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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与星河     八方圣皇txt下载     八方圣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结伴而行

    两人走出三十多里后,小狐狸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皱着一张小脸,说脚底磨出泡来了。

    叶凡在一座驿站旁租赁了一辆马车,谈妥了价格,便直直往北而去,事先约好了在净水国的边境郡城停马,大概两天路程。与其他七国不同,大燕与净水国久无战事,无论是驿路管理还是通关文牒,都很宽松,只要兜里有银子,哪怕不是官员,都可以下榻驿馆。

    小狐狸是第一次乘坐马车,感觉特别新鲜,坐在车厢里,晃晃荡荡,十分惬意,时不时就掀起车帘子望向外边的风景。入夏之后,官路不远处,经常能够看到一片片绿油油的杨树林,看得她满脸舒适,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凡趁着现在的间隙,拿出那枚刻着长刀的玉佩,其间有流光闪烁,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叶凡有些想不通,为何这枚玉佩只适用紫云币?别的天材地宝就不行吗?

    而且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想要乔三刀从玉佩里走出来,得吃掉多少枚紫云币?再者,忠贞不二这个说法,有待商榷。

    叶凡收起心思,将玉佩放入收纳物中,心中感慨,这哪儿是找了个下属,分明是找了个祖宗啊。

    还是九霄天来的省心,别说是紫云币,相依为命这么久,多次并肩作战,一枚雪灵币都没有花,根本无需叶凡花心思。

    私下里叶凡也与叶柔嘉说过九霄天一事,其实把叶柔嘉这个剑灵刨除在外的话,九霄天本身也有一定灵智,而且只论飞剑本身品阶,也属于最顶尖的仙兵行列。

    但哪怕这么说,九霄天也不是尽善尽美的,没有那股庞大的极致的杀气支撑,九霄天也有可能会破损且失去灵性,好在对于此事,九霄天与叶柔嘉从未跟叶凡闹过脾气,不过打算到了大燕之后,还是争取买上一些温养飞剑的宝物,总不能一直亏待了它。

    这笔开销,叶凡不会节省,哪怕可能到时候要花上几十枚,甚至上百枚紫云币。

    路途渐远,天色渐浓,小狐狸也有些困了。

    车夫是这一行的老人,熟悉路途,叶凡和小狐狸夜宿于一座驿馆,车夫自己就在车厢对付一宿,叶凡要了两间末等屋舍,小狐狸住在隔壁,又跟驿馆购置了一些吃食,装在包裹内,方便斜挎,再放入一些普通的书籍,否则出门在外,两手空空,反而太惹眼。

    给了小狐狸一份食物,叶凡进到自己屋子,摘下九霄天,点燃桌上那盏油灯,掏出双剑图,开始以剑心感悟流转其上的惊天剑意。

    自打从十三重楼得了这幅双剑图以来,叶凡还未真正认真感悟过上面的剑意,正好趁此时间,好好看看这个连叶柔嘉都心动不已的宝贝。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叶凡过去开门,小狐狸站在门外,怯生生道:“师父,屋子里太黑,我有点怕。”

    叶凡哭笑不得,心想你之前住在鬼妖横行的万狐窟都没事,住在屋子里,反而怕黑了?

    不过叶凡还是让小狐狸进了屋,她乖巧关上门,叶凡示意她坐在桌对面,缓缓道:“这里是紫来州内的净水国,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要去

    地方叫大燕王朝,就在净水国北方,那里有个宗门叫天剑宗,我去大燕的主要目的,就是去这儿学剑。”

    小狐狸惊呼道:“师父,你这么厉害,还要去学剑啊?”

    叶凡笑道:“学无止境,再说,我现在真算不得如何厉害,碰上一些真正厉害的仙人,一口气就能给我吹天上去。”

    小狐狸张大嘴巴,满脸惊讶。

    在她心里,师父哪怕不算是天外边最厉害最厉害的大剑仙,可排在前一百怎么也是可以的吧,没想到连人家一口气都比不上。

    叶凡笑问道:“怎么,是不是感觉拜了我这个半吊子师父,吃大亏了?”

    小狐狸使劲摇头,瞪眼道:“怎么可能,师父就算是天底下是最垃圾最垃圾,连别人手指尖都比不上的修士,那也是我狐小青自己拜的师父,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

    叶凡挠了挠头,为什么听了这话自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小狐狸伸长脖子看着双剑图里的画像,轻声道:“哇,这两个叔叔好帅啊。”

    叶凡有些讶异,附着其上的深厚剑意就连自己都要小心对待,小狐狸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却完全没被剑意刺伤双眼,倒是神奇。

    叶凡看着小狐狸目不转睛的看着双剑图,不由得问道:“小狐狸,这两人跟师父相比,哪个更帅些?”

    本想着就算小狐狸不选自己,可怎么也该说些好话,没想到下边小狐狸一番话,如冷水浇头,让叶凡心灰意冷,哀叹不已,小狐狸往前挪了两步,把脑袋凑得更近些,继续观察着那副双剑图中的柳、楚二人,低下头,同时说道:“师父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哩。”

    叶凡苦着脸,哀叹一声。

    小狐狸转过头去,狡黠的露出一个笑脸,“师父,你都这么大了,不会去吃一个画像的醋吧。”

    叶凡一个板栗敲过去,“没大没小。”

    小狐狸捂着脑袋,满脸愤愤。

    叶凡问道:“小狐狸,你识字吗?”

    小狐狸趴在桌上,小声说道:“就只识得几个字哩,在万狐窟的时候师姐她们也没教过我。也就为了方便跑腿,她们教过我写自己的名字,还有酒和肉。”

    叶凡继续说道:“那从明天开始,师父来教你识字,学得好的话,顿顿有肉包子吃。”

    小狐狸苦着脸,“可是我很笨的。”

    叶凡‘哦’了一声,“那我自己一个人吃肉包子,也挺好的啊。”

    话音刚落,小狐狸立马拍着胸脯,坚定道:“放心吧师父,我会用心学的。”

    叶凡笑着摇摇头。

    过了会,叶凡偷偷瞥了眼小狐狸,发现她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几个洞,鞋子也蹭的黑不溜秋的。衣服都穿成这样了也不说个话,叶凡抬头,说道:“等到了边境郡城,给你买两件新衣裳。”

    小狐狸头也没抬,“花这钱干啥,还不如买两个肉包子呢。”

    叶凡无奈道:“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还不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父虐待你呢。”

    小狐狸点点

    头,没在继续说什么。

    叶凡看向小狐狸目不斜视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夜深了,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小狐狸‘哦’了一声,默默起身离开屋子,回到隔壁后,关上了门,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藏不住,立即板起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扑在被褥上,一通欢快翻滚,最后望向天花板,踢掉脚上的破鞋子后,想起叶凡那副模样,学着他默念了一句“没大没小”,她没敢说出声,然后做了鬼脸。

    睡觉前,她跳下床,吹灭了桌上的那盏油灯,这才一觉到天明。

    叶凡在隔壁屋子里,收起了那副双剑图,吹灭了灯盏,右手虚握,身边隐有剑意升腾。

    这是在昏阳山其间,崔奉所使用的不知名剑法,剑招大开大合,极具攻击性。

    步伐无声无息,如鱼在水,可一身剑意却破体而出,很难控制的住。

    叶凡知道,自己想要达到剑意尽收,神华内敛的层次,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次离开圣水秘境,实在是太仓促了。

    不然叶凡一定会尽量收集那座天下的上乘剑法,如今回想起来,楚墨走的修行路子,其实没有错,真正站在了群山之巅,堪称圣水秘境修士的最高峰,想要走到这一步,除了自身感悟,一样需要观看矮处山峰的风光,相互佐证,查漏补缺,最终成为自身的一部分,那才是真正的术法高出天外。

    不知不觉,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叶凡如今练剑练气一整晚,甚至都没有出汗,这恐怕也是跻身五境后、神魂已至阳游的方便之处。

    叶凡停下身形,坐在桌旁,又拿出那枚玉佩,放在桌上,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押注”。

    自己马上就要进入到大燕王朝境内,与姬云的血海深仇,叶凡一刻都不曾忘,乱象已起,叶凡还的确需要帮手,帮忙照看一二。

    至于出来之后,如何相处,那就到时候再说。

    叶凡取出一枚紫云币,双指捻住,轻轻放在刻有长刀的玉佩之上,当紫云币触及玉佩,立即如冰雪消融化开,玉佩表面很快铺满了一层浓厚的紫气,雾霭蒙蒙,如湖泽水气,然后荡漾四散开来,叶凡再看那玉佩之时,发现多出了一分“生气”,尤其是那把栩栩如生的长刀之上,金光闪动。

    只可惜看不出更多端倪,到底需要耗费几枚紫云币,仍是一团迷雾。

    叶凡打定主意,十枚紫云币丢入其中,如果还是没有明确迹象,就就此打住,看看情况再说。

    小心翼翼收好玉佩,叶凡在腰间挂好九霄天,挎上那棉布包裹,出门去隔壁喊小狐狸,继续赶路。

    没等敲门,小狐狸就已经把房门打开,有些睡眼惺忪。

    原来在叶凡来到屋子之前,她就已经收拾好了床铺,穿戴整齐,准备上路。

    叶凡心下大为感动,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之后乘坐马车一路往北,车夫熟稔路线,多是掐好了时间,让两位客人住在驿站和一些城镇客栈,没有风餐露宿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章 冥婚

    从今天起,叶凡开始教她读书识字,以及紫来州和大燕王朝一些大概的风土人情,再就是拿出一本购自书肆的蒙学典籍,教她识字,刚好书中记载的故事以游记居多,读书认字的同时,又可以剩下一些心力讲述大燕的情况,一举三得。

    只是小狐狸虽然学得挺上心,字已经认识了百余个,但一看她就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一拿起书本就脑袋直迷糊,叶凡一个不注意就能坐着睡半天,醒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再看两页书,看完之后再睡,也算本事。

    慢慢悠悠,马车终于到了那座净水国边境郡城,叶凡付完另外一半银钱,带着小狐狸开始步行。

    净水国境内的寻常城池门禁不严,只要让车夫打点关系,没有户籍和通关文牒的小狐狸,就可以捎带着顺利入城,但是边关不同,净水国又正好处在紫来州正中心,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边关的严格程度可想而知。叶凡就开始带着小狐狸跋山涉水,好在小狐狸本就是个能吃苦的人,一路下来一句抱怨也没有,但叶凡一直在照顾着她的脚力,通常走十几里山路便歇上一会儿。

    因为天气转凉,又经常下雨,叶凡就在沿途城内给她买了一套厚实衣裳和新靴子,只是小狐狸总是舍不得穿,就塞在包裹里自己背着,也不喊累,说了几次之后,叶凡只好从了她。

    在这期间,叶凡又向玉佩内投放了三枚紫云币。

    玉佩除了闪过一点金光之外,就没了一点动静。

    叶凡倒也能沉得住气。

    这天夜里,叶凡带着小狐狸露宿一处荒郊野岭,上次在边境郡城,除了给小狐狸专门准备的牛皮小帐篷,叶凡还买了鱼钩鱼线,自己在山上找了细竹做了根鱼竿,便开始在溪畔夜钓。

    小狐狸睡不着,就蹲在叶凡身边,目不转睛的看向湖中鱼钩,却半天没个动静,觉得有些无聊。

    她沉默了半天,然后看向叶凡的侧脸,问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师父,明明你随手就能捞起一大把鱼,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去钓呢?”

    叶凡笑道:“鸟有鸟道,鼠有鼠路,世间有秩序存在,力量便不可乱用。如今我可以凭着修为捞起一大把鱼,后天是不是就可以凭着境界去捞一大把银子呢?也许在你滥用力量的不经意间,就因小失大了。”

    小狐狸若有所思,随后看向叶凡说道:“师父,你这句话我都听不懂哩。”

    叶凡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笑道:“听不懂没关系,在心里先记着,总有一天会懂得。”

    随后叶凡又叹了口气。

    在圣水秘境里,乔三刀至少还有龙霄国方面的牵挂,所以行事做事便会收敛一二,可一旦脱离了这种联系,他真的有可能会被规矩道德所束缚吗?

    叶凡心里直打鼓。

    乔三刀的六境巅峰实力暂且不说,只说他的资质,楚墨便有明言。

    三十年内,有望元婴。

    天下第一人楚墨的真身,可是净水国的现任国师,还是修为十境的顶峰仙人,眼光不会有错。

    只不过“有望”二字,远远不等于板上钉钉,毕竟修行之路,并不顺畅,说夭折就夭折。

    可即便如此,叶凡一开始的决定,押注十枚紫云币和乔三刀会道心失衡的风险,用以购买他这位顶尖刀修,绝对物有所值。

    其实对小狐狸,叶凡还有一点没明说。

    专注于钓鱼。

    也是一种修行。

    鱼竿之上,已经被叶凡的剑意灵气所充斥,无论大鱼小鱼,轻啄鱼饵,鱼线微颤,传到鱼竿和手心,然后甩竿上鱼其间,他都要和这股剑意灵气做对抗,其中玄妙,与迎战一位五境修士,并无本质区别。

    小狐狸托着腮帮,问道:“这鱼好聪明啊,半天也不上钩。不对,是不是因为我说话声音太大,把它们都吓跑了?”

    一念及此,小狐狸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叶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一些言语咽回肚子。

    他本想跟她开门见山说一些事情,比如练剑一事,只要小狐狸愿意学,我就可以大大方方教你剑法,一心一意教你剑术,就算你想要成为一名修行之人,我也可以帮你,仙家钱币,法宝,我有的,都可以一样一样、按部就班地送给你,这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想。

    叶凡突然想起了那次魏成的出现。

    之后一路相伴。

    他是不是也这么看着自己,眼光就像自己现在看着小狐那般,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其实有一件事小狐狸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叶凡对她的了解与喜欢,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很惜福,哪怕是叶凡给她的那枚紫云币与清心符,她都小心翼翼呵护着。她很珍惜身边拥有的一切,身上的衣裳鞋子哪怕旧了破了,也不肯轻易换掉,对于他人的每一份怜悯和帮助,小狐狸都默默记在心间,一笔一笔记在心头,与赵青鸾相识不过几天,她就知道记得她的好,一直在叶凡这里为她说好话,抱不平。

    她不谄媚,不造作,遇到强大的人不是一味的讨好和阿谀奉承,明明不太喜欢读书识字,却愿意为了叶凡而努力,默默承受着。

    她诚实,开朗,而又有原则,在万狐窟那样的条件下,依然恪守本心,不愿伤人害人。她内心深处,对一切美好的东西充满向往,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会希望别人能得到。

    小狐狸对这个给予她恶意的世界,她却报以最大的善意与理解,并且坚持。

    所以,很少特别喜欢或特别讨厌一个人的叶凡,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小狐狸。

    现在叶凡与她朝夕相处,就开始看着她,再来回头看自己。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圣水秘境,圆成大师一直担心苏亦喧或其他高手,会成为他们最深恶痛绝的天外仙人。

    自己遇到了文先生,永昌和魏成,记得了他们的教诲和言语。

    小狐狸呢?

    好像没有人教过她一些对的事情。

    可她就这么做了。

    叶凡有些开心。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从来不算好,却有幸能遇到自己的徒弟。

    他不愿意去破坏这样一颗玲珑剔透的赤子心,哪怕仅仅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叶凡收起了鱼竿。

    小狐狸疑惑问道:“师父,一条鱼都还没钓上来呢,咋就不钓了?”

    叶凡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夜深了,正是鬼魅妖物横行的时候,现在还留在外面钓鱼,容易犯忌讳,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一大段路要赶。”

    小狐狸打了个哈

    气,点点头,回到帐篷却有些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浅浅睡去。

    叶凡想了想,还是在她帐篷外边,悄悄贴了一张静心符。

    约莫一个时辰后,远处四周出现了许多山野精怪,有些已经幻化人形,还有一些依然以真身行走山野,其中就有一头通体漆黑的蝗虫,大如磨盘,还有两头在林间疾走如飞的魁梧猿猴,一位满脸血污身穿下葬时衣裳的女鬼。

    见到了在溪畔闭目养神的叶凡,有许多蠢蠢欲动。

    只是看到了叶凡身边隐隐散发而出的剑意,便打消了这些念头。

    叶凡突然站起身,远处一位手持灯笼的婢女,身穿石榴裙,脚不踩地,飘荡而来,见到了叶凡后,施了一个万福,柔声笑道:“这位贵人,我家夫人今日大喜,方才嬷嬷让奴婢来捎话给贵人,有无兴致参加今夜喜宴?贵人且宽心,我家夫人已修成阳神,贵人赴宴,非但不会折损丝毫阳寿,还会有礼物相赠。”

    叶凡如今熟稔修行事,知道这多半就是所谓的冥婚了。

    他不愿横生枝节,便摇头笑道:“在下一介草民,委实不敢去府上叨扰,还望姑娘代我谢过府上嬷嬷的盛情邀请。”

    婢女并非生气此人的不知好歹,婉约而笑,“那奴婢就祝愿公子一路顺风,方圆三百里内,都属我家夫人的管辖,若公子遇上纠缠不清的麻烦,可以报上‘肖夫人’的名号,可保旅途顺遂。”

    叶凡笑着拱手相谢,“在这里恭贺夫人大喜。”

    婢女嫣然而笑,姗姗离去,飘起一阵阵袅袅香风。

    婢女回去复命,老妪听闻叶凡不愿赴宴后,一笑置之,只是可惜这个年轻人错过了一桩天大福缘。

    要知道,夫人今日所嫁之人,可是九龙岭公孙长老的首徒,今日赴宴除了有礼物赠送之外,更能与九龙岭攀上些关系,别人是挤破脑袋也要来府上庆祝,这小子倒是不稀罕。

    罢了,总不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求着人家上门拜礼。

    一座建在山坳之中的富丽府邸,灯火辉煌,一夜宴席,觥筹交错,通宵达旦。

    娶妻之人,身穿大红喜袍,高坐主位,身边是新娶夫人,小鸟依人。

    那位身穿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的美艳妇人,竟是统治断水山百余年的肖盈嫣,肖夫人。

    而那位新郎官,自然便是九龙岭的天才人物,吴起轩。

    唐煜在这座山水府邸内,地位极高,只可惜今日有些意外要发生,自然饮不得酒,一直肃立于大殿一根梁柱下,吴起轩在酒酣之际,抬头瞥了眼殿外的天色,对唐煜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离开大殿。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之后,吴起轩便从主位起身,冷笑道:“诸位,喜酒已经喝过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某些人喝罚酒了,吴某大喜之日,好心款待朋友,但是你们当中不少人,竟然勾结外人,想要取我性命,真当我半点不知情吗?”

    大门轰然关闭。

    他歉意一笑,感慨道:“盈嫣,这次是我亏待你了,一场婚宴给办成了这般模样,唉。”

    肖盈嫣打趣道:“都是第二次嫁给你了,有什么亏不亏待一说?以后百年千年,对我好一些便是了。”

    吴起轩满脸笑意,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内斗

    除了唐煜一人一剑之外,还有在别处休养生息的一伙人马,两军汇合,离开这座前一刻还笙歌旖旎的山水府邸,去截杀那支试图在拂晓时分奔袭府邸的兵马,而大殿内,许多看似醉成烂泥的鬼修,修士立即坐直身体,从桌底下拿出兵器,虎视眈眈。

    在叶凡离开断水山半月之后,肖盈嫣便在唐煜的授意下,来到了这处离九龙岭不远的琼台山。

    净水国边境线往北,大燕边境线往南,山脉绵延,有不少地头蛇盘踞在此,净水国朝廷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其中一位鬼修就与肖盈嫣一直相互仇视,冲突不断,只是谁都没有实力离开自家地盘,彻底绞杀对方。

    而九龙岭又身为大燕的仙家门派,就算肖盈嫣修成阳神有了肉身,可归根结底还是鬼修一路,怎也不配与吴起轩这样的天骄结为姻缘。

    最为主要的,便是九龙岭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除了宗主,便有大长老和四长老这两支派系,而五长老公孙禹所站队伍,就是大长老这一支。

    看似只是琼台山两位鬼修之间的山水之争,但其实里面的弯弯绕绕绝不会少。

    胜者,除了必然打烂对方魂魄阴神,毁去神庙,断绝香火之外,连带着吴起轩九龙岭的派系之争,也会受到牵连。

    两场大战,琼台山山水府邸大殿内的虚与委蛇,和山坳外的狭路相逢,几乎同时揭开序幕。

    大殿内有吴起轩,肖盈嫣两人亲自坐镇,立即就有人见风使舵,磕头求饶,厮杀得零零落落,局势一边倒。

    山坳那边,双方对峙,不过是一人对峙百余山泽精怪。

    那位同属琼台山的鬼物,站在一驾骨马拖拽的大车之上,手持一杆铁枪,篆文古朴,是一件遗留山中的不俗灵器。

    在这琼台山地界,它数百年来横行无忌,豪取强夺,所以虽然不被朝廷视为正统,但是境界修为犹胜肖盈嫣,这次更是借着肖盈嫣出嫁之际,笼络了一大批山野精怪,重金贿赂,更有九龙岭这样的仙家门派找上门来,大力支持,整体实力已经稳稳压过对方一头,这才敢走出琼台山北界,率军上岸,势必要将那个臭婆娘一网打尽。

    叶凡一个箭步,飞快掠上一棵大树枝头,登高望远,脸色凝重。

    一场冥婚的盛宴,为何杀得如火如荼?

    十数里外的一处战场,有一位黑衣鬼修施展术法,黑烟漫地,他站在一只浑身散发着蓝色火焰的骨马背脊上,手持铁枪。

    那剑修只是一剑斩去。

    剑气如入无人之境。

    人仰马翻。

    叶凡不再继续观战,飘落回地面,喊醒了小狐狸,沉声道:“出发了。”

    两人粗略吃过干粮,就开始赶路,在叶凡的带引下,有意绕开了山水府邸那个方向。

    小狐狸揉了揉耳朵,看向叶凡问道:“师父,大晴天咋还打雷了呢,轰隆隆的。”

    叶凡想了想,伸出右手朝小狐狸的耳朵轻点一下,一道灵气飘出,问道:“现在呢?”

    小狐狸歪着脑袋,笑道:“哇,雷声真没了,师父你这是使得仙术吗?咋这神奇?”

    叶凡笑道:“仙术算不上,一点小把戏而已。”

    此时,战场那边传来雷声崩裂的巨大嘶吼声。

    小狐狸没听见,还是一脸兴奋模样,叶凡却皱紧眉头,拉着小狐狸的手赶紧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山路难行,一连走了好几里,哪怕小狐狸不说,可叶凡也知道她的身子太过孱弱,已经筋疲力尽了。叶凡不太忍心,蹲在她身前,小狐狸没多犹豫,立即趴在他背上,叶凡站起身后,她抱着他的脖子,满脸疲惫。

    叶凡缓缓行走在林间小路上,轻声道:“这段时间着急赶路,苦了你了。”

    小狐狸使劲摇头,“有师父在,就一点都不苦,就是有点累而已。”

    说完之后,她就把整个小脸蛋往陈平安肩头一埋,看样子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凡便默默赶路,不再多言。

    根据自己的探查,小狐狸虽然已经化成人形,可境界却几乎没有,连一境妖修都算不上。

    若非她天生便有那几丝羸弱的妖气,其实乍一看与普通的凡间少女根本也没什么两样。

    按照小狐狸的说法,她之所以能化成人形,还是因为她爹娘还活着时,为万狐窟立过些功劳,便被老祖宗赏赐下来了一枚化形丹,吃下之后就能化成人形,但缺点就是吃过丹药之后,就再也变不回本体了。

    小狐狸本来就没什么修行野心,吃下化形丹之后还能方便给老祖宗师姐她们跑腿,没做多想就吞入肚中。

    虽说人乃万物之灵,修行速度照比其他种族可以说是快了不少,可对妖族来说,就算是化为人形之后,也只有本体才能发挥出最大战斗力,所以这枚化形丹在别的大妖手中就是鸡肋。也就是小狐狸这个心大的,想也没想就给吃了,这要是换成别的妖怪,咋也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趴在叶凡温暖的后背上,小狐狸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师父,这个世界,像你这样的好人,是不是很多啊?”

    叶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远处山林震动,有庞然大物滚走声势惊人,不断传来树木折断声响。

    刚好直奔叶凡这边,竟是那头断去一蹄的黑色骨马,七零八落,背脊上的骨头都断裂了好几根。

    叶凡其实已经料准了它横穿小路的方向,所以停下了脚步。

    虽然那头骨马浑身凶煞气焰,好似有无数冤魂萦绕缠身,显然不是一场战事积攒而来,可叶凡当下还是没有想要出手。

    凶性大发的骨马.眼眸血红,竟是也改了路线,凶悍撞向那个惹眼的家伙。

    即便它是强弩之末,可普通凡人在这一撞之下,肯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叶凡伸出手摸到了九霄天的剑柄。

    之后拔剑出鞘。

    一剑斩去。

    砰然一声,身躯大如山丘的蓝焰骨马,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

    叶凡看也不看那已经分成两半的骨山,背着小狐狸继续前行。

    远处那位迅猛赶来的吴起轩,也是伤痕累累,他匆忙停在骨马尸体附近,这位九龙岭的天才人物咽了咽口水,虽然满腹震惊,却无太多畏惧,脸色肃穆,抱拳道:“多谢道友出剑相助。”

    叶凡脚步不停,只是转过头,对着那位一身正气的红衣男子,笑着挥了挥手,“举手之劳,就当是我恭祝道友大婚的贺礼吧。”

    吴起轩愣了愣,随即爽朗大笑,“若是日后有缘,吴某定要与道友畅饮几杯!”

    叶凡高声回道:“人生路窄酒杯宽,山水有相逢!”

    叶凡背着小狐狸走出十数里后,把她放下来,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两对视。

    小狐狸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叶凡挠了挠头,有些无措。

    小狐狸收回嘴巴,瞪大眼睛说道:“师...师父,你就随手劈了一下,那堆大骨头就两半了?!”

    叶凡揉了揉鼻子,点点头。

    小狐狸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师父已经这么厉害了,却连别人一口气都挡不住,那人要厉害成啥样啊。

    小狐狸不敢想象。

    叶凡拉着她的手缓缓前行,“虽然有些多嘴,但师父还是要叮嘱你一句,以后可不许仗着师父有点本事就去欺负人啊,不然被人打了我可不帮你出头,备不住还要罚你一个月不许吃肉包子。”

    小狐狸哪敢不答应,拼命点头。

    叶凡笑了笑,突然想起,好像要过端午了吧。

    ......

    ......

    圣水秘境,时光眨眼而逝,秋去冬来,一下子就迎来了今年的初雪,而且雪大的就跟下得鹅毛似的。

    南筇国京城一座庭院深深的商贾世家,做的是皮革丝绸生意,享誉全国。

    今天辉煌的庭院不同以往的幽静,人声鼎沸,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原来是财富富可敌国的刘家家主,今日竟是得了一对龙凤胎,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只要今日来府上道喜祝贺的,通通赏银五十两!

    就连刘家家主的七旬老父,当时因儿子弃了功名不要,反而去奔走经商气

    的不轻,此时都喜笑颜看,抱着孙子孙女就不撒手,就连看自己儿子的脸都顺眼不少,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因为刘家家主的老父亲,曾是京城老礼部尚书,桃李满天下,所以对儿子放弃仕途的选择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老人家身体硬朗,恐怕都能气出个病来。

    远方有位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踏雪而来,腰间挂着一只玉笛。

    他每走一步,天空中飘散的雪花就要少上一些,等到他走到刘家府邸之后,大雪已经完全消散,露出湛湛的蓝天。

    门房见其不像什么大人物,除了要上挂的那支玉笛有点出彩以外,就是个落魄的穷酸秀才罢了。

    所以他随意的拿起一包赏银,丢给对面的中年人,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就赶紧离去,他忙的很。

    读书人将地上用红布包好的赏银捡起,拍了拍灰尘,笑着收下。

    “老人家,既然拿了你们的钱,我总要回报点什么才是,否则良心不安啊。”

    门房瞥了眼那个穷酸秀才,不耐烦道:“拿了赏银,念叨几句刘家的好就行了,你个落魄书生还能帮刘家啥忙啊?赶紧走赶紧走,别挡了客人的道。”

    读书人并未恼火,而是笑着从怀中拿出两本破旧书籍,递了过去,“这两本书,是我当年游历天下大川时的所见所闻,不算珍贵,还请老人家将其交给刘老爷,聊表谢意。”

    门房怕自己要是一直不收这个穷书生的东西,他能赖在门口一天,不得已接过了这两本书,摆手道:“行了行了,书我会交给刘老爷的,没啥事赶紧走。”

    读书人微微欠身,笑着离去。

    至于那两本破旧书籍,被门房随手搁置在了书桌上,没再理会。

    时光荏苒,一年时间已经过去,刘家的少爷小姐已经一周岁了,此时的刘家府邸,正举行着抓周礼。

    “书呢?书哪去了?!赶紧找,要是没找着,耽误了抓周的良辰吉日,咱们都要吃板子!”

    负责抓周事宜的管家急的浑身冒火,对着院内下人大声叫道。

    门房也是四下寻摸着,突然灵光一闪,回到自己房中,在一个破桌子里找到了那两本破烂书籍,赶紧走到管事面前,说道:“周管家,您看这个行不?”

    管家着急忙慌的接过,“是本书就行,得了,这次记你一功,月底去账房先生哪儿领赏钱去。”

    门房喜笑颜开,低头哈腰的目送管家离去,过了好半天,这才直起腰,消化着这笔意外之财的惊喜。

    过了片刻,他才有些纳闷,这书是谁给的来着?

    抓周礼上,摆放的东西不多,而且像算盘、钱币这些与经商有关的老太爷都没让搁桌上,只留下了文房四宝,木剑书籍,再无其他。

    可不知为何,少爷小姐看都不看别的东西,径直就往那两本破书爬去,齐刷刷的一把抓住。

    这可让老太公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嚷着自己的孙儿是文曲星下凡,不然怎么理都不理别的物件,就只抓那两本古书?

    抓周事宜过后,那两本书籍也被送到了公子小姐的卧房里,夜深人静之时,老太公哄孙子哄得有些累了,便想着先翻一本经义之外的书籍来看,一路拣选书本,最后在书柜角落,看到了那两本破烂书籍,然后老人愣了一下,他刚翻开扉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挑开一页,发现里边竟然有一枚玉佩,与南筇国制式的玉佩有些出入,篆文为‘凡’,而且并非寻常之玉,晶莹剔透,隐有流光。

    玉佩夹在书籍之中,使得两张书页微微有些印痕,印痕处,刚好有一句古话。

    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

    老人赶紧拿出另外一本,果然也有一枚篆文为‘墨’的玉佩,印痕处也有一句古话。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老人独自在书房思考许久,之后心神激荡不已。

    这两本古籍,两枚玉佩,堪称天大的福源。

    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带着一份由衷恭敬和佩服,感慨道:“世外高人,真乃神仙手段也。”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剑光寒中五州

    哪怕给焚海斋弟子熬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所有人都悲哀发现,根本就没有熬出头的迹象。

    头顶那把仙剑剑君,还在源源不断的散发凌厉剑气,轻松粉碎焚海斋方圆千里内的山河气运。

    破坏容易,跟在剑君屁股的那些涅槃、元婴修士,收拢灵气、弥补重建那些毁坏殆尽的山根水脉,却极难,除非这些仙人愿意损耗自己道行,才能稍稍加快速度,防止山水灵气的不断外泄,可就算是焚海斋,又能有几个元婴修士能干这种亏到姥姥家的事?一旦修为不稳,对宗门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原本焚海斋这么一处灵气冠绝一州的地字号宗门,号称洞天福地也不为过,在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之后,就算是资质最浅的外门弟子,都意识到了焚海斋已经迎来了千年历史上最为险峻的难关。

    但是最让他们感到疑惑不解的事情,在于除了宗主初次露面,或刺杀或拦阻那名剑修之外,那位在所有焚海斋修士心目中比天还高的老祖宗白選,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头,全然没有理会那名剑修的挑衅,甚至宗门危在旦夕,根基动摇,这位力压一州修士的老祖宗还是没有动静。

    几乎所有紫来州的高阶宗门、王朝和豪阀,都在注视着焚海斋的动向。

    甚至还有传闻,就连远在北华扬州,与柳剑有过梁子的大齐王朝也在注视着焚海斋的情况。

    一开始谁都不敢相信,一名剑修,哪怕是柳剑这样的乾元大物,就能够影响到焚海斋这么个千年传承的古族宗门,十之三四的灵气走势。

    而且,最关键的就是,柳剑并没有杀人。

    除了破开屏障和围杀之局,柳剑几乎连剑都不会递出。

    但是再眼拙的别家修士,都看出了焚海斋子弟的精神气,在走下坡路。

    千年以来,焚海斋子弟外出修行也好,入世历练也罢,不管是仗势欺人,还是迎难而上,皆有一股彪悍之气支撑起道心,故而相较于别家修士的大道之行,焚海斋子弟最是高歌猛进,气势如虹。

    遇上冲突,被境界更高的修士占了上风,只要报上焚海斋名号,就没有一个修士不胆寒心惊,立马逃遁远去的,可谓意气风发,视为寻常事。遇上或者听说同门弟子受到欺凌,二话不说,或御剑或御风就是奔袭而去,一道术法轰敌而死。

    一些生死关头,性情刚烈的焚海斋子弟,愿意与敌对修士玉石俱焚,含笑赴死之人,历史上亦是不计其数。

    可是到了如今。

    焚海斋数以千计的子弟长老,内心深处,除了希冀着三劫不朽的老祖宗能够现身杀敌之外,更多还是摇摆不定,自家宗门到底在外边做了什么,惹来了这位咄咄逼人的剑疯子,才能逼得老祖宗在那件镇斋仙兵内闭门谢客,什么时候我们焚海斋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紫来州出了这等大事,身为圣殿祭祀的公孙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连想要出面调和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在千里外的一座山峰,与一位关系不

    错的元婴修士喝着美酒,后者摇头笑道:“焚海斋的脊梁骨,算是垮了大半喽。”

    此时的公孙潺,完全不符在叶凡面前的严肃形象,面露讥讽,冷笑道:“这老不死的白選,算是倒了血霉,本命仙兵被人一剑斩爆,还丢了个分身元婴在外边,如今的他,哪还有三劫轮回的境界?撑死了,也就是个半桶水的十境归神。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幸亏大祭祀没出面,不然我这头就算不想出手,也要硬着头皮被柳剑臭骂一顿了。”

    那名鹤发童颜的元婴老修士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敢问祭祀大人,按你所想,这焚海斋应该如何应对?”

    公孙潺讥讽道:“还能如何?那老不死的只能孤注一掷,讲理不可能,打架又打不过,一位乾元的威力你当是开玩笑呢。说句难听的,只要柳剑铁了心跟焚海斋耗到底,别说十之三四的灵气动荡,再给他一年时间,焚海斋就等着玩完吧。换成以往,哪怕这座宗门没有白選这种三劫不朽,闹出这么大风波来,圣殿就该出现了,可这次,别说出面,我不暗地里踩那老不死的一脚都是我讲究!这件事本就是焚海斋理亏在先,而柳剑即便闯入了焚海斋辖境,始终不曾逾越丝毫,占着理行事,这就使得不光紫来州圣殿,就算是中州那头都无可奈何。”

    老元婴点头道:“杀人不见血,柳剑真是好手段。”

    公孙潺抬起头,望向北方的焚海斋,神色淡然道:“白選除了杀鸡取卵,强行将焚海斋四件仙兵炼化,以及一口气掏空所有宗门灵气,帮助自己强行渡劫成就乾元之外,别无他法。只要能踏入十一境,不管是不是灵气虚浮,半桶水都不到的乾元,都能捞到一份功德傍身,按照先生定下的规矩,中州圣殿都要出面阻止,到时候除非柳剑愿意和整个圣殿叫板,不然也就只能退回宗门而去了。”

    元婴修士抚须而笑,你白選不是横行霸道惯了吗?最喜欢作践那些不幸落在你手上元婴不朽吗?这次咋连个王八头都不敢露了呢?

    这一天的暮色中,被焚海斋掌控无数年的四件镇派仙兵,先是在主峰之巅,现出一部分真身,然后飘散不定起来,最终砰然碎裂,仙兵碎片化作一道道彗星散入鸿蒙天下各处,有些直接消亡,有些破开虚空,不知所踪。

    然后是山巅中白選的肉身逐渐随风消逝。

    唯有一尊金身法相,汲取了四件仙兵内的绝大多数灵气后,变得无比巍峨威严,这尊身高数千丈的金身法相,双脚虚踩两座主峰,虽依然是修士的金身法相范畴之列,身躯却已经焕发出五彩琉璃之色,变幻莫测,法相伸手双臂,双手五指撑开,举在头顶,然后向外猛然一扯,如同撕开了鸿蒙天下的一处天幕。

    天幕撕裂处,天雷滚滚,紫电翻涌,种种巨大如山岳的身影一闪而逝,如蛟龙骨架拖尾游曳如闪电,有盘腿而坐的金色巨大尸骸,有一只猩红巨爪试图将天幕裂缝撕扯更大,有宛如大妖的丑陋肉山……无一例外,皆是鸿蒙天下世间不可见的恐怖异象。

    柳剑随

    手召回剑君,横剑在身,缓缓升空。

    与高达千丈的金色法相相比,柳剑一人一剑,小如芥子。

    柳剑伸手递出一剑。

    他一直认为,天下剑术之巅,只在三剑,其中一剑,是人皇陛下那次剑开天幕的无世壮举。

    还有一剑,是一剑斩掉一位乾元境妖龙头颅的楚中。

    最后一剑,就握在他自己手里。

    一道剑气长河自天边汹涌奔涛而来。

    无声无息,流光溢彩。

    只不过这道剑气,长达九万里!

    如银河降世的银白剑气,笼罩在整个紫来州天穹之上!

    就算是远在北华扬州的众多剑修,看向远处天边的那道银河剑气,都是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巨大如山岳的法相与这道剑气长河猛然相撞时,不过片刻,一半金身便被捻为齑粉,化为碎片。

    柳剑已经收剑归鞘。

    对面的那座琉璃金身,已经全部化为碎片,如无数颗绚烂流星销蚀在半空中。

    柳剑抬头看了眼尚未合拢的天幕,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收回视线,化虹去往紫来州北境的永恒海域。

    这位剑疯子在离开这座他极不喜欢的人间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一剑光寒中五州。”

    ......

    ......

    山路途中,小狐狸还是没能等到进城之日,身上的旧衣服就要寿终正寝了,不得已,只好从包裹里拿出那身越看越好看的新衣裳新靴子,小心翼翼的穿好,在山野林间宛如一只精灵,更加可爱起来。

    之后山水迢迢,叶凡从一开始的匆忙赶路,着急离开净水国,前往大燕九悬宗,变得再次沉下心来,为了照顾小狐狸,叶凡从最开始的一天一百五十里路程,逐渐降到了一天百里。

    小狐狸是个懂事的,没有怨声载道,只是看的叶凡直心疼,要不是小狐狸执意不肯,估计就是叶凡一路背她走下来的。

    随后一路,两人见识了许多景象,让小狐狸大开眼界,比如某次夜晚里遇上了无数流萤,像是挂满了小灯笼,伴随着阵阵蝉鸣,有些仙境意味。小狐狸蹦蹦跳跳抓了半天,还是没抓到一个。

    他们还经过了一片古怪至极的沼泽,臭气熏天,地上铺满了各种飞鸟走兽的腐烂尸体,吓得小狐狸抓住叶凡的袖子,才敢走路。

    之后两人还经过一座山谷,瀑布下的水潭旁,彩蝶纷飞,百花齐放,早莺争暖树,让人眼花缭乱。

    小狐狸趁着叶凡煮饭的空档,终于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一只彩蝶,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又松开手把它放回山林中。

    叶凡笑而不语。

    两人走出了绵延的琼台山后,又遇大河,小狐狸第一次看到了拉着大船的纤夫,那些男人喊着号子,震耳欲聋,看得她目瞪口呆,拉着叶凡的手直叫唤。

    一路行来,小狐狸才知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千灯镇

    两人一路下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之前叶凡做的那只鱼竿,一直被他拿在手里,行走在河水边时,也能有不少鱼获,足够两人一顿饭的口粮。

    小狐狸中途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学习钓鱼,叶凡便帮她做了一只小巧的鱼竿,并跟她聊了一些钓鱼的技巧。

    只是两人同样是钓鱼,隔着没多远,叶凡鱼获不断,还有条得有她一臂长的大鲤鱼,可她从头到尾就被咬了两次勾,还都是不足一两重的小鱼苗,这可就让小狐狸灰心丧气了好半天。

    但是那晚上的一大锅鱼汤,小狐狸却吃得眉开眼笑,造了两大碗米饭。原本还耸拉着脸,觉得自己干啥啥不行的小狐狸,只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对,是狐狸。鱼汤浇入米饭,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香喷喷的美味了吧,反正吃得她肚子滚圆。

    后来她又跟着叶凡钓了一次鱼,虽然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却怎么也比不过叶凡的收获。

    之后叶凡在河边等了半天,舍了那些小鱼啄食鱼饵不管,在一条约莫七八斤重的大鱼咬钩后,猛然提竿,在旁边赌气瘪嘴的小狐狸立即瞪大眼睛,叶凡让她赶紧接过鱼竿,由她来对付这条大鱼,小狐狸一个蹦跳起来,拿过杆子后,双手死死抓紧鱼竿。

    虽然她脑子里全是叶凡之前教过她的钓鱼技巧,比如不能使蛮力,要慢慢遛鱼,收线放线,不着急让大鱼见光,一点点卸去鱼儿的劲道,可真等自己拿着鱼竿,实际操作之后,却发现其中难度竟是如此之大。

    鱼不小,又在水中,还是条有劲的鲤鱼,相反小狐狸力气则不大,一个不小心,便踉跄几步,差点连人带鱼竿给那条大鱼拖进水里。

    叶凡没有着急出手,只是在一旁轻声教导着,什么时候要使劲,什么时候要放线,什么时候要溜着鱼跑,折腾了足有两刻钟,小狐狸才终于把那条大鲤鱼吊上了岸。

    叶凡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水汗水,笑着赞扬道:“真棒。”

    比起自己小时候,小狐狸做的已经是很不错了。那会儿没有遇到擅长钓鱼的赵叔之前,不知道里头的讲究,不会挑早晨刚起雾时段,不会挑水势缓慢的地点,钓鱼经常无功而返,大太阳天,一个下午能把人晒得昏过去,到现在他都记得是被先生在河边找到,背回的家中。

    去小帐篷里换了一身衣裳,吃饭的时候,小狐狸兴致极高,对着那条大鲤鱼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叶凡笑问道:“咋就胆子这么大了,不怕被那条鱼拖进水里淹死?”

    蹲在旁边的小狐狸低头啃着硕大无比的鱼头,含糊不清道:“旁边不是有师父嘛。”

    叶凡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途中两人经过一座小城镇,添了些东西,叶凡又给小狐狸买了一身新行头,让她嚷嚷了半天,说师父就知道瞎花钱,自己这身衣服明明够穿,花这冤枉银子作甚?到时候连老婆本都存不下,看你咋娶媳妇。

    当晚,叶凡找了一座小客栈,小狐狸已经很久没睡床铺了,开心得在床上来回打滚,抱着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猛然间发现门口那边,站着一位长着虎尾的男人,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还瞪了小狐狸一眼,等那位怪人终于离去的时候,小狐狸赶紧跳下床去敲隔壁的门。

    叶凡开门后,小狐狸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师父,刚才外边有个长着老虎尾巴的男人,还瞪了我一眼哩!”

    叶凡笑着摇头道:“我早就看到了”

    瞧着叶凡毫不惊讶的模样,小狐狸纳闷道:“这又不是在大山里头,也有妖怪?”

    叶凡让小狐狸进屋,坐回桌旁,继续翻看那本文先生赠与他的几本书籍,点头道:“不止如此,市井坊间,多有精魅鬼怪,妖修反而不稀奇,大多数都不会惊扰世人,而且就算是那些仙家门派,对于一些资质尚好,品性不差的妖修也能破格收入宗门,不然我怎么敢一直领着你晃荡?”

    小狐狸以手抚胸,坐在桌对面,“吓死我了,刚才我差点以为那人要一口把我吃了呢。”

    叶凡笑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等你走过了更多的山山水水,经历了更多的大事小情,就会见怪不怪了。”

    小狐狸点头道:“师父,我知道了。”

    随后她站起身,去自己屋子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回到叶凡这边,陪着他一起看书。

    过了一阵,叶凡将书合上,悄然拿出那枚玉佩,如今已经砸下去九枚紫云币了,仍是没能让这位江湖游侠走出来,这让叶凡有些无奈。

    叶凡将玉佩放在桌上,手中拿着一枚紫云币。

    最后一枚,要是再没有结果,就只能作罢了。

    叶凡将其放置在玉佩之上。

    突然,雾气弥漫,笼罩整个房间。

    叶凡拉着小狐狸后退几步,离着桌子有五六步远,腰间九霄天颤鸣不已,已经蓄势待发。

    有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从玉佩中猛然窜出,站在桌上,然后走到凳子上,再走到地面上,看着叶凡,这位江湖游侠板着脸说道:“乔三刀见过主人,以后杀敌,但凭吩咐。”

    叶凡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相视无言,气氛凝滞,有些尴尬。

    乔三刀突然说道:“主人身边好重的剑意,有剑仙之态。”

    叶凡无言以对。

    小狐狸在叶凡身后探头探脑,觉得这个人可“真会”拍马屁。

    乔三刀环顾四周,缓缓道:“主人今晚有无要事?若是无事,我想去外边走动一二,领略下鸿蒙天下的大好山河,主人何时动身赶路了,我自会出现。”

    见叶凡点头示意,乔三刀往后走了几步,单手撑在窗台上,一跃而出,跳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小狐狸问道:“大晚上乌漆嘛黑的,他逛荡啥啊?”

    叶凡耸了耸肩,无奈道:“这我哪儿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一夜无事。

    第二天启程,乔三刀果然出现在客栈外。

    在那之后,乔三刀就不再怎么说话了。

    看其气势,很难想象这是一位以一己之力,杀尽石腾千名精锐的绝世猛人。

    久而久之,小狐狸就习惯了乔三刀的存在,因为当他不存在就可以了。

    在夏末时分,三人临近一座边陲小镇,再往北,就是大燕王朝国境线之内了,看这幅堪舆图上的描绘,大概还要走上几百里山路,才能走到大燕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离九悬宗所属山头,也就不远了。

    一想到这,叶凡心里就隐隐发热。

    之后的路上,乔三刀难得多说了几句。

    问了几个问题。

    “主人是想做那道德圣人,神像立于庙堂,受万民敬仰?”

    叶凡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

    对于这方面,叶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没那个学问,也没那个本事。

    乔三刀又问,“主人是想携裹天下大势,争王争霸,做个世俗君王?”

    叶凡哑然失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就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乔三刀最后问,“那主人是想证道成仙,以求长生?”

    叶凡笑着摇摇头。

    小狐狸在两人身后插嘴道:“你猜的这些都不对,要我说,师父的梦想,是娶一大堆漂亮老婆,享齐人之福,这才对哩。”

    叶凡一个板栗敲过去,让小狐狸痛呼一声,赶紧闭嘴。

    倒是乔三刀若有所思。

    叶凡有些无奈,这他不会当真了吧。

    一念及此,叶凡又是转头瞪了眼小狐狸,让她口无遮拦,瞎说话。

    小狐狸捂着脑袋,满心委屈。

    师父这是恼羞成怒,还拿她撒气。

    在几人进入边陲小镇之前,途径一座孤零零的客栈,店外挂着皱巴巴的破旧酒招子。

    天色已晚,离小镇还有几十里的路程,叶凡盘算了下,还是决定先留宿一晚,再去小镇不迟。

    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瘦巴巴的小二拎着刀跑出来,满身血迹。

    小二抬头望去,看到了三位稀罕客人,愣了愣,赶紧将刀藏在背后,笑道:“客官莫怕,咱们这儿可不是黑店,保证是清白人家做的正经买卖!”

    瘦的两颊都凹陷进去的少年,似乎担心客人掉头就跑,先下手为强,转头对着里边大堂吆喝道:“掌柜的,来客人啦,快点抹干净桌子,有你最喜欢的,是位俊公子哥,还是个江湖少侠呢!”

    这位店伙计给掌柜的报喜之后,赶紧转过头,弯腰伸手,“客官们请里边坐,咱们这儿祖传窖酿的杏花酒,还有我师傅最拿手的烤全羊,方圆百里,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叶凡三人走入客栈。

    一楼大堂是喝酒吃饭地儿,桌子不多,想来是生意冷清的缘故,二楼可以住人,此刻大堂并无客人,就一个脚踩长凳的矮小男人,抬起头嗑着瓜子,斜瞥向店伙计所谓的江湖少侠,他一开始是没抱希望的,这小子就是破草堆里只会嗡嗡叫的瞎眼蒙,哪有什么见识,这辈子都不会晓得俊俏二字怎么写。

    男人穿着一身质地不俗,样式也好的精美长衫,就是年月实在有些久了,看着有些破旧。

    他面容红润,除了有些矮小,有点微胖之外,就是普通人模样。

    此时他眼前一亮,哎呦喂了一声,丢了一捧瓜子在地上,随便拿脚拨了拨,划拉到桌子底下,走到叶凡身前,一巴掌拍去,轻轻搭在那位白袍子英俊小哥儿的肩头上,顺手一捏,瞧不出,真是捡到宝了,模样好看不说,不曾想还是个身上有块的。

    叶凡见那人得寸进尺,还要往自己胸口拍去,这才横移了一步,让他一巴掌拍空,随后立马改变了主意,轻声笑道:“掌柜的,我们几人在此吃个饭,喝口酒就走,听伙计说这儿有祖传的杏花酒,不知道是怎么个价钱?”

    男人悻悻然收回手掌,“少侠这么急匆匆去那座千灯镇?真不是为了招徕生意,才吓唬少侠,那儿经常闹鬼闹妖,能够害人鬼迷心窍,今年更厉害,好些商贾和旅人都遭了祸,就连一些江湖高手都不幸中了招,虽然不曾死过人,可在那边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的疯人,我亲眼所见的就有不下一双手。所以啊,少侠你还是在咱家客栈住下,杏花酒要几壶有几壶,不贵,最好的七年酿,三壶才二两银子,再来一头烤全羊,吃饱喝足,晚上就住咱们这儿,到时候……”

    矮小男子突然闭口不言,只是满脸笑意,挑了挑眉。

    叶凡一阵恶寒,连吃饭的心都没了。

    倒是小狐狸在一旁流口水,听到烤全羊三个字后,就走不动路了。

    她抹了抹唇间的口水,轻轻扯了扯叶凡的袖子。

    叶凡想了想,对乔三刀问道:“酒量如何?”

    乔三刀回道:“偶有小酌,一斤的量倒是有的。”

    叶凡转头对那位掌柜的笑道:“住就不住了,吃顿饭就好,除了饭桌上喝的酒,额外给我备好十斤杏花酒,打包带走。”

    掌柜的对店伙计一挥手,“给你那瘸子师傅挑一头羊去,记得肥瘦得当,上点心知道不?”

    干瘦少年点点头,一路飞奔离去。

    三人刚落座,掌柜的便去柜台那边,拿了几碟子小菜零嘴,放在桌上后,坐在了叶凡对面,“听少侠口音,不像是咱们净水国人氏?是常年游历江湖的侠客吧?玉唐国那边来的?”

    叶凡说道:“还要更南一些。”

    男人起身,去拿了一坛酒和叠放一起的四个大白碗,揭了泥封,倒酒入碗,杏花酒呈现出清澈的乳白色,尤其干净,并不浑浊,好酒之人,估计刚看一眼,就会口水流不停。

    掌柜的颇为自得,笑着介绍起这祖传杏花酒,分一年酿,五年酿和七年酿,便是最差的一年酿,都能让千杯不倒的老酒客脑袋微醺,举着大拇指称赞不已。

    叶凡将小狐狸身前那一大碗杏花酒,挪给身侧另外一边的乔三刀,一斤的量,两碗杏花酒也就四两,想必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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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有鬼魅?

    叶凡拿起酒碗,轻饮一口,面露喜色。

    这杏花酒的味道,倒也不愧掌柜的一番自卖自夸,真是一绝,甚至已经不输给柳老庄主珍藏许久的佳酿了,一定要多拿几坛才是。

    叶凡小口喝着满口醇香,又带有杏花般香甜的杏花酒,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问道:“掌柜的,这千灯镇鬼怪肆虐,害了这么些人,净水国朝廷就不管管?”

    掌柜的随口道:“管啊,怎么能不管,都来了好几批人了。不瞒少侠,我这客栈,曾经就有一位将军,带着一批兵士,吃过了整只烤全羊才离开,丢了好大一颗银锭在桌上。不过这些当兵打仗的,哪怕只是吃饭喝酒,我这种平民老百姓也不敢靠近,总觉得他们身上带着杀气。”

    叶凡接着问道:“来了这么好些兵将,也镇压不住那些鬼怪?”

    掌柜的摆摆手,“这些东西那里是军队能镇压的住的?不然朝廷怎么来了好几拨人都不管事?要我说,这种脏东西也只有那山上神仙,施一道仙法,比几千人都好使。”

    叶凡点点头,对于那座千灯镇,心里有了个大致印象。

    乔三刀已经喝完了一大碗酒,这会儿是第二碗了,他满脸涨红,不过眼神明亮,“这鬼怪盘踞一方,却不害人性命,也不出来游荡,摆明了是要跟朝廷表态,没有占山为王,害人扰民的念头,这是明智之举,看样子这鬼物倒是灵智已开,聪明得很,聪明的很啊!”

    掌柜的愣了一下,“这位爷,你说的啥?”

    乔三刀仰头将碗中酒饮尽,一拍桌子,“我辈侠士,就当快意恩仇,这酒好喝!”

    自称酒量一斤的江湖游侠,圣水秘境里有数的顶尖高手,就此醉成一滩烂泥,趴在桌上醉死过去,动也不动。

    得,这下不想住店也要住了。

    之后店伙计和一个瘸腿老人,将一大只烤全羊合力端上了桌,叶凡破天荒纵容了自己一次,吃的满嘴流油,肚皮滚圆,小狐狸更是吃得十二分饱,到最后差不多是将羊肉塞在嘴里,强行往肚子里咽。

    叶凡要了楼上三间相邻的屋子,小狐狸住在正中的那间,之后把乔三刀搀扶上楼,丢在床上,好在酒量不行,酒品还不错,喝多了就睡,不磨人,也不发酒疯。小狐狸去了自己屋子,关上门,绕着房间开始散步,不然撑得难受。

    叶凡摘了九霄天,放在卧床附近,手指摩挲了一下腰间那块刻有“凡”字的玉牌,满脸笑意。

    大堂厨房门口悬挂的布帘子那边,瘸腿老人坐在一条板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吧唧嘴,一边抽着旱烟。

    过了会,老人敲了敲烟杆,站起身,来到柜台这边,瞥了眼楼上,“那几个客人,可不简单。”

    男人心不在焉地拨动算盘,随口说道:“四爷,照您这么说,咱家客栈但凡来个客人都不是简单人了,是不是?”

    瘸腿老人手肘抵在柜台上,吞云吐雾,沉声道:“看上那小子了?”

    掌柜抬起头,慎重说道:“四爷,你可别擅作主张,回去就给人下了药,上回那俩权贵子弟,给你剥光了衣服,连夜丢到千灯镇大门口,俩大老爷们,哭着喊着差点没上吊,人家好好地小伙子,你可别动歪心思啊。”

    老人撇了撇嘴,说道:“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朝廷要犯,我给人家下药作甚。我倒是怕你给那孩子下药,迷倒了,为所欲为。”

    男人摇摇头,“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喜欢女子,反而喜欢男人,这要是让我爹知道,只打折我的腿我都觉着万幸了。”

    老人用烟杆点了点他,“你啊你,就这点不好,啥事都只往坏处想,不说别的,只要你敢跟你爹如实交代,就算你爹不答应,我都站在你这头给你撑腰。”

    掌柜的摇摇头,没在意瘸腿老人的言语,探过身子,压低嗓音说道:“千灯镇的那头大妖,莫不是那人给打杀的?”

    老人摇摇头,“若真是琼台山那只鬼物麾下的头号大将,也只有七境以上修士才有此能耐,虽说那个人有些实力,肯定不简单,可还不至于这么强。”

    掌柜的陷入沉思。

    瘸腿老人又抽了两口旱烟,便转身离去。

    掌柜的对完了账,收起算盘账本,就直直往楼上走去。

    在掌柜的走上二楼的时候,叶凡轻轻将九霄天握在手中,转头望向门口那边。

    所幸掌柜没有敲门打搅。

    等到他走下楼梯,叶凡才把九霄天放回床边,将桌上那枚玉牌握在手里,意念微动,玉牌中的物件便全部出现在屋中。

    几沓已经刻画好的高阶符箓,十把魏成所赠的高阶飞剑,装有天偃圣水的玉瓶子,一些日常用品,还有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五枚紫云币.....

    叶凡叹了口气,真是花钱如流水。

    虽说青竹币和雪灵币,积攒了不少,可那只是数

    字而已,真正折算成紫云币后,就缩水严重了。

    叶凡有些无奈,将屋中物品尽数收于玉牌内,打开门,准备下楼去溜达溜达,解解闷。

    到了楼下,掌柜笑颜如花。

    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总会有些怪异,可叶凡实在想不到别的词能更贴切的形容这位极其怪异的客栈掌柜。

    长得俊,有钱,气质还好,掌柜的越看叶凡越养眼,脸上的笑意便愈发制止不住。

    叶凡要了一斤七年酿的小坛杏花酒,拎着酒坛就坐在大堂桌子上发呆。

    掌柜侧过身坐在叶凡对面的长条凳上,转过头望着那个年轻人,他两颊微红,酒晕尚未褪去,笑问道:“少侠用碗喝酒,岂不是更省事?要是不够,我这还有,就当请少侠喝的,不要钱。”

    他自己拎了坛酒过来,也是七年酿的杏花酒,自饮自酌,没忘记捎来几碟子佐酒菜,当然还有两双筷子。

    叶凡笑道:“我也就这点酒量了,喝完就算,用碗喝不计数,容易喝多。”

    掌柜笑道:“少侠你那朋友的酒量,倒是真好。”

    叶凡有些无奈,心想乔三刀你好歹是一方天地的顶尖高手,也太丢人现眼了些。

    叶凡看似随意问道:“掌柜,这净水国边境,可有什么大人物驻扎在此?”

    掌柜一挑眉头,“少侠,你该不会是别国派来的谍子吧?”

    叶凡指了指楼上,“有我这样的谍子吗?身边带着个这么会喝酒的朋友?还跟着个孩子?”

    掌柜点点头,“倒也是,其余七国如果都是少侠这样的谍子,哪来这么多仗好打,早天下太平了。”

    他有些喝高了,伸长胳膊,夹了两次也没能夹住一盘碟子里的酱肉,叶凡轻轻将碟子推过去些,掌柜瞥了眼他,干脆放下筷子,“与你说些也无妨,好让你们这些心高气傲的江湖人,晓得我们净水国边军的厉害。”

    掌柜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那位半辈子都在马背上的宇文老将军,是咱们净水国的镇字头大将军之一,膝下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去了京城,难得的好人家,都说是天作之合,神仙姻缘。两个儿子一个在南境李元帅的行伍里历练着呢,听说只靠军功,就已经爬上了校尉,厉害的不行。另外一个小儿子,拜在了新任国师楚墨门下,虽然只是个记名,可前途还是不可限量,听说,他的习武天赋好到整个边境都听说了。”

    叶凡试探性问道:“这个宇文将军,是大半年前败走崇陵关的那位宇文融将军吗?”

    掌柜的倒是个敞亮人,没对这事藏着掖着,“就是这位宇文融老将军,虽然吃了败仗,可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次败仗都没有过?再说了,也不看看红叶国谁领的军,那可是郑崇华,宇文将军怎么称得上一句虽败犹荣吧。”

    他饮下一杯酒,笑道:“这不,在南境吃了败仗,就被陛下发配到北境来了。幸好最近几年大燕的皇帝老儿要不行了,咱们这儿也能喘口气,小摩擦是有,但大的争端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兴许是总算说到了些让人开怀的事情,掌柜举起酒杯,朗声道:“这狗屁世道,也就喝酒的时候能高兴点,来,我宋七陪公子走一个!”

    叶凡将酒坛举起,随后猛灌了一大口。

    “掌柜的!老规矩,六坛三年酿,两只烤全羊,上快点,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呢!”

    一个大嗓门响起,六名腰间挎刀的魁梧男子,先后大踏步走入大堂。

    为首一人,身材壮实,穿着与正规军不太一样的明光铠,大刀阔斧的坐在了叶凡左边的长凳上,汉子手底下五人熟门熟路去拎了酒和碗过来,几人坐了两张桌子,大堂瞬间坐满了。壮汉拿过掌柜身前那只酒碗,倒了碗杏花酒,酒水四溅,一口喝完,抹了把嘴。

    掌柜没好气道:“胡卫,跟你说了多少遍,嗓门小点嗓门小点的,吓跑了客人你赔我啊?”

    佩刀汉子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身穿盔甲的汉子瞥了眼满脸淡然的叶凡,啧声道:“小子,何方人氏?通关文牒拿出来!”

    掌柜刚要说话,叶凡已经从怀中掏出关牒,轻轻放在那挎刀壮汉桌前。

    汉子拿起后,看着上边印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朱印,啧啧道:“红叶国人?还走了这么远的路?”

    叶凡微笑着点头。

    汉子看他这副模样,没由来的就有些气愤,宇文将军刚在红叶国吃了败仗,又来了这么个不会溜须拍马低头哈腰的红叶国人,关键是模样还挺俊,就想着找个法子收拾这小子,好教他知道这才是千灯镇这一片的老大哥。

    掌柜的饮下面前的杏花酒,突然问道:“听说镇里边又闹鬼了?又是哪个倒霉蛋.子着了道?”

    一说到这桩晦气事,胡卫就没了兴致,将通关文牒丢还给那小子,喝了口闷酒,瓮声瓮气道:“真他娘邪

    性,以往那东西都只是祸害外乡人,这次奇了怪了,竟然是我们自己人遭了毒手,那个刘老八你知道吧,管西边那片的,还跟陈副统领有点交情,昨天,一个没看住彻底疯了,就这天气,大白天不穿衣服,在大街上瞎跑,还说自己太热,哥几个只好把他锁了起来,没过几天就一屋子屎尿,臭气熏天,今儿才清醒一点,总算不念叨那些怪话了,兄弟们这不就想着赶紧过来喝几碗杏花酒,冲冲晦气。”

    掌柜的皱眉道:“你们上回请的那个老仙师呢?不是说是个有本事的吗?也没能收拾得了?”

    胡卫转头往地上狠狠吐出一口浓痰,“狗屁的仙师,就是个老骗子,老子也给他坑惨了,这段时间陈副统领都没少拿我开涮。”

    说到了烦心事,汉子又是喝了几碗闷酒,两只烤全羊上桌之后,又要了一桌子小菜,喝得七荤八素,吃得满嘴流油,看样子是明摆着打秋风来了,最后竟然还赖着不走,三人去了楼上睡觉,说是明儿再回千灯镇。

    叶凡在汉子和宋七胡吹海侃的时候,就早早坐到了隔壁桌子,掌柜的终于把这位大爷送上了楼,坐在叶凡旁边,长呼出一口气,满脸疲惫,苦笑道:“这个胡卫是千灯镇的管事,有个副尉的官职,跟官府衙门都有些关系,那么个屁大地方,所谓的官老爷,官帽子最大的,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芝麻小官。其余都是些胥吏,算不得官,可一个个架子比天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这平头老百姓,也只能花钱买个平安,不然还能咋样。”

    小狐狸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轻轻打开屋门,蹲下身,脑袋钻在二楼栏杆间隙里头,偷偷摸摸望着下边那俩人,结果好不容易才拔出来,一路小跑下楼梯,看着叶凡身后那只盛满了乳白色杏花酒的酒碗,心下极为好奇,看那些男人一碗接一碗喝个不停,莫不是什么琼浆玉液?可为啥师父不让自己尝尝呢。

    小狐狸转动眼珠,忍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按奈不住,瞥了叶凡一眼,极其小心的伸出小手拿过那只酒碗。

    嘴唇还没碰到碗边, 叶凡站起身,来到小狐狸身边,“酒好喝不?”

    被扯住耳朵的小狐狸,立即停下动作,可怜兮兮道:“不好喝不好喝,师父,我就是看看这酒长啥样哩,真没想喝……”

    叶凡跟掌柜的道别,一路小声责怪着小狐狸,往楼梯口走去,小狐狸瘪着嘴巴,嚷嚷着不敢了。

    到了房间门口,叶凡转身对小狐狸吩咐道:“没啥事不许出来。”

    小狐狸揉着耳朵,点点头。

    客栈外露出一抹鱼肚白,有一人自远方策马而来,是一位桃李年华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长相柔美,却自有一股精悍气息,背着一张马弓,悬佩一把长剑,她将那匹骏马随手放在门外,便大踏步走向客栈。

    走入大堂后,四下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满脸惊讶的客栈掌柜之后,她面无表情,停下脚步,对男人说道:“大伯要我告诉你,这几日先回家避避风头,最近这儿不安生。”

    掌柜在女子跟前,再没有半点颓势,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竖起手指在嘴边,示意隔墙有耳,然后轻声道:“秋儿,爹怎么说?”

    女子满脸怒容,“宋宗仁,你还是个男人不是?!”

    掌柜低下头,不敢去看女子的双眼。

    女子冷声道:“给我一间屋子,我明天再走,你自己考虑清楚。”

    店伙计战战兢兢领着少女登上二楼,在掌柜的眼神授意下,专门挑了一间最干净素雅的屋子给女子。

    乔三刀那边,依旧烂醉如泥,躺在床上,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话。

    敲门声响起,叶凡打开房门。

    不过卯时初,小狐狸就爬起了床,开门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屋中,神色慌张的拉过叶凡,“师父师父,我觉得那个掌柜的不是啥好人,刚才外头有个长得可好看的姐姐进来住店,那掌柜的瞅那位姐姐的眼神可不对劲了,这儿会不会是黑店?我之前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其中就说到黑店,最喜欢给客人下蒙汗药,然后拿去做人肉包子了。”

    叶凡摇头笑道:“没事胡思乱想啥,收拾收拾,一会吃完饭就要赶路了。”

    小狐狸还是有些怕,只是想到师父这么厉害,就是是家黑店估计也不是师父的对手,这才收敛了心神,唉声叹气的走回自己屋中。

    其实小狐狸猜对了一半,这家客栈肯定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只不过这里没有半点怨气怨灵出现,应该不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反而像是某家势力安插的据点。

    客站门口那边,正在洗碗擦桌的干瘦少年蓦然心头一震,赶紧走出门口,趴在地上,耳朵贴地,脸色凝重,远方来了一支骑军,数目还不小,千灯镇近日虽有军队驻扎于此,可从无大队骑军露过面,千灯镇的年轻小伙子们,为了瞻仰宇文将军的风采,经常结伴去往远处的桐平县,才有机会远远看上几眼。

第一百八十五章 鱼龙混杂

    店伙计赶紧进到大堂跟掌柜通报一声,男人打着哈欠只说晓得了,这些军爷们肯定瞧不上自家客栈和千灯镇,多半是接到了急令行军,去往东边的桐平县,不用在意。

    干瘦少年哦了一声,立即跑出客栈,爬上客栈屋顶,伸手遮在眉间,举目远眺,趁着天色刚亮,勉强还能看见东西。

    道路远方依稀可见尘土飞扬,大地上的沉闷震颤,越来越清晰。

    过了一阵,店伙计刚从屋顶趴下去,就发现有一骑稍稍绕出官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客栈外边,身上披挂甲胄,极为鲜亮华美,那名骑卒摘下头盔捧在胸前,脸色漠然问道:“是不是有卖杏花酒?”

    少年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道:“回军爷的话,有卖杏花酒。”

    那名骑卒沉声道:“一炷香内,腾空整个客栈,然后准备五桌吃食,拿出最好的杏花酒,所有开销,一文钱都少不了你们!记住了,进了客栈后,我们会有人专门查看房间,若是还有谁滞留其中,杀无赦!”

    骑卒重新戴上头盔,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干瘦少年先是一愣,之后赶紧飞奔进大堂,发现掌柜已经跟跛脚老汉碰头,正在合计事情,店伙计一到,刚好当这个出头鸟,让他去跟楼上客人们说明情况,劳烦他们赶紧先离开客栈,省得有血光之灾。

    店伙计立即冲上二楼,第一间屋子就是叶凡,他跟开门的客人禀明情况,叶凡倒是无所谓,笑着说其余两间屋子,他来打招呼,要少年直接去其它屋子喊人,店伙计道了一声谢,匆忙离去。

    小狐狸打开门后,叶凡要她收拾一下包裹,不吃饭了,直接去千灯镇。

    隔壁屋子,满身酒气的乔三刀已经打开门,揉了揉眉心,对两人说道:“起了。”

    胡卫在内六位千灯镇地头蛇,一听说是骑军经过,骂骂咧咧,仍是乖乖离开屋子。

    那位娇柔女子站在栏杆外,她住在二楼廊道最尽头一间屋子,此刻满脸冰霜,瞪着楼下的掌柜,厉声道:“你的客栈就这么招待客人?真长见识了,在这块地盘,竟然还有人敢在八极观的眼皮子底下,这么蛮不讲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一句话就把人赶出客栈!”

    掌柜满脸苦笑,欲言又止。

    瘸腿老人拿着烟杆,想了想,说道:“我去说一声好了,咱开门迎客,哪里还分贵贱。”

    女子愤然转身,“彭”的关上门。

    还留有宿醉的乔三刀瞥了那女子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叶凡让小狐狸和乔三刀先到他房间坐一会儿,先看看情况。

    胡卫等人没敢多留,跟掌柜说了声后便直奔千灯镇而去。

    少女进了房间,一想到楼底下那人明明身份那么尊贵,却天天和这帮子人厮混在一起,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个人影,不由得悲从中来,呜咽抽泣起来。

    男人站在柜台后,叹息一声,给自己倒了一碗杏花酒。

    瘸腿老人率先走入客栈。

    身后跟着一行人,大概是对方比较讲理,既没有驱逐二楼客人,也没有一股脑涌入五大桌子人。

    为首一人,是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气势凌人。

    紫袍男子身后两人,一位身穿银色甲胄,行走时,铁甲铮铮作响。还有一人,古稀之年,身穿锦袍,头戴高冠,仙风道骨。

    之后七八人,应该皆是心腹扈从。

    紫袍男子三人坐一张桌子,其余扈从坐两张,扈从中有一位貌不起眼的年轻人,腰间悬挂一枚玉佩,看到了掌柜后,笑了笑。

    客栈外,是整整近千名精骑,还有十数辆马车,每辆马车中,都有一名囚犯,以及两人在旁看押,看押之人,无一例外,全部是净水国的五境修士。

    瘸腿老人皱着眉头。

    他实在没有想到是这么些人。

    有麻烦喽。

    那名身披银色甲胄的武将望向掌柜那边,吩咐道:“先上杏花酒,饭菜赶紧跟上。”

    瘸腿老人掀开帘子,去灶房忙碌。

    店伙计开始往三张桌子送酒。

    客栈一楼,气氛极为凝重。

    几乎只有倒酒的声音。

    突然那位年轻扈从举起手,跟掌柜打招呼,笑道:“掌柜的,听说杏花酒是你祖传的法子,由你亲手酿造,这么好喝,怎么也要敬掌柜两杯才是。”

    这一桌扈从,有了年轻人起头,顿时没了顾忌,哄然笑出声来。

    掌柜不以为意,拿起一坛杏花酒走过去,笑道:“军爷真会说笑,我这杏花酒能有各位军爷品尝,才是小店莫大的幸事,该我敬您酒。”

    紫袍男人置若罔闻。

    武将轻瞥了一眼。

    女子打开门,脸色铁青道:“不行!”

    年轻扈从站起身,抬起头笑问道:“为何?”

    女子只是与此人对视,便有些内心惴惴,口不择言道:“这里是八极观的地盘!”

    “哦?”年轻扈从做思索状,然后抬起头冲着二楼微笑道:“可是整个净水国,都是陛下的地盘啊。怎么办?难道你们八极观宋家要谋反

    ?”

    掌柜拎着酒坛,走出柜台,沉声道:“秋儿,退回房间去!”

    然后对着几人赔笑道:“宋七这就敬各位军爷的酒。”

    年轻扈从嘴角翘起,死死盯住掌柜的那张脸庞,指了指二楼那边的女子,“你们兄妹一起来吧,如何?”

    掌柜脸色惨白。

    二楼有房间打开,走出一个黑袍佩刀人,“我觉得不如何。”

    年轻扈从转过头,望向那人,眼神玩味道:“哦?你算哪根葱?”

    楼下瘸腿老人帮着乔三刀回答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又算哪根葱?”

    年轻扈从哀叹一声,“得,刚从京城出来没多久,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一个一个跟我过不去……”

    他突然望向掌柜,又看了眼楼上女子,笑道:“没关系,你俩今天,可以尝试着救一救八极观还有宋家。备不住等我心情好,能试着使使劲,拉上一拉?”

    “宋言秋,宋宗仁,你们说好不好?”

    掌柜的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那瘸腿老人说道:“四爷,此事与你无关,你能走便走,别管我们了。”

    然后他抬头望向乔三刀,正要说话。

    那个腰间挂有一柄长刀的汉子,在一楼众人视野中动也未动,一道如虹刀气便顺势劈砍而下。

    乔三刀轻声道:“麻烦主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二楼这黑衣游侠身后的那间屋子,走出一人。

    身穿白袍,腰挂长剑玉佩,气度非凡。

    叶凡揉着眉心,满脸无奈,“没等我先用上你,你就给我摊上这么大事,让我怎么说你好.....”

    乔三刀板着脸,头也不回说道:“此事过后,主人要我乔三刀自刎当场,也绝无二话。”

    叶凡有些无奈,说道:“到底怎么个事,看上人家姑娘了?”

    乔三刀摇摇头,“我欠她五两银子,不能不还。”

    叶凡以手扶额,实在猜不透他这位游侠的想法,五两银子就能让你卖命,也是够便宜的。

    女子宋言秋在乔三刀走出屋子后,定睛看了一眼,随后呼吸都有些沉重起来。

    这人不是之前借了五两银子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而且乔三刀身侧流转出来的缕缕气息,更让她匪夷所思。

    这种感觉很直观,就如小兔遇猛虎,鱼虾遇蛟龙。

    自己在观内虽不算最顶尖的天才,可如今也有个五境修为,命悬一线的生死之战也经历过几次,断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是。

    乔三刀的那道刀气,并未波及到一楼中的任何一人,便被那位紫袍男人挥手挡住。

    年轻扈从皱着眉头,喝道:“咋,有点境界就想杀人不成?”

    乔三刀伸出手掌在咽喉处一抹,冷冷的注视那人。

    掌柜苦涩一笑,对方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不定此次前来就是专门针对他宋家,想把整个八极观都拖下水。

    叶凡趴在栏杆上,俯瞰一楼大堂,问道:“欺负掌柜的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太厚道吧?”

    那人笑道:“我就是欺负他怎么了?不只是他,就连楼上那位姑娘,我也想顺势欺负一下,你能奈我何?”

    掌柜的担心叶凡年轻气盛,到时候吃了大亏还理亏,赶紧出声提醒道:“少侠别冲动,这些人是奉了国师之命出京,有圣旨在身的,少侠你可别意气用事。”

    叶凡微皱眉头,看着那位年轻扈从,皱眉道:“楚墨?”

    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后摇头笑道:“竟敢直呼国师大人名讳,今天就算你跪下求我,也没用了啊。”

    年轻扈从指了指掌柜,再点了点二楼叶凡等人,冷笑道:“八极观宋宗仁,宋言秋,暗中勾结他国江湖人士,试图劫下囚车,罪大恶极。”

    掌柜终于怒从心来,指着年轻人鼻子怒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是谁?!”

    他咳嗽一声,正了正衣襟,微笑道:“按照这位宋公子的说法,我是个小兔崽子,那宇文融岂不就是老兔崽子了?”

    宋宗仁与瘸腿老人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震。

    大将军宇文融!

    那眼前这人岂不就是宇文融的小儿子,拜在新任国师楚墨门下的那位宇文拓?

    事情大条了。

    ......

    ......

    客栈外的道路上,其中一辆马车,驻扎人数比之其他马车要来的更多一些,而且皆是身强力壮的精干骑卒,一想便知,马车内的人物绝不简单。

    有一位老人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对着面前一位年轻人笑问道:“殿下,为何不跟着一起进客栈?”

    对面那人笑着摇摇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怕自己并不在意,可手底下的下属肯定要劳心劳力一些。

    帝王心术,收买人心,总是在细节与不经意间。

    车厢内除了道门老者,还有位年轻女子,望向对面那人的眼神,秋波流转,虽未言语,其中意味,却也尽在不言中了。

    那人突然转过头,望向客栈那边,似乎有些意外。

    老人流露出一抹惊讶,“好惊人的气势,小小边陲客栈,八极观的一处据点,就这般藏龙卧虎?难道真给宇文道友歪打正着了,是八极观狡兔三窟中最重要的一环?”

    女子试探性问道:“要不要我去提醒他一声?”

    那人摇摇头,笑道:“有余供奉在,能有什么危险。”

    那位姿色清秀的年轻女子,对面前人轻声问道:“殿下,宇文道友这般逼迫,就不怕宋颐狗急跳墙吗?”

    那人呵呵一笑:“唐姑娘要是知道宋颐摊上的仇家是谁,恐怕就不会有此言语了。”

    女子闻言若有所思,心想不会是宋颐可是进入九境已有百余年的资深仙人,到底是谁能让殿下说出这样的言语?

    那人只是掀开帘子向外看去,笑而不语。

    ......

    ......

    客栈内,异象突起。

    一袭白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堂。

    宇文拓察觉到不妙,正要悚然而退,但是眼前一花,肩膀已经给那人抓住。

    银甲武将拍桌而起,想要救下宇文拓,却骤然止住身形。

    因为有一把来自二楼的猩红长刀,悬停在两张桌子之间,刀尖直指武将。

    叶凡沉声道:“若非迫不得已,不许伤人性命。”

    乔三刀点点头。

    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看着不过不惑之年,实则已有九十高龄,是净水国的大宗师之一,更是上一任的兵马大元帅,一身武学境界登峰造极,不过这位大元帅真正厉害之处,还在于他当年笼络了一大批境界不低的修士,将净水国境内十数个宗门,一个接一个铲除干净,五年之间,整个修行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无论正邪,都对这个老元帅展开了多次刺杀,但是无一例外,有去无回。

    银甲武将炎烈,是净水**队中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更是紫袍男人的亲传弟子,每次沙场陷阵,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宇文拓运转灵气,挣扎了一下,毫无用处。

    他不过刚刚随国师大人习得仙家术法,连个结丹修士都算不上。自然不可能是叶凡的对手。

    可他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笑意更浓,“反正你也不敢杀我,整这么多幺蛾子又有何用?”

    叶凡转过头去,盯着他的眼睛,“你信不信,就算当着楚墨的面,我要想杀你,你早就已经死了无数回。”

    宇文拓满不在乎,微笑道:“那你就杀了我嘛,还说这些废话干啥。”

    叶凡眉头微皱。

    宇文拓以极其轻微的嗓音,对叶凡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对宋宗仁和宋言秋,我已经手下留情,仁至义尽了。不然要是我直接让外面那些人出手,觉得他们有反抗的余地?等着吧,不出三日,八极观灭门之后,要是没人在上头说上两句话,他们俩的下场,你觉得会怎么样?”

    叶凡冷声道:“你们净水国朝廷要做什么,我管不着,这次只是受人之托,保下这两人而已。”

    宇文拓呵呵一笑,“可是我也有师命旨意在身,不能放了他们。”

    叶凡皱眉道:“那就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宇文拓若有所思,随后绽出笑意,说道:“在那些江湖武夫中,流传着一种规矩,若有仇怨在身,就按照江湖规矩一个打一个,直至分出胜负生死。你我双方不妨就按这种规矩比试一场?败的人就此退去,不可再多管闲事,怎样?”

    叶凡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此举可行,转过头看向乔三刀,见后者也点头同意,也就收回手掌,答应了宇文拓的要求。

    宇文拓揉了揉尚有酸痛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拍手道:“这就对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上!”

    很突兀地,很没有征兆的一个上字!

    位于暗处十数名精英弓弩手手中机簧一松,四十余枝喂了剧毒的弩箭分成三批连发,如密密死雨一般,往那大堂正中射了过去!

    什么信誉,什么高手,都来不及管了,只要能杀了客栈里这帮人,怎样都值。

    相隔不过两丈,四十余枝喂毒的弩箭速度恐怖,本身所附着的力量也是相当惊人,所制弩箭的材料,更是连六修士都能伤到的千炼黑晶铁,没有人可以想像,有人可以躲过如此密集而突然的袭击。

    站在大堂里的那三个人,除非是八境以上仙人亲临,不然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在下一刻到来之前,胸有成竹的宇文拓的确是这么想的。

    躲不过去,可大堂之内三人根本躲也未躲,那位身穿黑衣的佩刀男子,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腰间长刀就已出鞘,随后一把长刀像是凭空变化出了两把,三把大刀在空中很自在地舞着,就像是在削苹果皮。

    叮叮叮叮叮,如雨打芭蕉急。

    笃笃一阵密密的响声起,所有的弩箭在快速射行的过程中,被那三把长刀一一斩落,于不可能的状态下,全部被斩偏了几丝,擦着大堂内三人的身体,射入了客栈的木板之中,墙壁之上。

    弩箭劲射入木,只射箭尾轻颤,四十余枝弩箭,在一瞬间内让这客栈大堂中长了些乱草般,却伤不得三人分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千年铁树开了花?

    宇文拓看着眼前的这幕景象,只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占据了全身。

    长刀犹在空中,宇文拓身后的紫袍男人已经是厉声喝道:“退!”

    随着这声大喝,他已是长身而起,整个人掠了起来!

    宇文拓忽然觉得左肩一紧,自己的身体被一道沛然的庞大灵气一拉,拖向了后方。

    然后那一刀已经斩下。

    刀光在桌前划过,因为被后面那人一拖,没有斩到宇文拓的身上,而是斩在了桌前的地板上。

    嗤啦一声利响,厚实地实木地板就像是薄纸一般,被乔三刀手中长刀划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稍许灰尘起,木屑四溅,透过那个口子,可以看见客栈地基之下的黄黑色土地。

    一袭深厚紫色袍服的男人,震怒不已,多少年了,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

    掌柜的蓦然喊道:“都停手!”

    叶凡转头望去,掌柜轻轻摇头,他眼神流转,充满了焦急,吞吞吐吐道:“少侠有话好好说,相信军爷只是跟我们开玩笑的。”

    紫袍男人嗤笑道:“开玩笑?我徐隐这辈子就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八极观宋家目无王法,轻视朝廷,妄图割裂我国北境,意图谋反,已是盖棺定论,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言语之间,徐隐双指并拢,在桌上一抹。

    叶凡腰间九霄天迅猛掠出,尽碎那双快若闪电的筷子。

    此人距离七境,恐怕也只有一线之隔。

    客栈外,一位修士飘掠而来,落在宇文拓身旁,其中就有先前车厢内的耄耋老仙师,与那位年轻女修。

    在十数位修士之后,是迅速撒开阵型的数百精骑,将客栈围困得水泄不通,一张张特制的弓弩,散发出异常冰冷的寒光。

    那位天生贵胄的净水国殿下也是飘荡而来,落在宇文拓身前,气度非凡。

    显而易见,他才是正主,身后的宇文拓,实则是此人的伴读兼好友,宇文拓能被新任国师楚墨看中,收入门下当一个记名弟子,严格意义上来讲,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叶凡与那人两两对视,前者略有讶异,后者则更是夸张,直接瞠目结舌了起来。

    叶凡皱眉问道:“公孙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净水国殿下,揉了揉眉心,满脸无奈道:“叶凡,怎么是你?”

    见此情形,宇文拓也是满心疑虑,“殿下,你们这是.....?”

    公孙澈轻叹一声,“算是熟人了。”

    他抬起头,摊开双手,无奈道:“少侠一定要保下他们二人,没得商量?”

    叶凡将九霄天召回手中,点头道:“我朋友欠这位姑娘一份人情,我与掌柜也算一见如故,既然撞见了,怎么也不好袖手旁观。”

    公孙澈又是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摆手道:“除了徐隐老元帅之外,全都退出客栈,一个不许留。”

    宇文拓大惊失色,怎也没想到这个叶凡竟能有如此分量,“殿下,这.....”

    公孙澈只说了一句,“他是被国师押

    重的人。”

    宇文拓一听这话,连丝毫犹豫都不曾有,直接带着一众修士兵将退出客栈,临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楚墨这三把火,烧的可不轻啊。

    没人注意到,原本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瘸腿老者,在宇文拓领着一行人走出客栈时,悄悄放下了隐有白光的右手。

    摇摇头,旁若无人的继续吞云吐雾起来。

    客栈内,竟是陷入到了诡谲的平静之中。

    公孙澈率先开口:“既然少侠亲自出面要保他们二人,我可以卖少侠一个面子。”

    叶凡有些意外,这公孙澈怎就答应的这么爽快?

    似是看出了叶凡心中所想,公孙澈微笑道:“原因有两点。第一,八极观灭门之事,大局已定,他们二人掀不起什么波浪。第二,也许就连少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你的分量,在我们净水国,可是相当之重,就连我也不得不慎重视之,放过两条断脊之犬,算不得什么大事,允了少侠也无所谓。”

    站在叶凡身后的宋宗仁,宋言秋二人,脸色铁青,却不敢轻易插话。

    叶凡对于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实在不算熟络,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要是真能这么爽快,你现在还能继续站在这?有话直说。”

    公孙澈笑问道:“少侠可知我们押送的犯人,是什么身份?”

    没等叶凡说话,公孙澈便自顾自答道:“琼台山地段,那只为非作歹百余年的凶煞鬼物。”

    叶凡微微皱眉,等待下文。

    公孙澈继续说道:“作为交换,我希望少侠能替我们将这名犯人押送到大燕九龙岭,当然,我自是会留下一部分人马供少侠使用。”

    叶凡问道:“只是如此?”

    公孙澈笑道:“只是如此。”

    他转过头,指了指身侧那位不怒自威的紫袍人,说道:“不过容我先提醒少侠一句,连我们净水**方的擎天之柱都亲自出马看押这只鬼物,少侠可不要小觑了它,要是中途让这头畜生跑了,我们对九龙岭那面也不好交代。”

    叶凡略作思索,便点头敲定,“可以,不过我也要事先与你说好,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净水国方面都不许主动出手为难掌柜与那位姑娘。”

    公孙澈伸出手,温和笑道:“君子一言。”

    叶凡握住了那只手掌,接道:“驷马难追。”

    ......

    ......

    一张桌,三坛酒,四个人。

    大堂当中被乔三刀一刀斩下之后,已经被毁了大半,所幸还有点多余地方能让几人摆张桌子,喝酒吃饭。

    叶凡一口饮下碗中酒,看向对面或惭愧或冷静或淡定的三人,无奈道:“都这时候了,你俩也该跟我交个实底了吧。”

    女子抬起头,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掌柜,“我叫宋言秋,他是我的兄长,名叫宋宗仁,我们俩都是八极观的弟子。”

    叶凡叹了口气,头疼道:“这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宋言秋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反问道:“有些八极

    观的事别说你这个外人,就连他宋宗仁都不甚清楚,我凭什么告诉你?”

    乔三刀眉头微皱,杀气似出未出,客栈整个一楼大堂如寒霜铺面,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宋宗仁张着嘴巴,欲言又止,看了看叶凡又看了看自家妹妹,最后只憋出来一句,“秋儿,叶凡少侠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别太无礼。”

    叶凡叹了口气,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无奈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保证你们两个以后的安全?”

    宋言秋皱眉道:“看你跟公孙澈的亲密样子,你与净水国朝廷之间,肯定关系匪浅,说不定就是他们派过来的奸细,用来套我们的话。”

    “得。”叶凡两手一摊,耸肩道:“既然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明天早上我就把那东西押送到九龙岭,你我几人再不必相见,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叶凡站起身,拍了下乔三刀的肩膀,“走了,回去睡觉。”

    乔三刀面无表情站起身,跟在叶凡身后。

    走到二楼屋门前,小狐狸已经快步跑出屋子,率先打开门,很狗腿。

    叶凡大步走入其中,小狐狸犹豫要不要跟进去,叶凡已经转头吩咐道:“明天一早,我们几个就要出发去大燕九龙岭,途中应该不会有经过城镇的机会了,缺什么东西都在今天买齐,但最好不要离开客栈太远。”

    小狐狸看着叶凡,“师父,你没事吧?”

    叶凡笑道:“都没用我动手,能出啥事。”

    小狐狸小心翼翼关上房门,最后说了一句,“师父,要是有事就喊我,就在隔壁呢。”

    叶凡点头说好。

    他向前走了几步,坐在桌旁,闭上眼睛,双手自然下垂,龙游月自然运转,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如老僧入定,道人坐忘。

    一个时辰之后,有敲门声响起,叶凡起身开门,乔三刀迎面走了进来。

    犹豫片刻后,乔三刀还是直接开口说道:“主人,宋言秋她.....”

    叶凡抬起手,叹气道:“我知道。”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个叫宋言秋的女子明明是不想让二人牵涉过深,所以才故意把话说得那么“忘恩负义”。

    “我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叶凡看着乔三刀的双眼,“这次出手,你是真喜欢人家姑娘,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还那五两银子的情?”

    乔三刀低下头,闷声道:“我也不清楚,只是看那小子对她出言不逊,我就想一刀活劈了他。”

    叶凡一拍脑门,满脸无奈,这叫什么事啊。

    千年铁树都开花了?

    叶凡叹气道:“八极观一事牵扯到了净水国朝廷,也是涉及一国北境的民生大事,牵涉过多,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救下他二人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乔三刀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我知道了,主人。”

    叶凡说道:“以后叫我的名字就行,主人这个称呼用在我身上,太怪。”

    乔三刀又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苍天无道

    今夜三更时分,千灯镇四周阴气森森。

    客栈这边,兴许有公孙澈留下的铁骑坐镇其中,兵戈肃杀,无形中挡住了那份渗人气息。

    宋言秋在屋内练习铜符卦,是山上秘法之一,说是秘法,其实不算真正入流。宋言秋是在年幼时在偶然所得,这些年只当做是消遣之举,以三枚铜钱,掷符问卜,可问前程,断吉凶。时灵时不灵,宋言秋其实自己都不太信这个。

    今天她以铜钱问自己今后的吉凶,大吉。

    又以同样的法子,测验净水国公孙家的国祚长短。

    事后一颗颗收起铜钱符纸,宋言秋满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她起身来到窗口,看到客栈门口的乔三刀正在练刀。再近一些,隔壁几间屋子还亮着灯火,看来那家伙也没睡着。

    她坐回桌旁,想着接下来还要找个机会,送给那位佩刀男人一样合乎分寸的东西,因为身为女子,她看得出那个乔三刀眼神深处隐藏着的话语,只是她明明看穿了,却假装不懂罢了。在客栈的这段时日,她就只与那位“救命恩人”说了两三句话而已,一是因为她本就不是健谈之人,二是因为,八极观此次所经历的灾祸,实在是太大了些,她不愿意将这两个萍水相逢的好人拉下水,所以便特意与他们撇清关系。

    宋言秋一直坚信,这比什么海誓山盟,千言万语还来得有意义。

    兄长宋宗仁于二十年前便离开山头,辗转数地,历经沧桑,才在这千灯镇附近开了家客栈,就想以此渡过余生。

    她只是位女子,又是庶系出身,本就不受待见,与那位位高权重的长老父亲早没了什么感情,所以她与兄长对于八极观覆灭一事,谈不上伤感和仇恨,只是有些悲哀和迷惘而已。

    八极观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她全都看在眼里。

    明明是一心向道的仙家门派,却非要插手朝政,看净水国已是瓮中之鳖,穷途末路,就想以此割据净水国北境方圆数千里的国土,还暗中联合大燕,妄图谋朝篡位,做那人间帝王。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宋言秋一想到这里,便有些心痛。

    诗家有言,无情最是帝王家,可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

    ......

    客栈对峙也好,押送那头鬼物前往九龙岭也罢,终究是些不起眼的小水花。

    净水国三位九境供奉联合那位高人围剿八极观,才是大事。

    而净水国皇子公孙澈前往八极观山头,也不算小事。

    除了净水国北境的本土高手兵将,更南边一些的诸如平溪城,逸风城,也被兵部的调令调来了足足三万多人,还有两位资深老将前往,统一归徐隐调遣。

    公孙澈到了八极观山门,依循国师的训诫,告诉所有兵将供奉,全部听从徐隐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八极观不愧是净水国境内两座地字号宗门之一,所带来的的反扑的确庞大,波及范围足有三个州县之地。

    净水国朝廷也实在没有想到,八极观对于净水国北境的蚕食程度,竟已经如此严重,最近一

    旬内,不断有潜伏各地的修士官员浮出水面,大肆祸乱一方,而且这拨八极观余孽,多是五境以上修士,或者都是些身居要职的武将文官,清理的很是艰难。

    虽然四方祸事不断,可是净水国修士兵将无论何种辈分,都没有任何手忙脚乱,一个个决议,井然有序,一拨拨兵马出城去往各地围剿八极观分支,有折损有伤亡,战死之人,多是宇文融所属。经过将近半月的追杀堵截,现在便是最后的收官之战。

    这天深夜,公孙澈刚刚走下马车,就看到了一位听说过大名、却素未蒙面的……罪人。

    事实上别说是他一个刚刚才二十多岁的皇子陛下,就算是净水国许多辈分很高的供奉,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有些病态的男人,身穿黑袍,黑发未束。

    秋风肃杀,山林寂静。

    男人哪怕只是站在那边,便如一座巍峨山岳。

    公孙澈仍是大泉边陲客栈的那一袭青衫,问道:“前辈,您现在就要出手?”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

    只以背后升起的苍茫大阵作答。

    ......

    ......

    人生路上,总会有那么几场疾风骤雨,有些天生贵胄的要么是头顶有把大伞,要么便是身居房屋,看着大雨挥挥洒洒,却淋不到自身丝毫。

    然而,老天爷兴许是给你开了个玩笑,原本能轻松挡住滂沱大雨的房屋,今天却破了几个窟窿。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颐今天就是如此。

    半月之前,八极观的传承力量,太好太快,太让人惊艳,在大道上一骑绝尘,让净水国所有宗门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今日,无道现世。

    生死大敌。

    宋颐当下处境,堪称必死之地。

    修无道眼神漠然,看着这个被视为有望破入十境,入驻圣殿牒谱的“年轻后辈”。

    宋颐深呼吸一口气。

    即便不曾破开十一境瓶颈,即便不是以正面厮杀著称的阵师。

    眼前那位一身黑袍的男人,也还是一位实打实的不朽境修士。

    没有什么多余寒暄。

    修无道身边萦绕的千秋锁,只是一招,就将那件八极观的宗门半仙兵,给打得化作齑粉。

    两人之间,蕴含无数神圣之意的半仙兵粉碎后,数以百计的山水气运化为碎片,缓缓消逝人间,像是落了一场金色的小雨。

    宋颐刹那之间就退至数十丈外的一处山头,双袖鼓荡,秋风肃杀,小小两只袖口内,充斥着战场磅礴的雄浑气势。

    八极观的这座山头,是一座高达一千三百丈的大阵所在之地,山路间有一条不断向上的栈道阶梯,旋转向上,劲气凶狠,就像面对着无数道汹涌狂风。

    普通六境以下修士甚至只要靠近大阵附近,就会被附着其上的凶猛劲气,扰乱气机、侵蚀体魄。

    修无道缓缓前行,闲庭信步,来到了山脚附近的一颗老树下。

    那道漆黑锁链,煞气太重,已经完全看不清千秋锁的真容

    ,在破碎掉那件品阶算是上等的仙兵后,千秋锁甚至此刻已经不在八极观观内,依稀可见远方有一道黑色闪电飞掠,风驰电掣,就像一条纤细黑蛇游曳在无尽的苍穹内。

    如此一来,原本即将被牵动的八极观护山大阵,瞬间停止了运转,而且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絮乱。

    宋颐竟是无法成功驱使大阵镇压此人。

    修无道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妄想用阵法来对付我,谁给你的胆子?

    只带着一道千秋锁的修无道遥遥站在山峰对面,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三根手指。

    大概是说杀你宋颐,只需三招而已?

    宋颐脸色铁青,却没做任何口舌之争。

    他的四面八方,像是出现了一条条雪白瀑布,那些白色的水流,由一个个光芒璀璨的刻字符箓组成。

    修无道环顾四周,八极观其实有两座护山大阵,分里外两种,先前那座是净水国上下皆知的护山阵,一旦启动,会有一道八卦阵图冉冉升空,光线照耀整座八极观,身处阵图其中,不但境界修为会被压制,道行浅薄一些,比如五境之下,一照面就会瞬间消亡。

    但是修无道真正忌讳的,不在这座已经被自己废掉大半的护山阵,而是八极观真正的杀手锏。

    在八极观山头外游荡不定的那道黑色闪电,再度轻松破开一层无形的山水气运,激荡而至,从天而降,直直落向宋颐的头顶。

    一张张水流似的符箓,倾斜着倒流而上,在宋颐四周和头顶形成一座半圆形雪白大阵。

    那锁链链条,与符箓大阵撞击后,迸发出无数电光火花。

    千秋锁下坠速度已经被阻滞几分,可大阵所蕴含的天地灵气也在不断急剧消散。

    哪怕只是星星点点的火花溅射出去,就让山峰附近的参天古树、观景凉亭和修行洞府,毁坏得满目疮痍,无数飞禽走兽,已有灵智的天材地宝,都哀嚎着疯狂逃窜。

    宋颐没有理会迟早要破开符箓大阵的那道千秋锁,反而死死盯住对面那个岿然不动的黑袍男人。

    修无道神色自若,嘴角带着一丝玩味。

    宋颐头顶上方的千秋锁,只是他的第二次出手。

    留在八极观内的百余位修士,没有袖手旁观,几乎都是山门中辈分最低的弟子,许多还是脸色惨白却眼神坚毅的外门弟子。

    宋颐厉色道:“走!别来送死!”

    那些八极观弟子中唯一的涅槃境老修士,虽然已经认出了修无道的身份,仍是对宋颐开口说道:“两百年前的决定,是整个宗门商议决定而成,怎能让宗主一人承担!”

    修无道转过头,瞥向那群面有死志的宗门弟子,淡然道:“如果你们只是针对我修无道一人,就算要报仇,我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可我九悬宗,我师父,是我修无道这辈子唯一有过亏欠的人,你们不该碰的。”

    修无道轻轻挥手,千秋锁下坠的速度猛然激增,与宋颐天灵处不过十丈距离。

    “忏悔吧,宋颐。忏悔吧,八极观的所有有罪者。”

    修无道大袖随风而荡,始终面无表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间总要有是非

    宋颐咬紧牙关,一挥双袖,袖中两阵灵风,将那些尚且年轻的宗门弟子悉数裹挟其中,一个个抛向远处。

    修无道对此视而不见,任由宋颐将那些弟子丢出战场之外。

    冤有头债有主,他修无道本就不是滥杀之人。

    他心念一动。

    千秋锁下降速度骤然提升,与宋颐面门仅有三丈远。

    宋颐双指悄然捻住一张青灰色材质的符箓。

    骤然间光华大盛!

    千秋锁破开符箓大阵的刹那之间,宋颐头顶浮现那张青灰色光芒符箓。

    玄黑色锁链与其碰撞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竟然彻底消失。

    就连将其炼化百余年的修无道都感应不到。

    八极观两座护山大阵,一座八卦阵图,用以防守镇压,哪怕是九境元婴修士,都可以将其强行镇压片刻,而真正的杀招,就会紧随其后,正是八极观穷尽人力物力财力,铸造出来的四座符箓大阵,每一座都有九阶品级,四座阵法结阵之后,更是威力通天,可以媲美一件名副其实的杀伐仙兵。

    但还是那句话,用阵法对付修无道,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虽然无法完全掌控四座大阵,可是一时半刻的钻空子,太简单了,若是寻常涅槃修士在被迫仓促住持大阵,修无道都有把握让这漫天符箓临阵倒戈。

    千秋锁被暂时镇压在那四座符箓大阵之下。

    修无道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动作细微,无数道黑影瞬间充斥在八极观山头之上。

    三千影葬!

    宋颐一手负后,一手持青灰色符箓,如同蛇蟒遇蛟龙,漫天的符箓水流开始随着青灰色符箓的摆动而以某种规则摆放排列。

    速度极快。

    每一道泛着白光的神圣符箓,都悬停在宋颐身前,气势浩大。

    八极观内,风卷云涌。

    修无道轻轻摇头。

    无数道黑影一闪而逝。

    修无道以单手锤杀之姿,掠过二人之间数十丈远的距离,直扑宋颐。

    横扫而去。

    再不给这位宗主大人任何希望。

    倒不是说等他列好符箓之后,修无道就无法应对。

    毕竟他出阵养伤之际,其实就已是十境归神的修为。

    除非元婴境界的宋颐是那几万年前的秦皇武皇转世,否则中间隔着一个大境,还涉及到不朽三小境之间的天堑,宋颐如何能活?

    不过他如果再在八极观滞留一会儿,就会很麻烦,真正的天大麻烦。

    哪怕心高气傲如他,也不敢有丝毫托大。

    当修无道轻轻飘落在宋颐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十数丈外,宋颐兄口被轰出一个大洞,鲜血淋漓。

    气府内,一颗金丹早已不存,一尊品秩极高的元婴更是直接消散于天地。

    这就是一名归神十境倾力而为的下场。

    修无道伸手一抓,从面前虚空处扯出一张已经出现裂纹的青灰色符箓,双指一搓,握住从中挣脱而出的千秋锁,将其系在腰间。

    他瞥了眼就算丹神亲临也救不得的八极观宗主,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死之前,还算是个男人。”

    修无道仰头远望,身形跃起,到了八极观山峰之巅,一个转折,往南方疾速飞掠而去。

    就在此时。

    八极观北方远处,出现一粒光点。

    然后是雷

    声滚滚,连绵不绝。

    山头为之一震,一位身材高大、腰挂“正大光明”玉佩的黄袍中年人落在宋颐尸体旁,满脸愤怒。

    一尊金身法相拔地而起,几乎要与高耸入云的八极观主峰等高,举起一臂,山头升起一道辉煌如大日的八卦阵图,被伟岸如山岳的金身法相握在手中,往南方照去。

    这位身穿黄袍的英俊中年人,手持那好像可与天上大日争辉的八卦阵图,巡视片刻,终于仍是照见了远在几万里之外的修无道。

    金身法相声音响如炸雷,“修无道,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一道金光闪过,亮如白昼的光彩,划破长空,追向急速往南方永恒海域逃窜的修无道。

    真正意义上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修无道感受着身后那道浩然而又浩瀚的金光,将腰间的千秋锁一把扯下,驾驭其锁住那道金光。

    他只求那道金光,出现略微一停顿即可。

    如黑色闪电般的千秋锁在接触到那道浩瀚金光的瞬间,猛地炸裂成碎片,在空中爆出一团惊世骇俗的光芒。

    那道金光没有直接刺穿他的头颅,而是从其背后透过,带起一道丝绸般的血线。

    这逼迫得修无道不得已现出法相,双脚重重踩踏山峦,双手死死攥住了那道金光。

    修无道双手血肉模糊,一尊玄黑色巨**相不断向后倒滑出去,最终握不住那道浩瀚金光,挣脱束缚,钉入他的心口,透体而出。

    身受两次重创的修无道,再也维持不住法相,恢复真身,已经伤了大道根本的他,拼尽全力继续向南远遁。

    在那道金光马上就要再次将他轰杀至此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向远方。

    他低声喃喃道:“叶凡,可否借我一剑。”

    ......

    ......

    客栈内。

    深夜。

    叶凡没来由心情烦躁,便来到屋外的院子里,胸口揣着一张清心符,练习剑术。

    可是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蓦然抬头。

    远处天幕,出现了一阵细不可查的微妙涟漪。

    腰间的九霄天蓦然发出阵阵颤鸣。

    当听到了不知从几万里远的远方传来的那句话,叶凡几乎没有半刻停顿犹豫,腰间九霄天铿锵出鞘。

    随后向天空用力一抛,撤去全部心神束缚。

    九霄天颤鸣更甚,转瞬之间,便化作一道长虹向南方疾驰而去。

    不过一息时间,九霄天便从净水国北境横跨了不知多少万里远,与那道迅猛而来的浩瀚金光狠狠相撞。

    “嗡~”

    一声脆鸣。

    方圆百里之内,皆是被这道音浪席卷而至。

    也正因如此,那道金光为之一顿。

    停顿的时间连半息都不到。

    修无道身侧骤然出现数以千计的黑色虚影,猛地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极致速度!

    顷刻间,便与那道金光拉开了数千里远。

    等金光摆脱了九霄天的纠缠之后,修无道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哪怕以黄袍人的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并追上修无道。

    黄袍中年人喟叹一声,他原本已经拼着强行更改、衰减八极观的山水气运,以那道八卦阵图为指引,已经快要把修无道留下,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

    他回头看向早已生机尽无

    的八极观宗主宋颐,就连自身神魄元神都被撕裂成了碎片,别说救治,恐怕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

    身为被紫来州圣殿记录在册的元婴仙人,宋颐每十年都要向圣殿缴纳一笔数目不小的税款,正因如此,他也被圣殿所立的规则所保护,这次自己不过稍微大意了一些,便是一位地字号宗门的宗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惨死当场,大祭祀那头,最少也要给自己判上一个渎职之罪。

    他轻挥衣袖,将那位七窍流血、胸口血肉已尽数碎裂的宗主大人收入袖中,御风远去。

    对于山脚下的净水国众人,并未多加理会,这种师出有名的围剿讨伐,在规则之内,圣殿无权插手干预。

    黄袍中年人在空中回首眺望。

    那把剑,好像有些眼熟。

    ......

    ......

    叶凡抬头望天,突然后退数步,九霄天破空而来,被他轻轻握在手里。

    剑身上,竟是有一丝细不可查的裂纹。

    叶凡大惊失色,到底是怎样的攻势,连九霄天都会受到折损。

    然后叶凡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松了一口气。

    是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

    修无道。

    当然只是幻影虚像。

    修无道笑道:“什么都先别问,我来说。”

    之后,他大略说完了那场八极观山头之战,修无道仿佛就只是个局外人,说得一点都不惊心动魄,枯燥乏味得很,而且还满脸微笑,什么手刃了仇人,终于为师父报了仇,虽说修为下跌了两个小境,但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之后那几个仇家就轻松惬意的很,再用不着这般拼命了......

    叶凡怒道:“就这样?没了?!”

    他指着修无道的鼻子,“你不是什么天下第一阵师吗?就不能等准备的万无一失的再去报仇?!知不知道我要是晚出剑一会,你就要死在那边!”

    说到最后,叶凡嗓音越来越低,神色恍惚,轻声问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说到这里后,叶凡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修无道破天荒的神情有些拘谨,说道:“叶凡,这事算我不厚道,九霄天的品阶哪怕是上品仙兵都不一定比得上,那道裂痕想要修补肯定要花不少钱,都是因为我,要打要骂,你看着办!”

    叶凡愤愤的瞪了修无道一眼,气冲冲的去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修无道心虚的坐在了旁边。

    叶凡说道:“反正你都这样了,我就算打你骂你又能怎样?再说,我也打不着你。”

    修无道愈发良心难安。

    叶凡红着眼睛,缓缓说道:“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给我还上。”

    他抬起头,直视着虚像双眼,“你亲自给我还,无论是托付朋友还是寄存他地,我都不接受,必须是你修无道站在我面前,亲手把钱还给我。”

    修无道默然。

    叶凡最后说道:“十年,百年,千年!只要你没亲手把钱还我,我一直不会原谅你。”

    他站起身,叶凡也跟着站起身。

    修无道蓦然微笑道:“紫来州大燕王朝,圣殿通缉犯,修无道。我有个朋友,姓叶名凡!”

    叶凡愣了一愣,随后也跟着笑起来,说道:“紫来州红叶国,泥腿子,叶凡!我认识一位天下第一阵师,叫修无道。”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气息牵引。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登程

    修无道的虚像幻影消散于天地。

    一颗小脑袋趴在窗户上,愣愣盯着院子这边。

    说来奇怪,修无道的出现,客栈内并无人察觉,只有小狐狸兴许是误打误撞,大半夜瞧着院子里的叶凡。

    叶凡回头望向小狐狸,“大半夜的不困啊?睡觉去。”

    不说还好,叶凡一发话,小狐狸就去搬了条凳子,腿脚利索地爬上了窗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叶凡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问道:“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小狐狸抬头笑道:“睡不着,来陪师父说会儿话。”

    叶凡没说话,既没赶也没留。

    只是自顾自的运转龙游月,开始吸收吐纳灵气。

    小狐狸耸拉着眼皮看了两刻钟香后,开始犯困,跟叶凡说了声,深呼吸一口气,往屋子窗台那边冲刺而去,高高跳起,估计是试图双手先按在窗台上,然后一通双腿胡乱扒拉,想着一窜而上,学乔三刀进屋时的潇洒英姿。

    结果下巴猛地磕碰在了窗台上。

    “噗嗤”一下后仰倒地。

    叶凡转过头,不忍直视。

    小狐狸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捂住下巴,转过头去,泪眼朦胧,却还是倔强开口:“师父,我没事。”

    叶凡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拿走她的手,看了看,笑问道:“是不是最近没啥事干,非要作妖是不是?”

    小狐狸那张粉扑扑的脸蛋上,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抽了抽鼻子,估计是想把眼泪憋回去,却怎么都忍不住。

    叶凡只好收起笑意,扶她站起身,“之前我认识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也是毛毛躁躁的,一刻都不想消停。不过她应该比你吃得住痛,要是换成她,估计也就拍拍屁股当啥事没有。”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小狐狸下巴磕了一道伤口,只敢微微张嘴,含糊不清问道:“师父,她叫什么名字?”

    叶凡说道:“她叫李明月,有个粉色的小棉袄,喜欢笑,喜欢乱走乱跳,还说过喜欢我。”

    小狐狸又小声问:“是哪种喜欢啊?”

    叶凡笑道:“说要当我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小狐狸“哦”了一声,低下头接着说道:“师父,那你喜不喜欢她?”

    叶凡点点头。

    天底下会有不喜欢小明月的大哥哥?

    不可能的事。

    小狐狸低着头,默不作声。

    叶凡接着笑道:“其实,师父也很喜欢小狐狸,不对,应该是非常喜欢才是。”

    小狐狸猛地抬起头,眼中有荧光闪烁,不可置信道:“真的?”

    叶凡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肯定道:“比珍珠还真。”

    小狐狸立刻破涕为笑,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在凳子上晃荡着双脚,神情极为惬意。

    叶凡问道:“方才看我吐纳练剑,怎么样?”

    小狐狸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何询问这个。

    叶凡也跟着疑惑起来,“你没想过修行或是练剑?”

    小狐狸反问道:“师父你不是说教不了我什么的吗?”

    她站起身,神采飞扬,张牙舞爪,一下子假装拔剑出鞘,双指并拢乱戳,一会学着虚握铁刀猛地斩下,还会打一套王八拳,乱显摆了一通,说道:“我也没什么修行的心思,只要师父能在我身边,修不修行也啥用,反正有师父能保护我。”

    叶凡神色凝重。

    圣水秘境内,崔奉的剑招。

    叶凡的神人开天。

    陆朴的大开大合。

    还有乔三刀的快若奔雷。

    以及楚墨云雷术法的零散招式。

    甭说是神似,便连形似也无几分。

    但是。

    抛开招式的束缚,术法的牵扯,一切只追求剑道真意,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只有在千锋岭和楚墨的那一场战斗,叶凡才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丝门道。

    叶凡问了个问题,“你是不是能看见今晚那位黑袍人?”

    小狐狸点点头。

    叶凡有些无奈。

    这可是类似于神人出阳神之类的莫大神通錒。

    小狐狸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叶凡问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以后修行有了出息,你觉得有人欺负了你,你会怎么做。说实话。”

    小狐狸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犹豫说道:“让他赔我十个肉包子?”

    转过头看了看叶凡,似乎是觉得十个有点多,又连忙改口道:“五个就行!”

    叶凡笑问道:“那如果是非常非常过分的欺负呢,比如那人把师父打了个半死?”

    小狐狸胸有成竹道:“师父这么厉害,不可能被人打得半死!”

    叶凡内心哭笑不得,故意板着脸问道:“要是我被下了毒,或者被人陷害,双拳难敌四手,我又招架不住,你该咋办?”

    小狐狸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叶凡问道:“会不会把那人.....直接打死?”

    小狐狸吓得赶紧摆手,慌张道:“杀人?!师父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哩,咋还敢杀人?”

    叶凡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小狐狸又低下头,想了想,缓缓说道:“不过师父要真被人打个半死,我应该会很生气很生气吧......”

    戛然而止,小狐狸沉默了半天。

    叶凡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小狐狸委屈巴巴道:“下巴疼。”

    叶凡伸出手揉了揉小狐狸的下巴,安慰说伤口不大,只是破了点皮,过个两天自己就能长好,没啥大事。

    之后他背转过身,靠着石桌,望向夜空。

    小狐狸双手抓住石凳边缘,使劲把自己的身子转过去,躺在叶凡的双腿上,瞪大眼看着星星。

    叶凡轻声问道:“小狐狸,你今年九岁了吧?”

    小狐狸笑眯眯道:“过完九月生日就十岁哩。”

    叶凡难得与其他人说了些心里话,“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家里穷,没钱买书,也没钱上学塾,只能偷偷摸摸去窗户外边看着别家的同龄人念书写字,先生就

    跟我说,道理不只是在书中,更在人与人之间的一言一行上。”

    他伸出手,摩挲着小狐狸的脑袋,笑道:“十岁可就是个大姑娘了,所以你要多读些书,多学一些道理。”

    小狐狸眯着眼,惬意说道:“师父就是道理,以后我多学师父就好了。”

    叶凡笑问道:“那如果师父也做了错事,你咋办?”

    小狐狸皱着眉头,很用心想了想,拼命摇头道:“师父这么好的人,不可能做错事的。”

    接着她又呢喃道:“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师父,那该多好啊。”

    叶凡怔怔无言。

    ........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鸡鸣渐起,也代表着几人要启程赶路了。

    听外界消息传闻,八极观宗主宋颐战死在自家山头之上,净水**队并未受到多大阻力,在几个时辰内便将宗门攻破,为北境的安稳局势下了最后一子。

    其中百余人马护送公孙澈三十里地便折回,现如今正在千灯镇外的驿站驻扎等候。一行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连绵拉了十余辆,除了载人囚犯之外,更多的空间是留给了此次前往九龙岭所需要的礼仪所备。

    犯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垂首不语,看不清面容。

    一袭黑灰长袍破碎不堪,手腕和脚踝处,被钉入金刚杵一般的器物。

    除此之外,脖子上还被一根乌黑绳索绑缚,绳索一段被系在铁笼中的一张符箓之上。

    那鬼修还配有镣铐,就关押在第二辆马车内,车中还有一位官吏负责照管生活起居。这位官吏满面微笑,小心地用毛巾替这位重犯擦拭着脸,毛巾很软,不会伤到那鬼修早已破碎的脸颊。

    “如果我抓住你,用你威胁公孙澈,会不会有效果?”铁链铛铛一响,那化为人形的鬼修苍老的声音自车厢里响了起来,只是话语中自然流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位负责照顾和看管鬼修的官吏温和一笑,诚恳说道:“裴先生,既然轮到我来看管您,自然早就做好了被你制住的准备,不过身为净水国子民,到时候,自然只好服毒自尽,免得让朝廷里的大人为难。”

    鬼修闭着双眼,身上的厉寒气息渐渐消退了一些,轻声说道:“阳光太晃,帮我拉一下帘子。”

    那位官吏走到鬼修身侧,轻轻拉上马车窗口的帘子,手指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鬼修在百年前就已是七境修为,如果不是这几十年间一直扩展地盘,与其他鬼物打生打死,他应该早就迈入八境之列。

    饶是如此,病虎犹有余威,只看依旧萦绕在他周身的那股冰冷煞气,便可以知道这只鬼物依然拥有着可怕的实力。

    如果它此时真的暴起发难,只怕这位中年官吏根本不可能有半分反抗的余地,但他依然稳定微笑,满面自若。

    鬼物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只怕早就下了决心,一旦被自己制住,就会马上服毒自尽,只是不知道他的毒药藏在身上哪里。

第一百九十章 落定

    “净水国真有这么好。能让你心甘情愿,甚至毫不恐惧地守在我这个鬼物身边?”

    那人抬起伤痕累累的脸庞,眼中有煞气流转。

    中年官吏回道:“如果我死了,朝廷自会负责我家人以后的生活,而且等我孩子满十五岁后,就可以授勋。我这条破命能换这么多东西,真的值了。”

    鬼修活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哗哗作响,有些烦燥:“还是这些老手段……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官吏呵呵笑着回答道:“我叫楚墨。”

    ......

    ......

    这天清晨里,叶凡下楼吃过了早饭,楼上两人,只有乔三刀踩着点,与叶凡一同就座,还帮着倒酒,小狐狸估计是睡的太晚,还没起床。叶凡独自出门,沿着去往千灯镇的官道,缓缓而行。

    走在坑洼不平的黄泥路上,叶凡转头望向被边一眼,然后转身走回客栈。

    他和一拨人马差不多同时到达客栈门外,竟是前些天在客栈内与徐隐一同落座的银甲武将炎烈。

    见到了一袭白衫长袍的叶凡后,身披甲胄的炎烈,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陈平安身前,拱手道:“奉殿下之令,此次押送鬼修裴千丞送至大燕九龙岭的一百二十七人,全权听从您的吩咐!”

    叶凡极为讶异,本以为这场羁押自己也就是当个保镖走上一趟,怎么还全权听从自己指挥了?

    魁梧武将脸色有些疲乏,他是沙场磨砺出来的豪爽性子,直截了当问道:“大人何时动身?”

    叶凡走入客栈,说道:“马上,还请稍等片刻。”

    炎烈问道:“大人一行总共几人?”

    叶凡说道:“三人,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孩子。”

    随后他略作思量,问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炎烈爽朗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如今我净水北境最大的麻烦都已解决,照顾一个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银甲武将说这句话的时候,虽满脸平静,但是言语之间,几乎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与霸气。

    他似乎是有事要与叶凡说,提议与叶凡走一趟官道,叶凡自无不可,两人与众人拉开十数步距离后,炎烈泄露天机,轻声道:“大人,之后我要说的话,都是经过殿下授意后,我才敢说与大人听的,以殿下的身份性格,绝不至于欺瞒大人您,所以这些话有可能会不符合大人的预先猜想,但还请放心,绝对都是真话。”

    叶凡想过之后,点头示意。

    炎烈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不瞒大人,一月多前,宇文融将军被陛下由南境调往北境,的的确确是为了此次围剿八极观所为,事情一过,陛下又有旨意降下,允许老将军入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不过半年时间,宇文融老将军便被调任了两次,大人可知为何?”

    叶凡略一思索,沉声道:“入京赴任兵部尚书,哪怕是镇字头的大将军,也属于

    平调,净水国的兵部尚书,是实打实的朝堂要津,许多大将军梦寐以求的一把座椅,不出所料,陛下是想让宇文融将军甩出边疆旋涡,给了他一个明哲保身,颐养天年的机会。”

    “不过。”叶凡又接着说道:“要宇文将军离开世世代代扎根的南方边境,去往京师,怎么也算背井离乡,以宇文将军这个岁数,还有南边定海神针的身份,陛下此举,倒有些意味深长。 ”

    炎烈本是严肃刻板之人,比腐儒还要讲究君臣、父子那一套,可这次有殿下授意,再加上对此人身份的看中,许多以前打死都不会与人坦言的净水国内幕,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口。

    围剿八极观,是粗中有细,虽然波及范围很广,出动人马很多,但大局已定,按部就班的来,不会有什么岔子。

    而几日前琼台山地界,肖盈嫣与裴千丞之间的争斗,两败俱伤,坏了净水北境国运根本,马车上关押着的,就是当时的那只鬼物。殿下为此密谋了五六年之久,动用了大量净水国的秘密势力,只要成功押送那只鬼物到九龙岭,在朝廷、陛下眼中,这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无异于武将开疆扩土千里,这次之所以把这担子交给叶凡来挑,一是因为殿下要留下收拾八极观的烂摊子,二是,他想以此与叶凡之间搭上些联系,毕竟就连国师都要在叶凡身上押重,他公孙澈的格局,能比国师大人还高不成?

    晨光中,两人走在官道上,炎烈聊得很随意,将叶凡视为平辈之人,并未因为前几日客栈内的对峙而有异样。

    之后叶凡几乎没有说话,多是倾听炎烈的阐述。

    在叶凡与炎烈在外交谈的时候。

    客栈里边,气氛诡异。

    宋宗仁斜靠在门口,瘸腿老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喝着小酒。

    整个客栈大堂也就只能坐一桌客人,小狐狸,乔三刀,还有宋言秋,都不喝酒,随便跟客栈点了几样菜,店伙计也饿得慌,见着了还剩下个空位,问了问几位客人,之后就与三人坐在一桌吃饭,也不夹菜,只是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除了夹菜与咀嚼声,客栈内鸦雀无声,滴水可闻。

    叶凡返回客栈的时候,已经辰时末,一楼只剩下掌柜的在柜台打着算盘。

    见叶凡回来,宋宗仁主动邀请叶凡喝酒,却也不怎么聊天,各自喝各自的,喝完了宋宗仁就在柜台那边摇着蒲扇,迷迷糊糊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梦呓。

    叶凡去二楼收拾行李,宋宗仁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酒嗝,叶凡当时有些无奈,不明白一位修道有成的宗门天才,为何偏偏要活得这般窝囊,叶凡一路所见所闻,所谓高人,见识了不少,可没谁这么不讲究的,被一些凡夫俗子吓唬的屁滚尿流,计算着几文钱的买卖得失,就连叶凡都忍不住想着,真是个怪人。

    炎烈与叶凡知会了一声,说押送裴千丞的使团午时末才会出发,让叶凡不用着急。

    这期间收拾好了东西,叶凡陪着乔三刀坐在

    院子石桌上喝酒,乔三刀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说希望能天天看到宋言秋。

    叶凡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位姑娘,乔三刀想了半天,只说了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叶凡被呛了半天,之后开玩笑问他到底有多少喜欢她,乔三刀有些无措,说也就那样了,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她而已。

    叶凡算是彻底没辙了。

    后来上了楼,叶凡将九霄天放在桌上,拔出剑鞘,看着居中位置那道极其细微的裂痕,有些心疼。

    既心疼九霄天的破损,又心疼需要修缮剑身需要的钱财,听修无道表示,最少最少,也要百余枚紫云币才能将破损完全修复。

    难怪说修行一事,就是吃金山银山的活计,谁也别谈自己的钱多到花不出去。

    叶凡再从玉牌内拿出那袋紫云币,轻轻倒在桌上,一颗颗累加,叠成一座小山,还不到一巴掌高,叶凡又是长叹一口气。

    叶凡当初在九霄天剑内世界,跟那叶柔嘉学了一门看似粗浅、其实极为正统的炼化口诀,之后炼化一枚紫云币,不过耗费了一盏茶光阴,丝丝缕缕的紫气附着在九霄天剑身上,那缕裂痕以肉眼不可见的弧度往里贴合了一些,有些神奇。

    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在屋里待了一阵,叶凡便走到掌柜那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宋宗仁没有推脱,这点银子,二十几两,既然眼前这位救命恩人愿意给,他就只好收下。犹豫了好半天,他才苦笑道:“叶凡少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带着我妹妹一同前往大燕。八极观覆灭,朝廷对于我们这些幸存修士倒是留了些情面,没赶尽杀绝,我跟大燕那头的玄字号宗门风雷阁打了声招呼,他们愿意将秋儿收入门下,但她一个人去我始终不放心,就想劳烦少侠一次。”

    叶凡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笑着伸出手。

    宋宗仁满脸疑惑。

    叶凡笑道:“照顾宋姑娘的酬劳,没个二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宋宗仁爽朗的开怀大笑,将银子重重拍在陈叶凡手心,乐不可支,“我去,不曾想少侠还是个市侩的买卖人!”

    叶凡还真收起了银子,打趣道:“咋就市侩了,这叫生财有道嘛。”

    众人吃过了早饭,收拾过了行囊,客栈外边官道上马蹄阵阵,越来越清晰。

    离别在即。

    收拾好行囊的宋言秋站在门口,神情看似平静,但只要细看一二,就能看到眼眶微红的痕迹。

    不知到底是因为八极观覆灭的原因,还是因为背井离乡,远离亲人的相思之苦。

    客栈外的官道已是尘土飞扬。

    银甲武将和一位文官模样的官吏一同下马,来到客栈大门那边,迎接叶凡一行人。

    宋宗仁对宋言秋说了句路上小心,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女人也红了眼睛,低头转身,不再看自己兄长的愁容。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日常

    身穿便服的炎烈站在一辆马车旁边,此次押送裴千丞的净水国使团,除了四辆故意空着的马车,还专门为叶凡准备了三匹高头骏马,俱是净水国边军中的一等战马,就连从六品的归德司阶官职,在这都未必能够拥有一匹。

    小狐狸与宋言秋不宜抛头露面,选择乘马车而行,而叶凡与乔三刀出乎炎烈的意料,竟是选择与他一同骑马北上。

    百余名披甲佩刀的骑兵,还有十数名散开的随军修士,都围绕着中间十余辆马车肃穆站好。

    炎烈与叶凡坦言,这十几位修士,其中有两位是净水国暗处的秘密供奉,如果不是此次奉旨出行,就连他这位正三品的边疆大将,都无权调动那两位修士。

    其他百余骑,皆是弓马熟谙的边军老卒,属于一等一的锐士,都是公孙澈从军队当中抽调而来。

    在出发之前,炎烈为叶凡介绍了一人,乃是随行前往九龙岭进行交涉的礼部侍郎,郭怀雍。

    炎烈还曾笑言,虽同属朝廷的正三品大员,但以净水国文官挟制武将的政治格局,自己还要称他一声大人。

    郭怀雍只是摇摇头,说他炎烈就会拿人寻开心。

    这位身居中央,权贵显要的礼部三品大员,却根本没什么架子,脸上常常挂着一抹和善的笑容,偶尔与随军将士还能谈笑风生一阵,初次见面,叶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出发之前,倒是出了一档子笑话。

    叶凡长这么大,别说骑马,就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马匹,都没有过几回。

    上马之前,实在是闹了一通玩笑,在乔三刀的帮助下,叶凡才慢慢爬上马背,双手握着缰绳,面上强行镇定,其实心里早就羞赫的说不出话来。

    幸亏小狐狸已经进了马车,不让若是让她瞧见这幅光景,肯定要好好笑话自己一回。

    使团已经出发了好一阵。

    客栈那边,掌柜的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瘸腿老人蹲在门口抽着旱烟,那些袅袅烟雾,遮住了褶皱的沧桑脸庞,如山雾布满山峦沟壑之间。

    干瘦的店伙计爬到了屋顶,登高望远,车队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却还是怔怔的望向远处。

    北行路上,风平浪静。

    净水国武运昌盛,三十多年前,还是徐隐坐镇北方,跟当时还不是神策军护军中尉的段一流交手,都是胜多败少,让大燕南境吃了很多苦头。最近五六年,也根本没有什么大的争端,基本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摩擦,倒是净水国西面国境与玉唐接壤的地方,常年战争不断,也是耗费净水国国力最多的地方。

    队伍每前进五十里一停,要给战马洗刷喂草,这个时候,郭怀雍都会离开马车,去跟叶凡闲聊几句。

    一来二去,这位礼部侍郎就跟叶凡渐渐熟悉了起来。

    虽然炎烈说自己可全权命令这支队伍,但反客为主这种犯大忌的事,叶凡怎么可能蠢到去干?再说,自己在管理队伍方面就是个愣头青,一路下来,都是郭怀雍主内,炎烈主外,完全不用叶凡瞎操心。

    郭怀雍今年才三十八岁,却已经坐上了礼部侍郎这个位置,还是出身军人之家,自幼苦读,考取功名,十九岁就入了翰林院进修,一步一步往上爬。做人精明,能力出众,不过

    十几年就到了这个位置,属实是个能人。

    郭怀雍对山上仙人的仰慕毫不掩饰,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影响一国之运,长生不老,移山填海,实在是骇人听闻,所以便想要尽其所能,为净水国多多笼络一些仙家门派,这也是为何他主动请缨,离开京城出使大燕九龙岭的真正原因。

    北上途中,会途径四五个小县城,负责接待的沿途驿站官吏,以及驿站所在地方郡县衙门,都十分上心。毕竟是带着圣旨,出使大燕仙家门派的正三品大员,还是两位!这两尊大神只要伸出一根小拇指,估计就能捻死他们这些芝麻大的小官,谁敢不当回事?

    郭怀雍负责一应的应酬,迎来送往,虽不算热情,但也没流露出丝毫跋扈气焰。

    这次是净水国边境最后一座郡城,竟然是净土扫街的架势,叶凡没跟着炎烈等人一同参与,只是带着乔三刀小狐狸两人离开驿站,打算购置一些琐碎物件,比如衣物书籍什么的。但是宋言秋却破天荒离开了驿站房舍,要与叶凡他们同行逛街。

    她依旧穿戴着从客栈中出发时的那袭衣裙,腰佩长剑,英姿飒爽,哪怕是叶凡也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很漂亮。

    按照乔三刀的说法,宋姑娘这般倾国倾城的相貌,在圣水秘境他纵横江湖的几十年里,都没能遇上一个,陈碧落长得也算好看,但还是及不上她。

    叶凡不愿在背后议论一位姑娘的长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些女子长得再如何美艳,还是没清清长得漂亮。

    所以叶凡遇到了赵青鸾、宋言秋这样的姑娘,也就只是遇见了而已。

    宋言秋说附近有条小巷,店铺种类繁多,足够叶凡等人购置物品所用。

    这座郡城为了迎接炎烈使团,花了很多心思,宋言秋在去小巷的路上,给叶凡解释了其中缘由,郡守是炎烈管辖的边军出身,还是嫡系部队,后来退伍之后,开始迈向仕途,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走入街道极长的巷子,各色店铺都有,除了正儿八经的店铺,还有好些个地摊,众生百态。赌鬼模样的,一看就是把家里所剩不多的物件拿出来卖,穷酸秀才,应该是家道中落,不得已变卖家产,鬼头鬼脑的,多半是物件来路不正,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街上这些上不得桌面的地摊交易,叶凡觉得很有意思,双方有了买卖意向后,也不嘴上谈钱,反而把双手罩在大袖之中比划价钱。

    在这条幽深小巷,叶凡三人各有收获,除了宋言秋。

    叶凡买了几本古书,不是什么正统学术书籍,多是些游历大川,身处底层的文人所写,还买了几件贴身衣物与长衫,不然天天穿着白袍行走,太惹眼。

    小狐狸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四下乱窜,东瞅瞅西看看,也不说喜欢也不说想买,就是看个热闹。还是后来叶凡给她买了个糖人,和一只小巧精致的背包,让小狐狸爱不释手,背着背包,吃着糖人,蹦蹦跳跳的拉着叶凡的手四下逛着,景象异常和睦。

    出来之前,叶凡借给了乔三刀一些银钱,不多,也就五六十两银子,都是紫来州通用的官银,乔三刀只是花了十几两为佩刀打了一支新的刀鞘。之后逛了半天,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反而在一家买卖玉石的店铺驻足半天,看着一支做工精美的

    玉簪子,犹豫不决。

    店里负责招待的老妪见此情形赶紧来到乔三刀身旁,殷勤笑道:“这位大侠,是想给夫人买件首饰?您眼光可真好,这支玉簪子所用玉石,可是从琼丹国北境开采出来的,您瞧这纹路,这质感,我们这的匠人手艺那是没的说,您再看着款式,要是送给夫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乔三刀微有意动,却转而说道:“她不是我夫人。”

    老妪眼珠子一转,便抓到了话中苗头,立即笑道:“哎呦,您瞧瞧,这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嘴碎,该骂该骂。不过看样子,大侠是想送给心仪的姑娘吧?不是我老婆子自卖自夸,这支玉簪子可是上好的青白玉打出来的,那位姑娘要是能收到这样的礼物,估计对大侠您更是心生欢喜,早晚都要成为您的夫人不是。正好赶上炎大将军来咱们县城,是个好日子,原本四十两银子都下不来,今儿我给您打八折,三十两您就直接拿走,不过再容老婆子多说几句,出了净水国,还想这么便宜就买到上好青白玉打出来的簪子,不可能喽。”

    乔三刀看着摆在柜台上的那支玉簪,心想要是她能带上,一定非常好看吧。

    剩下的银钱刚好足够,自己也不缺什么东西,送她一件礼物,也算不错。

    看着乔三刀细微的神情变化,老妪心里拍板道,稳了。

    “看这玉簪材料,哪里是什么琼丹国青白玉,分明是净水国本土的白玉!就算价钱最高的时候,这支玉簪子也不过二十两,现在恐怕连十五两都卖不上了吧。”

    老妪听闻此言,气急败坏,哪来的愣头青敢来我这儿砸场子?

    就在老妪刚想招呼两个店伙计教训那人一顿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砸场子的人不是个男子,反而是个模样俊俏的佩剑小姐。

    看她的衣着言行,不像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乔三刀微感讶异:“宋言秋,你怎么来了?”

    宋言秋走到乔三刀身侧,拿起柜台上的玉簪子细细观察了一阵,沉声道:“一口价,十二两银子,卖不卖?”

    老妪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来他们这家小店寻开心来了,但其实这支玉簪造价的确不高,十二两自己也能赚上一些,瞥了眼面无表情的乔三刀后,老妪悻悻笑道:“卖,卖。没想到这位小姐的眼光倒是毒辣.....”

    宋言秋转身出店,丝毫不拖泥带水。

    乔三刀掏出一只银锭外加二两碎银子,拿起玉簪跟了上去。

    老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收起银子心有余悸。

    她还真怕那个佩刀的汉子在自己店里大闹一通,看他身上的那股气息,绝不是什么寻常的江湖人士,就算把店砸了,她也没处说理去。

    本以为是只好宰的大肥羊,没想到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妪从柜台里走出,拿起账本好好核算了一通,发现这支玉簪的成本折算下来竟然差不多就要十二两。

    她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名女子对玉石的眼光为何会如此毒辣?自己经营了三十多年的店铺,也不可能只凭这么一会就能看出一件玉器的成本到底值多少。

    最后老妪还是摇摇头,念叨着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虽然她也没吃什么亏。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乐游山上有山神

    宋言秋靠在店铺门口,见乔三刀从店门走出,转了个身,沉声道:“像这种店铺,临近边境,都喜欢坑你们这些外乡人。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识货,把价砍到一半左右,亏也不会亏太多。”

    至于为什么乔三刀要买一只女人用的玉簪子,她问都没问。

    乔三刀快步跟上,手里握着那支玉簪子,忍不住苦笑道:“给宋姑娘这么一说,怎么觉得这支簪子,十二两银子都不值?”

    宋言秋沉默片刻,等到走远了铺子,她才轻声笑道:“这支簪子的所用玉石的确不是什么上等货,但款式一定是出自一位琢玉大家之手,别说十二两,就是一百二十两都值得入手。那老妪对玉石的眼光还算不错,但说到琢玉手艺,未必是个识货人。”

    宋言秋转过身,接着说道:“要是留着没用,可以找个识货的卖出去,遇到真喜欢这种琢玉手法的,一百五十两都拦不住。”

    乔三刀握着那支玉簪子,向着前方沉声问道:“那,你喜欢吗?”

    宋言秋在远处站定,沉默了片刻,回首嫣然一笑:“喜欢啊。”

    乔三刀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将那支玉簪子递过去,“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宋言秋没有接过,只是平静问道:“为什么?”

    乔三刀直视着她的双眼,耿直道:“你戴着好看。”

    宋言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直言不讳。”

    乔三刀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点,宋言秋跟她兄长宋宗仁其实挺像的,只是道行比他更深些,不至于过了火候。

    由此可见,其实宋言秋并不难相处。

    宋言秋从乔三刀手中拿起那支玉簪子,细细端详了许久,然后将头顶黑发绾起,以玉簪固定,蓦然回首,对乔三刀笑问道:“好看吗?”

    乔三刀点头道:“好看。”

    宋言秋切了一声,“也不会说点好听的。”

    乔三刀想了半天,最后灵光一现,肯定说道:“应该是特别好看。”

    宋言秋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要是以前那些追求过自己的同宗子弟,估计都能给她说出花来。

    不过这种感觉,意料之外的还不错?

    ......

    ......

    暮色中,四人从熙熙攘攘的小巷,一路走回到下榻驿馆。

    叶凡突发奇想,想去后面的庭院散步,走入凉亭,四下无人,隐有鸦吟蝉鸣。

    关押着那名鬼修裴千丞的马车,就在叶凡不远处,一路行来,叶凡几乎没有见过它一面,毕竟是犯忌讳的事,能省就省。

    现在的叶凡,心境极为祥和,修行一事,比起刚刚离开红叶国那会儿的预期,一年内跻身第五境,进展已经算是极快,远远超乎想象,除了归功于断水山那两场生死大战外,后边还有圣水秘境一连串的厮杀,不但成功跻身了五境,而且底子打得雄厚结实,即便现在就破开瓶颈,一举进入六境,叶凡都不会觉得根基虚浮。

    不提秘境其中的圆成大师,其余紫来州天骄,秘境第一人楚墨,还有白選那个老东西的摧残,叶凡哪一个应对得轻松了?

    叶凡很难想象自六境入七境,得有多难,到底需要怎样的机缘和底蕴。打碎丹田,破而后立,其中的凶险程度可想而知,但一旦将气府构建而成,便是修士真正意义上的一步登天,不仅御风远游毫无压力,所能蕴含的灵气和术法强度,照之六境,强了何止一个档次?

    如果没有圣水秘境中的天地规则压制,袁成山白千钧等人,想要收拾自己,轻而易举。

    冷冷清清的夜色中,叶凡难得偷懒一回,就只是坐在凉亭赏月发呆。

    直到脱下盔甲的炎烈与郭怀雍散步而来,叶凡才站起身,发现那位大将军脸色不太好看,郭怀雍轻声道:“此地郡守,是炎兄的嫡系部队出身,喝酒喝得也算尽兴,后来也不知道那位郡守怎么想的,与将军说完之后,非要拉着宴席上的全部客人敬我的酒,还说多亏我陪将军一路相伴,要送我件礼物,他这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想要我在朝堂上照拂他一二罢了,倒是把炎兄气的不轻。”

    说到这,郭怀雍倒是坦然说道:“说实话,要不是这郡守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作为,犯了忌讳,我备不住还真会看在炎兄的面子上在朝廷为他说两句话,这年头,孤臣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

    炎烈瞪了郭怀雍一眼,愤愤道:“我等净水将士在边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让这帮东西在后方私相授受,扰乱朝堂的!”

    郭怀雍摇摇头,无奈道:“你以为现在当官的容易?朝堂上给你使绊子,这叫明枪,还有暗箭呢。势利眼,冷脸子,指桑骂槐,闲言碎语,好了让人嫉妒,差了让人瞧不起。忠厚朴实人家说你傻,精明干练人家说你奸,冷淡了人家说你傲,走在前头挨闷棍,做出头鸟被人当刀使,走后边啥都捞不着,全都没份,这也叫当官。”

    “庙堂不比军队,直来直去,没多大忌

    讳。杀意放在心里,宽恕搁在脸上,最后全看天意,政治就该这么玩。”

    郭怀雍拿起石桌上的酒杯,举杯感叹道:“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是真他娘的操蛋。”

    一饮而尽。

    炎烈苦笑不已。

    这帮子高官文人,自己真没那个脑子跟他们耍伎俩,也幸亏自己这位幼年好友,身处朝廷要职还能这般洒脱,算是出淤泥而不染?

    在一旁站着的叶凡一直未插话,不过他们二人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弯弯肠子的官场规矩,叶凡只当是一门千金难买的学问,听在耳中便是。

    只要离了郡城,穿过一片密林进入大燕境内,就等于北上之路走完了一大半。

    吐完了心中的抑郁之气,郭怀雍便提议去琼台山的姊妹山乐游山走走,不过一里多路,几人趁着月色,便一道出去赏景。

    散步队伍分成两拨人,前头是炎烈、郭怀雍和叶凡并肩而行,小狐狸背着今天新买的背包和乔三刀走在后边,还有几名边军充任侍从。

    郭怀雍是打心眼喜欢与叶凡相处,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在朝堂以及家族里都冷言少语的,到了叶凡这里,反而健谈了许多。这会儿就在给叶凡介绍琼台山和乐游山的美景习俗,还有被朝廷记录在册的精怪鬼神,除了琼台山和南境那座天虞山之外,就以这座山的山神修为最高,不但有七境巅峰的实力,更有爵位在身,规格与藩王相当。

    只是这位大人常年闭关,几乎不与世人接触往来,两百年来,只有寥寥几次显露真身,大体上始终如云雾蛟龙,若隐若现。

    而且鬼修一道,与正统修士不同,更多的还是靠功德香火提升境界,这位山神大人,虽不理世事,但对净水国的贡献极其之大,若非前世损了几桩阴德,要靠现在的功德去弥补,恐怕早已迈入八境。

    众人沿着修建好的山道,往上走去一两里,叶凡与郭怀雍二人聊了许多,多是闲聊,正经话没说多少。

    天色已晚,郭怀雍与炎烈准备下山回去。

    到最后只剩下叶凡小狐狸和乔三刀,其余所有人都返回驿馆。

    乔三刀继续往山上走去。

    小狐狸坐在叶凡身边,问道:“师父,今天你咋有兴致来这爬山了呢?”

    叶凡轻声笑道:“你别看师父现在这般风光模样,其实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爬了不少山,趟过不少水,当过不少日子的短工,这里对于我而言,有种别样的亲切感。”

    小狐狸嘿嘿笑道:“怪不得别人总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说到这里,小狐狸仿佛觉得说错了话,有些难为情,“应该是人窝才对。”

    叶凡笑着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双手托腮,望向远处被月光照耀的一片雪白的树林间,轻声道:“师父小时候,应该过的很苦吧。”

    叶凡摇头道:“有些累,但不怎么苦。”

    小狐狸愣愣说道:“我跟师父不一样,小时候是不怎么累,但过得挺苦的。爹娘在世的那几年,还能轻松些,之后就被师姐们变着花样欺负,我胆儿小,也不敢生气,只能憋心里面骂上两句。”

    “不过。”小狐狸抬起脑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师姐们虽然总欺负我,但对我也挺好的,有时候还能赏我两个肉包子吃哩。现在我不在万狐窟,也不知道师姐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害人,是不是还被老祖宗当下人使唤......”

    叶凡心下一紧,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沉默许久,蹲在山道边的小狐狸突然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山林,“要是师姐们像我这么小的时候,都能遇上师父这种好人,就好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小狐狸的脸蛋上流露着淡淡地忧愁与感慨。

    乔三刀已经从山顶折返而回,看样子心情不错。

    叶凡盘腿而坐,遥望山间点点翠绿,要乔三刀带着小狐狸先回驿馆,只是小狐狸不愿意,死活要待在叶凡身边,乔三刀就只好陪着她一起留在山上。

    叶凡闭眼小憩。

    小狐狸百无聊赖地捡起一颗颗石子,想往树林里丢着玩,突然刮起阴风阵阵,她猛的想到说书先生讲的红衣女鬼最喜欢吃自己这种淘气的小孩了,吓得她不敢往山间里丢,生怕不小心砸出一具飘在空中的女鬼出来,她一想到那副惊悚的画面,就一身鸡皮疙瘩。

    乔三刀身形如松,眯眼远眺。

    什么山水神灵,鬼怪精魅。

    他乔三刀从来都不当回事。

    许久之后,夜色深沉,小狐狸看着山顶惊讶出声道:“怎么那里有把剑?”

    乔三刀愣了一下,顺着小狐狸的视线望去,哪来的什么剑,如银月光,如浪叶涛,仅此而已。

    小狐狸一双使劲瞪圆了的眼眸,熠熠生辉,“就在那儿,是一把金色的剑!”

    乔三刀看了眼叶凡的背影,并无丝毫异样。

    小狐狸突然变得有些疑惑,神色茫然。

    原来那把金色巨剑突然从山顶直直而下,就停在众人身侧不远处。

    叶凡依旧处于物我两忘的玄妙状态中,更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飘荡而出,神魂离开了身躯,悬在空中,看着底下盘腿而坐的自己,心中感觉很是怪诞。

    自己的神魂境界虽然已经到达了阳游下,可像这般元神出窍却一次都没有过,不由得身形不稳,飘忽不定,神魂有些虚浮。

    此等异象,小狐狸与乔三刀都未能有丝毫察觉。

    叶凡意念微动,心头泛起一个想法,挥之不去,飘荡不已的叶凡转头望了一眼乐游山上方,然后盘腿而坐的叶凡睁开眼睛,轻声道:“我需要在这里打坐吐纳,情况有些复杂,无法细说,小狐狸,乔三刀,你们可能需要看着我几个时辰。”

    乔三刀点头应道:“属下的分内事。”

    小狐狸叹气道:“早知道就拿两本书过来好了。”

    出窍离身的叶凡,向山顶一步跨出,瞬间就掠出十数丈,直接来到了乐游山半山腰处,叶凡停下身形后,脚尖一点,便会飘荡向前出极远,他身体前倾,在山道间如蜻蜓点水,仿佛是那御风凌空的山上仙人,好不潇洒。

    叶凡当下还不清楚,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这是修士的法相雏形。

    握住那把剑。

    叶凡觉得哪怕只是摸一下都行,去去就回。

    至于山道之间的那个肉身叶凡,正闭上眼睛,打坐吐纳灵气。

    虽然一坐一神游,可是两者浑然一体。

    大道之上,玄之又玄。

    叶凡直到这一刻,才有些明白为何修行之人,为何会纷纷远离红尘人间,潜心修道,登高望远,想来这些修士眼中的风景,都已是人间最高处了。

    不知为何,那把金色长剑明明距离自己不远,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叶凡现在的情况,就与那鬼打墙一般,绕了半天还是原地踏步。

    突然他灵光一现,以指为剑,对着那把金色长剑当空斩下。

    果不其然,那把金剑躲也未躲,直接迎着自己而来。

    叶凡将其一把握住,指缝间迸发出阵阵金光剑意,纯粹且强大。

    叶凡出窍远游的神魂,渐渐有些顶挡不住这般强大的剑意,要是再继续下去,自己可能有神魂破裂的危险。

    他眉头紧锁,想要放开手中的金色长剑,却突然发现右手手掌好像被一股莫名力量锁住,怎么也脱离不下来。

    事情有些麻烦了,要是再不放开,恐怕自己脆弱的神魂怎么也要损伤大半,现在又是关键时期,神魂真受了伤,备不住要有多大麻烦。

    就在叶凡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娇嫩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小子胆也忒大了吧,连镇域剑都敢握?”

    叶凡转头望去,离着三十步远,有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飘在空中,满脸“你小子想找死就不能找个凉快地啊”的表情。

    少女翻了个白眼,飘荡到叶凡身边,一把抓住剑身,轻轻一扯,就把那柄金色长剑握在手中。

    她随手将那把剑扔回山顶庙中,指着叶凡的鼻子说道:“你小子,咋回事?闲出屁了来我这找不自在?以后想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别临死了了还恶心人。”

    少女个子很矮,显得娇小玲珑,相貌年轻,其实长得姿容平平,脸还有些圆乎乎的,只是一身湛然金光,眼神凌厉,很有威势。

    少女似是怕叶凡先行责问自己的身份,又连忙补充道:“我就是乐游山的山神,那把剑是我的镇山之宝,你小子可别想耍赖啊。”

    叶凡自知理亏,不敢多言,便将过程说了一遍,最后抱拳赔罪。

    她听完之后,轻轻点头道:“那行,你继续逛,我家里还有半张饼没吃呢,先回了啊。”

    叶凡表面平静,抱拳相送,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如今早已不是不谙世事之人,一位鬼物能铸成金身,荣封山神之位,必须先要获得朝廷认可,君王颁旨册封,礼部赐下金书玉牒、银签铁券,载入一国朝廷谱牒后,才有资格立祠庙、塑金身,受人间香火,而且像乐游、琼台这种蔓延近千里的名川大山,若想获得“正统”二字,还要获得一州圣殿祭祀的点头认可,不然依旧名不正言不顺,许多在身功德都兑现不了。

    肖盈嫣与裴千丞之间的山水之争为何要打生打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山神”二字。

    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位矮小少女,就是传说中的乐游山山神。

    叶凡心中有些后怕,心想不该如此随心所欲,念头一起,就信马由缰,惹祸上身。若是山神再晚来一刻钟,自己的神魂就要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后果不堪设想。

    少女兴许是看穿了叶凡心思,最后叮嘱道:“小子,看样你应该是初次出窍神游,所以神魂很虚弱,但强度比普通修士要高上不少,偏偏还对那把剑感兴趣,这就有可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了,回去之后可以细细感悟一二,说不定对自身也能有所裨益。”

    叶凡闻言又是抱拳致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游山神庙

    少女山神颔首回礼,随即便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脸色凝重。

    作为统辖乐游山山水气运的正统山神,先前此地诡谲动静,遮蔽了天机,好似方圆十数里都被云烟笼罩,使得七境以下修士都无法查询其中古怪,但是对方大致深浅,她心中有数,本以为是个不知好歹的山间鬼魅,想要或抢或毁掉她那把镇域剑,哪怕身处山顶祠庙之中,她战力较之往常更胜一筹,但是打架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打就不打,既然那个愣小子把话说清楚了,就当做萍水相逢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回去吃我的大饼去。

    不曾想这道神魂上萦绕的缕缕气息,竟是无比熟悉,但又有些许不同。

    就在叶凡刚想离去,神魂归身的时候,那位身形玲珑的乐游山山神,好像改变了主意,竟是主动邀请叶凡去往山神府,笑道:“这位小哥,我定睛一看,发现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面有光泽,实乃天选之子啊。不如来我的山神府做客一二?府上特有的百年酿美酒,喝了包你满意。”

    她是想趁机试探一下叶凡与那人关系到底如何,而且这么虚弱的神魂,握住镇域剑半柱香的时间都未曾受伤,备不住还真能为她解决这燃眉之急。

    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计谋真是天衣无缝,无与伦比。

    她越想越开心,傻乎乎呵呵笑着。

    叶凡有些无奈,这乐游山山神也过于实诚了些,这不明摆着你家府上的美酒,不容易下肚吗?好歹把我骗进了府邸,你再偷着乐也不迟。

    没等叶凡说话,她便朝山林间伸手一抓,无数树木花草顿时激荡不已,涌出一座木龙,掠到空中,温驯俯首,乐游山神跃上龙首,一把拉着叶凡飘掠而上,站在木龙脖颈之间。

    它拧转身躯,往南方的山神府迅猛飞掠而去。

    骑乘着山林化成的木龙,很快就来到那座位于幽寂山林间山神府,看似离山颇远,实则府邸底下,与山脉相连,府邸位于一座阵法中枢,能够汇聚、汲取整个乐游山山脉的香火气运,这便是一位山神的立身之本,至于庙中百姓供奉的泥塑神像,只是个摆件而已。

    若是失去了香火供奉,又没有功德在身,山神便是徒有虚名,充其量也就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可一路飞来,哪怕已至深夜,乐游山山脚四周的庙宇也尽是前来参拜的百姓游客,灯火辉煌,态度虔诚,人群络绎不绝,让叶凡叹为观止。

    木龙化作一段枯木,迅速消逝在山神府外地上。

    门口有位模样像是花甲之年的老管家领路,带着自家的山神大人,和那位瞅着极为年轻的客人,一起去往府邸待客大堂。

    叶凡走在山神身边,四下打量着府邸的风景,府邸不算太大,寻常富贵人家的模样,可绘制在墙壁上的山神庙与葱葱树木,栩栩如生,缓缓流动,香火袅袅,云雾升腾,还会发出风吹落叶的声响。

    到了一座烛粗如臂的明亮大厅,桌上还放着大半碗粥和啃剩下的半张大饼。

    叶凡心里极其古怪,满脸愕然。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事。

    神魂出窍之后,吃不得人间美食,只能以天地灵气,或是些奇异的天材地宝作为进补之物。

    那位山神大人还转过头问叶凡:“要不要来张大饼?可筋道了。”

    叶凡无奈笑着摇头说不用了。

    少女模样的山神大人,大刀阔斧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收拾之前没吃完的宵夜,足有叶凡两个脑袋大的大饼,被这位山神两三口就吃进肚中,随后将碗内的米粥一口干下,舒爽的打了个饱嗝。

    叶凡踌躇一阵,还是坐在少女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吃过了宵夜,少女山神跟叶凡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哥,不瞒你说啊,这次把你请过来,的确是有事相求,你我都是道上混的,最讲究情义二字,虽然跟小哥你是头次见面,但架不住那缘分到了,一见如故不是。我也给小哥你打个包票,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以后你就是我隋舒艺的把子兄弟,只要说一声,刀山火海都能陪你走一趟!”

    少女山神说的那叫个义薄云天,豪气干云。

    叶凡无奈说道:“山神大人,这是不是把兄弟等会再说,你先说要我帮什么忙吧,力所能及的,我肯定帮你。”

    山神干咳两声,笑容尴尬,“要帮啥忙等会再说啊,咱兄弟俩先尝尝府上的百年陈酿,咋样?”

    叶凡叹气道:“山神大人,你这几斤酒就想把我绑到你这贼船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嘴上这么说,可当少女山神把酒端上桌的时候,叶凡还是接过了酒杯,因为今晚怎么说也是自己先给人家添了麻烦,不想拂了这位山神大人的面子,至于那件所求之事,见招拆招吧。

    这被乐游山山神拎上桌的美酒,一看就知不是凡酿,酒水成透亮的绿色,有丝丝灵气萦绕,哪怕现在叶凡是神魂出窍的状态,也可以通过吸取灵气的方法与之对饮。

    然后站于桌旁的老管家,就看到了叶凡跟自家的山神大人,各自喝了六大杯,一只酒坛到底,滴酒不剩,少女山神还让府上奴婢又去拎了一坛上桌。

    于是老管家便见到了一个酒品奇差的醉鬼,和一个晕头转向的年轻神魂。

    山神大嗓门说醉话,时不时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帮着自己助长气势,这会儿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大拇指伸向自己,对刚刚认了做兄弟的叶凡问道:“咱们这种道上混的,靠什么?!”

    叶凡迷迷糊糊的趴桌子上,念叨着我没醉,这酒真好喝的胡话。

    她便自问自答,“靠的是义气!靠的是骨气!叶凡兄弟,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有担当,有本事,是个真男人!我便认了你当兄弟,以后刀里来火里去,就你一句话的事情!”

    老管家看着这幅景象,无奈地摇摇

    头。

    心想自家大人的脾气真不像位女子,大大咧咧,举止尽是豪气。

    叶凡晃着脑袋,伸手指向桌对面,不过手指所指的地方,离着山神大人的座位差了老远,醉眼朦胧道:“我叶凡就是个泥腿子,不过读了几年书,练了几天剑,咋还能跟山神大人拜把子,不成,绝对不成......”

    少女山神一挑眉头,灌了一大口酒,大舌头含糊道:“兄弟之间最重要的是啥?是义气!其他什么身份修为家世都是狗屁!我隋舒艺就认你叶凡当兄弟了,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叶凡打了个酒嗝,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山神悚然坐正身体,一袭衣衫猛然一震,浑身酒气荡然无存。

    摇头晃脑的叶凡则砰然一声,脑袋磕在桌上,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从内屋中,款款走来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清秀女子,身材修长,个子高挑,高了山神足足一个半脑袋。

    隋舒艺柔声问道:“可卿,你怎么出来了?”

    女子嗓音温婉,而又清脆可人,缓缓说道:“听赵管家说,府上刚来了客人,又上了几坛酒,我怕姐姐酒后失态,便想着来看看。”

    隋舒艺跳下凳子,仰视着对面的清秀女子,嘿嘿笑道:“就喝点酒,没多大事。不说这个,看姐姐我给你找的如意郎君,咋样?中不中意?”

    女子羞红了脸,娇嗔道:“姐姐说什么呢,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再说,一看就是姐姐把这位公子强掳来的,还不快放他回去,别反而害了人家。”

    隋舒艺摆摆手,咧嘴道:“没事,可卿,你知道不,叶凡就凭着这么弱的神魂,连镇域剑都能握上半柱香,还活蹦乱跳的啥事没有,要是能娶了你,你的病估计也就能好透了。”

    女子欲言又止。

    少女山神又接着说道:“我都给你打听好了,这小子可是个没开过苞的处男,模样也不错,还是个剑修,这要搁在京城那地方,妥妥的香馍馍啊!勉强也能配得上你,再说,你的病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女子轻咬下唇,欲说还休。

    隋舒艺握着女子的手,笑道:“其实别看这样,我也是有私心的。之前在山顶遇见他的时候,哪怕他真的可以抵抗镇域剑,我也没想就这么把你嫁过去。”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说道:“他的出窍神魂,有恩人的味道。”

    隋可卿惊呼道:“是九十年前,助姐姐铸成金身,刀劈雷云的那位恩人吗?”

    隋舒艺点头道:“没错,当时恩人的那一刀,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出窍神魂上的确有那一刀的味道,就算不是恩人的后代,也必然受过恩人的教导,绝不会认错。”

    隋可卿转头望向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年轻人,眼中有异彩流动。

    只是少女山神突然又嘟囔道:“不过恩人不是用刀的嘛?怎么他反而是个使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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