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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严刑峻法震人心

    兰芳突然仰天长笑一阵,泪流满面,笑完,也不再看慕容盛一眼,转身而去,一边的慕容云走上前来,对慕容盛低声道:“慕容奇的三万大军,正向龙城而来,当如何应对?”

    慕容盛的眼中冷芒一闪:“出城迎战,这一战,会永远地决定,大燕皇帝,究竟是谁!”

    三天之后,龙城,城头。

    慕容盛一身龙袍,意气风发,站在龙城的城头,城门外的一排木杆上,插着几百个死不瞑目的脑袋,除了几天前摆在圣树谷慕容氏祠堂的那些兰氏一族,段速骨,宋赤眉等逆贼的首级之外,最新添的几十个脑袋,则是以慕容奇为首,那丁零头子严生,乌桓首领王龙的,也分列左右。

    冯跋和慕容云站在慕容盛的身后,沉默不语,慕容盛也不回头,说道:“老冯,阿云,咱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们能跟朕说说真心话,你们是不是觉得,朕有点太残忍了?连自己的同族,也不放过呢?”

    慕容云叹了口气:“原来你都明白啊,阿盛,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凡事并不冲动,而是谋定而行,可是现在我们慕容氏刚刚复国,需要的是团结和一心,这样手足相残,你就不怕人心思乱吗?”

    慕容盛转过头来,看着冯跋:“老冯,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冯跋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看,你们慕容氏一族,仿佛给上天降了魔咒,多年来,永远摆不脱手足相残的悲剧命运,就是你父亲,也跟你的众多叔叔们一样,争斗了一辈子,最后斗得国破家亡。与其顾念那些亲情族谊,不如狠下心来,杀一儆百,以杜绝别人的非分之想。”

    说到这里,他一指慕容奇的脑袋:“比如我们的阿奇,本来跟你一同约定起兵,也说好了谁报大仇,谁为皇帝,可他野心不足,在你复仇成功之后,仍然起兵想来强占龙城,这样的人,如果不杀,就会是下一个慕容麟,从这点上看,果断除掉野心之人,并没有错。”

    慕容云冷冷地说道:“可是兰氏就是这样完蛋的,这样亲族互杀,损耗的是自己的力量,就不怕外人得利,族内人人自危吗?”

    冯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阿盛所杀的,是该杀的野心家,慕容崇当年被反贼拥立作为傀儡夺位,慕容奇起兵反攻龙城,这些人都有取死之道,当年慕容氏先祖入关之前,也曾经赐死过为国家立下大功,后叛逃高句丽,又再度归燕的慕容翰,虽然让时人惋惜,但保证了几十年不再内斗,现在大燕好不容易复国成功,需要的是内部的团结,如果对于同宗夺位这种事情不严加惩戒,只怕很快又要给奸人机会了。”

    慕容盛笑了起来,拍着冯跋的肩膀:“还是老冯你的见识高啊,也不枉我当年从西燕那里救你一命,说起来,真是瞑瞑中有天意,当年一念之仁,却在今天成了助我完成大业的头号功臣,看来,人还是需要做点好事的。”

    慕容云勾了勾嘴角:“那阿盛你以后准备怎么做?要继续反攻河北,或者是联络青州的范阳王吗?”

    慕容盛摇头道:“现在河北魏军虽退,但是龙城经过了几次大难,人心厌战,上次先帝远征复国,最后片甲不还,就说明了这点,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所以,几年之内,河北是不能去的,我们要做的,是巩固辽地,向北,向东拓展势力。”

    慕容云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是要向北讨伐那些契丹,奚族部落,向东征讨高句丽?”

    慕容盛点了点头:“不错,这些相对好打,战胜之后,会有战马,铁器,城池,人口回报,比起劳师几千里的远征,要好得多。至于南边的慕容德,哼,这老贼也自立为燕王了,想学皇爷爷,只不过,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命,别的不说,就冲他年近七旬,却没有一儿半子,不出几年,等他死后,国家必生大乱,再说,南燕夹在北魏和东晋两大强国之间,又能存活多久?等我平定契丹和高句丽之后,派一使者渡海去青州,向慕容德晓谕祸福,只要他不自立为帝,尊我为正溯,那大家还是可以当亲戚的。”

    慕容云笑了起来:“听说慕容德为了避讳,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改成慕容备德,这样不至于让青州很多名为德的百姓要改名,这种假仁假义的小手段,可以学学,辽地这几年杀得太狠了,如果行法宽宥,会收拾人心的。”

    慕容盛又看向了冯跋:“老冯,你怎么看?”

    冯跋摇了摇头:“我的意见跟阿云正好相反,先帝之败,就在于其过于宽仁,知大恶而不诛,知忠良而不从,终于身败国殒,这就是教训,龙城这里,民风剽悍,不服王化,只有让民众知道国法森严,才能打消他们的不臣之心,不然今天是兰部落谋反,明天也许就是候莫部落,后天是宇文部落,只有对于不法之徒严刑峻法,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恐惧与国威,不敢造次。等到形势稳定,陛下四处征战,所向无敌之后,再加赦免,这样软硬兼施,方可大治。”

    慕容盛笑了起来:“看看,这回老冯又跟朕想的完全一样。是啊,不能跟先帝一样,对于白眼狼,再怎么宽容亦是无用。不过,听说熙叔叔和丁太后(丁氏已经因为慕容令被追封为先帝,而升格为太后了)之间不清不楚,龙城军民,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啊?”

    冯跋勾了勾嘴角:“知道这事的人太多了,不是抓几个杀了就能解决的,这样吧,陛下下个月出征辽东,讨伐高句丽,以后就把慕容熙带在身边,一方面作为慕容氏的族长,理应冲锋陷阵,这是传统,另一方面,征战在外,让他远离丁太后,过几年年龄到了,安排门好婚事,这男人嘛,只有结了婚,心才会安,少年时的荒唐事,才会放下啊。”

    慕容盛竖起了大姆指:“还是你了解我!”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一燕双帝南北分

    南燕,广固城。

    山呼万岁的声音,仿佛还在大殿之中回荡着,尽管殿中已经空无一人,门窗闭,须发皆白的慕容备德,坐在龙椅之上,一身的帝袍,头上戴着的帘冕之下,一双白眉紧紧地锁着,这位刚刚登基称帝的南燕帝君,却是一脸的忧伤。

    黑袍的声音从龙座一边的地下响起,伴随着一道暗门打开的声音:“看起来,你对这个皇位并没那么喜欢啊。”

    慕容备德的目光看向了从地洞之中一跃而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这个暗影,冷冷地说道:“我向来对这权力没有兴趣,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只是因为阿宝身亡,兰汗篡位,我大燕无主,这才勉为其难,毕竟人心不可失。”

    黑袍笑了起来:“哦,原来阿德是如此地淡泊名利之人啊,那这样好了,反正现在你的好侄孙儿慕容盛也坐上了帝位,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就象当年的西燕和后燕一样,为了避免再次的手足相残,你还是自取帝号,认你的好侄孙为帝王吧。”

    慕容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慕容盛狼子野心,和慕容会是一路货色,放着君父不去救,认贼为父,再趁机袭杀,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我就不信,如果他真心想要救他爹,会让他爹一个人去龙城!”

    黑袍冷笑道:“若不是你杀了赵思,慕容宝又怎么会吓得不敢来。明明是你也有自立之意,还非要把这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阿德啊阿德,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虚伪?!”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直说了吧,如果是我大哥坐这皇位,我没有意见,至于阿宝,虽然能力平庸,但是嫡子,为了大燕的千秋万代,我也可以尊他为帝,但是慕容盛是什么东西?他连嫡子都不是,甚至阿宝都没立他为太子,在西燕的时候就是俘虏,靠着曲意奉承慕容永才捡了条命,又因为自己的趁机叛逃,害死了所有留在慕容永那里的兄弟,他刚刚登位,就杀害对他有威胁的慕容崇,慕容奇,在境内严刑峻法,弄得人人自危,慕容氏的天下,总有一天会败在他的手上,我慕容备德一世英雄,怎么能认这种人为主君?!”

    黑袍笑道:“这话我爱听,慕容盛暴虐凶狠,不施仁义,早晚必亡,而且他现在儿子刚刚出生,又把妻子送去当了尼姑,就连后继也是无人,那后凉的吕光就是现成的例子,罢了,不谈他,先说说你吧,现在你自立登基了,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呢?”

    慕容备德的神色稍缓:“小妹回了东晋,也不知道她现在跟刘裕谈得如何了,在她回来之前,我不准备跟东晋开战,唉,尽管现在东晋内乱,听说孙恩的大军,又登陆江南了,正在围攻刘裕所驻守的句章城,也不知道我的好妹夫,这回能不能挺住。”

    黑袍勾了勾嘴角:“挺不住就不是刘裕了,他在句章也准备了一年多,除开明面上拨给他的一千人马外,吴地豪杰,象沈氏兄弟所带来的部曲,私兵,加在一起也不下五六千人,句章一向是海防要塞,给他这半年多经营得如同金墉城一般,孙恩虽然人多,但是跟身经百战的刘裕,还有他的北府兄弟比起,还是差了不少,我很看好刘裕在此次平叛之中能彻底地出人头地,成为一代雄杰。你妹妹要是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去找她的夫君呢?!”

    慕容备德叹了口气:“我这个妹子,当真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她的眼光,比我准,甚至有时候比大哥还准,刘裕果然是谁也无法阻挡的人中龙凤,连你们黑手党都控制不住,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地坐拥整个大晋,也许在这个时候,对他打打亲情牌,让他能放过我们南燕,甚至帮我们抵挡北魏入侵,才是我们以后慕容氏的存亡之道啊。”

    “我也想明白了,现在人心未平,连阿宝都死了,如果这时候我不站出来接这帝王之位,只怕我们慕容氏一族就彻底完了,还有跟着我们的这近十万户鲜卑,丁零部众,我得对他们的生命负责。等形势平定,我会把这帝位让给我的好妹子,这样她把这青州,这百万民众转给她夫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我们草原部落,不象你们汉人男尊女卑这么强烈,立个女帝,也不是不可以的。”

    黑袍笑道:“你若是有儿子,还会这样做吗?慕容备德,你不是圣人,不会没有私心。”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我儿子在哪里?你不是说你能弄来吗?人呢?!”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要弄来你儿子,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姚兴刚听说你儿子到了长安时,曾经很有兴趣,想要见他,是我教他不要学赫连勃勃,因为有了这尊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在前面,他表现得越有才,送命的风险就越大,于是他在姚兴面前胡言乱语,装疯卖傻,姚兴以为他真的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说什么妍皮包痴骨,就把他赶出去不管了。”

    慕容备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你这是学孙膑当年逃离魏国时的装疯卖傻,假痴不癫之计啊,果然是智者。这么说来,你很快能把我儿一家,包括我大嫂带来见我了吗?”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那沙哑的嗓音在殿中回荡着:“不,只能你的超儿一个人过来,姚兴就算不用他,也监视着他一家人,就算把他一个人弄出来,也得用人易容掉包,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要帮你,得搭上我在长安经营多年的很多探子,还让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一个多月不能回大晋,这可是大大的损失啊。”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这次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需要你一年之后,接收几个人,他们是…………”

    听完这几个名字后,慕容备德不假思索地回道:“成交,你去吧。”

    黑袍转身就跳回了那个地洞口,他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这条地道,你可以填上了,这样也许能帮你晚上睡踏实点,不用害怕有人来行刺!”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后秦智囊临终策(一)

    后秦,长安。

    姚兴坐在一部病榻之前,眉头紧锁,看着病榻之上,消瘦得不成人形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正是他的头号智囊尹纬,拉着他那已经枯瘦如柴,形同鸡爪般的手,眼中泪光闪闪:“景亮(尹纬的字),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朕会派最好的御医,不,朕还会亲自为你沐浴斋戒,为你向上天祈福!”

    尹纬轻轻地叹了口气,吃力地说道:“陛下,你我君臣多年,从您是太子的时候,臣就是你的幕僚了,甚至,甚至在先帝在前秦为官时,臣就是你们姚家的门客,从小与陛下一起学习,这几十年的情份,臣感激不尽,能跟陛下君臣一场,建立些许功业,安定多年战乱的关中百姓,臣,臣已经知足了。”

    姚兴咬了咬牙:“还不到时候,你才五十四岁,而朕,也刚过四旬,你我君臣,还是可以继续做一番功业的,留美名于青史,扬大秦国威于海内,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尹纬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可惜,这条路,臣不能伴随陛下走下去了,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跟您交代一下,请您先摒退左右。”

    姚兴叹了口气,挥挥手,屋内的百官,侍卫,尹纬的妻妾子侄们全都退下,只剩下了君臣二人,相对而泣。

    尹纬强撑着支起了身体,靠在床头,看着姚兴,说道:“阿兴,请容许我这样叫你,这大概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叫你了,你我名为君臣,却情同手足,亦师亦友,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秦的江山社稷,所以,所以就算拼了这最后一口气,也要向你说出我的心声!”

    姚兴咬了咬牙:“阿纬,恨我不听你的话,没有早点杀了赫连勃勃这个畜生!让这匹凶残的草原狼,反咬了大秦一口,朕决意御驾亲征,消灭这个祸患,惟有如此,才能还我岭北太平!”

    尹纬摇了摇头:“阿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现在大秦看似国力强盛,四处扩张,但是却是四周皆敌,内忧外患,形势比起刚建国那阵子还要险恶,这点,阿兴你不可不查!如果连你都无法判断清楚局势,那大秦江山,危矣!”

    姚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之色:“有这么夸张吗?虽然我看错了赫连勃勃,养虎为患,但他在朔方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我真正地整顿大军,步步为营,他的那些部众早晚会溃散的,北魏能轻松地灭掉他爹在河套几百年以来的经营,不也是轻松的事吗?”

    尹纬沉声道:“刘卫辰远远没他这个儿子厉害,身为游牧,却是固守孤城,舍不得自己的那片草原,这才会处处挨打,而刘勃勃来去无踪,出入如飞,步兵为主的我军,难以捕捉他的行踪,不到四方安定之时,阿兴你无法集中大军征讨,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愤怒去讨伐他,岭北诸城,只需要屯兵严守,坚壁清野,刘勃勃攻坚能力不足,无法一举拿下大城,只要他总是不能在战争中取得收益,手下就会渐渐地散去,到那时候,陛下安定了四周,方可集中大军,直逼其汗帐所在,即使他再逃跑,也可以控制其赖以生存的水源,草场,然后分裂其各部,即可不战而胜!”

    姚兴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很忍一时之气便是。别的呢?”

    尹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西秦乞伏氏,在去年被我军一战而击破主力,国主乞伏乾归来降,而他的儿子乞伏炽磐,却是逃到了南凉,乞师灭国,现在虽然仇池,西秦,后凉先后被我大秦所消灭,凉州的首府姑臧城也在我们手中,但是南北二凉还在,而且这一南一北的秃发氏,沮渠氏,都是战斗力剽悍的暴虏,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姚兴微微一笑:“北凉的沮渠蒙逊,是匈奴贵族之后,这人狡猾异常,当年为了自立,不惜出卖自己的大哥沮渠男成,诬陷其谋反,让北凉国主段业杀之,引发沮渠部仇恨,一举攻杀段业,既除了自己的主君,也干掉了自己身为族长的大哥,可谓一箭双雕,也算是把匈奴人的狡猾残忍,表现得淋漓尽致,听说此人还精通天文历法,会看天象,利用天气来作战,是吗?”

    尹纬点了点头:“是的,沮逊蒙逊,确实是一代雄杰,我军不能久在凉州,一时间征讨,他又可以弃城远去,所以,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络二凉,南西夹击!”

    姚兴有些意外:“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尹纬沉声道:“北凉虽然有图谋凉州之志,但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打姑臧城的主意,他们的大敌,首推西边的西凉。西凉是陇右李氏,也就是汉朝飞将军李广的后人李暠所建立,这李暠继承了祖先的勇武,为夷夏所服,是段业手下的大将,出镇敦煌,段业被沮渠蒙逊先是教唆谋反,叛后凉自立,然后又被沮逊蒙逊所杀,李暠自然不肯归顺,于是据敦煌而立,不愿意接受匈奴人统治的北凉汉胡民众,也有四五万户投奔了西凉,这是西凉以小小的一郡之地,可以对抗北凉几年的原因所在,阿兴你若是想灭北凉,必然要先联络西凉,给其官号,封爵,安抚其心,这样不出一兵一卒,就有数万强兵为你对抗匈奴暴虏,可以让你进入下一步的计划。”

    姚兴笑道:“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腾出手来,先灭了南凉?”

    尹纬摇了摇头:“不,南凉早晚要灭,但不是现在,因为南凉和北凉的情况不同,一个是残暴的匈奴人,战斗力凶悍,不施仁义。而南凉虽然是秃发氏,按说也是野蛮落后的河西鲜卑,但他们的君主,却是一个仁义气度不下苻坚的家伙,号称南凉圣人的秃发褥檀,对于此人,阿兴你一定要谨慎图之!”

    姚兴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蛮夷之中,也能出圣人?不过是看了几本汉人的书,学些皮毛罢了,就冲他居然敢收留乞伏炽磐这点,我就可以灭了他!”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后秦智囊临终策(二)

    尹纬一阵剧烈的咳嗽,姚兴上去一阵抚胸揉背,这才让他重新喘过了气,尹纬叹道:“阿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你看不起这些四周的蛮夷,连对他们君主的情报都不掌握,这样下去,会吃大亏的!”

    姚兴放下了手中那个刚给尹纬吐了几口浓痰的铜盆,坐回了榻前的墩上,不以为然地说道:“总不可能说离我们几千里,不接壤的部落蛮子,还要我去研究他们的头人是什么样的人吧。以前西秦,仇池,后凉这些敌国的君主将相,我可是研究了很多的,现在南北二凉新兴,成为我们边境的新势力,我自然后面也会安排探子去调查他们的。不过,如果没有你帮忙,这情报工作会差不少,所以你还得早点好起来,咱们再干一番事业。”

    尹纬擦了擦胡须上的几滴口涎,叹道:“之所以这秃发氏崛起,就是因为这个秃发褥檀,他虽是蛮夷,但自幼读汉人诗书,与他那些动不动杀人抢劫的兄长相比,从不杀下属,待士接物,有贤者之风,即使是他的父亲,也跟他的几个兄长说过,说他这个弟弟,才是真正的秃发部的希望,以后不要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要给这个弟弟。”

    姚兴笑了起来:“听起来倒象是当年西周兴起前,那古公亶父要传位自己的小儿子,也是文王姬昌之父季历时所说的话。不过,这个秃发褥檀,真的有季历的本事吗?”

    尹纬勾了勾嘴角:“就拿那乞伏炽磐来说吧,身为西秦太子,给送去南凉当人质,本来是想向南凉借兵,对抗我们大秦的,可是秃发褥檀却是没有发兵,这说明他对形势,有冷静的判断,不会贪图西秦的许诺和小利,就出兵与我们大秦作对。等于乞伏乾归投降我国后,如果换了阿兴你,会如何处置乞伏炽磐呢?”

    姚兴勾了勾嘴角:“如果是我,会知道大秦的势力虽然灭了西秦,但未必能长久驻扎,以后若是想收西秦之地,那最好是立乞伏炽磐这个傀儡,带着他打回老家。”

    说到这里,姚兴长叹一声:“本来我当年收留刘勃勃时,也是这样的想法,指望着靠他为先导,打回河套朔方,威胁北魏的漠南根基,可想不到,却是养虎为患,悔之晚矣啊!当年你就劝我不要这样做,这么说来,那秃发褥檀不应该选择这样的策略了?”

    尹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乞伏炽磐听说父皇投降之后,也跟着想要叛逃,回去西秦之地自立了,结果给抓了回来,南凉的众臣对于此事非常愤怒,一定要杀了乞伏炽磐,可是秃发褥檀却说,这个乞伏炽磐是个孝子,去投奔自己的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应该成全这种孝道,所以没有杀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安置。”

    姚兴奇道:“蛮夷之中,也有这样的人?人质叛逃,恐怕换了谁都要杀无赦吧。”

    尹纬道:“还有更绝的呢,这个乞伏炽磐给易地关押之后,秃发褥檀还减少了守卫,让乞伏炽磐直接逃掉了,只是他逃得匆忙,落下了自己的妻儿。这下南凉众臣又愤怒了,强烈要求杀掉乞伏炽磐留在南凉的妻子和孩子。”

    姚兴笑道:“这下一定会杀了吧,换了谁也不能忍啊。”

    尹纬摇了摇头:“没有,他不但没杀,还把女人和孩子送回来了,让他们带话,说要借他们的口,向阿兴你问好呢。”

    姚兴哑口无言,久久,才叹道:“怪不得给秃发部落说成是圣人,还真的颇有仁义之风啊,只是这样的做法,真的镇得住那些凶残的手下吗?”

    尹纬点了点头:“厉害之处就在这里了,他放走乞伏炽磐的妻儿,让那些西秦余党感念了他的恩德,主动献上几十万头牛羊作为谢礼,他自己一点不留,全分给了手下,说杀孤儿寡母不是英雄所为,还主动把各部头人放在他那里的人质给放回去了,这事做得太漂亮了,部下人人心服,感恩戴德,本来一盘散沙的南凉,一下子就在凉州南方崛起,各羌胡部落争相归附,有控弦之士十余万,人口数十万,已经不是随便可以消灭的小势力了。”

    姚兴的面色凝重:“听你这样一说,我才知道,我太低估我的敌人了,岭北的刘勃勃先放一放,我得先消灭了南凉才行,这个是大敌,再让他收买人心,只怕整个凉州,都非我所有了!”

    尹纬摇了摇头:“阿兴,凉州离关中数千里,人心不附,不是军事能解决的,吕光当年拥众十余万,挟着西域大胜的军威而回,一时占有整个凉州,可结果呢,不过十余年,就国破家亡,就是因为仁义不施的结果。凉州地广人稀,不适耕作,除了都城姑臧外,多半是游牧草原,只有让这些凶悍的羌胡心服,才可能控制得住。现在秃发褥檀仁义之名遍及整个凉州,人心思归,如果我们这时候没理由地攻打他,那整个凉州,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与我们为敌的!”

    姚兴咬了咬牙:“确实,他现在用这种方式放回了乞伏炽磐,我们连开战的理由都没有,但难道我们就得这样一步步地看着南凉坐大,最后连姑臧城都失去吗?”

    尹纬微微一笑:“秃发褥檀虽然长于谋略,智计过人,但是军事上却是他的短板,南凉以前是强大的部落,打得西晋都死去活来,但长年的战争也是让部落损失惨重,最后远遁河湟,实力上受到很大削弱,现在看似兵强马壮,但多是闻名来依附的羌胡部落而已,打不得硬仗,如果我们让南凉和北凉直接碰面,引他们来争夺姑臧城,那就是坐山观虎斗啦!”

    姚兴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要我放弃姑臧城?放弃到手的凉州?这怎么可以!今天他要姑臧我给他,明天要长安是不是我也给?!”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后秦智囊临终策(三)

    尹纬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再是一阵抚胸揉背,这才回转了过来,他看着姚兴,眼中泪光闪闪:“阿兴,这是我临死前的遗言,你能好好听我说完吗?”

    姚兴紧紧地咬着嘴唇,同样眼中泪光闪闪:“就是因为这姑臧城,是靠了你的谋划才拿下的,我才不愿意舍弃,趁着吕氏后凉内乱,子侄互攻,我们借口接应吕隆,派了刚刚消灭西秦的兵马,突然袭击,这才一举拿下姑臧城,你为了此战,累得呕血,可以说,姑臧城就是你拿命换来的,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尹纬闭上了眼,喃喃道:“拿下姑臧容易,保住姑臧难。大秦将士,都是家在关中,这里才是根本,长久地要驻守姑臧,就得不停地从关中抽调兵马轮换,这种轮换军士,最易因为思乡而乱,轻则逃归,重则割据自立,是下下之策。”

    姚兴叹道:“那我在凉州轻徭薄赋,甚至几年不收税,招募凉州本地人士从军,这样可不可以?”

    尹纬摇了摇头:“凉州的民户多在姑臧城,但是以汉人居多,他们长于耕地,经商,短于作战,凶悍的羌胡部落,则是南北二凉,你是无法征发的。一时半会儿间,靠着现在的五万大军还能控制姑臧,但若是时间一长,南北二虏以轻骑袭扰粮道,断阻援军,那姑臧的丢失,就是早晚的事。等于姑臧给人强行攻下,那就是现在已经投降的西秦,仇池,也会死灰复燃,再次成为敌人的。现在我们的大敌,是胡夏,是北魏,绝不可以再在凉州方向,再立新敌了!”

    姚兴喃喃道:“那就这么把姑臧城让给秃发褥檀?我不甘心哪!”

    尹纬正色道:“当然不能白给,这回秃发褥檀不是借着乞伏炽磐的妻儿过来向你示好了吗,那就是有称臣之意。当年前秦在时,秃发部就是跟苻坚称过臣,只是后来前秦崩溃,遍地部落自立,他们才又重新自立为王的。现在你可以让秃发褥檀先表个态,是不是自去王号,认大秦为宗主,肯的话,就进入下一步。”

    姚兴的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下一步?是什么下一步?!”

    尹纬撑起自己的身子,满脸都是红光,显然已是回光反照之相,但他的声音,却是迅速而沉稳,字正腔圆:“下一步,就是让南凉献上大量的战马,牛羊,姑臧城可以换给他们,因为南凉是向大秦称臣了,接受了你给的官职,就是大秦的臣子,可以给他个凉州牧,让他镇守凉州,如此一来,南凉和北凉必然会正面冲突,沮渠蒙逊,会帮我们好好教训南凉的。”

    姚兴的眉头一皱:“可这样,不是让北凉坐大吗?”

    尹纬摇了摇头:“匈奴人,凶残好杀,虽然可以一时战场占便宜,但长久看来,不得人心,而秃发褥檀,会收人心,如果真让他得了凉州,那以后再拿下来,就麻烦了,而且沮渠氏和刘勃勃同属匈奴种,有引刘勃勃远征凉州的可能,这样也会减轻我们岭表一带的压力,用匈奴来击秃发部,这样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南凉败亡之时,再出手收拾残局,可得一石二鸟之效!”

    姚兴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凉州那里,我们就暂时退出,让他们斗去,那接下来,我的大军应该讨伐哪里?刘勃勃不能打,凉州要观望,那就趁着东晋内斗,北魏回草原,去占并州,或者是攻打洛阳,进图中原?”

    尹纬的脸色一变,讶道:“阿兴,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还嫌敌人不够多吗?魏国是新兴,连强大的后燕都倒在他们的铁蹄之下,现在虽然因为草原各部人心思归,拓跋珪带着主力回了草原,但是这次灭燕,尽取河北之地,已经是大大的胜利了,等他平定了漠北柔然诸部的叛乱,一定会再次回中原的,我们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招惹他,把魏军的兵锋,引向我们自己。”

    姚兴摇了摇头,冷笑道:“阿纬,你是不是也太长他人志气了?不过是一帮草原蛮子,利用了慕容氏的内斗,侥幸得手罢了,那拓跋珪本人,也在柏肆之战中几乎给燕军生擒,最后是运气好才反败为胜,之后围攻中山等大城,经年未克,甚至连贺兰部也叛离,并州到漠南,四处都有割据自立的家伙,连漠北的柔然也反了,他现在是四处救火,到处平叛,我们不趁这个时候,加一把劲,夺取他立足未稳的并州,等他回过神来,再想打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尹纬叹了口气:“拓跋珪能以孤身入草原,建立如此的基业,绝不是运气使然,其人手段狠厉,铁血无情,把多年来都无法统一的大漠南北,迅速地置于他的战旗之下,连强大一时的慕容氏燕国,也倒在他的铁蹄之下,如果你真的想跟他作对,不要直接出手,暗中扶持他的对手,在那些他立足未稳的地方扬旗自立,等你平定了凉州和刘勃勃之后,才有跟北魏放手一搏的实力!”

    姚兴不以为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个我记下了,北魏兵强马壮,不能招惹,也有些道理,可是东晋呢?他们现在自己都打得一窝蜂,天师道起兵于江南,牵制北府军,而荆州那里的桓玄也跟他的两个盟友,殷仲堪和杨佺期反目成仇,这会儿已经剑拔弩张,随时要开战了。我们正好可以进取洛阳!因为杨佺期的主力这会儿已经到了南边,准备开战,洛阳空虚,他根本不会去救援,去年我们试探性地攻打洛阳,他也只是请求北魏来救,这回更不可能自己上了。”

    尹纬摇了摇头:“阿兴,你比谁都清楚,东晋有真正的猛将帅才,别说北府军只是一时受困于江东,就是桓玄,等他解决了荆州内乱,也一定可以腾出手来收复失地的,东晋可以直接从洛阳,南阳,巴蜀三个方向来攻我关中的,如果大举北伐,而我们那时候还没解决凉州和刘勃勃,甚至得罪了北魏,那四面受敌,就有亡国之险啦!”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君臣榻前争论激

    姚兴的嘴角勾了勾:“东晋的内战,恐怕不是一两年能打完的,桓玄有篡逆之心,且不说他有没有本事打赢他的两个盟友,就算打赢,他也一定会想趁胜去控制建康,到时候无论是北府军还是天师道胜出,还会再有一战,天予之物,如果不取,只会遗憾终身,洛阳是中原重镇,后汉国都,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天下的中心,不趁着现在攻取,更待何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一件,阿纬,恕难从命!”

    尹纬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罢了,你终归还是放不下你的那颗帝王之心,却根本不看清楚真正的危险所在,当年苻坚,在权倾天下之时,也跟你一样地狂妄自大,认不清敌人,你还没有他的实力,却学会了他的骄傲,阿兴,你这让我如何能放心!?”

    姚兴咬着牙,沉声道:“你一直说敌人敌人,可我自问这些年来,一直在征战四方,西秦,仇池,后凉这些强敌都被我所灭,现在周围的这些势力,这个不能打,那个不能碰,那我的敌人在哪里?是慕容垂还是别的羌氐部落?”

    尹纬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着姚兴:“阿兴,你的敌人,就是我这样的汉人,明白了吗?”

    姚兴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想不到你我这样相处一生,君臣之谊,刎颈之交,到头来,你眼里的阿兴,还是一个低贱的羌奴,跟你这样的高门汉家士子,不是一类人,对吗?”

    尹纬叹道:“若是如此,我又何必一生辅佐你?你最清楚我的为人,不喜欢的人,看不上的人,那就不会去侍奉,即使是苻坚,也不能逼我为他效力,跟你这样一生搭档,若不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安能如此?!”

    姚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那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跟我是敌人?我姚兴自问也继承了苻坚的政策,善待你们汉人,也善待别的民族,只要忠于大秦政权,都可以平等相处,唯一要说有些特权的,也只有我姚氏宗族,这还是听你的话,吸取了苻坚过于平等,核心力量薄弱的教训,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大秦内部安定,你却要跟我说这个?!”

    尹纬摇了摇头:“因为大秦立国太短了,就跟苻坚一样,关中的汉人,尤其是士人们,仍然不把你们视为正溯,只是靠着一时的武力,侥幸占有大位而已,他们虽然表面上顺服,但内心仍然心向晋室,一旦大秦内部生变,就会保持中立,甚至是落井下石。在这件事上,后燕的崩溃和灭亡,就是最好的例子,曾经的慕容氏大燕,看起来带甲几十万,又有横行天下的甲骑俱装,可为什么就短短数年内,就分崩离析了呢?”

    姚兴沉声道:“是因为他们慕容氏宗室内乱,都想着夺位,形不成合力,这才会给拓跋珪各个击破的机会。这个教训,我会吸取,慕容宝软蛋草包一个,为了可笑的嫡子继承制度,就强行扶立,这是祸国之道。我一定要在我的儿子里,找一个最能干,最能打,最得军心的,作为储君!”

    尹纬长叹一声:“所以,你就有意地加强姚弼的权力,让他领军作战,而削弱太子姚泓的势力,就因为你觉得姚泓是象慕容宝一样的柔弱之人,而姚弼刚强善战,一如慕容农,慕容隆,甚至是慕容麟?”

    姚兴点了点头:“这件事上,咱们就别争了,有的事情,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你一直不同意我易储,我现在也没易储,但我必须要给姚泓一定的压力,让他不能再这样软弱无为下去,大争之世,需要的是军事第一,他从小身体不好,不喜欢征战,却喜欢读汉人的诗书,这些诗书能让我大秦立足于世吗?”

    尹纬喃喃地说道:“你若是慕容垂,一定会让慕容麟继承皇位,对吧。”

    姚兴冷冷地说道:“不必嘲讽我,阿纬,我真的就打算让慕容麟即位的,我就是要利用他这种野心,为大秦效力,就象我现在明知姚弼也对皇位有想法,但还是让他带兵一样。姚泓如果想要跟自己的弟弟竞争,就多读点兵书,自已领军出战,立下大功,能跟姚弼和齐难将军一样灭了后凉,那他的皇位,谁也夺不走。再说了,我才四十啊,现在要考虑这些做什么?”

    尹纬叹道:“慕容垂的失败,就在于他不仅立了慕容宝为太子,更是纵容诸子争位,他以为这样可以让慕容宝有压力,却没想到这会逼慕容宝急功近利,做超过他能力范围的事,如果他早点斩杀慕容麟,确保慕容宝的皇位不变,那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局面?!慕容垂这样的盖世雄杰犯的错误,你还要再犯一次?!”

    姚兴咬了咬牙:“一个人没有足够的才能,只靠早生了几个月,就要为一国之君,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姚氏一族也没有这样的传统,你们汉人有你们汉人的这种嫡长子规矩,可我们羌人未必要认,我听你的话,现在立姚泓为太子,没有马上废立姚弼,已经够客气的了,够给你们汉人面子了!”

    尹纬勾了勾嘴角:“姚弼并没有你父亲,也没有你打仗的本事,他只不过是在你的诸子之中,相对突出的一个而已,你的所有子侄中,最能打的,是东平公姚绍,这点你非常清楚,你真的想立贤,应该立他才是!”

    姚兴恨恨地说道:“也只有你敢跟我说这话了,但你是不是现在脑子不清楚了?姚绍只是我的侄子,不是儿子!”

    尹纬叹了口气:“你就是儿子太多了,却没一个真正可以用的栋梁之才,姚泓没你想的这么无能这么温顺,姚弼也没你想的这么厉害,你如果不用姚绍,就最好不要让姚弼领兵出战,他一定会惨败的,比起周围的这些虎狼之邦,他能打得过谁?一旦失败,他个人前途尽损,你想扶他上位的打算也会落空,更惨的是,给他坑死的将士,再也活不过来了!参合陂的悲剧,你想再次上演吗?!”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后秦柱石绝世语

    姚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是要随时发作,但久久,他还是叹了口气:“罢了,阿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如果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这样说,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是你可以。”

    尹纬勾了勾嘴角:“这话确实有点重了,立储之事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该插嘴,但是如果你想让大秦的江山永固,自己不至于象慕容垂那样留下身后污名,那最好还是慎重点。至少,不要让诸子生出靠着军功就能夺取皇位的念头,一旦祸起宗室,那前有八王之乱,后有后燕灭亡,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姚兴神色严肃:“我记下了,阿纬,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太累了,现在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尹纬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一把抓住了姚兴的手腕,沉声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说完,不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姚兴的嘴角勾了勾,挤出一丝笑容,抚着尹纬枯瘦如同鸡爪一般的手背,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开口就是,不用弄得这么伤感啊。”

    尹纬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看着姚兴,说道:“慕容超也跑了,这件事你不要以为简单,我虽然病重在床,但对于他的监控,可从来没有放松过,但即使是我能对关中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情报网,也没有察觉他是怎么逃掉的,可见助他逃亡之人,极为厉害,可能只有东晋的那个黑手党,或者是草原上神秘的隐杀组织,才有这样的能力。”

    姚兴的眉头一皱:“就不会是慕容超自己跑的?燕国一向也有谍报传统,比如慕容兰就是谍中女王,会不会是她出手?”

    尹纬冷笑道:“要是平时,还有这个可能,但现在燕国都成这模样了,江山倾覆,还会在乎一个在长安的普通宗室子弟?不错,他是慕容家的人,但是只不过是慕容备德的侄子而已,慕容备德为何要费这样的力气,把他的这个侄子救回?要知道在北燕,甚至是在他南燕,他的远亲子侄可不在少数啊。”

    姚兴勾了勾嘴角:“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个侄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的遗腹子吧。”

    尹纬勾了勾嘴角:“我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能让如此厉害的谍者出手相救,那一定是跟慕容备德有关系,说不定,这个慕容超,会是他的亲生儿子,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个什么金刀在身呢?”

    姚兴的双眼一亮,失声道:“哎呀,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金刀可是慕容家最重要的信物啊,当年慕容垂给世子慕容令留下金刀要其回龙城老家起兵,这慕容备德在出征前留金刀给自己的嫂子,难道,他们真有一腿?!”

    尹纬叹道:“是我们以前对这个线索太疏忽了,不过好在慕容超虽然不在,他的老娘和妻子却在我们这里,以此为质,也许,我们可以有效地利用南燕,达到我们的某些目的。”

    姚兴的眉头一皱:“就算慕容超能回去继位,但以南燕的实力,又能做什么?夹在北魏和东晋两大强国之间,跟我们又隔了一整个中原,能帮上什么?”

    尹纬微微一笑:“南燕对我们的最大好处,不在于军队,而在于乐队。”

    姚兴疑道:“乐队?什么意思?”

    尹纬的脸色开始渐渐地发白,声音也越来越小:“所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皇家的宫庭乐队,其实就跟那传国玉玺一样,预示着正统,有凝聚人心,天命所归的意义,也许你们羌人不觉得,但对我们汉人,尤其是士人来说,那可是非常重要的。”

    “当年西晋灭亡,宫庭乐队被汉赵所得,后来后赵灭汉赵,夺取乐队,然后冉闵自立,却不重视这支乐队,邺城城破,乐队被前燕所得,前秦灭前燕之后,这支乐队迁到了长安,正是因为有这个乐队在手,王猛才肯出来辅佐苻坚,因为在他看来,前秦有这个乐队,就有正统的合法性,不比东晋的那个白板天子差。”

    姚兴叹了口气:“当年先帝灭前秦时,就跟苻坚索要玉玺和宫廷乐队过,原来也是为了这个合法性,只可惜,长安城破,乐队被西燕慕容永所掳,最后流转去了邺城,后燕灭亡,这个乐队,想必已经归了北魏了吧。说来也凄凉,自永嘉之乱以来近百年,这个汉人正统的宫廷乐队,乐师世代相传,子孙后继,生生不灭,却是流落天下,辗转各地,最后给草原蛮夷所得。”

    尹纬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个乐队,最后是随着段宏,韩范等人从中山突围时,去了邺城,然后被慕容备德带去了南燕,现在是在广固,我说的利用慕容超的妻儿老母作文章,就是要你以后用这两个女人,换取南燕的宫廷乐队。有这个在,你才是帝王正溯,大秦才是天命所归,关中的汉人,才会如王猛一样真心地效忠于你,阿兴,千万要拿回乐队啊,千万!”他说完最后两个字,突然脑袋一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就此气绝!

    姚兴抹了抹眼泪,松开了尹纬的手,喃喃道:“阿纬啊,谢谢你,你就是在临终的时候,还跟我进了这么多忠言,你的话,我记下来了,一定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有些事情,不象你想的那样,我也不可能全盘照做。”

    他站起了身,转头对着屋外沉声道:“尹尚书,卒了!快去请鸠摩罗什大师,为其作法超度!”

    尹纬家人的哭声,在姚兴的身后响起,他信步而出,走到了屋外,一个大红袈裟,手持法杖,西域面孔的高僧,正是后秦国师,一代佛学大师鸠摩罗什,昂首而入,诵经之声响起,姚兴转头低声对着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传令全境,发下海捕文书,速速捉拿逃犯慕容超,记住,绝不许伤他性命,有捉住者,封候拜将,有害其性命者,夷三族!”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金刀太子归南燕

    南燕,广固城外,西门。

    络绎不绝的流民队伍,各个破衣烂衫,满面尘土,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方言,包括匈奴语,羌语,羯语,丁零语等,配合着关中话,中原话,并州话,河北话的汉语,如同一个沸反盈天的大集市,不断地有人试图要入城,却被那守城的军士们连打带踢,赶到一边,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到一旁的空地上。

    一边的空地那里立着几十个棚户,坐着穿绫着缎的贵人们,他们一边摇着扇子,吃着瓜果,一边指使着如狼似虎的手下,在空地中排成一堆的流民中,来回穿行,挑挑捡捡,有觉得体格健壮,孔武有力的壮汉子,就挑出来,或者是身形婀娜,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也会给拉出,顺手丢给一边饿得奄奄一息的家人们几串铜钱,再到一边的官方棚户中,那人口买卖契约上按个手印,就算是契约达成了。

    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两个戴斗笠的年轻人,年起来约摸二十上下,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显然比一般的流民要白了很多,引得周围的不少人暗暗议论:“这两个该不会是鲜卑人吧,听说只有慕容氏的人会这么白,难不成,是北方逃难过来的慕容氏族人吗?”

    “扯淡呢,要是慕容氏的族人,现在早就去投奔大王了,还会在这里跟我们这些贱户在一起吗?”

    “也不好说呢,慕容家是出了名的会内斗,比如前一阵,那个什么赵王慕容麟,不就给斩首了吗,哎呀,他可是先帝的亲生儿子,能征善战呢,只要威胁了大王的地位,不也躲不过这当头一刀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啊,咦,这两个人这么白,又跟咱们混在一起,没准还真的是慕容氏的人呢,说不定是漏网的反贼,咱们去报官,没准,还真的能有赏钱呢!”

    两个斗笠男中,右边一个肤色稍深的人,耳朵动了动,低声道:“阿超,看来有人盯上我们,想要报官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另一个人抬起了头,一张俊美的脸露了出来,唇红齿白,五官秀丽,若不是已经留在上唇的一抹漂亮勾须,还真的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美丽女子呢,他勾了勾嘴角,说道:“五楼,这种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你不要忘了,咱们抛妻弃母,不远万里地从姑臧城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个叫五楼的少年叹道:“可是你也知道,万一你的身份暴露,其他想继承你父王之位的人,可能就会对你下毒手,毕竟,你父王现在无子,又年近七旬,而慕容钟,慕容镇,慕容法这些诸王,都想着继任呢。贸然暴露身份,只怕会有杀身之祸啊!”

    正说话间,十余个前来巡视的军士,已经听到了几个前去告密报信的流民的话,目光看向了这里,而一个将袍大铠的大将,则闻言而起立,领着一帮手下,走向了这里,一边聚集的几十名流民,逃也似地散了开来,只剩下这两个少年,还留在了原地。

    一个小校模样的军士,提着没出鞘的刀,走上前来,沉声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在城中有何相识之人,快快报上名来。”

    名叫五楼的少年站起身,露出了一张留着小胡子的白脸,笑着用河北汉语说道:“这位军爷,我们是河北来的流民,没有吃的,流落到此,不知道能不能赏口饭吃!”

    那小校厉声道:“你们明明是鲜卑人,大王早就立下告示,凡我鲜卑子民,都要前往东门外,施粥编户,你们为何不去规定的地方,却要跟这些汉人,羌人流民混在一起,难不成,你们是奸细,有什么逆谋吗?!”

    他说着,抽刀半出鞘,而围着他们的军士,也都摆开了架式,周围,一下子变得杀气腾腾。

    可是他身后的那个大将,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那个叫阿超的少年,只见阿超这会儿缓缓地站起身,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头的小辫子,当然,还有那张俊秀的脸,一边的大将脸色一变:“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超看着大将,平静地说道:“想必阁下就是中军将军,南海王慕容法吧,我听说过你的威名,你跟燕王大破东晋部队,经略淮泗,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您本人。”

    那个小校扬起了鞭子,作势欲打:“王爷的名号,也是你这小子能直呼的?!”

    慕容法一把抓住了鞭鞘,看着阿超,沉声道:“说出你的身份,不然的话,以我的权限,现在就可以以奸细罪名斩了你!”

    阿超不慌不忙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刀,慕容法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怎么会有此物?!”

    阿超平静地说道:“因为大王当年在离开家人的时候,留下了这把金刀,说是他的子侄,有朝一日,可执此金刀前来相认,金刀归燕,是我慕容氏祖先定下的规矩,南海王,你难道忘了吗?”

    慕容法咬了咬牙,一挥手:“来人,护送这位公子去见大王。不过,到了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公开你的身份了?”

    阿超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慕容超,是大王的亲侄子,这把金刀,就是用来认祖归宗的信物,在场的兄弟们,请都做个见证!”

    广场上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金刀太子,金刀太子!”声浪如雷,震得慕容法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怨色,却是无人注意到。

    一个时辰之后,南燕,王宫,大殿。

    慕容备德看着站在面前的慕容超,眼中泪光闪闪:“你,你真的就是超儿吗?”

    慕容超的眼中也是饱含泪水:“这把刀,叔父大人可曾记得?还有,是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夜里制服了守卫,沉默了暗哨,助我逃离长安城,他说,只要见到大王,跟您说,龙城飞将今何在?您就知道了!”

    慕容备德叹了口气:“那就没错了,你果然就是超儿,我的超儿啊,你娘可好?”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父子重逢话乱世

    慕容超转头四顾,看着周围殿内的众人,欲言又止。

    一个年约五旬上下,长须及胸的大将,正是北海王慕容钟,当年在西燕也是数一数二的悍将,西燕覆亡之后投降了堂哥慕容备德,从此成为其左膀右臂,一路相随,等到南燕建立之后,也被封为北地王,隐约与文官首领的韩范,成为国之柱石,他笑道:“大王与贤侄终于重逢,可喜可贺,我们还是先行退下,免得打扰他们叙叙家事吧。”

    慕容法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边的封孚连忙跟上,低语道:“南海王,这样有点失礼吧。”

    慕容法头也不回,大声道:“从前西汉武帝的时候,就曾经有民间骗子诬称自己是卫太子,差点骗取了皇位,只凭一把金刀就说自己是大王失散多年的侄子,太儿戏了吧,封尚书,你主管刑狱之事,我看,这人的来历,你得好好查查!”

    慕容备德的脸色阴沉,看着一殿的百官们,跟在慕容法的身后,渐渐地离去,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慕容超在所有人离开后,冷笑道:“看来侄儿的回来,让很多人不满意了啊。”

    慕容备德叹了口气:“你们也都退下吧。”

    身边的近侍们,包括禁卫军的首领段宏,都面露讶色,对于一个素昧谋面的少年,撤去所有的护卫,这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段宏勾了勾嘴角:“大王,按礼法,我等应该…………”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叔侄之间,不是外人,一些家事,还是有些私密的,你们退下吧,不用担心。”

    段宏一挥手,带着所有侍卫退下,偌大殿中,只剩下这叔侄(父子)二人。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慕容超突然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阿大!孩儿给您请安!”

    慕容备德抚着他的头顶,眼中老泪纵横:“原来,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慕容超垂泪道:“是孩儿十二岁那年,奶奶临终前,才告诉我的,只可惜,奶奶没能活到现在,看到我们父子重逢。孩儿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此事绝不可为外人道,在外面,我永远是您的侄子。”

    慕容备德叹道:“你娘这些年,可还好?”

    慕容超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们一家颠沛流离,原来是靠着呼延叔叔的周济,可后来呼延叔叔给西秦所征,战死沙场,我们一家人就断了生活来源,全靠娘和奶奶给人做些针线活儿才勉强度日。后来西秦被后凉击败,我们一家也跟着流民迁进了姑臧城,本想着日子能安定下来,可没料到后凉再次内乱不休,连我也给征召从军,差点就命丧沙场,若不是后来吕隆识时务,及时向着后秦投降,可能,可能我们父子,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湿透了慕容备德的龙袍。

    慕容备德长叹一声:“这些年,你们受苦了,身在这个乱世之中,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不过万幸的是,这回我们父子总算能相见了。只可惜,你这回来得匆忙,如果能带上你娘和你妻子,那就更好了。”

    慕容超摇了摇头:“这也是无奈之举,那个黑袍人说,没有办法带走我们一家人,因为姚兴派了哨探日夜盯着我们一家,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去年里那个在南凉当人质的西秦太子乞伏炽磐,就是因为想带着老婆孩子一起逃,才给抓了回去,所以第二次逃跑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这才成功。此事长安人尽皆知,若不是那黑袍找了一个身形容貌酷似我的人,掉包顶替,而我的朋友公孙五楼又在长安有些关系,从水道逃了出来,只怕这会儿的孩儿,还在长安呢。”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你这朋友姓公孙?那是你奶奶的族人吗?”

    慕容超笑道:“正是,这个公孙五楼的爷爷,是奶奶的族弟,本来是以为奶奶有两个在前秦当官的儿子,过来投奔的,结果没想到跟着倒了霉,后来呼延叔叔,噢,我应该叫岳父大人,趁着前秦战乱,带我们一家从死牢里逃了出来,公孙氏也跟着一路同行,我跟他几乎是同月出生,所以自小玩到大,是生死之交,他早我两年去长安闯荡,在当地有些朋友,所以才能帮我逃离。这次为了跟我一起上路,也是扔下了妻儿,是真正的过命之交。”

    慕容备德正色道:“你们既然来到了广固,来到了南燕,为什么不早点表明身份,来找父王呢?今天你的广场上主动地出示金刀,是不是为了公告所有人,你就是金刀太子,这样杜绝有人暗中对你下手?”

    慕容超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五楼跟我商量过的计策,父王无后之事,天下皆知,南燕想着接替您位置的人,不知凡几,如果我只向官府,或者哪个将军报告我的身份,那若是这个人看中了您的王位,可能会暗中对孩儿下毒手,只有在众人面前公开身份,这才能让孩儿安全。”

    慕容备德满意地说道:“不错,这确实是保护你的最好办法。这个公孙五楼颇有计谋,但是此人很贪婪,我的手下回报,他的包裹里,有各种金银细软,逃亡之时,命是最重要的,别的东西能扔就扔,可他带着这么多东西,居然都不舍得放弃,如果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权力,必会无比地贪婪,所以,我不能给你这个朋友太高的官职,不然会祸害国家。”

    慕容超摇了摇头:“父王,你想哪儿去了。在外面的公开身份,我只是你的侄子,跟慕容镇,慕容钟,慕容法这些宗室亲王一样,没什么特别,你的王位,我毫无兴趣,此生能见父王一面,能以侄子的身份在您面前尽一份孝道,心愿足矣,在这个乱世之中,有太多的悲欢离合,权势富贵,只是过眼云烟,只有那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才是我们处世之本!”

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设立太学收人心

    慕容备德的白眉一皱:“你当真对权力没有什么想法,不想当官,甚至是当太子?”

    慕容超摇了摇头:“我们慕容氏一族,就是因为太多人太想当官,太想掌权,太想当太子,当皇帝了,这才弄得如此结局。远的不说,就是这几年,后燕,北燕先后的悲剧,不就是因为这种权力之争引起的吗?自己人杀来杀去,杀到最后国破家亡,又有谁落得好了?父王您建立基业太不容易了,孩儿听到都是一把辛酸泪,更不忍心因为一已私利,就坏您一生的奋斗大业。所以,孩儿对权力没有兴趣,只想为父王做点事情,以尽孝道!”

    慕容备德勾了勾嘴角:“那你想做些什么呢?”

    慕容超正色道:“孩儿从陇右河西,一路走到关中,虽然年纪尚轻,但也自问见过走遍不少地方,南凉的秃发氏,关中的姚兴,都非常讲究礼贤下士,尤其是尊重那些有名气的汉人士大夫。而这种尊重,在青州,我没有看到。”

    慕容备德的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父王不够尊重汉人士人吗?你看,我的朝廷里,文官之首的尚书令韩范是汉人,而文官中,汉人占了多少,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加了一个备字,这样避免很多汉人因为避讳这个德字而被迫改名,这些不够礼贤下士吗?”

    慕容超微微一笑:“在孩儿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对人的尊重,不仅仅是给些高官厚禄,韩范,封孚这些,本就是青州的汉人世家大族,深得人心,谁来了都会用他们为官的,但这跟普通的汉人士子,却没有什么关系。而从一向的情况来看,汉人大世家无忠诚可言,谁势力大就投靠谁,就象在大燕多年为官的崔氏,张氏,卢氏这些河北大族,多半是投靠了北魏。而韩范大人他们之所以一路相随,不是因为他们对大燕,对父王有多忠诚,而是他们的家人产业在青州,父王既然要远征青徐,他们就先会跟随观望,如果父王胜出则继续追随父王,如果您兵败,嘿嘿,只怕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另寻明主了!”

    慕容备德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见识,是谁教的?”

    慕容超不假思索地回道:“孩儿自幼气力不足,不能象我慕容氏的诸多先辈那样,冲锋陷阵,万夫不当,所以,只能想办法多看书,多看这个世道,琢磨出经世之道,如果对于父王的大业有所帮助,孩儿愿意助一臂之力!”

    慕容备德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次助你逃出的这个黑袍,他可曾教过你这些谋略?”

    慕容超摇了摇头:“没有,这次孩儿在长安,是第一次见他。自幼所学的,主要是呼延叔叔带出来的一些书籍和竹简,他说,这是父王留给他的兵书战策,要他以后教孩儿学习的。”

    慕容备德苦笑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些兵书存放在他那里,我走之时,都不知道你娘怀了你,又怎么会让他教你学这些?不过也算因缘巧合,这些古代兵书,策略,居然让你变得如此优秀,倒是意外之喜。你说,你准备如何助我?”

    慕容超说道:“父王应该在广固城设立太学,拜汉人大儒为博士,开讲那些四书五经,让鲜卑贵族子弟,也入这些太学,官学来学习。如此一来,让汉人士子,和我鲜卑子弟同窗读书,就能融合,拉近关系,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慕容备德勾了勾嘴角:“在一起读个书,上个学就能长治久安了?没这么简单的,再说我们鲜卑小子,从小都不喜欢读书,要舞枪弄棍,你这样是招不来人的。”

    慕容超微微一笑:“父王可以公告,以后要担任地方官吏,比如县吏,州吏,必须要以太学毕业的太学生才行,鲜卑小子们可以不来上学,但以后官就没的做了,除非他愿意一辈子在军中当个小校。如此一来,保证鲜卑子弟们,都要争相入学。”

    慕容备德的眉头一皱:“要是当官都得读书,那战功还有何用?我们大燕向来是富贵沙场求啊。”

    慕容超说道:“让军功爵只限于军队武职就是,其实战场上拼死拼活,是得不到多少富贵的,真正要想发财,得是当地方官时大捞特捞,如果军功得爵只能为将,不能为官,那很快就人人争相送子弟读书了,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把平时跟在大将们身边的子侄,通过入太学读书的方式,控制在父王手里。”

    “谁若是带兵在外,有不轨之图,那他的儿子,就成为了人质,即使是他不要儿子,他的部下们,也不可能都不管子侄死活的,如此一来,内乱之险,就大大降低了。”

    “汉人士人一看有了当官的机会,必然全部前来归附,有了他们的真心效顺,父王必然可以在青州稳稳地统治住,将来就是想要北伐恢复河北旧都,也不是太难的事啊。孩儿不需要任何官职,只愿带头成为第一个太学生,为父王结交山东的文士墨客,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很好,按你的想法做吧,出去之后,去拜见你的嫡母段王妃,你记住了,虽然她不是你的生母,但是以后即使你娘回来,也不会因为你的关系,成为王妃,就算你公开是我的儿子的身份,段王妃的正室地位,也不会变动,因为,她是跟我打下江山,建立基业的女人,断不可废,明白吗?”

    慕容超正色道:“孩儿清楚,段王妃是我的嫡母,我这就去给她请安。”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你娘和你妻子,我会想办法跟后秦交涉让他们放人的,还有,管好你的朋友公孙五楼,现在到了广固了,那些贪婪的习性,收着点,该他的,我不会少,不该他的,他不能抢!”

    慕容超正色道:“如果五楼有不法之举,请父王以国法严惩,并治孩儿并友不慎之罪!我们绝不会败坏父王名声的。”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寄奴独立句章头

    慕容备德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超行礼而退,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时,殿门重重地合上,最后一抹殿外的阳光消失在了慕容德的脸上,烛光闪闪,映着他那阴晴不定的面孔,透出一丝矛盾与诡异。

    黑袍那带着浓重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卡在嗓子口的怪声,从慕容备德的胡床之后响起:“你为什么会怀疑,你的好儿子是我教出来的呢?”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因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影子,办太学,用士人这一招,我们鲜卑人是想都不会想到的,阿超也没经过什么太高大上的教育,那些兵书战策,不足以让他想到这点。”

    黑袍微微一笑,站到了慕容备德的面前:“让他想到这点的,不是你留下的那些兵书,而是长安城中现在的所见所闻,姚兴礼贤下士,兴太学,重儒生,你的宝贝儿子在长安一呆经年,耳濡目染,才有此议。这点真的不是我教的。”

    慕容备德微微一愣:“姚兴真的这样做了?奇了怪啦,这羌人本是最没文化的蛮夷,连我们鲜卑人都视之为畜生一样的东西,居然也学起文化人了?”

    黑袍点了点头:“如果是游牧四方,只行攻杀,那不需要这些,但若是定都中原,想要长久地留存,那只有用我们汉人这套,姚兴这些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以前苻坚听了王猛的话,去做的事,只可惜没坚持几年,前秦就亡了。你那候身在酒泉,对长安的事情知之不多。要收人心的话,那办学校,给做官的机会,是笼络士人最好的办法。”

    慕容备德冷笑道:“你们东晋都不这样搞,却要教育我们这些游牧民族办什么太学,我看,动机没这么纯正吧。”

    黑袍哈哈一笑:“在中原,永远不是在草原,不能搞打打杀杀,抢完就走的这套,这田地跑不了,城池跑不了,所以凡事只能商量着来,所谓的仁义,正是如此,自永嘉之乱已经百年了,你看看换了多少个胡人政权?不就是因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相异吗?如果你们学会我们汉人这套仁义礼法,就算国家完蛋了,也不用担心给赶出塞外,重新变成蛮夷。”

    慕容备德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跟你争这个,看在这回你帮我找回儿子的份上,你上次跟我提的事,我会做到,我的大嫂和儿媳妇还在长安,你有没有办法弄回来?”

    黑袍冷冷地说道:“没这么容易,能弄回来我这次就弄回来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姚兴的智囊尹纬死了,就象苻坚死了王猛一样,后秦只怕要开始走上没落之路,也许,你的机会来了。”

    慕容备德笑道:“后秦与我相隔数千里,中间还有东晋的中原司州挡着,再往河北则隔了北魏的冀州和并州,他乱也不好,不乱也罢,跟我有什么机会?”

    黑袍“嘿嘿”一笑:“姚兴虽然想装得象一个仁义之君,但他骨子里,跟他爹一样,是个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的家伙,现在他西取凉州,暂时安定,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刘勃勃和东进,刘勃勃来去无踪,加上河套草原是荒凉之地,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不如趁着东晋和北魏生变,去攻取洛阳,再东出黄河,进入并州。如果后秦和北魏正面起了冲突,你的机会就来了。也许,可以再次联络北燕,两面夹击,收复河北呢!”

    慕容备德讶道:“真有这种可能?上次慕容宝出兵,你说定不会成功,要我不要动手,这次为何又是换了个说法?”

    黑袍冷笑道:“因为时机不一样了,慕容宝上次刚刚败回龙城,人心未附,又要龙城军队远征,当然军心不稳,而河北的魏军主力虽退,汉人世家却是心向北魏,不是这么容易拿下的。可是前几天,拓跋珪刚刚以车裂的酷刑杀死了卢溥父子,想要震慑人心,却是适得其反,河北本来已经倒向他们的汉人世家们,又兔死狐悲,人心不安,你这时候出兵,也许可以收到奇效。”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早点回东晋,想着怎么把你要我收留的那些人送过来吧。超儿回来了,我这里还得花点时间整顿内部,他说不要权力,但我不能真的让他就当个太学生,有些事情,要开始做了。”

    黑袍转过身就往外走:“随你,不过我警告你,不要趁着这次东晋内斗的机会,有什么南征的想法,我们晋人你应该清楚,没外力时打破头,有强敌压境时,哪怕荆州桓氏和谢家都可以联合,你若是得罪了你的好妹夫,只怕你的这份基业,也会不保的。”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你要是能把我的好妹夫送到我这里来,那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黑袍的身形冲天而起,消失在了大梁之上,而他的话音则在大殿中回荡着:“那得看你宝贝妹子的本事了。”

    东晋,会稽郡,句章城。

    这里是今天的宁波市,根据十三州志所载,春秋时期,越王句践之地,南至句余,在消灭吴王夫差,报得国仇之后,为了章显其霸业,改句余为句章,以章其功,并迁县治于今慈城镇南十五里处,临着钱塘江入海口处的城山之下,依山而建一座要塞,扼守江口,直面海上的舟山群岛,千百年来,都是吴越要冲。

    五年之前,孙恩初乱之时,曾经第一个上岸攻克句章郡治,摧毁城池,拆除城墙,所以,新任的句章守将刘裕,在鄞江口,小溪之地,另筑了一座新城,一切的城堡要塞规格,按那洛阳的金墉城所建,城堡墙高两丈有余,城方五里,迁进了四千余户在吴地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流民百姓,也正是靠了这些民夫们,才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建成了这座要塞,让刘裕得以全副武装地立在城头,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人山人海般的天师道大军!却是不慌不忙地提起裤子,对着那城外的十余万敌军,舒舒服服地撒了一泡尿,然后脸上带着一副满足的神情,仰天大笑道:“好爽!”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城头洒尿夫人羞

    向靖开始提起自己的裤子,顺便看着自己刚刚的那泡尿的远处,又看了看边上刘裕的那一泡尿的远度,足足有一尺多的差距,让他吐了吐舌头,转头对着站在城墙之后,一身甲胄,面色微红的慕容兰咧嘴一笑:“嫂子,你真有福。”

    慕容兰二话不说,一脚飞出,向靖吓得直接就跳向了另一边,可腰上还是挨了重重的这一脚,让他直飞出去三丈之多,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心有余悸地说道:“嫂子,你还真踢啊,要不是我闪得快,只怕要飞出去给妖贼生吃了。”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没羞没臊的,活着干嘛,你们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行**之事,个个都该杀!”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城墙上,一脸微笑的刘裕,恨恨道:“好不要脸!”

    刘裕哈哈一笑,从城垛上跳了下来,指着城外那密集的敌军军阵:“这是给我们的道爷们一个见面礼呢,你没听大家都在议论嘛,妖贼们有妖法在身,刀枪不入,要破他们的妖法,得用纯阳童子之尿,这不,城里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我和铁牛了。”

    一边的檀凭之笑了起来:“寄奴,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铁牛没有婚配,也就算了,可你说你是童子,还当着嫂子的面这样说,不是扯淡嘛!”

    刘裕的双眼放光:“你们的嫂子不是跑出去两年多了嘛,我两年多的存货,还不够纯阳童子尿吗?!”

    城头响起了一阵哄笑声,慕容兰的粉脸发烫,一脚就踩在刘裕的脚背之上,狠狠地蹂着,低声道:“叫你再胡说八道。”

    刘裕这一下疼得两条眉毛都扭得变形了,却仍然是装着满面堆笑,挥了挥手:“好了,妖贼要攻城了,大家各就各位!”

    一边的军士们暴诺一声,各自散开,向靖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睛,转身就溜了,这段城墙之上,只剩下了刘裕夫妻二人,慕容兰装着怒气未退的样子,沉声道:“那个,你这两年多真的没碰别的女人?”

    刘裕“嘿嘿”一笑,轻轻地搂住了慕容兰的腰:“刚才不是证明给你看过了嘛。”

    慕容兰转嗔为笑,“扑哧”一声,松开了脚:“好了,看在你这两年还算老实的份上,姑且放过你这次,不过我说狼哥哥,你好歹也是世之英雄了,动不动这样城头掏家伙洒尿,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的夫君,是天下的奇男子,怎么四十岁了还跟个流氓泼皮一般?这点我不喜欢。”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凌晨刚来,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这回守句章,比以前历次都要凶险,刘牢之只拨给我一千兵马,若不是沈家,陆家,周家这些吴地土豪率民众迁入城中,让我额外有了三千多丁壮,那光靠我的这一千北府兵,只怕难挡妖贼的人海战术。毕竟…………”说到这里,他对着城外,那海量的敌军,努了努嘴,“真是茫茫多的妖贼啊,怪不得三吴之地到处十室九空,原来都投了天师道了。”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还好,不算太晚,还是赶上了,对不起,狼哥哥,让你一个人在南方这么久,听说,因为那天我走得太急,你还差点受了牵连,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道歉。”

    刘裕摇了摇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香肩:“好了,爱亲,咱们就别说这些了,你有你的家国族人,在国难之时,去跟他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可惜,你的奋斗,没有保住你的国家,能在南燕稳住之后,回来帮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这一回,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变得黯淡起来,香肩微微一动,滑开了刘裕那宽大的手掌,走到了城垛之前,看着两三里外,如波浪一般不停地跪伏,起身,唱着各种经文的武装道徒们,他们一个个不着甲胄,只穿着布衣,手中拿的也很少有铁制兵器,多是削尖的草叉,木矛等,却是一个个一脸虔诚,眼中闪着战斗的渴望与光芒,而在他们面前,一个全副武装,持着大杵的巨汉,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二十余个蓝衣高阶剑士的伴随下,在阵前来回巡视着,高声吃喝,发表着演说,一面“姚”字大旗,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目了然。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你的对手,好像不是那天师道三兄弟,而是曾经当过天师道总护法的大帅姚盛,怎么回事,是卢循他们怕了你,还是想先让姚盛来消耗你?”

    刘裕微微一笑:“他们不敢确定,我独守句章,是要跟刘牢之里应外合,再来一次引敌主力上勾,然后北府军全军突袭歼之的好戏呢,还是真的给刘牢之抛弃了,反正,先让姚盛来试一下,也是好的,毕竟他手下也有五六万人马,声势浩大。”

    慕容兰回头看着刘裕:“你当真这么想?”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从城外进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刘牢之这次不是不想救你,而是反应太慢太迟钝了,他让你来守句章,就不防备孙恩他们上陆突袭,分散各军,到会稽各地却搜刮那些大户人家们留下的浮财了,你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上回谢琰战败,整个山阴城的官仓,给搬了一空,也就是说,除了你这些吴地土豪们主动带来的家族存粮,已经没有军粮供应给北府军了。”

    “所以,本地的很多富豪,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穿着绫罗绸缎,抱着金银玉石,就这样全家饿死在宅中,刘牢之不忘发死人财,让高雅之,刘袭,桓不才等各部,分率各自的本部人马,分散乡间,去收这些死人家里的金银。”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巡视各处定军心

    慕容兰转过了身,直视着刘裕的双眼,声音中透出一股忧虑:“可是刘牢之却万万没有想到,孙恩率众,从浃口和临海一带秘密登陆,与卢,徐分兵三路,分头突袭这三支人马,桓不才战死,高雅之和刘袭几乎是只身逃回,刘牢之现在紧急收缩兵力,退保山阴。”

    “狼哥哥,你的援军恐怕一个月内不会来了,姚盛会在胜利的消息刺激下,全力攻城,就算拿不下来,也会尽力地消耗你的兵力,为孙恩,卢循,徐道覆的三支兵马过来攻打你,争取有利条件。”

    刘裕神色自若:“那换了你是我,现在怎么办?”

    慕容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走!”

    刘裕笑着抽出了背上的斩龙大刀:“而我的选择是,战!”

    慕容兰也跟着笑了起来,抽出了自己的雪花双刀:“那就战!”

    刘裕平静地说道:“其实,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说完,这次刘牢之让我率一千兵马守卫句章,却是调走了希乐,无忌,长民诸部,敬宣也跟在他身边不让来,铁牛和瓶子虽然跟我同行,但他们的大部分部下都给留住,跟我过来的,主要是这些后生们!”

    他说着,看向了一边的箭楼之上,檀道济背着一杆大弓,和在一边的徐赤特相伴而立,看到了刘裕,同时举起了弓箭,在空中挥了两下,刘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慕容兰的嘴角勾了勾:“道济和赤特是后辈中有名的箭手,不比瓶子差到哪里,他们跟你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刘裕摇了摇头:“箭术是不差了,但是临敌经验还是差了很多,就象他们刚才那样杵着,会成为敌军集中攻击的目标,你看,他们的叔要生气了。”

    慕容兰再一眼看去,只见刚才的那两个小子突然就矮了下去,似乎是给人狠狠地拉下,再也看不到身影了。慕容兰笑了起来:“我说怎么看不到瓶子了呢。”

    刘裕又是一指城门下面,一个浑身被铁甲所围,头缠白色头巾,光着两个膀子的大汉,正抄着自己手中的大戟,独立门后,可不正是孟昶之弟,有小吕布之称的孟龙符?他的呼吸很粗重,透着杀气,而另一个手持一把大锤的军士,则是与其并肩而立,正是小将刘钟,他们的身后,是二百多名手持刀剑锤戟等较短兵器的军士们,个个肌肉发达,但是脸上,却有些淡淡的忧虑之色,这从他们这会儿如瀑布般的出汗,可见一斑。

    刘裕笑道:“猛龙,阿钟,你们怎么样?”

    孟龙符抬起了头,挥了挥手中的大戟:“寄奴哥,什么时候开城门啊?”

    刘裕微微一笑:“急什么,快了。”

    他看着二人身后的军士们,笑道:“放心,刚才我和铁牛哥一泡尿,已经破了妖贼的妖法,在这尿前,就是城门外,这方圆百丈之内的妖贼,都是一击就死,大家要做的,就是放手大杀啦!”

    孟龙符哈哈一笑:“听到寄奴哥的话了吗,放手大杀,那个杀,那个杀啊!”

    队伍中发出一阵战吼之声,伴随着兵器击甲击盾的声音,刚才还有的恐惧之色,一扫而空。

    刘裕转头看向了城头其他的垛口,向靖的手中,已经提起了两把闪亮的大斧,而王元德,王仲德二兄弟,则手持大刀,长剑,带着千余名民夫,蹲在他后面的城垛之后,刘裕咧嘴一笑:“铁牛,能不能娶到老婆,就看这战的了。”

    向靖哈哈大笑道:“小子们,听到了没,外面可是有茫茫多的妖贼,只要咱们杀了他们,那些给他们掳掠来的女子,就会被我们解救啦,寄奴哥说了,只要砍了妖贼的,这战一人发一个老婆!”

    王元德摸了摸脑袋:“可是,我已经有老婆了啊,这可怎么整?”

    向靖一拳击中了他的胸口,打得他身上的甲叶子一阵响动:“笨蛋,就不会再娶个小老婆吗?”

    哄笑声中,城头的忧虑之色一扫而空,各队都开始进入到战吼阶段,呼喝之声此起彼伏,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久没在你身边作战了,都有些陌生了,要是我的那些兄弟侄子们有你这种动员士气的本事,恐怕大燕也不会走到这步。”

    刘裕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很多是年轻人,新兵,他们的战技没有问题,但是第一次上阵面对如此凶恶的妖贼,尤其是这几年妖贼在吴地有各种刀枪不入,非人力所敌的传说,这种传说,随着琰帅他们的败亡,而变得无比强烈,再好的战士,如果思想上有恐惧,也发挥不出平时的本事。所以,这一战,我的目的,就是破除这种恐惧!”

    说话间,远处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鼓角之声,浪涛一般的天师道军阵,开始了行动,刘裕戴上了头盔,拉下了面当,只露出了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慕容兰一起,矮下了身,从垛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敌军前军五千余人,身着布衣,手持刀剑或者是草叉,扛着云梯,冲杆,狂吼狂叫着,冲向了城墙,他们的声音整齐而划一:“天师在上,法驾人间,威力无比,法力无边,斩妖除魔,诸神退散!”

    而混在这些冲锋步兵之中,则有两千多名,手持猎弓的弓箭手,很多人身上围着狼皮或者是鹿皮,看起来,应该在加入天师道之前,是山间的猎手,他们一边跑,一边弯弓搭箭,不停地向着城墙发射着,但是往往弓箭飞不出多远,就会下落,飞到城墙之上的,屈指可数。

    慕容兰的秀眉微微一皱:“这样的战力,也来攻城?他们是来试探城中防守位置的吗?”

    刘裕摇了摇头,一指城门前,那道离墙二十米左右,宽约三米,插着几十根尖木桩的护城沟,微微一笑:“不,他们是来填沟的!”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对着身边的刘道规沉声道:“传我将令,敌军上城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动一下,违令者,斩!”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悍不畏死终怕死

    刘道规迅速地摇了几下旗帜,这面孤零零地探出城头的旗子,引得了城下几十枝弓箭的集火攻击,有六七枝终于射上了城头,在刘道规放下这面旗子的同时,这几枝弓箭软绵绵地砸在了他的身边,两枝碰到了他身上的铁甲,如同枯枝一般地落下,甚至连嵌进甲缝也做不到,刘道规不屑一顾地勾了勾嘴角:“软弱无力!”

    刘裕的眉头却是紧紧地锁着,他看着刘道规,正色道:“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力量上,也许他们软弱无力,但是在意志上,我相信他们悍不畏死,一支不畏生死的军队,永远是可怕的。”

    刘道规的脸色一变,只听到百余声沉重的响声,从护城沟那里响起,那是攻城的天师道众们,把云梯直接架在了这三四米宽的壕沟处,然后争先恐后地从这些梯子上奔过,不断地有人一脚踩空,或者是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落到了一边的坑里,顿时就被那些尖尖的木桩刺穿,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此气绝,即使是从城头的垛口看去,那血腥残酷的场面,也会让人色变,可是其他的天师道众们,却是视若无睹,甚至不去看那些掉在坑里惨死的同伴一眼,双眼血红,喊着那狂热的口号,一往无前地冲击。

    慕容兰的秀眉一皱,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些凶残无畏的道众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她摇着头,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些人象是中了邪术,居然可以不畏生死,天师道是怎么做到的?”

    刘裕淡然道:“很简单,在作战前让这些人喝苻水,就是烧几张黄符纸,化为灰烬,洒在酒里或者是水里,然后让人分着喝,这些人都相信,喝了会就会变成长生人,刀枪不如,力大无穷,不会死亡。”

    刘道规忍不住说道:“可是这些苻水又不是那种邪药丸,吃了这些后,总会给刀箭所伤,真要是死了,那别人还会信?”

    说到这里,他一指那护城沟中,上百具给串成人肉串,死状极惨的尸体:“大哥,就象这些沟里的死鬼,他们直接就死在同伴们的面前,别人还会再信什么刀枪不入的鬼话?”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心诚则灵啊,喝了苻水是得到了天师的祝福,但只有你心诚信天师,这祝福才管用啊,这些掉下去的短命鬼,是因为他们心不诚,要是么跑的慢了,要么是腿软站不住了,才会掉下去,当然就会跟普通人一样送命,这样解释,你觉得别人会不信吗?”

    慕容兰的秀目中闪过一丝怒火:“把这些无辜的民众这样洗脑,变成冷血嗜杀的妖魔,孙恩这些人,个个该千刀万剐!”

    刘裕晃了晃脑袋,活动了下颈子,一阵关节和肌肉响动的声音中,透出他淡定而决然的话语声:“先把这些长生人真的变成了长死鬼,再谈其他,咱们也让那个姚大帅和他的手下们看看,五千多人都心不诚,会是什么结果!”

    话音未落,刘裕站起了身,抄起六石铁胎大弓,独立城头,右手扣着一把弓箭,对着城下蜂涌而至的天师道众们,挨个点名!

    “呜”“呜”之声不绝于耳,扎着明显与普通道众们颜色不一,多是以醒目的红巾或者是黑巾包头的小头目们,一个个应弦而倒,刘裕连拉连放,几乎在前一箭离弦瞬间,就新搭一箭上弦,速度之快,让人目不睱接,而几乎与他弓弦响动的同时,城下传来一声声的闷哼或者是惨叫声,只半分钟的功夫,就有十余名天师道的前线小校们,毙命倒地。

    一个头缠白巾,拿着一杆明显比身边同伴们大了一号的角弓的弓箭指挥官,一边搭箭上弦,一边吼道:“全给我射那个城头的敌将,天师给我们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袭来,连转脖子看的时间都没有,就是一箭,直接从他的右腮帮子穿进,从左腮帮子钻出,血淋淋的箭头上,分明地嵌了一颗染血的后槽牙,而从他给完全射烂的腮部,可以看到已经给这一箭击得碎了一嘴的牙齿,伴随着他几乎因为惊讶和痛苦的作用,睁得要蹦出眼眶的那只眼睛,那可怕而血腥的表情,足可以让人吓晕。

    但是他身边的弓箭手们,却没有一个晕的,甚至都没有几个看着他如何倒地而亡,他们手忙脚乱地抽出弓箭上弦,对着仍然在引弓射箭的刘裕,就是一阵攒射。

    几面盾牌,在刘裕的身前挥舞着,慕容兰和几名护卫,把这些盾牌舞得如风车一般,在刘裕的身前一尺左右,形成了一股带着气浪的盾墙,这些飞上城头的弓箭,有些连盾牌边都没摸到,就给这强烈的气劲所阻,落下了城头。至少有上百枝弓箭射向了刘裕,除去偏得离谱的一半多外,剩下的四十余箭,竟然没有一箭,能射中刘裕。

    随着刘裕的动作,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突然站起了三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弓箭手,个个手持四石以上的强弓,也不用口令,对着城下密集的人群,就是一阵激射,刚才还是一个个倒下的攻城人群,这会儿就跟被大风吹过的谷子地一样,成片地翻倒,就在护城沟那一线,就有上百人中箭后落入沟中,不仅如此,还会撞倒,带动身边的一两个人也跟着滚落下去,顿时,那些插着尸体,血淋淋的尖桩,就消失不见了,只能看到人挤人,人叠人,几乎也就盏茶的功夫,近千人落入沟中,快要将这道护城沟,直接填平了。

    几十道绳勾,搭上了城头,有些冲到城下的天师道众们,开始想要借着绳勾爬墙,城头刀勾齐出,把这些绳索斩断,最多爬到半城的天师道众们,惨叫着摔落城下,又是砸倒一堆人,紧接着,城头上砸下无数的石块与大木,把在城下越聚越多的人群,砸成一堆堆的模糊血肉,叫骂声和惨叫声,开始盖过那些赞美天师的吟唱,而原本红着眼睛,如同蚁群一样涌向城墙的天师道众们,有些开始悄悄地转身,向后逃跑了。

    刘裕继续不停地开弓放箭,嘴里却说道:“不许射逃回去的人,让所有天师道众们看到,心不诚才能活!”

第一千八百七十六章 大帅姚盛有奇谋

    天师道的大旗之下,姚盛脸色阴沉,前军的五千多人,一千多填了沟,城墙根下至少也死了六七百,没有一个人能爬到城头,有四五百人扔掉手中的兵器,抱着脑袋往回逃,一边的军官们想要抽刀喝止,却往往反而因此而暴露自己,紧接着,就是城头的强弓硬弩的挨个点名,在这样的打击下,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攻城部队的军官小校几乎就都死亡殆尽,整个部队,也变得一盘散沙,除了还有千余名狂徒仍然在跟城头对射,或者是试图爬城外,几乎其他还在喘气的人,都在往回跑了。

    姚盛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沉声道:“这些叛徒,失去了对天师的敬仰,他们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那些妖物,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兄弟,手足,同道!现在的这些家伙,已经是邪灵附体,天师有令,要用刀剑,洗清他们的灵魂,赎回他的罪恶!”

    所有的站在他身后的天师道众们,齐声高呼:“天师在上,斩妖除魔,天师在上,斩妖除魔!”

    姚盛一挥手,几千名教众从后面走出,半袒着上身,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胸口,他们都身着红衣,戴着恶鬼面具,肩上扛着鬼头大刀,与一般的军士们截然不同,这些人,分明就是刽子手。

    而这些刽子手们,一人提溜着一个妇人或者是小孩子,如同拎着待宰的羔羊,这些人哭喊着,拼命地挣扎,却哪里挣得开这些身强力壮的刽子手,更不用说,姚盛身边中军部曲,也有不少人上去帮忙,把一些挣扎得厉害的妇孺,给牢牢按住。

    回头狂奔的一千余名天师道逃兵们,收住了脚步,他们在这些人里,看到了自己的妻儿,宗教的狂热褪去之后,剩下的,就是人性的恢复,很多人泪流满面,甚至直接跪了下来,呼唤着自己妻儿的名字,请求着姚盛网开一面。

    姚盛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前方诸人听令,晋军狡诈,在城前施妖法,引妖邪上了你们的身,现在的你们,不听天师号令,忘了自己作为长生人的本份,天师有令,如果尔等速速返身杀敌,那天师会保佑你们,也会保佑你们的家人平安,若是再退缩不前,那你们的家人,都会先于你们而死!”

    姚盛身边的一个头目,悄悄地说道:“大帅,天师什么时候这样传令了?”

    姚盛猛地一瞪眼:“你懂个屁,我是大帅,是天师的使徒,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回荡,难道你没有听到吗?这说明你心不诚,我看你也要妖邪上身了!”

    那个头目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哪还敢再说,前方的那千余名天师道弟子左顾右盼,却是一时没人敢动,姚盛一咬牙,举起大刀,手起刀落,就把身边靠得最近的一个妇人,斩为两截,脑袋如西瓜一样地在地上乱滚,人群中闪过一丝怒吼,一个汉子不要命地暴起,扑向了姚盛,刚刚奔出三四步,就给姚盛身前,早已经弯弓搭箭,瞄准着溃兵们的上千中军弓箭手,射成了刺猬,他的嘴张了张,流下几道血注,扑地而亡。

    姚盛厉声道:“看到没有,这个妖邪,已经占据了我们长生人的身体,甚至想要伤害到天师的使徒了,你们的胆怯,你们的懦弱,只会让你们进一步地给妖邪控制,执法队,准备行刑!”

    这一声令下,吓得所有跪地不起的逃兵们,全都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管手里是不是有武器,一窝蜂也似地向着城墙的方向重新扑过去了,惨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城墙前的百步左右,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宰场,这座句章新城,城门是内陷的,如同一个瓮城,两边的城墙把城门这里围成了一个口袋,直接冲向城墙的教徒们,给大量杀伤,打到现在,几乎没有人能摸到城门的边。

    姚盛的身边,一个副将策马上前,低声道:“大帅,咱们的这五千前军,连城墙都爬不上去,而且出现了这么多逃兵,要不是用家眷作要挟,只怕会动摇全军的信念,现在是不是收兵比较好?”

    姚盛冷冷地说道:“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能攻上城头,这些人的作用,就是试探城中的防守虚实,再一个,就是要填平那护城沟。”

    副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填平护城沟?这是什么意思?”

    姚盛一指对面的城墙,城墙根脚处,尸体已经堆了有尺余高,不停地有人还在靠着绳索,软梯上城,可往往刚向上拱个几米,就给打落城下。

    “看到没有,句章虽小,但两边依山,后面背海,只有正面攻击,城墙又高又陡,想要直接攻下,很难,最大的弱点,在于城门,这也是刘裕建城之后,特地要用这种内陷型的城门,用两边的城墙来保护的原因。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城门才是突破的最好方向,我军先让前军冲击,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弓箭,等会儿再挥次阵一万人上阵,踩着尸体爬墙,只要能冲上城墙,吸引晋军主力在城上混战,我率精锐三千中军,直扑城门,先斩吊桥,再烧城门,只要城门一破,那刘裕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守住句章了!”

    副将哈哈一笑:“原来大帅,早就有计划了呀,是属下愚钝,不能理解您的深意啊。”

    姚盛的嘴角勾了勾:“教主,还有二爷和三爷都大破晋军,立下大功,咱们这一路是前教主的人马,再不立点功,以后只怕连独立成军的资格也没有了,神教内部,也是能者上,庸者下,摆老资历是没用的。这一仗,如果我们击毙刘裕,拿下句章,那整个神教,都会对我军刮目相看的,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现在的神教,不止有三兄弟,也有我大帅姚盛!”

    说到这里,他举起了大刀,沉声道:“长生人,第二阵,给我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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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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