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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一百一十四章 背后现敌夺桥回

    皇甫敷转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发响箭,让河中伏兵上岸,断刘裕后路,我倒要看看,身后出现伏兵的时候,刘裕会怎么办?!”

    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这会儿的功夫,他的这个圆状战团,已经退到了离桥口还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而右侧的弓箭手们,离着本方大约百步,也开始向着桥口的方向撤离,可是,桥下的河岸那里,却是一阵阵的耀眼白光,时不时地闪现,显然,在后面的河岸之下,仍然有楚军的伏兵!

    刘裕的身边,向靖大声道:“寄奴,现在怎么办?桥那里怕是有危险,回不去了!”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皇甫敷确实厉害,他的盾卫一直留在中军,如果我们刚才突击,就会直接陷入围困之中,可我们没有上当,而是退往桥头,皇甫敷这时候才露出了所有的布置,让河岸的伏兵出现了。其实,这些在我的预料之中!”

    檀韶奇道:“寄奴哥,你知道他有埋伏?”

    刘裕叹了口气:“我是过了桥后才知道,皇甫敷费了这么大力气引我们过河,没有埋伏是不可能的,就是要把我们包围在这里,本来我想的是全力突击他的中军,他要包围我们,兵力必然分散,中军薄弱,就有可乘之机,可是还是低估了皇甫敷,他在中军也布下了陷阱,左右两翼倒是完全放开。”

    檀祗摇了摇头:“那我们现在向左侧突围,还来得及!”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左侧虽然是平地,但是敌军十倍于我们,要是这时候往这个方向撤,那敌军只要尾随追击,我们必为之所擒,为今之计,只有一步不退地在这里,与敌军战斗,等待我们的援军了!”

    向靖睁大了眼睛:“可是,我们现在不到二百人,就算加上凭子的弓箭手,也就四百人不到,如何防守?不如我们先下河岸清理掉楚军的伏兵,再过桥回去!”

    刘裕沉声道:“这正是皇甫敷想让我们做的,本身兵少,再一分兵,就更没的打,他现在是用重盾长槊来迫我们,我们刚才的盾牌给他们用勾弩给打飞,没办法正面相持,不过好在敌军的弓箭手都离开了,铁牛,你马上带一百人,回河岸那里给我赶走桥头的敌军伏兵,要快!”

    向靖的脸色一变:“带走一百人?那这里怎么办?”

    刘裕沉声道:“我会在这里带三十名长槊手,不举盾,列圆阵,抵挡他们的盾卫进逼,为你争取时间,记住,一定要清理出桥头,然后让重伤的弟兄先撤回河东。然后我会让其他人分批撤回的!”

    向靖咬了咬牙:“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而且,而且一百人恐怕清理不了河岸的敌军伏兵吧。”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先让五十名弓箭手快速撤回,然后在河东去射河岸下的敌军,逼他们上岸或者是入水,我只需要桥头有二十步的安全空间就行。记住,一定要保住桥,不能给敌军砍了!”

    檀韶的脸色一变:“哎呀,要是刚才敌军破坏了桥,怎么办?”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来不及的,我们过来的时候,桥是完好的,后面我让凭子一直守着桥,直到我们冲锋时,他们才跟上,而且赤特和刘钟一直带人在桥头守着,没有离开,我料楚军现在还没有破坏桥,但我们得抓紧,再过一刻,恐怕这些河中伏兵就要去砍桥了,铁牛,我的后方,就交给你了!”

    向靖二话不说,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向着后方奔去,一边奔,一边大吼道:“左二队,右三队,右四队,后二队,还有能动能喘气的,都跟我回桥!”

    刘裕看向了一边的檀道济:“道济,你叔现在不在,你就是弓箭队的指挥,刚才我的布置听到了吗?马上带着弓箭手们撤回桥东,掩护我们突围。”

    檀道济咬了咬牙:“可要是我们弓箭手都撤了,你无大盾,要面临敌军弓箭手的射击,可就麻烦了!”

    刘裕沉声道:“所以你们动作要快,只要控制了桥,我们就可以撤了。”

    檀道济叹了口气,也一挥手,招呼着纷纷从右侧跑来的弓箭手们,向着大桥的方向奔去了,向靖已经带着人开始越过河岸,举着矛槊向河堤之下击刺,而离桥头五十步外的两侧河岸之上,已经不停地有穿着轻甲的楚军将士,爬上河岸,开始在两侧列阵了。

    刘裕的身边,只剩下了三十余名举着长槊的战士,也算是身上伤痕最少的三十余人,而那体壮如牛的丁旿,也是举着长槊,站在刘裕的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他的腿上已经扎起了绷带,涂上了行军止血散,可仍然隐隐有血丝从那绷带渗出。

    刘裕的眉头一皱:“猛牛兄弟,我说过伤员都先回去,你为何不撤?”

    丁旿哈哈一笑:“寄奴哥,我的伤在兄弟们中,算是轻的,反正不用跑不用跳,这条腿还撑得住。”

    刘裕的目光扫过了身后的三十余名战士,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至少两处以上的伤痕,有些人的身上,还插着两三根箭矢,来不及拔下,个个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的眼中,有半点恐惧和畏惧之色,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北府勇士们,已经是人人置生死于度外了。

    刘裕大声道:“京八同志,这一战,咱们联手迎敌,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多撑一刻,我们的援兵赶到的机会就大一分,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在,绝不会让楚军过桥!”

    丁旿等人大声道:“死战不退,惟我北府!”

    刘裕转过了头,拉下了头盔上的恶鬼面当,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直面已经迫到本方面前,不到二十步处,长槊端平,如同一道钢铁森林一般向本方而来的楚军重盾方阵,上前一步,越阵而出,站到本方两步之前的位置,大声道:“现在,迎敌!”

第二千一百一十五章 皇甫利诱盾卫攻

    楚军阵线,傅弘之亲手抄着一杆长槊,站在队伍的侧面,一排两百名盾卫槊手,肩并肩,人贴人,排成最紧密的长槊方阵,摆开一百米左右宽度的阵线,向前而迫,眼看就要与十步左右的北府军三十余名战士组成的小队槊阵,展开接触了。

    皇甫敷策马提戟,立于阵后,在他的身边,副将何澹之睁大了眼睛,喃喃道:“疯了,刘裕真的是疯了,只三十多人,就要挡住我军千人盾阵吗?”

    一阵长槊相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两边的方阵开始了接触,在隔着三四米的地方,与对方的长槊手们开始了对刺,刘裕一个人顶在前方,舞槊如飞,同时拨挡着十余根刺向自己的长槊,仍然不落下风,时不时还能一槊反击,把在对面盾后刺击自己的楚军盾卫,手中持着的大盾给生生击开,刺穿,只一会儿的功夫,倒是给他当面刺倒了四名盾卫,本来徐徐向前的盾阵,也止步不前。

    皇甫敷的面沉如水,说道:“刘裕就是刘裕,这次我们出来之前,你也听到了,连陛下都说他是一世之雄,这真不是吹的,只一个刘裕顶在前面,就可以当数百精兵,我就是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所以才故意示弱,想让他主动攻击我的中军,这样可以盾卫四面合围,刘裕再勇,也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何澹之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只可惜,就差那一点点,就能困住他了,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撤往桥头,我们这样用重盾兵迫他,难道不会逼他逃过桥吗?”

    皇甫敷笑了起来:“何将军,你当年也曾经在北府军呆过,后来因为和刘牢之不和而退出北府,转投我们荆州,刘裕的个性,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何澹之叹了口气:“刘裕在军中的时候,就以豪爽仗义而闻名,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当年初入老虎部队,参加选拔赛的时候,就是宁可要牺牲自己的参军名额,也要拖着已经无法行动的刘敬宣一起行动,后面多次战斗,也是身先士卒,独自断后,因为这个,才会尽得军心,成为北府军的精神领袖。我虽然当年与刘牢之不和,但对于刘裕在军中深结人心,会对我们这些北府旧将形成冲击这点,却是有所共识的。”

    皇甫敷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的所见一样,刘裕一定会留下来断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要把他圈在这里,只要拖住他的兄弟就行,刘裕一定会掩护伤者过桥,也留下来跟这些断后的人一起作战,这样围三缺一,他身后的人要过桥而无法参战,只能在前面跟我们硬顶了,昨天吴甫之跟他大战一场,他又奔行百里,不吃不喝就投入战斗,前面又战斗了这么久,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快撑不住了,我现在需要用重盾兵再消耗他最后一波,等到他体力不支时,我会亲自了结他!”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阵可怕的杀意。

    何澹之勾了勾嘴角:“皇甫将军,你我虽份属同僚,但在一起的交情并不深,你跟吴甫之,胡藩都共事多年,为何这样的击杀刘裕的机会,大功,却是要跟我来分享呢?”

    皇甫敷微微一笑,拍了拍何澹之的肩膀:“老何,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吴和胡子跟我多年来相争难下,这功劳,我不想跟他们分享,现在老吴折了,胡子也跟那檀凭之单挑去了,击杀刘裕,就是我们的共同功劳。我绝不会独吞的,只不过,这些你带来的盾卫,可不要舍不得啊。”

    何澹之拍手而笑:“说来说去,你是要用我的盾卫啊,这不还是给你用了嘛,我也没舍不得啊。”

    皇甫敷笑道:“还可以让他们再卖力点,你这些盾卫多是北府旧部,面对刘裕有点下不去手,弘之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将,命令未必会给彻底执行,还得要你老何再加把劲啊。”

    何澹之叹了口气:“皇甫将军,不瞒你说,我的这一千重盾护卫,是以前孙无终的中军卫队,老孙死后,我接管了他们,他们跟刘裕虽然没太多交情,但也受了刘裕在北府军中名声的影响,要下死手,怕是不容易啊。”

    说话间,一声盾牌碎裂的巨响,从前方传来,一面一人高的大盾,被刘裕生生地一槊刺穿,再用力一震,木片四飞,这面大盾居然就这样给生生震碎,盾后的那个槊手连忙弃槊伏地,向后一滚,钻进了人群之中,而后排的同伴马上顶着大盾补上了空缺。

    皇甫敷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老何,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打哈哈了,你如果能现在让你的重盾兵全力冲迫,用那种三丈长槊顶击战法,那刘裕一定会很快脱力的!”

    何澹之的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战法的?!”

    皇甫敷笑道:“老孙以前喝醉酒的时候跟我说过这个,我也知道,此战法需要服食五石散后强冲,用药力来补充重盾兵因为负担太重而造成的突击力不足的缺点,当然,对人体也会有很大的伤害。”

    何澹之咬了咬牙:“既然你明知这战法一用,我这一千中军盾卫不死也得残,为什么还要我用这个?我的精兵打光了,以后可怎么混?你可知道训练出一个中军盾卫有多难吗?”

    皇甫敷的眉头一挑:“放心,这战如果杀了刘裕,我一定把头功让给你,你的盾卫损失多少,我会十倍地补给你。你这些兵马本就是孙无终的部下,也不是你练出来的。又有什么可惜呢?”

    何澹之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

    皇甫敷的脸色微微一变:“也罢,既然何将军不肯出力,那我就自己上了,来人,把胡将军给速速叫回!”

    何澹之连忙摆手道:“皇甫将军且慢,你真的会按你说的,此战为我请功?”

    皇甫敷举起大戟,直指上天:“军中无戏言,天日可证!”

    何澹之咬了咬牙,策马而前,大吼道:“盾卫听令,长槊顶击冲!”

第二千一百一十六章 旱地拔葱入盾阵

    刘裕一槊击出,然后猛地一横扫,再次把攻向自己的十余跟长槊给荡开,然后左手如电而出,扎心老铁呼啸着奔向了对面,把当面的一块盾牌给击得粉碎,盾后的战士似是对这个飞刀袭人的战法早有准备,早早地弃盾后跃,这一刀扑了个空,只能原样收回,对面空出的那个缝隙,顿时就给后排的一面盾牌所阻,仍然是一面完整的盾墙,而从这道墙壁之后,伸出的上百条长槊,如同上百只毒龙,对着刘裕和身后的北府战士们,不断地攒击!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身后的同伴,三十三名战士,这会儿还剩下二十四人,其他的九人非死即伤,已经无法再作战,整个阵列的宽度也少了三分之一左右,而那重盾槊手的盾墙,已经开始渐渐地向着两翼展开,准备进入包抄的阶段了。

    刘裕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对着后面大声道:“猛牛,桥那里怎么样了?!”

    丁旿这会儿轮转到了后排,大声道:“寄奴哥,铁牛哥和阿韶哥他们还在桥头,大部分的兄弟都过桥了,还有不到一百人留在桥头。”

    刘裕沉声道:“好,且战且退,让所有人上来帮忙。”

    丁旿应诺一声,正要回头发信号,突然,对面的盾阵之中,响起了三声急促的鼓角之声,而两面黄旗,则突然立起。

    刘裕的脸色一变:“不好,对面会有所举动,所有人注意,准备结成圆阵作战!”

    刘裕的话音刚落,对面的盾墙之后,所有的步槊,突然整齐地撤了回去,只剩下了一面完整的盾墙,还横在众人的面前,战场上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死寂,只有那呼呼的风声,仍然在回荡着。

    丁旿的声音有些紧张,发着颤:“寄奴哥,现在,现在怎么办?”

    刘裕低声道:“对面要用突击战法了,这是一定的,这些盾卫的打法不象楚军的,倒象是我们北府军,只怕…………”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对面的盾阵之后,一下子伸出了足有三百条的长槊,不,与其说是长槊,不如说是粗如儿臂的小树杆,整条槊杆,宽约三围,而槊头则是足有一尺长的锋刃,冷利如电,在这正午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直刺向刘裕的身边的同伴们。

    与刚开始的那些步槊不同,这些长槊不仅粗,更是长,刘裕可以清楚地看到,盾牌之后,第一线的敌军战士已经完全弃了长槊,只是双手紧紧地握住盾牌内侧的勾手,而这些超级长槊,则都在三丈以上,长近十米,架在这些战士的肩头,越盾而出,或者是从他们的腰间两侧伸出,后排起码有两到三个人端着这样的长槊,用尽全身的力量,飞快地向前刺击着。

    他们的刺击,伴着鼓点,喊着号子,在后方一下一下的战鼓声中,也是一响一刺,刘裕看得真切,在对方的重盾阵中,一面大鼓正擂得震天介地响,而何澹之已经卸去了盔甲,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抡着鼓槌呢。

    刘裕咬着牙,瞪着眼:“果然,果然是何澹之,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终叔的旧部,听说终叔镇守彭城多年,募北方青徐壮士组建了一支重盾护卫军,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北府旧部同室操戈!”

    向靖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寄奴哥,我们来帮你,你说得不错,这些就是终叔的人,只不过久在彭城,你不认识罢了,我刚才就发现啦。”

    刘裕转头四顾,刚才的那一阵刺击,又把本方刺倒了五人,若不是向靖和檀韶等人及时跟进,整个阵线恐怕都要垮了,现在,在后方,连那些一直发箭支援的弓箭手都扔掉了手中的家伙,抄起长槊和大戟,冲上前来,可饶是如此,面对着对面又粗又长的三丈大槊,仍然是给打得步步后退,毕竟,这种列阵而战,长度就决定了一切!一寸长,一寸强,可不是说说而已!

    檀韶气喘嘘嘘,不停地拨打着面前不断袭来的长槊,嘴里却说道:“娘的,这,这怎么,怎么回事,哎呦,这粗槊他们,他们怎么能,能,如此,如此快!”

    刘裕一咬牙,荡开了一杆刺向檀韶腰间的大槊,沉声道:“这些槊手一定是吃了药服了散,不然没有这样的力量,把大槊刺得比我们的步槊还要快。”

    向靖大声道:“怎么办?要不要散阵突围?!”

    刘裕一咬牙,怒吼道:“助我飞冲!”

    向靖二话不说,把手中的大戟一扔,直接就单膝跪地,檀韶上跨一步,跟两名身边的军士一起,挡在向靖的身前,拨打起那十余杆攒刺他的重槊,刘裕扔掉了手中的长槊,抽出斩龙刀,一跃而起,重重地踩在了向靖的肩头,向靖大叫一声,向上拔起,这崛起之力,把刘裕那二百多斤重的身躯,顶向了对方的重盾阵营之中。

    两军的将士,在这一刻全都愣在了当场,没有人想到,面对如此一道不可阻挡的槊阵,居然刘裕会选择凌空飞击。

    傅弘之已经回到了皇甫敷的身边,他不可思议地张着嘴:“他,他不要命了吗?”

    皇甫敷紧紧地咬着嘴唇:“该死,想不到重槊顶击的唯一弱点,给刘裕看到了,三人持槊,服散攒击固然正面威力无穷,可是,槊太长无法斜举,如果有空中攻击,那无法防守,只是,只是刘裕居然敢超过这十余步的距离飞起,完全不顾性命,此等凶悍狂徒,世间无有!”

    三杆重槊,从端平的状态,变成了上举,架在前方军士肩上的这三杆重槊,如同三条巨龙的头,抬向了从空中飞来的刘裕,而闪亮的槊尖,则正象那龙喷出的舌信。只见刘裕一声虎吼,左手一抬,一道白光飚射而出,扎心老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直接砍中了这三杆长槊的槊刃与槊杆相连的位置,三把尺长利刃,断头而落,几乎是与刘裕那急速下坠的身形一起,狠狠地砸中了重盾方阵之中!

第二千一百一十七章 铁马出尘动地来

    刘裕这一下重重地砸进了长槊战士们的人群之中,顿时就砸倒了三个持槊重甲战士,连带着,周围的四五人也都倒了下来,本来屹立不动,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这个钢铁方阵,一下子就倒下了一角,连同前方给绊倒的持盾军士,一道六七尺宽的口子,豁然而开!

    向靖从地上一弹起身,抄起背后抄着的两柄板斧,瞪圆了眼睛,大吼道:“京八同志,冲阵啊!”

    几乎都跟随着向靖的动作,除了两侧还在与对面的大槊互相穿刺的戟士们,其他所有的北府军士,尤其是那些临时顶上来的弓箭手,全都抄起了近战兵器,跟在向靖的身后,冲着那刚刚撕开的口子,就杀了进去。

    刘裕也几乎是与向靖同时从地上弹起了身,与他一同起来的,还有那抄在手中的斩龙大刀,只一挥,周围就有三条血淋淋的腿,被这一刀生生折断,然后就是一道白光飞起,扎心老铁在空中飞舞,刺穿了两个正在看向刘裕的槊士的喉咙,然后飞回了刘裕的左手之中,他在这阵中出手如风,左手的扎尺老铁不停地击刺身边之敌那无法被盔甲护卫的要害之处,如腰眼,咽喉,甚至是双眼,右手的斩龙大刀则虎虎生风,几乎每下的挥击,都会带起一阵腥风血雨,断槊的木杆在空中飞舞,被斩下的双臂甚至都还紧握着,场面是格外地血腥,残暴。

    几个队正在盾阵之中凄厉地吼叫道:“稳住,弃槊,持兵器列组格斗,外面的快点合并阵门,困死刘裕!”

    那打开的阵门处,二十余名持着大盾的军士从两侧飞奔而来,想要填上这个口子,只听“轰”地一阵巨响,那是包着铁甲的身躯,重重地撞上盾牌的声音,烟尘四起,一堆人倒了下来,而一个蛮牛般的身躯,从地上蹦了起来,抡着两把又厚又重的板斧,把一个个重甲槊士,直接劈得血肉横飞,而他的大吼声在两军阵前回荡着,如同雷鸣:“挡俺铁牛者,死无全尸!”

    跟在向靖的身后,檀韶带着一大批戟士,拿着不算太长的兵器,对着阵形有些散乱,不复严整的盾卫方阵,就是一阵猛冲猛砍,刚才列阵严阵时,那大盾在前,三到四人握槊攒刺,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方阵,这会儿却因为阵内过于密集,握槊的槊手们,除了手中的槊杆,几乎没有寸铁,在猛打猛冲,疯狂突入的这些北府军猛士面前,几乎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身上厚重的甲胄,防天空的弓箭时是最好的防具,可是在这种近战中,却成了笨重无比的累赘,最关键的是,这些甲胄根本挡不住北府军锋利的兵器的劈砍与突刺,刘裕在阵中大开杀戒,而向靖等人则是从刘裕砸开的阵门处涌入,刚才还在相持的战斗,顿时,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可是这些重盾槊士,也是凶悍异常,这些是孙无终多年搜集的各路江洋大盗,骄兵悍卒所组建,也是专门为了有朝一日与刘牢之一争高下而训练,就跟刘裕当年接受的训练一样,在行伍之中,不闻鸣金之声,回头观望者,后列斩前列,转身欲逃者,更是全队连坐皆斩,所以即使是打成了这样,换了别的部队早就崩溃了,可是在那不停顿的战鼓声与五石散的双重作用下,这些重盾槊手们,仍然是死战不退,前方战士们疯狂地扑向北府军士们,哪怕被刀劈斧砍,也是牢牢地抓住对方不放,有自己的性命为后方同伴们抽出武器,来争取时间。

    刘裕一刀挥出,把紧紧抱着自己腰的一个家伙,左臂切断,这人的嘴里口血狂喷,他是刚刚弃了槊杆,冲上来缠着刘裕的,只是刚一合抱,就断了一条臂膀,可是鲜血让他的面目更加狰狞,大吼道:“我咬死你!”说着,狠狠地一口,就要咬向刘裕的大腿。

    刘裕的眼中冷茫一闪,左手的扎心老铁一弯一刺,直接刺中了此人的咽喉,当扎心老铁从他的喉中拔出时,一股血箭喷出,溅得刘裕整个恶鬼面当都是。

    刘裕飞起一脚,把当面的这个军士给踢飞,他的身体横着飞出三四步,撞上了四五个正在掉转槊杆,想要刺击刘裕的盾卫,而这会儿刘裕的鼻子里终于吸入了几丝新鲜空气,周围那浓烈的血腥混合着汗味,以及铠甲穿久了后那种霉馊气味,以及五石散服食之后那种强烈的刺鼻味道,终于得到了一丝清醒,他举目四顾,最近的重盾卫士,也撤到了二十步之外,开始在这个距离,重新整队,布置下一道防线了。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对着从后面兴冲冲地跑过来,正挥舞着大斧准备继续砍杀的向靖,大吼道:“跑啊!”

    向靖微微一愣:“我这不是在跑吗?”

    刘裕直接一手拉着向靖就向后奔去:“跑你奶奶个熊啊,趁着打退敌军,快逃过桥啊!”

    向靖如梦初醒,一下子弑住了前冲的步伐,把手上的两把板斧,对着对面还在竖盾的盾卫们就是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跟在刘裕的身后,气喘吁吁地向后奔去,连同一起冲击的近百名北府军士,同时向着河桥的对面冲去。

    檀韶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刘裕身边狂奔,一边说道:“寄,寄奴哥,你,你这太厉害了,又是,又是逼退敌军再转身,可是,可是我们明明,明明再冲一下,再冲一下就能打到何,何澹之这个叛徒了,为何,为何要跑呢?”

    刘裕咬了咬牙,边跑边说:“我们无盾,要是碰到弓箭手就麻烦了,趁着重盾兵顶在前面,弓箭手上不来,赶快撤,再慢了就没机会啦。”

    突然,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从侧面而来,刘裕的脸色一变,大吼道:“趴下!”可是仍然晚了,三十多个正在奔跑的军士,被一阵箭雨直接从侧而扫倒,一阵马蹄之声动地而来,五十步外的烟尘之中,上百铁骑冲尘而出,皇甫敷挥舞着大戟,一马当先,奔着刘裕就直冲而来,厉声吼道:“刘裕,吃我一突!”

第二千一百一十八章 铁骑冲击箭神控

    刘裕双眼圆睁,他的右腿外侧,也中了一箭,生生贯通了整个大腿,距离骨头也只有半分不到的距离,血流如注,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一下,因为比起一边的箭雨,更可怕的是突击的铁骑,眼前就在河桥边上,一片开阔,没有任何大车,拒马之类的阻挡物,而那皇甫敷率领的百余铁骑已经是全速狂奔,显然,就在自己大战重盾护卫之时,这个楚军名将,已经悄悄地绕到了一侧,从南边的河岸一侧,发起了全线突击,而这,才是他今天布置了这么多埋伏,陷阱之后,最后的一次突击。

    刘裕弹地而起,刚要起身,只听到“嗖”地一声,一道神箭破空之声,以几倍音速的高速而来,直奔他的咽喉,刘裕的脸色一变,连忙又低下了头,当他的头埋下的那一瞬间,这一箭擦着他的盔缨而过,刘裕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一箭擦过头盔的表面,击碎片片甲叶,然后在外面的裸壳上,带出一阵闪亮火花的模样。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来箭的方向,胡藩正挺身站立,抄着手中的奔雷巨弓,对着自己这里,而他的弓弦,还在微微地震动着。

    胡藩的声音在大风中传来:“皇甫,干掉刘裕,我这里控制着…………”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劲风袭来,胡藩的脸色一变,连忙向后一仰上身,一个标准的铁坂桥,而一杆利箭,从他的上身方向堪堪而过,那正是在他正北不到四十步的方向,檀凭之手持大弓,两腿之上绑着箭囊,也不找任何掩护,就这样步步而前,他的追月大弓举着,仍然是对着胡藩的方向,弓弦微震。

    胡藩的身边,跃起二十余名弓箭手,对着檀凭之就是一阵弓箭发射,可檀凭之却是不闪不避,箭如流星,不停地从他的身边,耳边擦过,而两箭直接钉中了他的右腿正面和左腰处,顿时,鲜血横流。

    檀凭之却是置若罔闻,单人独箭,就这样大步前行,无论是从他身边飞过的箭枝,还是他身上钉着的两箭,都没有让他有半分闪避,他的手中,弓箭连发,四箭齐出,而四个刚才正在射他,这会儿在匆忙换箭的楚军箭手,应弦而倒。

    胡藩睁大了眼睛,大声吼道:“姓檀的,不要命了吗?”他也挺身而起,不过不再是对着刘裕的方向,而是完全迎向了檀凭之,一箭射出。

    “叭”地一箭,檀凭之的头盔,不翼而飞,连同里面束着的发辫也给完全打散,一头的乱发在空中飞舞着,而一道血痕,从他的头顶流下,这一箭,带走头盔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一大块头皮,可是檀凭之仍然不闪不避,继续前行,又是一箭击出,胡藩的右肩上挂着的一片肩甲,粉碎如尘,片片落下,而胡藩的右肩头,也整个露了出来。

    胡藩身边的一个弓箭队长,叫骂着搭弓上箭,对准了檀凭之,胡藩突然一脚踢出,把这人踢得直接滚到了一边,他大骂道:“全都给我滚开,这是我和姓檀的两个人的事,不要别人帮忙!”

    檀凭之大步而前,已经走到离胡藩五十步的地方,他哈哈一笑:“胡藩,今天我们终于可以分个高下了,不死不休!”

    胡藩咬着牙,拉开了弓弦,他的眼里,已经只有檀凭之,整个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死不休!”

    就在两边的神箭手对决之时,刘裕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头也不回,不看地上趴着的同伴们,厉声道:“全都起来,捡盾,迎接铁骑冲击!”

    他顺手抄起了一面木盾,矮下了身子,从一边滚过来了两个身躯,却是向靖和檀韶,都躲到了刘裕的盾后,两人的身上都插着箭枝,嘴角鲜血长流,却仍然是双眼圆睁:“狗日的荆州佬,狗日的弓箭手!”

    刘裕的头已经埋到了木盾之后,他紧紧举着大盾,一边的檀韶则顶着另一边,一声巨响从盾面之上传来,伴随着大地在震动的声音,刘裕等三人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木盾的另一面而来,震动着他们的脏腑,向靖再也忍受不住,一张嘴,“哇”地一声,一道血箭直接喷涌而出,溅到了盾牌的背面,当鲜血喷上去的一瞬间,这一面足有半尺厚的步兵大盾,一下子裂成了四五块,木屑横飞,可见刚才这一下突刺的威力有多可怕。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刚刚掠过自己这一边的敌将,两道雉翎,斜向上举,如同一个v字,可不正是皇甫敷?除了这个荆州悍将,又有谁能有如此的神力,一击之下,能把刘裕,向靖,檀韶三大猛将同时顶着的大盾,击成这样?

    向靖的手上,本来已经插着一根羽箭,这一下力道如此之猛,不仅让他口吐鲜血,手上的那杆箭枝,干脆给震得直接飞了出来,带着向靖手臂上的一小块肉,就给那箭头的倒勾带出,这一下,铁牛给直接震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了。

    檀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他仍然紧紧地顶着盾,口中鲜血长流,刘裕与他一起死死地顶着另一面大盾,只听外面的击盾之声不绝于耳,烟尘四起,把他们全都笼罩其中,每个经过这里的楚军铁骑,都会对着这面大盾抡击,木屑横飞,击盾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奔驰而过的马蹄之声,终于,檀韶的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在最后一匹敌骑冲过之后,也无力地倒下了,他喃喃道:“寄奴哥,我们,我们这回全得死了!”

    刘裕的眼中尽是泪水,他的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太过托大,恨自己冲得过猛,没有看清楚皇甫敷的动向,环顾四处,几乎所有的同伴,都已经非死即伤,在这一波的铁骑突击下,还能站着的人,只剩自己一个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无力涌上心疼,他突然仰天长啸:“京八同志,你们在哪里?!”

    远处的江岸上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吼叫声:“寄奴哥莫慌,京八同志来也!”

第二千一百一十九章 镇恶田子江上援

    刘裕和皇甫敷的脸色同时一变,看向了声音的来处,那是在北方的江岸一带,不知什么时候,二十多条舴艋快船,已经靠上了江岸,九乡河向北流淌,直入长江,而罗落桥前,则正是一片入江口,水势相对较缓,但是江岸之上,是一片石头遍布的江滩,又隔了一个灌木丛,平时并不适合作为渡口,当年刘裕参加老虎部队选拔赛时,曾经游到罗落桥附近上岸,但那只是几个人,绝非现在这样几十条船的规模。

    而冲向江岸的这些舴艋船,在吃水线之上的船舱,舱门紧闭,二十多条木桨,尽在吃水线附近,远远看去,仿佛这些快船根本无人驾驶,就在这江上顺风而来,如同神迹呢。

    当前的一条舴艋船上,立着三人,为首一人,是个身高七尺,看着有些瘦弱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六七岁,手持着一根长槊,全副皮甲在身,可不正是王镇恶?

    刘裕又惊又喜,大声道:“镇恶兄弟,怎么会是你们?”

    王镇恶哈哈一笑,大声道:“寄奴哥,广陵城的精兵三千,应约赶到,我们要赶时间,没去京口,直接顺江就过来了,正好赶上这场战斗,我们北府兵,从不迟到!”

    他说着,也不待那舴艋船靠岸,一声长啸,挥起自己手中的那杆长槊,往船前的江底一插,整个人随之一跃而起,摆出了一个无比潇洒的姿势,身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彩虹般美妙的弧线,在两军数千名将士的注视之下,“扑通”一声,直接栽进了离岸五米左右的水里,溅起了一片巨大的浪花。

    所有的战士几乎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阵带着极度不屑的惊呼:“切!”

    王镇恶身边站着的一个,是条身长八尺有余,接近九尺,如同熊罴一样的巨汉,他虬髯如猬刺,两眉连到一起,一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样子,全身套着精钢铠甲,手持一把大戟,而背上则插着一把双手重剑,可不正是沈家五虎中的老三,之前被刘毅留在广陵城中的沈田子吗?

    沈田子哈哈一笑:“镇恶,叫你耍帅啊,你这武艺就别当先突阵了,看看我沈家三郎的跳岸!”

    他说着,直接拔地而起,也不用大戟插地,向着七八米外的江岸就跳了出去,王镇恶刚刚从江水里挣扎着站起了身,一口水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却只觉得天空一黑,沈田子的大脚,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肩头,在把他再次踩进江水里的同时,也借这一股力量,飞出四米之外,稳稳地落在了江岸之上。

    舴艋船的舱门全部打开了,随着沈田子冲上了江岸,其他的船只也都直接冲上江岸,搁浅在那些江边的礁石之中,可是船舱之中,争先恐后地冲出了一个个全副武装,重铠大戟的战士,跟在沈田子的身后,向着楚军侧翼的方阵,开始了冲击。

    王镇恶被几个护卫从江水里拉了出来,他又吐了一大口水,大吼道:“就是这样,就是要跟沈三郎这样冲击,不列阵,不放箭,速度,速度是第一位的,去救寄奴哥啊!”

    皇甫敷恨恨地一拍马鞍,怒声道:“该死,千算万算,怎么北府军会从江上而来,难道,这是天不绝刘裕吗?”

    何澹之这会儿已经骑马奔了过来,他的上身仍然是赤着大膊,汗出如浆,对着皇甫敷大声道:“皇甫,北府军的援兵到了,战场形势有了变化,我们还是赶快收兵撤退吧。”

    皇甫敷回头看了一眼江岸,厉声道:“撤个屁撤,不就二十多条小船吗,撑死了几百人马,我们手上还有几千战士,怕他作甚?!许副将!”

    一个脸上一道长长刀疤的紫面副将,应诺而出,皇甫敷咬着牙:“你带上所有前军和后军的步兵,给我拦住江岸一线,不许这些江北的北府军越过灌木丛一步,有一个北府兵出现在我这里,那我就亲手斩了你!”

    许副将咬了咬牙,一挥大戟,厉声道:“前军,后军步军,随我来!”

    黑压压的大批步兵,赶向了江岸的方向,许副将挥舞着大戟,直接就奔着冲在最前方的沈田子而去,两边的战士,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本来人满为患,密集在桥头这里的战场,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

    皇甫敷死死地盯着刘裕,这会儿的他,已经聚集起还活着的战士们,只要还能动的人,全都集中在了桥头,支起大盾,伸出长槊,摆出一副全防的阵形,在他们南侧,楚军弓箭手还有三百多人,不停地向着这个盾阵开弓放箭,而河的另一边,已经撤过去的一百多名北府军弓箭手,拼了命地想要上桥回援,可往往跑到一半,就给密集的箭雨射回,甚至有些人被迫只能从桥上跳下,落到了九乡河之中。

    傅弘之这会儿也到了皇甫敷的身边,低声道:“将军,敌军只怕援军很快就会纷纷赶到,您得速作决断,要么吃掉刘裕,要么早点收兵,不然给粘上了,只怕很难脱身。”

    皇甫敷紧紧地咬着嘴唇,刚要开口,却听到西北的方向,一阵马蹄声响起,四十余骑,从一片小林之中冲出,直奔还守在中央阵线的重盾方阵侧后而来,为首一将,浑身上下被鲜血浸得通红,身上插着三枝长杆狼牙羽箭,却是挥舞着一把三尖两面大戟,喑呜叱咤:“寄奴哥休慌,猛龙来也!”

    皇甫敷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傅弘之,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不是被你弓箭伏击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傅弘之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啊,我们明明把他们射得跟刺猬一样,不死也半残,他们怎么会回来?!”

    皇甫敷一鞭子就抽在马鞍之上,厉声道:“傅弘之,如果现在不是缺人手,本将军现在就可以斩了你,重盾方阵是守住正面的最后防线,绝不能被敌骑突击,我这里所有的铁骑给你,给我挡住孟龙符,若是误了我击杀刘裕的大事,我必杀你!”

第二千一百二十章 舍身出盾背树立

    傅弘之咬了咬牙,打马而去,在他的身后,百余名护卫骑兵,紧随其后,冲着孟龙符杀过来的方向,就冲了过去,何澹之的眉头紧锁:“皇甫,现在你连骑兵都没有了,就剩三四个护卫,加上我的重盾兵,也只剩下五六百人了,最多还有胡藩的弓箭手,不过他们要封锁桥面,也不能指望太多,还要杀刘裕吗?”

    皇甫敷摘下了自己的面当,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沉声道:“如果今天都杀不了刘裕,以后这辈子也没人能杀得了他的了。桓公于我皇甫一族有大恩,养我一家几十年,效命死节,就在今朝!”

    何澹之咬了咬牙:“那我能做什么,指挥中军压迫刘裕吗?”

    皇甫敷摇了摇头:“不用,你只需要守住正面就行,刘裕若是返身奔回桥上,那就死定了,会暴露在弓箭的射击之下,绝对活不过河去,现在他摆下这个乌龟盾阵,就是想要撑到援军到来,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算只有几骑,也足以冲击了,老何,你牢牢守住正面,如果刘裕想冲出来迎击我,你就上前刺他,逼他回盾之中,记住,一定要保持好阵形,不要乱,做好防空,以防他再跳起来杀!”

    何澹之点了点头:“希望你一切顺利。”

    皇甫敷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马槊,眼中尽是杀意,狠狠地看向了桥头,那个小小的盾阵之中,喃喃道:“刘裕,这回一决生死吧!”

    桥头,方圆不过六七尺的盾阵之中,只有丁旿和刘裕还能蹲着,撑着两面已经破碎不堪的盾牌,向靖和檀韶已经躺在了地上,不能动弹,还有六七名战士,也是这样躺着,嘴里气若游丝,经历了一整天的恶战,这些体力超人的北府战士,也终于到了极限了。

    重盾方阵之后,鼓声再次响起,这些盾卫们顶着大盾,举着长槊,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前,丁旿急得满头大汗,急道:“寄奴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刘裕的眼中闪闪发光,却不看正面迫来的盾阵,而是死死地盯着北侧,离着自己两百余步,在来回逡巡的皇甫敷,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三骑,都是甲骑俱装,浑身铠甲,也同样在看着自己这里,刘裕沉声道:“盾阵只是压迫我们的空间,不是真正的杀招,真正会要我们命的,还是皇甫敷!”

    向靖在地上哼唧道:“寄奴哥,这皇甫敷,这皇甫敷的突击,太,太厉害了,他要是,要是再突,我们,我们绝对挡不住,你,你不要管我们了,快点,快点逃吧。”

    “叭”地两声,是箭矢入盾的声音,檀韶那伸出盾外的右腿,边上两寸左右的地方,插上了一根长箭,吓得他马上把风这条腿给缩回了盾中,没好气地说道:“逃,逃个屁啊,外面还有,还有楚军的弓箭手,出去,出去就是死!”

    刘裕突然说道:“你们看到没有,右边的那棵树!”

    丁旿循声看去,只见桥头那里,一棵孤零零的树,就在离桥二十余米的地方,树身之上,已经遍是箭矢,只是这里,是一片小小的土包,要跑到这里,倒是可以以大树为掩护,不被弓箭手攻击到,但是,离着这些盾卫和铁骑,就更近了,四下里无险可守,给人一围,就无法脱身了。

    向靖大声道:“寄奴,别发疯,这是死地,上了这个小土包,连跳河也不可能了,你现在就冲出去跳河里,还有机会!”

    刘裕摇了摇头:“水中怕是有楚军的伏兵,进去就是死,刚才我们想过桥的弓箭手,落了河的没一个起来,显然水底有人,我现在去大树那里,争取时间,楚军的目标全在我身上,你们只要还能动,赶快爬过桥!”

    丁旿说道:“不,寄奴哥,我跟你…………”

    刘裕厉声道:“这是军令,你来也帮不了我,猛牛,拉着铁牛哥和阿韶哥过桥,如果我真的天命在身,那就可以撑过这一劫,如果我命丧于此,希乐和无忌也会带着你们继续战斗,消灭桓玄,为我报仇的!”

    他说着,直接从盾阵之中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猛地向前一跃,就在这一跃之下,刚才他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两箭射中,只差一秒,就会中箭了!

    刘裕就这样不停地转换着方向,或急跃,或滚翻,沿着之字形,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就跑上了那个小丘,背靠大树,就在他冲过大树背面的一瞬间,身后的树干被十余箭射中,树干一阵摇动,却无法再伤及刘裕半分了。

    远处,南侧的江岸方向,刚才起身射击刘裕的二十余名楚军箭手,正要弯弓搭箭,继续射击百步之外的刘裕,突然,一阵箭雨飞过,十余人当场中箭倒地,剩下的人转头看去,只见河东那里,檀道济和徐赤特正把弓箭手们分为两队,一队由徐赤特带着,下到了河堤之下,就站在河水之中,从下向上对着对岸的草丛之中的弓箭手射击,这是兵家大忌,但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而另一队的三十余人,则飞快地奔上桥面,一边跑,一边开弓放箭,也顾不得瞄准和精度,直接冲着那片草丛之中就是覆盖射击。

    胡藩厉声道:“别管刘裕了,压制敌军箭手,不能放一个人过河!”

    他的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哼,一杆长箭,抽进了他的右腹之处,而血液也从箭杆处冒出来,一如他身上已经插着的七根羽箭,虽不是致命之处,但也把他全身上下,染得如同一个血人了。

    而站在他的对面,五十步处,檀凭之的身上,已经插了九根羽箭,口角边鲜血直流,身子摇摇晃晃,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地动着,却是说不出半句话了。

    胡藩一咬牙,一把拔出了右腹上的这根血箭,搭上了弓弦,用尽全力大声道:“来吧,檀凭之,最后一箭,决生死!”

    檀凭之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一把拔下了自己右腿之上,插着的一根长箭,也同样搭上了弓弦,两名箭手,同时缓缓开弓,檀凭之的嘴里喃喃道:“最后一箭!生死!”

第二千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一击生死判

    桥边,皇甫敷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奔到了大树这里,背倚着树,持刀独立,他身边的几个亲卫都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其中一个护卫讶道:“刘裕,刘裕他是找死吗?主动跑上这样的死地,不想活了?”

    皇甫敷突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刘裕是不想连累身边受伤的同伴,你看,他原来的盾阵那里,那几个伤兵正向后爬行呢,如果呆在盾里,给我这样冲击,他也许可以活命,可是同伴却一定会死了!”

    另一个骑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只是这几个人,连路都走不动了,刘裕真的能救他们的命吗?我们不如现在杀过去,先杀了这几个伤兵再说。”

    皇甫敷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再说刘裕靠这大树,占着小土包,我们若是骑马过去,他可以从上面拦击,传令给何将军,让他的重盾卫士全部上前,围住刘裕,几百人围他一个,我可以有一万种办法杀了他!”

    随着一阵号角之声响起,何澹之指挥着这四百多名重盾护卫,慢慢地从刘裕所倚的大树两侧包抄了过来,连身后的江岸也没有放过,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上百面的大盾,就把刘裕围得里三重,外三重,两百根长槊,指着树下的刘裕,可是这些军士们的眼中,却闪着复杂的光芒,刚才刘裕的那猛虎般的突击,让这些劫后余生的战士们心存畏惧,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搏战!哪怕是现在的刘裕,有气无力地倚着大树,浑身上下,血染战袍,面如金纸,看似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何澹之咬着牙,大声道:“给我上,有杀刘裕者,赏万金,直升将军!”

    人群中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十几个胆大的,端着槊,顶着盾,迈着碎步,想要上前,刘裕却突然一声大笑:“哈哈哈哈,谁想第一个死?”

    这一声大笑,吓得刚刚上前两步的十余名军士,又缩了回去,众军士们左顾右盼,指望着身边的同伴们上前,却是无一人敢自己出列了。

    皇甫敷的冷笑声在阵后响起,盾阵让开了一条通道,让举着马槊的皇甫敷,和他的几个亲卫,策马入阵,他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当,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伴随着花白的须发,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直骑到离刘裕不到十步的地方,才勒马而立,槊尖指着刘裕,说道:“刘裕,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刘裕微微一笑:“皇甫敷,只怕从戏马台之后,你就天天盼着和我对决吧。”

    皇甫敷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也记着这事。不错,戏马台之战,是我皇甫敷,还有荆州所有军将的奇耻大辱,只有杀了你,才能洗雪。只可惜今天刘敬宣不在,不能一并报仇雪恨!你们靠吃药这种手段来取胜,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刘裕冷冷地说道:“难道你今天的部下盾卫没有吃药服散?你在这里几千人打我几百人,以众凌寡,就是英雄好汉了?”

    皇甫敷笑道:“这是兵法,军机,在战场上,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刘裕,你不用再想着拖延时间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你已经穷途末路,说吧,想自己死,我给你个痛快!”

    说着,皇甫敷举起了马槊,指向刘裕,屏息凝神,这一槊若是刺出,那就会是电光火石,雷霆万钧!

    刘裕突然双眼圆睁,周身的气场瞬间暴强了上百倍,连身后大树上的枝叶,都是猛地一阵下落,刚才还几乎连站立都困难,甚至要倚着大树才能勉强不倒的刘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让所有人的耳边,如同打了一个响雷,不,应该说如同天崩地裂,震得他们的心灵都在颤抖:“去死吧!”

    随着刘裕的这声虎吼,所有盾卫都给震得往后退出了三步,就连皇甫敷的坐骑,也是突然地向后跳了一小步,本来稳如泰山的马槊,顿时就散乱了,甚至皇甫敷要极力地用左手勒住马缰,以控制自己的坐骑,不至于把自己掀下马来。

    突然,皇甫敷只觉得眼前一花,刘裕的怒吼声余音还在耳边回荡着,却是一股破空之声,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和燃烧,直奔他而来,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个血淋淋的箭头,直接就射穿了自己的脖子,喉骨破碎的声音响起,而他浑身鼓起的力量,顿时就如同一个膨胀的气球给戳破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天旋地转,皇甫敷顿时就落到了马下。

    本来一直躲在盾卫中间的何澹之,这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刘裕突然一跃而起,扎心老铁飚射而出,越过了前方的大盾,直取何澹之的脑袋,何澹之吓得一低头,伏在马背上,而发髻给这刀气所破,束发带生生给撕裂,伴随着断发在空中飞舞,何澹之哪还敢再战,直接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狠命地打着马屁股,落荒而逃,甚至把周围的盾卫撞倒了十余人,也不管不顾!

    眼见皇甫敷落马,何澹之逃跑,本就战意不坚的重盾槊手们,也再也顾不得战斗和军功了,全都扔下了手中的盾牌和长槊,转身就逃,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这个可怕的魔鬼远点,再远点!

    三个皇甫敷的护卫呼唤着主公的名字,拼命上前,想要救起皇甫敷,刘裕却是援刀直进,只几下,就把这三个小兵砍落马下,刚才还给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顿时就是作鸟兽散,只剩下了站着的刘裕,和躺着的皇甫敷,强弱相易得如此之快,胜负逆转,只怕是连战斗一生的刘裕和皇甫敷,也无法想象!

    可是刘裕根本顾不上去看地上的皇甫敷,他看向了来箭的方向,只见檀凭之的脸上挂着笑容,在足足三百步外,举着大弓,面向自己,而一根长箭刺穿了他的胸膛,三十步外,胡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自己一箭穿胸的檀凭之那抽动的嘴,分明在说:“生死!”

第二千一百二十二章 猛士离世天亦悲

    胡藩突然醒过了神,扔下了手中的大弓,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了檀凭之的面前,他睁圆了眼睛,大吼道:“你骗我,你说要跟我一较高下,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最后一箭不射向我,却去射别人?!”

    檀凭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胡,胡藩,这里,这里是,是战场,不是,不是比武。你杀了我,我却,我却箭毙皇甫敷,你,你说,谁胜了?!”

    胡藩默然片刻,缓缓道:“这一箭,无论是射中的目标还是距离,都是你胜了,如果这一箭你是射我,那我一定是立毙当场,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檀凭之,就射箭一道,我胡藩这辈子没服过谁,包括上次戏马台一战,我也不认为是我输了,因为我的目标是刘裕而不是你,可是今天,我输得心服口服,天下第一神箭手,是檀凭之!”

    他这话连说了三遍“天下第一神箭手,是檀凭之”!檀凭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能让你说这话,我死也无憾了,胡藩,我家寄奴哥是天下英雄,胜那桓玄百倍,你是英雄,应该追随真正的雄主才是。不要毁了自己!”

    胡藩咬了咬牙:“对不起,我胡家几代受桓氏大恩,惟有以死相报。檀凭之,我虽然输给你,但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我现在就去杀了刘裕,再回来救你!”

    他说着,转过头,一把抽出了腿上挂着的一对钢刀,大声道:“刘裕,我来杀…………”

    他的话音还未落,河东的方向,却传来一阵密集的军靴踏地的声音,飞快地从东向西而来,那是成百上千的战士,全速奔跑时的声音,重装甲士们的狂奔,让那九乡河水,都在微微地晃动着,胡藩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河东方向,只见一条长龙也似的队伍,分成两列,正从东面全速奔来,为首的两将,持着长刀和大戟,奔行如飞,两个健壮的旗手,打着大旗跟在他们身后,各领一军,如同猎豹一般奔袭而来,可不正是何无忌和刘毅?

    在他们的两军身后,数不清的壮丁,没穿盔甲,却是拿着刀枪剑戟,甚至有些人直接拿着草叉和锄头,甚至还有些农妇,手帕包头,挽着裙摆,手里拿着两把菜刀也跟在后面,大步流量,远远看去,后面烟尘滚滚,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还在奔来呢。

    胡藩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反贼?”

    檀凭之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会儿终于已经不支倒地,嘴里流着血,手紧紧地握着穿胸而过的箭杆,嘴里喃喃道:“胡藩,你,你可能忘了,这里,这里是京口,这里没有,没有百姓,只有,只有战士!”

    胡藩转头看向了刘裕,只见他正在三百步外,同样瞪着自己,眼中一片血红,而手中的长刀,则架在皇甫敷的脖子上。檀凭之轻轻地叹了口气:“胡藩,我要是你,现在就跑,你今天不可能杀了寄奴哥,再留下去,只会把命给赔上,真要想杀,下次再找机会吧。”而在他说话间,刘毅等人已经全速奔跑,绕过了河东的那个小山包,离着桥头,已经不到两里了,一直在夺桥的檀道济等人也大受鼓舞,边射边前,已近桥中了。

    胡藩猛地一跺脚,北边江岸那里,沈田子大吼道:“贼将皇甫敷已授首,放仗者免死!”他一边怒吼,一边出刀如风,打得那许副将连连后退,其他的楚军,尽管数量上有优势,但是回头一看,自己的主将已经被刘裕打倒在地,而河东又出现了大批北府军的援兵,哪还有战意斗志,纷纷掉头就跑,就连许副将,也夹在人群溃兵之中,一哄而散了。

    胡藩咬了咬牙,撮指入嘴,打了一声响哨,江边的弓箭手们和水中的伏兵,纷纷从草丛与河中现身,向着西南的方向逃去,胡藩最后看了一眼檀凭之,叹道:“檀凭之,下辈子,咱们再接着斗!”

    檀凭之的嘴角勾了勾,却是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目送着胡藩拾起追月大弓,向着战场外逃去,另一边,傅弘之也带着手下的铁骑,退出了与孟龙符等人的厮杀,掩护着何澹之的重盾卫兵们,向着建康城的方向仓皇而逃,孟龙符拍马想要追击,可是经历了连番恶战的战马,却是个个口吐血沫,摇头晃脑,再也不肯向前了。

    战场上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平静,天空之中,下去了阵阵小雨,仿佛是上天也为这么多优秀战士的死,洒下了眼泪。刚才还舍生忘死厮杀的上万将士,上万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战士,就这样结束了战斗,败者溃逃,胜者也是筋疲力尽,无力追击,一个个都仰天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刘裕的眼中闪着泪光,看向了皇甫敷,咬着牙:“都结束了,皇甫敷。”

    皇甫敷的脖子已经被这一箭直接穿过,鲜血从箭杆上不断地冒出,染得周围的土地已成一个小小的血洼,他喃喃道:“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

    刘裕看着皇甫敷,叹道:“皇甫将军,你是将帅之才,作为敌人,我非常认可你的才能,你本可跟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青史留名,只可惜你助纣为虐,自寻死路。事到如今,胜负已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皇甫敷惨然道:“刘公经历这样的伏击,我机关算尽,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仍然不死,只能说,公乃天命所归之人,皇甫世受桓氏大恩,尽量为其战死,乃是,乃是本份,我征战一生,中年得子,小儿不过三岁,我死之后,希望刘公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刘裕点了点头:“放心,我们各为军人,征战沙场,各安天命,祸不及家人,你的妻儿,只要我得建大业,自会抚恤,如果最后我还是败于桓玄之手,他也会养你家人的,勿虑!”

第二千一百二十三章 长使英雄泪满襟

    皇甫敷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死在你手上,我也可名垂青史矣!大丈夫得留名万世,又有何憾?动手吧!”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一刀刺出,斩龙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挺入心脏,皇甫敷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最后喃喃道:“多谢,全尸!”言罢一扭头,气绝而亡。

    刘裕收刀肃立,对着皇甫敷的尸身,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皇甫敷,安心上路!”

    他的话刚说完,就转身,飞也似地奔向了檀凭之的方向,甚至,连腿上中的那枝贯穿了他大腿的箭,也没有来得及拔下,本来已经凝固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口,随着他的这阵全力奔行,又裂了开来,血流不止,染得他整条腿上都是一片腥红。

    刘裕奔到了檀凭之的面前,这位神箭手,已经躺在了地上,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了,檀道济,徐赤特,还有刘裕的堂兄刘怀肃和他的儿子刘荣祖父子二人,以及二十余名北府军弓箭手,都已经围在了檀凭之的身边,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谁都知道,这一箭穿胸而过,任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檀凭之的命了,现在那箭杆插过心口,随着每一下的呼吸,都会牵动五脏,痛得无法忍受,拔掉这箭,人会马上死,结束这痛苦,但檀凭之仍然不愿意就这样撒手而去,因为,他还在等一个人!

    刘裕排开众人,奔到了檀凭之的面前,这铁打的汉子,一下子也跪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瓶子,瓶子,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这样!”

    檀凭之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气若游丝:“寄奴,不哭,咱们,咱们进北府时就说,说过,男儿,男儿流血,不流泪,身为,身为战士,这一天,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总比,总比老死床榻,更适合,更适合我檀凭之的结局!不过,不过我最后赢了胡藩,他,他亲口承认,承认我是天下第一神箭手,哈哈,我,我就是死了,也可以,可以瞑目了。”

    刘裕咬着牙,双眼血红:“是胡藩射的你,我亲眼看到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手刃此贼,挖出他的心,来祭奠你!”

    檀凭之的眼中精光突然一阵暴闪,甚至吃力地想要坐起身来,一边的檀道济等人连忙扶住了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檀凭之拼尽全力说道:“寄奴,我,我撑着这,这最后一口气,就是要说,要说,胡藩,胡藩不能杀!”

    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刘裕咬着嘴唇:“他杀了你,杀了我最好的兄弟,普天之下,我谁都可以赦免,只有对他,我绝不放过!”

    檀凭之叹了口气:“寄奴啊,我们,我们都是军人,听令行事,在,在战场上,各为其主,拼死拼活,生死,生死都是天意,胡藩他,他不杀我,我就,我就会杀他,这是命。除了,除了桓家人不赦,不赦之外,别人,别人你都要赦免,只有,只有这样,才能,才能得人心!”

    说到这里,檀凭之惨然一笑,看向了江岸的方向:“你看,你看那些,那些江北援军,他们,他们以前很多,很多都是天师道的,妖,妖贼,很多,很多人都手上,手上有咱们兄弟的血,你,你不也放过了吗?”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不一样,瓶子,我们是一辈子的,一辈子的兄弟,谁害了你,就跟杀了我亲兄弟一样,我不能放过他!”

    檀凭之喃喃道:“寄奴,胡藩,胡藩是忠正之人,你,你要做大事,创霸业,就不能,不能少了这样的,这样的义士,我们北府军,北府军不能,不能永远只有京口老铁,以后,以后得有天下,天下英杰相助,相助才是。如果,如果你不能用胡藩,那,那以后不会,不会有别处豪杰,来投奔,投奔你的,荆州,荆州军,天师道,还有,还有胡虏,你,你的所有敌人会死战到底,你,你会损失更多,更多的兄弟的。”

    刘裕大吼道:“这个事以后再说,瓶子,我现在去找最好的医生来救你,我这里还有…………”他说着,探手入怀,他记得还有最后一点救命的那个仙药草,这也是他奔过来的原因,可是当他的手摸到胸口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一变,胸口的那个布袋,已经不翼而飞了,不知是在何时,激战之中,整块缝在内衫之上的那件百结碎布袄上的布袋,也不再有了。

    刘裕急得直接就开始卸身上的盔甲,甚至插在身上的一两根箭都不拔,直接给这一卸之力,生生折断,中箭之处一阵伤口大出血,把他内里衬托的这件早已经汗湿的征衣,也染得一片血红,可是,无论是内衣之上,还是里面的衬甲之中,都找不到那个该死的药袋了。

    刘怀肃对着周围的人吼道:“都愣着干嘛,快去地上找寄奴掉下的布袋啊,寄奴,你记得,你记得那布袋长什么样吗?”

    刘裕的眼泪都在脸上流淌,他疯也似地说道:“一个蓝色的小袋子,里面有一包荷叶小包,里面是绿色的药粉,快找啊,找到了瓶子才有救啊!”

    所有人都飞奔到四周,在每一寸的草丛里,血染的土地中,死人的尸体上开始翻起,扒拉起来,而刚刚过桥的北府军士们,也都被搜索的军士们传话,二话不说地加入到了找东西的队列之中,西岸之上,方圆几里之间,哪怕是只能在地上爬动的向靖,也吃力地在翻遍每一寸土地。

    檀凭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幸福的笑容:“寄奴,别,别费力气了,这一箭,这一箭致命,你的,你的神药也,也救不了我,还,还记得我们出来之前的算命吗?只怕,只怕那老伯也,也早就算到这一天了,寄奴,对,对不起,你的霸业,我,我不能陪你,陪你继续了,我的侄子们,已经,已经长大,他们,他们可以助你,不需要,不需要照顾,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就是以后胡藩能,能代我,代我帮你征战,征战天下,你一定,一定要答应我!”

第二千一百二十四章 宜将剩勇追逃敌

    檀凭之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胸前的血沫一阵阵地翻涌,眼中的神光也渐渐地黯淡下去,刘裕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他咬着的嘴唇,都已经渗出了血,用力地点头道:“我,我答应你!”

    渐渐地,檀凭之的手,连同他的身份,慢慢地冰冷了下来,而他的脸上,仍然挂着满意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围上了足有上千名的北府将士,每个人都脱下了头盔,饱含热泪,看着这位神箭手,为他送最后的一程。

    刘裕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尽是坚定的战意,看向了建康城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重伤员留下收尸,厚葬两军将士,还能动的,随我出发,目标,建康!”

    刘毅阴沉着脸,站在刘裕的身边,他的眉头一皱:“寄奴,这一战打得太惨烈了,瓶子以下,前军几乎大半战死,余者包括你在内也都身负重伤,我们刚才一路急行,后面虽然跟了十里八乡的村民,但一时间无法把村民给武装上阵,现在可用的兵力,不到两千,虽然我们连破了桓玄的两路精兵,但他大军还在,我们师老力竭,已是疲兵,不如暂时休整,现在罗落桥在我们手中,进退自如,不必这样拼吧。”

    何无忌也说道:“不错,寄奴,这一仗我们消耗太大了,休整一下再作他图的好。希乐说得有理。”

    刘裕的目光,坚毅而镇定,他看着站在刘毅身后,垂泪不已的檀道济,还有一身湿透,形状狼狈的王镇恶,说道:“道济,镇恶,你们也研习兵法,你们说,现在是应该进,还是退?”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刘毅身后的朱龄石,点了点头:“龄石,你也来了,你也可以说说。”

    王镇恶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刘毅,说道:“这里,这里没我这个小卒说话的地方吧。”

    刘毅冷冷地说道:“既然是军议,寄奴让你们这三个年轻人开口,你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时候没有什么辈份长幼的说法。”

    何无忌也点头道:“不错,镇恶,今天你没有从蒜山渡上岸,直接轻舟而下,赶上了这场战斗,可以说是此战的胜负手,没你的话,只怕我们今天就败了,你是今天的功臣,可以说说下面该怎么战!”

    王镇恶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们前军尽没,几无再战之力,但是有江北来援的兵马,以及附近纷纷来援的京口义民,包括象吴地庄客,彭城的前天师道战俘奴隶,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两天的两战,虽然极为惨烈,尤其是今天这战,我军前军尽没不假,但也打掉了楚军最精锐凶悍的三大营,他们剩下的兵马虽众,但已不复今日之锐,人心向背,已经扭转,我军现在可用之兵大约有一千六七百人,如果紧急武装几百乡民,可达两千之数,有两千人马,足够突击建康城了。”

    檀道济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没有镇恶想的这么乐观,楚军虽然精兵被我们所破,但大军还在,桓玄并非庸才,两三天内,可以集结建康附近一切能搜罗到的军队,不下五万之众,我军只有两千人,虽然气势极盛,但是作战,终归是要讲实力的,当年我追随寄奴哥和希乐哥去洛阳,你们当时也没有靠着两千兄弟,去直接跟慕容永的五万大军硬碰硬吧。”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朱龄石:“龄石,你虽然受桓氏厚恩,不愿意在战场上面对他们,刀兵相见,但现在你是我们的一员,军议总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北府众将与你不是太熟,也想要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如果你想说的话,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朱龄石咬了咬牙:“经历了两场这样的战斗,我现在很悲伤,我在楚军之中的很多朋友战死了,当然,北府兄弟也牺牲了很多,无论是谁的死,我都不愿意见到,寄奴哥说得对,要结束这场战争,不让更多的血流,就得打倒桓玄,他篡权夺位,自立为君,又不能治好天下,一切的责任,应该他来付,我这两天也想通了,虽然我还是不能与荆州军正面厮杀,但是这种出谋划策的事,我非常愿意参与。”

    刘裕正色道:“想通了就是好兄弟,放心,我们赢的越快,你越多的朋友兄弟就能活下来,你说说,现在我们是应该进军,还是缓行待援?”

    朱龄石不假思索地说道:“夫战,勇气也!桓玄看起来还有五万大军,但真正能忠诚可靠的荆州老兵只有两到三万,剩下的,可是前北府军和西府军,绝不会为桓玄忠心卖命,而敌军中最精锐的三大营已经被击破,军心不振,又要监视以前归降的北府军和西府军,已是力不从心,就象当年的武王伐纣,纣王以战俘奴隶为先锋出战,结果阵前倒戈,一战灭国。如果桓玄足够冷静,这时候应该固守建康,不出城迎击,等待各地援军来援,要是他敢出城野战,必然是以两三万荆州兵马监视和驱赶几万降军在前,那当年商奴倒戈,武王灭纣的故事,就一定会再重演了!寄奴哥,机不可失,这一回,我愿为先锋!”

    刘裕用力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朱龄石的肩膀:“各位,都听到了吗,龄石兄弟在楚军多年,深知桓玄的一切布置,楚军虽然势众,但多数是降军,随时可以倒戈,桓玄之所以派出三大营来战我们,就是因为只有这三大营的兵马,才是他真正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如果三大营都战败,那他野战必败无疑,就算他闭城而守,也是让全天下看到,他已经无力平叛,还需要各地救援,那就算各地的兵马,又有多少会站在他的这边呢?如果我是桓玄,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直接撤回荆州,以作他图,如果他留在建康,无论是战是守,都是必败无疑,现在,全军出动,最迟后天,我们在建康城头,不醉不休!”

第二千一百二十五章 小馆论兵嘎然止

    建康城,方林酒馆,午时,一刻。

    酒馆之中,正是饭点,但几乎满店客人,都无心吃饭,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睁圆眼睛,看着在中间的台上,那口沫横飞,在琵琶与二胡的伴奏之下,慷慨激昂地描述着前线战况的林铁嘴。

    “上回说到,卑鄙无耻的窃国奸贼刘裕,这个寄人篱下的狗奴,靠着煽动和蛊惑人心的那些下流伎俩,让那些奸诈刁蛮,从不知本份和秩序为何物的京口野蛮人,为其所驱使,他们靠着骑着那些从京口大营中偷出,打了鸡血的战马,一夜之间,奔行百里,先是占据了我大楚王师转进后弃守的江乘大营,然后又连夜蹿至罗落桥,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大楚右卫将军皇甫敷,御营弓箭统领胡藩,中垒将军何澹之,率领五千健儿,早就在这里严阵以待!”

    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轰然的叫好声,一个黄脸看客大声道:“怎么样,我说的吧,那罗落桥我可是去过,就是一座不过一丈宽的独木桥而已,任他天兵天将,也休想从桥上跨过来,皇甫将军带的,可是咱们的羽林营啊,再加上胡将军的养由基营,刘裕就算插了翅膀,也休想过来!”

    一个红脸胖子不安地摇了摇头:“只怕,只怕没这么乐观吧,难道吴甫之吴将军带的虎贲营就不是大楚的精锐了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在江乘兵败身死吗?我看,这罗落桥未必能挡得住刘裕。”

    林铁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位看官,所言差矣。吴将军轻兵冒进,中了刘裕的埋伏,这才会有那江乘之战的悲剧,但是,虎贲营的将士们,却是无人后退,个个力战到死,虽然全军覆没,但也大大地杀伤了反贼,刘裕所部,伤兵满营,连他本人,也是身负数创。最后还是靠了埋伏在营中的奸细帮忙,这才侥幸胜得一阵。可是,他的这些贼兵,却是锐气尽失。刘裕为了鼓舞手下已经快要崩溃的士气,带着前军,亲自赶往罗落桥,就是心存侥幸,想要再次夺取这座要地。只是,他这回打错了算盘,皇甫将军,已经在那里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过桥送死啦!”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红脸胖子睁圆了眼睛:“不是严阵以待吗?怎么要过桥送死了?难道,你是说皇甫将军会跟当年淝水之战的苻坚一样,下令全军后撤,放刘裕过河?!”

    黄脸看客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尽阴阳怪气地向着刘裕,举什么不好,要拿苻坚这个蠢货来比皇甫将军?刚才林铁嘴不是说了么,是设了埋伏,引刘裕过桥送死!”

    林铁嘴笑着点头道:“没错,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皇甫将军可没有列阵等着刘裕,他就是算定了刘裕一定会奔袭至此,而且会亲自过河,所以,他率大军埋伏在林中,草里,土中,水下,甚至还派骑兵反复引诱刘裕所部,作出一副我大楚王师也是同时到达的假象,果然,刘裕虽然狡诈,但仍然上了当,就带着几百悍贼,直接过了桥,哈哈,等到最后一个京口蛮子过桥的时候,三声锣响,伏兵尽出,那刘裕的小小队伍,就一下子陷入了我千军万马的天罗地网之中!”

    酒馆之中轰然地一片叫好之声,一个本来守在林铁嘴身后的童儿,飞快地跑到门口,从一个刚刚奔到这里的仆役手中拿过了一道纸折,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看样子象是军报的抄本,转身就奔回了林铁嘴的身边。

    林铁嘴笑着打开了折子,看着第一面,说道:“这一下,罗落桥两边,突然间伏兵尽发,雷霆万钧,所有的战士,都向着刘裕的贼军冲了过去,无数的利箭,带着复仇的咆哮,射向了这一小撮反贼,皇甫将军冲上去了!他冲上去了,这一刻,伟大的荆州楚将,成得臣,项羽,李陵在他的身上,灵魂附体,伟大的羽林战士,伟大的弓箭手,狂风呼啸,箭雨如飞,我大楚战士舍生忘死,奋勇冲杀,刘裕的人马,伤亡过半,大楚王师很有优势,大楚王师冲上去啦,大楚王师,皇甫将军…………”

    他一边几乎是吼叫般地把这塘报之上的纪录咆哮出来,一边迅速地向后一折一折地翻着,所有在酒馆中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脸上都展现出了只有喝高了才会有的那种满面红晕,他们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或者是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瞪大了眼睛,就准备听到最**的那句话:“皇甫将军阵斩刘寄奴!”

    可是,林铁嘴的目光,扫到最后一折的时候,却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一样,直接就愣在了当场,刚才的连珠炮般的豪言壮语,嘎然而止,他的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在哆嗦着,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黄脸看客急得一跺脚:“林铁嘴,究竟怎么回事?皇甫将军怎么了?大楚王师怎么了?”

    林铁嘴抬起头,表情象是死了爹一样难看,久久,他才一声长叹:“皇甫将军战死了,王师,王师退矣!”

    二楼的雅座小窗,轻轻地合上,尽管很轻,但那窗枢转动时的吱呀之声,却是在这已经瞬间陷入死一般沉寂的酒馆之中,格外地明显,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二楼,却只能看到一个高髻长须的道人,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在窗缝合上的同时,一闪而没。

    刘况之穿了一身仆役的衣服,脸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他的耳边,传来楼下林铁嘴的声音:“各位,林某不才,还请大家以面前的酒水,祭奠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稍后,会有更详细的战报传来,我,我先缓缓,失陪。”

    刘况之的眼中泪光闪闪,拿起面前的一杯酒,在自己的面前淅淅而沥,哽咽道:“瓶子哥,安心上路!”

第二千一百二十六章 百年恩怨一道人

    清风子一脸同情地看着刘况之,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一战杀得实在是惨烈,如此精兵猛士,没有去北伐胡虏,建功立业,却倒在了同室操戈的内战之中,让人伤感不已。我的朋友,我家主人让我来带话,这个城市,已经做好了迎接刘裕的准备,换言之,我们同意合作!”

    刘况之紧紧地咬着嘴唇:“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你们不肯合作,如果这回你们肯帮忙,起码楚军三大营不可能尽出,起码,起码我们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在局势未明之前,我们是不可能出来把所有的筹码押在一边的,大晋的世家,我的主公之所以可以历经百年各种危局而不倒,不就是在于这种不轻易选边的祖训吗?你们北府诸将只有起兵这一条路,可我们不是如此,至少,我们到目前为止,还在冒着风险来掩护着王仲德呢。”

    刘况之恨恨地说道:“如果寄奴哥他们战败,你们也会第一时间把王仲德给交出去的,还有我!”

    清风子叹了口气:“你我都是下面当差办事跑腿的人,就不用这样说了吧,没什么意思的。况之兄弟,这回的胜利,是你们,是刘裕带着北府诸人杀出来的,来之不易,但打进建康,只是个开始,后面还需要跟我们有长久的合作,大晋的天下,现在还轮不到京八党独占,你同意吗?”

    刘况之咬了咬牙:“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不管怎么说,这回你也帮过我,清风子,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北方游方道人,又是怎么会和顶级世家的王谧扯上关系,成为他的秘密使者的?”

    清风子微微一笑:“因为,我当年的师父,活神仙王处,也是琅玡王氏的一员,世人皆以为他是方外之人,可谁也没有料到,他是当年大晋开国大将王敦的儿子!”

    刘况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王处是王敦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清风子平静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当年王敦谋反,想要自立为君,结果兵败后急怒攻心而死,但你恐怕不知道,王敦起兵,本就是跟在建康当丞相的堂兄王导秘密约定的一着棋,王导虽然被天下推为丞相,权势看起来一时无二,但他很清楚,司马睿这个东晋开国皇帝,无时无刻不想建立自己的军队,从世家大族手中夺权,这君相之争,或者说司马氏的皇权和黑手党的秘密世家组织之争,从大晋初建,就开始了。”

    刘况之咬了咬牙:“这么说来,王敦起兵,是王导,还有王导背后的世家们所纵容的,为的是消灭司马氏的力量?”

    清风子点了点头:“不错,当时黑手党四方镇守中,祖逖和刘琨远在北方,而在南方就是王导和庾亮掌权,他们在开国的时候拉拢和分化吴地的土豪家族,不知不觉间占了大量的庄园田地,但司马睿也不是傻瓜,他发现自己的实力不见增长,反倒是王家,庾家这些家族占了原来的吴地庄园,还大量引北方流民进入自己的庄园劳作,所以,他一边表现得对王导等人言听计从,一边却暗中让卞壶,刘隗,刁协这些忠于自己的大臣,执掌京城兵马,积累力量,同时示好象苏峻,陶侃,郗鉴这样的流民帅,想要引为已用。”

    刘况之若有所思地说道:“于是王导就跟执掌荆州的堂弟王敦联手作戏,让王敦起兵进京,消灭司马睿的兵力,对吗?”

    清风子笑道:“正是,王敦的第一次起兵,成功地点领了建康,先后诛杀了周敳,刁协,卞壶等忠于司马睿的力量,实际上消灭了皇帝的势力,可是王导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一朝得手,却起了不臣之心,想要自己当皇帝,他知道黑手党的力量非同小可,尤其是可以随时引江北的祖约,苏峻兵马来援,所以他暗结吴地大族钱凤,沈充,许以高官厚禄,王敦自己并非黑手党成员,不知道黑手党力量的可怕,最后,他起兵不成,被王导操纵了多方军阀藩镇联手攻灭,在他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幼子,也是我的师父王处,托忠心部下带到了北方,免过了灭族之祸,所以这些秘辛,我都知道。”

    刘况之叹了口气:“近百年前的这些旧事,想不到这些恩怨,会延续到今天,你师父是王敦的幼子,难怪会给当成是活神仙,只可惜,他还是没躲过姚苌的这一刀。”

    清风子摇了摇头:“师父游遍天下,早就看淡生死,当年助前秦对抗后秦,也是为了关中的百姓苍生而已,他并不象他的父亲那样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但是在他大祸临头前,给我这个徒儿指了条生路,要我凭着当年他王家留下的信物,来东晋投奔他的族孙,也是我现在的主公,当今的录尚书事,王谧。”

    刘况之摇了摇头:“这些年,你利用这道人的身份,为王谧办的事可不少啊,世人只知谢家,庾家这些世家大佬,却不知当年隐藏在一众世家权贵之后的王谧,不知不觉间,却又成了这建康城中世家的首领,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主公是不是黑手党的一员!”

    清风子微微一笑:“黑手党要维护的是所有世家的利益,而我主公,只需要维护琅玡王家的利益。这么多年来,右军将军王羲之的子孙,一直占据黑手党的要职,而我主公的堂叔王珣,则是多年的白虎,你说,黑手党两大镇守,我王家占了两个,那我主公怎么可能继续当其中之一呢?”

    刘况之冷笑道:“可是王珣和王凝之都死了,你家主公是最合适的下任人选,既能控制朝政,又是世家首领,这黑手党镇守之位,舍他其谁呢?”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的黑手党,可不是什么安全而有势力的组织,我家主公身为宰相,又是公开的世家首领,凡事可以堂堂正正地召集和联络各大世家,又何必要加入一个已经几乎失掉所有力量的过气组织,自担风险呢?况之,你的合作者,是公开面上的整个建康世家,不是黑手党!”

第二千一百二十七章 讨价还价卖渊明

    刘况之哈哈一笑:“只是,你家主公当时在禅让大典上的表现,也太突出了点,要知道,把玉玺亲手交给桓玄的,就是他啊,在楚朝有多风光,以后回到了大晋,给清算起来就会有多狠,这点难道你家主公就没想过?”

    清风子微微一笑:“大晋的世家,不是一向如此吗?谁得天下,就向谁效忠,再说了,当时把玉玺从王皇后手中拿下的,好像还另有其人吧。”

    刘况之冷冷地说道:“寄奴哥是为了迷惑桓玄,躲过杀身之祸,他回去后就起兵,自然能洗脱这个不忠之嫌,可你家主公不是如此吧。”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我们不也是庇护了你,庇护了王仲德吗?现在也为你们串联这城中的世家,为赶走桓玄后的朝政作准备,而且,你可别忘了,刘裕是个重情之人,当年在京口参加北府军之前,受到刁逵的欺负,当时是谁救了他,为他解围,你如果忘记了,你主公或者是刘裕也许会提醒你一下。”

    刘况之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你家主公这样的高门世家,能历经这么多风雨而不倒的原因吗?两头下注,左右逢源,这本事,也许我真的得学学。”

    清风子笑着把面前的一杯酒水一饮而尽:“好了,其实你家主公不也是在开始变成我们一样的人吗,只是,刘裕恐怕现在还不会这样想,况之兄弟,未来的天下,是我们家主公联手建立和经营的,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创业艰难,一些牺牲避免不了,天师道之乱,王谢这些世家子弟也没少死啊,凡事你得看淡才行。”

    刘况之咬了咬牙:“不过,你们真的确定现在黑手党已经给消灭了?以后你们可以完全地代表建康城的高门世家?”

    清风子微微一笑:“各大世家给黑手党当成猴耍了一百多年,对他们的恨,不比那些吴地庄园的佃户对我们的恨来的少,如果不是确定了不会再有一个阴谋组织背后操纵我们,我家主公又怎么肯正式出山呢?不过,作为对我们忠诚的回报,我家主公也希望,以后吴地的庄园,能考虑继续由我们这些世家来经营。”

    刘况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算是条件吗?”

    清风子点了点头:“你可以这样认为啊,毕竟大晋开国百年,不管谁上台,都不能不给世家高门一口饭吃。放心,我们知道刘裕有平定天下,扫清宇内之志,不会再象以前一样,让黑手党在后面坏事,但北府军众将毕竟是军汉出身,打仗那是没的说,要论治国理政,可就非其所长了,正常的朝廷税赋,抽丁征人,这些我们都会配合,不会再象以前一样隐户藏田,不纳税赋,但是,也请你主公体谅一下,世家子弟足有数万,十余万人,这么多人得吃饭,没了庄园田地,让我们何以为生呢?”

    刘况之冷冷地说道:“这事太大了点,我无法答复你,只有等到大军光复京城后,寄奴哥执政,我主公辅佐执宰之后,才可以给你一个回话。不过,我奉劝你和你主公一句,寄奴哥和之前大晋所有的世家,军阀都不一样,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是一个能调动全国资源,人力,物力,粮食,军械,能够完成之前百年时间历代前辈所不能完成的北伐伟业,开创一代伟业的天下,你们这些高门世家,如果还抱着以前那种想要控制一切,主宰一切的想法,继续跟寄奴哥玩这种拉拉扯扯的游戏,只怕会死得很惨。”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这点,我在当年长安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其实,我们也是一路人,我主公姓王,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游方道人,现在在他手下做事而已,哪怕他王家完蛋了,我也不是得陪着去死,就是当年我的师父,最后不也是让我跑路保命了吗?以后况之兄会在刘参军的手下飞黄腾达,说不定,我还多多要倚仗你的帮助呢。”

    刘况之的神色稍缓,说道:“很好,如果你们真的想表示合作的诚意,那现在就要作好在建康城中内应,尤其是趁乱控制住大晋皇帝,控制住桓玄宗室和后宫的准备,此外,朝中的典籍,藏书,档案,尤其是前代的珍贵史料,文献,大晋朝和伪楚朝的各种官员名册,档案,各地的钱粮,兵马,人口这些册籍,都不能损坏。”

    清风子笑道:“果然是刘穆之啊,一代奇才,现在胜负还没分,就想着控制以后的朝政,保护这些资料了,看来以后的中书令,非他莫属。这些事情,我家主公不用提醒,已经在办了,毕竟他现在是朝臣之首,这些东西都归他保管,桓玄现在焦头烂额,已经顾及不了这些,只想着如何作战,放心,我们把最重要的资料,都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保管。绝不会让北府军进京之时,面临一无所有的情况的。只是,有一点我必要要告诉你,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兄弟,还有王皇后等后宫妃嫔,在几天前那个起事之夜,就给陶渊明建言,转移到江州去了,桓玄在平叛之初就作好了两手准备,不会把前皇帝留给刘裕作大旗的,这次就算输掉建康,起码以后回到荆州还有对抗的本钱。”

    刘况之的脸色一变:“什么,司马德宗,哦,不,陛下给送走了?陶渊明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在桓玄手下不受重用吗?为什么要帮桓玄做这样的事?”

    清风子摇了摇头:“可能是为了自保吧,毕竟,桓玄虽然疑他,但越是这样,刘裕起兵,那桓玄可能也会把同样一直怀疑的他给处理掉。所以,献策自保,是聪明人的做法,不仅如此,听说,扑灭了历阳一路起事的,也是陶渊明帮着那刁逵干的呢!”

    刘况之咬了咬牙:“这头狡猾的狐狸,万万不能留,我一定要报告主公,把他给锄掉!”

第二千一百二十八章 深藏黑手现迷踪

    说着,刘况之站起了身,准备走出小雅间,突然,寒光一闪,一杆长剑,直穿透他的后心,血淋淋的剑尖直接透过了他的前心,而鲜血和内脏的残片,顺着血槽,在滴滴下落。

    刘况之睁大了眼睛,转过了头,只见身后的清风子平静地看着自己,脸却换成了一张黝黑的面孔,双目有神,长须飘飘,叹了口气:“抱歉,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的俗家名字,在下姓陶,名潜,字渊明,请多指教。”

    刘况之的手哆嗦着指向了陶渊明,厉声道:“你,你为何,为何要杀,杀我,为何,为何不一开始杀了,杀了我?!”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的身份太多了,当清风子的时候,有时候当久了就会真以为自己是这个身份,我需要时不时地提醒一下自己是谁,当然,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道杀机,剑尖一转,刘况之的口中鲜血狂喷,随着剑被抽出他的身体,他的身躯终于轰然倒下,抽搐了几下之后,归于平静。

    陶渊明掏出了一方小帕,轻轻地拭了拭自己的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一边的木墙之中,“吱吱哑哑”地转动着,一个全身黑袍,戴着面具的幽灵般的影子,走了出来,看着陶渊明,冷冷地说道:“还是对杀人这么反感吗?”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前辈言重了,我只是不喜欢这血腥的味道,毕竟,我的手是拿笔,而不是拿剑。”

    黑袍微微一笑:“拿剑的是清风子,拿笔的是陶渊明,这并不冲突,从今往后,清风子这个身份也不需要再用了。随我来吧。这里会有人处理的。”

    陶渊明点了点头,随着黑袍走进了夹壁墙之中,一部木梯搭在里面,二人一前一后,下梯而行,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进到了一间密室之中,石门转动,把二人的身形,淹没在了这一片黑暗之中。

    火光微现,陶渊明的嘴角勾了勾:“前辈,你怎么带我来假黑手党总舵了?就算刘毅和徐羡之不来,万一那真黑手党…………”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若不是确定这里绝对安全,我又怎么会带你来此?那些家伙现在各奔西东,都在忙自己的事,时间紧迫,我一时间在城中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有在这里跟你相见了,咱们长话短说。”

    陶渊明点了点头:“首先,我想问问前辈,王谧那里,你准备如何交代呢,我以清风子的身份为他来回奔走,这回又是奉他之命和刘况之接头,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刘况之给除掉呢。王谧要是断了和刘穆之的联系,那以后是要跟刘裕翻脸,不合作吗?”

    黑袍微微一笑:“刘裕还没进京城,你就这么肯定这天下会是他的了?”

    陶渊明咬了咬牙:“桓玄的大势已去,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桓玄可以和刘裕好好大战一场呢,没想到刘裕和他的北府军悍勇如此,皇甫敷他们已经尽了全力,仍然兵败身死,现在大势已经完全转到刘裕一边,前辈这样的高人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胜负吧。”

    黑袍笑着点了点头:“战场之上的胜利,未必就是真的胜利,就象桓玄,一年前他刚入建康时,也是这般意气风发,被世人视为救星,可现在又如何?如果世家不支持刘裕,不站在他的这一边,那他以后不是不可能步桓玄的后尘。”

    陶渊明的脸色一变:“那前辈要我除掉刘况之,就是让刘穆之和王谧互相猜忌,让建康城的世家不站在刘裕这边?”

    黑袍摆了摆手:“王谧是聪明人,知道大势所趋,你作为清风子的时候,多次提醒过他不要轻易站队,更不要自己主动联系任何一方,而是要通过清风子与人接头,谈判交易,这也是琅玡王家一向的做法。所以,这回接头失败,我会做成清风子和刘况之同时身亡的局,王谧会以为,可能是刘毅要动他。于是不会跟刘裕走得太近,以免招来刘毅的杀意。”

    陶渊明讶道:“这跟刘毅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说刘况之和清风子死了,王谧会以为是刘毅干的?”

    黑袍微微一笑:“刘毅可是当了多年的建康地下老大,手下的杀手,暗探遍布京城,在这个时候,桓玄是没有心思来管理京城的,而王谧又以为黑手党已经被消灭,那么,唯一想要动他的,就是刘毅了,因为刘毅不希望世家跟刘裕走得很近,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王谧以为刘毅要对他下手,所以不敢公开支持刘裕,会让世家高门保持表面的中立,这样让世家不去支持北府兵集团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谢家按理说有谢道韫和王神爱这层关系,应该会完全站在刘裕的一边,但是我早早布局,让谢混成了刘毅的死党,加上郗僧施,刘毅实际上可以控制现在的谢家,至少不会让谢家完全倒向刘裕,而另一家姓王的,嘿嘿,就是以王谧为首领了,刘毅如果能争取到世家的支持,就会在军中跟刘裕争夺军权,比如,桓玄如果能逃回荆州,那追击桓玄的指挥权,刘毅是不会错过的,如果让他抢得了击杀桓玄的大功,那足以抵消这次刘裕起兵的盖世之功,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看到的事!”

    陶渊明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前辈在这个时候才对刘况之出手,就是让王谧陷入恐慌,不敢支持刘裕了。不过,您煞费苦心布局让北府军集团击败桓玄,现在又要让他们相斗,又是为何呢?”

    黑袍笑了起来:“就象我们所在的这个黑手党总舵一样,这世间一切的权力,都不可以让一人独享,刘裕也不行,只有形成了制衡,勾心斗角,才可能为我所掌控。我之所以要搞掉桓玄,就是因为没有人能制衡他,除非刘裕起兵击败他,但是,刘裕起来了,就会消灭所有世家,集中一切的资源供他北伐,对我来说,他比桓玄更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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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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