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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与星河     八方圣皇txt下载     八方圣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未婚夫?

    姬岳并不知道洛听南与叶凡在大燕国境外的那些故事,所以见到此处情形时,不由微感诧异,但他好歹也是见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率先问罪叶凡,反而对洛听南责问道:“南儿,你与我这位好友后辈,也算是紫来州的青年才俊,怎么今日相见,却像个孩童,长此以往,怎能莅临大道之巅?”

    洛听南红着眼眶,微微一怔,似乎也发现自己今日举止略有些赌气幼稚,与往日自己的心境大不一样,虽然自己较之常人比较敏感,但也从没有过这般哭哭啼啼的时候。

    叶凡解释道:“王爷言重了,当日情形虽说我的确是有些迫不得已,但怎么说也是欺骗了洛姑娘,是该我告罪一声。”

    随即,叶凡转过头正色道:“叶凡有错在先,不敢出言狡辩,只敢说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料洛听南却擦干了眼泪,微微摇头道:“当时是我先提出的无理之举,怎能怪你?”

    姬岳适时的出来打圆场:“两人都有过错,叶凡不该出言欺骗,南儿你也不该这般幼稚的赌气,不过都不算大错,知错就改便是好事。这件事就此翻篇,两位握手言和,怎样?”

    洛听南轻轻点头。

    叶凡释然一笑,“荣幸之至。”

    相逢一笑泯恩仇。

    叶凡喜欢这种事。

    姬岳忽然一笑,走到山亭旁,看着脚下汩汩流下的溪水,叹息道:“叶凡,这一路北上,你看我大燕国土风貌如何?”

    叶凡沉声应道:“大燕山清水秀,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军士兵强马壮,实在令叶凡叹服。”

    姬岳缓缓转身,用平静至极的眼光看向叶凡:“那你以为,我大燕,与你红叶国相比又如何?

    大燕与红叶国的比较?

    叶凡心下喟叹一声,心想这些大燕高官权贵,怎么都喜欢问自己这些里外不是人的问题。

    自己既不能弱了自己国家的声势,身为客人,又不能太落了大燕的面子。

    所以叶凡微微思量,缓缓沉声道:“叶凡不知。”

    姬岳对这个回答似是并不意外,反而饶有兴趣的接着问道:“你既一路行来,对大燕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对比自己家乡红叶国,为何竟言不知?”

    叶凡心头一苦,不得已抱拳说道:“小子大燕之行不过匆匆数日,如何敢妄言?”

    姬岳笑着点了点他,“看不出来,你小子打太极倒是有一手。”

    这位逍遥王没继续追问刁难,终于让叶凡松了一口气。

    姬岳忽然间面容涌起淡淡忧愁,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挥手说道:“大燕京都一向太平,不过最近会有些风波,本王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虽然那些人不敢真的对你如何,但挑衅之举只怕是难免的,还请看在本王的份上,多多担待些。”

    叶凡心下大骇,自己身为净水国使臣,又是个藉藉无名之辈,怎会有人对自己挑衅?

    “本王有些乏了,你先回吧。”

    只是没等叶凡开口发问,姬岳便下了逐客令。

    他轻轻拍着栏杆,回头望着一直端正坐着的洛听南,“南儿,你送叶凡出宫,免得他迷了路。这段时日,若有人对他或是净水国使团无礼,你适当的为他们说几句话。”

    洛听南行了一礼,说道:“尊叔祖令。”

    叶凡眉头微挑,心想有了姬岳这句话,自己岂不是要经常与这位姑娘见面?

    福祸难料啊。

    ......

    ......

    叶凡在洛听南的带领下,出了山亭,沿着皇宫清幽的小道,往山前的高耸建筑群行去。

    山亭里,那位逍遥王沉默且严肃的站立着,脸上已经褪去了先前谈话时的温和神色,眼角带有一抹愁容。他忽然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两口气,似是想平复下心中的异样神情。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姬岳知道是太监宫女们要过来服侍自己,略感厌烦的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入亭,依旧有些孤单地站在山亭之畔,不知道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姬岳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原来叶凡长的是这个样子,柳兄,倒也不负你一番良苦用心。”

    另一边,叶凡始终沉默着,跟在洛听南的身后往皇宫外走去,一路奇景无心去看,只是独自微笑着,与这位少女保持一段距离。

    良久,似是忍受不住这般尴尬的气氛,叶凡终于小心地试探问道:“王爷这般恩典,叶凡实在有些惶恐。”

    “叶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洛听南面无表情的答道:“叔祖最喜人才,叶公子的丰功伟绩,就是小女子也是如雷贯耳,如今大燕京都并不太平,净水国与大燕之间又在对峙,王爷自然担心叶公子的安危。”

    叶凡皱眉道:“叶凡自忖之下,并未何过人功绩,姑娘何出此言?”

    洛听南微微一笑:“圣水秘境中,叶凡公子对阵我大燕数位天骄,早已蜚声南北,为何如此自谦?”

    随即她轻抬眼眸,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叶凡,“便是我家姐姐,都被叶公子教训了两次,公子的忘性,似乎有些太大了。”

    叶凡目露惊叹,“洛晴轩是你的姐姐?!”

    洛听南置若罔闻,继续轻声说道:“叶公子实力强劲,豪气冲天,小女子实在佩服,日后若有闲暇,还盼公子不吝指教。便是家父得知此事,都曾沉默数刻,对公子大加赞叹,我本有些讶异,直至今日,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什么赞叹,恐怕骂自己两句都算轻的了。

    叶凡大感无奈,沉默片刻,只能客气道:“洛姑娘谬赞。”

    “哦。”洛听南斜眼看向叶凡,“这个洛姑娘,是指我,还是指姐姐呢。”

    叶凡汗颜道:“当然是指姑娘。”

    “哼。”

    洛听南转过头,倒是没在继续逼问叶凡,但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大燕皇宫所占面积极大,两人沿着小路缓缓走了一刻钟还没走到头,过了片刻,洛听南竟是主动开口问道:“在国境外,你为什么要杀死裴千丞,难道不知道裴千丞要是死了,对于此次协议,会有很大影响。”

    叶凡回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洛听南猛然回头,嗔怒道:“你又不是净水国人,为何要听他们的命令?你知不知道,要是裴千丞真死在你的手里,不止九龙岭,就算是大燕皇室也要找你的麻烦。”

    叶凡疑惑问道:“可是郭大人与我说,他们与九龙岭之间已经通过气,便是杀了也无所谓啊。”

    洛听南无奈道:“你与他之间交情很深?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如这位郭大人所说,可应允他的人到底是谁?谁能代表九龙岭对他做出这种承诺?”

    叶凡一番思索之下,不禁有些后怕。

    若真如她所说,郭怀雍此举便是将自己陷入到不仁不义,万劫不复之地。

    但他也没有全部相信洛听南的一家之言,只是陷入了到些微的苦恼之中,这两方势力的争夺,为何要掺和到自己身上?

    就在叶凡后怕苦恼之际,又听着对方说道:“你既然不是净水国人,那是为什么要来大燕的?”

    叶凡诚实回道:“奉先生之命,前往天剑宗求学问剑。”

    洛听南嘟囔着说道:“这样啊,我还想要是你没有所属宗门,就把你拐到九龙岭去呢.....”

    叶凡听得不甚清楚,出声问道:“姑娘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洛听南慌忙摆手,神情有些慌张。

    叶凡心下有些沉重,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追问下去,便跟着洛听南一路无言走到皇宫大门。

    出了皇宫,与已经面露焦急之色的炎烈与乔三刀说了两句,便在大燕神策军的护送下,坐着马车回到别院。

    叶凡刚下马车,却见着眼前一片嘈乱,不由很是吃惊,心想谁敢在天子脚下当众闹事?

    等到他往别院正门口走了两步,看清楚场间的模样时,不由大感震惊。

    只见别院中站着一位神色平静的年轻人,身边四周尽是四散倒地的护卫使臣,院中站着几位净水国所属官员,郭怀雍满脸无奈,其余人等是敢怒不敢言。

    场内那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看了眼迎面走来的一行人,蓦然开口道:“ 你们之中,谁叫叶凡?”

    叶凡心下微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乔三刀皱眉轻声道:“公子,要不要我先出手试探一下?”

    叶凡微微摇头,往前走出几步抱拳道:“我就是叶凡,不知道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位年轻人饶有兴趣的扫视了叶凡几眼,一边看一边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默。”

    年轻人顿了顿,接着抬起头笑道:“是清清的未婚夫。”

    叶凡心下骤然一颤,面上却极为平静的沉声道:“哦?为何我没听清清说过此事?”

    萧默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我知道,就这么让你退出你肯定不会服气。为了能省点力气,只要你能接下我三剑,我便在你眼前消失,如何?”

    “只不过。”萧默嘲讽说道:“要是你实力不济,直接死在我的剑下,就不要怨天尤人,废物怎配站在清清身边?”

    乔三刀往前几步,站在叶凡身边,只要一声令下,他便要领教一下这位口出狂言之辈的斤两了。

    叶凡摇头制止,只说了一个字。

    “请。”

    此时别院门口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郭怀雍与那位大燕礼部郎中林至户,见到叶凡回来了,便是心下一紧,又见两人刚见面便是要刀剑相向,郭怀雍赶紧沿着别院墙根溜到叶凡身前,“叶凡,此人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在一个时辰前来到的别院,指名要找你。十数名护卫以为是刺客,可上前连一照面都没扛住,这人是你的仇家不成?”

    叶凡无奈道:“不瞒郭大人,虽然我从未见过此人,但也能说是我的敌人吧。”

    “看你们二人之间对话,莫不是叶大人的情敌?”

    林至户插嘴笑道。

    叶凡叹了口气。

    萧默主动对叶凡伸出手臂,赞赏笑道:“你的五境底子,打得很不错。”

    叶凡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当做没听见,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叶凡见过不少相貌好的同龄人,玉唐崔氏崔奉,净水国皇子公孙澈,大燕焚海斋白千钧,就连关子石也称得上英俊二字,可在叶凡的观感下,都不如别院里这位面露赞赏的年轻人。

    他想了想,终于琢磨出一点味道来,原来这位名叫萧默的少年,无论是神态还是口气,都不像是一个同龄人,反而很像刚刚与之离别的姬岳。

    奇怪的是,萧默哪怕是之前的挑衅言语,说得也是心平气和,可哪怕是双方随便拉家常,叶凡也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大街之上,寂静无声。

    萧默向着门外走去,与叶凡擦肩而过时,眯眼道:“我很希望你的飞剑足够快。”

    叶凡与之针锋相对道:“我也很希望你的剑能有力点。”

    别院门外的年轻人一本正经道:“我怕打死你。”

    叶凡也是一本正经答道:“放心,我的命很硬。”

    萧默微微一笑,只当是不知者不畏。

    他走到街上后,神色肃穆,很难想象这是一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叶凡,我对你没意见,不过我对你的身份很有意见。”

    叶凡笑道:“我对你也没意见,不过我对你未婚夫的说法有意见。”

    大街之上,已经不复之前的寂寥无声,隐有议论声响起。

    长相极为甜美的洛听南,站在远处一座酒楼二楼那边,身边是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子,眼神熠熠,望向那位传说中的绝世天才,剑尊唯一的弟子萧默。

    洛听南其实有些担心,怕那愣小子意气用事,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中。

    那可是传说中打遍中州的萧三剑,哪怕是自己与之厮杀,也不敢说稳占上风。

    站于一旁的年轻女子见到洛听南的愁容,不由得打趣道:“怎么,看上叶凡那小子了?”

    洛听南羞赫道:“姐姐,你说什么呢。”

    那位女子趴在窗台上,冲着街道那头的剑拔弩张使劲点头道:“你别说,这个家伙,长得还挺俊俏,喜欢他,也不算什么丢脸事。听南,要是哪天你不喜欢他了,记得立即提醒我啊,我好趁虚而入,虽说因为他的阻拦,在圣水秘境里我们大燕是惨败而归,但你别说,他一人一剑拦在山边、挡住我们的时候,真的很帅唉。”

    洛听南赌气般的跺了跺脚,“姐姐要是再拿我说笑,我就再也不理姐姐了。”

    洛晴轩满脸笑意,说了句这样啊,然后上前捏了一把洛听南的屁股,嘿嘿一笑,“丫头长大了啊。”

    少女捂住屁股,满脸羞红似水,恨恨的转过头去,不再去看自己这位极不正经的姐姐。

    洛晴轩突然转过头,诧异道:“这就打起来了?萧默也是的,当街打斗,就不怕被大燕问责啊。”

    洛听南顾不得内心羞涩,赶紧走到窗边,伸长脖子望去,焦急道:“怎么这就开打了,叶凡也不是这般心浮气躁的人啊。”

    洛晴轩啧啧道:“叶凡厉害是厉害,不过能不能在萧默手底下活下来,就还是个未知数喽。”

    洛听南突然转头问道:“你觉得叶凡一定会输?”

    洛晴轩无奈道:“说实话,萧默不用那把剑,我觉得叶凡还能有些生机。”

    甜美少女眉头紧皱,满面愁容。

    长街道尽头处的一处小巷,被人以阵法形成了一方类似练武场的地界,既能遮掩气息,也能将两人的打斗余波收敛殆尽。

    萧默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手持长剑,玉树临风。

    叶凡一转头。

    一抹虹光从耳畔掠过,仅是萧默不再掩饰的凌冽剑意,便在叶凡脸上割裂出一条细微血槽。

    没有多余寒暄,没有什么战前宣言,不过瞬间,叶凡便是三千影葬瞬时发动,脚尖一点,身形不见,地面瞬间裂出一张巨大蛛网,如有数道闷雷在地底深处回荡。

    一袭青衫在他所站原地的瞬间,身形骤然倾斜,之后便有一道快若奔雷的剑光一闪而逝,若是没有躲避,就要被这道剑光从后背处一穿而过。

    剑光如影随形,紧随其后。

    萧默纹丝不动,任由那一道剑光与自己拉近距离。

    他笑着轻声说道:“第一剑。”

    话音刚落。

    自叶凡头顶似是升起了一轮煌煌大日,散发着无尽的光热与威势。

    突然。

    小巷内又有光起。

    萧默手中那把长剑,似乎在为久违的捉对厮杀而雀跃,疯狂颤鸣,以至于不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

    这使得一位青衫剑仙,如同手握一**日。

    长达数百丈的金色剑气,与萧默一身冲天剑意遥遥相呼应,两**日所造成的的惊天威势,便是名副其实的遮天蔽日!

    那一袭白袍,仿佛已经被两**日的虹光流萤完全裹挟,置身牢笼之中。

    “大日”缓缓落下。

    萧默始终岿然不动。

    出现在萧默侧面十步之外的叶凡,似乎知难而退,再次使出了那道速度极快的仙家术法。

    下一刻,萧默闭上了双眼。

    “有些意思,那就再与你玩上一玩。”

第二百一十章 屈辱的五年之约

    洛晴轩喃喃道:“再这么下去,情况真的不妙了,哪怕只是那一剑所散发出的缕缕威势,我都能感受到一股心悸。这个萧默根本就不是人,他就是个怪物。”

    洛听南苦笑道:“当今天下,能与萧默分庭抗礼的同龄人,也就只有剑如血了吧。”

    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看了眼远处叶凡的背影。

    那**日剑气的威力,绝不是现在的叶凡可以抵抗的。

    局势完全就是一边倒。

    众人眼中极为狼狈的一袭白袍,在面对着绝不可能抵挡住的攻势,却选择骤然而停,满身剑意流淌之汹涌迅猛,简直就是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凝聚气象,竟是连一些二境修士都看得真切。

    他喃喃道:“神人开天。”

    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剑气凭空产生,呈月牙状朝着头顶那轮金色大日狠狠斩去!

    毫不避让!

    哄!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在街道内外,音浪席卷四周,却被一道玄妙的阵法尽数敛没,没有波及到外界丝毫。

    那道莫名其妙出现的剑气,简直就是中看不中的绣花枕头,只是略微阻滞了大日的攻势,就被瞬间斩成碎片。

    只不过这就足够了。

    萧默眼睁睁看着叶凡,一个恍惚间,便消失在原地,对方虎口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一剑追至。

    萧默刚刚转身,眉头微挑,似是没想到叶凡竟是躲开了这一剑的攻势,选择再退,只是落在外人眼中,仿佛依旧闲庭信步,惬意万分。

    他伸出握剑的右手,只是在一瞬间,就运转所有窍穴内的盎然灵气,使得萧默整个人笼罩上一层灿烂绚丽的光彩,一双眼眸更是泛起阵阵金光涟漪。

    萧默轻喝道:“第二剑!”

    随着话语的落下,萧默骤然一剑递出,并不选择以剑气对敌,反而是持剑迎上。

    两把散发着强大声势的流光飞剑,速度极快,刚好以剑尖对剑尖,互相抵住,不过瞬间,双方便各自错开,只是一个照面,叶凡便是喷血狂退,如断线的风筝般狠狠摔落在青石地板上。

    萧默一声大喝:“最后一剑!叶凡,希望你不要死在这一剑之下!”

    叶凡眼前一花,又是吐出一口鲜血,哪怕他已经借助对方这一剑的力道,借势后退掠出,可这萧默竟是丝毫不露颓势,甚至是气定神闲,仿佛根本未曾使出全力。不但剑气之间的比拼都是摧枯拉朽的败退,就连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九霄天,好像都有些茫然,似是忘却了如何对敌厮杀,一身剑意气势一落千丈。

    萧默没有给叶凡太多的喘息时机,将手中长剑顺势往前一抛,飞剑在掠出途中猛然变化出十数把,飞剑之间以某种奇异的规律组成一道威势凌冽的剑阵,朝着叶凡直直逼压而下。

    叶凡不得已,被这道剑阵的威势镇压的直接背脊贴地,倒滑出去十数丈远,只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身穿法袍的叶凡,袖中滑出一张枪骑兵符,将其迅猛前掷,几十道银色枪骑急速前

    冲,可哪怕如此,叶凡刚一掌拍地,就要起身,却被剑阵中其中一柄金色长剑,找到一丝空隙,从叶凡的胸口一刺而过,将整个身躯直接穿透,叶凡胸口被剑气炸出一个大洞,颓然倒地,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枪骑兵符被金色剑阵势如破竹般冲散成无数道银白光点,十数把飞剑以惊雷之势狠狠刺向叶凡的身躯,宛如一只刺猬。

    下一刻, 萧默轻轻抬手,十数把飞剑尽数化为虚影,瞬间合为一把,他收剑入鞘,向前走去。

    叶凡全身被刺出了十数个血洞,鲜血汨汨而出,以胸口的伤势最甚。

    萧默在与叶凡“擦肩而过”时,轻轻定住身形,笑问道:“不服?”

    倒在血泊中的叶凡,死死睁大双眼,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少年满脸鲜血,凄惨万分。

    萧默沉思片刻,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五年之后,中州十子之争,如果在那时你能挡住我五剑,我便自动退出,不再当你们二人的绊脚石。但要是你没挡住,此生之内,你不许再见清清一面。”

    “当然,这五年内,你也不许见她,这是今日你败在我剑下,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蹲下身去,看着叶凡被血渍沾满的双眼,笑道:“要是同意,你就眨三下眼。”

    这是萧默独有的善意。

    叶凡缓缓将眼睛闭上,气若游丝。

    萧默愈行愈远。

    “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随手撤去小巷内的奇异阵法,阵法内的剑气顿时汹涌外出,叶凡当下神魂震荡,受伤极重,剑气外涌之间所引起的气浪,又是将他掀翻至远处。

    使团别院外警惕而立的乔三刀见萧默自小巷中走出,目露惊异。

    一番大战之后,此人竟是连气息都未曾有过紊乱,一声剑气剑意尽数内敛,浑不似半刻钟之前的无敌之姿。

    神华内敛,深藏不漏。

    此人的剑道境界,简直超乎想象。

    萧默冲着天空微行一礼,温和笑道:“萧某此次出剑,只为私怨,对贵国绝无敌对之意,还望见谅。”

    自众人上空传出一道密语,“无妨,我今日前来,也只是奉王爷旨意前来督战,并无怪罪道友之意。”

    萧默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有机会,萧某定会叨扰府上,讨一杯浊酒喝。”

    空中那位不知名的仙人答道:“道友若能做客府上,实乃姬某人的荣幸。”

    萧默微微颔首,便要御剑离去。

    临行前,他转过头看向小巷中重伤濒死的叶凡,若有所思。

    下一刻,他高大飘逸的身影,化为一道虹光,在天空中盘旋一二,随后飘然远去。

    乔三刀见萧默离去,才敢进到小巷,看到倒在血泊中叶凡的凄惨模样,他紧皱眉头,赶紧上前检查伤势。

    片刻之后,维护秩序的神策军才匆忙赶到,炎烈走到乔三刀身边,凝重问道:“怎么样?”

    乔三刀拿出止血散和一枚疗伤所

    用丹药,暂时为叶凡止住了伤势,同时沉声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那个年轻人并未下死手,每一剑都避开了重要的血管和内脏,就算是胸口那一剑都未曾伤到心脉,以公子的体魄,止住血温养半月,应该便能下床了。”

    炎烈听闻此言,并未放下心来,继续问道:“那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乔三刀将衣衫思成几道布条,将伤势最严重的的几个血洞缠绕住,随后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叶凡,往别院走去,“像他这般心高气傲的天才,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虽然乔三刀这么说了,但炎烈也并未掉以轻心,与大燕所属护卫商议片刻,决定加派人手,用以护卫。

    毕竟他国前往大燕的使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袭击,对大燕来说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此时加派人手,权当亡羊补牢吧。

    乔三刀不愧是混迹了几十年江湖的老油条,对于这种伤势的处理堪称个中好手,不过一炷香时间,叶凡便已止住了血,只是还陷入在昏迷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三个时辰,原本风平浪静的大燕京都,现在已经完全炸开了锅。

    虽然朝廷极力在压制舆论产生,但效果属实微乎其微。萧默与叶凡之间的厮杀并未故意掩人耳目,所以有些亲眼看到那几剑威势的市井百姓,纷纷众口纷纭,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是大燕被仙人记恨上了,之前的打斗就是那位仙人来寻仇了。又有人说这是净水国的阴谋,妄图离间大燕与仙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说来说去,连京都要被仙人以术法夷平这种说法都冒了出来。

    大燕朝廷已经派人出面发声,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奈何舆论发酵的越来越厉害,最后实在逼不得已,下令但凡妄议此前之事,散发恐慌的人,一律收监并处罚金,这才慢慢将恐慌镇压下去。

    净水国使团别院内,一片诡谲的平静。

    一处素雅的房屋内,一坐一躺着两人。

    小狐狸守在叶凡的床边已经一天一夜了,却始终不见叶凡睁眼,原本红润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微红的眼眶也彰显着她在此之前,已经哭过了一阵。

    床上一阵轻微的晃动。

    叶凡幽幽睁开双眼,动了动手臂,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小狐狸就趴在自己身边睡着了。

    感受到床上传来的动静,小狐狸缓缓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发现叶凡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泪眼婆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师父,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呜呜......”

    叶凡无奈地露出一丝笑容,虚弱说道:“哭啥,这不是没死吗。”

    听闻此言,小狐狸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叶凡挣扎着动了一下,发现此时的自己还是虚弱的不行,别说恢复巅峰时期,就算想下床走动,也要等个十几天。

    他有些无奈,距离上一次重伤被虐,才过去多长时间?

    自己最近的运气,真是不太好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些美好已经如约而至

    过了一刻钟,小狐狸才渐渐收敛哭声,却还是红着眼睛,倔强的不肯离开床边,说是师父重伤在身,要是身边还没个人端水聊天,那也太可怜了。

    叶凡便只能听之任之,就当让小狐狸宽宽心。

    之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乔三刀来到屋中,问候了一下伤势,之后凑到叶凡耳边,秘密告知了一事。

    叶凡脸色苍白,眉头微皱。

    随即对狐小青柔声道:“小狐狸,你先回屋休息吧,我真没什么大事,要是连你都累到了,以后师父还能靠谁啊?”

    小狐狸有些犹豫:“可是.....”

    叶凡故意板着脸,“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小狐狸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乔三刀,这才满脸不情愿说道:“好吧,那我就先去休息一下下,师父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啊。”

    叶凡笑着点头。

    小狐狸跟着乔三刀走出屋外,一步三回头。

    叶凡目送着二人离去。

    屋内摇曳着微弱的烛光,窗外传来阵阵风呼声。

    叶凡面色平静,虽然身受重伤,被人全方面的“虐杀”了一番,可心境却出人意料的很是澄清。

    一炷香后,一人不问而入屋,随后将房门轻轻关好。

    她问道:“没事吧?”

    叶凡摇头道:“没事,还死不了。”

    洛听南皱眉,指了指叶凡的左胸口,“我是说这里。”

    叶凡笑道:“洛姑娘之前明明还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怎对我这般上心了?”

    结果洛听南上前一把扯住叶凡的嘴角,给叶凡扯了个滑稽的鬼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洛听南的神情很是得意。

    叶凡直呼疼疼疼,洛听南扫视了一眼浑身缠满绷带的叶凡身躯,也不敢动作太大,赶紧松手,只是临了还瞪了叶凡一眼。

    叶凡揉了揉嘴角,赶紧亡羊补牢,“洛姑娘放心,心里头,更没事。”

    洛听南从床边扯过一把椅子,忧心问道:“真没事?”

    之前与萧默之间的厮杀,叶凡可以说是输的一塌糊涂,兵败如山倒。

    叶凡这面是手段尽出,身法,剑术,符箓,就差没把九霄天给爆掉。

    反观萧默这边,就显得太写意闲适了,闲庭信步,未卜先知,料敌先机,气势如虹,不只是境界上的差距,更是在剑道上的差距。

    但是在场能观测到场内打斗的数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乔三刀,也自知如果是自己处在叶凡的位置,处理的绝不可能比叶凡还好。

    最主要的差距,还是在剑道的底子上。

    而且,萧默出剑的时候,一直都是将自己的境界压在五境,就这,还不是他在五境内的全力出手。

    同样是五境剑修,叶凡如今是名副其实萧默的手下败将。

    所以洛听南才有此问,她担心叶凡又输了第二次。

    无形中的心境之争。

    一旦剑心剑胆被萧默碾压破碎,

    恐怕叶凡别说是破不朽、入乾元,就是此生跻身七境都难。

    叶凡说是没事,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逞强?

    将心比心,突遇此事,谁能真的完全不在乎,不放在心上?

    但当洛听南看着叶凡那双澄清宁静的眼眸,就没由来的相信了他。

    叶凡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洛听南知道。

    在听了自家姐姐讲述了一遍圣水秘境内的事情后,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绝不是个胆小贪生之辈。

    但有时候,命丢了都可以不怕,输给一个不能输的人,却很可怕。

    特别是像叶凡这般剑道有成,自尊心又极重的天才。

    一人坐在床边,一人躺在床上,相看两无言。

    洛听南双手交叉,叠放在膝盖上,床边放着已经入鞘的九霄天。

    洛听南好奇问道:“你的本命飞剑叫什么名字啊?”

    话刚出口,洛听南便有些后悔,一位剑修的本命飞剑属于最重要的**,非亲近之人不可告知,自己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些犯了忌讳。

    叶凡却没想这么多,直接老实答道:“名字是我一个朋友取得,叫九霄天。”

    九霄天这个名字太过久远,除了一些传承千年的古族豪门中的典籍也许会有记载,其实并不算为修行界所熟知。

    洛听南见叶凡如此直白便将名字告知自己,心里没由来有些欣喜,随后觉得九霄天这个名字有些太俗了,但一想到叶凡这个名字似乎更俗,便也不计较了。

    之后的二人,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随心所欲。

    多是叶凡在说,洛听南在听。

    从自己的家乡雁鸣镇,到断水山,又讲到了天底下的九位乾元,自然便又讲到了两位天下共主,人皇开天幕,文皇铸五岳,然后又聊到了五位大岳所立天君,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两人身上。

    叶凡很少像今天一般话多,言多必失,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都是先辈总结下来的道理,叶凡深以为然。

    可直到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位心境纯真的少女,他破天荒的唠叨了许多。

    虽然伤势很重,心境却很轻松。

    之前的那句心里头没事并不是叶凡在逞强,但若说心里面真的毫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

    清清是对自己很重要,甚至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姑娘,而一位自称是她的未婚夫的男突然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在自己唯一能称道几句的剑道上,狠狠碾压了自己,但凡是个男人,心里面都绝不会好受。

    但他是叶凡,他喜欢的那位姑娘是玉清清。

    所以他才能面对着洛听南侃侃而谈,对于那个尽显屈辱的五年之约并不算太过上心,只是难免有些挫败罢了。

    叶凡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神采奕奕,他情不自禁道:“最早想要学剑是为了一腔热血,想着自己总是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后来也算学到了点皮毛,就开始去想自己为什么而去练剑,第一次觉得我的剑一定要更快,更强,超越所有人的强。后来我又想

    ,我的剑恐怕一辈子也做不到最快最强了,但其实我并不算灰心,做不了最强的,那就做那个最有道理的,所以我要读书,要向人请教学问道理,与别人学为人处世,所以我会把小狐狸带在身边,见贤思齐,希望自己真的在做错事的时候,能有人告诉我。”

    叶凡挪动了几下身子,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全身却感到一股撕裂的疼痛,最后只能放弃,有些无奈道:“可是一路走来,我发现有许多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他们不会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出剑,他们不会问你你究竟是多么想要平安平稳的活着,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逻辑行事,按照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人,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我特别感谢文皇陛下,是他告诉世间,修士不是境界高,实力强便是一切道理。道理在书中,更在心中,贩夫走卒,三岁孩童,有时候其实比他们更有道理。”

    叶凡突然想起那个吊儿郎当,却满身侠义之气的刀客魏成。

    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叶凡不知道。

    但是叶凡知道,无论他经历了什么,魏成都还在尽其所能的爱着这个不完美的人间。

    叶凡转头对洛听南笑道:“当然,我也是有些好胜心的,现在撑不过萧默的三剑,以后争取撑过五剑,十剑就是了。”

    洛听南一直静静的听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叶凡跟自己平日里认识的叶凡很不一样,似乎更有魅力,更帅气了些?

    她右手抵在膝间,托着脸颊,神情有些恍惚,“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象,外面那些不太大,不太奢华的房子,住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那些水田加上一跳似乎被雨洗过的路,走上去到底是不是想象中的舒适?“”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的,经历过这么多精彩的故事,我却只能守在家里,守在宗门,哪也去不得......”

    洛听南的喃喃似乎是勾起了叶凡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温和轻声道:“我家乡那边,现在镇里都是一栋栋小楼,巷子里多是一间间院子,好多都是除了过年甚至都没人住,也许赶上了什么大的节日,或是碰巧遇上什么盛大活动才会有人住一晚,自打爹娘去世以后,偶尔看着自己家里都会有种陌生感,明明知道是自己家,屋子也很熟悉,可我有时候睡迷糊了以为我还睡在院外边,完全没有在家的感觉,走出去镇子里也感觉少了什么。这么说也许有些矫情,但就是很奇怪,明明一切都很熟悉,邻居也还是那些邻居,可是就是缺点什么。”

    叶凡满脸笑意,慢悠悠,却不懒散,而是自然的说着这番话。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洛听南微微眯眼,脑袋随着叶凡的话语轻轻摇晃着。

    少女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一说到动情处,更是满面潮红,情不自已。

    她伸出一只手掌,忍不住抱怨道:“叶凡,你莫不是要坏我大道?”

    叶凡有些疑惑,“嗯?”

    洛听南双眼迷离,想起了爷爷对自己的教导。

    他说,大道无情。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出大事了

    洛听南没有向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转头看着面色苍白,伤势严重的叶凡,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想了这么多,会拖慢你的心境和剑道修行的。那个萧默就肯定不会想这么多。”

    叶凡细细思索了片刻,沉声答道:“我跟萧默不一样,他是天才,而且是那种最顶尖的天才,我只是个泥腿子,所以每做一件事,每行一步路,都要三思而后行,对不对先放在一边,起码要做到无错。老话讲的好,慢工出细活嘛。”

    洛听南白眼道:“那你之前还骗我?骗我一个女孩子,还能称得上无错?”

    叶凡悻悻笑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还请姑娘见谅。”

    洛听南哼了一声,宽宏大量道:“原谅你了。”

    叶凡有些惊异,之前还在跟自己赌气的姑奶奶,怎么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洛听南脸色羞红,吞吞吐吐道:“别想太多啊,我不过是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怜你而已。”

    叶凡满脸笑意,“是是是,谢谢洛姑娘网开一面,叶凡感激不尽。”

    “对了。”

    洛听南似是突然想起一事,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这是我宗门里的丹师所炼制的疗伤丹药,对外伤的修复有很大效果,你应该能用得上。”

    叶凡受宠若惊,“无功不受禄,这我如何受得起?”

    洛听南解释道:“此次事情毕竟是我大燕护卫不利,才导致你受的伤,这瓶丹药权当做给予你的赔偿吧,这也是叔祖的意思。”

    叶凡听闻此言,这才收下了丹药。

    “那,我走了。”

    洛听南的神情有些不舍。

    叶凡笑道:“道上黑,姑娘注意看着脚下,别被绊倒了。”

    洛听南没好气道:“有你这么敷衍的嘛?先不说我能御风,就说四境修士便目能夜视,你这提醒还真是关心满满啊。”

    叶凡嘿嘿一笑。

    洛听南临走之前,对叶凡提醒了一句,“圣水秘境里大燕惨败,焚海斋已经无暇顾及你,其余天骄却对你很是好奇,甚至有些敌意。”

    “你最近小心一些。”

    叶凡正色道:“请姑娘放心,我最近一段时日都会在屋子里养伤,绝不会出门招惹是非。”

    洛听南将房门关好,已经走出了一段时辰。

    叶凡想着再睡一会,却瞪圆了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好作罢。

    一夜无风无雨无躁动,叶凡干躺在床上,守了一夜。

    他曾经见过一句很动人的诗句。

    是一本杂记上由作者标注所写,不知道真正的主人是谁。

    叶凡希望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萧默就行。

    “春天的酒如果没来得及喝掉,就该洒在泥土里,不能灌醉你,灌醉一朵小花儿也是极好的。”

    ......

    ......

    身穿青衫的萧默与身穿黑袍的姬岳,二人缓缓走在皇宫小院内,萧默回望一眼使团别院方向,神色认真道:“虽然他的五境和剑道底子,跟我之前的差距,还是比较大。但是我觉得叶凡,他是有

    希望跟在我身后的。”

    姬岳诧异道:“这可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萧默温和笑道:“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姬岳缓缓摇头道:“我如何认为不重要,甚至就连剑尊大人如何认为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二人以后走到何种地步,当然,某种程度上,你们二人谁能活的更久,也很重要。”

    萧默对此深以为然,点点头,问道:“王爷,若是没什么意外,您的寿命,应该还有不到两百年了吧?”

    关于这种生死大事,他语气平淡,“寻常没有凝成元婴的修士,最多不过六百年寿命,少些病根难除的生死大战,可以活到六百五十百岁左右,我大概也差不多如此。”

    萧默感叹道:“只要没有臻至乾元境,哪怕是三劫不朽,终有一天也会化为尘土。”

    姬岳摇头道:“乾元境当真就会不死不灭吗?我不这么认为。”

    他转过头,看向神情温和的萧默,笑道:“鸿蒙天下自古而来,经历了多少万万年,史书记不清,修士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之间修至乾元的修士,绝不再少数。就按照圣殿的鸿蒙史传记录在册的乾元来说,便有一百多位,可这百余位乾元除了一些因故去世的,剩下的如今都去了哪里?为何只剩下九位?我不知道,剑尊大人也不知道,也许只有文皇人皇陛下,才能知晓一二。”

    萧默对此不置可否,问道:“人皇陛下潜入太虚境已经两百多年了,如今为何还不现世?”

    姬岳说道:“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有时候少问少知,是好事。”

    萧默微微一笑,没有计较。

    姬岳接着问道:“太古虚皇族的那个小公主,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萧默双手负后,沉声说道:“其实对于男女情爱一事,我萧默并不感兴趣,玉清清喜欢谁,要与谁私定终身,我根本无所谓。”

    “但是。”萧默眼中流有一丝不容退让,“师父的清誉与承诺,容不得半点他人侮辱,妄图染指者,杀!”

    姬岳对此置若罔闻,缓缓说道:“剑尊大人有过叮嘱,在你跻身七境之前,可以离开中州,但是绝对不许去往北华扬州和东穹隆州。”

    “知道了。”

    萧默有些无所谓,他的剑道之路,真正的对手,只有自己。

    我与我周旋。

    剑如血的确很强,甚至对于剑道的理解还在自己之上,但他始终未曾把他当做过对手。

    萧默的眼光放得更高更远。

    甚至已经不在这座天下间。

    姬岳走入房间之前,回望一眼使团别院那边,他很快就收回视线,无奈地笑了笑。

    跟萧默与剑如血处于同一时代的剑修,真的很悲哀。

    就连那位不理世事,一心问剑的宗主大人,对萧默的评价都是出人意料的高。

    姬岳很期待萧默和剑如血的最终巅峰究竟在哪。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

    ......

    叶凡在床上已经躺了将近一旬时光,这天郭怀雍来了

    又走,说是要处理一下重大事件,需要他露面。

    现在想想,净水国与大燕之间的事宜应该要处理的差不多了,自己到底该如何,现在还是非常迷惘。

    本来是想着在大燕京城这段时间打探一下情况,没想到萧默的突然出现却打乱了自己的阵脚,九悬宗不好再去,九龙岭事宜又与自己无关,直接去往天剑宗之前,还要安排好小狐狸和乔三刀的诸多事宜,实在是无所适从。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养,外加洛听南那瓶丹药的滋补,叶凡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但要说恢复到巅峰境界,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恢复。

    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的皮肉伤,哪怕是断掉一臂,在那种能使帮着白骨生肉的灵丹妙药的帮助下,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最麻烦的,还是两人飞剑残余剑气剑意始终萦绕在伤口上,阻止着伤口的愈合。萧默的剑气太凌厉,剑意太无敌,叶凡一行人没谁有这个本事,能把它剥离出去。

    话虽如此,但事情也有好的一面,剑气留给叶凡自己抽丝剥茧,也算一桩不小的裨益。

    小狐狸悄摸摸的走进叶凡屋内,探头探脑,踮起脚尖,小心的把房门关上。

    叶凡无奈道:“干啥呢?咋跟做贼似的?”

    小狐狸把手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小声道:“嘘,师父你小声点,他们都不让我来看你的,我这都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来的。”

    叶凡疑惑问道:“嗯?他们为什么不让你来看我啊?”

    小狐狸踮起脚尖,轻轻走到叶凡床边,一个弓身跳了上去,晃荡着双脚说道:“说是怕打扰到师父休息,这种伤势就是要静养,不能进屋打扰,巴拉巴拉的。”

    小狐狸侧了侧身子,双手撑在身后,悠悠说道:“师父,你的伤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好啊?”

    叶凡挪了挪身子,给小狐狸腾开一块地方,轻声说道:“快了,师父这体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没当场死了,怎么都能活过来。”

    叶凡接着问了一个问题:“白天你直盯着郭大人,看出了什么?”

    小狐狸默不作声,不知道是不敢回答,还是不知怎么回答。

    叶凡说道:“只要不是谎话,不管你说什么,都没关系。”

    小狐狸这才环顾四周,轻声道:“师父,我觉得那个姓郭的,笑里藏刀,不像个好人。”

    叶凡问了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在你眼里,但凡不是对师父好的,就都是坏人了?”

    小狐狸使劲点头。

    叶凡有些无奈。

    小狐狸的是非观,还是没有达到一个成熟的地步。

    任重道远。

    不过挺好。

    小狐狸学着叶凡的姿势靠在床沿,只是她个子小,就只能后脑勺抵在栏杠上了。

    一阵安逸的宁静。

    突然,门外隐有嘈杂。

    乔三刀顾不得礼数,慌忙推门而入。

    叶凡瞧着他的脸色,极其惊异,赶紧问道:“怎么了?”

    乔三刀眉头紧锁,脸色极为凝重。

    “公子,出大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丧钟因谁而鸣?

    这一年的夏至,比往常要来得更寒冷一些。

    第一场大雨早早来临,层叠三月的暑气尽数释放在民宅街道之中,风一吹便散,雨一淋便退,才六月末,整个大燕京都城便像一只**裸暴露在冰窖内的待宰羔羊。

    城门司的官兵们在寒气中强打精神,细心地查验进京人们的通关文牒。

    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年初便提高了警戒,从原来的三轮换,直接提高到现在的五班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神策军更是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经过城墙所有的一切。

    整个京都的禁军防卫力量,在当前这样一个安静诡异的时态,引起了许多异样的转变。

    没有人敢有丝毫松懈,以神策军护军中尉段一流和四皇子姬云为首,强有力地压慑着所有人的异样与不安。

    在朝廷的全力镇压下,京都的百姓已经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样寒冷的天气,富庶的大燕子民们却不愿意呆在家中抵抗夏雨,而是习惯躲进酒楼赌场,吃着热腾腾并不贵的火锅,讲一讲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说一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京都里里外外一片祥和。

    突然,咔嚓一声响,一道惊雷毫无先兆地响彻在大燕京都内外,随后大雨猛起,呈倾盆之势,雨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蜷缩在衣服内的摊贩浇了个透心凉,狂风吹的满街果皮乱滚,青幡猎猎作响。

    坐在酒楼栏边的客人们好奇地往外望去,心里纳闷,这雨下得似乎有些太急了些,之前天上还没两片云,现在就狂风骤雨的了,老天爷的脸真是说变就变。

    云层不停地翻滚搅动着,如此浓厚的乌云,自然预兆着暴雨绝不肯轻易退去,看这雨势,这场大雨只怕会持续小半天。

    “咋的了?出什么事了?”

    忽然有百姓望着城门的方向好奇问道。

    闷响如雷的马蹄声,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百姓们定睛看去,只见城门处有一匹骏马急速驶来,只有这一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不过片刻,马蹄声突然紧凑起来,似百千名精骑急促如擂鼓,彻底响彻在大燕京都内外。

    “那是什么?!”

    一名茶客指向皇宫钟楼,惊恐的喊道。

    咚,咚,咚.......

    沉闷的钟声缓缓自大燕皇宫内传出,如几道闷雷瞬间炸在京都无数百姓的心头。

    “丧钟为谁而响?”

    百姓们惶恐的,震惊的四处询问着。

    有位老茶客满脸惨白,看向皇宫喃喃说道:“是……是九声……”

    此时楼内外的百姓们已经被连番而来的震惊变得麻木了起来,一个个全都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虽然不知道这九声丧钟到底为谁而鸣,但他们知道,能有九声丧钟待遇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京都的百姓们都不愿相信,他们死死的守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朝廷下令驱散这个谣

    言,告诉他们这九声丧钟只是负责敲钟官员的失误罢了。

    片刻后,丧钟继续响起。

    咚,咚,咚……

    闷如响雷的钟声无情撕裂了京都百姓们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按照大燕之礼,三道九声钟响为皇族重要成员不幸逝世,六道九声钟响为肱股之臣的驾鹤西去,九道九声钟响,天下间唯有一人能有如此礼遇。

    大燕的九五之尊,当朝君王。

    层层深宫中,那座阔大的正殿里挤满了人,却是诡异的鸦雀无声。

    暂时主持国政的逍遥王姬岳,此时已经从那层珠帘里走了出来,一身蟒袍异常威严。

    姬岳神色冷漠,沉稳地站在龙椅之前,一手负后,有个面无白须的太监拿着笔墨侍候在旁,却看清了逍遥王的右手,在衣襟旁不停颤抖。

    逍遥王挥手制止了太监的搀扶,缓缓坐到了龙椅旁边的座椅上,沉声说道:“即时起闭宫,所有人等不可进不可出,由本王全权主持皇城守卫,禁令一日不解,宫门一日不开,违令者,杀!”

    “是。”

    龙椅下一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眼泪的太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自己这位皇叔祖一眼,只是他此时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办法去分清姬岳旨意里暗指的东西。

    姬岳继续说道:“宣三位皇子和公主入宫。”

    “是。”

    “宣城门司统领明岩入宫。”

    “是。”

    “即时起,关城门,非本王之令,不得擅开。”

    “是。”

    姬岳揉了揉眉心,此时他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但终究还是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他闭上双眼,沉思半晌后说道:“宣神策军护军中尉段一流,兵部尚书秦岭,入宫来见。”

    “是。”

    姬岳最后说道:“皇后和太子搬到慈宁宫去,吴妃、五皇子和怡妃也过来。”

    陪侍在一旁的太子低着头,心里一紧,知道皇叔祖依旧不放心自己,他有些奇怪,明明最有这种心思的人,皇叔祖却根本不加管理,反而对自己严加看管,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大燕实际上的控制者,已经劳心劳力十几日的姬岳忽然咳了两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淡淡说道:“着礼部,请净水国使团入宫暂住,特别注意,正使郭怀雍,随行大将炎烈和副使叶凡,这三人必须到场。”

    “是。”

    姬岳领衔朝政不过大半年的时日,然而此时的每一道命令,却是极具逻辑与条理,虽久不回京,但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座京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将那些可能会引发动.乱的人物,都控制在皇城中。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无子嗣的嫔妃疯狂嘶喊道:“姬云刺驾!王爷应该要抄他九族,怎对他不理不问!”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朝堂百官就像看个傻子般看着那个嫔妃。

    姬岳冷冷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禁军得令后,赶紧上前,将那名已经陷

    入疯癫状态的嫔妃拖下去,不知道下场会多么的凄惨。

    逍遥王冷漠且威严地扫视宫中众人,厉声说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不希望下一个人,在你们当中。”

    殿内众人皆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却不敢多说什么。

    人群缓缓退去,姬岳强抑着心头悲伤,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后,大燕的逍遥王忽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一身疲倦之感挥之不去。

    大燕皇帝在位六十余年,一生丰功伟绩足以让史官在史书写上满满十几页,也正是因为皇帝的英明神武,才能让大燕傲视紫来,国土面积达到史上之最。

    而皇帝身染重疾,久病不起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但丧钟响的原因,根本不是皇帝因病去世。

    而是被人行刺致死!

    此时皇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姬岳几道命令传出,不论是东宫皇后,还是四皇子与其生母,都要马上搬到慈宁宫居住,就连生育了大燕最小皇子的怡妃也没有例外。

    宫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所谓移至慈宁宫居住,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宫中的这些人。

    “皇上怎么会被行刺?怎么可能被行刺?”

    怡妃紧紧咬着下唇,面无血色。

    殿外的雨已经停了,狂风渐歇,但那股沁心的寒意却还在空气之中弥漫着,包裹住她的身体,令她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不好女色,后宫的妃嫔合共也不过十余位,然而怡妃却是这几年最得宠的那一位,她对陛下的感情已经不止于爱情,更有仰慕,感激与钦佩。然而此时她的不安惶恐却不仅仅是因为陛下驾崩的消息。而是刑部,兵部,神策军等相关人员向京中的权贵们传递了那个天大的消息——陛下是遇刺而死!

    然而,刑部与兵部方面的情报是,刺杀陛下的真正凶手,是三皇子姬云!

    三皇子勾结神策军段大人,于夜深时分,兴谋逆之心,调走禁军后,暴起弑帝!

    而负责保卫京师和宿卫宫廷的神策军方面所上情报,却只是证实了陛下遇刺的消息,而在具体的过程描述上,显得格外含糊,反而证实了前面消息的真实性。

    但是怡妃不信!

    这根本说不通,陛下明显就有着立姬云为太子,废除老大的心思,随着陛下病情的日益加重,他的地位只会进一步稳固,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当口,突然选择如此荒唐的举动?

    姬云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更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断不可能如此鲁莽行事。

    刚收到消息的五皇子,向殿内跑了进来,一路跑一路哭着。

    待他跑到生母怡妃身前的时候,却缓缓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眼。

    怡妃盯着五皇子说道:“现在都在传,是你三哥筹划的这场刺驾。”

    五皇子用那双不似同龄人的眼神盯着怡妃的眼睛,恨声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三哥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没理由这么做。”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间苍凉 各有各的欢喜

    怡妃咬牙说道:“是的,不止我们不信。我们大燕的逍遥王,你的皇叔祖也不信,不然这时候姬云府邸早已经被抄了,段一流也不会被召进宫里。”

    “娘,孩儿如今能做些什么?”五皇子深刻的知道,自己与姬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与三哥走的向来极近,而自己的生母又是姬云名义上的母妃,这般关系是怎么撇也撇不干净的。

    怡妃将五皇子抱在怀中,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多想,不要慌,去陪着太后,陪着王爷,一直哭,一直伤心,剩下的什么也不要做……”

    太监开始在殿外催促。

    怡妃六神无主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往慈宁宫。

    五皇子从母亲怀中走下,目生狠色,从桌下抽出一把小巧精美的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他的小靴子里。

    聪慧如他,怎么可能单纯相信慈宁宫便是真正的安全之地,那三位哥哥为了大殿里那把龙椅,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姬云会下此狠手,但其实按照他对自己那位三哥的了解,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怀疑的。

    他们对大燕的皇位,执念实在是太重了。

    ......

    ......

    太子姬文在宫女太监的伺候下整理着衣装,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皇帝的死讯传至宫中,太子殿下就和所有的皇子大臣们一样,嚎啕大哭,悲色难掩。

    “陛下死了……”

    一身眉容淑贵的皇后娘娘,双眼无神,脸色惨白的走到姬文身后。

    太子扶住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母后节哀。”

    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哀痛,而这句话说的却是极为淡然且平静。

    皇后怔怔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父皇,没有遗旨留下。”

    太子低声说道:“您的儿子会名正言顺成为大燕的下一任皇帝,而您,则将是太后。”

    皇后一时间心里不知涌起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嘴唇颤抖着,直到许久以后,才吞吞吐吐的说出话来:“对,对,对,你是太子,你是大燕的太子,自然便是大燕日后的皇帝,本宫就是太后,就是太后......”

    太子握着皇后的手骤然重了几分,皇后吃痛,住了嘴。

    姬文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道:“如果您还想让我坐上那把龙椅,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待,一定要等到“证据”出现在皇叔祖手里,一定要等到皇叔祖昭告天下,谁才是大燕的新任皇帝,等,一定要等......”

    皇后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似乎像是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太子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段一流一会儿要进宫,太后那边,您要去说说话,只有太后搞定了,皇叔祖那边才能有些话语权。”

    ......

    ......

    离皇宫不远的三皇子府邸中,姬云正与他的兄弟一般,一面整理着衣装,一面模拟着悲伤,身为皇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演戏,所以当他的心里想着许多事情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到位。

    他突然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虽然姬云没有看向她,但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这个问题当然要由她来回答。

    端庄坐在椅子上的姬灵儿,手掌顿了顿,平静回道:“我不相信,你没理由这么做。”

    姬云轻笑了下,问道:“外面可都在这么传,兵部,刑部,估计就连皇叔祖也在怀疑我,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不好下手罢了。”

    这位大燕的公主微微低头,卷起雪白的袖子,她今天穿着一身淡色的清爽衣裙,看上去显得格外幽静淡雅,“流言止于智者,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说辞。”

    姬云罕见的心里有些柔软,轻声说道:“进宫之后,千万要小心些。”

    姬灵儿握紧双手,垂下头去:“云弟,你真的甘心?”

    “有什么不能甘心的。” 三皇子扯起嘴角笑了笑,走出几步,帮忙自己的姐姐整理了下发鬓,随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父皇西去,举国哀悼,等刺驾的事真相大白后,太子登基,我依旧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二皇子,若是日后大哥看我没什么威胁了,备不住还能得一块封地,做个像皇叔祖般的逍遥王爷。”

    姬灵儿满脸吃惊,甚至眼中还有些欣喜:“云弟,你真是这么想的?”

    姬云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灵儿姐,我不瞒你,我怀疑刺驾的事情是老四做的……”

    姬灵儿大吃一惊,死死地捂住了嘴。

    “猜测而已,不要当真。”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怀里的姬灵儿,向着府门外走去,在角落里唤来自己的心腹,轻声吩咐道:“通知段一流段大人,时刻准备进宫。”

    那位心腹低声应下,随后消失在府邸大门外。

    三皇子站在府邸门口,抬头望天,心里怔怔的只有一个念头。

    那位英明神武,大如头顶青天的父皇,真的死了。

    他忽然觉得

    自己头顶上的天空已然开始湛放碧蓝的艳丽光芒,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在自己的头上。

    他对刺驾的事情很清楚,因为负责掌管宫中神策军的首领,是自己这面的人。

    太子登基就登基吧,可是皇叔祖,那位老元帅,还有剩下的几个老家伙,会就这么让你顺利登基?

    宫里迟迟不宣发旨意,便是如此。

    别忘了,还有个老四在暗处虎视眈眈,要是轻视了他,备不住就要被他撕下一层皮来。

    姬云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也许会出乎一些人的意料,自己会帮太子,甚至会尽其所能去帮他,帮他暂时坐上那把椅子,让他去面对兵部、刑部乃至神策军的倾力反扑,自己只需要冷漠地看,老大那个废物,将来被拆穿他毁坏遗旨后,看他到底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

    ......

    所有知道皇帝陛下遇刺消息的人们都来不及悲伤,在刹那震惊之后,便开始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开始安排后续事宜。

    虽然姬岳在第一时间,便要求相关人员入宫,可是依然给那些人足够多的交流时间。

    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前几日死去的是大燕开国以来,最伟大的一位君王之一,是统治小半紫来州六十余年的人间帝皇,是所有大燕百姓精神象征,甚至连一些仙家门派都要蛰伏在这位君王的掌控下。

    那些因此得到无数福泽的皇族权贵,都被迎面而来的诱惑冲昏了头脑,甚至来不及真正的悲伤,便要做戏给人看。

    除了一个人。

    ......

    四皇子姬灥缓缓推开皇室别院大门,平静地站在石阶上,看着下方那些迎接自己入宫的马车和太监,英俊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他没有穿上皇子专属的四爪蟒服,反而穿着一身素白的袍子,看着悲伤到了极点。

    姬灥今年刚刚十七岁,却有着同龄人绝不可能有的睿智和成熟。

    燕帝私底下对自己这几个儿子,是出了名的严格,却独独宠溺自己,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

    姬灥清楚地明白,父皇对于自己的那两位哥哥,是当成帝位继承人来培养,而对于自己,则是作为儿子来宠爱。

    他抬起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微微一笑,在心里轻声说道:“父亲,一路走好。”

    然后姬灥将心里最后的那丝感情死死封闭住,坐上了马车,往那座即将决定大燕归属的皇宫驶去。

    他的神色始终平静,甚至有些诡异的冷漠。

    但当他这位大燕四皇子坐上马车,挡住车帘的时候,两行清泪自却眼角无声的滑落。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

    ......

    一场瓢泼大雨之后,窗外寒意渐浓。

    叶凡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然后缓缓地坐在床上。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清楚,顶多有巅峰状态下的五成实力。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身边有乔三刀保护,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而且最近京都内传的风风雨雨的言论,他早就有所耳闻。

    但他与宫中的那几位权贵想法一样。

    叶凡不信,姬云不可能如此作为。

    当天下午,哪怕有洛听南的告诫,但他还是出去了一趟,在京都的街巷中走了一圈,确认了很多事情。

    回到房中之后,他心中想的最多的事,还是不敢相信——那位声名远扬,英明神武的大燕皇帝真的死了?

    还是如此憋屈的刺杀而死?

    叶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早在家乡红叶国的时候,叶凡对于这位帝王的丰功伟绩就有所耳闻,立学宫,扩疆土,马蹄所至之处,便要划入大燕版图之中,短短不过十余年时间,大燕版图便扩张了足足两成左右,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如果不是皇帝垂垂老矣,没了年轻时的体力,已经三十多年没领兵作战的话,紫来州第一军神,绝对非他莫属。

    而且还是心服口服的那种。

    包括徐隐和郑崇华。

    叶凡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有震惊,有压抑,有古怪。

    如果皇帝真的死了,姬云和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他的心里有些迷惘,但却无比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姬云决不能登基称帝。

    而姬岳却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传唤整个净水国使团进宫入住。

    原因有三,第一是保护众人的安全。

    第二,便是要净水国方面不要介入到大燕的国事之中。

    如果那位净水国皇帝和国师,趁着大燕动.乱之际,妄图以驻扎在京都内的使团站队,对局势的变化又会多出一道不可掌控的因素。

    这是姬岳绝不能允许的。

    第三,拿住使团用以掣肘。

    净水国现任君主雄才大略,如今大燕的权力中枢值此动荡,谁能保证他不利用这个机会捞些油水?

    如果想要阻止姬岳登基,可

    选择方法又有多少。

    其一,静观其变,在深宫中观察局势,如果姬云的确不敌太子等人,那是最好,但姬云要是真的掌握了所有局势,那自己便要身陷险地了。

    虽然不太可能,但叶凡也在默默祈祷着,姬岳千万不要甘心当个闲散王爷,而放弃了争夺皇位,如果真的如此,那叶凡想要报仇,可就真的难如登天。

    其二,直接联络太子,对他倾囊相助,助其登基成功。

    但此举非危急时刻,叶凡不会轻易选择。

    最棘手的原因,便是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净水国使团的副使。

    如果贸然去赌,很容易便会让净水国甚至是小狐狸陷入漩涡之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叶凡绝不愿意看见。

    其三,其实在大燕皇帝遇刺后所有的消息,都隐隐指向一点——虽然宫中直至此时,依旧没有认定姬云是刺杀皇帝的真凶,也没有让朝廷发出缉捕文书,可是暗底下已经将他当成了首要的目标,一旦证据确凿,迎接姬云的,一定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现在对叶凡最不利的是,段一流还兼着神策军护军中尉的官职,而自己随着使团进宫入驻的消息,应该也要在这两天内传到姬云的耳中。

    躺在床上的叶凡思维在急速转动着,最终还是下了决定,随着使团直接进宫,但乔三刀与小狐狸绝对不能一同入驻,风险太大,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叶凡承担不起。

    想着想着,一天的时间又要过去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座繁华的大燕京城内,有些黄红色的暖意充斥其中。

    叶凡眼中流露出一丝执着。

    姬云,段一流。

    血债,还需血偿。

    ......

    ......

    “旨意已入南境,大约五日之后,便会开始发起战势。”

    皇宫中,一位白须及胸的老将军坐在软凳之上,恭敬地对姬岳说道:“玉唐国国君生性谨慎,无太大野心,应该起不了太大的乱子。至于正南西南两个方向,镇南军拥百万雄狮,净水国北方大将炎烈又在京内,应该不敢有异动。琼丹国方面,秋将军的西南大营与其直接接壤,三日便可奇袭边境,想来也不敢太过放肆。”

    姬岳缓缓地点点头,皇帝的死讯已经传遍京都,只不过一直勉强压制着,可是这个消息终究是要传遍天下。

    谁也不知道,紫来州那些势力国家,会不会趁着皇帝死亡,新君未立之际,妄图捞取什么好处。

    所以在处理国祚事宜之初,大燕臣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强大的军事力量,震慑住接壤诸国的未知野心。

    “只凭这些?不够,肯定不够!”

    姬岳威严的沉声说道:“传本王命令,令枢密院兵部拟出至少五个作战方略,半月内,三路大军必须依次向外突击,以三百里地为限,可少不可多,军饷粮草要多少给多少,但如果少打了五十百里以外,哪头出错,哪头的负责将军直接提头来见!”

    姬岳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净水国方面就算了,这一路不用进军。”

    “王爷英明。”

    身为军方第一重臣,他自然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大燕反而要对外大举用兵。

    垂垂老矣的兵部尚书秦岭拱手道:“臣这就去兵部拟调令,到时还请王爷赐下虎符,以振军心。”

    姬岳目光森严,冷冷说道:“这我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且让他们宽宽心,本王自是不会管束他们太多。”

    御书房里安静了许久,姬岳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你的意见,是什么?”

    秦岭怔了怔,随后低下头颅恭声道:“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姬岳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缓缓点了点头,陛下既已宾天,按照礼数,自然应该是太子继位。

    他知道自己那个皇帝侄子,明显想要把姬云当成大燕的国储,但天不遂人愿,皇帝没有立下遗旨,又有秦岭的默许,姬文继承皇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想来圣殿那头,对自己这个决定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又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姬岳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秦老尚书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御书房。

    在最先前的那几天之后,被姬岳下达命令的那几位妃嫔皇子,都已经请入太后的慈宁宫中。原因很简单,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如果要让太子安全的登基继位,姬岳必须把这这几人牢牢捏在手里,不能有丝毫放松。

    但为何偏偏不让姬云回宫入住?

    这是姬岳在告诉他,如果你真的心有不甘,就把你的本事全都使出来。

    如果你真的有本事让本王、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心服口服也好,迫不得已的承认你也罢,只要你能做到,我便承认你储君的身份。

    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姬云真有这种本事,那大燕得此帝王,也算幸运。

    姬岳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挥手驱散了前来侍奉的宫女太监,一个人孤独的看向御书房内的万千书籍,怔怔出神。

    “南儿,本王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个人的夜晚

    洛听南自帘帐背后缓缓走出,轻轻揉着自己这位叔祖的太阳穴,似是想为他承担一些压力与疲劳。

    “回叔祖,南儿不知。”

    姬岳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双眼,想着已经离开人世的皇帝,心中一片悲凉。

    自己运用所有能用得上的人脉,聘请了以九悬宗吴老为首的丹师团队,尽其所能的延续陛下的生命,未曾想,命数未到,**先至。自己这位侄儿,在弥留之际,一直在太子与老三之间捉摸不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选择姬云,但还没等他立好诏书,皇帝却已宾天,自己这个做叔父的,却要重新扶太子登基,若是皇帝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愤怒。

    可是为了大燕,为了姬家列祖列宗打下的万万里江山能够存续下去,姬岳似乎别无选择。

    洛听南只是安静地为他揉着肩膀,一言不发。

    姬岳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政治,甚至近五十年没有回京探望,但要是真的小看了他,那才是最愚蠢的想法。

    接连几日送到京都的所谓证据,根本就不能彻底敲定姬云就是刺驾的凶手,他甚至在隐隐怀疑太子和老四,在皇帝遇刺一事中所起的作用,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皇帝的突然死亡,让这些人能够获利最多。

    可是这些猜想怀疑已经没什么大用,除非真的有确凿证据出现,不然的话姬岳就只能强迫自己相信皇帝是姬云所杀,太子姬文必会成为一代明君。

    这份沉重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自己醉心阵法,远离尘世纷争已经百余年了,突然值此噩耗,真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必须要冷静,必须要理性的处理一系列事宜。

    姬岳沉默了少许,挥了挥手,驱散了在御书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众人赶紧退出书房,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一对祖孙。

    他疲惫的叹了口气,沉声道:“在这大燕京都,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话了。”

    “若是叔祖疲乏,南儿随时都在。”

    洛听南恬静一笑,轻轻的揉着姬岳僵硬的肩膀,尽其所能的为其驱散心中的疲惫。

    姬岳缓缓说道:“太子最近一直在为老三说话,仅就此点看来,姬文这个孩子也算很不错。”

    他随即又叹了口气,“皇帝这几个儿子,老大姬文憨厚朴实,却有些妇人之仁,勉强称得上是个守成之君,但很难像他父皇那般雄才大略。次子姬云聪慧冷酷,可手段却太过残忍,上任后很难施行仁政,正因如此,他才一直被圣殿学宫所排斥。至于老四......”

    姬岳喟叹一声:“他的性子,太过阴柔,不像个男人,反倒像个姑娘家。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才不想让他卷进这些旋涡内,一直不放权给他。”

    洛听南柔声问道:“叔祖,还有个老五您都给忘了?”

    姬岳微微一笑,“老五今年才九岁,只是个孩子,把他牵扯进来,太过残忍,皇帝也不想把老五当成他们兄弟二人的牺牲品,才一直让太后看管着他。”

    “不过。”

    姬岳的眼神骤然冷漠起来,“要是姬文和姬云真敢触碰本王的底线,连老五都不能放过,那他们二人也就没有争来争去的必要了。”

    洛听南揉肩的手顿时一怔,片刻后才继续做着动作。

    她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

    ......

    大燕当朝共有三位大学士。

    其中一位因病休养,已经近三年没有在朝堂之上了。

    另外两外都是国子监出身,一位乃是当年春闱的魁首,另一人又是次年的榜眼,一位首辅,一位殿阁,珠联璧合,辅佐皇帝处理朝政已有二十余年。

    此刻,这位古稀之年的首辅大学士,正在书房内怔怔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严大人,您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姬云拿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无奈道:“我说严大人,您好歹也是我大燕的首辅大学士,就算显得您清正廉明,给客人上的茶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吧。”

    严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殿下突然光临寒舍,应该不只是为了喝杯茶吧。”

    姬云正色的看向严旌,“不能让太子登基。”

    严大学士听闻此言并未动怒,反而接着问道:“为何?”

    姬云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仇恨:“因为,我相信大学士您不可能眼看着一位弑父弑君的畜生败类,坐上大燕的龙椅。”

    一片静寂。

    严旌的苍老双手,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

    姬云自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沉声道:“严旌接旨。”

    严旌心中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双手颤抖接过那封书信,心中极为疑惑。

    如今陛下已经宾天,这旨意又是谁拟的?但他在朝中多年,久执书阁之事,对于陛下的笔迹语气无比熟悉,只看了眼封皮和封后的笔迹,便知道是陛下亲笔,不由得激动起来,双手抖得更是厉害,眼里开始泛起湿意。

    严旌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越看越觉得愤怒难平,最后忍不住一拍身旁书桌,大骂道:“猪狗不如!真是猪狗不如!”

    那封书信所写内容不多,只有两点。

    第一,是要立三皇子姬云为储君,废除太子东宫之位。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皇帝之所以回天乏术,旧病难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进膳所用吃食,竟是被人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且极难被探查到,便是一些老道的九品丹师在未曾仔细观察的情况下,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种毒药的作用,并不是毒害人的身体,而是将身体本来便有的病症逐渐放大,长此以往,便是朽木之身,神仙难治。

    一旦达到皇帝这种病情,普天之下,除了丹神白生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一位丹师能根治此病。

    姬云缓缓说道:“这是父皇于宾天五日前,写下的书信。”

    “我马上入宫。”严旌肃然起身,一脸怒容掩之不住,“我要去见太后王爷。”

    姬云摇了摇头。

    严旌皱眉说道:“虽然没有发丧,但是宫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登基的事宜,如果晚了,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姬云闭上双眼,轻声说道:“这封书信,本是写给皇叔祖看的。”

    “这……”严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怔怔望着姬云,“这不可能!”

    姬云的双眼似是有一朵火焰在跳动,“您是文臣,是大燕当朝大学士,虽然处理朝政是个中好手,但心性大体还是偏向良善的。而我则是皇族成员,对于宫里那些贵人们的心思,我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忌惮皇叔祖,我何至于今夜冒险前来?”

    他看着严旌平静说道:“我把这封书信交给您,不是为了以大势逼迫您做出选择,您完全可以当作我今天没有来过。”

    严旌问道:“殿下既然有书信在身,为何不去找自己的母妃,或者段大人来商量?”

    姬云平静说道:“哪怕我有父皇的亲笔书信在身,但刺驾一事终究是我最有嫌疑,而且段大人非紧急时刻不得动用,神策军,永远只能是最后的手段。”

    严旌目露沉重,问道:“殿下,刺驾的凶手,您可有怀疑对象?”

    姬云笑道:“据兵部和刑部的情报,嫌疑最大的应该是我。”

    “如果殿下真是主谋,又何苦将书信带到我这儿?”

    严旌摇头道:“再说,殿下根本没有理由行此谋逆之举,陛下宾天,对殿下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姬云收敛笑意,正色道:“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严旌凝重道:“殿下请说。”

    姬云沉吟片刻,幽幽说道:“在我看来,老四的嫌疑很大。”

    严旌皱眉道:“四殿下?他不是常年居住在养心斋,久不面世了吗?”

    姬云拿起茶杯,接着饮下一口,“我只是说一下我心底的怀疑,您老不必当真。”

    严旌沉默片刻,望向云淡风轻的姬云,问道:“殿下能找到我,就说明还信得过我这个老头子,请殿下有事直说,哪怕只是为了陛下的这封书信,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大燕做点事。”

    姬云平静说道:“我之所以会选择来见您,就是想让您来替陛下讲讲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是位骨鲠之臣,更是位读书人。”

    “听说您不只是在国子监进修过,更是现任紫来州学宫宫主的弟子,所以我信您。”

    严旌肃然起身,对着姬云弯下直了一辈子的脊梁,字字千钧道:“臣,遵旨。”

    ......

    ......

    姬云下了马车,回到府上,望向不远处的别院。依旧燃着烛火。

    他遣散了下人,独自走进屋内。

    “宫里还没派人来接?”

    姬灵儿从床上站起,走到姬云身边为他脱下袍服,柔声道:“宫里早就派人来了,是我一直不想见他们,便拖到了现在。”

    姬云揉了揉肩膀,坐到桌旁,皱眉道:“迟则生变,不要让皇叔祖起疑心。”

    姬灵儿坐在自己这位皇弟的身边,轻轻依偎上去,幽幽道:“云弟,我真的舍不得你,你就听姐姐一句劝,皇帝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就连父皇那般英明神武,劳心劳力了一辈子,最后却连个善终的结果都得不到,我真的怕.......”

    姬云握住姬灵儿柔嫩的右手,凑到她的耳边轻吐一口气,笑问道:“灵儿姐,你这是信不过我?”

    “别闹。”姬灵儿娇嗔一声,说道:“怎么可能信不过你?我只是怕你坐上了龙椅,就把你灵儿姐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姬云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姬灵儿娇嫩的耳垂,双手顺势依附在自己姐姐胸部的柔软上,微微用力,哪怕是隔着一层衣衫,他的五指都深深的陷入进去,情难自已。

    “灵儿姐,我就是把整个世界都给忘了,也不可能忘了你。”

    “油嘴滑舌。”姬灵儿满面潮红,娇羞难耐。

    她抬起头,嘴唇与自己弟弟的面容也不过半寸距离,姬灵儿双眼迷离,轻咬下唇,“云弟,去床上,我要......”

    姬云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抱起姬灵儿柔弱无骨的身躯,走向对面那张精美奢华的床铺。

    不多时,便响起了男女们沉重的喘息,在床铺的轻微晃动下,带有一种奇异的规律。

    .......

    .......

    这处府邸是姬云在京购买的私宅,极少有外人知晓。

    洪春是在宫中服侍怡妃的首领太监,近些年

    皇后失宠,怡妃得势,连带着底下那一批下人,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而作为姬云名义上的母妃,洪春也很受三皇子的信赖,私下里对于姬云在京中的住址都烂熟于心,虽然殿下没有刻意交待,但洪春也不会真的傻到大嘴巴四处乱说,反而是把这些事全都烂在肚子里,只当自己不知道。

    大燕的皇宫,其实并不如百姓们所想像的那样光明堂皇,但也并不如那些小说家所虚构的一般黑暗恐怖。

    尤其是在这几年里,怡妃独得圣宠,又不恃宠而骄,对于宫女太监都比较温和,御下并不如何严苛,存着个广结善缘的意思。

    而洪春也是个小意谨慎的人物,哪怕如今当成了首领太监,对于下面这些人也不怎么颐指气使,所以与其他的宫女小太监关系都还不错,甚至胆子大些的宫女,都敢与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是去哪儿?”洪春微笑看着那个宫女,以及宫女身后抱着两卷上好绣布的小太监。

    宫女笑嘻嘻地行了一礼,说道:“回公公的话,这批布是琼丹国上贡来的,娘娘瞧着心喜,便让我们给三殿下捎过去些。”

    洪春笑着点点头,让她接着忙。

    身为怡妃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洪春深刻的明白,虽然外边对三殿下的言论传的风风雨雨,但娘娘可从来都没怀疑过三殿下丝毫,反而毫不掩饰与三殿下之间的亲昵关系。

    这次送布,便是表达了怡妃的态度。

    “等会儿,你知道三殿下如今住在哪吗?”

    宫女驻足思考了片刻,回道:“娘娘就说让我送到三殿下府上,并未告知殿下如今的住址。”

    洪春摆手道:“好了,这趟差事就让咱家跑一趟,你另找事做吧。”

    宫女有些欣喜,这趟宫外之行,属于吃力不讨好的那种,如果三殿下不在府中,吃了个闭门羹,那自己不止是白跑一趟,更有可能受到娘娘的训斥,洪春愿意替自己走这一遭,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宫女冲着洪春行了一礼,笑嘻嘻道:“那公公,这就交给你了,我去浣衣坊看看。”

    洪春和善的笑了笑,挥挥手让她去了。

    他带着两名小太监来到姬云的府邸处,知道三殿下的习气,挥挥手便让两名小太监侯在外面,他一个人辛苦地抱着绣布进去。

    四下无人,远处的房间隐隐闪烁着灯火,洪春心里有些讶异,怎么殿下今天没带着下人来此?

    他往前继续走了几步,来到房前,隐隐听到了男女交织在一起的浓厚喘息声,却并未在意。

    三殿下生性风流,已经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秘密了,身为姬云与怡妃之间的传话人,洪春自然是见怪不怪。

    他见周围连一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便只好自顾自的来到大堂,将布料小心的搁在桌上,靠在门口站好。

    身为奴才,洪春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平常与主子说笑两句,讨殿下些欢心,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在这个当口去叫人,惹殿下心情不好,别说领赏钱,要是运气差点,备不住都要吃上几板子。

    洪春虽然没了根,但对于男人的心思,可是了如指掌。

    喘息声渐渐平息,洪春往门后撤了撤,时刻戒备着,他知道三殿下的习性,绝不会留女人在房中过夜,一会儿那女子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瞧见自己,说到底听墙根这种事,怎么也不光彩。

    可是洪春等了足足两刻钟,还是没等到那女人从屋中走出,不由得极为诧异,怎么殿下今天改脾气了?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人出来,洪春便有些拿不定注意,毕竟他以前经历这种事,都是在房外候着,可如今殿下府上连个下人都没有,就把布搁在这也说不过去。

    他想了想,抱起布料来到姬云房前,见里面摇曳着微弱的灯火,更是心里直打鼓。

    洪春离着房门不到半丈远,咽了咽口水,沉下声音对着房内说道:“殿下,奴才奉怡妃娘娘的命令,给您送两卷上好的布料来了.....”

    “谁?!”

    屋中姬云的声音有些慌张。

    洪春赶紧跪在房前,颤声说道:“奴才洪春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听闻此言,姬云马上冷静下来,穿好衣服从床上站起,对着姬灵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打开房门,见洪春抱着两卷绣布死死叩头在地,心里便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后,厉声问道:“院门已锁,你是怎么进来的?”

    洪春老实答道:“奴才进来的时候,院门并未上锁,奴才见四下无人,就先在大堂内候着,等了半天还没人来,奴才便自作主张惊扰了殿下,惹得殿下受此风寒,奴才实在是罪该万死......”

    姬云似乎是在认真听,又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眼光始终落在他怀中的两卷绣布上,继续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洪春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干净利落的继续说道:“奴才只是听到了些动静,什么也没有看到。”

    片刻后,姬云忽然蹲下身来,似笑非笑看着洪春,说道:“你为何如此害怕?”

    洪春咽了咽唾沫,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恐惧与自责交杂的神情,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哀声说道:“奴才今日自作主张冲撞了殿下,实在该死。”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宫 世间

    “好了,把布放在大堂,你可以走了。”

    姬云的声音缓和了不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冽寒意。

    洪春点头如捣蒜,随后恭谨的站起身,把绣布放在大堂桌上,不敢回头,迈着碎步直接离去。

    姬云看着他消失在院门,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一阵晚风袭来,将姬云从沉思中拉出,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转身走进屋内。

    姬灵儿已经披上一件衬衣,遮住了床上的大半春光,她有些紧张,颤声问道:“洪春会不会知道了些什么?”

    姬云走到床边,微微摇头,神情却有些异常。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想杀了他......”

    “我想杀了这宫中的所有人......”

    姬灵儿眼眶微红,握住了姬云紧握的拳头。

    然后他平静了下来,用一种异常冷漠的语调对姬灵儿说道:“入宫之后,多陪太后说说话,尽量不要去见皇叔祖,有机会我去看看你。”

    姬灵儿咬着下唇,面色凄惨,手有些微微颤抖。

    姬云感受到自己手上传来的抖动触感,余光瞥见了姬灵儿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心软,反手握住了她的芊芊玉手,与她十指相扣,深吸一口气,温和说道:“灵儿姐,不要怕,无论如何,我在。”

    姬灵儿点了点头,将头靠在姬云的胸膛上,感受着自己弟弟身上的温度,终于安心了一些。

    “我错了。”

    姬云叹了口气,“我总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承受不住,就连死亡都不算什么,可如今我发现我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

    姬灵儿靠在他身上,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极为复杂。

    她是爱他的,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如果自己不爱他,怎么可能冒着忤逆父皇的风险,誓死不嫁。如果自己不爱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冒险前来,安抚他的心神?

    可他真的爱自己吗?

    姬灵儿不敢细想。

    也许,他不会真的爱任何人吧。

    但如今就算自己想退,也已经退不了了。

    姬云沉默了许久,才接着缓缓说道:“数月前,我便跟你说过,那把椅子不是我想不坐便能不坐的,所以我已经准备跟他们好好玩玩。然而他们毕竟与我血脉相连,是我的兄弟手足,所以我一直存着三分不忍,但是到了如今,即便不忍,也要动了”

    姬灵儿手掌骤然一紧,忐忑不安。

    姬云低下头,在姬灵儿的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灵儿姐,不要怕,无论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

    姬灵儿点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

    ......

    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太阳缓缓贴着地面升起,照耀在京都最高耸、最宏大的建筑群上。

    叶凡一行人来到皇宫门外,他看着高高的宫墙,以及墙下方深深不知终境的门洞,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丝紧张。

    哪怕叶凡已经算是仙家中人,但也与其他人一样,面对着眼前庄严的帝权象征,仍然会感到敬畏。

    皇宫四下一片雪白,寂寥无声,洛听南被姬岳派来接引净水国使团入宫进驻,当然,理由一定是要冠冕堂皇的。

    叶凡知道入宫的检查程序极为严格,所以在离府前,便将九霄天收进了丹田内,这也是剑修的本命飞剑的方便之处。

    在这大燕皇宫里,叶凡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个仇人姬云在这,所以哪怕是在照理论讲是在紫来州最安全的大燕皇宫里,他依然暗中做了些保命的法子。

    不只是玉牌内种类不一的数十张符箓,更有三瓶保命丹药,他不易察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摸到了玉牌上沟壑纵横的玉质纹路,心中稍安。

    洛听南回头看了看叶凡的脸色,莞尔一笑,“叶大人,您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怎么如今却这般紧张?”

    叶凡叹气道:“陛下宾天,朝野震动,天下尽悲,叶凡如何不惶恐,不紧张?”

    洛听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想给他一些鼓励。前方的太监却是别过头来,眉头紧锁看了叶凡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郭怀雍上前几步,凑在叶凡耳边轻声道:“现在不比曾经,说话小意一些。”

    叶凡苦笑着点点头,对洛听南使了个眼神。

    随行太监这才转过头,脸色好看了些。

    陛下驾崩,宫内宫外尽是一片哀声,一群净水国的土包子,也敢妄议陛下之死?

    也就是自己脾气好,

    大燕皇宫面积极大,上次入宫面见姬岳的时候,走的是正南门,如今皇宫全面封锁,使团一行人只好走皇宫东南方的小路。

    长长的城洞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所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

    叶凡知道礼数,低下头,对皇宫内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敢细看,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着,不知那宫里住着哪个人。

    姬云的宫殿又在何处?

    领路的洛听南缓缓停下脚

    步,转过身对一行人说道:“到了,使团各位就先居住在这,不必太过拘束,只要不溜到娘娘的寝宫里,都没什么大事。”

    叶凡看了看洛听南,知道也就是她身份特殊,说话才可以像这般无所顾忌,不然就算是换成一位公主,说这话也是极不合适的。

    郭怀雍站在前面,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建筑,对于大燕这种类似囚禁的选择并不意外,所以心境上也并无什么委屈愤懑之感。

    他的神情全数落在同行者的眼中,随行太监摇了摇头,叶凡的唇角却浮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心里想着,这位郭大人,果然是个洒脱潇洒的性子。

    洛听南走到叶凡身边,轻声说道:“叔祖要见你,你先随我来。”

    叶凡并不意外,点点头,对郭怀雍使了个眼神,便跟在洛听南身后,准备接受那位逍遥王的传唤。

    随行太监冲着洛听南行了一礼,身为宫里的首领太监,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甜美少女,身份尊贵的有多么吓人。

    “公主殿下若是无事,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洛听南撇了撇嘴,似是对公主殿下和奴才这个称呼不太喜欢,却也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开便是。

    太监又行了一礼,低着头沿道路缓缓退去。

    走出至少十丈远,太监才敢把头抬起,心里有些无奈,昨天刚冲撞了三殿下,今儿又把这位贵人惹得生厌了,是不是陛下宾天,引得老天爷也心情不好了?

    他摇摇头,将这些心思甩出脑外,突然看到不远处来了一辆马车,看其样式,好像是二公主的座驾。

    他没有着急回去复命,反而往那处宫殿走了走,对着侍奉的宫女厉声问道:“殿下怎么今儿才回宫?王爷的命令不是已经传了好几天吗?是不是你们这帮下人办事不利,怠慢了殿下?”

    那宫女回头一看,见是洪春这位首领太监,赶紧行礼辩解道:“公公,您这可是冤枉奴婢了,王爷的命令刚下没两个时辰,我们这头就派出马车要接殿下回宫,只是怎么也没找到殿下的踪迹,今天才在城东的一处私宅把公主殿下接回来,小的们可绝对不敢怠慢丝毫的。”

    洪春皱眉道:“大胆!还敢顶嘴!”

    那名清秀宫女赶紧跪下,嚷嚷着公公恕罪。

    洪春瞥了眼宫女那浑圆的臀部,咽了咽口水,虽然没了根,但对于女子那美好的**,他还是有种天生的**,洪春蹲下身,握住宫女柔嫩的小手,轻声问道:“好了,咱家又不会吃人,这么害怕作甚。咱家只是想告诫你一声,主子的事就是咱们做奴才的最大的事,千万不能有丝毫纰漏。”

    宫女脸色有些羞红,看了眼洪春,这位首领太监今年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却生得一张好面孔,眉清目秀的,并无别的太监那般阴沉可怖,他笑着问道:“你是哪位主子手底下的人?”

    宫女羞赫的低下头,答道:“回公公,奴婢是吴妃娘娘宫里的宫女,侍奉娘娘已经三年了。”

    “哟,是个宫里的老人儿了。”

    宫女娇羞道:“侍奉娘娘乃是奴婢天职,只要娘娘开心,老人新人算得了什么。”

    洪春见这宫女并未反抗的迹象,不由得有些喜意,得寸进尺的往前靠了靠,一只手都已经伏在了宫女丰腴的翘臀上,“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身边也没人陪着,会不会有些寂寞啊?”

    宫女眉眼间充斥着一丝媚意,四下扫视了一眼,发现除了门口背对这二人的护卫,并未其他人,她轻咬下唇,将手搭在洪春的手臂上,“公公别这样,奴婢哪受得起?”

    说着受不起,但宫女在行动上并未有丝毫反抗,反而把搭在洪春手臂上的手轻轻往怀里拉了拉,把浑圆的胸部不着痕迹的往洪春肩头蹭去。

    久居深宫,自己又是在如花般的青春年纪,哪能不对男人产生些幻想?但那些幻想终究有些不切实际,她们也便只能把目光放在宫内的太监身上,说是对食,其实就是一对无依无靠的人,彼此同病相怜罢了。

    而在宫中所有的太监里,洪春自然便是其中翘楚,暗地里不知被多少宫女惦记着。

    如今洪公公竟是对自己有些意思,她如何感到不欣喜?

    洪春似是想起一事,对着面前的清秀宫女轻声问道:“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哪家私宅有如此大的胆子敢私藏公主?你们也没问问?”

    宫女老实答道:“回公公,那处私宅是段大人名下房产,公主殿下去暂住几日,奴婢们怎好追究?”

    洪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远处的宫殿内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几位太监宫女,洪春对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好了,你先回去复命,咱家要是得空,便去吴妃娘娘宫里照拂你一二。”

    清秀宫女喜出望外,娇笑道:“奴婢先行告退,公公走好。”

    洪春笑着挥挥手,看着那宫女跟上队伍,缓缓离去。

    他转过身走向慈宁宫,幽幽想到,城东,段大人的私宅。

    段一流段大人乃是大燕几位顶峰仙人之一,府邸自然是大燕国内最好的,但城东的

    地界,段大人还有房产在哪吗?

    洪春突然停步,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特别关键、特别恐怖的事。

    段大人在城东的确没有购买府邸,这他可以肯定。

    那这座私宅到底是谁的?

    昨天自己送布的时候,去的便是城东。

    洪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哆嗦着嘴唇,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种事情决不能多想,要是好奇心太重,在这皇宫里最少要害死自己一万次!

    ......

    ......

    “王爷,净水国使团副使叶凡到了。”一位老太监压低声音禀报道。

    姬岳疲乏地挥挥手,身着官服的叶凡缓缓走进了御书房,对着姬岳行了一礼,随后缓缓坐下,并无太大拘谨。

    姬岳沉默了少许,又挥了挥手,整座宫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便赶紧退出正殿。

    叶凡率先开口道:“王爷节哀。”

    姬岳语气很是平静,“活了几百年,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哪怕如今是大燕最伟大的皇帝逝世,也无什么哀意可节了。”

    叶凡低下头去,沉声道:“王爷说的是。”

    姬岳用眼角余光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本王准备扶持太子登基,你有什么意见?。”

    叶凡恭谨答道:“小子哪敢有意见。”

    “哦?”姬岳似笑非笑的看向叶凡,说道:“那本王要是扶持老三上位,你是不是也没什么意见?”

    叶凡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这位逍遥王会如此发问,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姬岳放下手里的折子,轻声说道:“本王只是需要一些能够说服自己的事情。”

    叶凡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接着说道:“姬云有动机做这件事,而且也有条件。”

    “说说看。”

    “姬云曾经与净水国方面有联络,甚至与中州大秦的关系,都有些暧昧。”

    “这本王知道。”姬岳抬起头,皱眉道:“本王希望你能说些本王不知道,甚至能给本王些惊喜的事情。”

    叶凡平静道:“在此之前,我希望王爷能把你们宫中一位叫洪春的首领太监,叫过来问些话。”

    ......

    ......

    洪春跪在姬岳的矮榻之前,面色如土,双股颤栗,连身前的衣襟都被抖出一层层的波纹。

    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被吓惨了,自己与这位辈分高到吓人的监国王爷,可是八竿子都打不找啊,自己又刚刚才联想到那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没有料到就在今天,自己竟会跪在了这位老祖宗面前。

    姬岳没有正眼看他,直接问道:“昨晚上你去了哪儿?”

    洪春不敢有半分犹豫,跪在地上颤声道:“回王爷,奴才昨日领了怡妃娘娘的令,给三殿下府上送了两卷琼丹国上贡而来的绣布。”

    姬岳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声音小些。”

    “是。”

    洪春老老实实地将自己遇上了那位送布的宫女,揽下差事,又如何到的府上,听到了什么声音,姬云说了什么话,全讲了一遍。

    姬岳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桌,继续问道:“那女子是何人,你可亲眼看见?”

    “没有,奴才只是在屋外听到些动静,哪敢看三殿下的房间。”

    御书房又陷入了平静之中,许久之后,姬岳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这么害怕?”

    洪春吞了一口唾沫,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哀声说道:“奴才昨日不经意冲撞了三殿下,实在是怕......”

    姬岳本来还准备开口问些什么,却忽然间住了嘴,转而说道:“这几年侍奉怡妃,老三待你如何?”

    这话一说,便等于将洪春与姬云之间的关系直接挑明了。

    洪春哆嗦着嘴唇,扣头道:“三殿下待下十分宽厚,奴才们心悦诚服,感激不已。”

    姬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灵儿是从何处接回来的?”

    洪春脑中哄得一声巨响,炸得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辩解,甚至忘记了言语。

    他的脑中只充斥着一个想法。

    自己,已经完了。

    洪春的身躯如筛子般不停抖动,却半天也没出个动静。

    姬岳皱眉喝道:“说!”

    洪春猛打了个激灵,抬起白如石灰的脸,颤声道:“城……是从城东接来的。”

    姬岳眉头皱的更紧,挥手让洪春退下。

    洪春如蒙大赫,提溜着前襟,向门外跑了出去,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在他出门不久,御书房里传来一声剧响,听上去像是瓷瓶被人推倒在地。

    门外的侍卫宫女都有些惊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向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爷,会做出如此愤怒的发泄举动。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殿之上

    “我在想一件事。”

    眉眼间尽是阴柔之色的四皇子姬灥,对着面前的中年谋士说道:“要不要让洪春消失。”

    对面的中年男人摇头道:“在现在这个当口,殿下万不能有如此出格的举动。再说,这个计划基本没有什么漏洞,就算洪春出了问题,也已经无伤大雅。”

    他抬起头,唇间有一丝笑意:“三殿下想利用大学士和王爷的纯良之心,妄图将太子殿下打入无底深渊,却忘了您这位四皇子,就在宫里看着他们。”

    这两句对话里阐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洪春虽然是姬云信任的首领太监,但他凭什么运气那么好……或者说运气那么差,居然会发现公主与三殿下之间的腌臜事?

    原来他也是姬灥在暗处下的一个暗棋。

    姬灥忽然微笑着说道:“也对,只要皇叔祖知道了这件事,一切的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中年人也笑了起来:“殿下的两位哥哥,对殿下已经没什么太大阻碍,只不过,现在臣想跟殿下聊聊一个外人。”

    “哦?”姬灥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除了太子和三哥,还有其余人值得我注意?”

    中年人点头慎重道:“虽然此人看起来对局势影响不大,但王爷之所以能这么快知晓这些事,此人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净水国使团副使,名叫叶凡。”

    ......

    ......

    叶凡满脸无奈地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乔三刀,叹气道:“这是皇宫,你当自家后院呢,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乔三刀点点头,正经道:“虽然有些麻烦,但只要我小心些,皇宫的确是想来便能来,想走就能走。”

    叶凡喟叹一声,也不去管他了。

    “公子,那个太监,要不要做掉?”

    叶凡皱眉道:“乔三刀,我多嘴说一句,人间种种过错大小不一,我们很难做个无错之人。但生而为人,唯有生死一事,是最重要且最该慎重处理的事。无论那人是皇子权臣,还是个走夫太监。”

    乔三刀眉头微皱,没什么言语。

    “是觉得我太过妇人之仁了?”

    叶凡对于乔三刀的想法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之所以觉得我是妇人之仁,是因为这事没摊到你或者你亲近的人的头上罢了。”

    乔三刀对此不置可否,一如往常的脸色平静。

    叶凡没在此事上纠结过深,继续问道:“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乔三刀答道:“姬云府上那几人都没什么境界,我很小心,应该不会留下尾巴。”

    叶凡点点头,对乔三刀的能力很放心。

    这次将乔三刀放出,跟踪姬云的行踪,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得到了这么一份情报。

    大燕的三皇子,竟然和他的亲姐姐有染,要是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在京都掀起滔天巨浪。

    叶凡揉了揉眉心,虽然将此事告知了逍遥王,但以那位的秉性,值此当口,能选择息事宁人,估计也不想再搞出些风波来。

    但最起码,姬云应该是无缘皇位了。

    叶凡抬起头,看了看空中堆积盘旋的乌云,带起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在辉煌高耸的宫殿上。

    他心想,这是又要下雨了?

    ......

    ......

    “皇叔,您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怡妃款款行了一礼,对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逍遥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双手负后缓缓前行,双眼死死盯住怡妃美艳的脸。

    怡妃的身体无来由一震,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长辈走向自己,看着他眉眼间与陛下相似的线条,看清楚了蟒袍上金线的纹路,却是看不清楚这名男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那表情下面隐着的心情。

    她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很明显,怡妃对于这位逍遥王,从骨子里感到有些畏惧。

    姬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怡妃,你真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儿子。”

    怡妃怔住了,她第一时间想的是五皇子是不是闯出了什么祸事,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和姬云有关。

    她颤抖着嘴唇看向姬岳,心想难道云儿真的是杀害陛下的凶手?

    姬岳见她不答话,眉头微皱,往前踏了一步。

    虽然姬岳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但怡妃却似感觉到一座大山凌顶而来,一股逼人的气势从面前这位身穿蟒服的男子身上喷发而出,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皇叔,这到底是为什么?”

    怡妃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的看向姬岳。

    姬岳却已经往宫外走去,将要出宫门时,他回头冷漠的看了怡妃一眼,平静说道:“老老实实做你的怡妃,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宫殿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了,侍候在此的太监宫女都被逍遥王赶出了宫殿,此时正排成一列恭谨的站在门口。

    姬岳瞥了眼身侧的老太监,沉声道:“太子登基仪式一过,怡妃和老三手底下的人,全给本王换一批。”

    老太监垂着头,瓮声瓮气的问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姬岳眉头紧锁,“嗯?”

    老太监赶紧回道:“奴才明白。”

    ......

    ......

    皇宫与京城,宫内与宫外,就在这小半个时辰中,任何一个曾经在两座宫殿内服侍过的太监与宫女,都被姬岳这一句话决定了他们之后的命运。

    数百条人命,就为了逍遥王遮掩皇室丑闻的可能性,而即将牺牲。

    或许直到此时,这位活了几百年的大燕逍遥王,才开始逐渐展露自己最残忍、最冷酷、也是最强大的那一面。

    这位穿着蟒服的中年男子,一个人来到了姬云在京的府邸门外。

    他的身旁没有跟着任何一个侍卫随从。

    姬云府上的下人,也早就被一道旨意驱散了出去。

    京都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厚。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无数的雨水顺势浇灌而下。

    坐在大堂正中的三皇子姬云缓缓抬头,用一种平淡至极的目光看着府邸门口,大门被缓缓推开,带起一道嘎吱声,一个浑身湿透,长发披散于后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姬云将手中的书籍放在桌上,一撩前襟,缓缓跪下,“不肖子孙姬云,拜见皇叔祖。”

    姬岳走进了府邸大门,回身缓缓把门关上,对于自己一身湿透的衣衫并未在意,神情无喜无悲。

    姬云垂下头,沉默的跪在大堂中间。

    姬岳面色不变,缓缓向前走着,走到了大堂牌匾之前,姬云的面前。

    并没有沉默许久,姬岳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然后姬云陷入了沉默。

    大堂传出了淼淼青烟,一闻便知,烧的乃是上好的怡神香。

    此时距离姬岳问的那个问题,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二人却依旧沉默着,对视着。

    “为什么?”

    姬云忽然笑了起来,“皇叔祖,您是问为什么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却还是没有逃跑?还是问为什么段一流已经蓄势待发,神策军却久久没有动静?您还是想问,我辛苦筹谋了这么久,是不是真的放不下那把椅子?”

    他轻轻抬起头,用那双平静到病态的眼眸,直盯着姬岳:“为什么?我也想问问皇叔祖,为什么我的才能要比我那废物大哥高上百倍千倍,你却坚决不让我继承皇位?为什么父皇明明告知了你我就是大燕的新任国储,你却选择视而不见?”

    “为什么?”姬云认真地盯着姬岳,轻声说道:“皇叔祖,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姬岳沉默的,可怜的看着他。

    姬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燕,都是为了姬家!父皇想要做一州之主,不是因为他的才能手段不够,而是圣殿的极力阻止,父皇也清楚地知道,凭太子那个蠢货肯定做不到,只有我,只有我才可以!只有我才能让大燕达成这天底下,前无古人的地步!”

    姬云喘息了两下,然后迅速平静下来,把头扣在地上,久久无言。

    逍遥王沉默的看着她,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疯了。”

    “或许吧。”姬云继续扣着头,闷声道:“我清醒了二十年,疯几天,感觉也算不错。”

    姬岳冷漠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掩饰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你对权力的喜爱,已经到了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真是让我恶心。”

    “哼。”姬云从鼻中哼出一声,讥讽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我不想寄人篱下郁郁而终,便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便只能继续疯下去。”

    咔擦一声巨响!府外炸起一道雷声,风雨似乎也大了起来,姬岳望着自己的族孙,忽然笑了起来,“莫非……你以为本王……当真舍不得杀你?”

    姬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姬岳闭上了眼睛,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终究是皇帝的血脉,也是皇帝最喜爱的继承人,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本王无论如何也会保你一世富贵,可你营私结党,私相授受,勾结别国,乱.伦理朝纲,哪一项不是杀头的大罪?!然而皇帝就是喜爱你的冷血无情,你的利益至上,只要皇帝不治你的罪,那么你便是无罪之人。”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哪怕本王知道你与灵儿有染,本王也不会如此愤怒。”

    姬岳狠狠盯着姬云的双眼,“可你不该如此肆无忌惮,你不该对灵儿下手。”

    “你知不知道,她的未来夫君到底是谁?”

    姬云骤然握紧了手掌,指甲狠狠刺进了肉中,缓缓流出鲜血。

    姬岳平复了下心情,缓缓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姬云继续沉默。

    “为什么。”

    “为什么?”姬云忽然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灵儿姐爱上了我,这就是原因……”

    姬岳木然地看着他,说道:“她爱你?”

    “很奇怪吗?”姬云抬起头,脸上洋溢着一丝得意,“只要我想,天底下

    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会爱上我。”

    “无耻!”

    姬云望着他这位皇叔祖,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给我机会,都在给我希望。”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姬云淡然说道:“杀了我,不然以后你绝对会后悔的。”

    姬岳没有理会他的求死,反而伸出手掌,其上握着一块玉牌。

    随后他将玉牌向上轻轻一抛,一道玄之又玄的阵法气息逐渐传递出来,随后笼罩在整个府邸之中。

    “等太子登基之后,你的事我们再好好掰扯掰扯。”

    这是姬岳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姬云跪在大堂内已经半个时辰了,却久久未曾起身。

    ......

    ......

    距离丧钟敲响之际,已经过了五天时间。

    此时的大燕京城,满城俱素,一片缟白,如在六月天里下了一场寒沁人骨的大雪,一眼望去,尽是白色,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纸钱,白色的挽联,白色的衣裳。

    陛下驾崩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当传言愈来愈盛的时候,姬岳当机立断,等不及各项调查的继续,便将这件震动天下的讣闻发出。

    皇帝病死在深宫大院,是朝廷告诉天下百姓们的“真相”。

    还不到举国发丧的那一天,京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礼部与鸿胪寺正按照一应体例执行起来,过程极为顺畅,顺畅到朝堂宫中的那些大人物们在悲伤之余,更是陷入到了某种惶恐不安中。

    陛下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举措,显得有些中庸平静,然而这位死去的人毕竟是大燕王朝的皇帝,是整个大燕乃至紫来州诸国的绝对核心!

    他们不是无法接受皇帝的离世,而是无法接受陛下离去的方式。

    刺驾而死。

    而凶手至今仍未被逮捕,甚至连一些确凿证据都没有留下。

    陛下英魂何以告慰?

    未来迎接大燕的又将是什么?

    是长久的动.乱战火,还是破而后立,浴火重生?

    无论是什么,大燕都极为迫切的需要一位新的统治者,来带领他们走出如今的阴影。

    百姓民众自然不知道皇帝弥留之际的决定,那么太子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选择。

    在官员权贵中流传着陛下受刺的真相,似乎与三殿下有关,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

    但那位当事人却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宫中没有旨意宣他进宫,他便一直住在自己的私宅内,刑部大理寺也只能私下调查案件,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把一位皇子请去喝茶不是?

    姬岳坐在大殿门口,听着殿后传来的阵阵哭泣,眉头不易察地皱了皱,随后便是被一抹挥之不去的疲倦所掩盖。

    整座宫殿都在忙碌着,内层宫墙并不高,隐隐可以看见内廷采办白幡的竿头,在墙上匆忙奔走,朝着前宫的方向而去。

    在太和殿内,将发生一件决定大燕将来最重要的事情,所有人的心神都聚集在那里。

    严旌拒绝了一应同僚的邀请,一个人落寞的走到了太和殿的殿门,听到公公传太子旨意,请大学士入殿的声音后,他却只是些茫然地站在门前,看着殿前广场上有些杂乱的祭祀队伍,让他的头昏了起来。

    他浑浑噩噩的走入空旷的太和殿,站在了文官队伍的第二个位置,整个人显得有些糊涂。

    严旌忘记了姬岳在殿前念得祭奠之语,忘记了太子的悲容雄心,却只是隐隐约约记住了几个词,什么三殿下,刺驾,谋逆,收监之类的。

    严旌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忽然间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听到了太和殿外响起的锣鼓丝竹之声。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大殿最高处。

    太子,要登基了。

    ......

    站在龙椅前面,太子俯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臣子们,知道只要自己坐下之后,自己便会成为大燕的新一任君主,紫来州权力最大的那个人。

    他眼光微垂,看着下方的老四和妹妹,却不见其身后,那位自己视如大敌的姬云,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是涌起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请陛下登基。”

    姬文回身对太后与姬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要往龙椅上坐去。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庄严悲肃,满朝俱静的时刻,严旌突然站了出来,以膝跪地,往外行了两步,来到了龙椅之下,叩首于地,高声呼喊道:“万万不可!”

    这句话一出,朝堂里所有人都震惊了起来,龙椅下方的姬岳脸沉了下去,几位太监开始向大学士的方位缓缓靠去。

    严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狠狠的将头扣下,用尽全身的气力,赌上一生荣辱,悲愤唤道:““陛下宾天之际,留有遗诏,太子姬文,不得继位!”

    四下皆静,鸦雀无声。

    唯有太子握紧的手掌,发出了阵阵骨脆的轻响。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流

    龙椅下方,寒光四射,姬岳冷冷地盯着严旌,一字一句说道:“严大学士,假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严旌面露难色,垂下头,沉默少许后,依然坚定说道:“臣一介朽木之身,若能告慰陛下在天之灵,死亦何惧?”

    “皇帝于宫中宾天,乃是三皇子姬云与段一流勾结暗害,事出突然,哪有什么遗诏之说?”姬岳盯着严旌的眼睛,平静说道:“若皇帝有遗诏留下,如今又在何处?”

    严旌垂下头颅,恭谨行礼道:“遗诏如今就在三殿下手中,还请王爷传殿下入宫觐见,一切自然便会知晓。”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太子登基典礼之初,已经点明了三皇子姬云的罪行,刺驾欺君,勾结别国,罪无可恕,众人哪里能想到,严大学士竟会忽然搬出所谓遗诏,而那封遗诏……竟是在三殿下的手里!

    严旌一拜及地,字字千钧,沉痛说道:“陛下于病重之际遇刺,举天同悲,然则事发不过数日,兵部刑部便言之凿凿,乃三殿下所为。老臣深知殿下为人,断不敢行此恶行,至于陛下遗诏一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确实属实。”

    姬文的手有些颤抖,内心深处更是一片凄苦。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刺驾的事情爆发之前,父皇竟然还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留有遗诏!

    遗诏上面写的什么内容,用脚指头想也清楚,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看来父皇对自己真是已经失望至极了。

    姬文沉默的站在姬岳身侧,看着眉头紧锁的皇叔祖,心下更是绝望,如果严旌此言属实,父皇真的留有遗诏,哪怕登基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但以皇叔祖的性子,只怕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如愿了。

    所以太子若是想顺利地坐上龙椅,则必须把这忽然出现的遗诏一事彻底打下去!

    “姬云与神策军护军中尉段一流相互勾结,行此谋逆之举,已是板上钉钉。”

    太子望着殿前诸臣,缓缓说道:“姬云平日里便惯能涂脂抹粉,欺世惑众,严大学士思君心切,受到此人蒙骗,属情理之中。再说,父皇若是真的有遗诏留下,为何太后和本宫,包括皇叔祖都对此事完全不知?”

    听闻此言,殿下诸臣已经有人做出了释然的表情,遗诏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伪造啊。

    一直没有发声的姬岳,突然抬头看向严旌,皱眉说道:“本王向来深敬老学士为人,但今日所闻所见,实在令本王失望,身为大燕老臣,竟然暗中包庇刺驾主谋,等你百年魂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陛下英魂?!”

    姬岳的眼神愈来愈寒冷,看向殿中跪着的皱眉厉声道:“首辅大学士严旌,勾结朝廷重犯,假传先皇旨意。来人,将他逐出殿下,押入狱中,以待后审!”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一直以怀柔手段处理朝政的逍遥王,为何涉及到了先皇遗诏之事时,却偏偏选择了这种强横铁血的方式来镇压下去?

    严旌无奈地苦笑了下,没有做丝毫挣扎,任由殿前的太监架住自己的胳膊,他在进谏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是还是没有预料到,王爷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殿前诸臣会如此惶恐,竟是无一人胆敢出列进言。

    孤臣的下场,永远好不到哪去。

    太监们半搀半押地扶着严旌往殿外走去,大殿门前是几名浑身杀气的带刀侍卫,正在严阵以待。

    太子的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叔祖选择如此强硬的就把严旌羁押下去,但对于自己总归是好事,现在就希望这帮文臣能慑服于皇室之威,不敢太过放肆,让登基仪式尽快结束吧。

    严旌被狼狈地拖走,一边被拖,这位老人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声名在外,不见得会马上死,但当太子真正地坐稳龙椅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杯毒酒还是一方白绫?

    便在此时,众人听到了隐隐的一声叹息。

    叹息声出自文官第二列的那人,由边关武将位列一部尚书,在军中拥有极高声誉的……秦老尚书。

    他拖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身躯,缓缓自行列中走出,随后缓缓跪下,缓缓出声进言。

    “老臣请王爷收回旨意。

    群臣大哗。

    姬岳脸色微变,他没有料到,这位八十老臣居然会在此时站出来,就算他与严旌私下交好,可当此国祚传递的庄严时刻,这兵部尚书,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岭低着头,平静说道:“陛下既有遗诏,臣还请太后王爷旨意,当殿宣布陛下遗旨。”

    姬岳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寒光渐盛。

    然后他冷漠开口说道:“身为大燕老臣,却伪称遗诏,秦尚书,你也该去反省一下。”

    话音刚落,另有太监侍卫上前,架住了秦岭的身躯。

    一瞬间,太和殿内顿时充斥着一种惶恐的凝重气氛,一位尚书,一位大学士当殿反对太子登基!而身为监国的逍遥王,却下令尽数索拿入狱!

    朝堂诸臣当然不知道姬云与姬灵儿之间的苟且之事,见此情形

    ,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就在此时。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王爷,这可是一位大学士和一位兵部尚书啊,如此武断,不太好吧。”

    姬岳皱着眉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段一流。

    最先前神策军一直处于皇帝自己的控制之中,只是后来皇帝年事已高,便将一部分神策军下放给了战功赫赫的段一流,直到五年前皇帝病重,段一流渐渐将神策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投靠姬云,成为其手中最有力的一枚棋子。

    所以姬岳在稳住宫中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段一流直接撤了,神策军再次回到姬家自己手里。

    只是今天,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殿内,还出口狂言,要自己收回成命。

    谁给你的胆子?

    姬岳眼中寒光愈来愈盛,猛然喝道:“神策军听令,段一流目无圣上,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即时斩首,不必留情!”

    段一流脸上带有一丝戏谑的笑容。

    殿前数十位披甲佩刀的神策军所属,没有一人有所动作。

    姬岳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怎么?!你们也想抗命谋反不成!”

    段一流啧啧了两声,看向姬岳说道:“哦?那个不可一世的逍遥王怎么了?也会感到惶恐不安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随后拍了拍手,轻声说道:“神策军听令,将王爷,太子和太后送往含光殿,听候殿下后续安排。”

    “是。”

    数十位腰佩长刀的神策军如潮水般涌入殿中,看着脚下黑压压的那一片披甲军士,姬岳觉得自己的头中一阵昏眩,有些站不稳。

    太子的脸色也终于再难保持平静,变得阴郁慌张起来,他怎么没有想到,已经被夺去官职的段一流,竟然还能在神策军中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神策军是大燕皇室精心培养的虎贲之师,乃是守卫京都0皇宫的绝对主力,而且能在御前佩刀的神策军所属,最少最少也有四境修为。

    怎么办?

    姬岳眉宇间一阵郁积的疼痛开始传遍脑颅,在心里压抑想着,姬云啊姬云,看来本王还是低估了你在宫中的能量。

    他看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的肃穆军士,脸色难看了起来。

    ......

    ......

    大燕京都蓟城的一处偏僻小巷,距离皇宫有些远,距离京都最豪奢的富贵宅聚地也不近,然而此时却显得格外寂静,别说是人群的走动,就是一丝蝉鸣声也无。

    巷子名叫桂花巷,一个很不起眼的名字。

    小巷的尽头是一方幽静小院,院子是前两年不知何人买下。几年来,也就只有一位女子前来居住过几次,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能购得如此清幽的小院。

    如今的大燕皇宫之中,正在进行着真正意义上你死我活的争斗,然而本应在皇宫待命的叶凡,此时却很清闲地坐在这间院子的树下乘凉,一便喝着清茶,一边低头想着些什么。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对身旁那位长相甜美的少女问道:“除了王爷,还有谁知道你这个院子?”

    洛听南摇了摇头,眉间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忧愁。

    这处院子,是洛听南自己购买的秘密基地。

    除了偶尔来过此地的洛晴轩之外,没有人知道买下这方小院的是洛听南。所以叶凡在昨晚做出了一系列事宜之后,没有选择继续待在皇宫,而是选择来到了这方小院,根本不担心会被外人找到。

    皇宫此时风波已起,叶凡不想冒险,只有这条小巷里的院子,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方便他与乔三刀之间的联络。

    叶凡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小院的后门。

    因为他听到了有人正在往这个院子里走来,而来人明显不是自己要等的乔三刀。

    咯吱一声,小院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锁,缓缓推开。

    洛听南护在叶凡身前,低声说道:“快走。”

    叶凡没有动作,只是望着后门处拾步而入的那位女子笑了笑,笑容里的情绪十分复杂,然后他一揖及地,说道:“叶凡,见过青鸾姑娘。”

    来人不是乔三刀,而是施若雨唯一的徒弟,与叶凡有过一段纠缠的赵青鸾。

    赵青鸾面色平静,眉眼含笑,就这样静静看着叶凡,半晌后款款行礼,说道:“青鸾见过叶凡少侠。”

    叶凡摇头苦笑,心想自己在院中等着自己下属的消息,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位。

    “洛姑娘可否先去休息一二?”

    叶凡脸色有些尴尬,知道赵青鸾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不想让这位大燕的小公主听到,但此时二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这么把人赶出去,实在是有些不太厚道。

    洛听南赌气似的瘪了瘪嘴,却没跟叶凡发作,反而善解人意的退到了屋中,只是关门之前,瞥了眼那位气质雍容,身材姣好的女子,心想这么美丽的姑娘,跟叶凡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青鸾是独身一人来此,身上虽未刻意乔装打扮,但明显也是经过一番安排。

    叶凡静静看了她两眼,伸手请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郭大人把消息传出去这我是能想得到的,但我没想到姑娘竟是有如此大的胆量,明知道大燕京都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却还敢只身前来与我相见。”

    “跟少侠相比,青鸾的胆量才是小巫见大巫呢。”赵青鸾一如既往的端庄有礼,微笑答道:“明知道姬云不会甘心如此,少侠却还能安坐一方小院之中,静看局势逆转,真不知道少侠你是胸有成竹,还是一筹莫展。”

    叶凡看着赵青鸾的温柔面庞,轻声无奈说道:“若是我真的胸有成竹,又何至于惹得姑娘前来。”

    赵青鸾应道:“如今大燕京都局势危急,师父负责稳定边关,绝对无法出国境,所以少侠若想与师父相见,只怕有些难度。只是不知少侠到底有何难处,我冒昧来见,还盼少侠不要见怪。”

    叶凡喟叹一声:“如此劳烦姑娘,叶凡才该说一声不要见怪才是。”

    赵青鸾眼波微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叶凡挠了挠头,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赵青鸾轻咬下唇,轻轻说道:“少侠离开圣水秘境之后,为何连见青鸾一面都不肯?莫不是怕我恬不知耻的缠上少侠,赖上你不成?”

    叶凡赶紧摆手道:“怎么可能。只是怕打扰姑娘清修,再就是,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去见姑娘......”

    赵青鸾低头想了会儿,往叶凡的身旁靠了考,轻声说道:“不知少侠可还记得,圣水秘境,凉州城,你可曾对我许诺过什么?”

    叶凡点头无奈道:“应允了姑娘的事,叶凡自不会相忘,只是眼下这个当口,还请姑娘不要太过刁难于我便是了。”

    赵青鸾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青鸾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当然不会刁难少侠。只是少侠想要阻止姬云登基,神策军恐怕才是少侠和大燕朝廷最大的阻碍吧。”

    叶凡叹了口气,段一流对神策军完美的掌控,这算是刺中了自己的要害,也刺中了逍遥王姬岳的软肋。

    叶凡也很头痛这件事情,段一流本命飞剑炸裂,后来又被姬岳一道旨意剥夺了官职,没想到这次突然兵变,又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了赵青鸾一眼,皱眉道:“京都守备师常驻元台,只要城门司不出问题,能够解决京都大势的,还是神策军。”

    两人都在沉默着。

    赵青鸾突然问道:“为何大燕先帝会放心让段一流执掌神策军?为何对姬云的种种劣迹视而不见,这是个深大的疑点,到底是为什么?”

    叶凡默默沉思着,思考着解局的方法。

    赵青鸾突然幽幽说道:“不然,少侠还是将那位姑娘请出来吧,她对大燕京都的局势掌控,可比你我二人清楚明白的多。”

    ......

    ......

    叶凡是一个很小心,很谨慎的人。

    所以他在小巷的院子里多呆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他才戴着一顶很寻常的笠帽,走出院子,行出巷口,在那些民宅间的白幡拱送间,向着东面的皇宫方向走去。

    他决定冒险一次,进宫去见姬岳和郭怀雍。

    他的心情有些焦虑,所以对于身周的环境没有太过注意,直至马上走出巷口,才察觉到身侧那几道异样的气息。

    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叶凡皱了皱眉头,往身后的一条小巷里转了进去,试图在这几人合围之前,消失在京都重重叠叠的民宅之间。

    而那几人已经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

    叶凡猛然一转身,九霄天顺势出鞘,一剑砍在了最近那人的咽喉上,不过瞬间,那人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紧接着,叶凡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另外一人身后,又是一剑斩出,这一剑的目标,是对方的脖颈。

    很轻描淡写地两剑,干净利落,迅猛无比,没有给那三个人发出任何讯息的时间。

    但叶凡清楚,这个小巷一定还有姬云的人,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又是一道黑影闪出,转瞬间便离开了巷子附近。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天上飞了过来。

    如磨盘般大小的一只铁掌,朝着叶凡的头顶直直盖去!

    掌风如刀,压的叶凡眼睛微眯,头皮发痛。

    此时的他才明白,对于宫里的那些人,武力永远是最后的手段,但对于自己来说,京都藏龙卧虎,高手层出不穷,断不能掉以轻心。

    比如这时来的这一掌,至少已经有了六境以上的水准。

    叶凡来不及细想,剑气传至掌心,双掌无声而对,就似粘在了一处。

    便在下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以御剑术操控九霄天,又是斩出一道数丈长的惊鸿剑气。

    一声闷哼响起。

    那名高手倒退几步,脸色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年轻人的剑,似乎有些霸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登基

    叶凡召回飞剑,咳了两声,感觉到左胸处一阵撕裂剧痛,知道萧默给自己留下的重创,在此时又开始发作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与对方久战纠缠,必须马上脱离姬云方面的追杀,然而当他对那名高手斩下一剑的同时,也是被其阻拦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整座小巷便被人直接包围了起来。

    叶凡皱眉望去,分辩出来捉拿自己的人有驻扎京都的守备师,也有刑部的人,而更多的则是神策军所属,而后方站着几位内廷的太监。

    看来姬云为了拿下自己,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看着四面而来数以百计的精兵强将,叶凡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知道不论太和殿上是如何悲壮收场,但至少在眼下,姬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备不住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安上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但他没有感到一丝畏惧,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连三万甲士围山的局自己都破开了,只凭这几百人便想留下自己?

    可笑。

    “上!生死不论!”

    小巷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无数人向着巷中持剑而立的叶凡涌了过去。

    叶凡目中闪有寒光,自己重伤未愈,御剑术、三千影葬,甚至就算是剑气外放都不好多用,所以只是以手持剑,向前冲杀而去。

    嗤嗤嗤嗤数声利刃破肉的响声刺入人们的耳膜,然后冲在最前头的四个人就像四颗无根之木一般,缓缓倒了下来。

    他们的眼中还闪烁着一丝不可思议,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剑会这么快。

    他们捂着咽喉倒了下来,手里的鲜血不停向外冒着。

    叶凡猛然转身,九霄天剑身上滴落下几丝鲜血,廖廖数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冲击,神策军们的前进步伐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再次淹没了叶凡。

    银白色的剑光再次闪起,叶凡为了节省体力,也是战略上的最优选,而选择伤而不杀,不再试图一剑毙命,而是奇快无快的穿梭在四周人群之中,滑溜的像是一条泥鳅,只是在军士裸露的小腿和脖颈上斩去。

    刹那间,几人身上同时多出了几条鲜血淋漓的口子,更有甚者被一剑斩去了大半条腿,捂着伤口不断哀嚎着。

    神策军属于训练有素,心理素质极强的军中精锐,按常理来讲,就算断去一臂也不该如此不堪才是。

    其实这就是九霄天的奇异之处了。

    负于剑上的缕缕剑气,不止能阻止伤口的愈合,更能把伤口处的疼痛感提高数倍,就算是神策军这种铁血之军,也不可能抵抗住这种程度的疼痛。

    巷子里响起了数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受伤的这几人一时死不了,却被九霄天剑身上的剑气整治的无比痛苦。

    此起彼伏的惨叫,终于将围缉叶凡的官兵军士变得清醒了一些,让这些手持长枪利刃的人们想起来了传说中仙人的强横术法。

    数百人在小巷中同时顿了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叶凡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尽数释放,三千影葬瞬时开启,一道黑影掠出,如风般贴着人们的身体划过。

    小巷不远处主持围杀的一名将军,看着小巷中的如风黑影,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与惊色。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将自己变成一个影子,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不理会周身的兵将攻势,直接如风般逃走。

    这就是仙家术法的威力吗?

    五百余人的围杀之局,叶凡的身上却连个伤口都没有留下,在这个静心谋划的包围圈里,反而强行突进了十数丈距离!

    “快拦住他!”

    那名身披银甲的将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瞳孔猛缩,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叫道:“快!”

    话音刚落,数十道弩箭搭弦的声音响彻在嘈杂的人海中。

    叶凡眉头微皱,身形瞬间停下,三千影葬的持续时间太短,已经来不及冲到那位指挥将军身旁,若是执意往前,必然要与那道箭雨相撞。

    他没有太过犹豫,只是在下一瞬间,一脚踩下,重重地踏在了坚硬的青石板路上,轰的一声!

    只是一脚,那块方正的坚硬石板便从中猛然裂开,翘起了四方的板角,向着那些激射而来的精钢.弩箭狠狠射去。

    嗤嗤几声破风响,弩箭没入土中,射在石块上,险之又险地没有射进他的身体。

    叶凡身体骤然而止,而在他身后的神策军们却收不住脚,直接往忽然静止的叶凡身躯撞了过来!

    叶凡执剑转身,持剑的右手没有一丝颤抖。

    没有丝毫声音响起,两颗人头便离开了他们的身体,缓缓飞了起来,在夕阳最后的余晖笼罩的小巷中,画出了两道震撼人心的曲线。

    在下一轮弩箭来临之前,叶凡回首远远看了一眼巷头的指挥将军,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随着那两个被自己斩下的人头弧线,向着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飞掠了出去。

    将军看到了叶

    凡眼中闪过的寒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强打精神,咬牙道:“神策军全部出击,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紧接着,几道破空声响起,十几名神策军中的顶尖高手掠上屋顶,向着不远处正在民檐上飞奔的叶凡追去,不多时,衙门与刑部所属,也带领着大部分属下,沿着巷中小路,奋勇追击而去。

    夕阳下,几道人影在大燕乃至是紫来州最繁华的都城上空,此起彼伏的你追我赶着。

    ......

    ......

    “叶凡必须死!”

    皇宫之中的御书房内,以铁血手段缉拿了太后太子与逍遥王的姬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圣殿学宫那边似乎出了问题。”在姬云身旁的那位太监低声说道:“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各处总督似乎也有问题,已经三天了,四路总督都没有消息传来,最新消息还是几日前哀悼先帝宾天的折子。”

    姬云眉头微皱,沉声道:“不必理会,既然他们不服,那朕就以实力让他们服。我只要叶凡死,圣殿那面我自有办法。”

    他竟是以朕自居,看来当日在太和殿上,姬云已经以强硬手段直接登基称帝。

    “是,陛下。”

    那名太监恭谨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竟赫然是那位撞破了姬云奸情,告知逍遥王的首领太监洪春!

    姬云微笑看着洪春,说道:“对皇叔祖告密的那件事,你处理的很好,希望下面的这件事,你也能不让我失望。”

    “是,奴才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洪春把头恭谨的垂下。

    姬云在洪春撞破他的奸情之后,他马上便猜出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太子断没有这般手段,绝对是老四暗中的手笔。

    所以他在洪春刚刚离去之后,便想到了从中获利的法子。

    让姬岳与严旌这位首辅大学士彻底决裂。

    只是没想到秦岭也会出来为自己说话。

    算他识时务,为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又能增光添彩一笔。

    洪春躬身恭谨说道:“奴才会请去王爷旨意,只是奴才自身说话没太大力量,王爷又是个心高气傲之人,顶多能对京都守备师发出一道旨意,加入搜捕……”

    他抬起头,试探着说道:“虽然如今有三十几名大臣被逮入狱中,可是王爷的意思并没有改变。既然陛下已经继位……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四殿下,动上一动?”

    “无凭无据,你让我拿什么动老四?”姬云微嘲说道:“不要做这个打算,如今神策军、兵部都在我手中,严大学士身为文官之首,也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站在我这面,如果连一个老四都容不下,我那位皇叔祖备不住真的要与我拼死一回。”

    “只要太子和太后还在宫中,局势就始终掌握在我的手里。”姬云接着冷漠说道:“而且朕说到底也是姓姬的,血脉同根,我不会轻易去动老大和老四,反之,皇叔祖也不会轻易动我,不然你以为一位八境阵师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制住的?”

    “陛下圣明。”

    洪春适时的一记马屁,不轻不重。

    “皇叔祖有要害在这。”姬云继续说道:“朕抓着他的要害,他便不可能远离皇宫,或者与朕誓死力争,只能在宫里熬着,朕倒要看看,等那几十名大臣熬不住了,四方总督顶不住了,等朕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他这个逍遥王,还能怎么抵抗?”

    “陛下算无遗策,奴才五体投地,拍马难及。”

    洪春又是一记马屁拍出。

    姬云摇头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算无遗策的人,就算有,那也是朕这个凡人触及不到的层次。你去准备一下,也许过两天,京都就要有大事发生。”

    洪春讨好地笑了笑,说道:“那奴才这就回慈宁宫。”

    “去吧。”姬云说道:“让皇叔祖放心一些,不要绷得太紧。”

    “奴才遵旨。”

    洪春缓缓退去,穿过死寂一片的宫殿,听着隐约落在耳中的悲声,回到了慈宁宫。

    他伏在姬岳的身前说了几句话,看着那位逍遥王鬓间隐有的白发,颓丧的表情,这位太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王爷也算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可如今只能一心维持朝廷的平静,却拿不出太多的魄力来,自己从很多年前便跟定了陛下,真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姬云在洪春走出御书房后,颓然的往后一靠,看着身旁堆积如山的奏章,苦笑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是几日时间,由大燕各郡各州呈上来的奏折,已经累积了一千多道。若是按照往常程序,这些奏折要先由门下中书省的几位大学士定夺,重要事务请皇帝决断,其余小事则是下放六部,皇帝的压力其实并不算太大。

    但奈何殿前那般铁血手段,让半数以上的文臣誓死不从,自己只能将这几十位臣子收押狱中。

    至于他们誓死不从的原因,很简单。

    自己手里的那封遗诏,的确是伪造而来。

    不过不是伪造字迹,而是姬云用了一个

    法子,在去向皇帝请安时,暗中下了一道噬魂鬼种。

    就是裴千丞的成名术法之一,暂时操控了皇帝,写下的这道秘密的遗诏。

    这也是为何段一流会出兵帮助裴千丞出逃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要么死在外面,要么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是送到了九龙岭,对姬云绝对会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打击。

    但奈何,打击已经出现了。

    裴千丞根本不是个硬骨头,直接就把事情吐了出来,与九龙岭相交的大燕官员,哪能让姬云这般如意,自然会誓死不从。

    虽然姬云以诬陷圣意的罪名将三十几位大臣收监,可到底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取下小山最上面的几封奏折,姬云略看了两眼,眼神渐渐狠厉起来。

    这几封奏章来的最晚,是那四路总督得知陛下遇刺消息后,发来的文书。

    这几位总督说话虽然恭谨有礼,但隐在字里行间的刀剑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姬云皱眉想着,要是这几十位大臣还不松口,就不要怪他杀鸡儆猴了。

    便在此时,一位太监忽然未请通传,便满脸惊慌地走入御书房。

    姬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双眼微眯,知道这个太监是灵儿姐的亲信,是能信得过的人。

    太监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脸色苍白。

    姬云猛然一惊,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震的那些奏章摔落在地,咬牙说道:“老五遇刺!谁给你这个胆子!”

    太监身子一震,赶紧低下身子哀声道:“陛下明鉴,跟奴才无关啊。”

    “朕没说你!””姬云愤怒难平,“朕是在说段一流!如今这宫里都是他在管着,没他示意,怎么可能有刺客跑到慈宁宫里去?!”

    太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难止。

    姬云半晌后才平伏愤怒的情绪,猛然起身挥袖,往慈宁宫里疾步而去。

    是的,他想做皇帝,他要杀叶凡,所以他的几个兄弟都是他称帝路上的阻碍,但老五在他心里是绝对的例外,老五不只是自己名义上的母妃——怡妃的儿子,更是自己的弟弟。

    他才不到十岁。

    只是个孩子罢了。

    哪怕冷酷如姬云,可以为了他的目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但在他心里也有不能触碰的逆鳞。

    老五一直把自己当成他的亲哥哥,自己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如果老五真的出了事,段一流,哪怕如今朕还要你帮着做事,但等事情一过,朕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一路向着慈宁宫走着,姬云一边想着,究竟是谁想杀老五?是老四用老五的死向自己警告?还是自己那个废物大哥狗急跳墙,妄图用老五的死激化自己与天下间的矛盾?

    但他知道,于公于私,老五都决不能死。

    姬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

    ......

    赵青鸾坐在窗边,对着一直守候在院中的那人问道:“郭大人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那人恭敬答道:“自从太和殿事宜一过,宫里便没有消息传来,但郭大人他们应该无事,毕竟没有掺和太深。”

    他接着轻声问道:“郡主,先前见着那人了吗?”

    郡主。会这样称呼赵青鸾的人,只能是净水国人!

    赵青鸾沉默的点点头,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暂时保持平静,不要有多余动作。”

    那人眉头微皱,说道:“属下奉陛下旨意,助三皇子姬云控制大燕局势,而如今叶凡既然已经有了行踪,我们为何不去通知姬云一声?”

    赵青鸾看着他,皱眉道:“我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但我只知道,叶凡现在死不得。”

    那人面色微寒,看向赵青鸾说道:“郡主,请记住,您是净水国的子民,不要以私心来左右了自己的想法。”

    赵青鸾冷笑着看向那人,“你以为我是那般意气用事的小女子?我是为了净水国着想,要是叶凡真的死了,不提国师大人,就是陛下也不会轻饶了你!”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此话何意,但细细品来,国师大人对于叶凡,的确是颇为看重,可是如果要达成陛下的意愿,叶凡不死怎么办?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陛下有严令,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大燕一定要乱起来,而国师大人认为,大燕四皇子一定会隐忍到最后,如果叶凡不死,四皇子不会动,姬岳也不会动,而且叶凡背后的人,也不会疯起来。”

    “焚海斋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叶凡背后的力量绝不可小觑。”那人死死地低着头,语速越来越快,“如今大燕那位逍遥王正盯着姬云,让他无法轻动,可一旦叶凡真的在大燕手底下出事,只怕就算是圣殿出面,也压不下叶凡背后的那几人……”

    “只要大燕真的乱了,最后不论谁胜谁负,对我净水国,都有极大的好处。”那人低着头,接着说道:“皇帝遇刺而死,是乱源之一,叶凡之死,则会彻底燃起熊熊烈火。”

    “属下请郡主三思。”

第二百二十章 洛潇潇

    “这是国师大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赵青鸾的眼神有些恍惚。

    “此事未经国师大人之手,是陛下全权处理,陛下虽未明言,但意思清楚,想必也想过叶凡死在大燕京都中。”

    “那我净水国究竟看好哪一方获胜?”

    那人抬起头来,沉默片刻后说道:“看好姬岳那方获胜,所以叶凡必须死。”

    “嗯?这是为什么?”赵青鸾皱眉问道:“即便有京都守备师助他,可怎么也敌不过兵部和神策军的压力。”

    那人平静说道:“属下不敢妄揣圣意,但想来应该是陛下对于圣殿的态度,很有信心。”

    “好,即便真如你所言,叶凡死了,他背后的人出现,大燕京都彻底乱起来,最后圣殿出面镇压……”赵青鸾皱着好看的眉头,继续说道:“姬云方面势败,姬岳和太子重新执掌了大燕朝政,就算如此,那又如何?还不如让叶凡活着,如果叶凡胜了,以他与我国和逍遥王之间的良好关系,利绝对远远大于弊。”

    那人怔怔地看向赵青鸾,半晌后才幽幽说道:“郡主,难道您真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赵青鸾微蹙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轻声说道:“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可是如果等皇宫真的乱成一锅粥后,逍遥王手执京都守备师,加之他与叶凡交好,又有洛听南这层关系,如果真的对这几名皇子失望透顶,怎样看来,姬岳的机会反而最大。”

    赵青鸾身躯一震,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方才明白,远在净水国京都的皇帝陛下,竟是在心中预谋着如此可怕的算计。

    如果姬岳真的选择继承大统,以他一直以来的怀柔政策,和他不理世事的随性,日后的大燕,还会是如今这个咄咄逼人的大燕吗?

    赵青鸾以手扶额,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惊骇,半晌后才接着说道:“姬岳,不可能这么做。”

    她轻轻抬起头,眉头微皱,“而且圣殿有规定,皇帝不可是修行之人,姬岳怎么登上皇位?”

    那人沉着脸答道:“为何一定要登上皇位,做个摄政王也是一样的。叶凡如果死在姬云手上,洛听南一定会疯,姬岳大概也会因此对自己的侄孙们绝望,人在绝望的时候,做出什么事都不算奇怪。”

    “绝对不行。”赵青鸾在此时彻底展露出施若雨首徒的应有风采,神情坚毅说道:“你不明白,叶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姬岳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叶凡决不能死,我不管京城的计划是什么,但至少叶凡的行踪不能从我这里透露出去。”

    那人略带怜惜歉意看了赵青鸾一眼,知道此事若是真的发生,赵青鸾真的出卖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怕以后心境都会出大问题,只是……他低头行礼:“郡主大人,还请见谅,此事由臣全权负责,先前离开小巷时,我已经通知了大燕姬云方面,只怕此时,叶凡已经被擒住了。”

    赵青鸾猛然起身,哆嗦着嘴唇,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人,眼光迅疾透过窗户,望向府外清廖的天空,不知道叶凡能不能保住性命。

    ......

    ......

    叶凡无奈地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过街老鼠,不只是人人喊打,更是到了人人喊杀的地步了。

    看着那些敲锣打鼓,呼喊着官府衙役和军士前来捉拿自己的百姓,奔跑在大街小巷中的叶凡在苦笑之后,实在忍不住想要骂娘。

    我一个别国人,无缘无故刺杀你们的皇帝干嘛?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再说,就算我真的想杀,我有那个本事吗?

    那十几名神策军方面的高手,实在是让人很头痛。

    更麻烦的是那些京都府的衙役和刑部差官,这些人常年在京都厮混,与百姓关系密切,不遗余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让叶凡这样剑道高手,都不可能完全消失行踪。

    叶凡靠在一处阴暗的院墙之下,眯眼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微凉的院墙,青涩的石灰味沁入他的心肺,让他的情绪稍许平静了些,也让他咳了两声,伤势未愈,又强行调动灵气发动三千影葬,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如果仅仅是逃亡,叶凡有足够的自信,就算逃不出去,但他起码可以在京都里与姬云打半个月的游击,至少不会被轻易捉住。

    然而,郭怀雍等人就在宫里,宫外,小狐狸那处他也有所顾忌,所以他必须赶着时间,寻找一个能够平静的地方,联络到姬岳,将手里的这份东西交给他。

    至于自己行踪的曝露,叶凡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一路凶险逃亡,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外面的人声更近了,还有马蹄声,叶凡回头望了巷子里的死角一眼,拿出一张藏匿符,以灵气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降到最低,最后几乎没有丝毫声音的消失在院墙的

    阴影处。

    他已经查探清楚,这方院墙后面是一处不错的府邸,看摆设模样应该是官宦家庭。

    他决定赌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找不到姬岳的消息,也要试着躲上一躲。

    翻过院墙,行过仓库,叶凡摸上了一处阁楼的二楼,进入一间充满胭脂水粉气息的房间。

    院外兵马之声愈来愈响,叶凡来不及思考,转过屏风,一把捂住屏风后那人的嘴,防止他惊呼出声。

    他的运气自然没有那么好,不可能于京都茫茫人海之中,正好找到姬岳的人。

    不过他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他本以为这个阁楼是府邸的藏书阁,里面的人自然是这家主人,但没有想到,他越过屏风,捂住的竟然是一位姑娘家的嘴。

    “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地方躲避下,我保证,只要你不出声,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叶凡轻声说着,感受到了那女子颤抖的点头,他小心的一根一根松开手指,缓缓松开了那名女子的嘴。

    不知她是谁家小姐,在叶凡的胁迫下瑟瑟作抖,楚楚可怜,两弯蹙眉微皱,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这位姑娘长的很陌生,很柔弱,叶凡并不认识,但也知道自己突然来此实在是失了礼数,不由得心下生出了些许愧疚。

    但叶凡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还一直因为他一直在用心倾听府外的呼喊之声,随时准备在那些追捕自己的人进府后,进行下一步的步骤。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府外的嘈杂之声并没有维持多久,只是略微交涉了几句,那些追捕自己的官兵便离开了。

    叶凡有些惊异,走到窗口旁边,往府院前门望去,心想这座府邸里究竟住着的是谁,竟能让姬云那方如此信任?在如今这种非常时刻,能够避开京都府的搜查?

    这座府院虽然占地不小,但看款式,并非是何方王爷国公家族,反而像是一个普通商贾人家。

    他皱眉想了许久,始终记不起来,姬云方面有哪个心腹住在此地。

    虽然没有猜到这座府邸的主人究竟是谁,但既然追兵已去,叶凡终于稍微放松了些,终于有闲心去看一看自己挟持的这位姑娘。

    “姑娘你很冷静,我很欣赏。”叶凡彻底放开手掌,用一种极其温和的眼神望着她,和缓说道:“一般家户的小姐突遇此事,只怕都会大呼出声,姑娘的自制力很强,实在令我佩服不已。”

    女子面色微热,想到自己先前正准备呼喊,却看见了这张隐约见过的脸,不知怎的就没有喊出来。

    叶凡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温和问道:“姑娘,请问您是何家府上?”

    女子垂着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闯入者的衣着,心里想着这人究竟是谁?忽然间,她想到这两天里京都出现的那件大事,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是他吗?”

    女子嘴唇微微颤抖着,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叶凡的脸,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叶凡纳闷的看向女子,疑惑道:“姑娘?”

    女子眼神一转,看到了叶凡腰间挂着的九霄天,更是笃定了心中所想,颤着声音问道:“您是不是叶凡?”

    叶凡猛地一怔,不太知道为什么这位陌生女子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心头一紧,眼光便跟着冷了下来。

    女子见他没有否认,心里更是慌乱,这才想到先前对方问的那个问题,咬着下唇羞怯说道:“小女子名叫洛潇潇,是听南姐的堂妹......”

    洛听南的堂妹!

    叶凡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在心中感叹着,自己的运气不知道是好到了极点,还是坏到了极点。

    没想到自己竟然躲进了洛家府邸,还抓住了洛听南的妹妹!

    叶凡叹了一口气,望着洛潇潇说道:“原来是洛小姐,希望没有惊着你。”

    “您到底是不是叶凡?”洛潇潇轻咬下唇,继续重复着之前的问题。

    叶凡站在她的身前,微笑好奇问道:“姑娘为何一眼便认出了在下?”

    洛潇潇听他承认,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为何,两滴眼泪便从她的眼角里滑落了下来。

    叶凡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洛潇潇却看出了他准备离开,竟是一下子从桌前转身,扑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叶凡却瞬间傻了眼,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叶凡的灵气运至双手,并没有去扳对方肩膀,只是感受着对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纳闷,叶凡自问平生从未亏欠过一位任何女子,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此人!

    硬要说的话,自己还是亏欠了赵青鸾一些,可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叶凡大哥……”洛潇潇在叶凡怀中轻轻抽泣着,忽然如梦呓般说出这句话来。

    叶凡心下一惊,将她推离怀中,轻

    声说道:“姑娘,醒醒。”

    洛潇潇回过神来,抬起头,惊呼一声,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德行地扑入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不由得又惊又羞又怒,呜呜坐在椅上哭了起来。

    叶凡看着这一幕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洛潇潇抬起头,抽泣着喃喃道:“叶凡大哥,你在圣水秘境里的事情,我都听晴轩姐讲了,你真是....你真是太伟大了......!”

    这次圣水秘境之行,七国天骄都颗粒无收,悻悻而归,叶凡算是此行唯一的赢家,却也难免得罪了那些天才。

    只是看这样,恐怕洛晴轩不只是将故事讲给洛潇潇听,估计也没少添油加醋,鼓吹了自己一番。

    哪家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洛潇潇这种仙家古族的天才小姐,对叶凡这种以一敌万的豪情壮举如何能不仰慕?

    叶凡看着椅上羞低头的洛潇潇,忍不住叹着气摇了摇头,心想难怪这位姑娘知道自己身份后会如此激动,估计也是深受凡间流传的话本小说荼毒的可怜女子。

    他突然灵光一现,既然如此,顺势让她联络洛听南或者姬岳,不是正好?

    “洛姑娘,你相信我吗?”

    叶凡有些纠结,但还是看向洛潇潇缓缓说道。

    “叶凡大哥,你称我潇潇就好了。”

    洛潇潇垂下头,羞答答的看了叶凡一眼。

    叶凡心里一动,知道此事又多了两分把握,接着温和说道:“只是如今我是朝廷……”

    “我不信!”洛潇潇惶乱抬头,抢先说道。

    “我是坏……”

    “你不是!”

    洛潇潇咬着嘴唇,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叶凡面容,只觉得做了近一个月的梦,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梦中那个男子,就这样来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见他,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先前还感受到了他胸膛的温度!

    一阵心慌意乱后,在洛潇潇的心中,那位一人一剑当千人的叶凡大哥,怎么可能是谋刺陛下的坏人?她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话已至此,叶凡也已经没什么好担心得了。

    叶凡轻叹一口气,心里为自己的无耻又愧疚了一阵,随后缓缓说道:“潇潇......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洛潇潇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叶凡大哥你尽管说。”

    叶凡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声,随后缓缓讲述着。

    ......

    ......

    乔三刀感叹道:“公子,整个京都已经闹翻了天,全都在找你,而你竟然躲在了九龙岭洛家府上,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上一句佩服。”

    “谁能想到,在这京都姬云唯二惹不起的存在,而公子你就正好躲在了此处。”

    叶凡耸耸肩:“我都没想到我的运气能好到这种地步。”

    乔三刀往椅前挪了挪,看了一眼闺房后方那张大床,皱眉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公子你……准备如何利用……这位姑娘?”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不必担心会被洛潇潇听见。

    叶凡也跟着压低声音,无奈说道:“你以为这么利用这位姑娘,我心里很好受?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做藏身之处,所以之后便只能呆在这里。”

    乔三刀点头道:“可以,这样我也好方便与公子联络。”

    叶凡沉声问道:“现在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神策军被段一流抽调出去了一半,三十多位大臣被姬云逮捕下狱,首辅大学士严旌因为一封伪造的遗诏被姬云利用,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姬岳和太子等人都被关在了慈宁宫,四路总督态度暧昧,就看姬云先动那一路了。”

    乔三刀站起身,沉声说道:“属下不宜久留,就先行告退,若有要事通报,公子可以去城门司找一个叫孙连羽的人,可以信得过。”

    叶凡点头道:“明白了。”

    ......

    “叶凡大哥。”见乔三刀走了,一直安静坐在自己房中的洛潇潇款款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激动与惶恐,恢复到了一位大家闺秀应有的自矜与内敛,只是偶尔瞄向叶凡的目光中,才会暴露她内心的复杂情绪。

    “潇潇姑娘称我叶凡便好。”叶凡极为温和地回了一礼。

    洛潇潇心中感慨万千,也隐隐猜到叶凡先前与那位佩刀黑衣人在商谈什么事情,不禁有些害怕,又因为想到可以帮助叶凡渡过难关,便又有些激动起来。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叶凡大哥,我的境界不高,又是个女儿家,并不知道朝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

    洛潇潇抬起头来,勇敢地望着叶凡:“但是我相信你,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便是。”

    叶凡歉意一笑,拱手道:“如此叨扰姑娘,叶凡本就过意不去,怎好再提要求,只是希望姑娘能收留在下几日时间便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郊外鬼魅

    洛潇潇微感讶异,没有想到叶凡这位全国通缉的要犯,值此危机时刻,提的要求却如此之少,竟隐隐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叶凡大哥,我的宗门,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叶凡和善的笑了笑,没有对她解释什么,其实现在有这座府邸做为居中地,已经帮了他极大的忙,至少从此以后,他可以十分方便地通过乔三刀联络情报,这也是为了不将洛潇潇牵涉过深,就算她是九龙岭洛家的小姐,但要是涉及到了这种皇位之争,还是捞不到什么好处。

    “若是有机会,确需小姐引见一下,有许多事情还需要贵派相助。”

    叶凡可不敢完全相信一位姑娘家,可以说动堂堂九龙岭洛家参与此事,然而有了洛潇潇从中做桥,只待时机变化,九龙岭未尝不能做些添花之举,而叶凡也不会拒绝。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四目相对,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

    叶凡干咳一声,抬起头不去看脸色有些羞红的洛潇潇,转身再看窗外寂寥夜,在心中自嘲想着,君无君,臣不臣,子不子,国将不国,生在帝王家,当真就要如此残酷无情吗?

    ......

    ......

    半天前。

    大燕皇宫。

    宫里的那些贵人,正在经历着大燕皇帝遇刺事件之后,第二件惊动宫闱的大事。

    这次谋杀事件的目标是五皇子,这位五皇子姓姬名承,母亲乃是李国公家出身的怡妃,他曾经跟随姬云范闲在南境祈西城学习一年,跟姬云的关系相交莫逆。

    更不用说,怡妃又是名义上姬云的母妃。

    而这次谋杀事件的策划者一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人真正知晓。

    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五皇子此时都算不上一个重要目标,虽然众人皆知,眼下这个十来岁男孩,对于太子的继承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可是这种影响主要还是基于姬云的关系。

    五皇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或强大的势力。

    所以即便是太子担心自己的弟弟闹事儿,他也只会想着去杀死姬云,而不会对五皇子动手,更不用提姬云。

    尤其重要的是,有叶凡背黑锅,遗诏刺驾的事情可能会永远掩在真相之后,但如果五皇子真在皇宫之中死了,如今皇宫的主人姬云,要怎么说服史官和他的那位皇叔祖?

    那到底是谁想杀姬承呢?

    皇宫的辰廊下,小小年纪的姬承满脸惊骇,发足狂奔,也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可惜这里不是含光殿,太后没办法保他的命,他的三哥也不行。他在呼救,可是辰廊太过安静,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

    姬承绝望了,心想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这时候一定不会死,自己先前就不应该上当,跑到辰廊来。

    然而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大人,五皇子气喘吁吁地摔坐在地上,看着步步紧逼的那两名太监,脸色惨白,牙齿用力地咬着。

    这两名太监不是什么练家子,但明显接受过某种杀人的训练,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太简单了。

    两名太监一脚将他踩在地上,一手伸进怀里去取匕首。

    叮的一声,太监手中的匕首擦着五皇子幼小的身体,狠狠地扎在了辰廊下的青石地板上,竟是崩起了几粒碎石,可见力量如何之大。

    五皇子扭曲着身子,双脚瞎蹬,乱声尖叫着,却恰好躲过了这一刀,右手摸着怀里的那张黄纸,尖叫一声,突然握住拿了出来。

    太监冷着脸,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天潢贵胄的五皇子,竟然会随身携带着符箓,就是不知道这张符箓到底是作何用处。

    但是符箓拿了出来,但五皇子明显身体内没有灵气可以操控,杀人的太监虽然没有什么武艺,但身强力壮,哪里是他所能抵抗。

    一名太监将姬承死死地踩在地上,一名太监踩住了姬承的肘部,让他再也无法动弹,看着他手中死死攥着的黄纸符箓,摇了摇头,一手扼住姬承的脖颈,一手握着匕首,再次刺了下去!

    姬承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睁睁看着那把散发着凌冽寒光的匕首狠狠刺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必死之局,不由生出无穷的悔恨来,绝望之余,干脆直接放弃,闭上了眼睛,哭了出来。

    然而等了很久。

    姬承甚至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胸口刺入的痛楚,脖颈上那只大手在捏着自己的脖颈,断绝自己的呼吸,可是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踩在自己身上、手上的两只脚似乎没有再用力地下踩。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然后看见了一幕让他心惊无比的画面。

    只见自己头顶上的那两个太监也睁着惊恐的眼睛,脖子上竟是出现在了两道极其细微的血线!

    姬承知道机不可失,张着嘴大声乱叫着,从太监的脚下将右手拔了出来,一拳狠狠打在太监的胸口处。

    啪嗒。

    两颗人头自主人的身体上缓缓落下,滚到辰廊的

    青石板上。

    姬承挣扎着站起身,看着那两名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太监,就像两个无根的狗尾巴草一般,被风轻轻吹倒,不由一阵心悸。

    他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根本不敢上前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两名太监会突然被人割喉,就这样倒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扎着的那把匕首,这才感觉到了庞大的痛楚,惨声痛叫起来。

    好在那名太监将匕首刺下的最后时刻,已经气绝,无法继续施力,刀尖入肉只有寸余,才让姬承险之又险地保住了自己的命。

    姬承拖着瘫软的双腿,走到这两个已经毙命的太监身边,害怕之余,心中也有特别大的疑惑,心想难道是父皇的魂魄在暗中保佑着自己?

    清醒过来的五皇子终于明白了,他盯着两个太监腹咽喉间的断口发呆,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已经被撕毁的黄纸符箓。

    虽然他没有灵气可以使用这张符箓,但在之前极力挣扎的时候,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直接撕破了这张黄纸符箓,才使自己逃出生天。

    死里逃生的姬承,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手里紧握着那张已经撕毁的符箓,看着脚下滚落在石阶上的人头,终于再也站不住,踉跄着跌坐于地。

    他知道,如果不是这张符箓根本不用灵气发动,如果不是这两名太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今天不论自己如何挣扎,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他浑身颤抖地坐在两具无头尸体旁,脸色煞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第一次被杀,也暗示第一次杀人,即便他是心性远远成熟于同龄人的皇子,可依然被震骇的心神大乱。

    姬承不知道呆坐着多久,才终于醒过神来,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两具尸体,眼中流露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本不应有的复杂情绪。

    是谁想杀自己?姬承不知道,但清楚与自己那些哥哥们脱离不了关系。

    呆愣片刻之后,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拿起掉落在身边的用来杀他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他麻木地将匕首刺入旁边太监的尸体,刺出无数鲜血,刺的他满面血红,神情却根本没什么变化。

    他恨这些人,所以有如此举动也不足为奇。

    又过了一会儿,他止住了恐惧的哭喊,扶着廊柱站起身来,看着身前这清幽空旷的长道,嘴唇微微发抖,然后高声喊了起来。

    廊坊的尽头是浣衣坊,洗衣服的地方,总归是有宫女的。

    ......

    ......

    大燕京都郊外,一处声名不显的城堡,被一股诡异的寒风笼罩着,散发着心理上的阴寒。

    城堡高耸于青山绿水之间,大门之上,若是不细看,很难发现大门高处,左右各自张贴着一张黄纸丹书的古朴符箓。

    叶凡眼力本就很好,又是观察细微的性子,一下子就看到这两张不太显眼的符箓,转头看了眼,发现四下诡异的没有什么人出现。

    这个地方是乔三刀在多日探查之后,发现的诡异之处。

    段一流执掌神策军,掌管着京都皇宫的诸多事宜,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却偏偏在这几日里,多次往返这座郊外城堡。

    叶凡知道,这里恐怕远远不像表面看得这么简单。

    城堡的居中青石主道,直达主碉楼,其余街巷纵横交错,黄泥土的巷弄,让叶凡仿佛回到了家乡雁鸣镇的小巷,不过这边的巷弄,相较鸡粪狗屎的泥瓶巷,收拾得干净整洁,几乎家家户户都栽种有桃李杏花,可走了一路,叶凡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在一个无人的破落院子里驻足了片刻,然后仰起头,对远处屋檐笑着挥了挥手,屋脊那边,一位黑衣人猫腰下了屋顶,一路娴熟的爬墙下去,最后来到院子中,站在叶凡身边。

    叶凡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里有点怪。”

    乔三刀拉下面巾,也跟着压下声音,缓缓说道:“这处城堡的风水明显给人动了手脚,山水气运格外.阴沉,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四境修士都很难在此长期居住。”

    叶凡皱眉沉吟。

    乔三刀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凡皱眉沉声道:“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不宜太过冒失,先等人来,以不变应万变。”

    乔三刀点头道:“我与公子想的一样,这座城堡太过诡异,要是贸然出击,很容易栽跟头。”

    叶凡缓缓走在屋檐下,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眼天色,“要下雨了。”

    夜色里,很快就有一场瓢泼大雨,如约而至。

    哗啦哗啦,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巷中,人世间。

    叶凡身穿法袍,无需担心受寒,甚至不用担心衣衫浸透,这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被上了锁,叶凡怕打草惊蛇,便没有破门而入。

    叶凡指着天上,对身旁的乔三刀笑道:“我在之前看过的一些杂文里有记载,说那古

    人看待下雨,一直视为是天地交.合,阴阳交泰。这种想法,我觉得挺有趣。”

    乔三刀不知道如何去接这话,只好木讷的点点头,尴尬的应着。

    叶凡没有在意,乔三刀的性子他早就习惯了。

    突然间,乔三刀耳朵微动,依稀听到院子外边的巷弄,有稚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一闪而过。

    片刻之后,叶凡刚刚起身,就又听到外边响起细微的女子嗓音,如泣如诉。

    二人对视了一眼,叶凡拿出两张破障符,将其中一张递给乔三刀,骤然之间,仿佛天地间缓缓洒落的雨水,都是血水。

    眨眼之后,就又恢复正常,除了天气寒意,小院四周水气弥漫,并无异样。

    就在此时,院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屈指敲门声响。

    叶凡二人如临大敌,以眼神交流过后,他决定开门去看看。

    可敲门声又骤然而停。

    三番两次后,叶凡便干脆不闻不问,任由那人敲来敲去。

    大约一炷香后,瓢泼大雨渐渐停歇,转为淅淅沥沥的连绵细雨。

    院门那边又传来手指挠门的渗人声响。

    叶凡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将那枚正大光明玉佩从玉牌拿出,站起身,缓缓走向院门口。

    手掌中那块金色玉佩,熠熠生辉,散发出金色光芒,如一轮骄阳撕裂夜幕。

    叶凡打算先打开门,什么都不管,直接往巷子丢出这块玉佩再说其他。

    乔三刀轻声提醒道:“公子,会不会打草惊蛇?”

    叶凡想了想,摇摇头,仍是径直走向院门,拔出门栓后,阴气森森,门外的泥泞小巷,明明空无一人,却有窃窃私语声响,四处飘荡,地上还会随之出现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将正大光明玉佩挂在大门上。

    进门之前,叶凡蓦然转头望去,发现小巷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人冒雨而行,皆是身穿素白麻衣,孩子没有转身,却“拧转”整颗脑袋,与叶凡对视,将嘴巴咧到耳根,无声笑着。

    那面容雪白、身穿缟素的小孩子,脑子足足转了一整圈,这才继续跟着身边大人一起前行,身形消逝在小巷深处。

    叶凡神色自若,也不继续张望那边的诡谲景象,但心里还是会感到有些微微渗人。

    有正大光明玉佩挂在门边,应该能阻止这些鬼魅侵扰到他们。

    叶凡在跻身第五境之后,神魄阳游,气血雄壮,魂魄坚韧,再加上走了乐游山山神府的那一遭,看待这方天地的方式,也随之有了些变化,类似神灵的望气之法,能够捕捉到丝丝缕缕的灵气流转,尤其是在正大光明玉佩的庇护下,尤其清晰。

    至于那些鬼魅的大致意思,叶凡心知肚明,这是在给二人一个下马威,大概是想要他和乔三刀这么两个阳气旺盛的外乡人,识趣一些,早早离开此地,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叶凡走入院子,关门上拴,乔三刀问道:“这座城堡里是不是隐匿着真正的厉鬼?”

    叶凡点点头,“**不离十,恐怕段一流和姬云那两个人,没安什么好心。”

    突然间,叶凡心头一动,猛然站起身,走向大门。

    院外小巷传出一阵动静,大门上那块正大光明玉佩金光暴涨,一闪而逝。

    乔三刀紧锁眉头,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柄,叶凡伸手拦下他,摇头道:“不用去了,那些道行低微的鬼魅不死心,一定要吃点亏才愿意长记性,现在领教过了,应该会对我们敬而远之,那块玉佩不过只是散发出了一丝微弱余波,若是有灵气加持,只怕一个照面便能将这座城堡里的鬼魅全部荡平。”

    叶凡回身走到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突然说道:“乔三刀,如果把段一流计算在内,就算他身受重伤,本命飞剑爆裂,但也能当做一位八境巅峰修士来看。我们两个想要打赢,很难。”

    乔三刀问道:“公子,如果我们俩对上一个普通八境修士,有胜算吗?”

    “有,但是胜算微乎其微。”

    叶凡叹气道:“每一个能修到涅槃的修士,几乎都是心性坚韧之辈,而且术法神通,层出不穷。所以我们要么跟他拼命,不然就会被他活活耗死,剑修虽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术法神通,但只凭一剑之威,便已经足够了。”

    乔三刀轻轻点头,认真记下。

    叶凡将九霄天放置身旁,接着说道:“修士六境升七境,被誉为‘一步升天,仙凡之别’,除了第七境可以随心所欲御风之外,还有就是丹田碎裂为气府,不止灵气的凝聚会有一个质变,更是可以与五行物互相滋补,战力直线上升。”

    “如果说七境空冥是修力,八境涅槃便是经典的修心,三重心劫一过,道心极为澄清透明,神魂肉身为一体,展现在眼前的天地,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乔三刀听得很认真。

    叶凡接着说道:“所以就算你我不能以普通的同境修士比拟,却有极大的概率打不过一个普通八境,就变得不奇怪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剑便好

    乔三刀点头道:“原来如此。”

    叶凡接着问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乔三刀知道叶凡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想也未想直接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只有一刀。”

    叶凡怔怔看着对面屋檐下,那个跟平常不太一样的黑袍男子。

    他蜷缩在台阶上,双手笼袖,久久无言。

    乔三刀望向远处,缓缓道:“公子,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如果疲乏,可以小憩一会。”

    叶凡还真就往后一靠,闭上眼睛笑道:“你也早点睡。”

    乔三刀当然不会就此睡去,只是警惕地扫视四周,连眨眼的频率都随之降低,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叶凡幽幽转醒,抻了个懒腰,先去开门收回了正大光明玉佩,然后在屋檐下打坐吐纳灵气。

    两刻钟之后,睁开双眼的叶凡问道:“昨夜后边没发生什么怪事吧?”

    乔三刀点头道:“昨晚应该是有人来了这座城堡,不过不是段一流,双方大打出手,伤了不少鬼怪,不过没死人。”

    叶凡想了想,“那咱们白天走动走动,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心里有数之后,再确定要不要出手。”

    乔三刀自是无所谓。

    冲锋陷阵,领兵作战,他不擅长。

    但是刺探情报,隐于暗处,一击必杀,他绝对是此道行家。

    常年独身的江湖生活,早已让他形成了一个极为细致谨慎的心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

    ......

    乔三刀的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就概括了一场血腥厮杀。

    其实对于当时的局中人而言,远远没有这么轻松。

    昨晚的雨幕中,有一个腰挂朴刀身穿黑衣的年轻人,与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结伴夜行,斗笠之下的神色,一个慷慨赴死,一个忧心忡忡。

    滂沱大雨转为软绵小雨后,两人走入一条巷弄,来到一栋荒废已久的破败屋舍前。

    身披蓑衣的年轻男子脸色微白,“今夜的凶煞之气,极重!”

    另外那名老者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再等下去,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拖不得了!”

    这条巷子,人烟极少,稀稀疏疏三四户人家而已,多是上了岁数的孤寡老人,也不常与外边联系。

    此处地方,距离九龙岭只有一百多里远。

    而九龙岭外门年轻一辈的领袖,不是洛家人,而是一位外姓人,赵遥,他是外门三长老的嫡传弟子,从小跟随师父修行练功,说起人缘,恐怕整个九龙岭的年轻一辈,都难以望其项背。

    赵遥虽身在仙家门派,却有一幅古道热肠,在九龙岭四周都有口皆碑,性情开朗,好像天塌下都不怕。

    而与之同行的老者,是负责看押裴千丞的外门执事之一,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他跑了出来,更是让这位执事羞愧难当,势要将功补过,将裴千丞缉拿回宗,但之后的一番小心探寻,老者心情愈发沉重,果然如情报所说,此处风水气运极其诡异,裴千丞道行高深,伤势恐怕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老者自知斤两,自己不过是个刚刚迈入六境的普通修士,大限已到,很难是裴千丞这个鬼物的对手,就算有赵遥相助,能不能将裴千丞缉拿回宗,他心里完全没谱。

    蓑衣老者名叫黄正德,是个修行无望的外门执事,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还是没有勇气破碎丹田,闯一闯空冥的境界。

    如今大限将至,早已是心灰意冷。

    让他这位垂垂老矣的老家伙,去对付堡内的凶煞恶鬼,实在是硬着头皮往上冲,如果没有赵遥,他恐怕连迈入此地的勇气都要丧失殆尽。

    这栋宅子在荒废之前,原先的主人应该是个富贵人家,门槛颇高,大门也是上好的红木,还装饰有兽面门环,古老而深沉。

    老者黄正德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箓,先前大雨磅礴,此时老者看着湿漉漉的大门和高墙,苦笑道:“天时地利都不在我们这边啊。”

    赵遥嗯了一声,死死盯住那扇大门,一手按住腰间刀柄,突然转身,慎重说道:“我先行一步,若是形势严峻,救我不得,你不用管我,只要将此地消息传回宗门,不要让我白死就好。”

    黄正德正要说话。

    赵遥笑容灿烂,“黄师叔,我这可不是客气话!若是两人都死在这边,宗门无人来查,岂不是就此蒙羞!”

    赵遥收回手,气沉丹田,一刀劈向大门,猛喝道:“给我开!”

    刀势凶猛,竟是一刀直接劈开了厚重大门,赵遥大步走入其中,毅然决然。

    赵遥以刀开路,笔直向前。

    藏在他怀中和腰间的两张正气黄符,不过瞬间便直接黑化,染满墨汁一般,本就不多的灵气,已经消逝干净。

    黄正德正要快步跟上,突然间只觉阴风阵阵,从门内扑出,只得在大门内壁,找了两处稍稍干燥的地方,张贴了两张灭煞符箓,这才稍稍好受,不至于呼吸凝滞。

    然后双手各捻住一张符箓,分别是破障符与清心符,一张用以

    护身,一张用以护心,不然阴气侵入道心,便要麻烦了。

    只是黄正德才顶着阴风向前走出三步,就发现清心符已经漆黑大半,好像刚从砚台里扯出来的两张符箓,老者心中大骇,忍不住高喊道:“煞气浓重似水,裴千丞的道行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赵遥,速速退出宅子……”

    只是远处的正屋房门,赵遥挥刀而入,房门便砰然关闭。

    黄正德满脸悲痛,竭力往手中两张遭殃的符箓,浇灌入淡薄的灵气,怒喝道:“孽畜休要猖狂!”

    符箓直接点燃,熊熊燃烧,黄纸急剧消耗,散发出刺鼻的青烟。

    下一刻,黄正德只感觉肩膀一沉,身体不受控制的前掠而去,摔在宅子大院中,晕晕乎乎。

    院门缓缓关上。

    在昏迷的下一刻,黄正德只看到一个熟悉的高瘦背影,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九龙岭这帮子狗屁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

    ......

    今晚叶凡与乔三刀二人,准备前往城堡主楼探查一二。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今天白天乔三刀出去转了一圈,却没得到什么好的情报,依旧是空无一人,由于是白天,更是连个鬼影也看不到,叶凡更是干脆,直接在院子里打坐了一天,倒也不会觉得太枯燥。

    叶凡观察了家家户户大门上的各式门神,乔三刀则偶尔会蹲下身,默默捻起一小撮土壤,放入嘴中嚼着。

    回到院子后,叶凡突然想起一事,“你的情报来源,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乔三刀答道:“酒楼,青楼,还有兵营,至于段一流的消息,属下有过承诺,不能轻易透露出去,还请公子恕罪。”

    叶凡摆手道:“无妨,人之常情。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那人就这么将情况坦言告之于你,是不是有他的私心?”

    乔三刀点点头,“驱狼吞虎之计,那人是姬岳阵容的人,现如今局势如此紧张,未尝不是死马当活马医,想要让我们把姬云段一流搞得难受些。”

    叶凡叹了口气, 若是他们俩修为低微,敌不过那些鬼魅精怪,是不是昨晚在那座宅子暴毙,死了就死了?在这种鬼地方,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到。

    乔三刀好似看穿了叶凡的心事,说道:“公子也不必愤懑,涉及皇位,莫说是利用两个陌生人,就是死上几十个普通百姓,恐怕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叶凡摇摇头,轻声道:“于他们而言,几十条人命是小事,可对那些死去的人而言,可是第一等的大事,我想,人不该如此凉薄才对。”

    乔三刀叹气道:“说来容易,可想要真正的做到将心比心,又何其难。”

    叶凡嗯了一声,“当然,难得很。”

    乔三刀沉默起身,看了看天空中明亮的圆月,轻声道:“公子,时辰到了。”

    叶凡随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前方注定凶险异常,但直至此刻,他好像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时辰到了,那就出发。”

    ......

    ......

    城堡主楼内,已经苏醒过来的黄正德与赵遥,全都脸色铁青,心如死灰。

    外边黑云压顶,让人胸闷作呕,明显是道行高深的鬼物在兴风作浪。

    当下黄正德瘫坐在一张椅子上,瞠目欲裂,眼眶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位站在二人身前的黑衣男子,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他这般年纪的老人,早已看淡世事,又无子嗣,每多活一天就是老天爷法外开恩了,死有何惧?可是黄正德无法想象自己死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九龙岭的列祖列宗。

    诡异的是,本应空无一人的诡异城堡,主楼里却有一位女子站在裴千丞面前,身穿白裙,容貌倒也算得上美艳。

    若是叶凡在此,恐怕就会有些惊异了。

    因为这位女子,明显是追杀过他的那位朱姓女子!

    裴千丞抬起手,拧了拧妇人的脸颊,动作轻柔,充满了爱怜。

    却不是那种男子觊觎美色的淫邪眼神,反而像是一位匠人,在看待一件生平最得意的作品。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笑道:“幸好我眼疾手快,把这两个不老实的家伙给抓了起来,要是给有心人窥破这桩谋划,那我们可就真要血本无归了,到时候恐怕不只是皇位拿不到,就是圣殿那头,也不会轻饶了我们。”

    大堂之上,没有人能够开口言语,所以这位驰骋琼台山百余年的鬼修觉得有些无趣,无人捧场,多少有点美中不足。

    趁着段一流尚未出手,加上大局已定,他便想要找点乐子,看到了赵遥之后,眼前一亮,觉得有点意思。

    此子道心竟是难得一见的赤诚心境,杂质近乎于无,若是大道之上没有什么死劫心结,元婴境都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既然闲来无事,就让这位道心澄净的天才好好享受一番,至于那个老头,也有一场眼福了。

    裴千丞伸出手指抵住少年眉心,赵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他往嘴中拍入一粒朱红色丹药。

    他将赵遥丢入大堂

    中间,再一挥衣袖,打散赵遥体内那口艰难抵御丹药的纯粹灵气,再将他腾云驾雾地挪到女子身旁。

    裴千丞笑眯眯道:“老头,临死之前,还能在你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死的也不算太亏,你说是吧。”

    赵遥面色潮红,身体蜷缩,浑身打着摆子,当他看到面前似在小憩的美艳女子,眼神逐渐炙热起来,缓缓爬向她。

    裴千丞感慨道:“我们这些个邪门歪道,比不得那些稳稳当当、步步登天的仙家宗门,到头来拼死拼活,连个八境心劫都过不去,剑走偏锋的代价,便是一眼能望到头的苦闷日子。”

    说到这里,裴千丞有些恨恨难平,随即一笑,对赵遥微笑道:“不过也别太瞧不起空冥境,要是把我惹急了,老头,你的下场可就不像他这般有艳福可以消受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吃了我这枚精心研制的迷情丹,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就算在你们九龙岭,此等道心澄净的天才,也不多见吧。”

    黄正德瞪大双眼,目眦欲裂,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中渐起一丝无力与悔恨。

    自己这个老头子,死也就死了,为何要带着这么一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天才出来送死。

    裴千丞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放心,你不用有任何顾忌,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死,你在这做了什么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突然,裴千丞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如临大敌。

    只见横梁之上,有人低头望向那位鬼修,正色说道:“如果三息之内,你没有把解药喂下,你会死的。”

    正是叶凡。

    裴千丞呆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叶凡,我是真没想到,那两个冒失闯进城堡的人竟然是你。那我就想问问了,你们此次前来,是路过看戏呢,还是要坏人好事?或者说,你们两位,正是局中人?”

    裴千丞瞥了眼地上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年,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啧,满脸嫌弃道:“小子,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情形,一切都要归咎于那颗害人的丹药?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此刻**,最少有三四成,是你自己心中生发而出,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侠肝义胆的大英雄,能被一枚丹药就勾起了内心**,说明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只手几乎就要触及女子膝盖的赵遥,开始挣扎起来,内心与身躯都是如此,于是七窍渗出黑色的血丝,满脸血污,满地打滚。

    裴千丞双手环胸,满脸趣味。

    叶凡目中生火,一股爆炸之气积郁在胸间,几欲炸裂!

    裴千丞此等用心,堪称最极致的险恶。

    本就一腔愤怒难以发泄的少年,在丹药的作用下做着自己最不愿意去做的苟且之事,加下裴千丞此等险恶的用心,少年的赤诚心境,已经濒临崩碎。

    叶凡没有出手。

    只是双手指尖各捻一张符箓,轻轻松开,默念道:“九霄天!”

    一抹剑光带着两张符箓,风驰电掣,瞬间分别将两张镇妖符钉在两根栋梁之上。

    栋梁上顿时炸出两团璀璨金光,之后那抹流光再次返回叶凡身边,又是两张黄纸符箓,被带往裴千丞前方不远处的两处方柱上。

    头顶黑云即将压下。

    仿佛天幕低垂,让人觉得触手可及,仿佛就连几道高声言语,都能将黑云震上一二。

    叶凡仰头望去。

    看到了一般凡人看不到的诡谲景象。

    段一流盘腿而坐于一块黑云上,正在念念有词,驾驭这块刚好覆盖京都郊外地界的黑色云海,一点点坠落人间。

    时机已至,段一流马上便要汲取所有鬼怪精华,喂养那只即将破心而出的鬼婴。

    叶凡开始在黄粱上蜻蜓点水,辗转腾挪,速度极快,由于身穿一袭白袍,像是拉伸出一条雪白长虹。

    裴千丞眉头微皱,刚要出手阻止。

    一把猩红长刀却自空中直直斩下。

    裴千丞迫不得已,只能仓皇后退。

    “你的对手是我。”

    乔三刀随着长刀飘落而至。

    叶凡没有回头,几个闪身,落在城堡前的空地上,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叶凡轻轻跺了跺脚,深呼吸一口气。

    右手将九霄天缓缓抽出,一身剑意沸腾不止。

    神人开天式。

    叶凡闭上眼睛,体内那一口纯粹灵气,以龙游月的运转法门,疾速流淌,如大江之水奔流入海。

    随后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抬手,一剑重重斩下!

    不但整座前院轰然震动,就连周边临近的几条街道,几乎同时尘土飞扬。

    一剑率先向天递出。

    之后便是剑剑递出。

    叶凡一次次出剑,一次次挥舞手臂。

    大地震动,轰隆作响,简直如同蛟龙翻身。

    魏成曾言悟出神人开天式,此式第一次现世,就要此间无门开门,有天开天!

    叶凡没想太多,只是要此时此刻的滚滚云海,如同魏成当年头顶的那层无门青天,一般无二,在我一剑之下,便要神人开天!

第二百二十三章 狗屁的人间

    在叶凡出剑之前。

    云端之上的段一流,身披一件五彩道袍,绘有五把飞剑,流光溢彩,隐约传出剑鸣的声响。

    此物乃是姬云近些年来所得到的一件极为奇异的半仙兵法袍,如果段一流的本命飞剑还在,还真不一定能完美运用它,现在来看,也算是因祸得福?

    段一流一边驾驭云海下坠,如手握千军万马,攻陷区区弹丸之地,自然胸有成竹。

    他眯眼望向主楼前的空地,讥讽一笑,一个五境的小子,也敢蚍蜉撼树,真是不知死活。那头孕育于那个玄阴体腹间的鬼婴,殿下和他为此谋划了将近一年,势在必得,其中艰辛和无数人命钱财,与那玄之又玄的机缘巧合,不足为外人道。

    这座隐于山林的诡异城堡,建造初衷恐怕已经很少有人知晓,可段一流却略有所知,当初紫来州东部地带最大的两座仙家豪阀,九龙岭和九悬宗,两位元婴仙人大打出手,从而惹得这两家地字号宗门互相仇视,隐隐有些火药味,当时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皇帝眼见不妙,立刻下令在京城东部修建这座堡垒,用以抵御两家宗门之间的战斗蔓延,直到后来圣殿出面,此事不了了之,此处又被一些手头不富裕的外乡人买下用以居住,后来住户慢慢都移居到了京都,才成了如今这般荒无人烟的场景。

    云上的段一流,在那少年剑修递出三剑之后,仍是觉得滑稽可笑,气势再盛,若无实打实的修为境界作为支撑,那就是一个瞧着华美的虚无剑气而已,但是段一流对于叶凡身上那把品阶极高的飞剑,那是真的垂涎欲滴,简直就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自己本来就是在苦苦寻觅一把新的本命飞剑,没想到这就有人给送到手边来了。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哪怕是段一流,心下也有些惊喜。

    难道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飞黄腾达了?再不用当那谋朝篡位的奸人恶人,而且会比预期更早恢复昔日荣光?

    至于那剑修少年是不是那家那派的嫡传子弟,段一流哪里管得着这些,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压身!

    随着黑云下沉,不止是郊区,包括整个京都东侧的大半百姓几乎人人开始头晕目眩,一些身体孱弱、阳气不盛的老幼妇孺,已经开始在家中呕吐起来。

    大街小巷,高屋矮院,哭声连绵不绝,许多习武的青壮汉子,仰头痴痴看着那座当头压下的漆黑云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会被压成齑粉,忍不住想到如今宫廷起伏,朝廷大乱,莫不是先帝之灵因此发怒,在向众人发泄着怒火。

    循着好似地震的巨大动静,也有人发现在京城东北方向,尘土飞扬之中,有着剑光熠熠生辉的宏大场景。

    一道道剑气如虹,愈发壮大,先是手臂粗细,不过一丈,然后三丈,五丈,依次增加,势如破竹,一次次冲向天上,好像有人在对苍天出剑!

    城堡前院。

    叶凡并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朝天出剑,每出一剑之后,便快步转移,三千影葬,加上龙游月,再以神人开天式的剑意凶猛出剑,再递出第九剑之后,一声庞大声势,如惊雷炸地,响彻云霄!

    一道道剑气冲天而起,裹挟着呼啸的风雷声,城堡周边的屋脊瓦片,由内向外,层层叠叠,噼里啪啦猛然碎裂。

    以叶凡为中心,四周墙壁出现了一张张裂缝杂乱的蛛网。

    城堡前方的青石地面,早已被踩出数十道坑坑洼洼的大洞,杂乱无比。

    起先几剑,虽然声势一次比一次浩大,可也只是堪堪洞穿云海而已,可第这十剑,直接撞向了段一流身下的位置,他虽然心中微微惊异,已经默默将少年视为必杀之人,可面对气势如虹的这一剑,仍是不觉得太过忌惮,反而起了些兴趣,冷笑一声,只见段一流伸出一只手掌,亮起一大团淡蓝幽光,随后骤然绽放,翻转手心,往下一覆,刚好迎向那道破开黑色云海的剑气。

    轰!

    一声砰然巨响,整座云海都开始微微晃动。

    来自叶凡猛烈剑气与萦绕段一流手掌的绚烂蓝光,同时轰然崩碎,化成千万光点,散入附近的云海中。

    段一流抖了抖手腕,透过被剑气打穿的云海窟窿,俯瞰相距不过几十丈的城堡空地,阴森笑道:“哎呦,还算不错嘛,小小年纪,放在一家玄字号宗门里,也算能独当一面的嫡系子弟了。但你不去过自己的神仙日子,却非要跟我作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言语之间,段一流已经抬起一只手掌,双指并拢,在绘有五把飞剑的金色法袍上,轻轻一划,从中攥取出一抹剑道真意,往窟窿处急坠而下,离开法袍之初,先是拇指大小的袖珍小剑,等到下坠到脚边,已经涨到了五尺,滑出云海窟窿之后,更是大如阁楼。

    段一流畅快大笑,“小子,等那鬼婴出世,殿下名正言顺的登基大统,老子伤势恢复如初,再拿了你的那把飞剑,说不定便能冲击一下十境不朽,真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哈哈哈哈哈哈!”

    城堡空地,叶凡眼见着巨剑从天上直直碾压而来,却没有半点畏惧。

    剑意飘荡,浩浩汤汤,盎然雄浑,一剑可破万法。

    第十一剑,叶凡已经猛然递出。

    神人开天,真正的强大之处,就在于自己出剑之后,一身剑意愈战愈勇,气势可败不可退,成功递出新的一剑,那就能够剑剑累加,撼山摧城,绝非痴人说梦!

    这是超脱于魏成的所传意志,由叶凡自身所悟的出来,属于自己的神人开天式!

    叶凡一剑便将那柄大如小山的凌厉飞剑打得倒退回去数丈。

    二话不说,又是剑意如虹,再次一剑向上。

    段一流脸色多了几分凝重,不再心存戏弄之心,默念法诀,并拢双指接连在法袍附近,三次划下。

    哪怕会耗去不少灵气,身上这件奇异法袍也会暂时失去神通,他仍是执意要一鼓作气宰掉这个碍手碍脚的愣小子。

    三把大如山岳的飞剑上下叠加,下坠势头,如若奔雷。

    叶凡迅猛出手的第十三剑,只打得最前的那柄飞剑上再次倒退十数丈。

    很快又有一柄飞剑狠狠压下。

    两剑相争,针尖对麦芒,到底是术法所召飞剑更强,还是吾之剑意更盛?

    段一流身披法袍已经黯淡无光,再无流光溢彩的奇异现象。

    叶凡气血翻涌,却尚未出现力竭迹象,但是叶凡也并不想自己被这三柄飞剑困住,天晓得段一流还有什么术法等着自己,趁着神人开天式的剑意牵引,暂时能抵挡片刻,于是就准备撤离此地,转移战场,然后赶紧递出第十四剑。

    但是早早准备好想要运用三千影葬瞬掠此地的叶凡,惊讶发现在三把飞剑的阴影之中,如同置身于一座空间被完全封锁的小天地,数次大战都立下奇功的三千影葬,如今竟是没了丝毫反应。

    不得已,叶凡只好重新递出一剑,打得飞剑下坠势头微微凝滞,然后前冲,试图离开三把飞剑的笼罩之地。

    段一流冷笑道:“小子,还想跑?!”

    一掌向下压去,第四柄飞剑顺势下坠。

    四剑相叠,形成了一道极为复杂的剑阵,直直砸向叶凡头顶,而且整座城堡,被磅一股礴灵气镇压,使得叶凡前掠身形瞬间慢了几分。

    一身剑意如洪水的持剑少年,终于被滞留住了身形,让四把飞剑笼罩其中。

    不得已,叶凡直接将玉牌内十数把飞剑尽数散开,高高掠入云海。

    段一流微微错愕,“你小子的剑竟然有这么多?”

    他感知到那十数柄飞剑破空而至,干脆放弃了用以法袍攻势,直接拿出一柄晶莹长剑,围绕在段一流四周,散发出一股大江之气的巍峨感,一次次挡下十数把飞剑的凌厉攻势,但段一流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云下的那个少年身上。

    此刻黑云相距地面已经不过十五丈。

    段一流眼神微眯,透过飞剑云层,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叶凡先是俯下身去,将飞剑罩在身侧,正好以剑身挡住飞剑,疯狂向前奔走,随着四柄飞剑的下沉,少年就干脆猫腰前冲,以背后顶住飞剑,他那道诡异的身法,发挥出令段一流感到惊艳的成果,硬生生帮助他赢得千钧一发的宝贵时间,使得少年能够在山岳距离校武场大地只有寥寥几尺之时,一个闪身,堪堪躲过了被飞剑斩成几段的下场。

    段一流冷笑一声,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直蓄势待发的第五柄飞剑,正是他最为强势的那一剑。

    少年能够抵住四柄,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三剑叠加,就能够斩杀这小子。

    那道身法与剑式,实在是太古怪。

    若是能得齐真意,收获未必比那柄飞剑逊色。

    段一流轻喝一声,“去!”

    第五柄山岳飞剑,正好砸向在地上翻滚的叶凡。

    与此同时,先前的四柄飞剑开始陆续飞散,围绕第五柄,纷纷向下插于地底,有的碾压城堡外的房屋,有的压垮城堡高墙,还有落在城堡之外的街道。

    一旦四柄飞剑屹立地面,加上段一流居中坐镇,就会形成一座天然剑阵。

    段一流似是被那十几柄飞剑骚扰的心烦意乱,手掌一抹,抓起那柄晶莹长剑,然后双手重重一拍,云遮雾绕,身形消逝不见。

    被五把大如山岳的飞剑围困其中的叶凡,已是生死一线。

    如果不是段一流的主要灵气,都用以操控云海下压,叶凡恐怕早就已经被斩成了肉泥。

    而那片如墨般的厚重云海,离地已经不过十丈。

    若是有人能在大燕京都最高处举目远眺,就会发现,那几柄宛如千百丈大山的飞剑,波澜壮阔,风起云涌,一股天地异象正在酝酿。

    ......

    ......

    城堡主楼内,画地为牢的裴千丞,被乔三刀的三刀流,追逐得疲于奔命。

    跟黄正德与赵遥二人想的不一样的是,裴千丞的伤势根本未曾恢复,反而在近几日的逃亡之路和滋补鬼婴后,境

    界大损,本以为鬼婴现世,亏的东西都能完全找补回来,没想到肉还没吃着,就要被人追着砍一路。

    裴千丞先是百般求饶,苦劝乔三刀万事好商量,只要他肯收手,他愿意交出一切家当,并且任由乔三刀在他的神魂上动手脚。

    眼见着乔三刀无动于衷,竭力逃亡的男子,便开始厉声威胁,扬言要与乔三刀的三把长刀玉石俱焚,一定要他神魂受损,此生再难修为精进。

    乔三刀却根本不理会这位已经捉襟见肘的重伤鬼修,厅堂大门已经被他强行打开,所以外边黑压压的恐怖景象,一览无余。

    天昏地暗。

    相信黄正德与赵遥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场景,那种无力感,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鸿蒙天下五座大州,如果都是这般百无禁忌,早就乱得不能再乱了。

    所以才有了圣殿与刑罚五座大岳的出现。

    为的就是防止那些修为高深的云中仙人,动辄一拳打烂山峰江河,一件法宝随意砸烂王国城池。

    毕竟就算是仙人,终究也是来自人间。

    乔三刀知道这位鬼修的手段不止于此,也没有往里下死手,正好让裴千丞觉得有一线生机可循,不必玉石俱焚,舍弃性命。

    而他也在关注着楼外的云海,寻找出手的最佳时机。

    主楼大堂此处景象,早已遮蔽起来,裴千丞想要将信息传递出去,难如登天。

    就在此时,那位美艳妇人幽幽转醒,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心下大惊。

    乔三刀骤然停身,没再理会色厉内荏的裴千丞,反而缓缓走到妇人身前,蹲下身子,双目注视着她。

    “仙师,我这是.......”

    美妇有些惶恐。

    乔三刀缓缓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美妇怔了一怔,低下头看着自己浑圆的肚子,随后展颜一笑,右手轻柔的抚摸着它,爱怜道:“殿下不在乎我的出身,将妾身收入房中,怀下龙子,实在是妾身莫大的幸事。”

    “姬云的孩子......”乔三刀既没有鄙夷,也没有愤怒,只是淡然一笑,为这位可怜的美妇陈述了一个事实:“那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甚至连鬼都称不上,等它出生之后,不只是你的命,大燕,乃至半个紫来州都要死上许多人,你......要怎么办?”

    乔三刀这番话说的很轻,很缓,甚至很委婉,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妇人一手使劲捂住心口,一手环绕在鼓起的肚子上,满脸痛苦之色,她茫然失措,只是对着乔三刀摇头。

    她红着双眼,望向乔三刀,眼神充满了哀求。

    乔三刀眼中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神情无喜无悲,只是缓缓问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你真的就完全不管不顾?这不是几十人几百人,这是涉及到数以千万记百姓的性命,是你大燕子民的性命,还有生你养你的这个国家,都不管了?”

    美妇只是含泪摇头,突然一口血污涌出,漆黑如墨,染黑了半截衣裙,极为渗人可怕。

    她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肺疾老人,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极为猛烈的跳动,到最后不堪重负,直接破碎成了几块。

    可她始终死死盯住乔三刀的脸庞。

    乔三刀缓缓起身,喟叹一声,“你可以去了,它能活。”

    美妇这才嘴角抽动,露出一个极为凄惨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在气绝的前一刻,美妇不顾体内往外翻涌的恐怖黑血,执意开口说道:“仙师,您与叶凡,应该相识吧?我最后求您一件事,如果有机会,希望您能告诉他一声,李金的夫人,当时是我去捉的,他不要记恨殿下,过错全在妾身,下辈子,妾身定会当牛做马给他赔罪......”

    她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面庞,率先回答了乔三刀的问题,“妾身的鼻子,很灵的......”

    话语未落,美妇便已经倒地气绝,触目惊心的黑色鲜血,犹然从她的七窍内潺潺而流,瞬间染黑了她的身躯脸庞,触目惊心,渗人至极。

    主楼内,死寂一片。

    乔三刀来到已死妇人的身前,弯下腰,凝视着她被鲜血浸透的凸起腹部。

    她起伏不定的肚子,骤然静止,似乎有细细微微的哀嚎哭泣声,来到人间。

    “虽然你什么也没做,但你该死。”

    乔三刀手中长刀猛然一戳,穿透妇人心脏,钉入椅背,面无表情道:“但你放心,该死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在地狱慢慢等着,等你的父亲下去。”

    刺破耳膜的一声尖叫,骤然响彻楼间,一根根大柱同时响起碎裂的声响。

    裴千丞肝胆欲裂,却始终不敢靠前。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敢有丝毫妄动,乔三刀便会直接先拿他开刀,而不会有丝毫留手。

    一直以平静面目示人的乔三刀,不知不觉间,却已是满脸泪水。

    这狗屁的人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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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圣皇介绍:
我是书生,也是剑修。
我是弟子,也是师父。
我是云霄之剑,也是一介布衣。
我是叶凡,一个想要荡尽天下不平事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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