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工制作
5 开工制作
关于《最初幻想战略篇》的开发计划。
成文强说：“现在的计划是十月初卖《最初幻想》抢档期，然后在明年1月春节档期大促销，同时推出这个《战略篇》，相信组合拳效果不错。”
曾启觉得很有道理，单机年代和电影一样，档期重要性不言而喻。区别是电影有工业基础保证，基本能准时推出，而游戏的开发，受到的影响就太多了，基本没有准时能推出的。
果不其然，成文强说：“我约你过来是预备开发网络游戏《大帮主》的，这是公司下一个计划，但是今年年初我们启动了《不如归》这个游戏，程序员老段负责，现在美术基本画完了，我们最初是想做一个战场指挥策略的游戏，就是一张大地图控制军队移动战斗的游戏，经过实际测试觉得效果达不到。
“我觉得这个游戏最初的设计太理想化了。”
一直打着炎龙骑士团团的锋哥突然发话。
“想做一个战争游戏，战争有很多表达方法，战棋是常见的，红警、帝国、星际这些即时战略难度太高，国内做得好是《傲世三国》，用了三年，做的不好是《血狮》，游戏公司都垮了。”
曾启本想接一句我认识血狮的制作人，想了想忍了。
锋哥说：“你们最初的主策划太胆大了，玩家有多名武将，然后有多种军队，武将带军队，在不同地形的战场上大战，有地形，战术，军队有ai，这是欧美很多公司在努力的方向，半自动战斗的军队ai，做的太细是《近距离作战》，还有《突袭》，你以为能做到《全面战争》的程度吗？（这里指的是全面战争第一代）
虽然老段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程序员，但是这个目标实在是强人所难！
现在，不就出事了吗？2d游戏处理这么大的战场地图，内存吃不消，又有这么多军队的ai要管理，cpu吃不消，明明没有做新类型游戏的能力，却想创造奇迹，怎么可能按照我的观点，如果还想把这个游戏做出来的话，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重新设定，重新制作！”
成文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这是一个战场游戏，故事是战争，如果重新制作，怎么改，难道还把游戏方式改了吗？”
曾启心里也懂，一个游戏，改成另外一种类型等于重做。举个例子，帝国时代这种战争游戏，如果改成rpg故事类怎么改？那种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等于另外做一个游戏。你让一个拍爱情片的导演突然拍科幻片，搞不定就出来一部《上海堡垒》似的作品。
没想到锋哥居然真的打开帝国时代，同时翻开手中的《不如归》原作小说打印稿，问曾启：“你没有看过小说吧？我先简单讲一下剧情。
这篇小说是在《龙的天空》网站发表的（络文学发展史都知道这个网站，而且还在），作家是老板堂姐的朋友，小说不收我们钱。
小说写的是南北朝时期，北朝的一员战将叫韩毅刚新婚燕尔，被征召入伍，然后带着兄弟部下替朝廷南征北战，平氐族之路，抵抗南朝进犯，后来又和突厥作战，每次出征前，朝廷就说你打完这一战后就可以回家了，于是一直没有回去。
故事很简单，原著主要描写人在战争中的际遇，我们的游戏原来就是想表现各种战场指挥兵种配合，现在看来根本做不好，所以我们应该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游戏方式来制作。”
“改成rpg，这是一个战略游戏啊，rpg是角色扮演游戏，讲的是角色扮演，人物刻画，剧情描写，完全不是战争战略类游戏啊！”
锋哥看出来曾启的疑虑，因为成文刚也一脸不解。
锋哥对着屏幕调出了帝国时代的单机人物说：“你们看这帝国时代的单人任务，什么圣女贞德，巴巴罗萨，本身就是rpg的表现手法，走到某地去，和某人对话，打听线索，然后战斗。帝国时代的战斗是指挥兵马，我们改成回合制战斗就好了。”
曾启还是不太懂，锋哥只好举例子：“你玩过《轩辕剑之天之痕》或者正传《云和山的彼端》没有？那里面有外**队，隋朝军队，主角怎么和他们打？难道要在战场上像三国无双一样砍杀，还是像全面战争一样指挥?
rpg的玩法就是满屏幕都是敌人军队的角色，然后你碰到一个开启一场战斗，和实际战争，战场没有任何关系。”
成文强哦了一声，突然问，我们的主角韩毅有七八个战将，rpg走路怎么表现？”
锋哥笑了：“亏你还做什么最初幻想呢？最终幻想你知道吗？第七代，最著名的那一代，主角克劳德四处奔走都是一个人，要发生多人剧情，就一个个人往出跳，打战斗自动切换成多人，玩家完全理解。
《金庸群侠传》不也是这样吗?你再去看看《仙剑奇侠传》，最多主角带两个人走路，这就是限制，不然怎么办，七八个人一起在场景走，摆什么队伍，串糖葫芦还是学贪吃蛇。”
曾启深深领会到一个资深的专业的策划的厉害，在于解决问题，在于说明时别人一听就懂，看锋哥举起各种游戏例子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曾启明白了后世很多策划脑子空空毫无想法的原因：
问题在于玩的不多而想的太多！
就算抄，就算借鉴，首先要有更广泛的游戏经验啊。
像曾启后来招来的策划，没玩过主机游戏，也对经典的老游戏毫无所知，只玩过lol或者dota或者王者荣耀，开口就他能做牛逼的游戏，岂不可笑。
锋哥总结到：“首先是改编游戏剧情，把主角着急将领，接受命令，打听消息侦查等内容都改成rpg那种任务和线索模式，在这个过程中加入各种战斗，升级，装备就好。这件事，小曾你来干吧！”
曾启很惊讶：“成文强经理找自己是来做网络游戏的，怎么突然又要负责一个单机游戏的制作了，当然也是做游戏，但是单机的市场前景，自己并不看好。”
成文强也是有些勉为其难的又有些半开玩笑的说：“组织上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负责这个游戏的改版，叫主策划太早了，改编故事么，头衔是主编剧如何?
先做起来，九月份我们新一笔资金自己到位后就继续加人，你还是可以负责网游的设计的。
话都说到这份了，曾启还有啥不答应的？
看着曾启很犹豫，成文强又说：“据我所知，金字塔还要开掉一大批人，下个月我们招人也不用担心的。”
锋哥点点头，说金字塔的老总嫌做单机太赚钱，做网游没把握，那边是待不下去的，所以他的建议是拿《古人群侠传》群侠传的引擎来套《不如归》的美术和剧情，锋哥对《古人群侠传》最熟，改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成文刚说：“要找古人群侠传的程度负责人买引擎，这要你来做，同样，协助小曾改编剧本，也需要你来协助，还有指导老高来做《最终幻想战略篇》，这都要你来，你行吗？
锋哥一脸苦笑：“被你拉上了贼船，不行也行。”
拍拍曾启。
听了这么多，搞不清形式吧，不着急，一会吃饭去。
锋哥抬眼看看挂钟说：“还早，你要饿了这里有两个咸鸭蛋，你先垫垫肚子。”
“小曾你怎么了”
锋哥成文强还有郁晶同时发现曾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晕倒在地。
曾启是被那两个咸鸭蛋想起了去年的往事，在华强北附近的一个房间里，饥寒交迫，有人塞给了他两个咸鸭蛋，原来就是这个人，这个资深的后来被誉为大神级的策划，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他手下做事呢。（参见第二卷中间几章）
但是这件往事是隐匿在心中，并没有对任何人讲过，锋哥也绝不会想到一年前两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原因遇到过，但是除了心存感激，曾启决定把这个秘密继续保留下去。
于是曾启回过神来说：“没问题，我向锋哥多多请教，好好想想这个游戏怎么改。”
成文刚打了个哈气说：“那么你们多聊，我再去打个盹，最近晚上睡得很不好。”
曾启一转念，从包里掏出那个礼盒，塞给成文刚。
“这是年轻态健康品，吃饭香，睡得好！”
第六章 创造剧本
6 创造剧本
成文刚接过盒子，又还给曾启：“这个保健品老板给了不少，你也需要，写剧本很累的。”
写剧本当然累，从头开始做一个以故事叙述，情节描写，角色刻画为核心的传统rpg是艰难的，相当于先要写一本小说，写的时候构思如何改编为游戏。
如果有小说，漫画这样故事基础呢，那就好的多，基本背景情节人物都有了，在此基础上工作就容易。
在曾启那个年代，大量的玄幻小说，架空历史小说以及武侠民主，日本动漫，国漫都被改为手机游戏。主要原因是：
1-这些成名的小说动漫都有用户基础，拿他们改编游戏会吸引原著的用户。比如你做一个叫《斗罗天下》的游戏，买版权花掉500万，可以把这500万当做花在了宣传费上，很可能比无名游戏花500宣传费用实际来的用户更好。
2很多著名的网络小说，以玄幻为主的，无论早期的《诛仙》还有《飘渺之旅》，《凡人修仙》等等，无论洪荒流还是种马流，情节就是角色不断突破，成长，打打打，设定上和游戏很接近，包括成长方式，道具，修为……适当的删掉一些种马情节就行了。
3-日本动漫早些年的如前三巨头龙珠，圣斗士，幽游白书（城市猎人、灌篮高手前者不适合，后者为体育类型），后面的民工漫火影，海贼都很有游戏的框架，而且不仅是漫画，都做成了动画，还有的都开发过多款游戏，对游戏开发很有帮助。越老的漫画怀旧的人越多，这些人上了岁数，为了“情怀”，消费能力强。
到了今天，传奇和其系列的游戏仍然在大赚钱一样，很多人是充满了怀旧，这些老动漫也是这样……
于是前些年，玩家玩到了大量毫无授权的，肆意改编的所谓ip游戏，有大公司的，有小作坊的，随便拿一个游戏，如“大掌门”，“我叫mt”或者“刀塔传奇”，把里面的图片换一下，就拿到市场了忽悠新老玩家，最近几年版权保护做好了，授权动漫价格就涨了十倍以上，像日本顶尖的动漫改编游戏（非独家授权）都是百万美元起，纵观知名ip，大量落在腾讯，网易，完美，中手游，盛大等手里，像曾启那种中小厂商只能天台流口水羡慕中。
现在曾启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这篇小说不够有名，很难说以后会带来什么小说的用户购买游戏。如果说没有用，也不尽然，至少有完整的故事人物，场面刻画，比凭空制作强。
这是一段相对轻松快乐的时光，成文刚为了照顾他，让他住在锋哥屋子里，一般员工都是四人一间房子，主管是两人一间，这无疑是把曾启当半个主管看待，而锋哥又基本不回宿舍，住在公司里，这样曾启等于得到了单间待遇，虽然群租的房子是不可能有空调网络的，但是相比去年在珠海的打工，可是天地之别了。
每天早上九点前，大家在宿舍里起床，雇来的湖南阿姨已经摆好了碗筷，有包子，咸蛋粥，馒头什么的，大家吃完便去公司，所谓公司，就是前一栋楼，五分钟到时间可以跑个来回，只要你在打卡钟“致爱丽丝“的悠扬乐曲结束前打卡就好。
早上工作到12：00，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晚上到18：00。隔一周周六放一天假，深圳大多数小公司都是大小礼拜制度，由于房租和伙食都很麻烦，这样的公司也多半群租宿舍外带雇佣打扫做饭的阿姨。
深圳的外来人比例很高，所以城市里年轻人多，小区里老年人少。务工和居民是两个世界，各不相扰，很多未来的高科技公司都诞生在这里，更多的则渐渐倒闭，有统计，那些年中国民企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年，千智源显然超过了这个坎，也到了要迈过去的时候。
几天后，原金字塔的程序总监来了一趟，整个周末待在千智源，把《古人群侠传》的代码交给了负责这个游戏开发的三个程序员老段，严鸿和贺先锋。
老段看底层，严鸿分析脚本事件编辑器，贺先锋看各种工具。
老段分析架构，将会处理回合式战斗系统，严鸿的事件编辑器则是游戏所有rpg事件，故事的驱动，贺先锋的工具就是把策划写的文字，美术做的图片导入到游戏中。
至于曾启，程序开始工作前只能写剧本。
游戏开发的基本规律，在程序没有确定引擎，美术没有统一规范和格式之前，千万不要铺开工作，否则，一旦有问题都要返工。
像《不如归》之前用到的美术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大家可能记得最初这个游戏设定在大战场上，会有很多士兵，所有士兵的图像像素比较低都不清楚（太清楚了内存cpu消耗大，战场远景也用不到那么清楚），现在改成回合制了，面对面作战，这画面就太粗糙了。
再比如，游戏改为横版游戏，玩家行走的区域就会变小，场景内的建筑道具等等通通要改，总之游戏开发过程中换引擎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国外著名游戏制作人约翰罗梅洛，即idsoft的创始人，曾经是游戏界头号程序员约翰卡马克的搭档。罗梅洛做著名游戏《大刀》，因为更换了两次引擎，前后做了近四年，花费了九十年代的4000万美元，只卖掉5-6万套，被称为游戏行业的《水世界》（凯文科斯特纳九十年代投资1.5亿美元拍摄的科幻巨片因为票房惨败加上电影里垃圾场景比较多，被称为花上亿美元拍了一堆垃圾）
所以在游戏开发过程中更换中无异于判了原游戏死刑。
对《不如归》这个游戏说，锋哥这样的老手决定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原有的游戏类型做不下去，就当是重做吧。
对曾启来说，前面走掉的策划根据小说写的文字毫无用处，也是重做。原来是一个战场游戏，无非移动到某城市，战前排兵布阵动员，然后开战……没有剧情的成分，现在自己做的事情是“加戏”。其工作被策划小欧开玩笑说像拍三级片。先定好有几场激情戏（这是三级片观众买单的核心），然后编排人物为什么发生关系，让人觉得像个故事，就凑上一个小时……
曾启的改法是另外一种，既然发生是古代，那就可以把古装剧的要素往里面编排，有官府，民宅，酒馆，青楼，市集。在这里遇到流氓骚扰，佳人落难，强盗行凶，阔少抢妞，恶霸危害，主角自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些是要打架涨经验值，作为rpg，既要打探消息，也要完成送信，传话，寻找，调查等常见任务。
作为战争游戏，要面见皇帝，拜见主帅，寻访谋士，倾听计策，做各种战前准备。如收集军械，储备粮草等。
故事发生在五胡十六国，那时候对内容审核比较松，匈奴，羯族，氐族，羌族和北魏鲜卑族，再加上南朝的梁国。都编到游戏里。
打仗之前，有时要乔装打扮，深入敌营侦查，包括放火，暗杀。
以上这些都用任务串联。
等到真正打仗了，正如锋哥所说，漫山遍野都是混战的敌我军队，走上去碰到一个个敌人，切换如回合式战斗即可。
让曾启真正为难的是自己写的任务干巴巴的，或者说，和后世的页游手游是一个档次。无非是找到某人，再去找某人，期间杀几个怪，或者从怪物身上拔几根皮草，然后交任务，获得钱币，经验和道具，这样的任务硬串在故事里，很生硬。
协助整理资料的策划小欧是来自东莞的卓越数码的，他说著名网络文学作家《悟空传》的作者今何在已经离开了卓越数码，原因是今何在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根本没有改到游戏里，于是他去做影视编剧了。（参看王菲梁朝伟张震赵薇的天下无双）
小欧说：“今何在都当不好游戏编剧，你又如何呢？”
曾启遇到的困难也是这样的，一发生剧情就是两个人的头像左右闪动，然后就是他说：他说：平淡如水，毫无趣味。（其实到了今天，国内网游的编剧和剧本的演绎手法，也没有什么大的进步，套用第十放映室的一句话，当不知道如何表达，那就上cg，加声优，打造出一只天价的视觉恐龙）
曾启怀着这样的问题去问锋哥，锋哥想了想，问曾启：“你觉得仙剑奇侠传的剧本能打几分，百分制。”
曾启想了想说：“85分吧。”
锋哥又问：那你觉得你剧本打多少分，及格了没有？所以我觉得你下班后把仙剑奇侠传再打一遍就有提高，记得，打98柔情版，新版本画面好，却不如原版本好。”
下班后，曾启运行游戏仙剑奇侠传1，突然看到锋哥站在背后，就笑道：“仙剑我通关了，我知道怎么玩。”
锋哥一脸正色的说：“你知道玩家怎么玩，但你不知道制作人员该怎么玩！”
第七章 不是玩家
7 不是玩家
“仙剑有什么好玩的？边玩便细看，有什么需要指点的吗？”
曾启不解。
已然屏幕一黑，
背景黑底大字：李逍遥，李逍遥……
李逍遥便大骂：要和罗刹鬼婆同归于尽
接着就是一番对话，一个平底锅砸人音效，对话结束，交给玩家操作。
曾启正要控制李逍遥走出房间。
锋哥喊了一声：“停！小曾，你按esc退出游戏，开始新的冒险。”
我们重新分析这一段。
这一段的主题内容是：
1李逍遥做梦，梦中大战老妖婆，和婶婶出场呼应
2李逍遥睡懒觉，干什么未知（和后面半夜修地道有呼应）
3李逍遥想成为大侠，他的父母曾经是大侠（后面很多情节有交代）
4婶婶有个小客栈养活李逍遥，希望他不要冒险
5一大早客人来了，快去接待，开启新的情节
乍一看，这么多信息，该怎么表达？
曾启心里默念：“自己做手游的年代，大家都说游戏是快速消费品，不需要剧情，不需要剧情，只管让玩家成长组队，然后pk充值，如果你有质疑，很多成功人士会告诉你，玩家不看剧情（或者绝大多数玩家不看剧情），既然不看，为什么要好好写。”
曾启回答：“现在表达剧情的方法都是都是对话啊，就像话剧一样。”
锋哥笑道：“我们姑且按话剧来表达，话剧确实有很多演员在台上独白，对峙，辩论的场面，这些也往往是话剧的**场面。试问你把这些话剧的经典场面改成左右两个人闪动头像，然后你按空格键一句句看，有什么意思？”
曾启说：“难道像一些欧美日的主机游戏一样，遇到有些剧情就切换cg动画，那成本太高了！”
锋哥转身了一步又走回来，用手指着屏幕上的李大婶说：“所以就必须有一些屏幕表现技巧，比如我站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交代怎么做游戏，读者看着也无聊，但是我和你说着说着，突然转身走开，这样有动作，有走位，还有音效，感觉好很多。
你再看剧情，先是黑屏白屏转化表达时间，当你聚焦画面中心的时候，李逍遥会有小动作，而对话连续几句后，让李逍遥摆个大侠的pose，接着又让李大婶用平底锅砸，画面有了，剧情有了，映像深刻。
然后你注意，李大婶说完两句话后，并没有直接走出房屋，让李逍遥又问了“一句一大早就有人上门啊?”李大婶停下来再说，这样画面就活了起来。
在室内剧中，进门关门是很要紧的点，你看过美剧《老友记》没有？”
曾启当然看过，心里知道这么经典的剧到曾启那个年代主要学用来外语了，在2001前后，放到了第七季，正是男女角色莫妮卡和钱得勒谈婚论嫁的那两年，生活加搞笑贯穿始终。
锋哥说：“你有空可以再看看，这种情景剧基本都是对话，如何让对话不枯燥，除了对话内容本身，就是动作，道具，走位，还有你可以观察下，这部剧，一个人走出门前后，总有情节发生，一个人走出门经常去而复返，把前后故事带动起来，彰显了人物性格，让观众感到有趣。
再比如几乎所有两人隐藏决斗的桥段，先走出来的往往是失败者，这就是剧情啊。”
曾启好像有些明白，确实如此，游戏既然是建筑在话剧，影视之上的新艺术形式，就应该有更丰富的表现形式。如果总是拘泥于对白，连话剧不如，话剧在演出时，演员有语音，有张力，观众能看到演员表情，而新一代的话剧把声光效等高科技都运用起来，给观众更高的视听体验……如果游戏还是只有头像左右闪动，对白按键切换，那确实跟不上时代了。
曾启按照锋哥的提示继续玩游戏，越玩越觉得无聊，本来有趣的游戏变成了分析拆解，好比你看电影的时候，一个好情节先看十遍，然后一阵一阵的反复看，每看一眼都要分析角色站位，背景搭建，画面气氛等等，把本来看电影的快感分解成几十个专业术语和技术指标，那么谈和快乐？
锋哥就说了一句话：“如果你在研究游戏的过程中感到快乐，马上停止，反思为什么快乐。因为这时你在玩，而不是研究。”
很多年后曾启才懂得这句话的深刻，玩就是玩，研究就是研究。
此时曾启忍不住问：“都是因为爱玩游戏才进入这个行业，如果没有快乐了，为什么还要从事游戏制作行业呢？难道只是为了赚钱生活吗？”
曾启非常清楚他那个做手游的年代，从老板到游戏设计师很多人并不喜欢游戏，他们只是觉得游戏可以赚钱罢了，想做好游戏也不需要真的懂游戏，只要懂流量变现就可以了。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抖音上面刷短视频，刷几个就会弹出游戏广告，如果玩家下载了并且注册账号进入游戏，游戏发行商就要给抖音10元-50元不等（根据游戏类型），然后只有平均每个玩家充值超过这个金额，差价就是盈利。
所以游戏的发行商关心的只有两点：1如何用诱人的广告，精准的投放来让指定用户下载。至于广告内容和游戏本身有多少关联并不重要。
2怎样让所做的用户让玩家掏钱，尽快掏钱，因为回收的钱要拿去继续投放。所以很多游戏公司市场部门最累也是最值钱的人就是投手，或者说用钱买用户的人。
再比如，近来很流行的游戏“弓箭传说”，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如果按照2000年前后的标准，设计者会精心设计关卡，配置敌人，调整技能，玩家也会学着玩，利用游戏过程中攒到的金币升级，提高装备，训练宠物，都是为了打得更好。
而现在这样的小游戏只有三个指标，裂变，黏住和频率。众所周知，游戏没有版号是不能收费的，对小游戏这样短平快的项目再耗时间精力申请版号是不划算的。（版号申请3-6个月时间过长）
所以广告就是唯一，要让看广告的人多，玩家就要分享，这是裂变。
要让玩家多看广告，他要黏住。
每天打开频率高，和那些微信小游戏一样，广告的内容都是下载别的游戏或者app（尤其是金融类app），刚才拿抖音举过例子，下一个别的app，app的发行商就要给这个游戏给推广费。所以，这些玩起来还有些意思的游戏，都是被彻底包装的流量工具。
至于游戏性，不重要，一个成熟的微信小游戏团队从立项到做出产品上线最快一周，如果换皮可以几天内，为什么？热点即流量，追热点才能给小游戏带来流量，流量就是钱。
想到这里，曾启忍不住叹：做游戏的快乐何在？
锋哥笑着说：“你接着玩，其实做游戏的快乐在于你能实现一个世界。”
一个世界？这怎么解释？
锋哥说：“你看，仙剑之前，
没人知道余杭乡下客栈的一位少年壮志，
没人知道黑苗白苗的百年纷争，
没人知道苏州城的林大小姐比武招亲，
没人知道白河寒秋下的赤鬼王，
更没人看见过蝶舞春园，
听得过蝶怨，情怨，
看着淅沥沥雨下着，
看着月如撑着伞在路边等……
但是因为这个游戏，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存在的，你能体会人物的心情，你在游戏玩的时候，除了解密找寻事件打怪意外，你还获得了情感的体验，这就是一个好游戏，创造了虚拟的世界，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不仅存在，而且还体验经历过……
这一切，最初只是游戏策划的构思。
而且一个好游戏，会让玩家记住他，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像他喜欢的电影漫画一样，那是他曾经难忘的时光……
曾启明白了，这世界上本不存在一本叫《不如归》的小说，但是看的人多了，大家都觉得写得好，于是小说里的人和事就活灵活现了。
同样，这世界上也不存在一个叫《不如归》的游戏，但是如果自己做得好，玩的人多，就像仙剑一样，玩家会为游戏建立主题站，会cos李逍遥和三个女伴，会分成月如党或者林儿当，且争论不休，当播出连续剧的时候，自然是非常喜欢。
这就是游戏的价值。
这就是做游戏人的意义。
几年后一次业内聚会，席间有诛仙的曾制作人，当有人说剧情不重要时，曾先生大声说：：“那是你们没有好好写剧情，只要你们好好写，即使是网游的剧情也有人看，而且他们很在意！”
又过了年后一个年末，中国最成功的3d端游游戏之一的李制作人，彼时是某上市公司的股东之一，身价数十亿，在饭桌上问，各位做游戏的同人聊聊明年的梦想吧？
轮到曾启时，曾启说：“我希望我的游戏明年上线的时候，玩家说，挺好玩的，同行说，做得挺用心的。”
大老板李制作人重复了一遍曾启的话后，突然老泪纵横，他说：这都是游戏制作人的梦想啊！”
第八章 面对差距
8 面对差距
作为游戏编剧出身的编剧爱好者，曾启后来拿到过一位国内著名编剧沙叶新的名片，名片上有个持币的卡通小人，上面写着：
我-沙叶新。
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暂时的；
某某理事、某某教授、某某顾问、某某副主席都是挂名的。
剧作家长久的。
就像已故任天堂总裁岩田聪所言：
在我的名片上，我是集团董事；
在我的脑海中，我是一名游戏开发商；
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只是一位游戏玩家。
作为游戏玩家，当然是把游戏做的好玩是第一，
把游戏做好，说起来目标如此简单，但是怎么做呢？
其实也不难，
1多玩游戏来学习
2从其它艺术中吸取，比如电影
旁边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身为美术总监的成忠去年在珠海第九波就经常看电影。千智源少有几台电脑有dvd光驱，成忠的电脑就有，他用来看碟，基本每个周末，成忠都会看电影，因为可以外放声音，周围总会围几个人。
成忠不喜欢戴耳机看电影，他是这样形容的的，假如；你和女朋友在床上亲热，那些吟哦的情话你愿意通过耳机而不是耳朵听吗?
今晚在成忠身边围观的人特别多，似乎看的是流行大片而不是文艺或另类的小片，。
刚开始沉迷的游戏分析中的曾启不断的被那边，“哦！yeah！嗯！厉害，快点，下一个的声音惊动，过去一探究竟。
原来成忠屏幕上放的不是电影，而是游戏动画，也非动画片，是一个游戏的动画集锦。
这游戏，正是playstayion2上的一个招牌大作，被誉为有史以来最精致的一代《最终幻想10》，游戏行业都知道，在任天堂与世嘉游戏机32位机争霸战中。sony本是任天堂的支持者，为任天堂开发了光盘机。任天堂的n64游戏机最初设定是可带有cdrom的，但是任天堂考虑到游戏的独家权益，单方面毁了和sony的合作，继续沿用卡带的设计。
被任天堂摆了一道的sony并未放弃游戏，而是用更大的投资，更大的毅力开发了playstation。任天堂的游戏发行制度是所有游戏的卡带必须任天堂制作，必须任天堂决定制作数量，任天堂排档期发行，对非任天堂自己的游戏开发公司都是这样的待遇，如果一家公司的游戏先在任天堂以外的游戏公司发行，那么该游戏的任天堂版本至少要等三年，即使是大厂卡普空的《生化危机》改版也不例外。
业内人士回忆，如果的作品开发优先在任天堂上发行，那么去任天堂的办公楼，会被邀请进入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好烟好酒，宾至如归。反之则被警卫带入一间裸露着钢筋水泥的小房间，一张破木桌和椅子，一杯白开水都没有，等上三个小时，才会有一名科长爱理不理的办基础手续。
sony的playstation的成功，主要就是团结这些第三方开发厂商，而在其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是史克威尔的《最终幻想7》，在卡带时代推出了四光碟版本，精美的cg，华丽的画面，感人的剧情，至今仍然是rpg游戏的标杆，也是最终幻想系列的代表作，接着是最终幻想8，更加精美的动画，游戏人物采用了真人比例，国内玩家熟悉的是其中关于舞会的动画和王菲演唱的“eyesme”。最终幻想7-8-9三代在playstation1发行，都是数百万近千万的销量，为sony打赢了游戏业的第一仗，现在playstation2发售一年多后，千万玩家终于等来了这个划时代的大作。
当时国内的玩游戏机的人很少，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更不可能购买。一些游戏杂志推出了这种鉴赏光盘，就是把游戏的cg截取下来，配上玩的一些过程，让没有游戏机玩的玩家欣赏一下游戏，和今天的看游戏在线直播差不多。
一群人围着看最终幻想的cg从抢婚，永浴爱河，招魂和主角水游，比上一代的画面更清晰了，色彩更艳丽，即使没有游戏，你都能感受到那个壮丽华美的世界。
曾启深深的认为，创造这样世界的人，才是真正的游戏制作人。
在非cg的画面，大家发现了ps2和ps的最大区别，也就是这第十代最终幻想和ps上的789代之间的差距，1-3代在任天堂fc八位机平台，及4-6代在16位机超任平台，到了7-8-9都是3d，由于ps机能的限制，游戏画面人物还是不甚清晰的。（ps一代的3d处理能力为36万多边形，而到了ps2则为7000万多边形，有水分，但是3d处理能力提高了15倍以上是肯定的），ps2终于让主机游戏画面进入了次时代……
这些游戏机的往事暂且不提，《最终幻想10》几乎成为ps2游戏的代名词，成为了游戏行业的标杆，而曾启们几十号人在深圳的居民楼里开发着国产游戏，其中一款叫《最初幻想》。
千智源这个《最初幻想》大约模拟《最终幻想9代》的风格制作的。采用的是卡通人物和幻想剧情，也做了cg，就游戏综合表现看，和同期的国产游戏差距不大，从另一个角度说，和《最终幻想》本身是天壤之别了。
或者说《最初幻想》是ps的画面，而最终幻想10已经在ps2了，这只是画面的差距，在五年以上。实际的差距在里面，如编剧，战斗，情节，故事表现等，那差距可能超过了十年。游戏鉴赏光盘放完，成忠周围是一片的感叹和唏嘘声。相信此时此刻，无论美术，策划和程序都会有同样的想法：同行已经那样那样了，我们才这样这样……
成忠又摸出一张光盘，刚买到的《最终幻想》的电影，要不要看?
沉浸在中野律纪的主题曲《素敌》中的歌声中，谁谁能不看？
一群人围上去，各自挑好座位。
一个多小时前，成忠开始放鉴赏光盘的时候，随着赞叹声，一圈一圈的人围上，男女主角永浴爱河时，一群单身狗发出来啧啧的声音。等尾声主角像青蛙一样浮出水面时，大家又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反响正好相反，全cg的女主角出场的时候，大家一片惊叹，正如当时制片人拿着女角的照片在好莱坞大街上让人辨识的时候，游客们都问：这是哪位明星？可见当时把电脑动画做到了什么程度！随着剧情发展，女主角（值得提一下，女主角的配音演员是华裔温明娜，就是著名游戏电影街头霸王中饰演春丽的那位）在四处寻觅灵魂深处的什么魂的时候，观众就一个个散去了，剧情半个小时后，曾启成了仅存的两位观众，而又过了一刻钟，全屋子都清晰的听见成忠的打呼噜声音。
电影内容太晦涩了，带着娱乐和游戏心态看电影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曾启可以忍住不困，却没法忍住看下去，《最终幻想》是个好游戏，同为主创人员的所负责的电影为什么这么不好看呢？
曾启怀着疑问走进小屋子，正想说话，锋哥抬抬眼镜说：“看不下去吧，那盘最终幻想电影是我买的，我看过了。我也没有看完。我相信即使是游戏的死忠粉也看不下去。我查了新闻知道，这片子在北美公映了一周后，已经从大的院线撤下来了，票房太差！”
曾启问：“我没记错的，坂口博信，植村伸夫都是最终幻想游戏的缔造者，又同样是电影的主创人员，游戏是如此出色，史克威尔为了这部电影不惜成本，整整提高了一代动作制作技术。仅仅是因为电影超越时代，就不被观众接受吗？
锋哥说：“我这样认为哦，不一定对，最终幻想的游戏制作人太想讨论文化了，这部电影里，又是末世，又是塞朋庞克，和最终幻想系列的剑与魔法不符合，更重要的是，制作人把东方人深入探讨的哲学主题代入到相对应该轻松的电影中，观众看电影看不出愉悦感……”
曾启觉得有道理，正要说自己的想法。
锋哥先开口：“小曾，我正要说你写的不如归的游戏剧本我看了，很认真，结合历史人物，还按照历史事件的脉络把游戏的故事都放进去了，但是，这是错误的！”
曾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这么认真还错了吗？我结合历史有什么不对。
锋哥拿起打印好的曾启写的剧本。
你的女主角沿用小说的呼邪弥彩，请问这个名字有多少人能读对?
你接着写梁武帝派弟弟萧宏北伐，北方的柔然入侵，还有氐族作乱，请问有几个人分的轻南北朝的五胡十六国，宋齐梁陈？
木兰辞算是人人都知道吧，有几个人知道木兰是什么族，在南北朝哪一代，就连迪斯尼大卖的动画片也没有说清楚啊，这不重要！
电影观众需要知道木兰女扮男装的性别趣事。
没有人因为想学历史而玩游戏，了解文化乃至深入哲学。
只有玩家觉得游戏好了才会深入了解更多。
总而言之一句话，游戏只是游戏，千万不要赋予太多的定义，别做个游戏就讨论国家的崛起，战争的意思，人性的扭曲，首先，你的游戏要好玩。
被锋哥劈头盖脸说了一阵后，曾启半天只回答了一句话：“我觉得我们现在做的游戏不好玩……”
第九章 实战制作
9 实战制作
什么是好玩……
这个话题没法开启，也不知道怎么结束。
但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曾启的理解是今天自己所做的游戏，即使把写的游戏剧本想象能做到最好的样子，和今天看到的《最终幻想》比起来，差距到了穷其一生也难以迷补。
锋哥沉默了一会说：“我直说吧，国内所有的策划，对，所有的，包括你和我，都还没有到可以制作好玩的境界，我们只是在学习，只是通过学习和努力想法活下去，能支撑我们活下去的是国内的玩家，我们也只有满足他们才能活下去。
那么怎么活下去呢？
文化？我觉得《最终幻想灵魂深处》电影就是没有迎合观众，过度探究深入的文化，而这个文化的内容太玄奥了，太东方了。
《街头霸王》电影看过吧，剧情一塌糊涂，演技也差，可是把游戏著名的角色都放进去了，游戏爱好者看到格斗看到华裔演的春丽，还有各种经典的角色。动作片爱好者看到动作明星尚格云顿，这部一九九四年的电影票房比这《最终幻想》还好。是同样的道理。
仙剑奇侠传在95年真的好到了无以伦比？也不尽然，只是在那个时代的中文游戏市场没有对手罢了，而且仙剑所含的中国文化，武侠文化，剑侠文化又是欧美日游戏不具备的。
这也是我们华文游戏唯一生存的土壤，做自己文化的游戏！
曾启感觉有些醍醐灌顶：“那我现在做的《不如归》就是中文的rpg游戏啊。”
锋哥说：“对，所以你要把中国文化的仁义礼智信，特别是忠义，诚表达出来，当然这种表达并不是口头对白，而是融入到游戏中，我知道很难，我们一起努力吧。”
曾启点点头，准备继续自己的游戏编剧啊，想了想又转身回去，锋哥刚关了电脑，把两张椅子拼了起来，看来要睡觉。
曾启问锋哥：“那我们努力在这样一个游戏，最终目的是什么？”
锋哥坐起身：“挣工资，赚奖金，让公司活下去，让游戏制作延续下去，让我们制作游戏的水平提高，在未来的世界游戏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未来的世界游戏市场，你是指？”
“网络已经连通世界，当然是网络游戏啦！”
曾启一下子激动起来：“我知道啊，成经理请我就是来就是要做网络游戏的，我以前做过网络游戏。”
锋哥又躺了下去：“算了，明天我们再谈，据我所知，你那不能叫做过网络游戏，最多叫做在网络游戏公司工作过……”
是夜，曾启一直在游戏艺术，商业未来几个词中纠结着，他也忍不住凑了两把椅子睡了一夜，只想融入这种感觉中，不要再问为什么做游戏，这是一份工作，要把工作做好，即使第二天面对的还是传统crt的屏幕和干巴巴的文字。
好在老段他们三个程序的引擎研究有了段落，甩给曾启一个地图编辑器和一个脚本规范，让他测试。
地图编辑器是绝大多数游戏的核心，强大的如暴雪的war3编辑器甚至可以开发出大量衍生游戏，曾启收到的这个编辑器则是中规中矩。
首先打开地图的图片文件，给地图添加远景，再添加前景，然后在地图上画好可行走的格子。
意思是玩家控制的角色行走在前景之后（如树荫，投影，光线），又行走在远景之前（如云彩，远山）
然后给地图上布置精灵（就是npc），在地图上安放各种开关。
比如玩家走到某个具体坐标会发生事件，这事件可能是惊起一堆麻雀，也可能是过来一个商人打招呼，也可能是切换到别的地图。
所有这些在地图内触发的变数都要编好，要给npc和开关一个个编号，这些编号是唯一的。接着就是按照脚本编辑规范给这些npc和开关写脚本。
比如游戏的主角叫韩毅，是朝廷的一位将军，他的营帐外面总要站着一位士兵。
这个小兵的对话有五十条之多。列举一下：
招呼类
1将军您早
2将军您要巡营吗
3将军气色不好，要注意休息
……
1我军士气正盛，一定会打败敌军
2听说阵亡了很多兄弟，其中有我们一起参军的小兄弟
3败仗之后，大伙情绪都很低落
事件类
1刚才看见秦将军带了一个小妞回营帐
2军饷的发放越来越不准时了
3端将军刚才在帐门口走来走去
诸如此类，大概要写50条左右，针对主角的不同情况，当前状态，事件发生都要有应对之词。这是话多的bpc。
拿2018年上市的《荒野大镖客2》来说，据说最多的npc要写六页对白，而且还要真人录音，所以开发营销成本达到了七亿美元……
《不如归》的纯开发大概是当年的十万美元……
然后再按照逻辑规则把这些脚本给npc挂上。
一个游戏本身是交互，而交互就是根据玩家反应的凡客，当玩家走在地图上的时候，地图反馈此处能走还是被阻挡，当玩家走到地图边缘的时候，判断玩家能否切换到别的地图。
当玩家点击某个npc，使用某个道具，走到某个坐标是否会发生剧情，这些都是写好的。
本质上，所有的rpg都是如此，做出来的东西却千差万别，有《最终幻想》，也有曾启现在做的不如归。
拿到地图编辑器的第一天，曾启尝试制作第一个剧情，也可以叫第一个关卡。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南安城发生了叛乱，叛乱的是一直归属朝廷的氐族部落。
于是北魏的拓跋元帅命令韩毅担当前锋，前去平叛。
怎么在游戏表达呢，曾启编了一张地图，韩毅和手下几名将领，在山坡上远远眺望南安城。
远景图：烽火中的南安城
行走图：山坡山路
前景层：树和杂草堆
韩毅说：“各位将领，我们奉命平叛，不再杀伤，而在安抚人心，如今城里情况未明，需要多多了解消息。”
然后交给玩家控制（单机游戏很少后来网游的自动寻路），玩家控制韩毅下山返回军营的山道上，会遇到敌军，这就是多次战斗，一直返回军营，然后见元帅，安排下一个任务。
曾启编完了，因为战斗系统还没有开发完成，这段剧情和路途表现加进去花了一个小时，然后认真调节对白位置，行走速度和位移，又花了两个小时，大半天过去了，曾启制作的第一个任务关卡完成，请锋哥来看。
锋哥看了一遍。上去打了两遍，一共花了不到十分钟，然后说了一句话：“这只是实现了剧情，一点感觉都没有。”
曾启解释：“按照小说剧本就是预备去侦查啊，还能怎么表现？就这样开始游戏，马上遭遇敌人，边打边回军营啊。”
锋哥摇摇头：“你表达的是战场，城里叛乱，城里会不会有人跑出来，比如逃难的市民，比如原来官府的官员？玩家怎么知道发生叛乱的，这些故事背景不都可以通过游戏表达出来吗？”
曾启好像明白了什么，打开编辑器，一会忙活之后，路途多了难民，玩家操作的韩毅走在路上，可以向这些难民打听情况。
锋哥还是摇头：“做的太不自然了，你做的是战争啊，三国演义看过没有，长板桥大战记得吗？我给你看看九年前的街机是怎么表现的。”
锋哥让所有策划到他身边去，现场上课。
锋哥开了一个街机模拟器，就是模拟街机，打开著名横版游戏《三国志2吞食天地》，这个游戏可选五虎将中的关羽张飞赵云黄忠加魏延，是街机厅必不可少的游戏机之一。
锋哥用金手指调到长板桥那一关，一组剧情画面出现在眼前，漫山遍野的村民们背包挑担扶老携幼的逃跑，而追逐的敌军毫不留情追上去，一枪下午，血花喷出，中者立扑。
“这就是追杀！”
锋哥说着有快速打完这一关，消灭了本关的boss淳于导，剧情向前走，糜夫人坐在井旁边，即使千年过去，即使是这么老的游戏画面，即使对白是日文，你也能读懂场面。
将军，我已受伤，怕是无法走动，只可怜这孩子……
夫人跟我走，我徒步死战也要护送夫人突围……
将军带着我又如何出的去。刘皇叔半生操劳，仅有这点骨血！
在那里！
在那里！
抓住他！
抓住她！
左边站出两个曹军士兵，舞枪呐喊。
我先去抵挡，夫人快做准备！
角色自动转身，面对敌军拉开架势。
将军！孩子拜托你了，npc糜夫人投井！
角色回头已，只能看着井边襁褓内的阿斗说：夫人……
叫哦然后转身
锋哥说：你们看，转身面对的还是那两个士兵，接着打，串联的很好。
那么我问：这段剧情中有特别长的对话吗，或者用了cg表现吗，没有，就用游戏自带的人物动作就表达了，这就是我要说的，要让剧情有张力，有魄力！
这也是游戏好玩的一部分。
曾启呆呆看着这个过时的游戏，又想起锋哥几天前说过的话：
你的问题在于游戏玩的不多而想做的太多。
你的问题在于游戏想做的太多而做的太少。
第十章 策划之心
10 策划之心
很多年后，在中国游戏业界流传这样一个笑话。
应聘者：“我要做游戏，说要成为最牛逼的制作人，要做出玩法超越魔兽世界，收入超过王者荣耀，内涵深过文明系列，自由度比肩塞尔达和gta的作品。
招聘者忍不住问：“为了做成这样的游戏，你做过什么准备。”
应聘者回答：“我想过。”
大抵如此，一方面国内游戏的制作者被kpi和游戏收入所限，做了很多非游戏性的工作，另一方面，他们对做“游戏性”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就像做过手游的曾启，他觉得这样一个情节，这样做就够了，接任务，找任务，自动寻路，完成任务。
至于烘托气氛，渲染背景，让玩家沉浸，投入，共情，他真的不懂。
锋哥看到曾启有些痴呆，便说：“我再给你找个例子，这是快十五年前的游戏，一样可以借鉴。”
这次从模拟器启动的是世嘉md的大作，街机也有，叫《战斧》，有男女老头三个角色的横版过关，除了常见的跳和砍以外，还有魔法释放，堪称早期街机的精品。
游戏开始，玩家控制的角色刚往前走了两步，一个浑身是伤的战士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玩家角色连忙迎了上去，重伤的战士刚介绍了国家被魔王侵占的消息后，一个怪物过来，对着战士就是几刀，战士倒地而死，交玩家控制，当然是开打了。
曾启有些明白了“说我知道怎么改了！”
锋哥笑着说：“最烂改法是你第一次做的直接走回军营，其次烂的做法是边走边向难民提问，战斧的做法已经很好了，但这还不够，我希望你还有更好的想法。”
……
一个周末过去，在几番调试后，曾启的新手剧情终于做完了，呈现出的是这个样子。
故事开启，在狭长的山顶上，右侧是几名部下，主角韩毅，向左侧山顶尽头走去。
镜头跟随主角移动，能看见山下远景中硝烟弥散的城市，韩毅背对屏幕转身，像对玩家也像对手下说话：元帅有令，南安叛乱的军民，不分首恶胁从，一律格杀勿论。
韩毅的手下纷纷回答，诺！
然后玩家控制韩毅下山，
切换下一张地图，迎面就看见一群群npc难民扶老携幼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喊：
“快跑啊，再不跑就没命了！”
根据脚本设置，当玩家点击npc难民的时候，npc会停一下说几句诸如：
叛军在杀人啊！
原来官府的人都被送到刑场了！
快逃命啊！
玩家可点可不点，如果继续前进，则会切换到下一张地图，迎面一个官员打扮的人跑过来，大喊：“救救我，然后官员背后出现几名士兵，用枪刺去，官员倒地。”
韩毅大怒，叛军也太嚣张了，自动进入战斗。
战斗结束后，倒地的官员讲述了叛军占领城池，大肆屠杀的事情。
韩毅决定带着官员去见元帅，一方面治疗，一方面汇报敌情。
锋哥看了很满意，然后说：“这个开局很不错，如果能一直保留这个水准，这个游戏将会评价很高，但是……现在的剧情不到百分之一，你能坚持下去吗？”
曾启说：“能。”
为什么游戏开发者很忙，时间紧，开发经费有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想不断的优化表现。正如一位前辈制作人所说的，你的用心，玩家不一定看得到，能体会，但是，你的不认真，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有了第一幕的制作经验，后面就顺利多了。
韩毅带人乔装打扮，混进城池，刺探敌情，遇到城中刑场上正要处决原南安守将呼邪将军，可是道路已封，怎么办？到刑场附近的酒楼里，遇到被欺辱的歌女慕容雪，救了她后赶到窗边，看到铡刀即将落下！
侧面杀出一名女子，和守卫厮杀，却远水解不得近渴，眼看呼邪将军就要身首异处，
说是迟，那时快。韩毅从酒楼上方跳下，砍死刽子手，和那名女子一起，救起呼邪将军
逃出城外，原来这位女子是呼邪将军的亲妹妹……情节看似简单，由于没有战斗所有的剧情对话，走路加起来十分钟，曾启至少做了一百个小时，所谓的游戏一分钟，台下十年工吧。
剧情就是这样环环相扣的，回到军营，呼邪将军介绍了敌情，并告知叛乱的是氐族的军队，现在氐族的王子也在城中，如果能说服王子放弃叛变就可免去战争。
于是大家在伤愈的呼邪将军带领下潜入城市，照例呼邪将军的妹妹呼邪彩会捣乱，照例要放火，惊动哨兵，大战王子，认真说服，化敌为友，就这样，叛乱结束，元帅派韩毅回都城洛阳表功，氐族王子随行谢罪上供。
这样九分之一的剧情就完成了，一共做了两周时间，这还仅仅是主线任务，支线是小欧写的，小欧在国内网文界，游戏界颇有声名，自号游戏文坛吕布，他写的支线故事。这些内容是游戏的九分之一，那么在九分之一里，剧情只占游戏的五分之一，还有大量的战斗，交互，数值。所以很多小朋友以为写好游戏剧本就可以做游戏了，其实游戏剧本只占游戏成品的3%工作量。这个我们在后面的制作中还会提到。
两周过去了，曾启觉得也该休息下，正巧原来第九波一起做过《三国志吕布传》的策划老陶给自己发消息，说聚一下。原来第九波的总经理，原西山居三剑客之一的黎鸿运先生拉到投资，在深圳开了新公司，又逢大周末，曾启便约了同是论坛的网友小欧，小欧听说去见同是游戏策划的老陶很高兴，又听说是去“樵子”（黎鸿运的游戏论坛id）的新公司，去见前辈，更激动了，说一定要给黎先生拿本自己写的小说去，看能不能改成游戏，那部小说叫“踩蝎英雄传”，游戏征文大赛获得了二等奖，2000元奖金抵得上一个月收入。
大家碰面，见面，曾启见到老陶，比以前更瘦了。正想问问游戏开发的怎么样了，老陶却淡淡的说，见过黎先生再讲吧。
大家来到深圳拜特斯网络科技公司，黎先生是总经理，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小冰箱，拿出饮料。
八月份，正是深圳最热的时光，曾启喝了一口冰镇的鲜橙多，觉得浑身舒爽，想起去年的此时，自己毕业从北州做长途火车，经过广州坐大巴而来，然后在西山居吃了闭门羹，还是老陶带自己坐着三轮摩托车来到珠海，见到黎先生。曾启还记得刚到的那一天，失望，屈辱想转身离开，老陶说台风要来了，当晚不要走。
不到一年，如今感觉恍同隔世。（参见第三卷第二章）
而黎先生看着窗外说：“好像过几天就是台风吧。”
老陶说：“反正我不在海边了，管多大的台风吹死那台巴子也不干我的事情了。”
大家听他的说的真严重，连忙问情况，原来老陶前两天离职了第九波，据他所说，自黎先生走后，也包括曾启走后，整个公司人心惶惶，他多少次觉得干不下去时，又想起黎先生对他的嘱托：“只要还有口饭吃，只要不被饿死，不被赶走，无论如何把第一个项目完成。”
（同样的话曾启也听到过，但曾启是被赶走的）
正是在这样的新年下，老陶他一直坚持到上月底，直到游戏完成，测试通过，才离职。
据说当老陶要走的时候，台湾主管又挽留他做游戏二代，并给他承诺加薪。
老陶说：“我受够了，等我走的时候谈这个，无非是我很熟练又便宜，他们暂时找不到这样的人罢了。”
曾启问：“你可以再等一下啊，等游戏上市看看玩家的反应吧。”
老陶突然笑了：“小曾，你觉得这个游戏制作人员名单中有你的名字吗？没有，有黎先生的名字吗？没有！那么我告诉你们，当我提辞职，主管一边挽留一边叫下面的制作人员修改了名单，所以三国志吕布传上市的光盘里，游戏说明书里都不会有我的名字！”
什么，曾启简直不相信老陶说的事情，作为一个游戏的执行主策划，在游戏完成后，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上，这种感觉是什么。杀人诛心，诛的策划之心。
后来老陶把这段经历写了一万多字发表在电脑上情报上，给那段时代做了见证。
第十一章 突如其来
11 突如其来
关于《三国志吕布传》研发的事情。
听了老陶半是讲述半是控诉后，黎先生神色很平静，他说：“你其实完全不必要难过，因为未来，也许还有更不公平的事情。
记得当年我在西山居的时候，和求伯君，裘新一起打麻将时认识的你，人生就是一圈一圈麻将，有人坐庄，有人赔钱，哪有那么公平，比如你打麻将输了，然后跟牌友讲你怎么输了，运气如何不好，有人会听吗？没人会听，所以我建议你没必要把自己心中的不快告诉别人，更没必要挂在心上。我猜小陶你现在是找工作吧，我这里新开张，应该有位置的，港资企业，做事还行。”
黎先生侃侃而谈准备开发游戏，还说西山居有一个项目组要散，他想把几个3d程序员程序员接过来，但是那几个程序员并不愿意来，嫌工资低。
黎先生说的是真的，大凡能在游戏行业做程序水平牢靠的，去做银行通讯软件都收入不菲，做一些行业软件如金融应用的更高，还有一些则出国或在高级外企，那时工资的差距能拉大到2-3倍，这个曾启懂。
此时，大宇给入门策划1200，厦门火凤凰给800，珠海第三波给900，西山居750。现在千智源给1500就显得很厚道，目标和创意鹰翔都是1000，上海昱泉1300，但凡称得上正式游戏公司的大概就这个水平。而上海ubi给的是3500，一年后5000，同时也就明白了，当ubi今年因为《vip》项目裁员后，策划找工作有多难，有一位**毕业的策划，跑到动画公司写剧本，每天8000字，月薪2200，差不多和吃低保的扑街作家一个待遇。
所以老陶一方面是约曾启们见面看望黎先生，一方面也是找工作，用老陶后来的回忆说，一年多游戏做下来，把项目做成了，感觉把自己作废了，似乎除了游戏什么都不会做了。
老陶也自我解嘲的说了一句：“也许最初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才跑去做游戏吧！”
大家陷入了沉默，小欧因为没有做过《三国志吕布传》那个项目，他没有感同身受，他倒是讲了自己在东莞的一些见闻。
老陶先问他：“东莞有什么特产？”
小欧想了想回答：“二奶。”
大家笑了，当两个地区发展经济差距极大时，就会产生这种环境的土壤。
小欧说今何在文章写的很好，但是游戏没法做，比如主角扫视着周围的英雄，大家脸上都浮现出坚毅的决心，这在游戏中怎么做？面部特写？或者女角裙裤飞扬，在奢华的大厅的花毯上犹如掀起一片花海，难道要做成像最终幻想的舞会。
曾启完全理解小欧的情况，今何在是一个好作家，也可能是一个好编剧，但不是一个游戏编剧，要把文字转化为游戏上的东西，差的很远很远。
东莞卓越数码做的是网络游戏，据小欧说，最初大家和今何在讲游戏和剧本不一样。今何在先生总是会讲一大堆文化方面的事情，很难沟通。后来研发人员就做自己的事情，今何在就写他的，直到有一天，今何在发现自己写的东西仅仅用在宣传上，游戏里并没有提现，便决定离开了。
其实很多年后，国内游戏请大导演当艺术总监，请小说家担当世界观架构师等等，和这种情况差不多，拉流量，吸粉丝，也就是一笔联合推广费。
这样看来，《诛仙》还算把小说基本还原了，其它诸如鬼吹灯，盗墓笔记，星辰变，飘渺之旅，斗罗大陆的游戏，还有一部没露面呢，叫《三体》。
黎先生听着笑了，说我们五年前做《剑侠情缘1》的时候，也有个文案策划，叫卫易！不是那个卫易！以前在游戏报纸上写过不少小文章的，给我们写文案，总是摆出一副我写的你们做不出来样子，后来我把他开掉了，自己写文案。”
小欧有点迟疑的说：“但是黎先生写的我觉得《剑侠情缘1》的故事也很一般啊，动不动就是某某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死了，连《剑侠情缘2》也是这个味道，好像所有的男女主角的上辈子都是仇敌，异族矛盾之类的。黎先生我这样说你别生气啊。”
黎先生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个卫易离开西山居后，就写文章批评《剑侠情缘》，说这个游戏只值得盗版盘的价格，还号称自己是什么中国游戏第一人，什么中国游戏开眼看世界第一人，中国游戏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指点者，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做做试试才知道。”
大家都深以为然，正如曾启小欧老陶这样的，最初以为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会改变这个业界，也会做出优秀的好玩的作品，现实总会受到各种打击。
黎先生总结到：“今天也算是网友聚会，我们过一会一起去吃饭，要不要先跟我参观一下新办公室，还可以开几台电脑联网玩，比如帝国时代或者？”
大家都笑了，一般来说，当时很多游戏公司在大众眼里就像黑网吧一样，经常看到的都在联网游戏中，从西山居到千智源都是这样，游戏从红警到帝国到暗黑。
黎先生刚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名年轻女子拦住黎先生。
黎先生笑着介绍：“这是我们董事长助理……
还没有说完，女子说：“董事长找你，你赶紧去一趟。”
黎先生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饮料点心随便，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可玩，大家聊的很开心，知道天色开始变暗，黎先生进来的时候也是面孔一脸阴暗，说话还是很轻轻的声音：“对不起了，小陶，小曾和小欧，今天不能请你们吃饭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陶站起来问：“黎总，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呢？”
黎先生叹了一口气：“别叫我黎总了，我要走了，刚才董事会通知我，本公司即日起宣布解散。”
就像晴空一个霹雳一样，曾启三人都惊呆了。
老陶嘴里喃喃的说：“为什么？为什么？”
黎先生坦然的说公司开业刚刚两个月，这个月才对外宣传开始招人，今天月度董事会议，有位香港的董事说在国内开发游戏没有前途，举了一些例子，然后大家就表决，认为反正也没有投入多少，认为至少一年后才知道产品做的如何，为什么要投资这么长远的事情，于是就解散了。
曾启不知道黎先生的笑是苦笑还是嘲笑，忍不住问：“那么最初这家香港集团为什么要成立游戏公司呢？”
黎先生说：“很简单，公司有钱要投资，一位香港董事的儿子很爱玩游戏，花了很多钱，董事就认为游戏有前途。他又不懂，以为做游戏就是搞电脑，找到了在香港上市的联想公司，联想，然后找到联想的合作伙伴会做游戏的金山，然后金山的朋友又找到我，层层关系我才能在这里任职，这家公司将会做教育软件，因为另一个董事说中国家用电脑增长迅速，教育软件一定可以大卖，而且几个月就能做好几套，比做游戏快……”
资本本身是追逐利益的行为，只不过过程中流淌着人类的血汗罢了。
不久之后，老陶在网易做了一个关于西游的大型3d项目，这个游戏创造了网易开发游戏的耗时记录，从立项到上市足足八年，而从公测到停止运营只过了半年。
老陶因此离开网易后开始了自己的游戏创业生涯。
而黎先生短暂的教育软件后，在著名的苏州神游科技工作，负责代理引进汉化任天堂gba，nds上的游戏，很多年后，曾启拨出那个2000年黎先生给他的电话号码，号码没有换，而黎先生也还在做游戏。
怀着极端痛苦的心情曾启回到了千智源，他甚至有一些惶恐，他怕眼前这家公司也会突然解散。好在宿舍里没有人，周末的公司里大家继续联网，在台风即将来临的日子，在公司里打游戏是多么开怀的事情。
而成文刚和锋哥跟他讲，下个月上旬，智冠的总裁王俊博会来，一是来拿《最初幻想》的母盘，二是看看《不如归》是否要代理。
成文刚高兴的说：“十月份确定上线，智冠的尾款费用就会付了，而十月份上市，我们能回收到很多货款。如果再能把不如归签下代理，还能有一笔收入，这下资金富裕了，可以做更好的网络游戏吧。”
锋哥冷静的说：“据我所知的王俊博，他看游戏主要看该游戏的核心战斗，我们的游戏连战斗都没有，怎么给他看？”
成文刚把两眼红红，一手烟味的老段喊过来，问二十天内战斗能不能做好，老段说做个演示问题不大。
锋哥只是摇头说：”要给人看就要最好，否则映象更差，我建议就给他玩玩剧情好了，不一定要他们代理，毕竟现在把《最初幻想》上市，回收货款更重要。”
第十二章 八月月底
12 八月月底
话虽如此说，除了正常的研发工作以外还是被加入了做展示版demo的阶段。
曾启在公司门口贴的公告上读到：程序部被要求每日工作到点，同样，其他部门要陪到九点，不开网络，不许游戏，确保安静。
那时候很多小科级软件公司都是这样的，随便下一个命令，大家就要照办，留在公司到底对工作有没有用，应该这样说，对自律的人是有用的，他不工作也在学习。对混日子的人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关起来，他也会偷懒摸鱼。
对很多无能的主管来说，当没有什么可以管理提高的时候，加班提高在岗时间就成了唯一的考核标准。
随着时间推移，曾启也慢慢明白，即使是在2000年前后，进入这行做游戏的很多人也只是为了一份工作。比如画师小坚和大懒，他们的才艺在此时的市场很难养活自己，要么去动漫工厂当作画监督，给国内补贴的动画片绘制，或者给境外的动画片做外包，还有可能在影视公司做美术，比如不久前来千智源玩了一会游戏的颜开（国内早年著名的漫画家，以雪椰成名）不就去了深圳环球数码吗？去做一个号称中国首部cg大片《莫比乌斯》
和这些美术工作相比之下，可能做游戏反而更有一些创造力。比如小坚就在给《最初幻想战略片》画过场cg，那是老式游戏特有的，容量有限，放不下动画文件，就放一张精美的图片。做这个总比去画未来的《学累蜂》，《汽车人总动员》有创造力吧。
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做游戏，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游戏圈因为特别小，大家也就不断的组团队，搭圈子，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让曾启头痛的是编剧实现剧本的活暂停了，他现在是配合程序员做demo。
所谓demo，就是游戏的演示版，通常在开发到后期的时候提供给专业人员评测，用来做前置宣传和商务活动。
而曾启所做的rpg除了序幕的剧情以外，连战斗也没有，就连军营的士兵，城镇的居民，都是静态的图片，而没有任何动画，这怎么做demo？
据成文刚说明年春天，智冠的发售产品线上没有合适的武侠rpg，需要一款，我们的虽然原来定义是战场游戏，但是既然是rpg，又是回合式战斗，也比较贴近武侠rpg了，就算是备胎，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锋哥和曾启虽然无语，也只能接受，市场即战场，十年不来市，来市吃十年都是这个意思，曾启记得年初的时候在北州和智冠的几位大佬吃饭，当时智冠的重庆总经理章雄总结智冠成功的要素，那就是在恰当的时机推出恰当的产品。
成文刚得到的分析是，明年五一的时候，国产rpg是一片空白，曾经认为的最大潜藏对手《仙剑奇侠传2》再次延期，而昱泉的《小李飞刀》要延迟到暑假，原因是昱泉抽调了很多人去忙一个武侠对战网游，似乎也是一部古龙小说的改编做《流星蝴蝶剑》。
这种时机，不可错过啊！
锋哥的估算以智冠的行销能力和市场档期，这个游戏在国内应该零售能卖出五万份到六万份，今天的玩家也许并不知道五万份是什么概念，也许对steam上动辄百万份数据的销量已经麻木，而在2002年，这个销量可以可以排入三甲。
前一个月还是台风中到达此地的落魄游戏人，过一个月又要向三甲制作人的目标努力，亦真亦幻，曾启先从手里做起。
剧情已经如此了，接下来就是补细节，找动画师加上花鸟鱼虫的动态，给站着的村民，巡逻的士兵，端坐的元帅加上各种动作，让这个世界活起来。
至于战斗，主做战斗的老段提了一个建议，左右回合制的战斗大家见过太多太多，能否有些创新。
练过跆拳道的小欧和崇拜李小龙的大懒认为就不要做回合制战斗，既然是横版，何不让角色持枪弄到一路杀过去，就像街机《三国战纪》？
大家一片叫好！大懒甚至速写几幅画表达设计意图。
果不其然，横版的画面然后一路砍杀，电脑游戏哪有这样的。
锋哥想让曾启发表一下意见，却发现曾启呆住了，曾启嘴里只是说了三个字。读奶粉。
赌什么奶粉啊？
曾启想到的是dnf，自己痛恨的统速网络崛起为游戏霸主的一个游戏，这下子懂了，为什么dnf会那么红。横版街机是88-93年达到最高峰的，正如街机成败讲究投币量，1992年，横版清关游戏的王者公司卡普空推出了更能吃币的游戏《街霸2》之后，整个街机市场都疯狂了，从此横版清关游戏每况愈下，到了2001，此类游戏居然只有三国战纪2，战国传承3，合金弹头3区区可数几个（当然也是受到家用游戏机，电脑游戏，网络游戏的挤压）
所以，当年有过街机厅经历的人长大了，看到电脑上有dnf，不知道有多么激动……
曾启大声说：“这个方法好！我支持！”
锋哥只是一笑，又讲起一段少有人知道的往事。峰哥说自己在厦门，不知道大家知道一家叫外星科技的游戏公司吗？
上半年在游戏投放广告较多的曾启说：好像出过一个单机游戏叫什么《禁烟风云》，后来不记得了。
锋哥说：“那你们知道外星科技的前身烟山科技吗？”
大懒说“我知道，国内最早的做黄卡游戏（指的是八位机的黄色游戏）的，电子游戏软件有过他们的广告。”
大懒兼职给一些国内游戏机杂志画小插画，他说的当然是没错的。
锋哥问：“那你们知道魂斗罗的水下八关吗？”
这可是游戏机年代最大的传说，魂斗罗是否有水下八关和仙剑是否有第二结局并称中国电子游戏界两大谣言。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十几年来玩家都是如此争论，是否有，什么卡带上有，怎么打出来都在争论。（后世敖厂长经过各种基板的比对，最终得到大家比较信服的结论，在一款早期主机msg2上的魂斗罗版本确实有水下八关）
而此时，锋哥给了一个当时最可信的说法。
锋哥说：“我可以确定的说，水下八关是存在的，制作者就是这家公司，他们最初是dump卡带的，就是拿正版的卡带导出rom，然后刷到国产的空白rom里面。
这样说吧，原装卡贵，原装机器贵。小霸王小天才圣斗士这种机器都是组装机，都是按照任天堂的规格自己造的，你们买的所有黄色的游戏卡都是国内盗版的，利润惊人啊。”
（著名文章乌鸦乌鸦叫有相关的数据）
总之外星科技这家公司前身的老板和技术人员与时俱进，除了dump游戏外，也做了改造，比如坦克大战的改版《烟山坦克》《超级坦克》之类的。
他们还用魂斗罗的素材拼接过一个游戏，里面有这批特殊的关卡，成为了传说中的水下八关。
当然除了这家公司，和他关联的台湾公司也做过好多换素材的山寨游戏，比如《杨家将》你们玩过吗？看到大家都摇摇头。
锋哥说：“我这里有模拟器，你们试试看。”
这款《杨家将》是横版动作游戏，很明显是街机三国志2的换皮，杨业是关羽，杨六郎是张飞，杨七郎是赵云，而穆桂英则是某个npc改的，大家上手一试，就知道差距，没有打击感，打到敌人身上没有反馈，被击中的敌人动作变化不及时，不要说和街机手感相比了，连最低段的触摸都不如。
锋哥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某些游戏是技术性很专业的工作，如格斗，赛车之类的，动作感，驾驶感是一种很玄学的东西，用手柄和键盘是两种体验，到底是不是玩家需要的手感呢？依我看都是经验的累计，如果没有基础千万盲目开工。”
曾启点头，他知道dnf火了之后，无数公司模仿，但是通通败下阵来。而后来把这种游戏的手感挪到手机上后，dnf的手游版怎么做玩家也不买账，这大概也需要经验积累吧。”
锋哥给了另外一种方案，即回合制战斗是从左右对战改成面对面的，我方从近处打到原处，或者说从屏幕外面打到里面，这其实是很复古的一种做法，和游戏风格倒很相符。
只是，对曾启和研发人员来讲，又要来一波新的改动了！
这意味着加班，加班还是加班！
第十三章 九月上旬
13 九月上旬
对于游戏的战斗部分之作来说。
无论左右回合式战斗还是上下回合式战斗游戏，在战斗制作难度上都要比一般的arpg难度低的多。
这种战斗敌我位置（无论3对3、5对5带不带宠物，有没有连携技）都是事先确定的。
当切入战斗后，所有的敌我按照位置站好，等待玩家的操作。由于站位确定，敌我双方的攻击路线也是预写好的，只要按照指令释放即可。
就战斗功能制作难度而言，格斗游戏战斗最难，控制性arpg其次（moba也类似）其次，站桩式arpg再次，回合制相对简单，卡牌对对碰没有难度。对于小团队和新团队，千万不要挑战过高的难度，用一位前辈高人的说法：明明只有b的水平，偏要挑战s的难度，最终变成了sb。
还会被人bs。
确实，根据锋哥的建议品，采用面向屏幕的战斗方式，这样的回合制更有冲击力，缺点是左右战斗的回合制游戏没有透视关系，而这种类似“屏幕内外”的战斗有纵深感，就必须考虑透视关系，透视的基本规则就是近大远小。
近大远小，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麻烦，有兴趣的玩家可以搜索一款街机，叫《阿拉丁》1991年出品，横版街机清关，人物角色占屏幕比很高，实现了近大远小，而且使用技能时有二次元流行的甩卡牌感。但是做这种游戏缺点是
1当镜头很近的时候，人物的粗糙容易看得出
2这样的动画帧数要比一般的制作起来麻烦，通常是3d转2d的方法
3需要增加一些原画来修角色图
这样就需要招人了。
需要招3d的模型，包括人物和场景建筑，还需要找人物绘画。
当时招人方法，在本地的人才报上，人才咨询网上，花点小钱，提出招聘要求就可以。想全国招人也开始有智联招聘和中华人才网。
完全免费的本地政府网站则登录深圳人才网即可，需要认真填写营业执照，组织机构码，必须有固定电话号码固定地址的办公室，防止招工诈骗。
此时的深圳和上海一样，招工是最简单的，农民工有自己的渠道，大学生走人才市场，社招只要你发出需求，简历像雪片一样飞来。
曾启帮着成忠过滤简历，最多的是应聘原画，成忠约了一批在公司会议室面试，结果大失所望，和以往一样，大量会画几笔的都是动漫公司培养的做画师。
很多没有基础的美术底子，仅仅是动画加工师，还有一批是漫画爱好者，能画临摹，离原画标准差得多。可以想象不懂人体结构，不清楚透视关系的爱好者要当美术师，差不多等同于玩过游戏的人就想做游戏吧。
招原画的不顺利，招3d模型和3d人物还好一些，空一台电脑，来人，旁边放一张画好的士兵原画，做3d模型。
曾启注意到这一批来面试的虽然很多美术底子也不够，但是做做3d有些将就，反正用不到高精度模型，再查这些人的简历，绝大多数是前几年3d热的各种动画影视广告培训出来的，多少年轻人被忽悠进去，用3dmax开始拉个茶壶，然后以为自己要做广告精品，半艺术家半广告师。培训费花完，发现印刷店的小工用“我形我塑”就能满足客户要求。至于广告，你的创造力是不存在的。好比曾启家乡那款白酒，各种渲染意境情调都不重要，客户甲方爸爸声嘶力竭的说：广告词中必须加上：省优!部优!!国优!!!
15秒的广告还要加上这三声吼叫，曾启突然觉得今年过年不收礼也是可取的广告了。
言归正传，在新战斗方式确定后，曾启的主要工作就从编剧转为执行制作，或者叫打杂。
根据战斗调整画面表现，有问题的地方去找程序分析，再联系美术修改。策划的工作就是这样，把一系列游戏里面的东西拆解为两部分
1-美术表现
2-程序功能
然后跑来跑去协调他们实现，举例如制作这场主角韩毅单打两个杂兵这场战斗。
策划首先是开单，找美术制作一系列的资源
a主角：主角普通攻击动画，技能1-技能2+……所有技能攻击的动画，主角受击动画，主角死亡动画。
b敌军士兵的类似一套动画，敌军士兵技能动画少，无大招。
c制作一张战斗场景图。
d制作战斗需要的界面，即玩家鼠标点击的所有按钮。
然后让程序实现
1在遭遇敌人后切入这张战斗场景图
2把敌我按照写好的位置摆放好
3进入战斗循环，根据玩家的点击，双方的数值变化，直到一方血量为0后，结束战斗循环，播放结算画面
4根据胜利或失败返回原场景或者显示
胜败乃兵家常事
将军请重新来过
这些规则的制定是策划，实现规则的是程序，表现是美术，应该是研发的铁三角。
从前面招聘就可以看出来，程序有自己的专业，美术有自己的专业（或者说有自己的培训机构，大学课程），但是策划是没有的。（境外也是这些年也开始有的，之前国内的所谓游戏学院就是笑话）
整个游戏行业的在国内的鄙视链如下：做主机游戏的看不起做单机游戏的，做单机游戏的程序看不起美术，美术看不起策划，策划看不起想当策划的爱好者。
游戏爱好者又特别多，所以但凡游戏公司招聘，都有年轻人来问：招不招游戏策划，一开口都是要做出经天纬地大作的，可是真能做游戏的少之又少，简历倒是多之又多。
有一天，锋哥把曾启，小欧（欧昊），老高（高铃响），小白（林峰），给大家看一封简历。这封简历是是“月光流星雨”的，也就是曾启在北州见过几次的著名西北边陲省的策划，记得他不久之前去易网做《小说西游》了。怎么又收到简历了？
锋哥说：“这不是投寄来的，这是朋友送来的。”
在国内社招策划的潜规则大抵如此，如果是新手策划，一般有经验的策划，是投社招渠道的。但凡过得去项目做过主策的，很少有投简历的，一方面如果项目成功，早已不愁没有升职加薪。而不成功的，顶好是托朋友询问位置。
这是一份颇为壮观的简历，前面介绍了柳铜波澜壮阔的人生，如小学离家出走，曾经给人放羊了一个月，赚了几十元生活费。中学毕业后，在某厂仓库当管理员，因为想买游戏机（看吧，果然是被游戏害的），伙同几个小伙伴，倒卖仓库的轮胎赚了2000多，自以为天衣无缝，其中一人因别的案子被抓，供出了这件事，他因此入狱九个月。
后来学做游戏，虽然电脑都不会用，跟着另一名同省的策划柳铁学做游戏，两人的经历基本反应了9599年国内游戏行业的真实情况，去一家，倒一家，做的项目不是做不出来就是卖：不出几套，去年最低谷也就是在网吧第一次遇到曾启之后，实在找不到做游戏的工作，居然买了一张北华大学的文凭，应聘成为一家大型超市的信息物流主管，月薪上了四千，而且居然半学半用中开发了一套系统，直到今年春节后去了易网做《小说西游》。
曾启没有想到这位前辈如此坦诚，在很多人不愿吐露的事情，他都清清白白的说出。
柳铜说因为盗窃筑下人生大错，九个月刑满释放的时候，几十里路他走回去的，因为他体会着重获自由的幸福，他又写到在超市做系统固然旱涝保收，不用疲于奔命，可是自己想做游戏的心如渴望自由一样。
曾启真想感叹这位前辈的游戏之路如此坎坷不平，却又坚持不懈的努力。
锋哥却说道：“你们不要学他。”
为什么，几位未来的策划都以为在看励志故事，却不想锋哥这样评论。
锋哥说：“我是想跟你们讲，参与制作一个成功项目有多重要，这是你们未来能够在游戏业界生存的资本。
这位柳兄能力差吗？不努力吗？就算抱怨社会有用吗？台湾智冠的薛文凯先生来过几次，他说你们做游戏是很苦，想想那边的年轻人，大学还要服兵役，做游戏一转眼就三十了，要不要结婚，要不要供楼，公司又不是国企可以终身制。
需要的钱越来越多，什么情况收入才能不断提高。
你们，我们这些人进入行业，一方面是喜欢游戏，另一方面也是相信行业能大发展，那么我问，行业大发展后，你们的位置在哪里？
现在就是行业发展的前夜，如果你们不能拥有自己业界地位，等你们也三十，四十，又拿什么立足。”
听到这里，曾启突然百感交集，自己未来的经历也正是如此，一个赚钱项目可以造就一家上市公司，多个亿万富翁。绝大多数的做游戏的人都还是普通的一员，身在美国，刚下飞机，年薪百万那是知乎的调侃，人均月薪资成本7万，那是腾讯的日常。
而更多的人的梦想还是希望去一家稳定的公司，做一个有希望的项目，可是再大的公司，能够在上面衣食无忧的人都是少数，更多的公司还是照样996，然后做着既不赚钱，也不艺术的游戏。
这是生活，生活就是如此。
第十四章 九月中旬
14 九月中旬
锋哥看到几位未来的策划，特别是曾启。
锋哥看到曾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安慰他，你们还年轻，到三十岁还有好几个项目可做，好好把握机会，总能做成不少事的。
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下个月十号左右，智冠的王总裁王俊博要来，一方面，他是来亲自取回《最初幻想》的母盘，拿回台湾繁体化，并且要看看《不如归》产品效果怎么样。
曾启犹豫的说：“就我们现在的完成度，给王大总裁看，是不是太早了？”
锋哥对面的女行政财务郁晶突然发问：“都做了大半年，还不能给人看？”
锋哥耐心的说：“你搞好勤务，算好账就行了，别问研发方面的事情。”
郁晶冷冷的说：“就是提醒一下，自年初签约收到签约金后，公司半年是没有进账的，所以你们务必快一些，林老板一直在催。”
锋哥正想回话，眼瞅见林老板来了，林老板是一位三十刚到的成熟女性，圆脸，肤色红润身材丰满，就是这个岁数穿粉红色的连衣裙略显得装嫩，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高瘦女子，让曾启惊讶的在是林老板后面跟着这位女子是来深圳飞机上认识的林大姐。
大家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林总好。”
林老板就介绍，这是我堂姐，在大公司任职高管，今天来看看我们。
林大姐看看周围的环境布局和人员后说：“原来小瑛（林老板芳名林曼瑛）你弄了家游戏公司啊，还一直说是什么软件公司。”
期间，林大姐对着曾启微笑一下，表示认识，这微笑的意思是认识而无需相认。
林老板很自然笑道：“游戏公司的名声不好么，我也才做了一年多，这里条件差，你不要介意啊。”
林大姐说：“还好啦，我们大老板当年埋头在里面做汉卡的时候，比这惨多了，等屋子出来，客厅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了！”
一对姐妹就嘻嘻哈哈的到经理室去谈，成文刚和锋哥作陪，其它人继续回去工作。
后来成忠告诉曾启，千智源去年年底遭遇了资金危机，也就是那时候季征个人也出了些情况，整个公司面临分崩离析，最少时不足五个人。因为林老板注资把成文刚请来，成文刚拉回了一批一批技术人员，继续把项目做下去，这才有今天。
至于林大姐为什么说第一次来这里。很久以后曾启们知道，其实林老板是请林大姐来入股的，入股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借钱。
大家继续努力的工作，到了8号那一天，这个展示做的差不多了，有剧情，有战斗，但是非常不稳定。如果交给玩家或者其它人，随便玩，乱点几下，游戏就会崩掉。
那怎么办？
做过这种给领导“看”的版本的技术人员都有经验，那就是只看不动，演示的人员要按照一套严格的规则操作游戏，不允许任何超过规则的点击，通常就和演双簧似的，成文刚介绍游戏，按照介绍的语言内容和速度，逐一展示内容。
这和接待领导视察一样，万一遇到客户要求发生的变化。
比如假想王老板突然说:再打一次战斗我看看，那么就严格按照路径走到第二个刷怪点，开始战斗。千万别乱跑，乱跑可能会出错。
如果王老板说:把xx技能再放一遍，那么就必须说这场战斗已经放过了，要等下一场。
原因是如果再放一遍会死机。
那么万一演示过程中死机怎么办，这也有对策，事先开好一个编辑器，一死机就骂:不该编辑器和游戏一起开。
总之为了展示不出错，程序美术策划要做很多工作，这些工作对于开发本身意义不大。在今天在一些国内游戏企业，特别是一些出品严格的大型游戏公司，从立项，技术演示，玩法演示，要做很多次这样的“无用功”，往少里说，约占10分之一，多的甚至超过四分之一，算一下，总成本1200万的游戏，一年中三百万和三个月时间用来做各种演示，这是一种怎样的浪费，然而这又是必不可少的……
9月9日，一切准备就绪，这边知道王老板明天在去北州的分公司视察，后天王老板就要来深圳了。
很多年后，曾启也不会忘记，那个九月上旬的下午。
深圳天气晴朗，林老板借了一辆商务别克车，和成文刚一起去机场接王俊博。智冠总裁王俊博大家都是熟悉的，非常节省，如果是分公司是绝对不准派车接送的，一律自己打车，而且绝对是经济舱。
像年初他和副总裁薛文凯和程序员老段来深圳，北州分公司给他们买了一张头等舱，两张经济舱，王俊博坚持坐经济舱，薛文凯也不敢自己坐，反而是老段舒服了一次。
所以，当和王俊博的秘书确认班次后，王老板同意千智源来接，这次倒不是他想省几十元，而是下午到千智源办完事情，当天可以过关去香港，就没必要在深圳过夜了，毕竟，王老板要亲自把《最初幻想》母盘带回台湾，然后繁体化，以备十月上市。
飞机预计三点半降落，林老板的车两点就出发了。
曾启们从三点就进入战备状况，到了一遍遍反复演练，就和学生时代上公开课一样，明明排练过多次，却装作并没有校领导，其他班级老师旁听，课要上的精彩纷呈，还要显得无比自然。
然而到了四点，郁晶接到电话，飞机晚点，让大家各就各位，原地待命，稍安勿躁。又到了快六点，再次接到电话，让大家快去吃完饭，吃完饭回来。因为飞机继续晚点中，王老板还在北州机场候机呢。
大家去宿舍匆匆吃完晚饭，分头回到公司，由于昨晚很累，一下午很紧张，曾启决定稍微在床上休息一会，曾启跟锋哥说，一有王老板要来的消息就打自己的电话，如果没反应就派人来叫。
锋哥让曾启赶紧休息，他认为以我老板的性格，只要飞机不取消王老板一定会来的，他不会耽误时间的，除非飞机出事。
那时候开飞机出事的玩笑很随意，虽然大家知道，王老板简直就是大财神，是要请的，可不能出事，再说，哪有那么巧。
曾启这次小憩很是香甜，大大的宿舍空无一人，猛然醒来时发现居然快八点多了，耽误事情了吗？王老板来了吗？
看看手机，居然没有任何消息。出什么事情了，整个时间和空间好像独立于自己而存在，难道重生了，穿越了还是进入虚拟世界了？
曾启连忙穿好衣服，冲出房间，推开公司，还好所有人都在。
但是绝不是紧张准备的样子，而是一片兴奋和惊讶中，成忠一见曾启就大喊：“你在宿舍，开电视没有，有什么新闻吗？”
因为此地距离香港比较近，像卫视中文，翡翠台都可以收到，大家晚上会看喜剧《男亲女爱》，黄子华郑裕玲的，还有一些经典的港片，除了是粤语，什么都好。
可是此时有什么新闻，互联网都有吗？
成忠说：“你还不知道吗？在美国，像美国大片，真的上演了！”
又一架飞机撞了！
第三架了！
图在哪里？
…………
那是人类文明不堪回首的一天，那是像梦魇一样笼罩人类的一天，那是改变世界进程的一天。
跨越时差，相隔万里，在深圳蛇口的一家小办公室里，一群做游戏的人也被卷入了历史。
美国的白天，本地的夜晚，各种真假新闻，一度甚至说坠毁和撞击的飞机有数十架。
少有的美国暂时关闭了民航起降，同时世界各国都对飞机起降做了严格限定，并对机场滞留的旅客提高了安检力度。
王老板在北州机场苦等的来的航班都被取消了，更不要说他的行程了。而林老板和成文刚的车辆也暂时不被允许离开机场。
其实，当年最热闹的是网络，国内电视频道并没有报道，也许是事情太匪夷所思，到了快凌晨，大家还在热烈的议论着。郁晶在等林老板的讯息还没有走，就对大家说：“快回去休息了。”
成忠第一个开口：“这可是百年不见的大事！”
郁晶说：“美国大楼被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锋哥制止了大家的喧闹。
也许这一刻很多人的命运在改变，我们的命运也会改变。
公司的命运也会改变……
是啊，王老板短期内不来，游戏就无法在台湾出售，按照约定，应该同时发行（如果台版或内地版先出一定会导致大量盗版）也就是说后续的很多是去事情会变化。
当然，有个游戏为此红遍网吧，游戏界，乃至全球，成为大众的一种文化，这又是始料未及的，这个游戏叫《反恐精英》。
第十五章 九月下旬
15 九月下旬
下班后，每天千智源的员工继续着反恐精英的生活。
客厅的《男亲女爱》继续播放着，大懒从小区电器维修行自己淘了一台二手电视机，又买了一台dc（世嘉的游戏主机的最后一坐dreamcast），大家看着大懒玩《莎木》，听主题曲风情花月夜，大懒控制的角色在游戏的地盘里打工，游逛，打架，寻找线索，极强的开发世界和极佳的游戏体验，仅仅以其中那段百人大战而言，都是游戏界无可比拟的大作。
说来比较滑稽的是，dc主机在中国销量乃至世界暴增是因为破解了，破解的原因是开发机丢失，终于可以随便买盗版游戏了。当时主机游戏一个最少300，大懒那时候已经是原画组长，一个月的薪资加奖金是3300元，这已经是很高的工资。
明明dreamcast已经成为了强弩之末，国内的某游戏杂志还在天天吹这款主机，就像几年前吹台湾的一款游戏机一样，结果可想而知，都是游戏机买了，而游戏机厂商没有了。dc游戏机后期的时光也是如此，每况愈下的销量让世嘉公司决定砍掉主机业务，会社社长大川功却用个人财产支援，前前后后投入了十五亿美元，这些钱并不能让世嘉的主机转败为胜，只能让世嘉的员工比较幸福的活着。于是，每逢大功的生日，世嘉的员工们会提前开始制作特别版的游戏，比如大川先生的美声合集，大川社长的运动，这些游戏把大川先生三维建模后导入游戏中，和游戏中的角色载歌载舞，博得社长欢心，表达感激之情。
正如大川社长的前不能拯救世嘉主机一样，这些欢乐的游戏也不能让风烛残年的大川社长延年益寿，有一天，这位游戏届可敬的老人骤然去世后，世嘉彻底退出了主机游戏竞争。
如今的秋叶原有四家世嘉游戏厅，每一层都各有主题，世嘉的街机依然行销全球，只是曾经带来欢乐的md，ss，dc都是往事了。
大家聊着这些，小欧突然说：“明天周六下午我们找个地方喝几瓶，我生日我请客。”
大家欣然同意，为什么是傍晚呢，因为大礼拜的周五夜里多半玩游戏玩通宵，周六半下午醒来也是习惯，所以傍晚去吃饭最合适不过。
从蛇口半岛花园出发，向北是本土人人乐超市，买熟食烤虾饮料可以拿回公司聚餐，往西走是沃尔玛超市，超市外面晚间有大排档。往东走很快就到了滩涂，有武警巡逻，不许越界。所以大家向南走，向蛇口港那一边走去，那边有不少的小饭馆，是给在深圳打工的白领一级人物准备的，纯粹的打工仔是嫌贵。
今天走的更远了一些，几乎到了南山公园的另一边，再往前据说最近龙蛇混杂，各种打工仔社会闲散人员，不太安全。大家今天选了一家人均58的自助火锅，加8元啤酒不限量，四个人小欧，大懒，小坚，曾启就在沿街的桌子喝酒吃肉吹牛，十分快活。
这里面，大懒年龄不大，阅历丰富，自称喂过猪，做过小买卖，扛过包，开过小货车的，听他讲故事和人生经历很有意思。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问小欧：“那个女的你有印象吗？”
小欧看了一眼说：“应该是那家本土大超市的收银员吧。”收银区离生鲜区比较近，这个女的也当过是导引员，身上挂个促销的横幅，说话声音比较有特点，连曾启都有点记住了。
大懒笑着说：“应该是身材比较有特点记住的吧。”
诚然，水蛇腰加吊钟胸，没有丝毫姿色，但是站在那里总让人记忆深刻，倘若放到如今，来个美颜，摆个pose，妥妥的直播网红。
曾启也随口问道：“她也来吃自助火锅？”
大懒笑着说：“她们超市上班自己单独都是吃一天6元的伙食，一个月包吃住工资是750，怎么舍得在这里？”
曾启之前听说过，广深低端打工的薪资很低，作为早期发达地区，涌入了大量人口，所以市场上永远不乏工人，不乏做简单工作的人，如外卖。像公司的人有时候饿了，点一份土豆丝肉丝饭，6元一份没有外卖费都是送饭上门。你就知道人力，服务业有多不值钱了。工人的诉求很低，别拖欠工资。
大懒接着说：“她应该的是被开除了。”
曾启问：“为什么要开除？感觉她是那家超市很醒目的员工啊，语音那么甜……”
大懒说：“召进来，培训上岗，短则半年，长则九个月，一律换掉，一批批进进出出。原因呢，这些女孩子都是初中文化水平，出身贫寒，到了深圳这花花世界，是很胆小的，每个月包吃包住，拿几百元工资。”
曾启插话说：“既然又便宜又听话，留着用不挺好吗？”
大懒摇摇头：“单纯的人会变的，让他们变的人就是老乡，超市做三休一，她们又不是包身工，总会出去逛逛，她们也会去买东西，那自然会遇到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大家聊俩天，套套话，你在哪里工作，我在超市收银？不就之后，老乡们就会出现在超市，买买日常，继续活络感情，人的胆量越来越大，慢慢就会发生货物丢失，一旦开始，就会此起彼伏。”
小欧说：“把协助偷东西的开除，警戒他人就好了。”
大懒笑了：“怎么可能，丢一次被发现，其实丢了100次都不止，几百元的工资和那些价值高的商品不值得一提，所以一批女工，不分好坏，无论有无偷到，马上就地开除，她们连给新人介绍经验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新人有经验了，也就距离开除不远了。”
曾启不敢相信这种用人方法，忍不住担忧那么这些刚成年的女孩子被开除后去哪里的问题。
大懒说：“进别的超市当然不可能，照旧去找老乡，有的胆小的回家了，嫁人或者去别处干活。遇到好老乡的也许会介绍做女工，鞋帽，衣服，小电器，玩具等等，从广州开车一路去深圳你们都见过那些连绵不绝的厂房，就是靠这些不断涌入南方的工人。”
曾启说：“她们真可怜。”
大懒说：“可怜，有什么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有些想简单生活好逸恶劳的，就走上了出卖皮肉的路上，我打赌，这几个人就是如此。”
曾启认真看，几个也吃火锅的女孩很年轻，也许刚刚20岁，脸上却有不相符又毫不在意的风霜之色却又被火锅的热气吹花了面妆，说话大声大气，谈吐放荡无忌，衣服更是松散透漏。突然其中一个人指着曾启这张桌子，然后另外几个女的就狂笑一阵。估计是嫌曾启他们几个人多看了对方吧。
正说着，那个颇有映像的收营员走过来，走在小欧旁边，却掏出几张小卡片递给对面的曾启，那一瞬间，吊钟几乎撞到锅里，曾启看到的比两边的人还要深。
曾启接过名片，那女子用大家都听过的很可爱清新的声音说：“老板照顾生意哦。”
那声音颇像一些二次元的新手引导，和之前超市比，隐约多了香烟和酒精的味道。就像悲惨世界中的艾潘妮成年时，大冬天穿着单薄的衬衣说话。说完又回到了原来的桌子，又是一片哄笑声。
曾启打开折叠卡片，无非是女子清凉照，配一个莎莎，小曼，云儿之类的假名，提供按摩聊天和导游服务。
大懒拈起一张看了看，塞到小欧手里说：“既然你生日我们一人出一百，今晚可以让她对你说一百次，请往这里走，谢谢光临，还可以让你分辨梨形和吊钟形的区别。”
小欧有点尴尬：“她为为什么不直接塞给我，她明明离我最近啊。”
大懒果然懂得多，他说：“这女的社会混熟了，人家察言观色能力强，她一看我就是本地仔，小坚留长发，曾启看着是北方人外地来的，销售自己也要找潜在客户啊，还有，她俯身送个名片，展露自己本钱给我们看，特别是给曾启秀波，这是展现核心卖点啊。”
大家笑起来，曾启突然感到很不舒服，这个女子大概被开除最多两个月，已经变得如此熟练。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在大学的牌桌上，输了惩罚是随机打女生宿舍电话找指定女生表白，而这些女子在桌子上则是输了找潜在卖家，人生境遇大不同。
吃完饭结账走人，大懒把那几张卡片随便扔在桌子上，小欧说：“不拿回去给宿舍的人看看？”
大懒说：“谁没见过这个，说不定路上有人会派发呢……”
几个人沿着路往回走，果不其然，正拐弯的时候，突然侧面走出一个青年，拿了一沓卡片往走的靠前的小欧手里塞，然后顺势往过走，又往曾启手里塞，那一瞬间曾启看清了对方是谁，却一下喊不出名字。
喊出名字的是小坚，那位从银虹漫画开始的未来著名的画美少女的漫画家，小坚喊出了小伙子的名字。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
16 不堪回首
曹宇航！
可不是吗？
这个干瘦的青年，穿着廉价的t恤和西裤，浑身散发出一股汗水的味道，头发乱蓬蓬的几乎盖住眼睛，凉鞋已经被踩烂成了拖鞋。
可不是曾启大学302宿舍的同学，小坚在银虹漫画的同事和室友，曹宇航。
曹宇航怔怔的看着他们几个，百感交集还是千言万语，一瞬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曾启压不住心中的迷惑和怜悯说：“曹宇航，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坚也非常惊讶的问：“你和阿恒他们几个搬走后，我去银虹漫画找过，没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你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曹宇航一下子梗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见他干瘦的胸部剧烈的起伏着，就像一把重锤正在敲击他的身体又像哮喘一样剧烈的抽搐。
久经事故的大懒约摸了解了情况，拍着曹宇航：“我叫大懒，你知道我的，我也知道你。现在跟我们走吧。”
曹宇航犹豫了一下：“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大懒说：“你还有有什么东西可收拾，没人在意你的离开的，走吧！”
几个小时后，曹宇航在千智源的宿舍里洗澡，换上了大懒匀给他的没开封的内衣和曾启刚晒干的短袖，告诉大家他离开的地方，在那里，他走与不走，没人记得。
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话说当时银虹漫画倾尽全力制作的原创漫画《斩魔王》终于在香港上市了，为了上市的宣传和漫画的印刷费用。虹姐拿出了所有积累，阿恒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香港当时出版这种漫画书籍的规则是这样的，一种叫全包。
比如《斩魔王》，按照发行预期销售10000本，印刷10300（一般多印刷2-3%）本，所有成本都归发行方，漫画制作方按照预期的10000册收回30000港币，无论最终卖掉多少本，制作方都是按照30000港币收入。
另外一种是自己出版，发行渠道代推。
由自己印刷出来，交给渠道，渠道按照每本6元收走，交给零售商卖10元一本，渠道和零售商共同获得4元。这样算来一万本制作方可以得到6元要多一倍，看似收入挺高其实这里面有个大条款，退货风险，卖不掉的每本要
比如渠道真的卖掉了10000本，那么制作方得到60000元，大家皆大欢喜。
可是卖不到呢，比如只卖掉8000本，本来可以拿回48000，结果要退2000本的12000，这只剩下36000的收入。
这种做法是要精确估计出销量，宁可少印刷，不可压住货。
最初同行建议阿恒采用全包方案，渠道开出了包销5000本的数量，也就是每期收入15000港币，这个数量和阿恒的心理落差太大了。阿恒觉得香港市场最好的漫画有周销量十几万册，自己一万册总该有吧。
阿恒他还是决定自己出版。
到底第一期卖掉多少册？参与过这个漫画的小坚非常想知道数量。
曹宇航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说自己出版水太深了，渠道卖一本赚一本，不卖不赚，为什么要为一部新漫画吆喝？阿恒花钱打的那些广告真的能引起漫画迷的注意吗？
阿恒还是一意孤行的印刷了8000册，结果第一期卖掉5800册，退回来2200册，听起来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其实收入只有20000多港币，更为可怕的这些退回的杂志不光是退货也是负担，扔了可惜，留着没用，放在香港储藏费用太贵，想打包运回深圳，出版物运回来要审批。
更可怕的是第二期只卖掉4500多册，印刷的还是8000册，这样退回的费用几乎折扣掉了所有收入。这时候再紧急把后面的印刷数量开始数量下调为5000册，但是第三周的销量却不到3500册，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渠道发行的钱都不够支付回收的费用……
阿恒误解了一个道理。拿今天的站或者漫画网站，非常看重首定（首次付费订阅）的人数，因为只有首定的用户才会继续付费定下去。既然是付费，读者就对期刊的要求更高，《斩魔王》的剧本和画面表现虽然不错，远远没有到让读者口碑相传，扩大购买量的精彩。（用站的表达就是首订不佳，渐入佳境）
第一批购买的读者，第二批未必购买，购买的人数一直会减少，直到稳定在一个数量，然后稳定下来的，就是忠实的读者。
如果这些读者的数量不足以满足漫画的保本销量，就会一直赔钱。
那么《斩魔王》最后稳定下来的销量是多少呢？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因为销量不好，不断退货，渠道不愿意推，便利店书报亭不进货。五月开始，大家就等着靠回款发工资，但是到了六月底，也就是第八本期刊出版后，渠道发行商已经不愿意再发行了。
我们从四月拖欠房租，五月底被赶走的，一大批人走了，剩下我们几个坚持在阿恒的住的地方画画。
小坚曾经在银虹漫画的旧址那里停留良久，此时却无语凝噎。
他不想问过去的兄弟们都去哪里了，阿恒又去哪里了，他既为自己的提前离开感到运气，又为自己没有坚持到底感到叹息。
曹宇航抬头对曾启说：“你们打电话我停机，因为舍不得交话费。我确实还有一点余款（值得是当时毕业前和大家做域名赚的钱），其中大部分垫给了公司应急，因为我们觉得还有机会。”
大懒问：“香港的期刊已经停了，怎么还有机会。”
曹宇航说：“我们已经画了八期，从故事上完成了《斩魔王》的古代篇，原来计划还有过去篇和未来篇，阿恒的想法是把前八本改动一下，做成单行本，在台湾发行，看能不能收回一些成本。所以大家最后的在一起的时间就在改图，改成单行本。
阿恒联系的台湾出版商把书稿拿走，听说书籍已经在台湾做广告开始发售，但是无论阿恒怎么联系那家出版社，对方都表示，图书发行中，等销售周期结束后就付款。
弹尽粮绝，精疲力尽，苟延残喘，嗷嗷待哺，生不如死……
就是银虹漫画最后一批留守者的写照，最后阿恒说要去一趟台湾找人要款，等钱要到了再找大家补钱。
阿恒话说的没有底气，大家姑且一听。因为接着阿恒就告诉大家解散，今天必须离开这里了，房东清房……”
所有的过去都不存在了，曹宇航提着简陋的行李游荡在小区外，就像是一个寻求就业的大学生招工作，想到这一点，他找到家所谓求职公寓，其实就是群租房，一人一个床，所有行李自己房，卫生间共享，价格一天12元。
曹宇航说着几乎哭出来：“那个什么破地方啊，我就想睡一晚然后去取点钱，给手机充值，再联系人。谁想到晚上找插头充电的时候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于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手机，行李，证件，银行卡还有所有的纪念品，画稿，移动硬盘等。
公寓不管这个，我手无分文，举目无亲，还是同屋的给介绍的打杂的，发传单……勉强谋生，我的同伙们面对联防城管都想跑，我却想被他们带走也不一定是坏事吧……
曹宇航又笑了，笑中带着泪。
旁边倾听的大懒安慰曹宇航：“无论如何，你都是画漫画落难的，那种宿舍我住过，半夜里查证件，我经历过，我想你可以在这里先休息下来，我给你谋一份工作。”
小坚一下子想明白了：“我们正好缺原画，你可以来，可是你只会手绘，不懂用电脑画画这怎么办？”
曹宇航楞楞的说:我可以学啊！
大懒说：“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周天。我担保你周一就能上班。”
大懒果然厉害，他和小坚去找林总，承诺一个月内让曹宇航正式上班画画，这一个月算学徒，不给工资，包食宿。
于是每天，曹宇航也在宿舍吃完早饭，然后坐在那台测试电脑（如果没人来面试的话）前，学习使用，小坚和大懒在上班间隙过来指导。曹宇航画的很认真，晚上还在那里学习，一周后已经开始能画一点游戏内的小配件，每天晚上到夜深，曾启都看见曹宇航在哪里，打开一罐王老吉，慢慢喝完，然后抽烟，把烟灰磕到罐子里，那时的王老吉还是销量范围很小的一个品牌
再努力，马上转为试用期是不可能的，对小公司来说所有成本能节省则节省。智冠的王俊博总裁不能按时取到源盘，911后台湾的游戏市场，形式振动巨大，全球经济都受到影响，这不是一个好的发行时机，新的上市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磋商。
一切似乎暂时安静了下来。
第十七章 中秋佳节
17 中秋佳节
虽然公司被波及，在曹宇航看来，相比之前，这里无疑是天堂。有吃有住有电脑，能上网，有朋友帮忙，还能继续学画画。相对麻烦的是曹宇航的身份证还有所有的毕业证件都丢失了，这些要回北州补办，有些证件的补办想想都会破脑袋。放十月国庆节的假了，回去假期内也不能办证，这就是那时候人在外地的烦恼。
庆幸的，钱没了，人还在，知道了他下落的朋友们也都放心了。在花式康工作的李腾正在张罗着大家聚会一次。聚会定在国庆节前的周六，9月29日，这一天孟超跟校领导去香港考察后经过深圳回北州。所谓校领导，就是孟超的父亲，考察完了，他可以在深圳玩两天再回去。
9月29日中午，孟超自己从蛇口入关，怕他找不到路，曾启和曹宇航去接的，大家约定在蛇口的沃尔玛门口碰头，再一起坐车去李腾那里玩。
孟超一见到曾启就讲起911事件，讲起学校学生的反应，然后说这次坐飞机，飞机上发的报纸固然都被抽走了全部和911有关的内容，上飞机前管得也更严了，连指甲刀和大瓶的化妆品都不让带……
孟超指着手里的购物包装袋子说：“还好这些不用带回北州去。”
曾启打量了了下：“看来都是些化妆品，不带回去你给谁啊？”
孟超说：“李腾听说我要来，就让我买一些给肖蓉琳啊！比本地买便宜的多。”
曹宇航低声说：“你应该买一些带回北州，送给你的那个同学，来过我们宿舍很多次的，陆亦珊”。
孟超笑了：“她支教，过年回来不回来还不知道，再说她也用不着。”
三个人在到了约定的地方，没周末的超市门口人山人海，还搭起来大舞台。此时舞台的演出尚未开始，音响师在调音响，喂？喂？喂！的测试不断响起来。体格魁梧的李腾打招呼喊他们过来，肖蓉琳早坐在那里。
肖蓉琳一见到曹宇航就拉着他的手问：“听说你帮那些女子发小卡片，可借机泡一两个没有。”
曹宇航刷的一下脸变得通红：都是组长……头儿……给我们卡，也不一定是女人的，也有房地产的，高利贷的，水货的……
李腾说：“不提这个了，大难归来，必有后福，可惜程博闻不在，不然我们五个人凑齐了。”
说起程博闻，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本来一个宿舍的好朋友，突然程博闻和曾启公开翻脸了，而其他三个人都是彼此的朋友，这种事情最为麻烦。
李腾说：“其实前因后果你跟我们都讲的很清楚了，姑且算我们相信你吧，你要让程博闻原谅你……”
曾启说：“我并没有对不起他，这都是误会，我觉得有机会当面说一下就可以了解的。”
曹宇航说：“曾启啊，程博闻这个死胖子你不够了解，他话不多，都藏在心里，重要的是他认为你欺负了他的女朋友，这就没有解，除非……”
肖蓉琳抢着说：“除非你能让当时浴室里的那个女孩子作证，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
曾启犹豫了一下，他发现肖蓉琳今天打扮的很成熟，包臀裙配合黑丝袜，少有的穿了高跟一点的皮鞋，看起来相当有魅力。
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是肖蓉琳单独私下问她，如果是为了取得肖蓉琳的谅解，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会说出来，但是曾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能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突然，舞台的大喇叭响起来：“让我们欢迎三目培训的总裁宋三目上台致辞！”大家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临时舞台的赞助商是当时小有名气的“三目培训”，以成人职业教育为主，乍一听，像是个日本的培训机构，而总裁上场时，那造型则让大家确定不疑，大背头，络腮胡，背带裤和白衬衣，活像日剧商社里那种中年油腻咸猪手部长。
宋三目总裁一开口大家又大跌眼镜，无论怎样掩饰，一口山东腔还是盖不住，总之他说只有再教育才能让打工的人获得的职位提高，收入提高，人生提高。看起来宋总裁很懂行情，这种街头推广一旦讲太多废话，是集中不了人的，要演节目才行。
宋三目总裁两句场面话后，就喊道：“值此中秋佳节即将来临之日，我们特邀著名歌星演唱歌曲，歌曲送给在座的各位！”
男歌星三十来岁，像是把全部工友的奢侈品集中在身上去相亲的架势，走在台上，乐曲响起，便是一片唏嘘之声……
原来他唱的是《离家的孩子》
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
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的把活干
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
离家的孩子夜里又难眠
想起了远方的爹娘泪流满面
春天已百花开秋天落叶黄
冬天已下雪了你千万别着凉
月儿圆呀月儿圆月儿圆呀又过了一年
不是这孩子我心中无挂牵
异乡的生活实在是难
哟～哟～哟～实在是难
深圳是个移民城市，都是外来人口，很多辛苦工作的人周末在这里，采购一点生活必需品，要承载继续在城市中生存下去的压力，在这里休息中缓解一下。今天是9月29日，后天是国庆节，同样是中秋节，人们总说中秋节应该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可是在异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呢？
超市促销的广告，门口堆积的月饼，都在昭示着这一切，更何况这歌曲想起，在座的五个人也纷纷想起北州……
一曲歌罢，周围想起了掌声，也能看到很多人潸然泪下，同时宋三目又上台，谈这样的时节，谁不愿意衣锦还乡，挣不到钱怎么可以光宗耀祖，挣钱不是干苦力，要提高自己，所以请报三目培训……
果然套路满满，曾启嘀咕着。
李腾说：“稍等一下哈，我借的车还没有来，坐他的车比公车舒服，比打车划算。”
孟超说：“李腾你也开始注意预算了，要是小龙女一个人说跟你回去，你怕是劳斯莱斯都要打吧！”说完把装着化妆品的纸袋给李腾。
肖蓉琳也把背包打开，说：“知道你们来，帮我看看电脑呗，速度慢的很！”
这台电脑曾启很熟悉，是去年圣诞节去拜访腾讯铩羽而归后，在华强北买的二手，至于为什么慢的原因很简单，太老了，在开始有p4电脑的时节，这还是一台奔腾的笔记本……
这是，突然旁边站了一个人，居然是踱下舞台的宋三目总裁，他看着肖蓉琳，眼睛透出奇怪的光泽，又看到周围四个男子，稍微收敛了下。
宋三目说：“这位美女在哪里工作啊，我的大集团正缺高级经理呢，需要年轻，懂电脑，英语优秀，月薪6000起，有没有兴趣啊！”
肖蓉琳斜眼回答：“我英语一般，达不到你的要求，请便吧！”
宋三目说：“不会可以学啊，你到我那里工作，顺便学习外语，还不收学费，怎么样？想学别的也可以，我那个培训公司什么都可以学。”
曾启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学吗？”
宋三目拍着胸脯说：“有啥学不到的课程，我赔钱！”
曾启一本正经一字一句的说：“我想学怎么做游戏！”
宋三目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游戏就是玩的，学着做什么，我们有微机操作班，五笔打字班，还有微软mcse认证班，学了这个就可以做游戏！”
李腾站起来，稍微秀了下身材，说：“教打架不？”
宋三目看了一眼李腾，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问曾启：“做游戏赚钱吗？如果做游戏赚钱，我也可以学游戏的培训班！”
曾启顿时说不出话来，李腾喊了一声：“滚开！”
宋总裁便又走了，嘴里说：“什么了不起的，开就开！”
宋总裁后来倒是没开游戏学院，拿着利润蹭着上春晚很多届，和曾启最初见到他一样的装束，一度成为网红，直到被捕！
差不多李腾朋友的车到了，商务车，大家都坐在后面聊天，据李腾说，深圳那边有些自己有车的人就干这种业务，不上班的时候，如晚上，周末拉单子。
司机从前面说，这种单子要朋友介绍，如果有个网站提供这种服务就好了，安排时间车次路程会很方便。
曾启瞬间想起滴滴还有神州专车，然而一年多的经验早就告诉他，这样是没有用的，因为需要手机，手机上网，定位，移动支付等等综合的支持。否则，现在确实有一些拼车的，租车的网站，没有人监管，也就限定在很小范围。
去花式康路途中要过一道检查，曹宇航没有暂住证，李腾说没关系，开着这种车，看看服装穿着，很少会被检查的，要是一辆大巴，衣衫褴褛，那就难免。
四十多分钟后，车终于开到了园区，李腾给了司机五十元，下车后跟大家介绍，这个园区足有六万多人，抵得上一个城市。他又说：山对面是华为，去年这边年终晚会，最后大抽奖五万现金，邰总裁亲自揭晓的时候，几万人一起跺脚，引起巨大振动，把山对面的华为员工都以为发生了地震！
第十八章 城市工厂
18 城市工厂
肖蓉琳说：“既然来了，带我们参观参观厂房，生产线呗。”
在多数人眼里，几万人这种巨型工厂出现在上个世纪的大城市中，能源，军工，钢铁，几万人在一起。还有家属子女和配合的学校医院商店，巨无霸的存在。这些企业都是国有的，在九十年代大量分拆，民营，下岗……像花式康这样的纯粹工业生产制造企业，无论外企民企都很少。
换个角度说，以前那种大型企业，有时候一家几口都在里面工作，企业承担了劳保，社保，医保，叫做生老病死一站式配齐。像花式康这种企业，只有基础的劳保，就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假如前者倒闭了？破产了？所有的保也就失效了，这个问题不易深究，也不易上升讨论到生产关系，剥削层面，绝大多数人都是个体，不可对抗社会的洪流，好比这家工厂的几万名工人，不需要你的思想。
李腾笑着说：“我没那么大权利带你们去厂房，厂区是可以的，最近邰总裁来了，厂区纪律很好，游泳池都定期换水了，要是邰总裁不来，只怕都要长青苔。”
大家沿着厂区外围走，一片一片都是饭馆，门外都是吆五喝六的人群。
李腾说这里的工人来自五湖四海，所以想吃到什么地方的餐味都可以，又指了一下那边的的商店群对曹宇航说：“你要买便宜手机就去那里，那里有一个柜台，专卖简易手机，只能发短信打电话，没牌子，都是些周边小厂造的，质量还行。”
曹宇航不太好意思，他说这几周都靠曾启们支撑活着，先不要增加开支，现在先让家里人补办身份证，然后补办手机卡，才有必要买手机。
五个人挑饭馆，李腾的意思是点北州的特色菜，今天接待的孟超很快就回北州，所以大家取了折中，吃湖南菜。吃的很尽兴，然后回住处的路上，又买了一箱啤酒很多零食。
李腾住在花式康周围的城中村，附近的农民修的小洋楼，一个月几百元，通常一层两户，工人很少有钱住这里，住在这里的都是中低层管理人员，显然房间是精心打扫过的，直男的打扫总是表面工作居多，此处可不是。不仅床铺沙发收拾的整整齐齐，每个角落也干干净净的。
肖蓉琳每间房子认真走了一圈说：“女人的痕迹倒是没有，男人的味道也不剩下多少。应该不是你打扫的卫生吧。”
李腾的脸刷的红了：“确实不是我，我同事的老婆打扫的，我跟她说女朋友要来，然后她就主动要帮忙，她的妈妈也帮忙了……”
肖蓉琳说：“那他妈妈也太认真了！”原来枕头底下还放了计生用品，只是比较廉价的品牌，大概是是生育办免费发的。
为了避免李腾尴尬，曾启突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藏经阁游戏碟给李腾，还有一套正版的《新仙剑奇侠传》。李腾连连说好，这里影碟容易，游戏碟少。那时候出外打工的，谁背台电脑呢？除了李腾这样的游戏爱好者……
肖蓉琳翻看了这几张游戏碟，说：“不会表面是游戏，里面又是什么武疼蓝吧！”
李腾急得脸红脖子粗：“没有，绝对没有，你可以安装了看。”
肖蓉琳笑着说:我就那么一说，不过在这里看你打游戏好无聊的，我们再去网吧如何，就像五月份那样。
如果把曹宇航换成程博闻，那就和五一过节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花式康附近的网吧可没有北州那样豪华的包间。汗臭，烟臭，脚臭加上各种方言的粗话，别说肖蓉琳这样的女生忍受不了了，就连曹宇航这种在农民工堆里混过一个多月的曹宇航都支撑不下。
曹宇航每天发完传单后，累到虚脱，倒头就睡，没人有精力说废话。在那种环境，连自己读过书都会忘记，那种体验，就像是《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跑到工地上打工，为了怕别人知道自己读过书，当过老师而感受到的一切。
没一个小时，大家纷纷撤离，走在路上。肖蓉琳说:我曾经以为你们302就是世界最肮脏的房间了，原来那只是地狱的第一层，下面还深着呢。
李腾用手指了远处的一大片房子：“这些工人，巴不得多上一点班，多赚一点钱，停下来又没有什么娱乐，你看那边的一片房子，都是宿舍，一间房子四个人，一个楼道两个厕所洗澡间，比我们大学还不如，但是你知道吗？”
工人能进花式康，都要花钱烧高香，有医保，加班给工资，按时发放从不克扣，总有人说什么资本家剥削，有时候被剥削又何尝不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说起这个，李腾突然有些激动：“几乎市面上所有计算机用的到的中间件，连接器，都是我们公司造的，带来了电脑配件价格的下降，给工人创造了收入，给我们老板也创造了财富，结果很多媒体却说这是血汗工厂，珠三角有几家公司有比我们更完善的岗前培训，医保劳保？那些高高在上的理论家啊！
上次美国的一个独立劳动调查团来调查，我陪同，结果报道出来后写道:该公司工人提供四人至六人的宿舍，宿舍空间狭小，没有独立卫生间。调查团认为这样不易保护个人**……”
孟超噗嗤就笑了：“看来我们302宿舍也过不了他们法眼啊，也保护不了**啊。”
曾启看着黑压压的厂房，走来走去的人群，感悟万千，我们不珍惜的，恰恰是很多人达不到的，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如果有一种娱乐是不是好一点，电脑，笔记本电脑，平板，乃至手机……
曾启想起手机游戏流行后的年代，过了中午时节，在餐饮广场周围，蓝色和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摆出尽量舒服的姿势，或靠或躺，都在玩手机，联网王者荣耀，绝地求生，或者斗地主，以及麻将和消消乐，不知道有没有教育学者告诉他们：“玩游戏有害！”
其实越便捷便宜的娱乐是对底层的一种麻醉剂，外国专家说的对所谓“奶tou乐”，有了这种简单的快感，就会稳定，和打纸牌，搓麻将没什么区别。
大家回到李腾房子后，没有聚众看碟，打麻将是最好的娱乐，五个人，老规矩，四人打，一人做梦，有女生就不赌钱了，点炮喝啤酒，自摸三人喝，肖蓉琳减半。边打边喝，十分痛快！
这一次孟超上庄，曹宇航做梦（即在下面等上庄），突然放在一旁的孟超的手机响了，孟超接过来一听，是陆亦珊打过来的，陆亦珊她们甘肃支教遇到国庆放假，他们支教小组返回来省城，在有关部门的招待所里，她看到电话是可以随便打的。
曹宇航看见孟超打麻将接电话十分繁忙，就说我来打牌，你打电话。谁想到孟超把手机塞给曹宇航：“你帮我打电话，我运势好，反正你认识她，她问我什么你都知道。”
曹宇航这几个月的颠簸流离受人白眼变得非常老实，全然不是以前的样子，他居然接过电话，打开外放，认真的回答：“陆亦珊啊，我是孟超的室友，同学曹宇航，有印象没有。”
陆亦珊还是那样轻柔至极的口吻：“是你啊，对不起，当时不小心格掉了了你的硬盘。听说你这几个月出事了，现在好点了吗，你丢的东西找回来了吗？”
估计是几个月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口气和曹宇航说话，也可能是今天厂区，网吧的见闻，再加上无数珍贵的收藏，纪念都在这次丢失了，还有喝多了酒。
曹宇航突然嚎啕大哭，怎么都控制不住。让电话那边的陆亦珊无所适从，接着几个人暂停了牌局，唯有听陆亦珊好言劝慰曹宇航，否则谁也拦不住。
最后电话打完，曹宇航又不知道怎么翻出李腾的半瓶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指天骂地后晕倒在地。剩下四个人只好把他抬到床上……又怕他上吐下泻，李腾又找出一床席子，放在地上，让曹宇航躺在上面。
这时孟超的电话又响起来了，这可不能不接，电话是孟超的爸爸也就是校领导，孟叔叔以严厉的警告的语气对孟超说，明天坐飞机回来，后天回家过中秋节，学校教务处给他定了明天回来的机票，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
孟超一阵苦笑：“看来原计划一起在深圳逛不可能了，只能明天你们送我回去了。真可惜。”
肖蓉琳说：“有什么可惜的，还有半个晚上，我们好好开心，你到飞机上再睡！”
第十九章 不期而遇
19 不期而遇
四个人没有继续打牌，李腾建议唱卡拉ok，因为租的房子里有当年统称的“家庭影响”这套设备（其实就是vcd加麦克风加一组音箱），本来想唱一些经典歌曲，碟片一播放就大失所望：歌曲还是歌曲，伴奏还是伴奏，视频是一些略有姿色，略有身材，毫无演技的泳装女子走来走去，故作深沉，搔首弄姿，让人大倒胃口。
曾启猜李腾的想法是孟超也在，再打一把三国志，就像大学的很多日子一样，天昏地暗不舍昼夜的为光复汉室而操作，可是如今不比学生，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更何况肖蓉琳在这里，于是提议大家看碟，他拿出的今年周星驰的新作《少林足球》，这部片子让周星驰斩获无数大奖，破了当年的无数记录，却因为讽刺了中国足球隐藏的阴暗面在内地无缘上映，如今看来，真是绝大的讽刺。
碟片是粤语加长版，普通话配音（加长的部分为粤语），这个版本是标准版本放映周期快结束的时候推出的，主要增加了铁头功和金刚腿在歌厅进行“少林功夫加唱歌跳舞”被围殴，以及甜在心馒头店门口赵薇和周星驰以及食客们集体闪跳两段。
巧在之前曾启在成忠旁边看过，据广东人大懒说，很多香港人因为这一点加长段落都会去再看一遍，外地同事比较多，成忠继续自己的弹幕式观影，讲哪一段镜头是至今某某电影，某一段对白是恶搞什么漫画。
今天曾启就可以借此来高谈阔论，大家感觉曾启真是博学多才，尤其是肖蓉琳显得很惊讶。曾启的回答是：作为游戏设计师，就说游戏的导演，你必须懂这么多。
也难怪，这片子留下很多经典语录，尤其是那句：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但是剧中的感情线却几乎属于强行插入，非常空洞，就好比前两年的007作品《明日帝国》中的皮尔斯布鲁斯南和杨紫琼一样，最能打却最没有感情的邦女郎。
看完，肖蓉琳忍不住发表疑问：“他和她，即金刚腿和太极拳阿梅在一起会幸福吗？”
曾启摇摇头：“电影是底层人物的突破，少林足球队都是底层人物，可他们身怀绝技，如果底层人真以为靠努力就能突破阶层，那才是荒谬，好在国内这种机会还是有……”
李腾有点不高兴，说：“看电影而已，图个开心，讲这些干什么？”
他指指瘫软在席子上的曹宇航，他有过了底层经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曾启哑然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做游戏的经历，大量人员过着996的生活，做着不赚钱的产品，从收入和待遇看，他们肯定不是社会的底层。就像一句笑话说:看到那些加班加到死的白领，下午喝咖啡的样子，和过去佃农们工休的时候，喝大碗菜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佃农们天黑是可以回到家的。
说起《少林足球》感情戏缺乏，李腾又摸出一张《喜剧之王》，大概这是最不像喜剧的喜剧电影吧，所有搞笑的镜头之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的莫过于张柏芝在公车里痛哭流涕……那时张柏芝很年轻，和谢霆锋第一次分手，还是玉女的掌门人。
曾启感慨良多，却发现李腾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孟超蜷缩在角落里像个鹌鹑。一张大床感觉就是给自己和肖蓉琳空在那里……
曾启连忙打消这个念头，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他看来一眼肖蓉琳，带了酒意也带了醉意，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他想起曾经被成熟的女性教导过，从来没有酒后乱性，只有借酒乱性。
曾启举起酒杯：“看来今天我赢得多，你输的少，都喝的不多，你睡吧，床是空的。”
肖蓉琳摇摇头：“我又不是他的人，怎么能睡他的床，你要想睡就睡，要不想睡陪我聊天。”
两人就这样看着窗外，天色没有微微发亮的痕迹。
肖蓉琳突然说：“天亮了会真的很美吗？”
曾启低声说：“首先我们要等到天亮。”
天亮了，第一个醒来的李腾看到奇怪的场景，曹宇航趴在床边睡了，曾启躺在床上，肖蓉琳倒是坐在席子上，侧靠着床边。而孟超坐在马桶上睡着了。
总之，肖蓉琳还在这里，他看着肖蓉琳微微起伏的身体靠在床边，几乎触手可及，又想起虽然肖蓉琳和他交往，却没有一点实质进展，又觉得遥不可及。
其实这样的时光很短暂，不久之后，总有人穿上嫁衣，总有人伤感别离，所谓“事业为主，工作重要”无非是延迟这些的到来罢了。
李腾长叹一口气，继续打盹，真的天亮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半上午的时候，大家都醒来，曹宇航，脸色苍白，浑身疼痛，显然是不能走。
大家决定曾启和肖蓉琳送孟超去机场，曹宇航在这里休息几天，李腾再送他回去。李腾是希望肖蓉琳留下来的，但肖蓉琳表示没有换洗衣服也不方便。
其实女人愿意留下，什么都没有都可以，女人想离开什么也拦不住。
三个人打车先把肖蓉琳送回学校，然后接着去机场，司机高兴的捡到一笔好生意。对孟超来说，这钱是报销的，无所谓。
从车上放下肖蓉琳后，出租车继续向宝安机场驶去。曾启问孟超网吧经营的如何？孟超说生意很好，培训点不办了，上网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孟叔叔即校领导要求他们不要再开网吧了。
“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开了？”曾启不解。
孟超告诉曾启，现在网吧快成大学教育一害了，很多大学生沉迷在网吧里，打游戏，上网聊天，尤其是网络游戏，每天晚上包夜，白天睡觉，半下午的又去网吧，还美其名曰一天少吃一顿饭省钱，全大学里面因此没有拿到学位的，不能毕业的，甚至中途被劝退的，人数剧烈上涨。
每次学校开会，领导们都痛心疾首，九月开学后做出决定，所有的校副处级以上，子女配偶都必须在学校三公里内停止经营网吧。（其实学校周围最近的网吧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关系，门面房，水电费，管理都可以减少开支）
规则从十月开始，半年内要求全部清退，我爸带头做表率，要我和我哥在今年内就退出，我的意思是再拖一拖，坚持到寒假后，寒假可是大收入，老头子不肯，可惜啊，一个生财机会就没有了。
我哥和林大哥现在开始搞一个网游推广公司，这个看起来很有前途。
曾启点点头：“那你们最近接什么活啊？”
孟超说：“就是你上次想去上海代理的那个游戏，传奇。但是好像不用我们推广，玩的人很多，我哥最近在做红月……”
两个人开心的聊着，直到孟超过了安检，现在安检真的严格，机场保安旁边都是武警，告诉乘客不能随身携带的东西，曾启记得不久前坐商务舱的小礼品还是一套便携美妆工具呢，里面可是有小剪刀的。
送完孟超。
曾启原本打算直接回公司，突然有些迷信，据说很多事情会成双成对出现，比如自己第一次来这个机场是回北州，第二次是从北州来，第三次是送人，那么第四次应该是接人了，接谁呢？
于是曾启信步往旅客接客处走过去，干脆往境外旅客到达口走，这能遇到谁呢？假如真的遇到黄静怡，才是奇闻，自己每一次遇到她虽然有巧合的成分，但都是合理的，在这里是绝对不合理的。
曾启在境外旅客到达处张望了下，似乎某个航班的人到港，似乎有明星到来，大量的人堵在门口，还有人举着牌子。曾启看了看，是《流星花园》的两个主演从上海过来，看来是四处参加活动……
曾启不想凑这个热闹，看着更多的人往这边走，连忙往后退，突然被绊了一下，腿上感觉不对，不是行李箱，而是一摞捆扎的很好的漫画书……
曾启连忙扶起书，向靠在边上的中年人道歉，却发现，这个中年人，他见过，就是银虹漫画的老大阿恒，这一沓书，正是当年银虹漫画努力了多年的梦想，和最后的希望《战魔王》台版……
此时此地，看到阿恒，曾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阿恒，你还记得我吗？”
阿恒摇摇头：“我不记得，我没钱……”
曾启说：“我去年年底到银虹漫画去过，我是曹宇航的同学，我带了一台笔记本……”
阿恒似乎想起来：“我记得你说不要把市场重心放在香港……”
曾启已经不愿意再详细说什么了，一个奋斗了半生的中年男人，失去了一切，能坚持活下去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曾启只好说：“我听曹宇航说，最后推出了台版，生意怎么样？”
阿恒半哭半笑的说：台湾发行了，总是不给钱，我从香港老朋友那里借了钱去台湾当面要账，就是上周的事情，结果，911后，台湾的出版业备受打击，他们出版社倒闭了，这些书，是我唯一带回来的。
或者说，是我这半生唯一剩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