离开后,她便踩着地毯走向房间一角。

    希拉是符腾领弗伦萨省最出名的交际花,没人知道这位女伯爵的另一重身份,是血杯教的成员,是苏的下属。房间角落的骑士盔甲被屋内的色调染成了赤金色,在盔甲的表面,苏瞥见了自己的脸,她目光停顿了两秒,然后站定在立镜前。

    镜子里是一个美丽得惊人的女人,金褐色长发上别着黑纱簪花和一片火红的羽毛,新月眉让她看起来颇具威严,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却仿佛时刻酝酿着勾魂的眼波。看着自己久违的脸,苏·埃里尔沉默地轻抚自己地鼻梁,嘴唇,脖子,然后顺势解开了背后的扣子。穿起来十分费劲的黑红样式的长裙,顺着她的双肩滑了下去,长裙下的身体一丝不挂。

    她的手指拂过身体上的某处嫣红,紧接着像陶匠塑造花瓶般地拂过腰肢的曲线,然后停留在小腹处。她光洁无暇的小腹上,暗红色纹路交织,是比女人**更具美感的,杯的图案。她勾起嘴角,启唇对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没人能夺走你,没人。”

    ……

    作为符腾领最引人注目的女伯爵,希拉在整个波尔坎帝国都闻名遐迩。这位女伯爵斡旋在上流社会的男人之间,最稳重的老贵族都愿为她化身狂蜂浪蝶。但女伯爵深谙玩弄人心之道,无价之物只在未成交时保值,她从未与哪个男人有染。

    但男人的耐性如果被挑逗到极限就会化为愤怒,所以女伯爵豢养了众多容貌美艳的侍女和英俊的男侍。此时的宴会厅中,二十多位侍从托着酒盘穿梭在走道间。宴上的客人是六男一女,对这些能精准叫出符腾领每一个贵族名姓的侍从们来说,这是七张陌生的脸孔,但这不会让他们的态度有丝毫轻慢,女伯爵可不会随意宴请名不见经传的人。

    此时希拉正在宴会角落的油画下方,一个茶色头发的男人端着酒杯,身体从后方紧紧贴着她。三十五岁的女伯爵皮肤白嫩,容貌如同少女,没有一丝皱纹的白皙脸庞上泛着仿佛是少女面对心属之人的娇羞潮红色,男人的动作让她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几下,但这无疑让贴合的长裙下身体的曲线更加令人血脉贲张了。布兰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把鼻子凑到希拉耳后,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他说:“嘿,希拉,埃里尔还不出现,是故意给我们留出相处的时间吗?”

    带着淡淡酒气的灼热的男人气息喷在耳边,女伯爵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那样身体僵了一下,白皙的脖子都泛红了,她仍保持着观赏油画的姿势,说:“您不会等太久的。”

    让一个在众多贵族追求中仍保持冰清玉洁女人露出这般情态,无疑会让绝大多数男人产生极强的成就感,纵使知道这就是血杯教的女人们惯用的伎俩,布兰德还是乐在其中。希拉凭借这份演技,加上超凡能力,在波尔坎帝国混得如鱼得水,她让每个重要的男人都感到他们在她的心里占据了“特殊地位”,但这些男人见到她斡旋于男人圈里,不仅不会感到愤怒,反而会怜惜她的身不由己,甚至对自己无力救她于苦海感到内疚自责。

    希拉的确擅长把控人心,所以,她成为了苏·埃里尔的臂助之一。譬如现在,她没对布兰德使用她的超凡能力,这很聪明,也让布兰德颇为受用,但也只是受用而已。他把手放在女伯爵的腰肢上,关切道:“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不是吗?埃里尔不至于故意晾着我吧,难道,她遇上了什么麻烦?”

    “您知道,现在符腾堡的情况很复杂。”希拉尝试着解释,但她知道撒谎可瞒不过背后的男人。她只好放慢语气,尽可能地拖延,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走廊里,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迎接的同时恰到好处地摆脱了布兰德。

    “您终于来了。”希拉对苏说。

    毫无疑问,苏·埃里尔的美貌冠绝此地,但奇怪的是,她的出现,却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像是天上的月亮,被人人赞颂,却很少有人时时仰望,试图接近,甚至妄想得到。

    布兰德挑起眉毛,端着酒杯迎了上去,“你还是这么美丽,真是令我朝思暮想啊,埃里尔。”

    苏看着对面这个茶色头发的男人,衔尾蛇的首脑……时隔一千多年,她再次这个老朋友会面,并合作计划夺取德罗契家族的贤者之石。而当她用血杯将彭尔斯逼出暗影,这位老朋友就会出手偷袭,试图夺走血杯,她不得不躲进断层,才靠着血杯的力量苟延残喘了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苏微笑道:“让你久等了,布兰德。”

六十三:衔尾蛇的计划

    “小心!”

    黑夜中,加勒的手臂被猛地拉住。

    他一下回过神来,停在原地,就在他的面前,一扇老旧潮湿发黑的木门被推开了,门后灰蒙蒙的一片,混沌、神秘,门楣上,黄铜兽头的眼睛被破败的铜绿染得绿幽幽的,加勒不禁后退了一步。心里发毛。

    “别以为弗兰克死了,你就可以掉以轻心。”本杰明松开加勒的手臂,“永续之境的修正不会终止,如果你想到那里面去,就当我没说。”他觑了一眼门中的混沌,又立刻移开目光,不愿多看,仿佛那片灰色能让人深陷其中。

    加勒松了口气,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确,刚才是他疏忽了。他没想到里表世界的重合进度会如此之快,但那片混沌吞噬他的灵魂时,可不会听谁的理由。

    “我会小心。”他说着抬头看天,那些庞大的炼金机械部件已覆压下来,已经离地很近了,整个世界被终日不歇的光怪雾影笼罩,他的视线越过屋顶,透过迷蒙的雾影,可以看到符腾堡中央最高的那座打中塔的尖端,已刺入浮空大陆底部。

    破碎的炼金机械间雷光氤氲,不时爆出团团火花,让符腾堡的黑夜与白昼不断交替。

    那些炼金机械有时突然消失,便露出上层的建筑物与街道,还有模糊的人影。

    风中回荡着断续而隐约的声音。

    符腾堡中幸存者的惊惶的呼喊,夹杂着晦涩莫名的古埃灵语。

    白雾般的影子偶尔出现在符腾堡的地面上,很快又消散。

    加勒抬头望着浮空城陨落的景象,纵使了解过这段时期的历史,但亲眼看见神罚之日的永续之境被彭尔斯以贤者之石的力量在表世界具现出幻影,他仍止不住内心的震撼。炼金术士能改变世界——他一向对此深信不疑,而现在,他亲眼见证到了。

    他眼前的这扇木门,就是一个里表世界重合的节点。放在平时,里表世界的重合点虽然危险,但也不至于无法应付,但现在可不一样,他不知道神罚之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片混沌中的危险,曾令众多贤者人间蒸发。

    现在,这样的重合点遍布整个符腾堡,稍有不慎,就算经验老道的超凡者也会有丧命的危险。他不由向着街道的某处瞥了一眼——如果躲在那里的那些家伙着了道,他倒是乐见其成。

    “那应该就是炼金协会和教会的人。”这时本杰明说,“没错了,除了他们,应该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盯着这里。”他说着把目光投向地势高处的宅邸,那是女伯爵的住所。

    开启永续之境之前,衔尾蛇就知道炼金协会会试图阻碍他们的行动,现在看来,炼金协会的人是打算直接破坏苏·埃里尔和布兰德的合作,阻止他们将彭尔斯逼出暗影。苏·埃里尔是这段历史中的关键人物之一,如果炼金协会的计划成功,那么这段历史将会发生极大偏移,而一旦历史线偏移过大,整个永续之境就有崩溃的可能,那时,无论衔尾蛇的准备如何周全,计划有多周密,都无从实施了。

    “前提是,他们在这之前不被永续之境的意志排斥出局。”加勒顿了顿,“他们做不到的。我们没必要过多干涉,免得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布兰德。”

    “问题在于如何取信于他,这个多疑又狠辣的家伙可不好哄,弄不好他会出手干掉我们。”本杰明摇摇头虽然二人的确是衔尾蛇的成员,但这个时期的衔尾蛇首脑如果见到两个自称衔尾蛇成员的陌生家伙,第一反应绝对是怀疑。而且他们没法表明自己降临者的身份——透露永续之境的虚幻本质,是比改变历史还要严重的忌讳,任何触及这一禁忌的行为,都会引起永续之境意志的全力抵抗。

    永续之境内的幻影绝不可能知晓自身处境……同样的,降临者们也没法证明,自己所居住的表世界的真实性。

    “我们也只需要做出提醒。”加勒旁敲侧击道,“不论他如何猜疑,我们只要让他注意到炼金协会的那些家伙,至于他怎么做,就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

    本杰明看了加勒一眼,笑道:“看来你已经从永续之境的排斥中恢复过来了啊,加勒,就照你说的这么办吧。炼金协会那些家伙动作越大,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就算提前预知了这段历史,凭他们那些降临者,就敢妄想阻挡历史的车轮?呵……而且炼金协会跟原初教会,这两群家伙,可不像是能搅成一团的货色。要说真正的麻烦,还是那个女人。”

    加勒明白本杰明说的是苏·埃里尔,他点头道:“她和布兰德不同……一旦历史出现了丝毫偏移,都会引起她的注意,就算我们成功提醒了布兰德,恐怕她也会从中阻挠。”

    “虽然这么说起来有点挫败士气,但在这里,我们的确拿她没办法。”本杰明耸了耸肩膀,“血杯教的圣女,也的确有资格赢得尊重,我们最好别被她发现,不然她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我们。听我说,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知道我们的目的是贤者之石。”

    加勒皱起眉头,本杰明的意思很清楚,作为推动这段历史的关键人物之一,如果苏·埃里尔试图改变历史,她能造成的破坏力将远超炼金协会。

    “但她是同位体……”加勒迟疑道,“就像我现在一样,同位体的行为会受到更大限制,如果她试图改变历史……我差点因此送命。”

    “谁能保证她不会疯狂呢。”本杰明眯了眯眼睛,“她对我们恨之入骨,她不会放过一切报复的机会,如果她真的掀了桌子,那干脆当这场牌局从未开始好了,不管怎么说,贤者之石值得让人冒险。不过我更希望她能保持理智,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拿出她无法拒绝的筹码。”

六十四:袭击

    女伯爵的宴会厅里,苏慵懒地托着杯脚,布兰德在沙发的另一侧叙述着详细的计划,这些东西她在一千多年前已经听过一次了。断层里的那段岁月单调又黑暗,以至于那漫长的时间未曾消磨掉她的记忆,反而,在无数次的回忆中,一些事情在她脑子里变得更加深刻了。

    布兰德从不是个话多的人,现在他对计划的描述,只不过是为了取信于苏。已经了解历史的苏当然清楚这点,她只给了布兰德一个侧脸,漫不经心地打量宴会厅,宴会厅中穿梭着血杯教和衔尾蛇的精锐,大多数人都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场面颇为不堪,不时有男人抱着侍女进了房间,好在女伯爵的宅邸设计时十分注重隔音,倒没传出什么旖旎之声。

    自己可以结束掉这一切,苏心想,只要她现在离开符腾堡,历史就算不崩溃,也会发生极大改变。当然,她也就会被排斥出永续之境,不过那至少能让布兰德的计划落空。

    但自己进入永续之境是为了大闹一场吗?不,那毫无意义。换作十几岁的年纪,她或许会将自己的憎恨发泄在这些逼真的幻影上,但漫长的岁月早已将她的愤怒陈化、发酵。不论哪种形式的**,都是血杯的养料。

    苏瞥了一眼布兰德,忽然笑了,对他举杯道:“感谢你。”

    布兰德挑眉道:“喔……这可真令我受宠若惊!”

    “是么。”苏笑道,“没你我可活不到现在。”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布兰德举杯郑重道,“老朋友当然得互相帮助,这世道可不容易生存。”

    “是啊,曾经我还以为灵魂升华让我越强大我就越安全。”苏说着轻轻耸了下肩。

    这时一个侍者靠近过来。

    “什么事?”布兰德发现侍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侍者低头说。

    “我的信?”布兰德笑了笑,“我可没有过什么笔友。”

    “送信的人这样说‘把这封信交给布兰德·耶格尔’恕我无礼直呼了您的姓名,这是他的原话,耶格尔先生。”侍者说。

    布兰德皱起眉头,又眯起眼睛,他没急着让侍者交上信,而是看向苏,“我亲爱的埃里尔,我以为,你会为我们的见面保密的。”

    这是历史之外的事件,苏很清楚,她和布兰德的会面绝无外人知晓,送信来的一定是降临者。那么,是炼金协会还是衔尾蛇的人?她面不改色地对上布兰德探视的目光,冷淡道:“你很清楚泄密对我没好处,为什么不先怀疑是你自己的问题呢?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合作,互相信任将是必要的前提之一。”

    说完她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离开,并未关注那封降临者送来的信。

    “您有什么吩咐吗?”不远处正在跟人交谈的女伯爵支开同伴,匆匆走过来。

    苏摇摇头,“别让其他人打扰我。”她上楼,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浮空城的倒影映在她清澈的瞳仁上。

    片刻后,布兰德走了过来。

    “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说有人盯上了我们。”布兰德背靠窗边,对苏说,“奇怪的是,他知道我的真名,你知道,这种人屈指可数。你的人接信时在他身上做过记号,但刚才,我们的人没能找到他。”

    “你打算怎么应对?”

    苏没有辩驳什么,这态度反而让布兰德更安心。

    “怎么应对,因为一个知道我名字的家伙就草木皆兵吗?”布兰德咧嘴笑了笑,“太荒唐了,没什么人会平白无故帮我,就算有,也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家伙。”他说着把目光投向窗外。

    若有若无的灰色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

    “雾教的人?”

    布兰德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在这……”

    就在这时,宴会厅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

    “哦?”布兰德看向苏,苏对他摇了摇头。

    “这可是你的地盘。”布兰德说。

    “我可不擅长战斗。”苏说,“还是说,你想躲在女人身后?”

    “你根本不需要擅长战斗。”布兰德无奈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耸肩笑了笑,转身向楼下走去。

    ……

    符腾堡崇尚黑色,但黑色是贵族的专属,平民的穿着多以蓝灰褐色为主。不过,对来自斐列帝国的降临者来说,灰衣就如中日不散的煤烟一般亲切。一身灰衣的炼金协会的杰弗利执事观察着前方的状况,对他身边的马格努斯理事长报告道:“雾化的厄尔特已经散进宴会厅两小时了。”

    “差不多该动手了。”马格努斯·洛克贝尔点头并下达了命令,“厄尔特”是这次行动的利器,炼金协会将这种珍贵毒液从表世界带入永续之境所花费的代价,甚至超过了这毒液本身价值的十倍。厄尔特是里世界的传说生物之一,号称终焉之蛇,据说它的毒液能让人拥有化身巨人的超凡能力,但更大可能是让人灵魂崩溃。炼金协会研制的厄尔特,并非提取自那条传说巨蛇的涎液,而是他们用一百三十种不同材料调配的炼金毒药,无色无味,让人在无知觉中迷失,然后身体膨胀,爆裂。

    马格努斯知道,宴会厅里不全是衔尾蛇的人,那些女伯爵培养的俊男美女,大多是无辜者。不过对于毒杀这些幻影,马格努斯并没有心理负担,或者说,就算那些侍者是生活在表世界的真实生命,他也不会因为怜悯而放弃自己的打算。

六十五:毒素

    天光透过远古的幻影变得光怪陆离,在宴会厅中渲染出雾般的迷蒙色彩。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众人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在现在的符腾堡里,除了女伯爵的宴会厅和被彭尔斯隐藏在暗影中的德罗契家府邸,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三个安全的地方了。衔尾蛇与血杯教的一切交流都在秘密中进行,这里有两个接近二阶的强大超凡者坐镇,就算是彭尔斯·德罗契亲至,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一名端盘的侍女脚步一个趔趄,本就颤巍巍的酒杯跌碎在地面上,客人们对此并未太过在意,但对女伯爵来说,这是不可轻绕的重大错误,要知道,这些侍从受过严苛的训练,那些看起来娇弱无力的侍女,实际上能够保持平端杯子的姿势八个小时以上,怎么可能连酒盘都端不稳?

    女伯爵刚做好事后惩罚的打算,就看到侍女扶着额头,在客人身边坐了下来。这行为无礼到让人不可理喻!女伯爵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快步走过去,但她刚迈出两步,就见侍女的脸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涨红变紫,紧接着,她猛力呼吸,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

    边上的宾客刚察觉到不对,侍女的胸膛就充气般鼓胀起来。“喂,你怎么了?”宾客靠近问道,侍女充耳不闻,开始疯狂抓挠身体各处,与此同时,其他侍从也纷纷出现异状。

    就算再迟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明白这里出了状况,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女伯爵连忙上楼去找苏与布兰德,衔尾蛇的人也迅速做出反应。但变故发生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第一个出事的侍女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脓包,然后是两个,三个……大片脓包随着身体一同膨胀,美貌的侍女瞬间变得像只巨大的癞蛤蟆,脓包鼓胀的表皮被撑得吹弹可破。

    就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下,侍女的身体砰的一下爆开,血肉四溅。宾客们对这些血肉避若蛇蝎,谁也不知道那是否有毒。

    “埃弗瑞德大人……”

    一名衔尾蛇的超凡者找到宴会厅楼梯口对这一切冷眼旁观的一名灰发男人,男人叫埃弗瑞德,是布兰德手下的得力干将。

    “是哪个强大的里世界意识降临了吗?”

    埃弗瑞德身边有人揣测,现在符腾堡情况复杂,里表世界重合的现象随时都可能发生,而那些降临的里世界意识是埃灵时代的幻影。

    “没遇里世界意识降临的迹象。”埃弗瑞德摇头否认,他沉声道,“这更像是某种毒药……”他语气谨慎,眼前那些人的死状不符合他所认知的任何一种毒药。毕竟,波尔坎与斐列帝国之间的历史并未断代,炼金协会对炼金术的研究领先衔尾蛇一千多年,而这种毒药正是来自未来的秘密武器。

    “找到布兰德大人了吗?”埃弗瑞德问身边的人,他判断现在所有人该立刻离开宴会厅,但没人知道宴会厅外是否更加危险,而且布兰德不在的情况下,他不便发号施令。

    “报信的人还没回来,但布兰德大人应该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才对……”

    “布兰德大人一定有自己的判断,他或许已预先发现了什么。”埃弗瑞德若有所思,朝着边上偏了下下巴,命令道:“上楼去看看。”

    手下得到命令,匆匆走向宴会厅后方。此时,已有超凡者出现和侍从们一样的症状。埃弗瑞德眉头紧皱,对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毫无头绪,他确信这并非里世界意识在捣鬼,不然,他们这些超凡者对里世界意识的反应将比普通人更加强烈。但如果是敌人搞的鬼,情况就更复杂了,他确信衔尾蛇没有对外泄露这次合作的消息,而就他所见,那些血杯教的人此时也陷入了混乱,那么,外敌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们又是怎么避开了外围的暗哨?

    一阵若有若无的晕眩感袭来,诡异的是,埃弗瑞德的精神却愈发清晰,亢奋,一阵莫名的快感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这感觉曾两度让他刻骨铭心——这是灵魂升华的感觉。埃弗瑞德不由为之沉迷,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体会,让所有外界影响都离他而去。声音,光影,在他耳边眼中逐渐消失。

    但潜意识中是涌现的强烈危机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是他努力抗拒那种快感,调动所有感官去捕捉信息,他的视线快速凝聚,紧接着,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宴会厅的后方,他的手下踉跄后退了两步,被一个从后花园走出来的男人扼住咽喉。

    男人嘴唇嚅动,似乎在念诵密文,紧接着,被他按住额头的人眼耳口鼻中冒出灰色的雾气,随着雾气泄出,他的整个身体也随着萎顿,缩水。两秒不到,随着最后一缕灰雾的泄出,就只剩空荡荡的衣物。

    “雾隐者!”埃弗瑞德压抑着灵魂升华的快感,他已很清楚,这是某种毒素的影响。恢复的感官让他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不知何时,宴会厅已经沦陷,十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各个角落,他们挥动屠刀,干脆利落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的衔尾蛇与血杯教的成员,那些沉沦于毒性中的家伙几乎没做出多少反抗。

    “我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惹过雾教?”埃弗瑞德没有急着出手反抗,形势已十分明朗,对方的入侵已完全成功,除非布兰德和苏·埃里尔出现才有扭转局势的可能,他得尽量拖延时间,最好在那之前能探清形势。

    “没,没有,严格来说你我之间没有仇恨,但以后会有的。”马格努斯随手随手扔开那个被他雾化的可怜人的衣服,意味深长地说。他打量着埃弗瑞德,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居然能抵挡‘厄尔特’……了不起,要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连我也没法比你做的更好。看来我不得不亲手来结束这一切了。”

六十六:交换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虽然形势已对自己十分不利,埃弗瑞德却没有慌乱,他看向马格努斯的眼神中,还带着上位者般的轻蔑。在发现了对方的身份后,他就完全冷静了下来——雾教兴起不超过百年,这群干劲十足的家伙,的确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但他们只是一群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最大的本钱就是没有本钱,碰上更狠的角色,他们就一击即溃。

    “如果我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却放倒了大名鼎鼎的衔尾蛇。”马格努斯笑了,“那对你来说,才是最可怕的事。”

    埃弗瑞德眉毛一挑。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一千多年后的时务放到眼前,着实让他摸不着头绪,他无法理解,这群势力低弱的家伙,怎敢惹到衔尾蛇的头上,就像一个三岁孩童对成人举拳,就已让人诧异,更出人意料的是,孩童甚至占据了暂时的上风。

    “我不管你动手的原因是什么。”现在的局势下埃弗瑞德明白自己恐怕从马格努斯口中试探不出什么,他顿了顿,说:“但维吉克王国想要干翻波尔坎,就迈不过德罗契家族,别告诉我,你们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和德罗契家族站在一条线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吗?”马格努斯对埃弗瑞德拖延时间的意图心知肚明,也不点破,超凡者贵精不贵多,一个高阶超凡者在恰当时机能发挥的作用,多少个低阶超凡者也无法代替,炼金协会这时出手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剿灭衔尾蛇的小头目——布兰德和苏不露面,其他人就算死干净了也没有意义。

    “不一定能做朋友,但有帐也可以之后算。”埃弗瑞德仿佛看不见那些正在暴毙的衔尾蛇成员,神态反而轻松起来,“而且你以为吃定我了?”

    “你搞错了。”马格努斯摇头,“我不是雾教的人,德罗契家族的事,也和我没关系。”

    “谈谈条件。”埃弗瑞德皱眉说。

    “条件?”马格努斯摇摇头,目光越过埃弗瑞德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说说你的条件。”

    布兰德不知何时越过埃弗瑞德,站在马格努斯对面。

    “我们要一个人。”见布兰德出现,马格努斯没了面对埃弗瑞德的胜券在握。

    “什么人?”布兰德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情绪。

    “苏·埃里尔。”马格努斯面无表情地说。

    布兰德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蹩脚的谎言,如果你们的目标真的是她,就不会跟我撕破脸,也完全没必要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我有两个猜测,是苏·埃里尔雇佣了你们找我的麻烦,或者说,你只是在试探?你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马格努斯愣了一下,布兰德的确完全说中了他的心理,这倒不至于让他失态,但他不觉得臭名昭著的“蛇王”布兰德会如此直白地吐露心声。不过,他已经从布兰德的反应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看来,布兰德此刻也不知道苏去了哪里,这么说——苏·埃里尔的确降临到了这个永续之境!她发现了历史的变化,并且因为预知了布兰德的恶意,所以不会再帮助布兰德!就算她因为顾忌永续之境的排斥而不敢对布兰德倒戈相向,局势也完全可以掌控了!

    没有回应,毫无征兆地,一个装着褐色液体的瓶子落地,碎裂,马格努斯动手了。翻涌的雾以他为碎裂的瓶子为中心瞬间扩散,填充了整个宴会厅,与此同时,不断有惨呼声响起,数十道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炼金协会的埋伏全部杀出,马格努斯也藏身在灰雾之中,

    只要拖住片刻——马格努斯心想,这片“天降之雾”能让雾隐者的能力完美发挥,宴会厅内的一切都开始溶解,所有物质的特性都被这片浓雾掠夺,马格努斯在此时低诵密文,灵魂力的扩散在雾中形成轨迹,无数雾脸张口咬向布兰德,无数只手拉扯他的手足。

    布兰德却若无其事,他的目光盯着前方,仿佛能刺破迷雾看见马格努斯的真身。马格努斯心中一跳,尝试着移动位置,但布兰德的眼神依然紧跟。

    马格努斯忽然有些不安,领先一千多年的优势与来之前的充分准备让他这位曾经的衔尾蛇首领有些轻视,他莫名觉得计划可能有些漏洞,又不禁为自己的犹疑感到自鄙,炼金协会花了大代价布局,就算结果会失败,他也得义无反顾。

    但紧接着,马格努斯瞳孔一缩,之间那些浓雾所化地脸庞和黑色暗影拉扯下,布兰德没有丝毫反应,更诡异地是,那些触及到他的雾气,都被一个莫名的东西吸了进去。接着雾气,布兰德身后的虚空中凸显出模糊的线条——一条首尾相衔的蛇不断旋转,所有接近的物质都被那转动的诡异力量消除了。

    马格努斯不禁头皮猛跳!这是额外的情报!布兰德身上有衔尾蛇的最终圣器!他心脏狂跳起来,就凭这个情报,这次的行动就不至于空手而归,这就是永续之境的宝贵之处,在外面很少有人玩命,在这里,玩命的资格也只是被驱逐出永续之境而已。

    “萨姆!”

    马格努斯高喊一声。

    布兰德只是瞥了下眼,就随手扒开附着在自己身体上的手脚,盯着马格努斯。

    六道雾影悄然出现。

    显然雾化对布兰德已不起效,这些身影便控制灰雾作为网绳之类的兵器,尝试牵制布兰德。马格努斯见状愣了一下,

    “有意思……如果真的是你……”布兰德却只是挥了挥手,那片因为雾而凸显痕迹的衔尾蛇却愈发膨胀起来,众人不得不退避,又过了两秒钟,布兰德随手踢向雾中某处,一个人影突兀被踢了出来,落在地上,胸口塌陷。

    紧接着,他挥手扫开面前的雾气,冷眼扫了马格努斯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雾气散去。

    马格努斯看着空无一人之处,毫不掩饰愤怒。

    “萨姆!”他看都不看身边的高级教士,“协会付出筹码,教会已经答应并立下契约!但现在!你们派来的隐修院长不见了!而我本来把他当成了关键人物!我们甚至没能拖住布兰德几分钟!”

    “稍安勿躁……马格努斯先生……”高级教士小心地说,“萨姆教士在隐藏时被暗探发现,他正在处理……”

    马格努斯却猛地转头,冷冰冰地盯着教士,“教会是什么时候跟那帮亡命之徒扯上关系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教士愕然。

    “我要一个足够令协会满意的交代!”马格努斯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

    伯爵府外,隐修院长老态龙钟。透过宽松的灰色袍子的领口,可以看到他苍老的皮肤上刻满密文,鲜血淋漓。如此残酷的“刑罚”,乃是教会秘而不宣的神术,作为实力最强的隐修院长之一,萨姆能借此发挥出三阶之中最顶峰的实力。但现在,他没出现在宴会厅,而是走向街道。

    “炼金协会会很愤怒。”他身边的教士说。

    “如果拿不到衔尾蛇提供的东西,教宗会更愤怒。”隐修院长说。

    “就算那是一名圣使徒的遗物,我想也不至于值得这样得罪炼金协会。如果他们为此关闭他们的渠道,教会的超凡资源来源将会减少七成。”教士有些疑惑地说。

    “那不是普通地圣使徒遗物。圣皮里尔是创教人之一,他被异教徒烧死时,在广场上对人民说,愿他的头发拧成芯,愿他的油脂凝成蜡。”

    “您是说圣灵尸烛?”教士愣了一下,“从没人见过它。”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以为那是个传说,但如果真是如此,隐修院长就不会特地提起了。

    “圣灵尸烛真实存在,而且永世长明。”隐修院长说,“六位创教圣使徒留下了是一件圣遗物,有五件在神国法坦尔,而盖尔图希比温,仅仅只拥有三件。教宗认为,教派的凝聚力源自于神,而圣使徒,就传承了神的意志。”

    教士张了张嘴,脸色有些激动,却只是点头说:“听您吩咐,院长。”

六十七:贤者

    伯爵卧室,布兰德看着花盆间的熏香炉,伸手拨动了一下升起的青烟,头也不回地说:“你完全不知情?”

    坐在椅子上的女伯爵已没了八面玲珑的优雅气质,她低眉道:“我保证那些袭击者跟血杯教没有任何关系。”

    布兰德也不说话,他捏住一块玫瑰花的花瓣轻轻捻着,很快花瓣就变成红浆,女伯爵终于问:“埃里尔大人呢?”

    “我正想问你呢。”布兰德回头盯着女伯爵,然后走向她,“宴会厅被袭击时我立刻就发觉了,但就在那时候她不见了。”

    “不见了?”女伯爵愣住了。

    “她先是迷惑了我。”布兰德并未忌讳自己着了道的事实,“不然,我也不会让那些乌合之众得逞。”

    女伯爵只持续了一瞬,就回过神来,她打量着布兰德,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

    “你觉得她的消失跟我有关。”布兰德笑了笑。

    女伯爵稍微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刚才的入侵中,衔尾蛇的人也死了不少,她明白,自己还没有让布兰德使出苦肉计的资格。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埃里尔会帮那些入侵者。

    ……

    “里表世界重合……原来这就是彭尔斯的目的。”

    符腾堡外围,满身风尘的科雷亚背着绯尼翗斯,仰头望着天空上若隐若现的浮空城镜影。

    “他想做什么?”雷虽然对彭尔斯招来灵灾的目的早有猜测,但还是想听听科雷亚的想法。

    “德罗契家族在大炼金纪元就掌管了浮空城的黑夜,现在的人很难想象他们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你看。”科雷亚指着天空中一处一闪而逝的废墟,“浮空城正在陨落,这是历史上的神罚之日。彭尔斯想要重现神罚之日,一定是想解开一些谜题,他想知道的应该就是德罗契家族的先祖在神罚下败落的原因了。”

    “有什么头绪吗?”雷顿了顿,一路上的相处中他看出来科雷亚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但她不会是那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的莽人。

    “神罚之日的影子出现在现实世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科雷亚收回目光,郑重地对雷说,“这意味着他把永续之境具现到表世界来了,这不是几个月就能准备好的,彭尔斯一定早有预谋,而且,将虚幻具现成现实,他一定使用了贤者之石的力量。”

    科雷亚说的都是雷已知的信息,但科雷亚作为守界者的见识能给雷提供不少思路,他想了想,主动透露道:“我的一个朋友通过里世界告诉了我一些信息,现在有不少外来势力进入了符腾堡,包括血杯教和衔尾蛇,他们都在打贤者之石的主意。”

    科雷亚怔了一下,认真打量了雷几眼,“你还知道多少事,不如现在都告诉我。”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雷耸了下肩。

    “他们都没法撼动彭尔斯。”科雷亚坚定地摇了摇头。

    雷惊讶地发现,科雷亚看起来真的知道些什么,他追问道:“为什么?”

    “除非彭尔斯主动放弃。”科雷亚看着天说,“不然,就只有贤者之石的力量能够对抗贤者之石。”

    只有贤者之石能够对抗贤者之石……雷记下了这句话,也不知道科雷亚的信息来源是否确切。他侧头看了一眼科雷亚,“那你呢?”

    “我?”科雷亚不解道。

    “你真指望让彭尔斯良心发现?”雷问道。

    科雷亚面无表情地看着雷,“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也许那些大人物打得两败俱伤,就有我的机会了呢?”雷半开玩笑地说。

    科雷亚沉默了一会,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她说着迈步走入街道,“走吧,小心点,里表世界重合已经很严重了,我们随时可能会遇上一些里表世界重合的节点,如果你运气不好,我可救不了你。”

    二人走了一阵,穿过街道,若有若无的语言回荡在耳边,雷忽然停下脚步。

    科雷亚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无声又迅速地转过身,手已握住了剑柄,却见到雷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远处。

    他说:“德罗契家族的府邸在东南方向,没错吧?”

    “怎么了?”科雷亚莫名其妙,但顺着雷的目光一看,她就愣住了。

    符腾堡东南方向的区域,不知何时已被黑暗笼罩,这片黑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连浮空城的虚影都没有对它造成丝毫影响。

    “暗影!”科雷亚喃喃道,“德罗契家族,再度掌控黑夜了!”

    ……

    壁画上,浮雕的画面蠕动,浮空城已全面陷落,彭尔斯·德罗契站在壁画前,伸张双臂。他胸口的影鸦纹章散发出暗紫色的幽光,涌动的黑暗如浪潮般,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

    已经接近了,他能感觉到,先祖的血脉正在回归,暗影的力量愈发浓郁,他也越来越接近以往未曾触及的层面了。

    “为我展现历史的隐秘……德罗契的先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荡,“如果你们还未抛弃后裔的话。”

    ……

    暗影的扩散极其迅速,从雷发现暗影出现,到他所在的区域被暗影笼罩,只过了不到二十秒。

    雷和科雷亚刚走到街道中央,就陷入了暗影之中,几乎无法视物。好在暗影虽然遮蔽了一切,却没有掩盖掉浮空城的幻影。

    不时出现的幻影成了唯一的光源,以至于雷所见的景象在百与黑之间不断闪烁,就像一部老旧放映机投在幕布上的断续影像。因为早就预知历史,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也正因如此,他才先于科雷亚发现暗影的扩散。他迈步靠近科雷亚,说:“我们恐怕没法靠近德罗契家族了。”

    “彭尔斯恐怕已经登临二阶了……”科雷亚深吸一口气,感慨道:“人类中又出了一位贤者,可惜在这时候,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六十八:血杯

    黑白闪烁中,苏·埃里尔的皮肤白得发光,玫瑰色衣裙随着她的脚步如鲜血流淌。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她看着德罗契家族的方向,心想。

    这是毫无疑问的,暗影就是德罗契族人的眼睛。

    不过,彭尔斯恐怕也没法腾出手来对付谁,德罗契家族鼎盛时有多少趋附者,现在就有多少敌人。所以,他才将符腾堡笼罩在暗影中。

    苏把左掌覆上小腹,蛰伏的血杯正在蠢蠢欲动,逐渐要脱离她的掌控——她的行为已脱离历史,永续之境的意志已经开始排斥她,并试图控制她的行为和思想,从而修正历史。

    时间不多了。

    街道蜿蜒向上,苏坐在黑色的石围墙上,如临深渊,浮空城的幻影在空中浮掠,她像雕塑似的遥望远方。舰艇坠毁,宫殿坍塌,她目光凝视着某处,巨大的齿轮钟疯转,淡金色流沙若隐若现。

    “数沙者?”

    苏愣了一下,在原本的历史中,浮空城的幻影尚未完全降临,她就成为了出局者,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些异乎寻常的细节。她伸出食指,一粒流沙从虚空中坠落,穿过她的皮肤,然后消失不见,她再度抬头,那座巨大的齿轮钟和金色流沙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真是美景。”

    随着声音响起的是男人从黑暗中凸现出的身影。

    数月前轰动冈堡东城区的越狱者迪普,在永续之境中化身本杰明的男人打量前方,末世之景下,猩红女巫绝美的背影柔婉得像一具来自东方古文明的瓷器,他说:“我都不忍心打破这气氛了。”

    “你很有胆量。”苏回头看着本杰明,清冷的表情中仿佛永远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勾人笑意,“永续之境的意志会容许我抹除降临者,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们,那也算是修正历史呢。”

    苏的话语落下,加勒便知道自己的隐藏已无意义,他从黑暗中现出身影。

    “当然,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我们可以先谈谈。如果没有谈的必要,埃里尔女士,那你也不会在这等待对吗?”

    苏瞥了二人一眼,不置可否,也没有动手,“谈判?你们准备拿出什么,诚意,筹码,还是承诺?“

    她微笑道:“衔尾蛇两度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应该感到愧疚。“

    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诉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但愧疚一词像锥子般直往加勒耳朵里钻。加勒看着苏的身影,悲惨童年的回忆碎片在他脑海中闪过,汹涌而上的负罪感和内疚让他突然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想杀死本杰明,质问他为何要欺辱这样一位美丽的女人,纵使如此也还不足以令自己得到救赎,但这只是开始……

    加勒努力压抑住这些杂念,他明白这是血杯的力量,但纵使早有防备,他也无法完全抵抗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但同时他心里还有一丝庆幸——迪普赌对了。

    如果苏能够完全发挥力量,他们在露面时就会成为任她操纵的傀儡,这种影响将根植在灵魂深处,就算离开了永续之境也无法摆脱。而现在,作为一名四阶超凡者,他在苏的影响下还有保持一线清醒的余地。

    “看来你也不敢妄动血杯的能力啊。“这时本杰明对苏笑道,”我想它正蠢蠢欲动吧,为什么要抗拒宿命呢,埃里尔女士,你知道这是徒劳无功之举,如果你固执己见的话,永续之境的意志会驱逐你,甚至你的灵魂会因此受伤,在这你可是重要人物。”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你们的来意是什么?”苏神态雍容,石围墙在她身下如同铺天鹅绒的王座,她的话语一针见血——如果衔尾蛇的人认为她无力反抗永续之境的意志,那么他们只会隐藏在暗处静静等待历史被修正,届时她自会在永续之境意志的操控下释放血杯的力量,将彭尔斯逼出暗影,而不需以身犯险。

    “你的智慧令人惊叹,埃里尔女士,说实话,我不想与你为敌。”本杰明明白,自己手里能够打动这个女人的筹码只有一个,作为敌人,他们已没有必要通过谈判来慢慢试探底线,便干脆利落地说:“只要你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逼出彭尔斯,我们会把血杯还给你。”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真实世界里的血杯,埃里尔女士,我可是诚意十足。”

    本杰明的灵魂特征令她记忆深刻,她在断层里苟延残喘一千多年后,就是这家伙引来教会的人,并坐收渔翁之利,偷走了血杯,让她落入原初教会的手里,受尽折磨,但虽然是和仇敌交谈,苏的微笑却像是对待朋友。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我没法信任你。”她摇着头,“谎言,欺诈,我早就知道你们的惯用伎俩,呵,可我还是相信了布兰德……”

    “如果我预付定金呢?”本杰明说着身上散发出微光,他解除了灵魂记忆药剂的模拟,让自己的灵魂状态呈现在苏的面前。紫黑色的火焰将一个猩红的物体囚禁其中,隐约露出杯状的轮廓,细看那又并非实物,像是鲜血勾勒的抽象图形。

六十九:苏·埃里尔出局

    血杯……苏看着迪普灵魂内的猩红线条,眯起了眼睛。将她性命相连之物据为己有的劫匪,竟然毫无忌惮地回到她面前炫耀“赃物”,这让她的愤怒像火一样地烧了起来。

    “我低估了你的厚颜无耻。”苏轻蔑地说。

    “我还有很多被你低估的地方。”本杰明笑道,“我会先把一部分血杯还给你,而你只需要行举手之劳。”

    “一部分?”苏眼神冷了下来,“如果你敢破坏血杯……”

    但她话音刚落,本杰明就有了动作,他张开双臂,勾勒血杯图案的猩红线条上方“杯座”的部分,化作三股血液流向本杰明的双臂,然后在他掌中凝成一颗血球。

    “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它,代价只是离开永续之境,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本杰明说着,血球离开他的双手,向苏飘去。

    苏挑起眉毛,对方的举动慷慨得有些过分了,但随即她就明白了本杰明的用意,一旦她接受了这部分血杯,这真实的血杯的力量,势必会让永续之境的伪劣之作相形见绌,真实与虚幻的直接冲突,会直接让她被排斥出局。

    但这的确是笔划算的买卖……苏心想,夺回血杯,正是自己进入永续之境的目的。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抛弃了。

    “这就是你的全部计谋了?”苏挥挥手,血球倒卷回去,本杰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能拒绝血杯的力量,并且拒绝得这么干脆。

    挥手的同时,苏猛地看向加勒,对他命令道:“献上你的鲜血,过来。”

    加勒露出惊恐的神情,却不由自主地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唰的一下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大股血液喷射出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股。苏优雅地摊开右手,加勒的鲜血便落在她掌中,就像捧着一杯红酒,苏舔了一下掌中的鲜血,露出妖异的笑容。

    这时本杰明刚将杯座收回,苏瞥向他,用蛇蝎般温柔的语气说:“我会自己把它拿回来的。”说完,她朝街道下方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本杰明看着苏消失的方向,皱起眉头,加勒脸色苍白,正努力处理手腕上的伤口,本杰明靠近道:“你还好吧?”

    “死不了,但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帮忙了。”加勒心有余悸地说。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本杰明若有所思,“她不可能想到我藏在杯座里动了什么手脚,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我看她一开始就没有跟我们谈谈的意思,那她究竟想干什么?哦……加勒,她取走了你的鲜血,加勒。”

    本杰明看着加勒,皱起眉头。

    “不用你再说一次,我感觉我快要压不住永续之境的排斥了。”加勒喘着气说。

    “她取走了你的血液。”本杰明没有理会加勒的埋怨,“哦,让我想想,她恐怕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目的跟我们交涉……她为什么只要你的鲜血?该死,加勒,我们在表世界的藏身处可能就要不安全了。”

    ……

    “完全没用。”

    与科雷亚穿梭在暗影笼罩的街道中,雷发现自己跟德罗契家族府邸的距离竟然没有靠近半分,他对科雷亚说:“除非暗影消失,不然我们连靠近彭尔斯都做不到。”

    “彭尔斯已经触摸到贤者的境界。”科雷亚摇头说,“除非有另一个贤者出现,或者有高阶超凡者借用强大超凡物品的力量,不然没人能破解他的暗影。”

    “你完全没有头绪?”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绯尼翗斯,在重铸这柄剑时他看到了降世的天火,但直到现在,他与科雷亚已经靠近彭尔斯了,这柄剑却没出现任何特殊状况。

    科雷亚却没有接雷的话,她抬头看向西面,神色一变。雷顺着科雷亚的目光看去,符腾堡大钟楼的旁边,一道红色的影子正悄然升起。

    “苏?”科雷亚喃喃自语。

    “苏?”这名字让雷想起那个曾寄宿在自己家中的双重人格女孩,但那道红色的身影是个红裙美人,二者显然毫不搭调,引起他好奇的是,科雷亚和这个女人完全是两种极端的女人,“你认识那个女人?”

    “苏·埃里尔……”科雷亚取下剑,叹道:“她是我的妹妹。”

    ……

    意识似睡似醒,苏明白,那个衔尾蛇的家伙拿出真实的血杯时,她体内伪造的血杯幻影便受到了极大影响,与之并发的是永续之境意志的强烈排斥,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与同位体若即若离,说不定下一刻,她就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但结果令她基本满意,她已拿到需要的东西。

    “原来你躲到这了,埃里尔女士。”

    一道玩味的声音响起,苏振作精神,凝聚视线,也只见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但这没有关系,那熟悉的声线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布兰德,你要动手的话,现在可是绝佳时机。”苏索性闭上眼睛,她发觉自己正在升空,假血杯的力量正在释放,这却不是她的意志决定的,永续之境的意志已经开始操控她的身体去遵循历史。

    “动手?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埃里尔女士……”布兰德笑着辩解,“你好像有点虚弱,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苏摇摇头,“对了,你是想要等我先释放血杯的力量……这可不行。”

    “你很奇怪,苏。”布兰德走到苏面前,居高临下,语气严肃,“你遭遇了什么,是那些古代的影子告诉了你什么吗?”

    “不,我只是想决定一些事。布兰德,你我都没法改变过去,但我和你有不一样的地方。未来,我可以改变未来,你无法参与的未来。”苏迷离睁开一丝眼睛,笑道,“为你的蛇子蛇孙们祈祷吧,哦,我忘了你没有信仰。”

    说出“未来”一词,苏感到永续之境的排斥变得空前的剧烈,霎时间,她就失去意识。

七十:具现阵式

    冰冷,涌动,苏的灵魂在黑暗的潮汐中下坠,血杯的力量正在离自己而去,苏感到有些恐慌,上次她用相似的方式告别了波尔坎时代后,便在死寂的黑暗中沉沦了一千多年。

    所幸这次情况不一样。

    苏睁开眼睛,入目是狭窄的木制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仔细看可以在角落中找到蛛网的痕迹。这是冈堡西部地下城区街道的一处无名小旅馆,肮脏,偏僻,但好处是只要给足了钱,就不会受到打扰。

    她从床上撑起身子,虚弱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从柜子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到现在已有些变味的干面包,就着清水吞咽下去,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偏头看向镜子,肮脏的镜子表面映出一个红发少女的模样,她露出无奈的神色,摸了摸腹部,虽然永续之境里的力量是虚假的,但失去血杯还是让她十分不适。

    你不会等太久——苏轻声自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锈斑驳的熏香炉。为了参与这次永续之境的开启,她设法找到了她曾经的下属,女伯爵希尔在符腾堡外留下的后代,并找到了这件古董,作为刻印的载体。

    她成功进入永续之境,并且成为了第一个出局者,但苏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情绪,对她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

    她把古熏香炉摆在桌上,从桌底找出坩埚容器等物,配置了灵性媒介后,她在羊皮纸上画出了“具现交换阵”。

    具现交换阵是将虚幻的投影具现到真实世界的炼金阵式,其中涉及到的炼金原理十分复杂,彭尔斯·德罗契借助这一阵式,配合贤者之石的力量,试图召唤神罚之日的历史投影降临到表世界,便是将这种阵式发挥到极致的一种运用。

    在一般情况下,神秘学界的炼金术士们仅仅只能用这种阵式具现极少量的,并且结构不算太复杂的虚幻之物,纵使如此,具现阵式也属于级别极高的阵式,在斐列帝国炼金协会中,也只有高层能够熟练使用。

    具现阵式的规则十分苛刻,若要具现出某种物质,便需要准备与此种物质结构相近的基础物质,二者越是相似,具现的成功率就越高。物质具现的过程,同样遵循物质守恒原则,若一名炼金术士在永续之境中获得了一件黄金面具,他需要在永续之境内,以这块黄金面具为基准,用自己的灵魂里构建一件“模具”,脱离永续之境回到表世界后,再消耗等量黄金,才能具现出他得自永续之境的这块黄金面具。

    若只是这样的话,这所谓的“具现”看起来更像是“复刻”,但进行具现的过程中,还有最关键的一个步骤。

    苏从药材罐中拿出研磨好的龙血竭粉末、蛇莓等材料,投入熏香炉中,紧接着,她用小刀划开自己的腕部。

    等到炉中盛入了足够的鲜血,苏的伤口也迅速结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苏看着手腕的伤口,松了口气,庆幸玛丽·艾尔惹人生厌的灵魂到现在还没有苏醒。苏为了脱离教会的掌控,用自己的所有超凡力量换取了这个布道者的反水,现在玛丽·艾尔的灵魂沉睡着,苏的灵魂取得了这具身体的主权,但无法使用超凡能力,不过这具超凡脱俗的身体素质还在,一些小伤不会带来任何麻烦。

    苏用细铁棒搅拌炉内液体,过了一会儿,又用坩埚加热炉底。等到液体温度和人的体温十分接近时,她将熏香炉放在了羊皮纸上的具现阵式中央。

    虽然失去了超凡能力,但苏的灵魂本质依旧强大,激活一个具现阵式对她来说并不吃力,毕竟她要具现的,也不是什么强大的超凡物品。

    阵式被激活,炉内发出吞咽般的咕哝声,夹杂着腥香味的蒸汽升腾起来,一些物质挥发,一些物质发生转化,虚幻具现为真实的进行曲已达成完美的前奏。

    苏盯着刻印,开始用灵魂力引导它去沟通那些存在于历史中的痕迹……微弱的咔嚓声中,黄铜熏香炉的表面出现了细小的裂缝,铜绣随之掉落,露出了参差的光洁的金属面。

    刻印的痕迹不断扩大,整个黄铜熏香炉开始龟裂,忽然,啪的一声,熏香炉完全裂开。黑红夹杂的废液四溅落在羊皮纸上,金灿灿的炉底完全裸露出来,一滩猩红的液体冒着肉眼难见的热气,像是离开人体的鲜活血液。

    苏用指头蘸了些许炉底的具现物,放在舌端,然后闭目“品味”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勾起嘴角。紧接着,在桌子的空处,她摆上一个粗陶餐盘,然后将温度未褪的血液倒了进去,诵读咒语。

    “火中销解的血骨,天上安息的亡魂,我问你,你要告诉我,那亵渎你遗灵的恶徒,身在何处?”

    盘中的鲜血仿佛活了起来,游鱼般的汇成一缕,指向西南方向。

    只持续了不到半秒,血液便涣散了。

    ……

    冈堡西部,泰拉瑞山山腰。

    尖峰上的祭坛里堆积着大量波尔坎时期的古物,在祭坛中央,一具干瘪的古尸被重重裹尸布遮挡着,没有一丝阳光能照到它的身上。

    无影之人永不得直面光明,加勒·德罗契的尸体纵使隔了千年,也只能躲在裹尸布下,才不至于被阳光化为灰烬。不远处的一间石屋里,冥想的杰洛特正以这具遗体为媒介,操控那个位于永续之境中的同位体。

    ……

    冈堡西城区,苏看向窗外,轻声说:“找到你们了。”

七十一:看不见的敌人

    光怪陆离的黑暗中,猩红女巫的身体冉冉升起,血色光华在她身周浮动——这是血杯的力量失控的征兆。布兰德愣了一会儿,事情的发展让他有些理不清头绪,先是雾教的人袭击了宴会厅,然后苏莫名消失了,她再次出现,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陷入昏迷。

    出乎意料的情况让布兰德有些忌惮,对超凡者来说,未知就是危险。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纵使过程中发生了再多意外,现在情况却已落入他的掌握——苏陷入了昏迷,血杯的力量即将失控,他只要加以引导,就能利用它来破解彭尔斯释放的暗影。

    而失去意识的苏,也更容易控制。

    布兰德迅速思考着,他并没有意识到,永续之境的力量已悄然移开他的注意力,让他下意识没有去关注苏昏迷前说的那些话。

    机会稍纵即逝,布兰德没有犹豫,他上前把手放在苏的额头上,轻声说:“你现在很危险,埃里尔,暗影正包裹着你。”

    昏迷中的苏嘴唇张了张,没发出声音,但血杯的光华一阵波动。

    “彭尔斯就要得逞,我们得抓紧机会。”布兰德低沉的声音仿佛能直抵灵魂深处,他话音刚落,血杯的光华也随之闪烁,但十分不稳定。

    “只有你能解除他的能力了,集中精神……你能做到,聚集血杯的力量,接触你身旁的暗影。”

    被永续之境驱逐了来自未来的意识的苏·埃里尔神志不清,在布兰德的循循善诱下,她身边的血杯光芒凝聚成触角,刺入暗影之中。

    “你得找到源头,躲在暗影背后的彭尔斯……”

    ……

    符腾堡深处,彭尔斯操控贤者之石的力量,就像画家操控画笔。

    浮空城逐渐从虚幻中具现,彭尔斯俯瞰着,倾听血脉中的呼唤。被称为“神罚之日”的历史投影中,无数大小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彭尔斯忽略了那些扰人耳目的能量波动,从中寻找他所需要探知的真相。

    德罗契的先祖,究竟因何覆灭?

    一线猩红的颜色在黑暗中蔓延而来。

    猩红在彭尔斯身上环绕一周,又自行消散。顺着猩红的来处,彭尔斯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无暇未理会符腾堡中的外来者,借助贤者之石的力量,他已无限接近贤者,在这个时代他已立于巅峰,没人能阻止他探知真相。

    ………

    黑暗中。

    苏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呢喃道:“我感受不到他的弱点……他没有情绪,没有**……他太强了……我无法……影响他。”

    “就算贤者也有弱点。”布兰德沉吟了一下,忽然说:“怀疑和恐惧!”

    他笃定道:“这就是他的弱点,他的情绪和**。”

    ……

    无意义的战争——观察着神罚之日的情况,彭尔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不出他的所料。可以看到,似乎是因为一些强大里世界意识的降临,让浮空城中爆发出巨大的混乱,以至于人人自危,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无法相信,继而大打出手。

    然而这些斗争,并未涉及到浮空城里真正的高层,昔日负责浮空城各部分职能的高级炼金术士,以及十二贤者的族裔,都没了踪影,这座伟大的城市就像被抛弃了。

    彭尔斯的意识在历史中遨游,此刻的他已晋入贤者之境,就算在大炼金纪元也是有资格站在金字塔顶端,历史投影可能带来的危险,他基本都有能力应付。他几乎把整个后半生都花在搜集和浮空城有关的历史资料上,所以,他的意识遨游并非漫无目的。

    “瓦法利安厅……”

    没多久,彭尔斯就找到了他的目的地。瓦法利安在古埃灵语中,是“众人探讨真知”的意思,根据他所知不多的信息,神罚之日来临时,德罗契家族的先祖,就进入了这个地方。

    三百八十二根石柱支撑的议事厅仍悬浮在空中,墙壁上永不熄灭的火光静静悬浮在硝烟中,一片死寂中,彭尔斯心生疑虑,在这种混乱的时候,这里可不像有人。但当他穿过硝烟,看到厅堂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时,他的心脏就砰砰跳动起来。

    “是什么让德罗契的血脉走向了覆灭,祖先……”彭尔斯呢喃着,他的心底藏着一抹不露形色的恐惧,他畏惧那个曾在历史中毁灭了德罗契家族祖先的原因,但为了德罗契的未来,他必须直面恐惧。

    怀着如临大敌的心情,彭尔斯抵达了大厅中央,紧接着,他愣在原地。没有所谓的敌人,也没有危险,他看到了一副极其和谐,也极其诡异的画面——大厅中央,穿着德罗契家族双头鸦长袍的族人,在圆坛旁围绕了六圈,足有数百人,垂首沉默。而一名老者正行走在族人之中,他的手掌每抚上一人的额头,就有一人瞳孔涣散,倒地身亡。

    彭尔斯震惊的数秒间,便又有两人死去。

    “你们在干什么!”他不禁大喊,对于此刻他有过诸多预想,却唯独没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为什么德罗契的族人,会像牲口一样围在一团等待屠杀?难道……是为了逃避神罚?不!唯独骄傲的暗影血脉不可能如此毫无尊严地放弃抵抗!

    彭尔斯的呐喊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那些投影仍在按部就班地履行业已既定的历史,一个个穿双头鸦长袍的族人倒地,最终像是铺了一层黑色的地毯,彭尔斯无力又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只剩为众人赐死的老人,还站在圆坛中央。

    “该……你了……”

    彭尔斯听到从遥远历史中飘荡而来的声音。

    一道模糊的亚麻长袍不知从何处现身,对德罗契家族的先祖说出这句话。

    “真的要这么做吗……乌洛波斯……”德罗契的祖先回应道。

    “……别无选择。”

    “不……”彭尔斯摇头,更像是对自己说:“没人该毫无意义地……死去。”

    茫然与恐惧在他胸中横冲直撞,他拼进一切,甚至不惜以波尔坎帝国的繁荣为代价,只为找到那个覆灭祖先的罪魁祸首。

    但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敌人!

    难道根本就没有敌人?不!那敌人究竟是什么,来自何处?

    一丝猩红的光芒不知何时缠绕在彭尔斯的身上。

    符腾堡的黑暗中。

    布兰德看着猩红光华驱逐黑暗,微笑道:“看来我们成功了,亲爱的埃里尔。”

七十二:原初教会离场

    暮光重新降临,照亮符腾堡的街道和浮空城光怪陆离的幻影,暗影若潮水般褪去的同时,血色光华也逐渐回到苏的体内。布兰德旁观着这一幕,眼神闪烁,暮光投射下,苏落在地面上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她的身体也随之扭曲,鲜红的血液溅射出来,像朵被揉碎的红玫瑰。

    显然,被血杯破除了超凡能力的彭尔斯败退之余做出了反击,而意识模糊的苏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

    “这可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啊,埃里尔……”布兰德惊讶地嘟囔着,动作却毫不犹豫,他迅速接住落地的苏,手指像手术刀般的划开苏的小腹,一道比血液更猩红的血光,从孕育胎儿的位置流淌出来。

    血杯即将易手,苏也将在彭尔斯的反击下丧命,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虽然这之前有些许波折,但眼下,衔尾蛇成了最大的得利者。

    但被血杯的力量灌入灵魂内时,布兰德脸色一变,如避蛇蝎般的往后退去,血色光华同时被他甩了出来,钻入苏的体内。紧接着,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在苏的身边,血光裹挟着一道若隐若现的魅影钻了进去。布兰德在裂缝出现时就试图阻止,但刚靠近苏的身体,裂缝就倏然消失。

    ……

    “这就是永恒不灭之火……”

    符腾堡贫民窟里的民宅里,隐修院院长拨开蛛网与尘灰,走向暗室中央。他捧起破旧的铁烛台,望着黄白色蜡烛上微弱却不灭的烛焰,眼里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他惭愧而感慨地说:“若非先人有如此大牺牲之精神,我们又如何能见光明。”

    “我一直觉得圣使徒只存在于传说里,而传说总是离我很远。”隐修院院长身边的年轻教士面露惭愧之色,他曾见过几次其他的圣使徒遗物,感受却远远没有这次直面圣灵尸烛来得强烈。

    “他们当然不是传说。”隐修院院长摇头道,“只是你我习惯于否认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所以就无法发现——就在我们的年代也并不缺乏圣者。”

    年轻教士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教宗大人的确智慧和博爱的确……”

    “是萨利斯特教士。”隐修院院长摇头笑了笑,指了指年轻教士的额头说,“不必过于小心了,在永续之境里的对话,是无人窃听的。”

    “我对教宗大人的尊敬对您一样都是发自内心的,老师。”年轻教士苦笑了一下,“不过我对萨利斯特教士的事知道得不多。”

    “因为你的关注点都在超凡者的圈子里。”隐修院院长说,“如果你在冈堡西城区长大,就会听到很多她的事迹。”他感慨地停顿了一下,“不是谁都能放弃追索超凡,去为普通人牟利的,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在超凡之路上的探索反而远超他人。”

    年轻教士疑惑道:“我听说教会里有人说她……对她颇有微词。”

    “所以说圣者总是不被同时代的人理解。”隐修院院长打开暗室尘封多年的窗牖,室外一片漆黑,唯有铁烛台在他掌心上光辉灼灼,不被彭尔斯的暗影所遮蔽,“萨利斯特没有触犯其他超凡者的利益,甚至她让出了是绝大多数利益,譬如……教宗的提名……但她的存在总会让人疑惑……”隐修院院长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我们例行仪轨,风雨不辍,聆听神语,攻研密文……如此,为升华而升华,是否误入歧途?抑或萨利斯特教士脚下的,才是捷径?”

    老教士低沉而沙哑的话语回荡在历史久远的暗室中,显然,老教士自己对此也有些迷茫,一旁的年轻教士自入教以来眼前只有坦途,前辈的动摇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不由脸色发白,张口欲言,却像被施了缄默术式一般,没能说出半个字。

    作为解惑传道之师,老教士一般会在这种时候为年轻教士拨开迷雾,但这时他却也保持了沉默。良久,年轻教士终于明白过来:“难怪萨利斯特教士那样的人也会受人中伤。”

    教会之所以拥有跨越诸国国境的凝聚力,其重要原因之一便在于——教旨从来是崇高且被人毫不怀疑地遵奉的。教宗与诸位大主教不会放任不同的声音出现在教会中,好在萨利斯特教士只是专注于向普通人行善,而且睿智地与权力保持了足够地距离,她的在世俗世界中积攒地声望,并不会有效转化到神秘学界,所以,那些认为她有威胁的人,只需要对她在超凡圈子里的声望稍加遏制,而勿需采取更激进的行动。

    年轻教士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深入思考,毕竟,萨利斯特教士能威胁到的人在教会内屈指可数。

    恰好这时,外界的变故让年轻教士移开了注意力,暗室的窗外,暗影正急速消退,他见到了一闪而逝的血色光芒。

    “历史回到正轨了。”隐修院院长看着窗外说。

    “衔尾蛇没有欺骗我们。”年轻教士看着铁烛台,按照衔尾蛇提供的线索,他们找到了历史上圣灵尸烛的所在之处,如果以这件圣遗物为基准,用灵魂力构建一件模具,原初教会就能在表世界制造一件圣灵尸烛的仿品,他问老教士道:“我们是继续掺和德罗契家族的事,还是履行承诺?”

    “告诉其他教士们,离开这里吧。”隐修院院长说,“既然衔尾蛇证明了他们可能持有圣灵尸烛的真品,我们就为这份定金给出诚意。”他顿了顿,“放心吧,虽然谎言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件事上,他们不会轻易和我们撕毁合约,毕竟,追捕玛丽·艾尔的事,我们还会跟他们有些合作。”

    年轻教士闻言揉了揉太阳穴,嘟囔道:“我们还得给炼金协会一个交代。”

    “把这件事留给其他人苦恼吧。”隐修院院长笑了笑,“他们不会太难打发的,马格努斯和荣格说炼金协会进入永续之境只是为了阻止衔尾蛇得到贤者之石……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不加掩饰的谎言了。他们的目的可没这么简单。”

七十三:引路

    雷看着暗影与血色一同消褪,知道关键时刻已经到来,一切看起来都符合历史,血杯教的圣女驱逐了暗影,现在,彭尔斯已无藏身之处。

    “我以为守界者都像你一样排斥超凡能力。”雷看着远处从半空中坠落的苏的身影说。

    “她不认可我们的观念,严格来说,她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而不算守界者了。”苏收回看向半空中的目光,雷厉风行地奔向德罗契家族地府邸,“跟上,彭尔斯可能会故技重施。”

    “她似乎出了点意外。”雷跟上科雷亚地脚步,奇怪道:“你好像没有帮她的意思。”

    “她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科雷亚头也不回地回答,“而且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

    雷愣了一下,没再追问下去。这时科雷亚猛地提关注脚步,前方影影幢幢,一些风格古老的石雕和建筑物零星分布在街道中,石板路和台阶错综复杂,交叠混乱,看起来十分诡异。

    科雷亚迟疑了一下,马上判断出眼前的情况,彭尔斯的能力被破解了,但神罚之日的历史投影降临并未受到影响,里表世界的重合愈发严重了,要接近彭尔斯,就不得不跨越这些临时形成的“断层”。

    “小心点。”女剑士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就闯入断层之中。

    雷暗道一声鲁莽的家伙,也紧随其后。他刚踏入断层,眼中的世界就变了模样,脚下不知何时已是一片翻涌的云海,街道成了悬浮的石板,正一块一块往下坠落。科雷亚像母豹似的在石板上敏捷跃动,雷也跃上破碎的空中石板,心中惊讶于埃灵时代的炼金科技的同时,眼角捕捉到一抹暗红色血影。

    血杯!

    雷还没来得及惊讶,女人的嗓音就传入耳中。

    “你还是这么无情……姐姐。”

    苏·埃里尔的身上血焰燃烧,整个身躯犹如红玛瑙般晶莹剔透,科雷亚惊讶问道:“你怎么了?”

    “彭尔斯的反击可不好受……”苏苦笑一声,“我被人利用了,我不该相信衔尾蛇的家伙,布兰德趁我虚弱的时候想要抢走血杯,我只好放弃了我的身体。如你所见,”

    “你……”科雷亚蹙起眉头,“离开**的灵魂可没办法长久生存。”

    “所以我只好躲进断层……你我见面的的机会可不多,姐姐。”苏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她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谁干的?”科雷亚低声问道。

    “衔尾蛇的人。”苏说,“怎么。你要帮我报仇吗?”她的目光越过科雷亚的肩头看向身后的雷,“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居然找到男伴了,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我们只是恰好同行。”科雷亚简短地打断苏的话。

    历史上的埃里尔却没有移开打量着雷的目光,“奇怪,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雷心底稍微紧张了一下。他进入永续之境时出现了意外,灵魂记忆药剂的失效导致他仍保留了自身的面容,虽然只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但为了防止被其他降临者认出,他抵达符腾堡的路上,就对自己进行了些许乔装。眼前这位血杯教圣女的反应让雷有些担心,她是否与降临者有些关系,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我们没有见过,不然我一定会对你的容貌印象深刻。”

    科雷亚看着亲人失去**的灵魂,不由攥紧了拳头。但意志坚定的女剑士纵使对自己的生死亦可坦然视之,她并未因此动摇自己的目的,如同战场上同袍在身边死去,纵使哀恸也只能留在战争结束之后,她果断的说:““我很乐意跟你叙叙旧,苏。但我现在得赶去阻止彭尔斯。”

    “痴心妄想。”苏摇了摇头,“好吧,从没有人能改变你的愿望,就算你坚持要去送死,我也会帮你。”

    科雷亚挑了下眉,“你要帮我?”

    “别这么惊讶,难道我不该帮你吗。凭你自己的话,连穿越这些断层都费劲吧。”苏说着转身向断层深处走去,“跟我来,我时间不多了,血杯的力量很不稳定,我随时可能和它一起沉睡。”

    科雷亚只犹豫了半秒,回头看了一眼雷示意他跟上,自己便跟上了苏,忍不住问道:“血杯,它能保存你的灵魂?“

    苏不置可否,“我没有选择了,至少因为它,我现在还没有灵魂崩溃。”她说到这里,又回头看向谨慎地保持着沉默的雷,停了下来。

    “我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她说。

    苏的举动让科雷亚感到莫名其妙,雷却隐约能猜出些头绪——恐怕历史上也曾有人与科雷亚同行,而此时的历史发生了变化,同行者被他取代了,于是在永续之境意志的作用下,苏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你刚失去了身体。”雷引导道。

    “也许……”苏蹙了下眉,转身继续引路。

    一行三人在光怪陆离的符腾堡中穿行,越过表世界的街道和断续错综的断层,避开古代人的幻影,二十分钟不到,一座沉浮在暗色深渊里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彭尔斯那家伙,把整个家族都藏进了断层……”苏站在门外,回头对雷与科里亚说:“我没法帮你们走下去了,那里面是彭尔斯的领域,一旦他发现我,我完全没法抵抗。”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科雷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谢谢你,苏。”

    “犯不着用可怜的眼神看我。”苏玩味地勾起嘴角,“我只是失去了身体,也许还能借血杯复活,而你立刻就要去送死。”

七十四:遇刺

    “历史回到正轨了。”戈尔曼·瓦伦达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对马格努斯说。“我们还要继续阻止衔尾蛇吗?”

    “没有必要了,教会耍了我们,荣格会让他们给个交代的。”马格努斯摇了摇头,进攻宴会厅是对历史的严重侵犯,炼金协会没能改变历史,永续之境的排斥却不会手下留情,现在炼金协会仅剩两人还留在永续之境中。他看向戈尔曼,灵魂记忆药剂给这个男人幻化出一张有着红色酒糟鼻的凶悍脸庞,但他的气质还是那样处变不惊。

    戈尔曼的姓氏是瓦伦达,瓦伦达是真正的贵族,是斐列帝国的“荆棘盾”,出过三任帝国元帅。在斐列帝国民众眼里,这个姓氏代表骄傲与悍勇,马格努斯与一小部分人则知道一个秘密——若循着瓦伦达家族的血脉向上古追溯,则能看到埃灵时代某位贤者的背影。

    瓦伦达家族中,只有极少部分人觉醒了血脉中的力量,戈尔曼就是其中之一,而这种力量与德罗契家族还有些许渊源。看着站在暗影之下的戈尔曼,马格努斯不禁想起了几月前被灭掉的达诺切利特家族。两大贤者家族曾经执掌浮空城的昼夜交替,“灯”的后裔至今仍是帝国支柱,而“影”的后裔纵使改名更姓也难逃灭绝的命运。

    “那接下来怎么办?你给我保证过,我不会为此行后悔的。”戈尔曼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出来,他对“教会的交代”这件事不太感兴趣。事实上,身为瓦伦达家族成员的炼金协会会员戈尔曼向来是中立派,他从不参与派系争斗,只专注于炼金学的研究。

    “我们早已做好失败的打算,毕竟历史难以改变,不然我也不会邀请你过来。”马格努斯说,“现在我们要换个目标了。”

    “和衔尾蛇一样,争取贤者之石的线索吗?”戈尔曼顿了顿,“这希望很渺茫,衔尾蛇之所以不惜代价开启永续之境,他们一定是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关键信息,对我们来说,就算侥幸能在彭尔斯那儿得到贤者之石的下落,但一千多年前的线索,恐怕早已过时了。”

    “不,不是贤者之石。”马格努斯摇头,“我现在要向你提供一份情报,你要保证不能外传,并且将它当成你的魂所所在之处那样守秘。”

    戈尔曼微微一怔,点头说:“我保证。”

    “这关系到炼金协会初代会长索尔·法罕的一份笔记。”马格努斯郑重道,“笔记中记载,他的老师曾在这段时期进入符腾堡,并且和天火的降临以及贤者之石的失落有直接联系。”

    戈尔曼惊讶地挑起眉毛道:“怎么会?我记得索尔是在新历252年创立了炼金协会,那距离现在还有四百多年。”

    “索尔在不死药的研究上颇有造诣。”马格努斯道,“他去世时年龄是二百九十七岁,而他的老师可能活了更久。”

    “看来要是我不参与这次永续之境,我就永远听不到这些秘密了。”戈尔曼说,“我们要做什么?”

    “找到索尔的老师。”马格努斯顿了顿,“弄清他的来历,名字……我们需要知道初任会长的升华途径,他留下了大量药剂配方和特殊阵式,但那些东西的使用条件很苛刻,那其中包括一种稳定的‘不死药’,能让普通人寿命延长几乎一倍,但药剂配制者似乎得同时身兼十多种超凡能力才能配制成功,以至于几百年过去了,他留下得那些知识还没发挥作用。现在斐列帝国的局势很紧张,我们需要这些知识。”

    戈尔曼思索了一会儿,说:“所以你能找到索尔的老师,就能弄清他的能力来源?”

    “不失为一条线索。”马格努斯回答,“现在虽然暗影消褪了,但德罗契家族内部仍是彭尔斯的领域,而你的能力可以避开彭尔斯的感知,进入德罗契家族府邸以后,你只需要保证自身安全,尽可能观察到和那个人有关的更多信息,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做到。”

    “我的确有点兴趣了。”戈尔曼看向不远处那片阴影说道。

    ……

    书房里,彭尔斯缓缓抬手拭去额际的一丝冷汗。那来自入侵者的血色光华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但他的确为刚才所见的景象而感到茫然而恐惧了。

    德罗契家族的先祖竟然不是亡于敌人之手,而是自甘灭亡……彭尔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甚至感到有些愤怒,他视若性命的骄傲竟然被先祖主动抛弃,这让他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心底的冷静告诉彭尔斯,事情没那么简单。德罗契家族的先祖如此举动必有原因,但究竟什么原因会让他们自取灭亡,彭尔斯却没有丝毫头绪。

    他眉头紧皱,低声道:“格尔高。”

    头发花白的管家推门走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大人。”

    “现在符腾堡外的情况怎么样?”

    “几乎所有行省都失去控制了,人员伤亡没法统计。北方人已经开始侵略,这是现在的边境布防情况。”

    管家诚实的话直接刺中了彭尔斯心中的负罪感,不过从决定重现历史开始,他就对目前的情况做好了心里准备。管家走上前来,呈上地图时,彭尔斯摆了摆手,“这些东西该让王都的人去研究。”

    管家的动作并未停止,这让彭尔斯感到了一丝怪异,但尚未完全冷静的状态让他反应慢了分毫,刹那间,管家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柄匕首刺过来。彭尔斯眉头一皱,身体迅速淡化,融入书房的暗影之中,管家收回匕首,看着匕刃上的一线血迹笑了起来。

    “你是谁?”

    彭尔斯冰冷的声音从暗影中传来。

    “这可是个秘密,除非你用贤者之石来换。”头发花白的管家口中传出的是布兰德的笑声。

七十五:影子

    彭尔斯没有料到,有人能在暗影之中伪装成他最亲信的管家,并成功伤到他。潜入暗影的第一时间,他感到自己左腹处的伤口有些异样。超凡者如他这种层次的,世界上已很少有毒药能影响到其身体与灵魂,但此时,彭尔斯的确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逝。

    “这刀刃曾经杀死过一位贤者。”管家握着短刀说,“今天你要步其后尘了,这是时间之毒,无药可解。”

    “你会死在我之前。”彭尔斯冷冰冰地吐出这句话,他话音刚落,管家身边的暗影就涌动起来,无数手脚将管家拉进影子里,密集的切割声不断响起。

    一瞬间,管家就四分五裂,他的头颅落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地微笑起来,阴森森地说:“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吧,彭尔斯,我会从你的尸体上取走贤者之石。”

    说完这句话,管家的脸灰败下来。

    彭尔斯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出来,他按着左腹,打量管家的尸体。生命力的飞速流逝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时间之毒……”他低声自语,拿出影鸦纹章看了一眼,纹章上的紫色宝石光辉幽暗。

    他叹了口气,坐在书桌后方,让身体深陷在椅子里,重现历史的徒劳收获让他开始觉得自己错了。他的所作所为直接导致了数以万计的人失去生命。

    这种力量果然不该被任何人掌握,彭尔斯想起了故人的话,那个指引他找到这块贤者之石的人曾再三告诫他不要使用贤者之石的力量,而他违背了诺言。现在,他身中剧毒,甚至有被夺走贤者之石的风险。不,绝不允许!

    彭尔斯此时已深知其中利害,贤者之石在他手中已造成莫大破坏,若落入歹人之手,那将是更多人的灾难,他闭上眼睛,德罗契家族府邸范围内的情况在他的感知下分毫毕现。

    已经有不少人潜入了进来,不用想,他们的目的都是这块石头。

    没时间分辨善恶了……彭尔斯心想,对此时走进了德罗契家族的人,杀死他们是最好的办法,他得在毒发之前完成这件事,才能保证贤者之石的安全。

    ……

    “居然没有任何守卫。”

    科雷亚望着空荡的长廊,从进入德罗契家族开始,她就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偌大的德罗契家族,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彭尔斯在重现神罚之日前,把大部分家族成员都转移到了其他地方。”雷说,“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险。”

    科雷亚闻言讥讽道:“原来他还知道珍视生命。”

    她说着走过长廊,长廊尽头的两边摆着两个铜质火把架,橘红色的火光在幽深的宅邸中摇曳不定。前方是一个大厅,厅里摆放着的桌椅盔甲等物的影子在火光下摇晃。

    雷看着这些影子,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他走在科雷亚的身边,经过一具盔甲,危机感忽然爆发了,他猛一瞥眼,见到地上盔甲的影子不知何时竟举起了长剑,朝科雷亚的影子刺去,而盔甲本身却毫无动静!

    “小心!”雷低喝一声,伸手去拉科雷亚。

    科雷亚的反应却比雷更快。

    在雷出声提醒之前,她就拔出了绯霓翗斯,头也不回地挡在身后。“铛”的一声巨响,地上那具盔甲之影的长剑被科雷亚挡开。光影一晃,盔甲的影子恢复原状,拄剑静立,但盔甲手中拄着的长剑上咔嚓一下,崩开了一道口子。

    “令人惊讶的警惕性。”大厅里突然传出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但你们恐怕要在这里止步了,如果你们继续深入的话,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

    “我们是来拜访影鸦大公的。”科雷亚看了一眼那具盔甲,朝着大厅深处说。

    “我会保证彭尔斯大人不会受到任何打扰。”黑暗里的声音说,“离开这里,立刻。”

    “抱歉。”科雷亚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冲进大厅。

    幽暗的火光映照下,隐约有影子出现在科雷亚脚下,科雷亚仅用余光注意,不时朝身边的空处劈砍,格挡,空气中却发出铛铛的兵刃交击声。不断有影子冒出来攻击科雷亚,却被科雷亚自己的影子滴水不漏地挡开。

    雷暗自咋舌,他知道女剑士技艺精湛,却不知道她用剑时连自己影子的动作都能如此精准把握。雷没有犹豫,立刻跟上了女剑士的步伐,那些围攻女剑士的影子有一部分开始攻击雷,雷学着女剑士应对影子的办法,挡开了几次影子的攻击。

    一般来说,四阶超凡者不可能应付得了三阶超凡者,好在此时科雷亚吸引了那个藏身在暗处的守卫者的绝大多数攻击,而雷只需要应付其中一部分,加上异常的灵魂质量带给他的危险直觉,才让他能勉力支撑下来。

    但雷没有女剑士那样的剑技,狼狈应付几次攻击后,他就被划伤了大腿。好在这时女剑士已冲进大厅,绯霓翗斯寒光森然,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架在一个老贵族的脖子上。

    老贵族穿着德罗契家族标志性的黑色长袍,胸口戴有元老纹章,打扮一丝不苟。利刃在喉,他感叹道:“了不起,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轻松就打败我的人,但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他平静而坚定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骄傲。

    老贵族的神色让科雷亚眉头紧皱,她冷冷道:“别自我感动了,老家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牺牲的东西德罗契家族永远都无法偿还。”

    老贵族闻言面露愧色,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等死。

    “带我去见彭尔斯,他必须立刻制止这场灾难!”科雷亚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愤怒逼迫道。

    这时暗影中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但觊觎贤者之石的你们,要先付出生命。”

七十六:数沙者

    突如其来的声音汹涌地压了过来,雷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起来,就像是老鼠听到猫叫,他灵魂深处的恐惧被勾了起来。说话的人属于更高层次的生命,雷下意识就明白了这点,同时他心中对这不速之客的身份也有了答案。

    彭尔斯·德罗契!

    雷没有料到,自己刚进入德罗契家族,就见到了这个这段历史的主角,彭尔斯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的灵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科雷亚却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对那声音的方向说:“我们为了见你不惜冒着灵灾穿越了大半个波尔坎帝国的疆土,你难道连听几句话的时间都要吝惜吗?德罗契大公。”

    彭尔斯化身在暗影中没有露面,因为布兰德的偷袭,他原本打算杀死所有入侵者来保护贤者之石,但眼前这个女剑士却有些特殊,彭尔斯发现,她身上并没有丝毫里世界能量的波动。

    这给了科雷亚说话的机会。

    “你是什么人?”彭尔斯问道。

    “我来自北方。”科雷亚说,“你应该知道守界者。”

    对埃灵时代研究颇深的彭尔斯的确听说过这个古老的名字,但那只是古代文献里顺带一提的几处闲笔,所谓的守界者的存在,对这个炼金术士的世界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这倒是给这个女人一个活命的理由,毕竟就彭尔斯所知,守界者排斥一切和里世界有关的力量,贤者之石也被他们认为是不应该出现在世间之物。

    “立刻离开这里,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时间从彭尔斯的伤口里飞速流逝,他不留余地地说。

    “我来这是为了阻止你,彭尔斯,你不该滥用贤者之石的力量,现在它已经酿成了灾难。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影之贤者的后裔绝非草菅人命之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局势已经不在你的控制之中了吧。”面对一位在世的贤者,科雷亚说话时也没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你的高见呢?”彭尔斯说,“以你地高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封印贤者之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得上忙。”科雷亚无视彭尔斯地冷嘲,毫不犹豫地说。

    “所有人都想得到贤者之石。”彭尔斯沉默了一下,“进入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但谁能保证,贤者之石落在别人手里,情况会比现在更好?先祖的庇护让我能时刻克制**,所以我有资格使用它,只是……”他像是在对旁人说,又像是自语道:“只是,出现了一些意外。”

    雷发觉彭尔斯的语气越来越漠然,他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情况,元素掌控者的能力让他对空间里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大厅里的暗影似乎有些不稳定。渐渐的,雷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那是他刻印的影鸦纹章传来的联系。

    雷用来刻印进入永续之境的古物,就是彭尔斯曾佩戴的,那块曾经作为贤者之石载体的纹章。

    此时,这枚纹章的完整体,就被彭尔斯带在身上。

    雷的灵魂深处,激动的情感怦怦跳动起来。他本以为这次进入永续之境后,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得到贤者之石的消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此时,他真的接近了贤者之石。他顾不上参与科雷亚与彭尔斯的交流,仔细感受影鸦纹章传来的联系,忽然,在暗影之中,他看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

    那影子只是一闪而逝,雷却见到了一线暗紫色的光辉,这光辉仿佛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只是瞥见一眼,就让雷的灵魂出现了片刻的不稳定。

    “你看见了我?”

    忽然,彭尔斯的声音像是在雷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雷被贤者之石搅乱的心思彻底清醒起来!

    彭尔斯发现了他的窥视!

    彭尔斯冷冰冰地打量着那个始终保持沉默的黑发年轻人。

    异常纯粹的灵魂……这让他有些惊讶,但怎么看,这都只是个低微的家伙。然而这个实力低微的家伙,竟然看见了化身为暗影的他?

    彭尔斯立刻想到了刺杀他的管家。

    暗影涌动了起来。

    “我差点再度相信你们的伪装!”

    一瞬间,雷感到自己向下猛坠。

    他坠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的背影,一时心中茫然。

    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自己的背影?

    最后的意识中,雷听到了科雷亚猝然又立刻沉寂的呼喊。

    冰冷,黑暗。

    ……

    潮汐涌动,在冰冷的水里随波逐流的雷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已经被排斥出了永续之境,他此时身处的地方,就是他进入永续之境时曾来过的交界处。

    刚回过神来,雷就立刻检查自己的灵魂,发现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之后,庆幸之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都已经接近贤者之石了,可惜。“

    雷回想着自己在永续之境里的最后一刻。

    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贤者的可怕,他只是窥视了一眼,就立刻被彭尔斯发现,并且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杀死。回想起来,他最后的意识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彭尔斯似乎把他变成了影子。

    雷后怕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次进入永续之境里没能得到贤者之石下落的线索,至少,和那位守界者女剑士同行时,他知道了不少上古秘辛。

    想到这里,雷忽然有点怀念科雷亚了,二人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但作为降临者的他,和这个历史人物就再不会有交集。

    “我被彭尔斯杀死……她也不会幸免。”

    雷在心里为科雷亚追悼了片刻,便准备穿越这永续之境和现实世界的交界处。

    雷在冰冷的河水里穿行,忽然发现身边涌动着些许淡金色流沙,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来。”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雷愣了一下,便想起来,他进入永续之境时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

    “你是谁?”

    他想发问,发不出声音。

    意外的,他竟然得到了回应。

    “数沙之人。”

    雷没法辨认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但那些淡金色流沙却隐约指引出了一条道路,他顺着流沙前行,身边涌动的水流中无数光影变幻,他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一闪而逝的画面,这些画面里他看到了亚姆林村的矿洞,埃德蒙兹的尸堆,还有浮空城幻影降临的符腾堡,以及熊熊火焰。

    这是历史的轨迹,是永续之境的本源,无数闪逝的画面让雷有些迷失了,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你在哪?”

    那声音从极遥远处传来。

    “历史依托时间,我在时间之外。”

    雷忽然见到前面有一道庞大的黑影。

    暗礁……他想起进入永续之境时听到的声音。

    溺水者因暗礁头破血流,也能借它跃出水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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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手记介绍:
穿越成魔幻蒸汽时代的一名炼金术士,获得了一块能够推演改良炼成阵的翠玉石板。
杂质率1.5%
预计完成度66% 
修正中……
提纯灵性媒介……
改良炼成阵……
修正完成!
炼金完成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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