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要下雨鬼要吓人
零点一过，现在已是清明了。
清净寂灭，明发不寐，还真是应景。
更应景的是，这还雨纷纷了起来。
“要吐了，哪的死人味？”
凌央这么说完，肚子却叫了一声，在这一片旷寂中就算蒙着肚皮也格外清脆。
她过于苍白的肤色和夸张的大眼在清明的夜里看来越发惨淡，长长的黑发胡乱用发带束了搭在脑后，已经被夜雨打湿。虽然身上穿着笔挺的制服，人却站成了弧形，仿佛把脊梁忘在了宿舍，配合着一头及腰青丝，远看着倒像是一棵风雨中飘摇的病柳。
总之毫无生气，好像她的搭档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活物，而她不是。
所幸她的搭档心理素质特别好，并不觉得半夜和这实景鬼片般的人出来有什么不适。蒋迫不同于凌央，长了一张老天赏饭的脸，尽管此时看着有些严肃，却也还是惹眼，肩平腰直腿笔挺，制服于他就跟长在身上似的，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他下巴抬了下，凌央朝搭档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个人吗？”
那当然是个人，还是个死人，不然也不必派这俩出场。
这个月他们队轮休，本是已经倒头大睡的时间，非要出来走任务，实在不情愿。
谁叫他们是基地唯一一支仅出两人就能对付这种情况的特殊小队呢？
凌央不情愿地向里挪了几步，脚步踩在浅浅的积水上，声音涩得人。眼前这两栋建筑挨得很近，之间是条两个人搂着走都会嫌挤的小巷，巷子尽头躺着他们此番前来的目标。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目标的牺牲品。
“唉？这好久了。”怪不得这么臭，就算是这地方处于市郊这么宽广的场地，味道也得散不开，偏偏她这时候还能感到饥饿。地上的尸体已经变样了，好歹巷子里没有光照，只能看出来肚子破开了，血水和脏器之类的倒辩不出来，已经黏在了一起。
对一个九阶的人来说，这也不算特别可怕，毕竟她有过在一村子的巨人观里找生者的经历。
凌央把扫描痕迹的仪器打开往上一抛，由它自己开始工作。她蹲下来想看看仔细，手刚一掐，死者的脸连着脖子上的一块肉一起掉了出来。
因为地方太挤，蒋迫蹲不下来，只能用一种【你有毛病吗】的眼神盯着凌央，从与此人共事的那天起，蒋迫对这位同僚的嫌弃从来没有断过。
“我饿了，搞点事恶心一下自己。”她稍微有点尴尬，想了想把手往搭档的裤腿上一擦。
蒋迫也不介意，打开手电照了照，“嘴把门，死者为大。这么多天才被发现，虽说是在市郊，也是我们做的不够。”
被打了光的尸体终于具备了恐怖片的效果，苍白中发着青紫，明明还是尸胀的状态却莫名透着了无生气的干瘪，雨点打在尸身之下的那摊积液上，连味道都越发难以忍受起来。
凌央把脖子往外套里一缩，站了起来，手掌摊开收回扫描的仪器，“那你是在基地呆久了不谙世事，就算是市区，也多的是酿到味儿够了才被发现的死人。再说，这也算我们的？这不是后勤组的事吗？”
“一样都是基地的事，你还分里外吗？”蒋迫同样受不了这味道，招呼她往外走。
我分，凌央把双手抬了抬，她正戴着特殊材质的镣铐，搭档背对她，没反应，她便无趣得再晃晃脚上的，听了个响。
还抓在手里的仪器这时候得出了探测结果，“无可见踪迹，你觉得是编号几？”
蒋迫摇摇头，“要又是新品种也可能的。”
“玩不起，我越来越不中用了，怎么小怪兽倒是年年升级？”出了巷口的她狠狠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咱未亡先圣的梦魇还和时代接着轨吗？”
“尸体确认了，未发现异兽。”蒋迫不理会她，手摁在通讯耳机上与基地联系。
凌央兴趣寥寥地等着蒋迫给基地简报，杵在一边打量起他来。雨下得不急，但雨点还挺大的，他没有刘海，雨滴落在额头，又滑到了眼睫毛上，刺溜一下跃出去，打得半湿的蒋迫照样是尤物一般。
唉，老天实在是不公，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生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天打理过自己的人，偏偏怎么糙怎么好看。
咽了咽口水，肚子饿，心上也饿，这基地生活真是修炼啊。
认真汇报的搭档垂下眼眸瞥了她一眼，凌央把脸别开，蒋迫顺手拉起她制服的帽子，给她兜上了挡雨，“准备诱捕。”
点点头，她本着时有时无的职业操守，最后再环顾了一遍周围。虽然尸体在这里，但肇事的生灵就不一定还在原地了，不过这边已经是永昼影响范围的末尾，能出现的东西不会太多太大。
因为异兽的情况还未被市民所了解，这种事情得等入了夜才展开，而且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怪物跑到市区里。大动干戈派一拨人过来引起注意，显然不利于维持基地与市民岌岌可危的和谐关系，此番基地就派了两人来，找不到便诱捕，对此他俩早就驾轻就熟。
诱捕装置才刚打开，凌央抬手突然扣住了蒋迫的手臂，这仅仅是为了掐点油，虽然没料到才刚开始诱捕异兽就来了，倒也不是什么需要太惊讶的事。
空间在距离他俩十米左右的地方破开，可出来的却不是长着血爪獠牙的异兽，而是基地女神董孝莲。
忍不住心里骂了句娘，凌央看着那软软的室内拖鞋哒哒哒踩过空旷的地面，积水一半溅了出去，一半又渗进鞋里。董孝莲跑得有些慌忙，往蒋迫的方向不小心就要摔倒。
“哎哟喂。”别的不会，英雄救美很是应手的她抢先跨了一步扶住美人。董孝莲身上仅一件低胸的吊带睡裙，头发有点乱了，其他方面则依旧无懈可击。
蒋迫，本着同董孝莲青梅竹马的良心，看都没看一眼，已经跑出去了。
“啧啧啧，你看看他。”情势不明之下也不忘插科打诨，是凌央的处世之道，她刚好比董孝莲高了几公分，这个俯视角度完全挪不开眼。这裙子是蓝色的丝绒质地，领口开得有些低了，透着股淡淡的香气。基地门面果然好看，仙姿玉质，细看诸处好，可以想见蒋迫每日的视觉盛宴。
她扶着美人站好，“离开他吧，我偷鸡养你。”
一脸懵逼的董孝莲眨了眨眼，惊魂未定，那边的结界里没有异兽跟着跑出来，咻一下，空间闭合，蒋迫皱着眉头转向这边，想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董美人顿了一秒才开口，“凌队长，快跑！”
嗯？
“是你快跑，我的乖乖，办正事呢。”凌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下得大了。
啊不对，跑不了，诱捕装置一旦开启，结界都是有来无回的。
这句娘不小心骂出了口，惹得基地女神一愣，她回过神来抓住凌央，这小手娇柔，冷冷夜雨中还透着一丝温暖，“凌队长，不是已知异兽，是新品种！”董孝莲说完，回头看她的竹马蒋迫走回来。
凌央瞬时间脑子一卡，内里只留下一小部分居然在叫嚣着：天啊董孝莲这么好看你还怎么跟她抢蒋迫？
她先一步上前迎了蒋迫，上手一扯，把他身上的制服脱下来，回身往人家美人胸口递，“你先穿上。”
董女神接过衣服，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吊带裙就跑了出来，小脸羞红，被苍白发青的某人一衬，越发貌美，熠熠生辉。
这红白二者的箭头所向之人，得知诱捕的是新品种后，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还笑道，“你怕什么，你一个九阶。”蒋迫说完，抽刀在手，这里临近市区，用冷兵器不容易造成误伤。
“大佬，这小娇妻在那里，你不觉得没事。”被瞪了一下，凌央识相地住口，这蒋迫有两面人格，上阵模式的他是调侃无效的，一点也看不出他平常又是另一副面孔。
凌央往后一退，轻轻撞上董孝莲的温香软玉。
“凌队长你不要乱说......谁不知道他......”女神冷得话都说不全了，长得好看的人连淋了雨都那么相似，楚楚动人，好想对她伸出魔爪。
可这情境实在是令人郁结，凌央的魔爪停在半空，忍不住问，“大小姐你说你跟这添什么乱啊？”她把镣铐间连接的链条比在脖子前，一副想要原地自缢的模样。
“你为什么还戴着这个？”董孝莲穿着过大的外套，整个人缩在衣服里。她不是战斗队的，无法理解把自己吓得要死的这个消息，两个人为何接受得这么淡定。一般基地应对新品种，都会派上整个正规队伍，因为每种异兽都各具特点，特别是近年来的新品种更是越来越难对付。
这局面显然是个阴谋，为什么他们都不皱一下眉头？
“你这样怎么使用攻击结界？”董孝莲无法安心，又问了一句。本来结界手身上的特异能力仅能在基地防线内正常发挥，往南效用便会降低，过了希凉古城就是无效。可近来出现了好几宗线外异变的案子，基地临时决定在原因未查清的境况下，所有结界手出勤市内都需要配戴特殊镣铐。
但此处是市郊，她本不用佩戴这玩意，偏偏凌队长其人乖戾，说基地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自己，还是到哪都带着好。
凌央笑笑指了指前面的人，“呐，我的攻击结界就是他。”
蒋迫转过来，因为长了一双大眼，他平常并不喜欢完全睁开，总是这副半眯的样子。“你待会别出手。”
这话什么意思，“我都这样了。”凌央晃了晃手上的镣铐，“我也得能出手不是吗？”
蒋迫叹了口气，伸手扣住那链条把凌央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卸了吧，新品种，上点心。”
镣铐少女摇摇头，“市郊耶，你不怕我暴走了去市区危害无辜市民吗？”她回头看了一眼基地女神，“我第一个把她......”她压低声音，双手比了个蹂躏的手势。
蒋迫彷佛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别人，“你跑过来干什么？”
董孝莲心里委屈得紧，明明是紧张这人才不顾一切地跑来，可他现在才知道看自己一眼。
“呐，人家不是担心你吗？”凌央见董孝莲小脸窘迫，便冲蒋迫撇撇嘴替她解释一句，又忽然来了兴致，“啊，我有一个宝贝给你看一下！”
第2章 宵夜就要草莓爆浆
说完凌央就领着董孝莲往巷子里去。
蒋迫知道这家伙的恶趣味，本想开口劝一声，可又觉得吓吓董孝莲也不错，起码确保她以后不会再随便闯入不该来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声尖叫从巷子里荡出来，然后是董孝莲断断续续的求饶，“不不，不看了，啊啊你别凌队长你别拉我，我害怕，我害怕啊！”
发小给人吓成这模样了，蒋迫却一心想着新品种怎么还不来，来几个？厉不厉害？他看向不远处的诱捕仪器，那玩意适时地闪了两下，接着空间就在蒋迫左边张开。
出来的竟然是编号五，别说新了，编号五简直就是过季款式，蒋迫一脸失望，居然把刀收起来了。
本来这里处于边防线内，不同于线外，异变出现在重重守卫之后，本就不寻常，还出来了编号五这种虽说卖像不是特别狰狞，但体型巨大的家伙，实在可疑。
刚踉跄着跑出巷子的董孝莲瞧见这庞然大物又是一声惊呼，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什么时候陷入过这种前有怪兽后有死尸的境地，直接愣在原地无可适从。
凌央这贱兮兮的性子看到美人这副模样简直就要抬手鼓掌，给了蒋迫面子才忍住了挪到建筑门前的台阶坐下。
搭档殴打小怪兽的画面她看了上千次，卖相再好也提不起兴致。再说蒋迫不让她出手，来的又是编号五这种攻击性不强的怪怪，她打着呵欠眯着眼，只想赶快收工回去吃宵夜。
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点了个草莓爆浆的蛋糕。
董孝莲则不同，她完全没有上过战场，这一对一的小场面于她来说已经很凶险了，小美人紧张到手掌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两只眸子竟然要滴出泪来，这画面显然比蒋迫更吸引凌央的注意。
她来了兴致，学着基地女神顾盼生辉的模样把脖子一伸，想要照着演一把望夫的样子，却没想这一眼望出了奇妙的景象。
“速战速决。”她摁着耳机说完，站起来，回头吩咐微微颤抖着的董孝莲，“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蒋迫本是闭着眼拿编号五悠哉游哉地练着闪避，毕竟异兽不是天天有，逮住一个是一个，这种练习比全息模拟的体验要有用多了。他手脚颀长，天生机动性要比普通人差一些，经年苦练才有了如今这番行云流水，形成了一套只有手长脚长的人才能运用自如的作战方式。
凌央平常是个大话痨，她如果简短说了什么，必然是需要重视的。蒋迫睁开眼，把刀重新拎了出来，踩着小怪兽的肩膀一跃而起，双手抵着刀往下送进了编号五的脊椎，然后稳稳跟着倒地的异兽下落，停在它的肩头，抽刀往外撒了一拨血。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凌央娴熟一躲，完美闪避，倒是董孝莲脸上给溅了几滴，竟生出更为柔弱可人的意味来。
“你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呢？”凌央三两步上了编号五的尸体，凑过去压低声音，“首先，你觉得基地谁想搞我们？”
虽然执行任务中出现点与预期不符的幺蛾子也属正常，但只派两个人出来刚新品种这种纰漏，不该有。
“是搞你，不是我们。”蒋迫指了指搭档的镣铐，这种针对他们结界手的玩意，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凌央本人准备的，其他结界手的危险性，远不如这个整天发表有毒言论的九阶长官大。
凌央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呐，董孝莲来通知我们的，她肯定是晚上寂寞了想你了又发现联系不到你......”她越说越小声，侧过脸躲过蒋迫的凉飕飕目光，“所以就查了查你的行程，她怎么查呢，对吧？”
董孝莲自己肯定是没有权限的，但她的姑妈是基地的副总指挥，领导层里的二把手。
蒋迫向来对这些基地高层各执一派拉帮结伙的手段不太理解，细想都会脑仁疼，“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他直接选择了敷衍。
凌央点点头，“那你看前面......”她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空地，因为这建筑外面不像巷子里，顶部向外还有一圈稀疏的挂灯亮着，光线打在地上，照出了楼顶边缘的影子。
那影子依轮廓来辩居然是一个人拿着长枪骑着马的造型。
在七层楼高骑马执枪？还是清明半夜？二人抬头往楼上看，却不见这影子的主人。
低头，这地上的黑影又还在。
蒋迫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央，这个人明显早就看到了那个影子，为什么上来还要先扯一通没用的言论？
“发现可疑生物迹象。”他压着语调向基地报告，“......暂时不必。”他抬手摁断通讯。
不必什么？不必支援吗？凌央皱着眉头看向搭档，你不要支援我要，我比较娇贵。
“送我上去，你留在这里，小心。”战斗员模式的蒋迫从来就是果断干脆的，反而平时任性妄为的凌央临阵就变成了怕死状态。
她打开上楼顶的结界，跟着一起进去。
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雨点打落的响动。
倒是没有了尸体腐烂的气味。
这楼顶什么也没有，口袋里的异兽痕迹检测仪却还闪个不停，凌央掏出来打开，上边显示：编号未知。
啧一声，两人一起往下看，那影子还在，而且动了。底下仅有董孝莲一人，弱柳扶风，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因为防御结界需要精密运作，这个距离凌央没办法打开，只能先把自己送到董孝莲跟前，再双手抬起，临时组了一发风御挡住那动起来的黑影。
黑影持枪奔来，尖刺从她建起的防御上直接通过，凌央不是近战人员，反应没有那么机灵，只能本能地往下一跪，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左臂的制服破开，擦掉了一大块皮。
忍着疼抬着完好的右手，凌央在擦身而过的黑影背后打开结界，还在楼顶的蒋迫和她搭档多年，默契十足，直接跃进了眼前的空间，跳落下来，扣住那马上的人影把它扯下马去。
“都说了让你别动手，知不知道危险？”蒋迫的声音在耳机里炸起来，超凶。他此刻正和那不明生物扭打在一起，因为影子的脚还挂在马蹬上，两人被一起拖行着。
“蒋迫”
董孝莲又尖叫出声，惹的凌央一哆嗦，姐姐，我为你挨了这么一下，你也不给我喊一声奶我一口。
“我可不能给你救她的机会，人家要以身相许怎么办？嘶”凌央勉强起身，不敢看自己的伤口。
“受伤了？”说完啪一下蒋迫往后狂跌出去，影子利落地一回身坐回马背。
“没，跪了一下膝盖疼。”凌央眼睛盯着跑出去的黑影，那东西速度很快，几秒钟就窜出去几十米。
“还要不要首杀了？”蒋迫站起来往回走，把手里的刀丢在地上，大概武器攻击对那东西也无效。
首杀？原来他以为我出手是想要拿新品种首杀吗？凌央不禁感叹蒋迫的战斗员思维，他脸色很正经，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在意首杀这件事，还又同时觉得，她不可能完成这件事。
凌央虽说是个不怎么讲究尊严的人，被他这么看，也顿时很恼，简短回了句，“要不起。”
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大辅助，新品种首杀这件事基本和她无缘，有机会她当然想添上一笔，但是，“我比较惜命，您快点，我困了。”
她才不困，她精神得很，巴不得马上回去揪出害她挂了彩的妖婆子好好修理一顿。
直接找好角度，她重新开了结界送蒋迫过去，不给他走回来发现自己受了伤的机会。那骑马的影子好像有些智障，跑了一圈正在往回绕。蒋迫空手跳落到它的马背，直接扶着黑影的脑袋站稳，接着一声脆响。
好歹**攻击有效，也不算太开挂。
凌央伸手想要打开结界，去收那距离自己也就十来米的诱捕仪器，空间却没有如期破开。
她一向很懒，所以空间结界练的如火纯青，那就跟她的第三只手一样，不可能有失误。
容不得再试一次，凌央忽然觉得耳边擦过什么，下意识往后闪避，一个黑黑的枪头回过来扫向她的额头。
血滋进眼睛，凌央反射性地闭了一瞬。
可以，很公平，你这玩意倒是能用武器攻击到我们，我们就只能用肉搏？
蒋迫你个乌鸦嘴，没事提什么新品种，看吧，一来就来两只。
她强睁开眼，再次抬手开了双重结界，一个供自己躲开攻击，一个供蒋迫过来救援。
虽说受了伤，也不至于连最简单的司力空间都开不了吧？她看着无事发生的前方愣了一下，怎么又失灵？
这就跟自己的手突然抬不起来了一样，大脑顿时无法置信，直接当机。
董孝莲的尖叫把她带回过神，她转过身从腰带上解了一颗圆形的东西向女神丢过去。小球凭空张开一个防御结界罩住了对方，但董孝莲的声音还是不停下来。
她来不及看背后什么情况那么吓人，但很明显自己的情况并不妙，她正被一杆黑沉沉的影子长枪穿身而过。
您的草莓爆浆送到了。
第3章 敌不动我为何要动
凌队长睡着的时候确实比醒着要好看点。
董孝莲抿了抿嘴，别开视线。凌央这个人生性多动，站也站不直，坐也坐不正，平时看谁都是一副戏谑的模样，莫名让人觉得不自在，现在安安静静地，倒显得有些陌生。
她红着眼睛，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逞什么能，明明一发通讯就可以告知的事情，非要头脑发热，非要装作勇敢，觉得自己只身闯进险境的样子可以感动谁吗？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把......
“对不起，凌队长，对不起......”董孝莲自凌晨回了基地后整晚都没有睡好，几度崩溃，现在嗓子都哑了。
凌央跟她的父亲有过节，所以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自己，可却没想到，为她这没脑子的冲动负责的，居然就是这个从不待见自己的人。
若不是这个人，自己至少死了两次吧。
若不是自己，这个人也不至于躺在这里。
她梗咽着道歉，啜泣不已。
............
谁在喊我？又是谁在哭？
凌央有些搞不清状况，这有点像做梦一样，除了脑子里的神志尚存，身体其他部分统统没有感觉......不，倒也不是，她听得见，有谁在哭着喊自己的名字，而且，凌央可以思考，做梦的话思维并不会受主观控制啊。
那这到底是死没死？
她只记得闭眼前脑子里终于得出了能力失灵的答案：谁他妈解了永昼的封印？
完了才想到自己这把真的是玩脱了。
其实往乐观的套路考虑，她可能没死，穿越或者重生了。亦或，惨一点，醒来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腿了，甚至手脚都废了连头也秃了，余生要靠流体喂食活命。
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身后无人，没有爹娘要养，随便吧。
可现实不悲不喜，只是坚持要打你的脸。
凌央惊觉浑身上下痛楚彻骨，痛感瞬间将那一丝天外神游的意识拽回身体。她想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可全身的感官都还正常运作，这个人很不情愿地意识到，没死成，也没瘫痪，而且痛得要死还神智清醒。
她为什么要管董孝莲？让她尖叫而亡算了，就算是结界力失灵，凌央自己撒丫子跑起来也肯定能脱身，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舍身救美？
虽然确实是因为董孝莲的尖叫才让她转身背对黑影，可其实凌央身损的主要原因，明明就是由于自己的脑子卡顿了，但她此刻却全数归咎到了基地女神的身上。
靠着一股无名之火推波助澜，凌央终于睁开了眼，透过这好不容易掀开的缝隙，她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很熟悉，墙上是基地的标志，床边是基地的队员。
呃，为什么她历生历死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目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见的人？
谁敢比我惨？
董小姐身上居然没有她往常自带的香气，不过话说回来，这病房，也没有往常该有的消毒水味。
怕不是腿脚没事，鼻子塌了吧？我脸着地的？
凌央受攻击之前脑子就已经有些短路了，紧接着又发现自己居然被长枪刺了个通透，直接就断片了。
“凌队长，你醒了？”董孝莲俯身过来，嗓音压低了调却还是那么清甜，只是略微干哑。她伸出手想碰凌央，又止住了，吸了吸鼻子说，“请放心，他们说了如果你能醒过来，就会没事的。”
大姐，我被捅了个透心凉你告诉我会没事的？还要我放心？我不放心，我鼻子都塌了还怎么跟你抢蒋迫？
凌央习惯性地想翻白眼，却发现她的眼皮目前不太好使，能睁开已经不错了。
“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喊过来，你不要乱动。”董孝莲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起身走出了病房，又好像没找到人，便打了一通电话。
凌央根本乱动不了，只能耸拉着眼皮盯住天花板。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而且会没事的？
“稍等一下他们就来了。”董孝莲走回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橡皮粉的灯芯绒裙子，怎么，有那么冷吗？
基地的位置在国家的北方，所处的城市是历史上的古都，希凉。这地势和名讳，都挺冷的。
“那个......我方遗失的那块永昼，封印恐怕已经被揭开了。”董孝莲见还没有人进来，凌央又半睁着比某些人瞪着还要大的眼眸，气氛还怪尴尬的，便解释了凌晨发生的事情，“所以你那个时候......刚好是两块永昼磁场融合，大家身上的结界力都暂时给抵消了......”
这董孝莲口中的永昼，本是完整的一块石头，千年前先圣将世人的异能封入其中，事成之后，被一分为二。
其一近来封印有隙，所以现代人莫名其妙地重新拥有了千年前的开挂异能。
当然，仅是一小部分人，而且完全随机，无论老少善恶。
“幸好除了你，并没有其他结界手出现无法逆转的失误......不过你别担心啊，他们说你的机能都好好的。”董孝莲的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道她伤心什么。
因为自己死了，还是因为自己没死？
凌央干脆把眼睛闭上，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表示不满的方式。幸好？别担心？能赶上这一秒融合，也真是倒了血霉，还是八二年纯蓝的血。
董孝莲没再说话，不久后就是她跟人打招呼的声音，有谁进来了，她示意自己要去一趟卫生间。
来人走到床边，凌央睁开眼，看着陆霄站在眼前，怀里揣着个猫。
陆霄，凌央所在小队的成员之一，年纪最小。他留着过耳却未及肩的碎卷，虽然穿着黑色的制服，于这清明的阴雨天里却像是道移动的室内彩虹，化雨般和煦，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他一脸的兴奋，用非常欢快的语气说，“楼下二愣生了！”
我都要死了，你们在楼下庆祝别人的狗生孩子？
“我们带蛋黄去给它加油了，它们是朋友嘛。呐，你们哥俩唠唠。”陆霄拎起手里的猫，放到了病床上。蛋黄是一个三脚猫，橘的，毛发蓬松，体态健康。
陆霄本着七年同队，出生入死的情谊，放下猫以后眼睛都不多在凌央身上停留一秒，转身边跑边喊，“我再去看一眼，我赌了五百生八个，可不能让他们作弊。”
她不舍地目送这蜻蜓点水式的探望离开。
别走啊，我那五百六个你别忘了！
第4章 活着才知道死不了会怎样
凌央努力转动眼珠，望向一旁，瞄了一眼肩旁的蛋黄。那家伙眯了眯眼，伸出唯一一只前爪，开始在被子上踩。
住爪！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凌央并不清楚，说不定肚子上还留着坑，而猫最喜欢往莫名奇妙的地方填了。
她试图用脑电波告诉这只猫，大家都是蛋字辈的，给个面子。
前几年队友们出任务的时候捡了这只三脚橘猫，取名蛋黄，又觉得供着凌央和养这只猫一样麻烦，故将其归入蛋黄一列，代号蛋白，辈分还在蛋黄后面。
因为据称蛋黄比蛋白懂事。
蛋黄前辈又眯了眯眼，嗷了一声，它从未见过凌央不动弹的时候，甚是好奇，便再往前探着身子嗅嗅。
“啊？”董孝莲见一转眼人没了只剩下个猫，实在佩服他们之间深厚的队友情谊，“不行不行。”她连忙把蛋黄抱起来，坐到一边。
“醒了？”蒋迫的声音从没关上的门那头探进来，他边走还边拉下战斗员队服上的兜帽，看样子像是出了任务刚回来，但凌央了然，这是出了任务刚回来就急着去看二楞生孩子。
他朝董孝莲点点头，女神低头撸猫的样子和抬头看蒋迫的神情，就算在情敌眼里也是赏心悦目。
其实要说这基地女神是凌央的情敌，也不太对，毕竟在她与董孝莲还有蒋迫之间，并不存在三角关系，因为某个人她根本就没有姓名。
蒋迫依旧是个没良心的，来到床边就要下手碰。
“啊，不行，不能碰。”董孝莲急得猛起身，阻止了蒋迫的魔爪，却不曾想怀里的蛋黄受了惊，往病床上一蹦，完美落入凌央臆想出来的坑里。
我的墓志铭就写愿世上再无大橘吧。
站着的两位同时出手要抓猫，蛋黄一介残奥会种子选手，怎能轻易伏法，后腿一蹬跃下床去。
“我，我我，我去叫医生，哎呀这个......”董孝莲不知所措，转身就要出病房。
“啊，那你顺便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好。”蒋迫终于怜香惜玉了一把，目送董孝莲倩影移出病房，垂下眸子看着全程干瞪眼的凌央，“现在动不了了吧，叫你不听话。”
叫你那么多话，什么新品种，什么有危险，你能，你是基地巴菲特。
“既然你动不了那......”蒋迫像是领悟了什么，弯下腰凑上前来，想了想又笑了，“算了。”
就这还半米的距离，这家伙居然脸红了。
算了？别啊，你要对一动不动的人体有什么特殊爱好我不介意的。
蒋迫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感觉下一秒就要暴毙一样，“等你好了......我有话跟你说。”他侧过脸别开视线，瞥见肇事逃逸的蛋黄炸着毛的臀部正闪出病房，便撂下一句，“我去逮回来。”
走了。
走了？有什么话现在说我现在就要听！
这一个个的，为了狗为了猫就这样把我留下来挺尸？你们不知道如果这是演电影，我很容易就被不法分子趁机消灭了吗？
至少也帮我在床边围一圈黄瓜保护一下吧。
谁又进来了？凌央继续转动还不太灵活的眼珠，看着几个基地高层慢悠悠地步入病房。
她正在脑内准备一个个拎出来骂的队友，这个时候也刚好都挤了进来，看陆霄欢天喜地的样子，就知道二楞生了八个。
顿时病房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队友方打头的午大庆个头太大，顶着一张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五岁的脸，把身后的人都挡得死死的。他想了想干脆往地上一坐，腾出位子让其他人靠过来。
凌央所在的特殊小队一共才六人，代号八六一，除开自己和蒋迫，还有四人。
看样子他们本来是准备了什么仪式，但碍于领导在场，所以压缩了规模。几个人瞄了一眼众基地高层，齐齐小声地给她道了一句，“eight six one send our regrads.”
我去你的regrads，是这么用的吗？这不是我们送人头的时候装逼用的吗？你们这阵仗是要送我归西吗？
不，我不能死，今天是清明，要是死了这群货色一年就拜我一回，太亏了！
“没事，醒了就好。”总指挥刘文颐看凌央的眼珠子就要崩出来了，便上前安抚了一句。他作为基地一把手来说年纪不大，才四十九岁，顶着一头白了两鬓的浓密秀发，说完话皱着眉头审视了其队友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其他领导。
二区的指挥萧净走上前来，不同于刘文颐，他虽然是小几岁，但保养得也太好了点。四十一岁的人，一根白发、一条皱纹也没有，只不过脸有些阴郁罢了，这是他们萧家人的祖传特色。
他鞠了一躬？
队友们居然还礼了？
“是我的错，具体的，等你好一些再同你解释。”萧净深吸了口气，“总之，基地遗失的那半块永昼，怕是被唤醒了......”
刘文颐作为领导，说话却很喜欢只讲重点，见萧净说话含蓄，便打断他直接道破，“肯定是被唤醒了，封印解开了，永昼也重新择主了，新的宿主是谁......”总指挥看了萧净一眼，“你大概也能猜到。”
我猜不到，我他妈连昨晚谁搞的事都还没查呢，凌央很不喜欢有疑问，也不喜欢费脑子解密，只喜欢直接知道答案。
“封印目前总算是破了大半，所有结界手的能力也得到了加强。可惜你现在也没办法动弹，所以我们打算把你总队长的职务暂时交给......”刘文颐果然一如既往不废话，也不多关心几句，就直奔主题。
他还在继续说，凌央却已经自顾自考虑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了。之前几年因为封印仅仅是裂了条缝，大家的能力和发挥都比较局限，而现在有六成的封印破了，那相应的效能应该也会往上翻。
这不就是告诉我，好不容易被挑上了，现在大家都中了一个亿却只有我没命花吗？
董小姐刚才不是说我会没事的吗？你们这一套一套的怎么回事？就差撒上土把我埋了。
虽然她这周身的功能目前只剩下吐槽还溜着了，可等等......
没错，脑子又没事，作为结界手总队长，凌央又不需要靠手势驱动异能。她盯住目所能及的窗帘，稍稍一发火纵过去，想看看能力加强是什么程度。
噌一下，整个房间着了。
第5章 红尘孽债皆自惹
离自己最近的体型担当午大庆连着被子一齐裹起她，扛在肩头就往门外挤。她的队友们没有一个想起来应该让领导先走，包括扛人的午大庆在内，在场的八六一特殊行动小队不愧为业界精英，是首先冲出病房的五人。
痛到声嘶却动弹不得的僵尸人被午大庆从肩上甩下来，平放到了过道边上。
“她刚才好像出声了。”大庆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基地的消防措施还是很齐备的，应该不用回去人工救火。
小队里的另一位结界手，昨晚被队友夺命催魂式敲门而从温柔乡里给生生拖出来的祁成，数了数人头，叹了口气，把没来得及抱怨的话对着地上的木乃伊顺便说了，“我好不容易有个女朋友，你们能不能让我享一晚良宵。”
这位队友显然不同别人，是有夜生活的，他个子不高，长得清清爽爽，戴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说完话推了推，啧一声。
“怎么回事？”赶回来的蒋迫看了一眼地上，又看看往外冒烟的病房，手里是已经伏法的蛋黄。
把蛋黄往今天大概还没有说过话的队长手里一塞，蒋迫蹲下来，给凌央捋了捋头发，“她烧的？”
陆霄点点头，看着地上的人又摇摇头，“我好想给她一块钱啊。”他往兜里掏了掏，“要么蒋迫你拿个碗蹲边上我拍张照片。”
其他人看着凌央的样子也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寡言的队长幽幽地开了口，“她好像一条肠粉。”
全体哄笑。
这位在外人眼里是队内团宠的娇花少女疼得只能掉眼泪。
“啊，哭了都。”蒋迫总算是发现了地上这条粉的不适，“快弄个床。”他找了个自认为对方不会痛的姿势，把凌央捞了起来。
你还不如弄个锅把我煎了！已经痛到浑身发麻的她想翻白眼都翻不了，只能认命，死盯着蒋迫的脸觉得死在他手里也就算了。
“不去看二楞吗？”陆霄上前，伸出一个指头把凌央的眼泪抹了，“你想睡觉还是想去看二楞啊，睡觉闭眼睛，看二楞就眨眼。”
二楞二楞，你们心里猫狗都比我重要吗？
她眨了眨眼。
踏踏踏，哪位仙女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凌央看不到，只听到头顶位置那熟悉的轻柔嗓音，“啊，发生什么了？你没......”董孝莲看的是蒋迫，但碍于众人在场，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下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这位义士，“没什么事吧，凌队长？”
我都这样了，你再说一句没事我也没办法跳起来打你。
蒋迫替她摇了摇头，“你怎么回来了？”
董孝莲拿出手里的警报器，这个东西应该有个对应的监视器放在被烧的那个病房里，“我担心就回来了。”
真是兰心蕙质，无立场如她，被美人这么放在心上还挺酥的。
“要不还是交给我吧，你们都守了一个晚上了，早晨还去了边防，不累吗？”董孝莲看看众人，一个个精气神确实都挺好的，不像是从凌晨熬到现在的人。
“不累啊。”蒋迫答，又觉得有些手麻，还把手里的负重颠了颠，低头朝凌央笑了笑。
蒋迫虽算不上长得惊世骇俗，偏偏眼睛却是绝无仅有，他的瞳孔不是普通的黑或棕，而是通透的烟灰色。
这眸子本来随便看你一眼都是情深似海的模样，可那眉毛偏是刀一般凌厉，生生把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打压成了格陵兰冰盖，配合棱角锋利的余下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凶。
可他现在一点也不凶，还又脸红了。
“你们几个男的，不方便吧。”董孝莲继续劝到，至少想让蒋迫把手里的人放下。在青梅竹马的自己面前看着别的女人脸红，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对噢。”祁成应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陆霄，对方马上意会，拍起手来招呼一声，“那我们回去吧，蒋迫你留下就好，迅速发展一下方便的关系。”
虽然战斗时是个丝毫不慌，果断干脆的人，可日常的蒋迫，有一个不符合这张脸的缺点，那就是害羞。
此刻的他脸红得几乎影响了颜值。
从小被教养要时刻得体大方的董孝莲只能轻轻抿了抿嘴，低下头闭了半秒的眼睛，才能够换上招牌微笑抬头，“那我就，不打扰了，凌队长早点康复。”
啊，没错，三个人里，没姓名的是身为基地女神的她。
而眼前这两个人，正和初中生一样维持着白痴的双向暗恋关系。
连身边的人都看出了这箭头方向，偏偏这两位一个内敛又腼腆，一个外放又神经。
“她莫得事，回去上点机油就好了。”陆霄答完，又是全体哄笑。
“你们还笑得出来？”背后一阵寒冽袭来，几人幽幽地回头，一众领导正挤在过道上鄙视这群年轻人。
萧净的脸色不太好，作为元老结界手，他自然是知道那火是谁点的，此刻不安地盯着凌央。
虽说目前封印算是破了六成，那么对应的结界能力也该是古时候的六成，可千年来由于这封印，能力的传承早就断了。现代人能使用的仅仅是些胡乱摸索出来的方法，风要借助空气，火要靠摩擦，水只能用现成的引导，十分尴尬。
眼前这半死的家伙居然看一眼就把房间烧了，而基地还有几百个这样不稳定的年轻人。
他家里也有一个。
差点这群不正经的少年人就要来一场【你死得好惨啊】的哭戏来回应领导的提问，见这些高层脸色都不太妙，才都收敛了，悻悻退至一边。
总指挥刘文颐只是普通人，暂时还没有萧净的这份担忧。普通人对结界力的施放，基本上都理解为需要用手甚至用巴啦啦的咒语才行得通。这也是这种能力不照旧称之为思想力的原因之一，加之如今推崇唯物主义，思想力这个名字太封建，不可取。
现在都叫结界力。
总指挥说不出话，指了指被子里的伤员示意赶紧让她回去安养，这特殊小队的队员们个个都很重要，所以凌央才有被领导们集体看望的待遇。可抛开八六一的业务能力不说，这几个人里最低的也足足有五阶了，永昼封印都破了也没有一个人稍微有点忧心的感觉，连正受其害的凌队长也一副五百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的样子，真让人不省心。
他怎么放心让这些孩子去找丢失的永昼？去修补破裂的封印？
更何况还有永昼新选中的宿主，他破了封印到底是什么意图？
以前异变仅仅维持在希凉古城以北，其他城市并不受影响，现如今恐怕已经波及全国。
当初这半块永昼封印完好，又被我方寻得，本就是该稳妥藏起来的物件，偏偏就莫名丢失了。刘文颐蹙眉望向萧净，当年保管永昼的是洛安邦队员，与萧净最要好，但洛安邦已经去世了，身后仅留下一名养女，基地正在尝试联系她。
不同于萧净，洛安邦只是普通人，永昼于他毫无用处，所以萧净知情甚至有关的可能性非常大。
基地始终都怀疑永昼是在萧净手里，而新宿主就是萧家人。
毕竟萧家，可是一个非常古老阴险的术士家族。
第6章 躲在阴暗的小角落
萧氏，一听便自带着股侠之大气，可惜这萧净的萧家不然，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个最见不得光的秘术家族，这一点，从萧家的宗祖身上就可以窥见一二。
萧家宗祖本是这个低调家族里面最最出名的人物了，可就算是在萧家内部，也无人知晓宗祖的真实名讳，古来今往，皆只是称之为萧。
他当时所任职的幸会门，屡屡被古今当作艺术加工的素材，名声不小，但就偏偏这个人没有谁知道他的来头。
而且，萧家作为当年恶名昭著的八个当家中，唯一至今尚存的一脉，被后世着墨很少。因为虽然主家目前人丁不旺，但旁家却很是枝繁叶茂，只要哪里风评有偏，律师函马上递到。
可见虽不与外族多交流，内部却很团结。
先圣当时落下的这个大封印，也是寻了萧家的帮持，所以现在经千年之久，真正了解封印细节的，恐怕只剩此族的当家了。基地乃至夏国的众领导，都对这家子人有所忌惮。
凌央这耳聪目明以外事事休的状态，除了躺床上休息，也做不了其他。探望了二楞以后，选了一只最丑的奶狗当干儿子，便回新的病房睡觉了。
醒来耳边有谁在说话，不止一人......是两个女人。
“小姑，我真的觉得这样不太好。”这是董孝莲的声音，那么对方就是她的小姑董畅了，基地的副总指挥，女性队员里爬得最高的人。
董畅四十五岁了，个子很小，气势却很足，妆面和打扮干净利落。虽说都是貌美之流，她和董孝莲的自带仙气又有不同，董畅非常强势。“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别管了，也不许说出去。”
两个人倒不是在自己病床边上对话，应该是在外头，只是这里很安静，听得很是清楚。
“我才不是小孩子......而且，现在情况已经不受控制了，怕是不日便有危险出现在任何一个城市，到时候该如何做到及时救援？”
“不是小孩子？”董畅直接无视了董孝莲后面的问题，“不是小孩子就拿出个女人的样儿出来，你看看你，一个男人也搞不定，甚至还要来照顾他的心上人？你长没长心眼？你还有脸姓董吗？她”董畅往房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她真的听不到吗？”
被直白数落的董孝莲只能抿抿嘴，“听不到的，除了视力，其他感官包括痛觉都封起来了。”
嗯？谁封的？我要投诉！我很痛好吗？我听得到好吗？
“你确定她能好？”仿佛不希望自己能好，这董畅的语调听起来还挺阴森的。
“对，医生说只要醒过来了，就没问题，因为机能没有受损。”董孝莲还挺怕这位姑妈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
“说你是小孩子还真没冤枉你，机能没有受损？你书白读了吗？枪头捅出来三十公分，机能没有受损这种鬼话你也信？”董畅说完还轻笑一声，凌央在脑海里略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这位指挥吧。
基地建成差不多十年，正式投入使用也就九年，根基根本没稳，这导致就算高层也有不少年轻人。像凌央这样的，因为从小混迹于此，基本都已是些小领导了。
但真正掌控决断的也就只有三个总指挥，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自然是各自为政，也因为如此，基地就顺势分成了三个派系。
“姑妈......你为什么，你凌晨......”董孝莲犹豫着说出了一直不敢开口的疑问。
董畅哼一声，“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过问？你就好好照顾她吧，现在又不能让她死了，否则也太明显。”
凌央不是谁的麾下，这董畅没道理针对自己，看她这口气，凌晨的事就是她安排的？
她本猜测着该是董畅手下谁的阴谋，没想这位二把手亲自下场了？
“医生说......”相比之下，董孝莲甚至有些讨人喜欢起来。
“医生说？她那个样子医生能有办法？她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萧家人，你得看看萧家人怎么说......我还没搞清楚怎么萧家那么快能反应过来救”董畅突然打住了，然后听着像是两人匆匆离开后，又有谁走了过来，进来的应该不止一人。
有三个，三个脚步一点也不轻盈的男人。啊，好吵啊，还让不让人休息。
躺在床上的肠粉想翻身，不行，想打个呵欠，也不行。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一通过来看望自己的人里面，只有萧净的脸色是沉重的，如果说被捅爆浆还能不死是个奇迹的话，能造出这个奇迹的也只能是萧家。
等等，董孝莲她跟自己说过话，她知道自己是听得见的，那她骗董畅的目的是什么？董小姐想让我听见什么？
嗯？凌央睁开眼睛，正面对她站着的，是她这个世界上第二讨厌的人。
怎么，我这一睁眼见董孝莲二睁眼见萧灭灭，我和姓氏带草盖的缘份这么妙不可言吗？
萧灭灭其人，在凌央心里就是个纯p，无火自燃。
他现在也是这么个状态，只一眼，就很不爽的歪了歪脖子，“看什么看，木伊。”
木伊是什么？木乃伊缺了奶吗？你个刁民我
左边一只手伸出来制止了萧灭灭继续言语挑衅，“开始吧。”萧净说完，朝背后窗户看了看确定窗帘都拉上了，对着凌央的右手边点了点头。
萧家这一脉在基地都混得挺好的，特别是主家的几位，除了二区的指挥萧净，还有此时一副肠胃不适模样的六区副指挥萧灭灭。当然，基地还是很忌惮萧家的，所以他们的人最高也就是做到分区指挥罢了。
这个萧灭灭，年纪和凌央相仿，却长了一张萧家祖传又加浓加厚的阴郁面孔，外加少白头，看起来跟他这个带有萌感的名字一点也不搭。
萧灭灭的父亲本来就生了两个儿子，取【清净】二字，尔后老来新婚又得一子，就取【清净寂灭】四字来命名。想着再生一个算了，没想到最后一胎是双胞胎，拜萧灭灭的福，他哥萧灭的名字在班上都没什么人取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是凌央对此人的评价，他负责的六区，是推进线最里也就是最推不进的问题分区。
不过撇开萧净和萧灭灭不谈，另外一个萧姓指挥她可是很有好感的，就是此时站在她右边的零区研究所所长萧寂。
不同于萧家其他人，萧寂一点也不阴郁，他阴冷。
而但凡冷颜峻貌，就皆对她的胃口。
萧寂穿的是白色的工程师制服，而且不是方便行动的工作套装，他这身是正式的。规规矩矩的剪裁和精巧的配饰，腰带一扎，整个人不负所长职称，大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笑了笑，还是那副淡定又从容的样子，轻轻点点头，伸手捂住凌央的眼睛。
且慢，不我还不想瞑目谢谢，萧家人都是坏蛋我知道但萧寂你是好蛋啊。
除了眼睛看得见以外，自己就只剩下耳朵能用了，可萧家人又出了名的不爱说话，顿时一片寂静......
大概有十分钟实则三分钟过后，眼睛上的手移开了。
“你怎么把她的口鼻也封了？”萧寂开口问，凌央睁眼看他，见他手势一收，掌中的星星点点尽数化去。
“我讨厌听她说话。”萧灭灭亦是掌中布满闪烁的光点，不过他估计修为未到，那亮光还无法隐去。
“我还讨厌”嗯？凌央猛地一起身就要和这刁民理论，却发现自己既能说话又能动了，牵拉到的肌肉酸得要命，萧寂扶了她一下。
“行了，闹了多少年了，以后也要有命闹才是。”萧净拉开窗帘，又示意萧灭灭打开房门，外面已经黄昏了。
“你别咒我，比他们两个也就算了，还能活不过你吗？”萧净和凌央同属当年异变时基地派出的先遣五十人，那时候一个三十出头，一个才十三，也算老相识。
萧净哼一声，看了看拜他春去春又来的父亲所赐，分别比他小了十五岁和十八岁的两个弟弟，推了推眼镜，“我希望你好好活，但目前来说，你情况不妙。”
眼睛一眯，凌央转头看了一眼萧寂，他们两个曾在研究所共事两年，关系匪浅。
“我直接说吧，”萧寂也推了推眼镜，动作和他哥一模一样，“你时日不多了。”
她没有咯噔一下的落差感，这件事，刚才自己已经考虑过了，奇迹会发生，但逆不了天。
“除非？”这肯定有个除非，不然帮她活到现在又是何必。凌央动动手脚，明明就是被捅了个窟窿，怎么之前醒来周身都疼，难道萧灭灭动了什么手脚吗？
被瞪一眼的萧灭灭浑身舒服，伸展了一下四肢，“除非你能找到那块永昼和它的新主人。”
萧净叹了口气，开口想要明说，被凌央打断，“我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人没有一个开口回答。
“一个月？半个月？十天？”不妙，非常不妙，因为就连萧灭灭的脸色，都居然有了一丝忧心。
“三天。”
第7章 摩擦跟谁生的火
凌央碍于这三个大老爷们在场，没办法撩开衣服看看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坑，只能拿手摸了摸。左上臂擦破的那块皮估计是补不上了，衣料轻轻擦过都跟针扎一样。
反而是腹部一点疼痛也没有，就是胃咕了一声控诉这将近十八个小时的饥饿，凌央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口水喝。
她在床头左侧的柜子上见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她的制服肯定是没法回收了，剩下的只有手表，手机，耳机，任务记录仪还有那对镣铐。
“啊，这个！”凌央歪着身子拾起铐子丢在床上，“这玩意董畅不得加工加点多造几万个出来？”
结界力虽是所有人都有几率拥有的，但以前只在希凉古城以北有用，更多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身负异能，基地管理起来并不困难。而现如今恐怕整个夏国都是适用地了，管你是好人恶棍，都可能突然发觉自己成了天选，若再加上一点机缘天赋，怕是无人可挡。
萧净瞥一眼床上的镣铐，脸上满是不屑。当初基地弄出这玩意来，摆明了是对结界手队员的不信任，可说到底他们明明就是在靠着这些人卖命去应对异变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你的问题不只是活命，还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抬头纹吗？凌央眨了眨眼，喝了一口凉水，冷冰冰的液体刺溜一下滑进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胃快要暴走。
“你是基地唯一，一个，九年来，每天使用结界力，却还保持清醒的人。”萧灭灭见俩哥哥欲言又止，便把话说明了，还断成了短句，就怕对方听不明白。
“你们萧家还有精神科啊？”凌央听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萧灭灭预期的担忧，又摸了摸肚子安慰了一把空空如也的胃儿。
萧净和萧寂同时抬手推了推眼镜，就跟镜像似的，他俩自己也顿了一下，萧寂笑笑，“你以前能量不算高，所以相对安全，现在翻了五六倍，还是小心点。”
能量低这件事凌央最不想提，她在所有结界手中，能量大概只是中等的程度。但以前大家差距再大，也只是一毛和八毛的关系，虽然八毛可能不用太费劲就能买到一块的东西，但用一毛也不是决无可能办到。
而封印一破，如今能力翻倍增长，变成六毛的自己还是要努力才能买到一块的东西，人家却已经手握好几块钱去追求更有价值的了。
她九年的结界力经验如今看来，可能完全不值一提了。
怪不得董畅已经无所谓自己死不死了，因为没有威胁了。
“安邦之前带着永昼去哪，你知道吗？”这个名字许久不提，萧净谈起来，还有点洛安邦尚在人世的错觉。
“你这话很危险，”凌央觉得有些冷，又缩回被子里，“我当然不知道，你最好也不知道，谁知道永昼就在谁手上。”
洛安邦当年带着封印完好的永昼躲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那时候凌央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毛头。
萧净摇摇头表明自己确实不知情，“他收集的古术，可能于你有用，你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所以有人靠近马上就知道了。
“哟，人挺多。”朱威走进来，先对着凌央笑了笑，再扫视了一遍其他人，他身后跟着个瘦高的男子，是他的女婿。
朱威便是除了刘文颐和董畅以外，第三个分割权力的人。他同董畅一样是身为副总指挥的基地二把手，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圈不算夸张的啤酒肚，再加上音调偏高的细嗓，这位五十七岁的老人家其实看着还挺慈眉善目的。
“你还拿这个做什么？”朱威向众人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职位高，权力也大，向来有些不愿和萧家打交道。
不同于董畅忌惮他们这群身负异能的人，朱威的态度非常暧昧。他自身没有能力，自然也怕他们，但又想把结界手都收买起来自用，所以才瞥见这个镣铐，就开始拉仇恨，“这玩意你别搭理，我是非常反对这件事的，用人不疑啊！有了危险要你们抛头颅，为了安全又要你们戴镣铐？真是笑话，不要脸！”
凌央不像蒋迫那样不蕴世事，她知道这些高层都在动着什么心思，这个年纪最大的朱威就是最不要脸的那个。不过他这番话说的还算动听，凌央也确确实实毫无立场，于是回应了笑脸，拍了拍手，“领导说的是，领导说的没错。”
朱威身后的人也跟着小声附和，他这女婿全靠着老丈人得了九区副指挥的位置，平时唯唯诺诺，正事从没办成一件。
凌央三两下又重新把镣铐给戴回手上，萧家人眼一眯，朱威则张大了嘴巴，“唉这怎么？”
他确实是搞不懂这群小孩，在基地这种地方，八成的队员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们这群领导袖子再长也舞不动。因为这些少年人多半没家没势，不服管教也不爱弄权，恣意行事是常有的。
她把手一举做了个展示，“您不觉得很时髦吗？”
“去掉去掉，给她去掉。”朱威往后吩咐他的小跟班，那小女婿搜出一个电子钥，没敢过去，递给了朱威，朱威转手扔给萧寂。
“不用，”凌央跟萧寂挑了挑眉，坐直了些，“我给大家表演一下。”她左手扣住右手的铐子一用力，镣铐脱了出来。
一声警报也没响，因为镣铐根本就没开。她很满意地点点头，没有蜕开左手那个，举起来晃了晃，“不好意思，生活艰苦，没有发育好，成人尺寸对我没用。”
她说完看着门口，笑得人畜无害，就是脸色差了点，从那边看进来，背光的脸庞有些骇人。
朱威转过头，就看到董畅带着董孝莲站在那里，他瞪了一下自己的女婿，责备他不长眼，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那里站多久了。
“我要是想搞事，我就坐在基地，开一个结界，把小怪物放到市区去，干嘛亲自上场？”凌央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又一秒收住，“防我干什么，防防自己度人的心啊。”
萧寂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氛瞬时尴尬到了极点，萧家、朱威和董畅三方更是谁也看不惯谁，他上前用电子钥解开了凌央左手的束缚，“别闹，你还要静养。”
“对对对，静养，你好好休息。”朱威见有旁人在场，本就不想多留，现在便顺势走人。
他收到风说刘文颐准备派八六一出去找永昼，那找到的话不就被他们掌握了吗？他到底位置在刘文颐之下，也不好明面上说什么，为今也只能过来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把关系打好，甚至要能收买一两人，事情就更好办了。
董畅比他走得更快，轻哼一声，都不打招呼直接走了。
凌央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森森地非常吓人。
“你那些队友呢？”朱威临走前问了句，想着从谁那里下手比较合适。
“在我心里。”凌央摁住胸口又换上一脸的温和，为了这五个不省心的队友，自己也要活下来，把所有打他们主意的家伙一个个解决了。
第8章 七级浮屠造不造
【同志们，七级浮屠了解一下。】
凌央发出这条消息，肚子又长鸣一声，于是补了一条，【顺便带个全家桶。】
病房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萧寂，其他两人已经离开了。
萧寂拉起自己的手，光点再次从他掌中生出。萧家千百年前是毒师出身，尔后渐渐转为药师，到现在才成了隐于世间的医师。他们一家的异能，先圣当时并没有封印，为何故意放水，只有萧家人自己知道。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格，虽然大家都知道历史上的萧，也知道这个家族的传承没有断，而且至今家大业大，却从来没有人发现身边有一些姓萧的家伙真的天赋异禀。
优秀又低调最可怕。
“你给我种情蛊吗？”作为一个只剩三天电量的人，凌队长显然一点也不着急。
萧寂轻哼一声，“你现在的心思又不在我身上了，何必呢？”
“别啊，说得你的心思还在我这似的。”明明睡了大半天，凌央还是止不住打呵欠。
她不知道医生在自己身上用了多少麻药，她这副残躯，可是十个小时无休的手术才修补完成的，这条小命，也是靠科学和玄学交相结合才抢了回来。
“还是留了一点的。”萧寂挑挑眉毛，不紧不慢道。
她学着也挑了一下，眉骨抽疼，大概是黑影扫过额头的那一下留的伤口，“那我回赠你一点。”
“客气了。”萧寂放开手，“我私自给你延了一些时日，你跟谁都不必提起。”
“几天？”凌央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什么变化。
“你就当还是三天吧，抓紧。”萧寂站起来打算离开。
“你们萧家好霸道，说让人活几天就几天。”她下了床，打算活动一下，拿起手机看了看，没人回复她，这基地除了二楞，还有哪条狗生孩子吗？
“只怕我们萧家会变成更霸道的存在。”萧寂淡淡回答，也不道别，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话听着让人不安，可惜凌央命不久矣，没什么闲心担忧世间安危。
可又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董孝莲刚才到底想让自己听到什么？
还有蒋迫，他又有什么话要说？
“凌队长，”美人之名还真是不可念，一念便身现，“你能起来了，太......太好了。”
“好，挺好。”凌央点点头，董孝莲在世界最讨人厌排行榜的位置刚刚跌至第三，正是好感度爬升的时候，她想了想，给了人家一个笑脸以资鼓励。
董孝莲显然是没怎么见过凌央不带嘲讽意味的笑脸，顿时觉得背脊一凉，“我是来跟您说一件事的，因为凌晨的变故”她居然用上了尊称。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因为所以，说，你快说。”她深知这些魔咒一般的套路，要说的话铺垫多了，永远也说不出口。
“说什么啊？”果然，董孝莲背后传来董畅的声音，那个小小的身影随之出现。
董孝莲泄了气，低下头不说话了。
阿婆，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凌央给了董畅一个多大仇的表情，这位大姐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善，虽然自己并不是她那一边的，但也从未有过什么过节吧。
“你们年轻人喜欢说的那个什么，啊，放弃治疗是吧，我觉得你就该如此。”董畅双手抱胸，客套话都不讲，一开口就是怼人。
萧灭灭怕是不能登顶了，此刻这位阿婆就是全世界最讨人厌的。
这就奇怪了，一觉醒来她总队长的职务也丢了，人也快活到头了，连领导都不跟她客气了？
她身为一个九阶，基地建成之初就在了，又是调查异变的先遣五十人之一，那时凌央才十三岁，要知道这五十人回来了不到三成，现在还活着的也就个位数。
基地上的人对这仅剩的几位先驱还是很尊敬的，身为结界手总队长的她活到现在，基本就是个目空一切的膨胀代表。
这董畅才七阶，平时对自己也算客气的。
“哎哟，多日不见，您还健在呐？”她挠挠头坐回床上，故作无所谓地回了一句，想着要把凌晨被算计的事明算还是暗算。
“你怎么还坐下了，懂不懂长幼尊卑。”董畅摇摇头，非常不屑。
“在下目前一介病残，您老弱担待点。”凌央揉了揉脸让自己提起精神，浑身虽说没有之前那么痛，但还是挺难受的。
一旁的董孝莲实在太尴尬了，她是世家小姐出身，这种程度的嘴战在她听来已经很不堪了，“等一下，小姑，我就是”
“您要的豪华队友套餐！”门口一排的人按照身高自觉站了队，往病房里挺进。祁成打头，午大庆包尾，五个人挤开董畅和董孝莲，齐齐包围住了凌央坐在其上的病床。
八六一这个队名，本来就是根据一米六八的祁成和一米八六的午大庆命名的，他们所有队员的身高都在这个区间内。
董畅不喜欢跟年轻人接触，要不是怕董孝莲乱说话，她也不用一天见这倒霉孩子三回。想了想还是气不过，要走之前丢下一句，“你早晚都是要疯的，挣扎什么，死了算了。”
凌央本来就被董畅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搞得无名火起，现在被扇了下风，一下便着了。
结界力被现代人粗糙地一解释，分成了四象，其中风御加上司力，可以隔空擒物。凌央非常懒，这项能力也就练得异常熟稔，更何况比起非生命体，结界力对于掌控生命体的适应度更加的高。
所以她此时这一发隔空之力过去，直接掐住了董畅的脖子把人家撞到了墙上。
甚至这一把都不用动手，她得意一下，随后又控制住上前的董孝莲。和董畅不同，董孝莲也是个结界手，制住她要稍微费点力气。凌央转过去盯着基地女神，伸出手做辅助，同时掌控着两个人的束缚。
能量中等的她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自己都不清楚，但八六一的优良传统就是迷之自信，大家做什么在边缘试探的事情都能一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
她目前情绪不稳定，而思想力这东西，本来就是波动越大越流畅，这也正是董畅刚才所指的。古往今来，掌握着这项异禀的人，都免不了变得魔怔。
“阿梨！”
梨，是凌央凌央凌央喊久了的简称，只有蒋迫一个人用。他们家跟董家的关系也算世交，完全没有把凌晨的惊喜大礼包和眼前这位认识了十几二十年的阿姨联系起来。
“心疼啊？”凌央都不转头看他，专心盯着基地女神。董孝莲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这反馈过来的结界力，倒也是很厉害的，不过自己好歹经验丰富，只要不是量级上的差距，她基本都有办法对付。
可凌央还是松了松手，自己一个死而复生的人，饿都饿死了，脾气怎么这么大？我真的要疯了？
她只不过怕董畅忘了她凌队长从来不是好惹的人，也不是想置谁于死地，更相信董畅也不是旨在要她的命，毕竟把嚣张写在脸上的人，反而不会坏到哪里去。
凌晨这件事，该另有唆使之人。
“蒋迫啊，我劝你，你可是有大好前程的人。”董畅的声音本就尖锐，凌央掐着她的力道一松，她就捏着嗓子出声。
“啊啊啊，都2020年了，大婶你演什么年代剧呢？”漫画少年陆霄抽出一个透明手套往凌央伸着的手掌兜上，“来，这位大侠，吃个鸡腿冷静一下。”
凌央接过鸡腿，踩了陆霄给的台阶收手放人。
“董指挥，”大个子午大庆平时愣得很，这次居然抢先发言，“人要大好前程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喜欢谁就是谁了？”他说完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又舌头打结，急得看了一眼他们队内的社交达人祁成。
董畅才刚被吐槽年代剧，午大庆就丢了一句俗到谁都不想接的土味台词，祁成鄙视了一眼队友，双手摁住眼镜推了推，“指挥阿姨，我也是结界手，董小姐也是结界手，基地里还有几百个，你这早晚要疯的话，少说的好。”虽说是负责社交的那个人，但他此时不想社交，说出的话也便不怎么好听，“要疯的话，你侄女也有一份。”
“哈，”董畅的发型都没有乱，丝毫不慌，“我不担心，这邪术用多了才会侵蚀精神，我们莲儿有人疼，不用去出生入死。”她说完，招呼表情十分复杂的董孝莲离开。
站在凌央正对面，离背后董孝莲最近的队长又是幽幽地开了金口，“苟在基地的人怎么知道出生入死的好。”
他这句话说得正中董孝莲的红心，她在基地一直被前线队员称作公主大人，自己也很纠结自己这尴尬的位置，多次想要尝试随大伙出任务，皆没有成功。
这次硬着头皮闯了现场，却把凌央害成这样，无地自容。
她身子一颤，眼眶通红，连一直傍身的基本礼仪也忘了，低着头随姑妈出去。
刚好解决完救命鸡腿的凌央情绪缓和了些，朝着还没走远的董畅喊了一句，“后会有期啊指挥大人，他日我疯了，再去您坟头蹦迪啊。”
第9章 吾辈非常人
次日，午后。
“让我确认一下，你是只有两天活路了是吧。”祁成蹲下来，拍拍正恶心不已的凌央。
清明节已经过去了，他们隔天一早就从基地出发，飞到了西南的雾城，又一路大巴换小巴，终于到达目标小村落，要去的目的地是个小岛，本来是手一挥的事，这位风年残烛的少女非要坐当地人的摆渡。
“就是因为只剩两天了，得把没做过的事做了啊。再说下去了不得过忘川吗？到了底下再吐，被其他的鬼看不起怎么办？”凌央说完又深吸了口气。
这竹筏经过改良，很大一片，底下又有皮筏，而且这位船家的功夫其实很好，所以她还没有到要吐的程度，只是非常难受。
祁成白了她一眼，站起来，队员们互相确认了眼神，都各有心事。
“死不了。”凌央也站起来，瞅着气氛有点凝重，“祸害遗千年，咱都长命。”她说完皱着眉头看看蒋迫和午大庆，“他俩玄一点。”
“可别，还千年呢，你想成为第二个蓝夏塔亚吗？”午大庆个子高，被嫌弃太过显眼，全程都让他蹲着，正憋屈。
蓝夏塔亚，就是一直被念叨的未亡先圣，之所以说未亡，正是因为人家此刻正长眠于北郊，千年未死。那些奇怪的异兽，便是来自这位塔亚的梦魇，因为永昼的封印有隙，才被投放出来。
思想力可以做到的事，实在是无限。
“我想，我也想千百年后有这么一群小年轻为我奔波操劳，我就只管睡就是了。”啪一下拍死手上的小虫子，凌央蹲下去捞了一波河水洗了洗。
“关键是，这波小年轻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算是找到蓝夏，你觉得基地敢叫醒她吗？”祁成一边说，一边走到船头去给船老大递烟。
凌央摇摇头，基地不敢，至少目前不敢，不然这件事无需拖到如今。但她不是很在意基地的未来，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未来。
再说她现在内心的疑团已经够多了，董孝莲想告诉她什么？萧寂口中更霸道的萧家又是什么意思？
想得脑壳都疼，甚至额头上被黑影划出来的包也一阵阵地炸，她朝陆霄喊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啊？”
队长不说话很正常，甚至蒋迫不说话都算正常，可陆霄不发一语，从未有过。
他现在的眼神居然可以谈得上稳重了，“我在想，你死了，我分你点什么好。”
凌央凑过去，压低声音，“别要手办，他们都不要的，等最后你直接捡走就是。”
“有道理。”陆霄点点头，抬手摁了摁眼前这颗头上长包眉骨开裂的脑袋，“但我目前还是希望你别死。”
嗯了一声，算是安慰过陆霄了，凌央往蒋迫那边蹭去。
“大佬，我临死之前能不能听你一句啊啊啊啊”蒋迫手上那是什么就往自己嘴上捂，她扭头一躲，这什么？
这是一张热乎的葱油饼。
“别死死死挂嘴上，不许死，不会的。”葱油饼的主人站起来，不理她，也往船头那边去了。
凌央咬了一口饼，想到了什么，将饼往上一抛，再用结界力拖住。
她坐着，位置在简易船舱的后面，刚好于阴影中，不太显眼。
她和祁成在雾城已经试过了，结界力是可以使用的，也就是说，被揭了封印的永昼，位置很南，和很北的那一半，将影响范围拉到了最大。
啪一下，大饼掉落下来，她赶紧捡起来吹干净，望了一眼蒋迫，没发现，又看了看周围，只有盯着她。
“你觉得基地派我们出来有什么意图吗，我是说，撇开我要给自己找条活路这件事。”找了个话题开腔，凌央一边继续在脑海里组织那两股制术能力。自己的能量等级一直以来都不高，相当于启动资金比家里有矿的少，怎么使，怎么花出最大的效用来，如今由于能力发生了量变，又得重新开始摸索。
结界力或者说思想力，归根来讲就是用脑力对水火风三象进行把控，再加以司力作为程度上的辅助。这项能力对于非生命体的控制本就比较困难，还受制于目标物体的大小，越小越费事。
她只能重新尝试一次，这次好歹拖住了。
凌央开始把上面的葱挑出来，这属于存心找事做，对比大饼这种小个体，葱又是更小的存在。
以前大家都是渣渣，在能力是古时侯的一成这种情况下，中不中等，差距并不明显，技术操作和实战经验显得更为重要。再说凌央的脑子比较特别，如果说结界力是一项外语的话，她的脑子大概算得上自带翻译了。
而目前这境况比较憋屈，她懂的，早就教给基地的人了，可她没有的，却没有人能给她。
总不能每次打架先生气吧，被讽刺一句要疯了就能同时掐住两个人，现在晕船的她，拖住一张饼都难。
难道如今唯一的进步途径，是把自己搞疯？
“想支开我们。”这个时候开口回答，脑力的流波岔了一道，葱油饼动了动，幸而没掉下来。
“啊你很懒啊。”祁成走回来，看着这位快要不久于人世的伙伴居然还有闲心挑葱，挥手把剩下的葱花全择了出来，然后自己一愣，葱花失去控制尽数掉落。
晴天霹雳！这祁成就属于家里有矿的能力者，而且还是有钱任性的那一种，因为此人很少使用结界力，说是有悖科学，与他的信仰相斥。他此时也惊讶于自己一挥手就能做到的事，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我现在和你学搏击还晚吗？”凌央本是盘坐在筏子上的，此时蹲起来，就着蹲姿往自家队长那边移动，一边还双手呈上拜师的大饼。
蒋迫刚好走回来，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这副令人无法直视的姿态，瞬间又开始了每日怀疑自我的进程。他基本上天天都要质疑几遍自己，日日徘徊在我喜欢她她为什么这样？还是喜欢她好猥琐啊糟了依然喜欢天啊她怎么这副德行之间。
队长摇了摇头，接过饼，递给了站在身边的蒋迫。
“葱呢？”这饼的卖像，不消说很是赶客，还咬过一口。
凌央和同时伸手，指了指还在思考人生的祁成。
这悠哉日子还能过多久，她顿时头疼起来，席地坐下。
基地为什么要把他们全员六人全派出来？觉得他们反正会为凌央担心无暇他顾所以干脆一起吗？基地又不是居委会，怎么可能搞这人文关怀？
还有我这半吊子能力，回去还能继续膨胀吗？基地甚至已经把她结界手总队长的职位换给别人了。她往后一摊，直接躺在竹筏上，想就此撂挑子不干，回家种田。
长长嚎了一声，凌央盯着正杵在她视线正上方的祁成，“阿七，”她伸出一根手指，“试试？”
祁成和她最有默契，年龄差一岁，身高差半分，长得还有那么一点神似，马上知道了这位姐妹的意图，他稍稍皱了皱眉，也伸了一根手指出来。
噗一下，一串火焰射了出来。
犹如奥运火炬。
其实他们几个人的默契也都不相上下，此刻同时忍住了惊叹，往船头那边齐齐转过去。
船老大烟还叼在嘴上，手里的浆已经吓掉了。
第10章 脸肿倒是没关系
目标小屋内，已经有一个人正蹑手蹑脚地翻看屋内的杉木柜子。
洛安邦队员的养女，名叫洛晓，隔壁市钨城大学大二的学生。
养父临终前交代她，如果萧净联系到自己，让她一切按照萧净的吩咐办。
洛晓也曾自私地想过，自己不过是个寄养的，和洛安邦其实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他的遗嘱，也可以不理会。
毕竟她已经成年了，是个独立的孤儿。
还挺可笑的，孤儿不独立又能如何。
萧净......萧净......养父临终前那一声声的呓语，让洛晓没有办法将此事抛之脑后。萧净会有什么吩咐，她本来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个只在她刚被收养那年见过几面的叔叔，给自己的印象并不大好，脸色阴沉，郁郁寡欢。
终于他一通电话打来，要的却只是洛安邦当年带着永昼蛰居的旧址。
洛晓坦白说出，然后依照养父留下的指示，先一步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还藏着他收集的资料，连同他研究后写下的笔记，这一切可以说是洛安邦半生的心血，离开的时候却一样也没有带走。
那里面有一部分是养父当年作为先遣五十人时写下的日记，另一部分，是退伍后的补充的。洛安邦作为一名普通人，对永昼的研究却非常透彻，对其选定宿主的一套方式，也有他自己的观点。
历史上普遍认为，永昼是择强而事的，只要遇上更优异的能力者，就很可能会易主。因为思想力的强弱无法具体量化，只能分出上中下等，所以这一点永远也没有确切证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永昼宿主当然都很厉害。
也都很疯狂。
养父另类的观点，就在于是不是，越疯永昼越喜欢，甚至超过了能力强弱的影响？
可相对的，能力越强，往往越疯魔，这是个永无明证的悖论。
倘若是洛安邦的推断正确，那么当年封印了思想力的先圣，就可想而知的恐怖了，她没疯，永昼也没有易主，所以严格来论她并不能算是永昼宿主，因为永昼控制不了她，她反制住了这块破石头。
这强大的意志，或许才是掌握思想力的最高境界。
而蓝夏塔亚却放弃了这可以凌驾所有人的能力，把它给封印了？
为什么？
洛晓把厚厚的装订本放回原来的位置，检查了一下柜子里的摆设。
窗口有些动静，洛晓把背包背上，轻轻合上柜子。矮下身往外面看了一眼，远处有好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而且，门外还有人。
小屋外头
祁成居然用一个指尖这么丁点的目标物引导了一发窜天猴！
凌央一路都不想说话，憋屈的很，就像好不容易得到了抽奖资格，开奖的时候给别人发一个亿，给她发了十块钱。
“蓝夏塔亚会不会那种记忆消除之类的技能，我还是不太放心那个阿伯。”还是忍不住开口，她坐在折叠的小推车上，由午大庆拉着走。
他们翻过一个不算多高的小坡才进到了居民区，岛上的住家很少，听船夫说只有几十户。
“就算她会，你也学不到的，人家那是天赋异禀兼旷世奇才。”祁成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瓣送入口中，“挺甜。”
白了祁成一眼，别的功能恢复倒是谈不上多欣喜，这翻白眼的功能只是欠费了那半天就让自己很不适应，“我还有救的，老洛的屋子里肯定有什么武林秘籍，不然萧净让我们去找它干嘛？”
“他说了让你找什么了吗？”祁成试了甜度以后，把橘子分给众人。
“所有。”凌央也接过一个，皮一掐就破，“老洛一直很痴迷蓝夏和永昼，不然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让他保管那石头，因为他最了解。”
祁成塞了张纸巾给她，“不只因为这个吧，还因为刚好他是个普通人，不会被永昼侵蚀。”
“有的记载说成了宿主才会被侵蚀，有的记载又说只要是能力者便会受影响，到底是哪种？反正古人因为使用思想力后成了疯子的不少吧。”
不止是古人，现代人获得的那丁点异能，也已经逼疯了不少，基地六区萧灭灭那里，就有个专门照顾这些人的部门。
“首先你理解有误，”祁成指正到，“受永昼侵蚀和变疯是两回事，受永昼侵蚀不是混乱你的精神，而是这”
“不不不，谢了祁教授，现在不想上课，学生就好奇一个事，你觉得萧家被永昼侵蚀的，是哪位？”凌央选了个目前最想知道答案的问。
这当初永昼丢失，正好是洛安邦从岛上出去到基地的那一段日子，之所以没有把那石头带在身上，只因为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带上了去基地更危险。那石头如若碰上能力强大的人，会直接择主宿之，过程完全随机，会选上什么人，无法外力左右。
保险方法就是不要让它接触任何有能力的人。
“萧净的大哥好象是个残废啊，当时也正在基地任职，若是他，不用等到现在才被选中。”结界力在人类体内确实有增长的可能，不过仅仅是青春期的几年。祁成虽说崇尚科学，但这方面的资料和记载也看了不少，加之过目不忘的学霸体质，只要听说过的，信手拈来。
“呃，”凌央脖子一缩，感觉不妙，“那怕不是咩咩的双胞胎哥哥？我无法接受永昼宿主和萧灭灭长了同一张脸！”
“你小声点，”祁成把橘子皮丢向她，“你身上还很多钱吗？再吵，又是三十斤橘子！”
我们是来村里演杂耍的这句话显然难以让人置信，不过刚才那船老大虽说是被吓到了，而且显然也不相信这群人的说辞，却非常懂行情地卖了个人情，热诚地介绍了小岛的一些情况，还推销了他带来岛上卖的橘子。
他们买了三十斤，五百块钱。
“扫出来了，呐。”凌央举起手机，上面写着【赣南脐橙，十斤26.8】。
“姐这是橘子。”祁成心一痛，嘴上刚了一句，心里却知道，橘子只能更便宜。
队长咳了一声，全体安静了下来，“到了。”
第11章 可人生不能充水
洛安邦的小屋和周围的小屋离得有些远，在一棵看起来年份很久的大榕树下。前院和小屋本体看着都挺旧了，但又不算荒废，只是微微透着一丝物件腐朽的味道。现在是下午，此处偏幽，只能听见一点点远处的声响。
“我们要干什么究竟。”陆霄终于开了口，估计也是憋了很久。他年纪最小，明明心里担心到要死，看着队友们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不愿表现出自己有多紧张。
毕竟身为狙击手，淡定是他的专业素养。
众人故意不答，都看着队长，说任务不该是队长的事吗？
队长看了一眼蒋迫。
“你们什么时候关心任务内容了？”蒋迫四周看看，确认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却还是感觉不太妙，“刘指挥要我们去钨城查看萧家和永昼的事有没有关系，萧指挥要我们来雾城拿洛安邦前辈的研究资料，然后带到钨城给他的大哥萧清，治疗阿梨。”
“钨城，雾城，啊呜呜呜.....”需要治疗的人学着狼叫了起来，然后午大庆也学了一声，被队长瞪了一下。
蒋迫走到凌央面前蹲下，“你严肃一点，”然后站起来，习惯性地打头进了那个小屋，“阿七你守着。”
祁成留下，队长包尾，一行人进了小屋。
然后又退了出来？
祁成跟着往后迈了一步，待全体五人都出了小屋，才看清那逼退他们的是什么。
大概是个人，个头比午大庆还要大，头发又长又乱，皮肤晒得黝黑粗糙，倒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只是旧了。
他表情不是很妙。
“我们演的不是x-man吗？最多也就是个林中小屋，怎么还出现了泰山？”凌央小声念叨，不同于她的队友，虽然其他人也没多正经，但不分场合吐槽的就她一人。
她跟着陆霄往后退到祁成的位置，队形很自然地变成了三个进攻人员在前，三个辅助选手在后的阵势，队长背着手示意不要妄动。
可那野人模样的大个子让人不安的肃杀目光却片刻间恍惚了，他开始打量起每个人，然后目光停在陆霄身上，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忽然进攻。
离得最近的午大庆直接用肩头挡了一下，可没想到泰山兄弟还懂得闪避，反射性地侧了个身继续向前。
祁成摁住凌央的肩膀不让她出手，自己准备了一发火纵在掌上。他本不爱用这违背科学的能力，奈何他们这一行出来，除了三名进攻人员以外都没有配枪，因为其余各位的持枪证都是基地限定的。
虽然永昼的影响范围已经扩到这么南来了，危险也确实随时随地会出现在某个城市，但显然基地还是不放心这群小屁孩拿着枪到处跑，便丢出一条需满二十二岁的限制，凌央最冤，就差三个月。
当然，话说回来，一般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就掏枪，这可是居民区。
蒋迫直接过去把泰山绊倒了，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他大概没打算伤人。那大个子连摔倒的姿势都挺专业，打了个滚就要重新起来，却看着祁成手里的火星大喊了一嗓子，然后后退一步，居然发起抖来抱头蹲了下去。
六人互相看看，不明白这局面是如何形成的。
“他刚刚好像喊了一声火。”祁成指出，看了看自己的手，收起了火纵。
陆霄摇摇头，还在后怕，这人朝自己冲过来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想要置他于死地，反而是赴死一般决绝。
“大个！”一个穿着丝绸花衫的妇女踩着碎步跑过来，停在抱头发抖的泰山面前，“大个，大个是我啊，别怕啊，你看看这，”她抬起头来，盯着离大个最近的陆霄，“你看看你这妮子，咋了把我们大个吓成这样？”
妮子？凌央率先笑了出来，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陆霄的头发是长了些许，可模样也算不上秀气，眉目更是英气清朗，加上个子不矮，还从没有人把他认成异性。
“阿姨，我是男的。”陆霄辩解了一句，挠挠头，把发型理了理。
那妇人眉头一皱，拈起胸前的眼镜戴上，仔细上下辨认清楚了，“哟，确是个把儿。”她又看看其他人，目光在凌央身上多停了几秒。
我是妮子，我这女鬼一样长的头发还不够标志吗？
其他人的表情都还一副这什么情况的模样，的脸上只写着没架打了好可惜，没劲。
“你们是什么人？”花衫妇人从屁股后面掏出一个本子，“身份证登记一下。”
“啊哈哈婶，是这样的，来先吃个橘子。”祁成拿了一个大橘子塞给大妈，还帮着掰开了，“这大个是......您家的？”
“别套近乎，身份证看一下。”婶子显然是这个村的文化人，话说得也挺标准的，她将本子往胳肢窝一夹，接过橘子扔进嘴里。
“阿姨，行个方便，我们就是......”祁成眯了眯眼睛，朝午大庆抖了抖手掌，“我们是来采风的，采风您晓得不，写生，画画来的。”
午大庆显然没有反应出，祁成是在跟他要绘本，别看他个头大反应慢，内里是个会画画能写诗的艺术家。
“庆啊，”祁成手都伸到发麻了，午大庆才悟出应该把包里的速写本拿出来，“来，给咱阿姨啊呸，咱姐画一个。”
祁成就是随口一说，让午大庆画点什么证明一下他们是来画画的，那变成姐儿的婶子倒是乐了，以为要给她画个人像，不免着急，“那不成，不成，我得去换身衣裳，啊，这样吧。”她双眼一亮，每个人都顿感不妙，连地上的大个都没人管了。
“你们没地儿歇吧，你们这采花采几天啊，岛上可没有招待所。嘿，不过没事儿，大姐家里阁楼大得很，宽敞，你们......”大姐环顾数了数，可能觉得人有点多了，“不怕，你这女娃跟我挤挤。”
凌央下巴掉了一下，“不了不了，阿姐，姐姐，我们在这空屋凑合就成，就一晚，不打扰不打扰。”
“那不成，这屋谁也不能动。”花衫大姐双手叉腰，用下巴指了指已经不发抖了的大个。
第12章 二月的风知道你家的缝
“咱大个不同意。”大婶子接着说，好像知道被提起了，大个站了起来，哼哼一声。
“这位大兄弟什么来历啊，怎么这副样子。”祁成又塞了一个橘子。
“大个来好久了，大概有八年？反正这屋的人走了不久后，刮了场台风，风过以后在这前院唉，我干嘛跟你们说啊？”婶子歪了歪脖子，打量起祁成身后小推车上的那三箱橘子。
“采花，采花嘛，阿姨您这故事说了我跟您买啊，写了能拍电视剧的。”祁成说完，心上又是一痛，采花费加住宿费，虽然基地给了卡，但回去报账是他的事，凌央清明烧的那间病房还没赔呢。
大妈眼珠子一转，也不说话，招招手示意众人去她那里。祁成这社交能力明显跟他的持枪证一样，是基地限定的，出了社会，完全玩不过人家大妈大爷，一行人灰溜溜住进了大妈的阁楼。
阁楼那叫一个宽敞，别说午大庆，连凌央和祁成都觉得憋屈，几个人缩着围了一圈。
“那怎么办，只能晚上去了，指挥说要低调。”陆霄靠着阁楼的小窗户，刚好向着洛安邦的小屋，那大个已经进去了，听花衫妇人说，除了来自己这里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大个都守着洛安邦的屋子。
“我也没听说老洛还有个傻儿子啊。”凌央打了个嗝，大妈的葱油面，是下猪油捞的。
“这里居然有wifi.....唉？这什么鬼？”陆霄拿着手机给大家看，上面的wifi列表上有一行名称写着【摆渡大爷橘子酸的】。
祁成眼睛盯着电脑，都不抬头，手一摊，“我没黑人家电脑啊，我拿巧克力跟那小胖妞换的。”
“你带了巧克力？给我点。”凌央伸手，碍于空间小，不能直接扑过去。
“你不是被要求静养吃素，少吃多睡吗？”祁成看了看眼前的资料，洛安邦队员，无配偶，无子女，只有一个养女，还是寄养的，已经成年脱离关系了。
“巧克力不素吗？”凌央问完，看了看陆霄，示意他帮腔。
陆霄被猪油面得难受，并不想吃甜食，“你爱吃那就是荤的。”
祁成也想了想，“从成分上来看，含牛奶了不算素的吧，从斋戒的角度出发的话，和尚能吃巧克力吗？”
“能不能不要跑题。”蒋迫插了一句，他在八六一里的位置至关重要，按年龄来说虽然排老二，但老大午大庆性格太老实管不了人，而从职位上讲，虽然才是队长，但这个队长基本不作为。
见大家听话安静，蒋迫继续说，“都休息，等这家人睡了，我和队长过去，其他人留下。”
蒋迫和，是这六个人里面勉强能算得上稳重的两位，胆大心不细，大姐一家子睡了以后，他俩直接从阁楼小窗翻了出去。
大个也睡了，这岛上的人都很养生，九点基本就没有灯火亮了。
这位泰山睡觉连被子也不盖，喃喃地说着梦话，“火......是火......不可能......不会失效......”
蒋迫和好奇心都不重，相视一眼，轻轻进屋。
艺高人胆大，首先朝床边倾身过去，上去就一个手刀。
大个虽然前一秒还说着梦话，这一刻却睁了眼，抬臂挡了一下，然后反手擒住对方的手。队长立马卸了力道收回，站起来接了泰山兄弟起身的一抡。
两个人倒是很有共识，都觉得在屋里打不好，顷刻间已经转移到了前院。
蒋迫一点也不担心自家队长，都没跟出来，直接开了柜子拿资料。
大个显然还牵挂着屋里，不想伤他，采用了缠斗的招式，这个对手的反应虽然比自己慢，但动作很是老道，而且面对自己的出招，居然都能一一化解，用的还是基地的套路。
是基地的人？
“喂，你们注意一下村民，我们这边打起来了，有必要的话吸引点注意力。”蒋迫装好资料，出了小屋，向留守阁楼的四人下了指示，“不必过来。”
“哇，”凌央不是一个听指示的人，第一时间蹦到了小屋前院凑热闹，“咚他吗？”
“咚！”这是个人，不是怪物，不能下死手，觉得无趣，往后一退，让凌央有空间施展。
她一发风御过去，无事发生。
嗯？不灵？这可是中型生命体，难度比控制小小的大饼要简单，昨天不是才刚同时掐了两个吗？眼看着两人又打上了，她上手又试了一次，无果。
心跳慢了一拍，凌央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不，没有黑影，我也没有危险。
她轻轻用风撞了一下，回头瞪了她一眼。
所以说，结界力，只对这个大个无效？
没办法，最终只能以武力解决了问题。
大个被一个手刀放倒，已经送回他自己的床上睡了，众人又再次围坐在阁楼。
小岛上的空气很清爽，夜里静谧得连虫子叫声都没有，此时外面又开始下雨，希啦希啦。
“好忙哦，从林中小屋演到泰山现在又要开始阁楼鬼话了。”凌央啃了一口方便面，干的，倒是有电热壶，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打水，“到底能有什么古怪？又是新品种？”
“没那么快有新品种，而且那是个人。”蒋迫否认道。
“年纪不小了，而且会基地的搏击套路。”补充了一句。根据和这个家伙交手的过程能看出，他虽然底子很好，但反应力不够，要么疏于练习，要么年纪过了壮年期，或者两者都有。
“是基地的人？”这就很难推断了，因为一开始基地建成以后，招募到的队员除开正规机构推荐入队的，也有很多是自来的业余人士，这些人无论是失踪还是逃跑都很难统计到。
凌央想躺下，奈何这里实在太局促了，腿都没地方伸。她本来只需要担心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且这第二天也已经快要结束了，但这疑问怎么越来越多？
她在纸上写在清明到现在仅仅第二天，已经堵在她脑子里的问题。
城郊的尸体：死因？新品种出现的规律变了？
总队长的职位：被撤了，转给谁了？
董孝莲的秘密：怎么不告诉蒋迫非要告诉我？
萧家的秘密：永昼呢？宿主是谁？
八六一的处境：基地为什么要支开我们？
泰山：免疫结界力的基地老队员？
上天对我这么好吗？搞那么多问题让我无暇顾及我的小命？
第13章 青梅太酸竹马太绿
“我明天都要死了。”凌央幽幽地吐出这一句，“我没有番要追，也没有啥心愿，我只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没人说话，因为除了凌央自寻烦恼以外，其他人在这里都只为一个缘由，给这神经病续命。
此时每个人都在筛查洛安邦留下的东西，捡出萧清可能需要的资料。如果他们猜得没错的话，永昼就在萧家，那么利用这个**器，结合萧家自身的治疗异能，起死回生怕是都可以，别说是这货还活着。
作为唯物主义新青年，这几个人本不该对这些怪力乱神如此笃定的，但北郊的异变发生得突然，基地生活使他们不得不明白天外有天。老祖宗写下的，不一定是在瞎吹，尖叫着喊有怪兽的，不一定是在骗人。
而且萧净这个人不会赌，他的指示，肯定是确定的。至于他要什么回报......
抛开疑惑，虽然紧张，大家都不算太难过。蒋迫抬起头，手按在凌央的草书上，“有一种可能，这里根本没有救你的方法。”
凌央头一歪，等着他把话说完，还眨了眨眼睛卖了个萌。
蒋迫毫不意外又是脸红，前倾的身子收了回来，“救你的方法萧清有，但他要这些永昼的研究做交换。”
众人噢了一声，觉得有道理。
“而且，他们萧家自己来拿也不是没办法，所以，是不是这还需要你教？”蒋迫一介正常人，不知道这堆能力的掌握和控制有多难，只是做出合理的推断。
“啊，是了，总队长嘛你。”祁成倒是懂得，他虽然天然拥有的结界能力多了些，但只是操作上比凌央容易上手罢了，怎么结合多项制术使用，怎么理解古人留下来的典籍上记载的术法，甚至是创新，基地做得最好的是这位已经被撤职的结界手总队长。
就好比，全夏国只有她能想象出第四维，能看得见彩色的黑，能听懂外星人说话。
这些凌央也全明白，否则基地也不会任她这么恣意行事，但同时这也是她十三岁就要入先遣队的原因，当时死去的三十四名队友她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想到先遣队，凌央不禁猛踩刹车不让自己深究，“总队长现在是谁了？”
当时忙着烧房子，没听清楚。
“萧灭灭......”祁成答了一声，他和萧灭灭是同期，关系不太融洽。
凌央不语，非常用力地在刚才写好的纸上把相应的问题划掉，“唉，会不会，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以后，我就”
队长直接把纸撕了。
“做人千万不要立flag懂吗？”陆霄还想说什么，被蒋迫打断，“别跟她扯，看完这些东西，大家就休息吧。”
“可那大兄弟怎么办？为什么结界力免疫啊，不可能的，自古从来没有过免疫的人，倒是传闻万俟家有免疫的装备。”凌央看起来很想再在那被撕掉的纸张上再解决一个问题，以资离死亡更进一步。
蒋迫长叹一声，还是继续陪她扯，“他刚才说的梦话，提到失效，或许真有可能是装备。”
“他手上有个环。”队长提出，“木头的，带花。”
木质带花的手环，凌央见过，蒋迫也见过，她眯着眼睛看了蒋迫一眼，后者低着头张了张嘴，低声道，“我也有一个。”
“啊，啊那个！”陆霄拍拍大腿，“董孝莲给你的定情信物！”
才半分钟不到，蒋迫又想叹气，凌央确实不是基地嘴最没把门的，陆霄才是。
“我没戴过。”他无力辩解一句，自己是单亲家庭出身，自小被老爸老妈轮流带大，活到青春期过头了也不知道悸动是个什么。虽然明明跟董孝莲是青梅竹马，愣是没给发展成流水桃花。
而那时董孝莲显然是个正常的思春少女，十五岁的时候送了他这个镯子，那一年蒋迫进了基地。
一个这把年纪了才知道害羞的家伙，你能指望他懂什么。蒋迫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个女性物品，不想戴上，尔后长大一些，才知道这东西所指，就更不可能戴上了。
“那该不会是董孝莲的老爸吧？”陆霄往小窗那看了一眼，然后马上掩住了嘴，天！
全体队员用死亡目光扫向了他，该死！
凌央脸色一沉，脑子里那三十四个名字又翻了上来。
董孝莲的父亲，就是当年因为凌央身上的特别之处强行把她带入基地，塞进先遣五十人的祸首。大家都知道这家伙和那老爷子有着深仇大怨，蒋迫只能轻声接一句，“那位已经过世了。”
“可惜不是我杀的。”她凑到蒋迫跟前，同样的姿势，这次却背着光，神色阴沉。
“阿梨......”蒋迫知道，这人的死亡领域很多，一个也不能提，否则......
“还好他留了个女儿。”凌央撇撇嘴，还笑了一声，吓得午大庆一个激灵，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没由来的笑和哭。
蒋迫忍住扶额的冲动，他们这群人商量什么事从来都是要跑偏的，但基本都能完美避开凌央不能触及的点。她精神不稳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女人还是个常年使用结界力的，不能惹。
“啧。”她头一歪，却一点也不萌了，大眼睛就盯着蒋迫，“啊，我也想下手的，可她爹这先见之明，临死还给她女儿安排了小情人当保镖。”
这是一个师父临终前把女儿交给徒弟保护的故事，可骑士没有爱上公主，爱上了来杀公主的巫婆。
蒋迫还是扶额了，“我们只是从小的朋友......”
“你就是她爸给她留的狗。”
一个弹指打在凌央额头的肿包上，“过分，打住。”
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凌央却显然没被打出情绪，“啊哈，狗是人类的朋友嘛。”
陆霄把手上的资料往这神经病头上拍去，也不管那书是不是快要散了，“有完没完，够了够了啊，你不许再用这破能力了，也不许教！真的是要.....”
要疯了，这个人除了要死了，离疯也不远了，大家都知道。
第14章 幺蛾子缠缠绵绵翩翩飞
最终又是以武力解决了问题。
队长上手一掐，然后凌央被靠在墙边睡下，身上是其他人的外套，另外五人还围坐着。
雨下得大了，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竟然还有些冷。
“如果那大个子手上的东西能免疫结界力，那我们都需要一个。”陆霄刚才拍人用的书散成三份，正在试图把它装好，“她这都不算定时炸弹，定时炸弹还知道什么时候炸。”
其他人白了他一眼，明明就是陆霄当的好引信才把人炸了，居然好意思率先开口抱怨。
“这货使用结界力的频率太高，几乎每天都用。”祁成叹了一声，除了有悖科学，当然还有悖精神逻辑，所以能不用就不用，他知道这个道理，凌央肯定也知道。
可这家伙又与自己不一样，祁成虽说是背着学校的处分进的基地，但还有退路，家也还在。凌央则不同，她一个十来岁就在基地混的人，除了抓紧自己仅有的一点特殊，不知道还能如何。
“是不是要死了她有点郁闷啊。”陆霄以前又不是没嘴欠过，凌央最多叨叨叨几句，“她不会死的，对吧？”
“谁都会死，早晚罢了。”祁成淡淡道。
“其实疯了也好，疯了自在，迫迫不要我们就轮流养她。”午大庆困了，打了个呵欠，才十一点，眼睛就睁不开了。
“谁说我不要，我要，疯的也要。”因为凌晨的事，蒋迫总算在众人面前罕见地急了眼，也算公开了心思，如今倒也不用保持什么内敛人设了，等这个家伙续了命，就把彼此心照的事情宣了。
他想到什么，又突然拍了拍祁成，“她之所以到目前还算稳定，肯定不是因为精神控制力强，对吧？”
祁成点头，凌央的阴晴不定她自己都没个准，精神控制力可谓异常薄弱。
“那就只能是因为她能量低，可现在不是所有人都变强了吗？如果再加上接触永昼呢？”永昼不仅服务宿主，而是只要宿主不反对，所有能力者都可以借用它增强能量，跟个公用的功放差不多。
祁成愣了一下，“......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永昼，古代人的描述又太含蓄，到底是如何作用的很难说......”是能力者主动汲取能量，还是碰上它了就会被动增加能量，这些记载或许能在洛安邦留下来的记录里找到。
但是洛安邦是个正常人类，他对永昼的研究是有局限性的。
祁成摆摆手安抚陷入沉思的各位队员，“我们不要考虑太多，她现在就算是会更失控，也是要去找永昼救命的，咱最好祈祷永昼就在萧家人手上，宿主既可爱又友善，不要再有别的幺蛾子。”
众人同意，这大限将至必出乱子，已经是定律了。凌央一路上展现的一如往常肯定也只是表面轻松罢了，实际上已经绷紧了神经，这才会突然爆炸。
活得好好的突然被告知只剩三日光阴，很难不崩溃。
蒋迫的性子温吞，上阵和日常是两个模式，平时就是个淡得很的脾气，凌央的话这么刺耳，也没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他的父母经常一见面就吵架，说的话更难听，他早就学会了不去在意。
除了脸符合现下流行的高冷设定以外，蒋迫的性格可以说是没有性格。
“我总感觉还有别的事要发生......要么联系一下萧指挥，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蒋迫看了一下时间，也不算太晚，十一点过一些。
“老年人都很早睡的，你找萧寂吧。”祁成和萧寂本来都是研究所的，这萧寂是空降，一来就当了所长，祁成不满便走人了，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亦敌亦友。
萧净才四十岁出头便成了老年人？蒋迫犹豫了一下，决定听祁成的拨给萧寂。
萧净不骗人，但话不全说，萧寂则是你问便答，可不一定说真话。
选谁都一样，好歹凌央于他们有用，不怕。
两人也说不上多熟，所幸没有什么过节，简单两句就切了重点。
“尽快吧，虽说是三天，但阎王爷没那么客气等你七十二小时过完再来勾你。”萧寂说话口气是不分对象场合的，对谁都是这个调调。
蒋迫也习惯，不废话，“还需要准备什么，或者接触你们家的人，需要注意什么？”时间紧急才更要问清楚，谁知道他们的大哥萧清是什么脾气，肯不肯出手。
毕竟高人脾气都不好，何况还是身有残疾的高人，而且还姓萧。
“叫大哥啊，别叫叔叔。其他不会有问题，我跟我大哥说过了，凌央是我的女朋友。”
这通话是扬声的，所有人表情一顿，给了蒋迫一个怒其不争的脸色。
蒋迫忍住不反驳，“好的。”
他瞄了已经睡死的意中人一眼，蒋迫从小就过惯了被安排的日子，要他开口表达自己的心意，那是真的很难，越拖越难，偏偏对方目前就乐得看他如此。
蒋迫清清嗓子，想起了那个木手镯，“你现在能帮我进一下内网，查一个人吗？”
萧寂没有拒绝，帮蒋迫查了一下**年前姓董的失踪基地队员，“没有......不过，有个不姓董的，四十六岁行踪不明的男队员。”
萧寂动动手指给这边发了过来，“宋瑞刚，董畅的丈夫，目前是失联状态，最后一个任务......噢？还要授权啊......任务是监视洛安邦保管永昼，地点未知。”
大家互相看一眼，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蒋迫把遇到宋瑞刚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萧寂听完，稍微叹了一声，口气有些可惜，“是他啊，当年这个任务，要求执行人呆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两年，期满以后是可以退伍回家的。因为董畅的女儿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宋瑞刚接了这个任务，打算回去。”
祁成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可惜没办法问出口，而蒋迫显然并不关注这个问题。
“萧寂，”蒋迫压了压音调，“你们萧家，到底有没有拿走永昼。”
“你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萧寂笑了笑。
“那这位前辈遇到的，是你们吗？”除了结界力，世界上已知却很少人知的，就只有萧家的能力了，蒋迫甚至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也不是我哥......不过姓萧的还有很多啊。”
第15章 游戏才讲规则
除了凌央躺着睡，其他人都在另一边靠着墙凑合。陆霄怕冷，非要贴着面冷体热的队长，祁成这个全队唯一脱单人口，给女朋友通了电话才睡下，午大庆家在南方，和这里处在同一个省份，叨念着想家睡的。
蒋迫倚着阁楼的小窗，睁着眼权当守夜，入了深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小雨。
钨城。
洛晓一路飞奔，终于回到这个地方。虽然两个城市相邻，但那小岛交通十分不便，洛晓又很穷，全程只能坐黑大巴。
进这个园区还特别麻烦，非得内里的业主邀请才行，虽然保安大叔现在已经认得她了，知道她是萧家请的家教，却还是需要等他向住户请示完毕后才放行。
洛安邦一直很后悔跟萧净分享了自己关于永昼择主的猜想，这让一件完全随机的事情，有了可以干涉的余地。他在世的时候一直怀疑，萧家有没有可能，想要造一个永昼宿主出来？
养父要她先一步去小屋，藏起他那些关于萧家的推论，尽管怀疑萧净，他却不愿别人也有此顾虑，不然他大可以直接通知基地，也不必让洛晓来接近萧络。
萧络，便是萧净的独子，萧家主家目前的独苗苗。
既不是竹马又不是亲戚的两个人，要给自己的孩子取谐音对方姓氏之名，既隐晦又怕谁看不懂似的。
洛晓低着头在雨中小跑，手里的伞跟着一晃一晃。
萧络家的门铃很别致，可惜洛晓没机会摁下门口狗头吐出来的舌头。
因为萧络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下雨呢快进去。”她收了伞，闪身躲进屋檐下。
“下雨等你才带感。”少年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穿着校服，没有打伞，却故意站在淋得到雨的地方。
他的头发很短，淋湿的碎发贴在额头，加上虽然一直都是如此，但确实与年龄不符的阴沉眼神，整个人居然显得有点落魄。
“这么早？你没课吗？”他见洛晓不理自己，又问了一句，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还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今天周一，她有课，但自进了萧家当家教以后，她逃掉了不少，期末若因此没了奖学金，下学期的学费也就不用想了。
一名即将辍学的孤儿，正在抓紧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晓从小就很好看，但长得着急，样貌从未在同龄人里吃香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遵从养父遗愿找到的这位萧络，竟然是高中时期喜欢过自己的师弟。
当时她就想不透为什么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能喜欢长了一张二十五岁脸的自己。
现在更想不透为什么两三年过去了他还是喜欢。
不过这让一切变得很简单，本想刷脸的自己，没想到之前就已经入过股了。
“快进来，把头发擦干了上学去。”洛晓推开门，自己先进了屋，她上周来把借书卡落下了，所以一早只能先过来取，她打算去图书馆里把有关永昼时代的记载捋一遍。
萧络跟着进屋，懒懒道，“不想上学，想上你。”
洛晓直接不答，这个人有些早熟那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合地迷恋自己三年之久。但好歹他家教挺严的，也就嘴上过过瘾，虽然老爸不在家管，也算自律。
洛晓年初便开始接触萧络，他确实不太像一个高中生，不仅精神不稳定，还有些偏执。时而稳重时而幼稚，敏感又多疑，有什么问题就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才罢休。
更可怕的是，最近发觉听这位不知道成年了没有的人撩自己，竞幽幽地感到有些受用。
她不禁怀疑洛安邦是不是料到了这萧络会喜欢自己，还是老父早就暗中观察到了这少年当年对她的特别关注？
否则为什么他笃定，洛晓接近萧络能成功，甚至将来，萧络精神失控的那一天，洛晓会有办法拯救他。
毕竟他可是永昼宿主，一个注定失控却又几乎无所不能的人，拯救他，基本等于拯救世界，命题太大了，洛晓不敢抗。
她叹口气，看着眼前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眼里只有自己的少年。他才十八岁，明明活在一个很优越的家族，有着比大多数人要轻松的起跑点，却生生让自己的父亲，造成了永昼喜欢的样子。
一旁的小女佣捧着托盘，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提醒她的少爷，该吃药了。
洛晓只能把药盒接过来，按照记忆挑出相应的量放在掌心，“来，吃完快去学校，七点多了。”
“今天不用吃蓝色。”萧络伸手把蓝色的椭圆药片挑了出来，“蓝色和黄色不用每天吃。”他说完，直接抓着洛晓的手凑到嘴边，张嘴把药倒下去。
咽了。
“喂，不要干咽啊！”洛晓把托盘上的水杯递给萧络，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象征性地喝下一口。
“你老是这么吃药片不难受吗？”洛晓看着都难受。
萧络轻笑一声，“我喜欢，难受。”
“您又要发什么神经呢？”洛晓抱怨一句，萧络并不介意别人提他的精神问题，他在意的地方很少，而他只在意那些地方。
“不是发神经，是发情。”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还抬手解了一颗校服的纽扣，今天是周一，他们学校每周一都要穿衬衫校服。
“有时候真的很难相信你才十八岁。”他生日是几号来着？他今年过生日了没有？说不定其实才十七岁啊。
他解钮扣的动作停下了，“十八岁发情不可以吗？”
你怕不是你就是有病！洛晓不答话，找到自己的借书证准备离开。
养父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否定萧净呢？洛晓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这少年才十几岁，就要过每天服用药剂来维持正常生活的日子，才叫自己来干涉呢？
我能做什么？我也是你们的牺牲品罢了，萧净在您心里比谁都重要。
洛晓把手摁在胸前的吊坠上，那是一块永昼的碎片，能和本体产生共鸣，永昼不在这里？
它的封印已经揭了，这是洛晓反击的第一步。
大人的游戏，晚辈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