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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一百四十四章 出手如电夺太子

    刘婷云的脸色一变,沉声道:“陶先生,你这是在嘲讽本宫吗?本宫敬你是一代名士,礼敬有加,却想不到,换来的是你的这般羞辱,蝼蚁尚且偷生,你以为本宫就想死吗?可是现在连陛下都不想带着本宫,只想把升儿从本宫这里带走,那一旦大军战败,本宫断无生路!”

    陶渊明摇了摇头:“桃花源里的楚国宗室活了下来,西晋皇后羊献容也活了下来,为什么你就非死不可呢?”

    刘婷云的手在微微地发抖:“我,我不一样,我跟那刘裕有刻骨铭心之仇,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这中间的过节,你又不知道。”

    陶渊明微微一笑:“不就是在邺城的时候你假扮王妙音,害得他们差点反目成仇吗?”

    刘婷云这一下惊得从墩上站了起来,退后三步,杏眼圆睁:“你,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娘娘可别忘了,我陶渊明不但是当今名士,也是你丈夫的幕僚,他的很多军机参议,皆出自我手,这些陈年旧事,我也一清二楚。不但是此事,甚至娘娘这时候摆这架式,也无非是做给那些世家的耳目看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你摒退左右呢?”

    刘婷云咬了咬牙,坐回了墩子上,恨恨地说道:“久闻陶公智计无双,连陛下也一直推崇不已,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也是要来帮着他夺走升儿,把我扔下的吗?告诉你,别妄想了,要么把我们娘儿两一起带走,要么就准备给我们收尸吧。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会给所有的世家推出去当替罪羊的,到时候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这样一了百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你回荆州,才是死路一条,难道娘娘这样的聪明人不明白这点吗?”

    刘婷云睁大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现在的荆州,比可能要给京八们打进来的建康还要危险?”

    陶渊明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娘娘,这等军国之事,小太子还是不要听到的好,这对他的成长不是太有利。”

    刘婷云咬了咬牙,突然一掌击出,正好切在桓升的脖颈之上,这小孩子头一歪,沉沉地睡去,刘婷云把儿子抱在了腿上,沉声道:“你可以继续说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正色道:“这次如果陛下战胜,那一切好说,如果战败,只怕最后只能带着少数亲随逃往荆州,想想吧,连娘娘都无法带上,更别说将士们了,也就是说,跟着他进建康的十万荆州大军,可能除了桓振,桓石康带回荆州的那三万将士,剩下的七万健儿,只怕都要成为异乡的鬼了。”

    刘婷云沉默不语,久久,才叹道:“也就是说,荆湘之地,差不多会村村丧子,处处戴孝,一片哀声。那魂兮归来的招魂之声,会响个不停,是不是?”

    陶渊明叹了口气:“正是,我是荆州人,对荆州人的心态最是了解不过,他们不会管什么刘裕还是刘毅,每个江东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仇人。而这时候他们能在荆州找到的最显眼的荆州人,就是要跟陛下逃回荆州的娘娘了吧。”

    刘婷云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起来:“你,你是说他们会,他们会杀我?!”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你既是世家贵女,又是扬州人,逃回荆州后,会给荆州将士看成祸水,灾星,所有人要找一个负责的,出气的,报仇的,总不可能去找陛下吧,那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

    刘婷云的眼中尽是恐惧之色,只见陶渊明上前一步,声音变得急促而可怕:“按楚地风俗,如果要杀人祭旗,可是要把这人先扔进大锅里煮成白肉片,再一刀刀割下来,剁成肉酱,然后再洒上各种佐料,然后…………”

    刘婷云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掩着耳朵,大声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陶渊明突然一个箭步,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冲到了刘婷云的面前,就在她双手上举掩耳的一瞬间,他出手如电,一把就把躺在刘婷云怀中的桓升抢在了手里,在刘婷云反应过来,想要冲上来的时候,陶渊明已经站在了五尺之外,紧紧地抱着还在沉睡的桓升,一手伸前阻止道:“娘娘且慢!”

    刘婷云咬牙切齿地说道:“陶渊明,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敢这样偷袭,你以为这样就能抢回太子了吗?殿外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

    陶渊明微微一笑:“娘娘,请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抢夺太子,就是抢来了我也走不出去啊,只是太子刚才给您这样一惊吓,几乎要从你腿上摔下,我是接着他而已。”

    刘婷云咬着嘴唇:“那你现在把太子还给我,我谢谢你。”

    陶渊明平静地把桓升放在了脚边的地上,说道:“大人说话,最好不要让小孩子知道,等娘娘听完我的话后,我抬腿就走,你是不是让太子跟我一起出去,悉听尊便!”

    刘婷云沉声道:“那你说,我听着。只是你的话,我现在开始都不会信多少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给人欺骗!”

    陶渊明叹了口气:“其实,带不带回太子,与我又有何干。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娘娘你,而不是太子。”

    刘婷云睁大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为我夫君来取回升儿的吗?”

    陶渊明冷笑道:“尊夫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我以前助他多次成事,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信任,这次是卞范之逼着我来,一个时辰内,如果我不能带走孩子,他就会要我的命,也会要了娘娘的命,这样的人,值得我效忠吗?这样的丈夫,值得你追随吗?”

    刘婷云很想开口反驳,却是无一字可以辩解,只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陶渊明沉声道:“回去荆州,你一定会给当成替罪羊处死,你丈夫在这里就准备抛下你,就算你跟着跑回荆州,他也不会护着你。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千一百四十五章 楚军押阵驱北府

    陶渊明目光如炬,口若悬河,一步步地逼近身子在微微发抖的刘婷云:“当年你倾慕桓玄的世子地位和才华,想着跟了他,不仅可以得到爱情,也可以给你刘家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可惜,事实上,你所托非人,这二十年来,桓玄一直在利用你而已,想必当年少女时的种种梦想,现在已经不再有了吧。”

    刘婷云终于忍不住,崩溃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把脸深深地埋在手心之中,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头道:“可我能怎么办,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我是他的皇后,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就算是一死,也只能跟着他!”

    陶渊明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刘皇后,人生不止一个选择的,你的好姐妹王妙音,不就可以易容改名,重新换个身份活下来吗?这次对你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呢。”

    刘婷云猛地抬起了头:“这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机会?”

    陶渊明微微一笑:“事在人为,不过,想要换个活法…………”他的目光看向了脚下的桓升,嘴角边勾起一丝邪邪的笑意,“就得看你肯不肯舍得跟自己的儿子分离了。刘皇后,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继续做桓玄的皇后,在他兵败之后回荆州,那留在建康的你的刘家的家人,兄弟,子侄,可就会给受到诛连了,这阵子你刘家人欺负那些王谢高门有多狠,他们就会加倍地回报的,所以,你以后得另找个有力的靠山才行!”

    刘婷云咬了咬牙:“这个孩子,本身就是我被桓玄玩弄的产物,姓桓不姓刘。我对他的爱,也随着我对桓玄的爱一样,烟消云散了,只要能保我一命,我愿意听你的安排!只是,在我彻底相信你之前,我必需要问,我夫君也许会抛下我这个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妻子,但你如此城府权谋,跟他是一路人,他应该重用你才是,你为何要背叛他?”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就是因为他太了解我的才能,知道我的厉害,所以才会处处防着我,随时要杀我。我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所以,让知道我这些真实面目的桓玄,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刘婷云叹了口气:“你就不怕你这些话,我去告诉我夫君吗?现在他仍然大军在手,未必会输。”

    陶渊明微微一笑,盘膝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一缕初升的朝阳洒下的晨曦:“皇后,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如你我在这里坐着等等,我想,半个时辰左右,城外的决战就会分出胜负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应该站在哪边。”

    卯时,三刻,建康城外,覆舟山。

    桓谦骑着战马,紧张地在阵后来回地逡巡着,在他的面前,是如大海一般,人山人海的军阵,两万北府军将士,在最前方列阵,摆开了左中右三翼,延绵十二三里,完全挡在了覆舟山通向建康城的所有路陉之间。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三万装备精良的楚军,桓谦自领中军,左翼的殷仲文,右翼的何澹之各自率兵一万,在北府军的身后督战,两千余名楚军的执法军士,则在各自的将校带领下,持着双手大刀,立于北府军的阵列之中。

    各队的队正与军官,在大声地宣布着军纪与赏格,刺激着军中的士气,可是与以往不同,这些高声的吼叫,并没有换来一阵阵的欢呼与战嚎之声,任谁看到,都会清楚,今天的这些战士,战意低迷,心存恐惧,看着对面覆舟山上,那漫山遍野的旗帜,那一声声响彻天际的战鼓,想着要面对当世第一战神刘裕,如何不会让他们颤抖呢?

    桓谦紧紧地咬着嘴唇,对身边全副盔甲的庾颐之说道:“庾将军,看来陛下还是圣明啊,身在太庙,却对前线军情,一清二楚,想不到刘裕竟然在几天之间,有如此大规模的贼军,我们的兵力一点优势也没有啊。”

    庾颐之点了点头:“是啊,我原以为他也就最多几千人,可没想到,这规模,起码也也有三四万贼徒啊,难怪三大营会失利,难怪刘裕敢直攻建康,看来胡藩这家伙谎报军情,或者是他逃命的时候根本没看清楚敌军的数量,真是罪该万死!”

    桓谦咬了咬牙:“这时候顾不上他了,先想着怎么打赢这一战吧,贼军气势正盛,又占据了覆舟山的有利地形,我军若是强攻,会损失惨重,最好就是这样列阵相持,等着刘裕来进攻,然后我们以北府军为头阵与之相战,反正打死敌军平外患,打死我军平内乱,死不足惜!”

    庾颐之微微一笑:“高,实在是高,大王,我的五千精锐,一半人作为执法队已经深入到前方了,他们的家人在我们手中,料也不敢作次,若是刘裕急攻,就督其上前,不从者立斩无赦,这些北府军毕竟经过多年训练,军事素质和纪律还是很厉害的,刘裕要想强攻,嘿嘿,非得崩掉满嘴的牙不可,让他们北府杀北府,杀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就算不能全胜,起码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桓谦哈哈一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样吧,庾将军,前军主将夏候康,是原来西府军的降将,而副将赵伦之和郑鲜之,更是刘裕和刘毅的亲戚,恐怕声望能力不足押阵,更不让人放心,你去前军指挥,如何?”

    庾颐之的头皮一阵发麻,正想推辞,却听到桓谦冷冷的声音:“那刘裕起兵时写的檄文,好像提到过庾将军,我想…………”

    庾颐之二话不说,打马就冲向了前方,他的声音随风而来:“前军就交给我了!”

    桓谦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副将低声道:“去,把庾将军带来的剩下三千精锐调来,摆在我中军前面,加强我本阵前方的防御!就说,庾将军另有任务,他们现在归本王指挥了。”

第二千一百四十六章 千军万马我独行

    覆舟山上,一片小林之中,刘裕和刘毅,何无忌三人比肩而立,身后是十余员义军的中高级将校,何无忌咬牙切齿地说道:“桓玄这个狗东西,居然让我们北府军将士布在最前方,寄奴,你舅舅赵伦之,就在前面呢。我看到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无忌,你的堂兄何简子,也在右翼,他手下的几乎都是原来简字营的兄弟,一半多都是你村里的呢。”

    何无忌咬了咬牙:“你刘希乐的妻舅姥爷郑鲜之,也在那里,还有胖子的两个小舅子,江家兄弟,都在对方阵中。大家谁也别笑谁,咱们京口的乡里乡亲,现在一大半都在对面,这可不是打架大赛那种切磋拳脚啊,打起来真会死人的,寄奴,我看还是先退兵的好,手足不能相残啊!”

    刘毅沉声道:“无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打到这里了还能放弃?别说只是乡亲在对面,就算是你娘还在对面,也得照打不误!”

    何无忌双眼圆睁,满脸通红,大吼道:“你再说个我娘试试!?”

    刘毅微微一愣,转而看到何无忌头上的孝带,意识到了失言,可嘴上仍然不服软,沉声道:“我意思是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别让他失望,这个时候怎么可以退?!”

    何无忌破口大骂:“你哥也在天上看着你呢,要打你打,我不打!”

    刘毅一下子火气也上来了:“怎么,你想先打一架是不是?”

    何无忌二话不说,大戟往地上一插,就要脱盔甲,恨声道:“你当老子怕你,打就打,老子正一股气没地方发呢!”

    刘裕摆了摆手,一手拉着何无忌的胳膊,一手搭上了刘毅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一时口误,别当真,不过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乡里乡亲的,要是真的打生打死,以后也没法见面了。”

    刘毅的眉头一皱:“这道理谁都明白,但现在就是乡里乡亲给逼在前面打前阵,我们也没办法告诉他们,家属现在是给谢家控制着,安全着呢,就算说了,他们多半也不会信,足有两千多的楚军刀斧手现在混在他们中间,不打就斩,我们北府军在战场之上很少会不遵军纪的,除了硬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难不成这时候要退兵,放弃大好局势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北府军不打北府军,这应该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就是上次终叔去讨伐阿寿时,也没真打,作作样子就放他们离开了。我们建义之时就定过规矩,绝不向兄弟下手,不然人神共弃。这个规矩,现在也不能坏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那寄奴你有办法让对面的兄弟也遵守这个规矩吗?他们可没参加我们京八党,不知道这个规矩啊。”

    刘裕微微一笑:“那我现在就去让他们知道这个规矩。”他说着,就大步向前走。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出,挡在了刘裕的身前,张开双臂:“寄奴,你疯了吗?一个人过去面对千军万马?这可不是乌庄,让你再逞英雄的地方!”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天命不在我身,那死了就死了,我死之后,希乐掌军,按他说的办,无忌,有意见吗?”

    何无忌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你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刘钟,蒯恩,带两百盾牌手,保护…………”

    刘裕摆了摆手,大步向前走去,他的声音顺风而来:“一个人也不要跟过来,所有部队,按计划分兵出谷,在我身后列阵,我去会会对面!”

    刘毅二话不说,抽出大刀,扛在自己的肩头,向着左侧走去:“左翼随我,出阵!”赵毅和刘藩飞快地摇起了三面红旗,覆舟山的左侧山谷中,顿时站起了一大片铁甲军士,瞬间抖开了身上的伪装,鼓噪而出,从山上看,一清二楚,虽然气势冲天,但也不过五六百人的队伍,但从对面的平原上看,却是源源不断的铁甲战士,从山谷之中奔出,烟尘漫天,也不知道出来了多少人,即使是前方的北府军将士,也不免为之色变。

    何无忌咬了咬牙,抄起大戟,向着右边一挥:“右军出阵,给老子闹起来!”

    上百面战鼓在密林之中同时擂响,三十多个重伤员倚着树,拿着鼓槌,在身边摆着的三面战鼓之上狠狠地擂着,向靖拖着伤腿,以金鸡独立的姿势,把两把鼓槌挥舞得如同两把板斧一样,风车般地旋转着,每一下捶击鼓面,都伴随着恶狠狠的吼叫声:“为啥不让老子上,为啥不让老子上!”

    而随着这震天动地的鼓声,大地都在颤抖,一边的玄武湖水,水中的鱼儿也都不地跃出水面,风云为之变色,右侧的山谷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铁甲戟士,蜂涌而出,还伴随着片片烟尘,不知多少数量的俱装甲骑,在孟龙符的带领之下,奔腾如虎,在覆舟山的两侧山后绕出,烟尘四起,把奔出的铁甲重步兵,全都掩饰其中,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数量。

    赵伦之骑着马,立于中军阵前,在他的身前,是两千北府军士,平时里闻战则喜的这些悍卒,这会儿却是左顾右盼,脸上写满了厌倦,庾颐之的副将,也是他的儿子庾蒙,在赵伦之的身边不满地说道:“赵将军,敌军出动了,我军却不上前迎击,这是为何?”

    赵伦之冷冷地说道:“刚才桓帅不是下过令了么,要我们坚持相持,以逸待劳,敌军现在势大,我们不宜与之硬拼,这是兵法,难道你爹没教你吗?”

    庾蒙的脸色一变,正待发作,突然,前方的军士发出了一阵骚动,只见烟尘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稳步而前,向着本方走来,庾蒙大吼道:“敌军来袭,放箭,快放箭!”

    赵伦之厉声道:“且慢,所有弓箭手,引弓不发,看看来者何人!”

    模糊的身形随着距离的接近,渐渐清晰,是一条熊虎之姿的大汉,却是双手空空而来,他的声音比他的模样更快地传到每个战士的耳中:“来者刘裕,京口,蒜山乡,刘家村人士,刘裕的刘,刘裕的裕!”

第二千一百四十七章 万军之前明大义

    刚才还沉默是金的楚方前军的北府军阵列,顿时陷入了一阵巨大的骚动,所有的战士全都向着一个地方看,只见刘裕手无寸铁,穿着盔甲,从烟尘之中缓步而出,他双手摊开着,向所有人表示,自己没带兵器,不少士兵激动地叫道:“是寄奴,是寄奴哥,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押阵的楚军军官们一阵厉声怒骂,甚至伴随着一些拳打脚踢,几百个嗓子在大吼道:“混蛋,瞎了你的狗眼,什么寄奴哥,是反贼刘奴,刘奴!”

    庾蒙咬着牙,大声道:“快,快放箭,反贼头子来了,射死他,快射死他!”

    赵伦之沉声道:“小庾将军,你最好弄清楚我们北府军的规矩,我们不杀手中没有兵器的人,是军人,是武士,就要面对面地和手持兵器的人厮杀,只会欺负没有武装的人,是懦夫的行为,这也是在咱们京口,永远不许动刀兵的原因,请你尊重我们的传统!”

    随着赵伦之的话,那些被执法的军士和各队的军官们拳打脚踢的北府军士们,一个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如同一根根人肉桩子,而他们的眼中,也时不时地闪现出冷厉的光芒,不仅是他们,几乎是整队的战士,几乎是全军两万的前军北府军士,全都是这样的表情,冷眼地看着那些鞭打自己的楚军军士们,一股可怕的杀意,在四下弥漫着,可绝不是冲着对面的刘裕!

    庾蒙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咽了一泡口水:“行,那我尊重你们京口传统,但是赵将军,请别忘了,就算你是刘裕的舅舅,现在你是大楚的将军,你的家人也在建康城中,刘裕是反贼,是我们必须要诛灭的敌人,如果你能劝得他弃甲投降,也许陛下宽大为怀,念在他以前的功劳,还可以饶他一命,而你如果能阻止这场战斗,平息叛乱,自然会是头号功臣。”

    赵伦之冷冷地说道:“我知道我是谁,在做什么。”

    正说话间,刘裕的声音远远传来:“对面军中,可是舅父大人?”

    赵伦之点了点头,看向了刘裕,大声道:“刘裕,我是你舅舅,陛下待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为何要反叛作乱?”

    刘裕哈哈一笑,看向了四周的将士,几万双眼睛,全都盯在他一个人身上,他的手伸向了背后,所有人一阵骚动,不少人紧张地大叫:“他要攻击了,戒备!”

    前排的上千面大盾几乎同时落下,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北府战士们,面对着这个当世无匹的战神,也个个紧张地手心冒汗,连后排的将校们骑着的马匹,也不自觉地嘶鸣后退,摇头晃脑不已。

    刘裕微微一笑,当他的手伸向前方时,只见拿着一个铁喇叭,放在了嘴上,这一下,把他本就十足中气发出的声音,更是能清清楚楚地让几万将士,全都听到,只听刘裕高声道:“众位京口父老,兄弟,我们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浴血沙场,我们在一片天空下生活,在一块沙场上操练,我认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不仅是我的舅父赵伦之,还有刘毅的舅舅郑鲜之,八公村的刘二蛋子,李家村的李大嘴,瓜州渡那里卖桔子的乔二哥…………”

    他的手指,一个个指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军士们,三十步左右的距离,给他一口气报出了上百的人名,来自京口方圆百里的几十个村子,甚至对面广陵的不少人,也给他如数家珍地报了出来,只一会儿功夫,赵伦之的整个前军的最前方的几个小队,如同给他点名一样,甚至每个给叫到的军士,都会不自觉地应道:“寄奴哥,是我!”

    庾蒙看得目瞪口呆,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叫道:“刘裕,你少在这里东拉西扯地想要攀关系,他们现在是朝廷的兵,你是贼,不要想着引诱大家从贼!”

    刘裕哈哈一笑:“各位同乡,各位京口的汉子,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从你们出身的时候,你们的身份,是所谓的楚国子民,还是大晋的子民?!”

    两万个嗓子几乎整齐划一地吼道:“我等是晋国子民!”

    刘裕的眼中神光一闪,大声道:“正是,我们出身时是晋国子民,有人篡位夺权,就让你们成了楚国人,我等义士,深念大晋国恩,起兵复国建义,到底谁是反贼,谁是忠臣?!”

    庾颐之的声音从阵后响起,带着一丝杀气:“刘裕,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我等虽然出身时是晋人,但是晋朝末帝司马德宗,可是通过了正式的禅让程序,把帝位让给了当今的陛下,而你刘裕,当时也是亲自参与了整个过程,甚至你还去从前皇后手中取下了玉玺,你如果真的是忠义之人,为何当时不反对呢?众军可能有所不知,这个刘裕,可是当时亲自表态过要拥立陛下的,也因此骗取了陛下了信任,这才给他造成了起兵的机会!”

    刘裕沉声道:“众位将士,这个所谓的禅让大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召唤我等进建康的时候,可半字没有提禅让之事,只说是剿灭了妖贼,给我等请功,这点,两军阵前,所有的北府军将校,你们参与过这场朝会的,说说是谁在撒谎?”

    一个破锣嗓子大声道:“不错,当时让我等去参加的是庆功大会,我郑鲜之以性命在这里作证。”

    随着刘毅的舅父郑鲜之出来作证,十余名北府军将校也先后点头称是,一时间,北府军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而庾颐之的脸色,则胀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庾蒙骑到了庾颐之的身边,低声道:“父帅,不好了,北府军看来要失控,我们可怎么办?”

    庾颐之咬了咬牙,大声道:“刘裕,不管怎么说,你接受了大楚的官职,就是楚臣,你起兵作乱,就是谋反。连司马氏的皇帝都禅让了,要你姓刘的来复国?哼,大言不惭,你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想要夺取权力罢了。将士们,刘裕自己想当皇帝才谋反,可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只有杀了这个反贼,天下才得以太平安宁,陛下有令,能杀刘裕的,封王,拜大将!”

第二千一百四十八章 慷慨激昂夺军心

    此言一出,那些监军的楚军将士们,一个个两眼放光,有上百个人更是兴冲冲地抽出兵刃,想要越阵而上,可是,所有的北府战士,却是静静地站在原处,无一人行动,甚至有意无意地,把这些人冲出军阵的路也全给堵上了,几个胆大的家伙急得高声叫骂,而赵伦之突然高声道:“想出去封王的,让他们出去,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们也不要拦着啊。”

    这话如同一盆当头的凉水浇下,所有头脑发热的人突然醒悟了过来,面前的这个神一样的男人,曾经创造了多少不可思议的神话,即使是最狂热的楚军战士,也不免左顾右盼,不敢第一个上前了。

    庾颐之咬着牙:“赵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贼首,你不进军,还在这里出言嘲讽,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赵伦之平静地说道:“庾将军,请你尊重我们京口人,尊重北府军的传统,刘裕空手独自前来,现在还是阵前对话阶段,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难道作为朝廷兵将,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会让天下人如何想,如何看?”

    庾颐之恨恨地说道:“回头再跟你算帐!”他转向了刘裕,大声道:“刘裕,你要战便战,要降便降,不用多废话,咱们当兵的,能动手解决的绝不用嘴,别跟个娘们似的。”

    刘裕笑了起来:“那庾将军要是跟个爷们似的,就请让北府战士们散开,你们楚军精锐,跟我们京口义士,刀对刀,枪对枪地战个痛快,如何?!”

    庾颐之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在做梦吗?这里都是朝廷的兵马,都是大楚的将士,哪有什么楚军,北府军之分的。你休想要动摇我们的军心,再不滚回去,我这里可要放箭了!”

    刘裕大声道:“听到了吗,北府兄弟们,这个人说,他们对你们是一视同仁,没有楚军,北府军之分,你们承认吗?”

    人群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没有人说话,一股无声的愤怒,如同爆发前沉寂的火山一样,在不知不觉地漫延着,刘裕的话如连珠炮一样地继续着,把这股子情绪不断地点燃:“从刘大帅误判形势,率领全军归降桓玄的那一刻起,你们这些天下最优秀,最骄傲的战士,就成了楚人眼中的笑话,你们的军官被裁撤,新上任的军官是原来楚军中的军士,伍长,这些人在楚军中得不到升迁,却跑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

    “李大嘴,你在去年十一月初三的时候,因为多吃了半个瓜,给打了二十军棍,是不也不是!”

    “不错,寄奴哥,军法中何曾有这条?!”

    “好你个李大嘴,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

    刘裕哈哈大笑:“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北府战士现在过的日子,多吃半个瓜,就要挨打,回家探亲回来晚了半个时辰,就要受罚,你们的军饷给克扣,你们的家人给欺负,你们这些本可纵横天下,横扫千字的猛士,却要给这些楚军和荆州狗官们当家奴,受他们驱使,我等京口男儿,顶天立地,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过!”

    两万个嗓子几乎同时爆发出火山般的怒吼:“不曾受过这等屈辱!”

    庾颐之的声音开始在颤抖:“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赵伦之,你是死人吗,还不快…………”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刘裕的一声暴吼,如同天空中响了个惊雷:“姓庾的,我们京口老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再敢废话,老子第一个杀你,我看看有谁能保得住你这条命!”

    他说话间,斩龙刀突然抄在了左手,刀锋闪闪,直指百步之外的庾颐之,让这个在千军万马的环卫之中的楚军大将,竟然是汗出如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裕吼完庾颐之,把手中的斩龙刀往地上一插,大声道:“京口佬们,兄弟们,我刘裕的刀,只向敌人,不向亲友,这点从来不会改变,以后也不会。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受此屈辱,心灰意冷,想要回家,可是天杀的桓玄,却以水灾迁户为借口,把你们的家人圈在城中的贫民区,让他们住在那些给水淹过的棚户区,你们的家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靠着你们微薄的军饷,勉强渡日,形同乞丐,我们北府男儿,个个顶天立地,从军是为了击胡虏,收故土,保家卫国,光宗耀祖,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两万多个嗓子几乎是要把心中的血都要喷出来了:“不是,不是我们要的!”

    刘裕大声道:“造成这一切的是谁,把你们从英雄变成奴隶,把你们从战士变成土狗,杀我将帅,辱我士卒,欺我妻儿的那个人,那些人,是谁?!”

    所有人都在大声吼叫着,声音甚至压过了对面山上的动天战鼓之声:“是桓玄,是荆州佬!”

    “呜”地一声破空之声响起,一箭直奔刘裕的面目,刘裕动也不动,手只一抬,居然就把这箭抄在了手中,这本来如流星一般的去箭,在刘裕的面前,几乎就跟慢腾腾的知了一样,就这样接在了手中,军中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寄奴哥好本事,接得好啊。”

    继而不少愤怒的声音响起:“哪个混蛋,暗箭伤人,不是好汉!”

    刘裕冷冷地看着百步之外,弓弦还在微震,人却张大嘴说不出话的庾颐之,大声道:“庾颐之,你身为大将,只会暗箭伤人,太恶心了,要想杀我,叫胡藩来,你没这个本事!”

    庾颐之气得一扔大弓,大吼道:“北府军士,本将下令,现在给我把刘裕杀了,有不从命的,就杀你们的家人!”

    刘裕突然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铁喇叭,身上的大铠,随之而落,露出了里面的单衣,他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胸襟,露出了毛茸茸的,遍是伤痕的胸膛,大声道:“如果哪位京口兄弟,为保家人性命,为取富贵要来杀我,我刘裕绝不反抗,来吧,拿着你们寄奴哥的脑袋,去取万户王!”

第二千一百四十九章 临阵倒戈全线突

    战场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呼啸的北风之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两万多北府军将士,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一个人有举起兵器,向前迈出半步的迹象。

    一个声音在北府军将士的小队之中响起:“北府弟兄们,咱们北府军不能打北府军啊,全都放下武器,不给他姓桓的卖命!”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落到了地上时的“咣当”一响,而紧随着这声响动,这样的声音,在这几万将士的军阵之中,此起彼伏起来,甚至很快就变成了金属碰击的声音,那是兵器扔到了兵器之上才会发出的响声,很快,几乎所有战士们的手中,都是空空如也,而在他们每个战队之前的地上,则是堆起了大堆的兵器,刀枪剑戟,弓弩大盾,几乎所有常规作战用的兵器,全都这样放仗了。

    庾颐之气急败坏,大吼道:“反了,你们都是要反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的家人,现在就在城中吗?刘裕刚才也说了,若是你们有半点反心,你们的家人,会先于你们这些叛军,人头落地的!”

    刘裕哈哈一笑:“看到了吗,我的兄弟们,北府的将士们,你们的主帅,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这种土匪马贼绑票撕票的手段,这还是一国的大将吗,这还配穿这身军装吗?”

    庾蒙吼了起来:“放你娘的狗臭屁,这不过是控制军队的普通做法罢了,有什么绑票的,不管用什么样的做法,只要能赢,就是成王败寇,北府军士听着,全给我把兵器捡起来,上前击杀刘裕,不然的话,后队斩前队,先杀你们,再收拾你们的家人!”

    赵伦之大声道:“小庾将军,适可而止吧,现在全军将士没有直接倒戈,已经算是看在家人的面子上,极度的忍耐了,要是有人拿你家人为人质,逼你杀你父帅,你会如何选择?”

    庾蒙的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动,大吼道:“赵伦之,就是你治军不严,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我现在就对你行军法!”

    赵伦之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的杀气:“庾蒙,我可是忍了你很久了,你可要搞清楚现在在哪里,你信不信现在你只要敢抽出刀,老子现在就把你砍成十八段?老子家人要是少一根汗毛,你全家也别想有一只狗能活下来,想看看谁狠吗!”

    庾颐之的脸色一变,转而换上了一副笑脸:“赵将军,犬子一时失言,别往心里去!”他说着,一马鞭就抽到了庾蒙的脸上,大吼道:“混蛋,怎么说话的!赵将军一心为国,怎么会是反贼呢,罢了,北府军将士要是不忍心诛杀叛贼,那我们换荆州将士上,我现在就回去报告大王,请他派兵来援。”

    他说着,转身打马就走,在路过脸上一道血痕的庾蒙时,他低头小声道:“给我盯好了,我去搬兵过来!”

    可是,当他刚刚驰出这个军阵时,刘裕的声音却是在前方响起:“北府兄弟们,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家人,虽然在建康城中,但桓玄已经没有兵力再去害他们了,他最后的预备兵马,也就是这个庾颐之所率的宫城部队,已经全部随姓庾的出城,而现在在城中维持治安的,则是各大高门世家的家丁部曲,这些高门世家,都是心向大晋,痛恨桓玄,早已经派人前来与我接洽,表示会迎接义师光复,现在你们的家人在他们的手中,绝对安全,只要打败了桓玄的楚军,就可以去和家人团聚啦!”

    郑鲜之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又惊又喜:“真的吗,寄奴你说的是真的吗?”

    无数个声音也在同时发问,庾蒙的脸色发白,声音也在发抖:“这,这是刘裕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家,大家可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刘裕哈哈一笑:“大家想要求证吗?很好,全都回头去看城中,如果我说的是真话,那现在,就让你们家人所住的下关棚户区那里,升起三股蓝色狼烟!”

    他说着,一抬手,身手的北府军军阵之中,顿时就腾起了一道蓝色的狼烟,几乎是烟柱冲天的那一瞬间,在城中的下关方向,三道蓝色的狼烟,冲天而起,紧接着,秦淮河,石头等几个安置将士家属的地点,也都有三道蓝色的狼烟,冲天而起!

    庾蒙的脸上已经汗如雨下了,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突然,一道刀光从他的身边亮起,等他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从脖了上搬了家,在他的脑袋落到地上的这一点时间,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了赵伦之的怒吼:“弟兄们,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寄奴哥,杀楚狗报仇啊!”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刚才一个个丢弃武器,两手空空的北府军士们,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面前的武器堆里随手抄起一把离自己最近的兵器,一些心急的,甚至都不及去抢武器,直接抡起沙包大的拳头,砸向了身边那些同样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楚军执法军士们,一时之间,带着荆湘腔的各种惨叫声,求饶之声此起彼伏,在整个北府军的前军阵营之中,响起。

    刘裕哈哈一笑,一把抄起了插在地上的斩龙大刀,向着前方就开始奔跑,他大吼道:“刀在手,跟我走,杀楚狗,报大仇,冲啊!”

    在刘裕的身后,本来已经立成一线,严阵以待的京口义军方阵,也突然散开了阵形,开始了全线的突击,刘毅在左,何无忌在右,魏咏之代为指挥的中军紧随着刘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前方,散开了阵形,全速地冲击,而北府军的战士们,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杀了军阵之中的那些楚军军士之后,也都如同猛虎一般,返身向着身后的楚军阵线,发起了全面的突击。刘裕的吼声在战场上顺风回荡着:“为了荣誉,为了妻儿,随我灭楚!”

第二千一百五十章 国破家散深宫怨

    覆舟山战场,密林之中,所有正在擂鼓的军士,那些北府军的重伤员,已经纷纷扔掉了手中的鼓槌,或是相互搀扶,或是拿着大戟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前方吃力地行走着,前方的战斗,已经演化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刘裕,刘毅,何无忌等起义首领,如同一只只的猛虎,直接杀进了敌阵,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成千上万的北府军战士,不设阵形,甚至没有指挥,所有人几乎都是在凭着本能做同样的事情--砍杀每个说荆州话的人!

    向靖咬着牙,驻着一根大戟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奶奶的,寄奴哥,你,你也太偏心了,那草药,那草药给我点,我也可以,我也可以跑起来多杀几个。他奶奶的,你这鸟腿,怎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正说话间,一阵风从他的身边掠过,向靖睁大了眼睛,只见两头驴子,拖着一辆小破板车,载着一个身着皮甲的人,一路颠着向前进,车上檀韶扛着大戟,两条伤腿搭在车辕之上,扬鞭打驴,车后面跟着十余个扛着短枪,跑的上气不下气的白面书生,而车上之人持着一把两石多的弱弓,可不正是孟昶?

    向靖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身为文人的孟昶就这样上了战场,他大叫道:“老孟,你怎么来了,你,你不是在京口吗?”

    孟昶头也不回,他的声音顺风传来:“京口城现在哪怕是个娘们也在赶来战斗的路上,铁牛,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箭术,我让你太阳,我让你月亮,我让你星星!”他就这样一路念叨着,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而满山遍野正在乱跑的荆州军士,居然也给他这一路驴车突进,射倒了好几个呢。

    向靖咬了咬牙,继续要向前走,又是一阵喊声从身后传来,他再一扭头,只见眼前一黑,一个肥大的身躯,坐在一大块门板之上,给十几个人抬着,从他的左侧跑过,一股烤鸡的香味混在这些男人的汗臭味中,钻进了向靖的鼻子,他这下终于看得清楚,那是刘穆之,正给十余人抬着往前,而他手中抓着的,不是那羽扇,而是一个大鸡腿。

    向靖气得跑口大骂:“死胖子,你,你给我下来,让人抬着跑,不是好汉!”

    刘穆之哈哈一笑,头也不回:“铁牛,你得加速啊,后面小徐带着京口妇人也快到了,要是连女人也跑不过,我看你以后也别再上战场啦。”

    向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因为他似乎听到了身后响起了女人的喊叫声,他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吼道:“马儿,马儿,你在哪里,猛龙你莫要跑这么快啊,等等你的铁牛哥!”

    建康城,宫城,永清宫,正殿。

    刘婷云的花容早已经失色,即使离着覆舟山有十余里的距离,即使是隔了重重的城墙,可是在她这里,仍然可以听到那震天动地的杀声,而这大殿之中,房梁之上的灰尘,也随着这震天动地的杀声,死者伤者的惨叫,哀号之声,如同那沙漏里的流沙一样,纷纷落下,即使是不通兵事的刘婷云,也可以通过那喊打喊杀的声音基本上是京口腔混合着吴语,还时不时有几句江北口音,而那惨叫声,哀号声,则多是荆湘口音,可以听出前方的战况如何。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看着殿门那里的一个沙漏,摇了摇头:“果然是兵败如山倒,看来刘裕直接让北府军阵前倒戈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居然会让北府军上前,这不是让刘裕重演武王伐纣的那一幕吗?”

    一股烟火的味道钻进了刘婷云的鼻子里,她突然尖叫了起来:“不,不要点火,我,我还不想死!”

    陶渊明摇了摇头:“放心,刘皇后,这不是有人在这里纵火,而是战场上传来的烟火味道,现在正是北风,刘裕一定会趁势纵火突击,火借风势,会让后面的楚军进一步地崩溃,胜负已分,你也应该到了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刘婷云咬着牙:“你真的可以保证,我留下的话,能保一条命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不能保证,但你留下来,是活命机会最大的一个选择。其实,如果我想要带着桓升离开,刚才就可以走了,又何必跟你磨蹭时间?!”

    刘婷云不信地摇着头:“我不信,你走不出去的!”

    陶渊明幽幽地叹了口气:“刘皇后,你恐怕刚才还没注意到吧,这门外所有的宫奴,婢女,甚至你摆出来装装样子的那些女武者,就在半刻钟前,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卞范之的部下也基本上全离开了,只有他本人还在外面,现在宫中一片混乱,有逃命的,有趁机抢东西的,已经没人再听你这个皇后的命令了。”

    刘婷云一动不动地盯着陶渊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已经是一个没有用的女人了,对你这个枭雄,又有何好处?”

    陶渊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只希望,刘姑娘你如果能躲过此劫,能记得我今天对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渊明若想重返建康,还需要夫人的引见!”

    刘婷云咬了咬牙:“只要能活下来,一切好说,现在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陶渊明淡然道:“这里就是最安全的,我相信,会有个人来的,这个人,也许才是你这一生真正值得依靠的男人!”

    他说着,抱起桓升,转身就向殿门外走去,大门敞开,外边的亮光和火光同时映入了刘婷云的眼中,而陶渊明的声音则在门外回荡:“卞相,渊明不辱使命,带着太子回来了!”

    卞范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再晚半刻出来,我就要进去了,刘皇后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我们快去找陛下吧,胡将军呢?”

    他们的话声越来越远,刘婷云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表情变得可怕起来:“桓玄,我诅咒你早点下地狱!”

第二千一百五十一章 天意如此人徒叹

    建康城,太庙外,桓玄骑着一匹格外高大,马腿粗壮的骏马,这匹马儿的膝盖位置,套着护膝,饶是如此,在穿着双份皮甲的桓玄那几乎如同相扑手重量的压迫下,仍然是气喘如牛。

    桓玄的身后,几十个军士正匆匆地从太庙中跑进跑出,把那些七庙牌位,祭祀礼品等重要东西,拿出来,装进两辆金丝楠木打造的马车之中,桓玄的满头都是大汗,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卞范之和陶渊明骑马而至,他们的身后,跟着百余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弓箭手,胡藩也是步行相随,桓升就在卞范之的怀中,这会儿仍然睡得沉沉的,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知道。

    桓玄一看到桓升,还有后面陶渊明手中抱着的另一个亡兄的儿子,他的大侄子桓浚,就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敬祖,渊明,你们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卞范之急道:“刘皇后她…………”

    桓玄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听这方面的消息,他环视四周,沉声道:“众军听令,前线战事需要增援,朕现在要亲自上阵,与京八逆贼大战,留守众人,要各司其职,不得玩忽职守,否则,等朕平定逆乱之后,一定赏罚分明,明白吗?!”

    四周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应诺之声,那些跪在太庙内外的巫祝们,个个眼神散乱,东张西望,已经开始为自己在找退路了,毕竟现在的情况,就连傻子也知道,桓玄这哪是去上阵,分明是逃跑!

    桓玄的心中一阵酸楚,但脸上仍然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两条大象般粗的肥腿一夹马腹,大声道:“驾!”

    这匹名叫旱地拔的坐骑,摇了摇尾巴,不甘不愿地向前迈开了脚步,忽然,它停了下来,因为一股大力,阻止了它的前进,那是有人拉住了这匹座骑的缰绳!

    桓玄的双眼圆睁,他看到拉着座骑缰绳的,不是别人,正是胡藩!

    胡藩的眼中尽是泪水,大声道:“陛下,前方胜负还没分出,我军的将士还在搏战,这里的八百名羽林弓箭手,都是世代忠良,可以为您效死的荆州老兵,您如果带着他们奔向战场,将士们一定会士气百倍,与敌死战的,胡藩不才,愿意为陛下先驱,率将士们奋力一搏!”

    桓玄这时候终于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他的鼻子在剧烈地抽动着,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拿着自己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上天,一切尽在不言中:“不是朕不想战斗,实在是上天的意旨啊,若非如此,怎么会让朕的荆州大军,几天之间,灰飞烟灭,一败再败,以至于此呢?!天意如此,人力又如何挽回?胡将军,好自为之吧,有缘的话,我们还可以活着再见!”

    胡藩的眼睛开始模糊了,泪水也夺眶而出,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了缰绳,一个已经失去了斗志的君王,自己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无法跟随的,他木然地退后两步,桓玄一咬牙,重重地一鞭抽在马臀之上,旱地拔一声长嘶,直接就四蹄翻飞,向着南边采石一带的方向奔去了,那里,有快船,有字画,有一千名早已留守在那里的军士。

    卞范之,一脸狼狈的桓谦,殷仲文,庾颐之这些前线的败军之将,也跟在桓玄的身后,策马狂奔,几百名羽林箭手,徒步跟在这些人的马后,向着南方急奔,陶渊明叹了口气,路过了胡藩的身边,平静地说道:“胡将军,你已经尽力了,陛下说得不错,天意难违,先回荆州,再想办法吧!”

    胡藩咬了咬牙,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一边走,一边脱起身上的盔甲:“我的兄弟们还在城外战斗,是我把他们带来建康的,只要还活着的人,我得带他们回去,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一起,不然,我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平静的!”

    陶渊明静静地看着胡藩远去的背景,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惜,真可惜啊!”

    他一边自语,一边策马而行,奔向了南边的方向。

    当这些君臣将帅们各奔南北之后,原来楚国太庙里留下的巫祝们,一哄而散,很多人把身上的黑色祭司袍跟扔瘟神一样地脱掉,换上百姓的布衣,然后也四散奔跑,只几分钟的功夫,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太庙,就为之一空,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太庙的正殿之中,布幔之后,走出了两个全身笼罩在罩袍之中的人,黑袍轻轻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斗蓬客,微微一笑:“怎么样,又让我猜中了吧,刘裕果然成功了。”

    斗蓬客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仗这方面,你确实比我有见识,我不如你。不过刘裕这回能如此顺利,我想你也是意料不到的。”

    黑袍叹了口气:“兵凶战危,一个小小的细节可能都会让胜负逆转,就好比檀凭之那一箭,他舍了自己的命,救了刘裕,要不然,也许现在在这里笑的,就是桓玄了,有的时候,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我们人力所能挽回。”

    斗蓬客冷冷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也会信命了?这可一点不象你。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一切,都在你我的推演之中,我出来得太久,只怕你的好徒儿没办法长期地掩饰,在我离开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

    黑袍叹了口气:“你真的以为,靠桓玄,刘毅,就能牵制住刘裕了?以前我会相信,可现在,我真的有点怀疑了,也许,是时候让黑手党重新动起来了。”

    斗蓬客突然笑了起来:“现在的黑手党,应该继续潜伏,没必要直接跟刘裕起了冲突,倒是假黑手,可以作不少文章,我已经安排了一出好戏,让我们的希乐哥,也可以正式地出人头地啦。”

    黑袍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什么意思?”

    斗蓬客笑着大步而出:“谢谢你的好徒弟,黑袍,从今以后,渊明归我了。”

    黑袍默默地看着斗蓬客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转身,没入了阴暗之中,楚国太庙,重归沉寂。

第二千一百五十二章 分兵入城稳局势

    建康城外,覆舟山,玄武湖。

    刘裕脱去了一身的甲胄,身上的汗水涔涔,趴在河岸边,象一头水牛一样,贪婪地喝着这湖里的水,就在他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十余具中了箭的尸体,还在水上漂浮着,而整片湖泊,也变得一片淡红,可是,这仍然不能阻止他,还有他身边的几百名北府军战士们,这种集体饮水的行为,因为这一战下来,每个人的喉咙都如同火烧一样,太渴了!

    当刘裕抬起头时,一边的何无忌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寄奴,寄奴,你说,你说我们从军,从军二十多年,哪一仗,杀得象今天,今天这样爽过!”

    一边的向靖哭丧着脸,没好气地说道:“爽个屁,你们这些坏人,也不留几个给我,我他娘的一个也没砍到,连老孟都比我杀的多,不对,连刘胖子都俘虏了二十多个!”

    刘穆之哈哈一笑:“谁叫你脑子转不开,没想到让人来抬你呢,其实,只要找几个同伴拿长槊,四根并一起就可以把你抬着走了啊,后面的楚军全线崩溃,几乎就是大逃杀,谁都可以俘虏一大堆人!”

    刘毅从湖泊中抬起了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大局已定,楚军的将校,从桓谦到庾颐之,从一开始就跑了,剩下的部队群虫无首,基本上都是放仗投降,虽然说我们定了规矩,放下武器的不杀,但那些倒戈的将士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鸟气,借机报仇杀人的可不少,现在的战果没统计,但我估计三万楚军,最多也就活下来一半,寄奴,你看现在怎么办?”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约束军纪,鸣金收兵,现在不少人都杀红了眼,如果这样冲进城里,只怕有些人会趁机杀掠百姓,我们建义是为了除暴,绝不可以成为有些人行凶的工具,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何无忌点了点头:“是啊,之前大帅新招的北府军中,有很多是强盗马贼出身,以前在三吴的时候这种借着剿贼后洗劫百姓的事没少做,我们大业初成,但桓玄还没有被俘获,现在还不可以松懈,更不能失了人心。只是,这建康城中,我们如果不入城,那现在怎么办?”

    刘裕略一沉吟,说道:“现在建康城中,有两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一个是下关那里,将士们的家属,还有高门世家子弟,都在那里,虽然说三股狼烟点起,但现在具体的情况,谁也不敢说,桓玄会不会狗急跳墙,临走前对他们屠杀,这些世家子弟的部曲和家丁能不能挡住,都不好说,还有乱兵,败兵,溃卒和城中的浮浪子,泼皮混混们会不会趁火打劫,也有可能,必须要有一个兄弟率精兵入城,先与这些看管将士家属的世家子弟们会合,再安定城中的秩序。”

    说到这里,刘裕的目光看向了何无忌,何无忌站起了身:“没有问题,我以前长期在城中东海王府当值,对建康城的情况非常熟悉,下关,秦淮河那里我都很熟,交给我吧。我只带一百人进城,既不会扰民,也不会让溃兵祸害百姓!”

    他说着,对着身边的几百名军士沉声道:“现在全部集结,点名,每队出三人,随我进城。”

    同时,他转头看向了在一边面带微笑的谢混:“谢公子,请随我一起去,跟世家子弟们的联络,还要你多多帮忙了。”

    谢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放心,王谧,王绥,郗僧施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就等我们呢。”

    何无忌和谢混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走向了一边,刘裕的目光看向了刘毅,说道:“希乐,另一个地方,可能更加重要。要辛苦你走一趟了。”

    刘毅勾了勾嘴角,说道:“是皇宫和六部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桓楚伪朝,给我们这一战,算是基本上推翻了,城中的桓楚宗室,以及他们的家属,需要收捕,从大晋到伪楚这些天的公文,档案,前朝的史料,典籍,珍贵的藏书,都不能毁于战火,需要派兵保存,我估计桓玄绝不会据宫城而守,如果他真的守城,那就太好了,也省得我们去荆州再去追杀他,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跑了,所以,宫城中应该无敌军,你需要控制宫城,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后封存官仓与书阁,等大军入城之后,再作定夺。”

    刘毅淡然道:“可以,我这就去宫城一趟,当时我们曾经一起在宫城中宿卫过几个月,那里的情况我很熟,你怕大军入城惊扰城中百姓,我就只带一百名兄弟进城,你可别忘了,在城中我还有上千的帮会兄弟,可以助我稳定局势呢。”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蹙:“他们真的可靠,不会趁乱在城中打劫吗?”

    刘毅的神色一冷:“寄奴,他们本就是以前跟过我的老兵,老弟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来投奔我的义士,帮会有帮会的规矩,不是土匪,我敢保证,他们会比城中的军人更加本份的。”

    说着,他转头对着孟昶沉声道:“彦达,跟我走吧,哪些书重要,哪些公文要存档,你在行。”

    刘裕默默地看着刘毅和孟昶带着上百名部下,向着城市的方向走去,他摇了摇头,一边的刘穆之站起了身,走到刘裕身边,笑道:“你放着宫城不去,却把这样的大功让给了刘毅,但好像他并不领这个情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是他应得的,这战中他出力很大,要不是他有上百名混在楚军之中的手下,在我们突击的时候大喊着楚军败了,只怕我们还要多费点事,还有那个火攻,也是神来之笔,论打仗,希乐并不比我差到哪里去。”

    刘穆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你和桓玄的战争,可能快要结束了,但你和刘毅的,恐怕,才刚刚开始!”

第二千一百五十一章 城外荒丘论政局(一)

    刘裕的嘴角边,轻轻地抽了抽,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走向了另一个小岗,刘穆之紧随其后,很快,二人就走到了这个几十步内没有人的小丘,刘裕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刘穆之说道:“胖子,我第一批没有让你加入京八党,没有要你参与建义核心的事,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前日里就说过,这是个武夫集团,你要团结刘毅,暂时就不能把我拉进来,不过,起兵之后,我这身军装从军,也上阵杀敌了,现在让我当个外围党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刘裕微微一笑:“你现在是全军的主簿了,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倒是想要好好问问你,应该怎么办。”

    刘穆之正色道:“现在虽然不知道桓玄去了哪里,但料来多半是跑了,那么这次建义的结果,是暂时攻下了建康,重新取得了京城,可是离复兴大晋,还差得远呢,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司马德宗,他现在并不在我们的手上。”

    刘裕的眉头一皱:“没有他,就等于没有大义的名份,那可如何是好呢。我们起兵的时候本想一击致命,干掉桓玄,可没料到他在我们起兵之前就把司马德宗给送走了,不过,有妙音在,他们兄弟的性命应该还是可以保住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但是妙音在这种情况下无法使用她的情报系统,她一个人对付不了成百上千的护卫军士,桓玄现在退往荆州,一定会继续控制着司马德宗,宣布我们是叛军的,甚至,为了断绝我们的起事名份,他有可能会对司马德宗下毒手,如果没有了可以复位的前皇帝,那我们的主君又何在?”

    刘裕咬了咬牙:“那就得先立一个摄政的宗室了,行元皇帝司马睿的旧事,先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或者是摄政王的身份暂理朝政,作为大旗,有这个人在,那司马德宗就会变得可有可无,也许,这样反而能救他一命。”

    刘穆之笑了起来:“寄奴啊,你这个都能想到,真厉害,这说明你的政治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不错不错。不过,这个人选,你恐怕一下子提不出来吧。”

    刘裕点了点头:“我对建康城中的司马氏宗室确实知之不多,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有人选了,是谁?”

    刘穆之看了一眼建康城的方向:“方才前线大战的时候,我跟谢混曾经谈及此事,因为城中有上百名司马氏的宗室,散居各地的也有不少,究竟要立谁,得看城中高门世家的意见,毕竟,这个人要作好随时接替皇位的准备。”

    刘裕正色道:“司马德宗,德文兄弟是先帝的唯一两个儿子,而司马道子是他唯一的弟弟,也就是说,孝武皇帝这一系,不是死了,就是在桓玄的手中,别的算起来都是旁支疏系,五服之外了,机会和地位都差不多,当年简文帝司马昱,他也是类似这种情况,给桓温和世家拥立,其本人的血脉和之前的皇帝相差甚远。但简文帝当年是朝中大臣,天下名士,现在的朝臣中,只怕没有这样的宗室成员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以,谢混的意思,包括王谧,庾悦他们的意思,是想立武陵王司马遵为摄政,这个人的父亲给桓温逼死,可以说对桓家深仇大恨,据说连名字里带木头的人都恨不得想杀,而且因此极度讨厌军人,可以说是这些建康城中世家高门最喜欢的人选了,可以用来牵制你。”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我们要拥立这个人吗?这对我们京八党可不利。”

    刘穆之说道:“短期看对我们不利,但拥立此人,可以迅速地安定建康城的世家之心,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想在战场建功的武夫,军人,并不是想取代他们世家高门的地位。这样他们才会在这个时候跟我们全力合作,稳定扬州乃至吴地的局势,毕竟接下来还要讨伐荆州,追杀桓玄,军械粮草,都需要大量的,离了这些高门世家的支持,很难。”

    刘裕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稳住他们,然后以司马遵的名义下诏令,讨伐桓玄,只要我们迅速地把司马德宗抢回来,那这个司马遵,就不用太担心。”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就会有第二个难题了,如果要讨伐桓玄,谁人领兵,谁留守建康?司马遵如果就这样扶立,让他有实权,他乱发号令怎么办?”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桓玄讨伐的事情暂时不说,只说司马遵摄政之事,这次绝不可以再让司马氏一族掌握真正的权力,无论是司马德宗回来还是司马遵,都只能做个傀儡,世家高门想要拥立他,绝不是真的想让司马氏复位,而是不放心我们这些军人罢了,那我们就再让他们一步,只管军权,不管政权,朝中的相位,朝臣的首领,让世家高门出一人担任,胖子,你方才说,现在的城中世家首领,是以谢混,王谧,庾悦三人为首,你看哪个人比较合适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别看这回谢混来给我们报信,但我看他好像更愿意跟同为士人,可以写诗作赋的刘毅亲近,加上上次刘毅为他捉了张猛报仇,如果立了谢混,只怕你以后就会给刘毅反压一头了,从这点上,谢混断不可用。”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你这样总是提醒我要防着希乐,真的好吗?我们可是在一起发过誓,再也不许有其他心思的。现在大业未成就互相防范,就不怕坏了大事吗?”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正是因为大业未成,才不能起争斗,现在桓玄尚在,还要在军事上解决,所以刘毅自知军才不如你,才肯暂时让步,以你为首领,但如果谢混这个世家子弟掌握了政权,跟他在一起,就会压你一头,到时候世家高门间会极力地挑拨你们间的关系,就是你不想与他斗,他也会来抢你的位置,你想京八兄弟能长久点,现在就不能让刘毅有跟谢混联手的机会,我这不是挑拨,是为了你,也为了他好!”

第二千一百五十二章 城外荒丘论政局(二)

    刘裕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你说谢混跟希乐现在在一起了,可有证据?谢混这回可是来找的我,不是刘毅。”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这是多看不起我的眼线啊。刘毅的一举一动,我都盯着呢,就在禅让大典的那次,他通过早就投靠他的郗僧施,拉拢了谢混,你可能那次没有看到,当时全殿的世家子弟避着谢混如同瘟神,只有刘毅与之坐在了一起,只冲这点,他们的联盟,就是牢不可破的了。不管夫人和妙音跟你关系如何,这辈子,谢混都会是刘毅的人。”

    刘裕叹了口气:“希乐这些年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了,只是这样一来,谢家可能因此而分裂,我于心何忍?只有我跟希乐能团结在一起,才能避免这种结果,胖子,你得想办法让我们合力,而不是内斗。”

    刘穆之摇了摇头:“恐怕这个矛盾很难解决,你想要北伐,刘毅却要掌权,而为第二个桓玄,你如果真的想跟他面上和气,那就得牢牢控制住最高权力,也不能让他出镇荆州,更不能现在就让谢混接掌相位。当然,庾悦跟刘毅的关系非常糟糕,当年就有烤鹅之仇,你如果立庾悦,那就会提前跟刘毅翻脸,所以王谧就是唯一的人选了,但刘毅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对他多加针对,你只有保护好王谧,才能跟刘毅暂时和平相处。等到你在朝中势力稳固,世家多倒向你的时候,刘毅也没法跟你争锋了,只有他哪天放弃了跟你一争高下的想法,安于成为你真正的下属,才能有真正的和平。”

    刘裕正色道:“那我希望胖子你能促成我和希乐长久的和平,而不是打破这个和平。之所以我没叫上你,而是让无忌成为三巨头,就这个原因。明白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点放心吧,大业初创,这时候自己人不能出任何问题,再说刘毅当世名将,和何无忌都可以独当一面,你们三个现在在北府军中可以达成一个很好的平衡,所以,我接下来要跟你谈另一件事,就是阿寿。”

    刘裕微微一愣:“阿寿能有什么问题?我们建义成功了,马上就把他找回来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阿寿可不是甘于平凡之人,他现在在南燕,只怕正在说动慕容德,想借着燕军南下为他报仇,我最近的情报已经证实了这点,慕容德也有点心动了。”

    刘裕睁圆了眼睛:“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阿寿满门忠烈,一辈子都在跟胡人打仗,怎么可能引胡虏南下?”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以前的刘敬宣,而现在的他,满门抄斩,就剩他一个独苗了,他为之奋战一生,保卫一生的国家,最后杀了他全家,现在他流落异邦,又怎么可能还抱着那种汉胡不两立的想法呢?不管是谁,只要能成为他报仇的助力,他都不会拒绝的。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以后跟阿寿的关系了。”

    刘裕咬了咬牙:“恨我,怪我,当时没有保护好大帅,没有亲自跟阿寿离开,让他落到了这般田地,你帮我联系阿兰,让她…………”

    说到这里,刘裕突然停住了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现在并不在南燕,而是在京口,在自己的家里,保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家人,他甚至现在就恨不得长出两只翅膀,飞回家中,与爱妻团聚!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的老婆现在可不在南燕啊,你可比我更清楚这点。阿寿就是因为慕容兰不在,无人劝他,才会跟慕容德极力谏言南下的,他愿意引部下为先锋呢。”

    刘裕沉声道:“这绝对不行,这是大义,走了这步,他就成了汉奸了,再不是我们的兄弟,不管他有再多的理由和委屈,都不能做这样的事,阿寿头脑简单,个性耿直,一定是有人在一边教唆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现在慕容德刚刚迎回了大侄子,内部并不稳定,并不是出兵的时机,加上慕容兰不可能在这里留太久,只怕这儿的她,已经离开你家了。有她在,慕容德断然不会出兵南下的。”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叹道:“我是真的不想她走,希望她永远留下。”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这个时候,相见不如不见,无情胜似有情,寄奴,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有儿女情长了。如果有缘的话,以后你执掌大晋,而她能控制南燕,主动降附称臣,你们才可能真正有未来。”

    刘裕咬了咬牙:“好了,不说这个,如果阿兰能劝住阿寿不做傻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这样我们也可以接回阿寿了,那你还要担心什么呢?”

    刘穆之看着刘裕的眼睛,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刘毅,甚至是何无忌,也跟你一样欢迎刘敬宣回来?”

    刘裕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不至于吧,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这感情说没就没了?无忌是个重情义的人,跟阿寿又是表兄弟,自不必说,就是希乐,他之前落难的时候,是阿寿提了他一把,才让他回归北府军,现在不正好要报恩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把你的这些战友想得太美好了,刘毅当年就为了上位甚至差点害死阿寿,现在也不会有变化,至于无忌,他现在军中的地位,来自于接受了以前忠于刘牢之的部曲,手下,如果阿寿回来,那他的这些可能要还给阿寿,没了人马,如何再当三巨头?当年大家都是普通的军汉,中低级军官,可以在一起同生共死,现在的你们,以后一个个都会是拥兵一方的大将,还把把天下大权跟以前在军中玩泥巴做游戏一样随便分吗?寄奴啊寄奴,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面前,连父子都可能反目成仇,别说是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弟了。你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以后可能会出大事!”

第二千一百五十三章 我的天下我作主

    刘裕叹了口气:“我组建京八党,就是希望避免这种因为权力之争而引发的兄弟反目,阿寿也不是热衷权势之人,如果他肯回来,我们按规定行事就是,至少不会让他开始就加入三巨头的决策,我不觉得希乐和无忌会反对。”

    刘穆之淡然道:“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谁也说服不了谁,总之我劝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刘敬宣要回来,你也不能给他高官厚职,凌驾于你们这些起兵元老之上,不然,内部会有问题的。”

    刘裕微微一笑:“这点你放心,我们京八党的规矩就是无功不受禄,非战不得爵,这也会是以后大晋的原则,如果我们自己人都处事不公平,以后又何以让那些世家高门接受这个新的规则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得确保其他人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你的这个规矩,老实说,是要断了世家的根,要让他们的子侄现在从军建功,只怕绝大多数家族还没有这个意识和想法,你这么一搞,直接会把这些世家高门排除于权力之外了,当心他们对你失望后,会主动去找刘毅和何无忌,形成新的联盟。”

    刘裕沉声道:“我相信我有办法让我们京八党人内部先团结,胖子,跟世家打交道的事情,我离不开你,希望你这回能站在我这一边,好好帮我。”

    刘穆之点了点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刚才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下令,北府诸军不许进城,现在看来执行得还不错,你的舅父这回是北府军倒戈的第一功臣,象郑鲜之他们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些人以后你该用的还是得重用,不过,不让将士们进城劫掠,不让他们发财,只怕不少人还是会有怨气的,你后面还是要处理好。”

    刘裕叹了口气:“只要我执掌北府一天,就不会允许这支军队跟以前大帅带时那样,靠着抢劫百姓来维持士气,大晋纷乱百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各大军阀拥兵自重,靠着这些抢劫百姓的作法来赢得军心,他们把除了自己的地盘之外的其他地方的大晋百姓,把跟自己一样的汉人同胞当成了待宰的羔羊,在这种攻杀抢掠之时,也造成了荆扬两州之间越来越深的仇恨,我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仇恨继续延续的,第一步,就是要重建各地军士,百姓对于大晋这个国家,这个天下的认同,从今以后,没有什么扬州北府,荆州桓氏这样的提法,要有的,只是一个大晋!”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大晋上百年时间越来越深的矛盾,你一个人真的想解决?有些事情不要太想当然的好。”

    刘裕慨然道:“很多事情,不去做,只承认现状,就永远不会改变,就象这个世家天下,如果我们认为他是永远不能改变的,我也不用组建京八党,不用建义了。事实证明,最后恢复大晋,保护国家的不是那些世代食国高官厚禄的世家,而是我们这些满身臭汗的丘八。我付出了这么多夺取的天下,就不会再让它跟以前一样,一成不变,胖子,你能明白吗?”

    刘穆之一直静静地听着,最后,突然笑了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寄奴,有着宏大的理想和澄清天下的心胸,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要实现你的这些想法,光靠你个人的高尚是不够的,你得想办法让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干才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这回起兵也是给了京八同志们从龙建义的功臣身份这些好处。那要让这两万北府将士也听你的话,你又准备如何做呢?”

    刘裕微微一笑:“桓玄这一年多来搜刮的民脂民膏,那府库之中的绢帛钱粮,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这些本就是我们北府将士几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后应得的奖赏,却给司马元显和桓玄先后剥夺了,现在,是时候让兄弟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着京八党,荣华富贵可以想。”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看来是我多虑了,现在的寄奴,并不迂腐,我差点忘了,你之前在乌庄就这么干了,要不然如何取得吴地土豪的支持呢。不过,你可能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这些府库,你好像是让刘毅现在去封占吧。”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这会儿的功夫,我们的希乐哥,应该已经到了宫城吧,直觉告诉我,这回,也许他会有意外之喜呢。”

    建康,宫城,太极殿。

    牛油巨烛在四周的烛台燃烧着,把这座空空荡荡的大殿,照得一片通明,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充满了**,正如那燃烧着的巨烛,直盯着那殿上的加厚龙椅,在他的身后,刘粹和刘藩的手中,持着血淋淋的钢刀,而刘婷云一身素服,披着满头的秀发,跪在刘毅的身前不到三尺之处,神色从容。

    刘藩咬了咬牙,沉声道:“刘皇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玉玺在哪里?”

    刘婷云淡然道:“我不过一介女流,玉玺并不归我掌管,现在应该和桓玄一起,在逃亡的路上了吧。”

    刘粹晃了晃手中的刀,厉声道:“那你为何不跟着桓玄离开?”

    刘婷云的眼中泪光闪闪,看向了刘毅:“那个没良心的死鬼,抢走了我的孩子,却扔下了我,刘将军,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好了,刘皇后,很感谢你带我们来这里,不过这里除了一张龙椅,也没有别的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了。你是桓玄的皇后,这个时候,你的家族想必也不会再接纳你,你以前那样害过寄奴,他断不会饶你,落到他手上,你只会生不如死,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个痛快的了断,说吧,你是要板刀宴,还是要烧鹅?”

第二千一百五十四章 **男女终成双

    刘婷云咬了咬牙,抬起了头,沉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一代枭雄刘毅刘希乐,居然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我本以为你是天下英雄豪杰,想不到,却是这样的人!”

    刘粹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好你个妖妇,死到临头,还在这里乱嚼舌头,我阿兄说了,这是为你好,落到寄奴的手里,你只会生不如死!”

    刘藩冷冷地说道:“这个女人看起来不知道她以前做了多少害寄奴的坏事,不知道我们北府军的兄弟个个恨不得杀她全族。二哥,让我动手好了,一刀了结了之后,也好跟外面老孟他们会合。”

    刘毅微微一笑:“不,让我亲手杀了她,然后带着她的首级去见寄奴,让所有人知道,是我为刘裕报了这夺妻之恨!”

    他说着,提刀就要上前。

    刘婷云突然大笑起来:“刘毅,你杀了我吧,桓玄说得不错,你这辈子永远只能当一条刘裕脚下的狗,永远无法与他相比!”

    刘毅先是一愣,转而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哼,桓玄要是看人准,怎么会算不到我们共同建义起事?看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刘婷云冷笑道:“你割了我的舌头,能割了天下人的舌头吗?刘毅,当年在淝水的你,就是不惜伪造军功,在建康城里指使手下大肆宣传是你一箭毙了苻融,给人当场戳穿是你抢了刘裕军功的时候,可是天下人都看着呢,从那天起,你就注定了这辈子永远要矮刘裕一头,就连你身后的两个弟弟,都这样想!”

    刘毅怒不可遏,猛地一转身,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直勾勾地盯着刘藩和刘粹,大声道:“你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刘藩咬了咬牙:“二哥,别听这妖女挑拨,一刀杀了她就完事!”他说着,举刀欲上。

    刘毅一把打掉了刘藩手中那沾血的钢刀,大吼道:“我在问你话呢!”

    刘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了刘毅握刀的右手,说道:“二哥,你冷静一下,我们可是亲兄弟啊,别做傻事!”

    刘毅的眼中一片血红:“亲兄弟,哈哈,亲兄弟!你们只是因为亲兄弟,才跟着我,而不是跟着刘裕,在你们心里,刘裕比我更出色,在我之上,对不对?!”

    刘粹和刘藩低下了头,无话可说,刘毅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而可怕的光芒,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守好这个大殿,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刘粹微微一愣,一指在刘毅身后,面带得色的刘婷云:“那这个女人…………”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们的哥哥,你们的统领知道该怎么对她,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这么急着转投刘裕部下吗?”

    刘藩猛地一跺脚,拉着刘粹就往外走,很快,殿外的阳光一闪,大门开而复闭,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一站一跪,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刘婷云的声音在刘毅的身后轻轻地响起:“刘毅,看到了吗,这个世上,连你的亲弟弟都不觉得你强过刘裕,能帮你打败刘裕,让天下人看到你的本事的,只有我。”

    刘毅的声音不带一分感情,冷冷地响起,而他连头都没有回:“我承认,你成功地拉起了我心中的怨恨,但是就凭你,也能助我压过寄奴?你要真的有这个本事,还会落得现在的地步吗?我现在还是想杀了你,因为我不想因为你跟寄奴现在就起了冲突,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让你活下来。”

    刘婷云的鼻子突然抽了抽,秀眉轻轻一蹙:“好臭哦,刘毅,你们就不能多洗洗澡吗,一股子汗酸味道。”

    刘毅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是我们这些一身汗酸味道的臭丘八,现在可以主宰你们的生死,刘婷云,二十年前你初来京口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嫌我们身上臭,还往鼻子里塞枣子,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刘婷云微微一笑:“你是可以杀了我,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你杀了我,就能不让我嫌你臭了吗?就能不让全建康的那些涂脂抹粉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不嫌你们臭了吗?也许他们不会当着你的面往鼻子里塞枣子,但他们的心里,早就塞了一千个,一万个枣子,在他们眼里,你们永远是臭丘八,永远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刘毅猛地一转身,须眉皆张:“有这种想法的,我见一个杀一个,杀到他们心里没有枣子为止!”

    刘婷云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妩媚的笑容:“你真要做到这点,那请问又凭什么跟刘裕去争呢?他比你更臭,刘毅,你只有让自己变香,才能胜过刘裕,以已之长,击人之短,方可成功!”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若有所思,一时间竟然没有话说。

    刘婷云从地上站起了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刘毅,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甘人下,你的野心,你的**,无论你装得多么恭顺,隐忍,都是掩饰不住的,你结交高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踩着他们的脑袋,你屈从刘裕,是为了将来能反过来在他之上,这才是你,我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以前是桓玄,但是他太让我失望了,他只是一个小富即安,不思进取的可怜虫,而你刘毅,才应该是我刘婷云真正应该依靠的男人。”

    她说着,走到了刘毅的近前,吹气如兰,而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则轻轻地抚上了刘毅胸前那血染的盔甲,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急促起来,开始了喘息:“我会对你有用的,就象以前为桓玄结交这建康城中的世家一样,我知道你现在跟谢混和郗僧施关系好,但只靠他们还不够,你还需要更多人的支持,吴地的庄园,田产,各大世家的秘辛,恩怨,立场,这些都在我的脑子里,知道了这些,你就能让世家站在你的身后,你就可以…………”

    她的手随着这些话,开始渐渐地下滑,在即将从刘毅的小腹滑落的那一瞬间,刘毅突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火焰:“从现在起,我要你天天呆在我的身边,闻臭味!”

    刘婷云笑着抽身而退,一身素服,悄然褪下,羊脂白玉般的躯体,靠上了龙椅,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遵命,主人!”

第二千一百五十五章 希乐当众示新妻

    一个时辰之后,太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刘毅一手挽着满面红润,秀发披肩的刘婷云,志得意满地从大殿之中走出,这让守在殿外的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北府战士和两百多名一身劲装,黑布包头,臂上缠着绛色布带的城中壮丁们,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有一身皮甲的孟昶才眉头微微一皱,对这个结局,他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刘藩终于第一个开了口,看着刘毅,说道:“二哥,你,你怎么留着这个女人,寄奴哥可是有令…………”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们若是想听寄奴的,现在可以去跟他,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京八党可不是他刘寄奴一个人的,我也是三巨头之一,对于刘皇后的处置,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我为什么就得杀了她?”

    刘粹咬了咬牙:“就算二哥不杀这个女人,但她身为桓玄的皇后,就跟桓楚宗室一样,属于要犯,需要收押后统一发落的,您现在这个样子跟她…………呃,只怕不太好吧。”

    刘毅沉声道:“你们不知道,刘皇后多年之前就已经对桓玄心怀不满,早就是跟我互通消息的情报大师了,我们这次能反桓成功,很多重要的情报,都是她提供的,她不仅不是要犯,反而是有功之臣,即使见了刘裕,我也会跟他说明情况的。”

    孟昶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希乐,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桓玄的皇后吗?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以这个身份,她也不可能再跟你…………”

    刘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直刺孟昶,让他一下子收住了话,只听刘毅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后又怎么样,难道他刘裕就没跟皇后有男女之情?要不要我们也说道说道王妙音的事?还有什么燕国公主,你们怎么不因为这些去跟刘裕说不可以了?我再说一遍,刘婷云跟我合作多年,是反桓的功臣,不是要犯,以后哪个再敢在这事上跟我说什么,那就别叫我希乐哥了!”

    刘毅的话音虽然不高,但透着一股狠厉,所有的军人和壮士们全都正色行起军礼,沉声道:“诺!”

    刘毅勾了勾嘴角,看着一边的刘婷云,微微一笑:“婷云,今天你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归到我身边了,我刘毅的前妻早死,家中也正缺一个主母,以后你就不用再做这些危险的情报工作,好好管我刘家吧。”

    刘婷云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芒,低声道:“一切谨遵主公安排。”

    刘毅转头对着手下们冷冷地说道:“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她吗?”

    所有人连忙齐声道:“嫂子!”

    刘婷云微微一笑:“兄弟们都辛苦了,来,我带大家去御膳坊那里,打了一天,你们肯定渴了饿了吧,那里有上好的美酒佳肴,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所有军士们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刘婷云莲步款款,带着众人走向了皇城的另一个方向,大殿之下,只剩下了刘毅和孟昶两个人。

    殿前的广场,重新变得一片空旷,只有呼啸的风声,在二人的耳边回荡,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要保这个女人,不惜为此跟刘裕翻脸?”

    刘毅冷冷地说道:“彦达,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愿意我一辈子居于刘裕之下,成为他的副手,被他的光芒所掩盖?”

    孟昶摇了摇头:“你当然应该结交世家反压刘裕一头,但只要跟谢混,郗僧施他们搞好关系就行了啊,刘婷云不过一介女流,能帮你什么?”

    刘毅冷笑道:“那王妙音也不过一介女流,她能帮刘裕什么?慕容兰也是。我这些年跟刘裕比,吃亏不就吃亏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吗?别的方面我哪儿不如他了!”

    孟昶叹了口气:“可是刘婷云哪有王妙音和慕容兰的本事?差远了!要她真有这个本事,那拼着跟刘裕翻脸也要保她啊。而且她是桓玄的皇后,你这样做是不是…………”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桓玄的皇后。就象那西晋皇后羊献容,你明白我意思吗?”

    孟昶的脸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要争这个打败桓玄的名份?”

    刘毅哈哈一笑,拍了拍孟昶的肩膀:“还是你懂我,不错,破国擒王,霸占后宫,这才是自古以来灭国标准的做法,桓玄跑了,玉玺也带着走了,那最大的战利品,不就是这个皇后吗?如果我彻底地把这个皇后变成了我的女人,那以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桓玄的一切了吗?想想当年西晋灭国后,羊献容皇后成为各胡人国家争夺的焦点,不就因为得之者意味着继承西晋的法统嘛。”

    孟昶勾了勾嘴角:“只靠进宫抢了个女人,就说有了首功,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当然,接下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刘裕是这次起兵的首领,军功上我争不过他,之前我答应谢混要拥立他为朝廷首相,但是这次谢混出城,直接不来见我而是找刘裕,这说明连他谢家也不抱这希望,至少不敢现在就跟我公开联合,他们是要看我有没有实力,有没有勇气敢跟刘裕对着来,那我就这样做给他们看看。首相之职我这次不争,但作为交换,我要接下来讨伐桓玄的领兵权。”

    孟昶先是一愣,转而猛地一击掌:“高,这一招高明,把建康留给刘裕和高门世家去抢,表面上看刘裕掌了权,但实际上他一个人对付这些高门世家,会很吃力,我们再以追击桓玄的名义,带走大军,出征荆州,那一旦成功,你的威望就会反过来压过刘裕,到时候再提什么条件,就底气足得多了。”

    刘毅微微一笑:“刘婷云想活命,就得给我好好办事,去联络那些中小世家,她现在对我有用,而且,以后万一刘裕再把王妙音那娘们找回来,这对好姐妹,可以继续留着掐,彦达,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第二千一百五十六章 黑袍师徒再聚首

    孟昶长舒了一口气:“希乐,这回的你,真的让我佩服。对了,晋朝和楚朝的公文,官员名册,包括一些刑部暗查的不法证据,我这里都找到了,你看…………”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犯法的证据全转移走,我要靠这些,跟那些个高门世家子弟,好好谈谈条件。把柄在手的人或者家族,才是最听话的!”

    说到这里,孟昶看着刘毅,低声道:“最后一件事,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黑手党…………”

    刘毅的眉头一皱,连忙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孟昶点了点头,低声道:“放心,这里附近安排了我们的暗探,忠诚可靠,没有外人,广场四周都是空旷,也藏不了人,可以说话。”

    刘毅低声道:“黑手党没有给消灭,上次我和徐羡之是扔出了司马尚之,司马元显还有刘牢之,庾楷这四个当替死鬼。现在的黑手党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庾悦。还有一个位置,彦达,怎么样。”

    孟昶哭笑不得:“你都把这些核心机密告诉我了,我要是不加入,你一定会杀了我,我还能怎么选啊。”

    刘毅笑着拍了拍孟昶的肩膀:“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拒绝,所以才会告诉你。以后我们要跟刘裕争权,只靠那些明面上的世家恐怕不一定有胜算,这种地下组织,还是需要的,庾悦一向跟我不和,徐羡之的态度又暧昧不定,我手上没有强大的情报网,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暂时先不要做什么,一切静观其变,但是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这次的世家子弟的罪行把柄,还有一些藏宝和军械,我们可以偷偷地藏起来,以备不时之用。”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我们进京八党时发过誓,不能背叛组织啊,这样再加入黑手党,就不怕以后给京八的同志知道了,会对我们群起攻之吗?”

    刘毅勾了勾嘴角:“这有啥好怕的,我们控制的黑手党,不会象以前那样跟兄弟们过不去,再说,以前大帅想加入黑手时,大家不也没有意见吗?别看咱们现在一个个都是丘八,这回夺了权后一个个都要有高官富贵了,到时候谁不想跻身上流,谁不想变成世家,就说你,是愿意当京八,还是愿意成黑手?”

    孟昶笑了起来:“我毕竟是读书人啊,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京八党是刘裕一手组建的,你无论怎么折腾,都很难在这个京八党里超过他,以后想建立自己的天下,黑手党确实要搞起来,不过,开始还是要隐秘,不要做什么实事,让刘裕察觉,毕竟,胖子的眼睛也是很亮的。而且徐羡之他…………”

    刘毅摆了摆手:“这点我来解决,你处理一下建康城中善后之事,过一阵局势稳定下来后我来安排你加入组织。还有,这次建义,是我们这些功臣做的,如果刘裕想要刘敬宣回来,我们得保持一致,坚决反对,这个道理,你可以抽空多跟兄弟们吹吹风,无功不受禄,可是他刘裕自己说的。”

    孟昶微微一笑:“包在我身上吧,我很有信心,就算是何无忌,也不希望他表哥这时候回来,那意味着无忌可能要交出他现在手上的一切,包括巨头的身份,他岂能甘心?”

    刘毅笑着拍了拍孟昶的肩膀:“好,我现在出城去了,这里的后续你来处理一下,明天,我们正式入城!”

    方林酒馆,入夜,二更。

    酒馆内的人,比起之前,已经少了大半,林铁嘴有气无力地在台上,表情比死了爹还要难看,象念经也似地说道:“各位看客,今天,小的讲的这一折名,就叫刘裕将军占领覆舟山。”

    二楼的小窗轻轻地合上,陶渊明换成了清风子的打扮,坐在全身上下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对面,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晚辈恭喜前辈大计得成。”

    黑袍轻轻地摆了摆手:“只能算是初步成功,离成功还远得很,你没有跟上桓玄逃离,他不会怀疑你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胡藩也没回去啊,我可以借口是去找胡藩了。”

    黑袍笑了起来:“这个胡道序,倒是很有意思,非要找到所有养由基营的部下,才肯上路,也就是刘裕后来勒兵扎营,不然的话,他这会儿恐怕自己都会给送进去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胡藩倒是忠义之人,也许以后会给刘裕用上,我听说檀凭之临死前还要刘裕用他呢。”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一会儿快点跟胡藩会合,离开,不过,我紧急召你回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陶渊明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刘毅居然收了刘婷云之事?”

    黑袍摆了摆手:“此事暂时不需要你插手,我另有安排,我要你做的,是赶快去历阳,处理诸葛长民的事。”

    陶渊明先是一愣,转而摇头道:“这个恐怕不太好吧,上次我助刁逵抓捕了诸葛长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认出我,不如把诸葛长民这一伙人全部灭口,一了百了的好。”

    黑袍笑道:“不是明月执行的吗?你可没有出现啊。”

    陶渊明咬了咬牙:“可是刁逵见过我啊,还有他手下的一些军士也可能打过我的照面,所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所以我应该灭刁逵的口?”

    黑袍微微一笑:“怎么保护住你的身份,你自己去做。记住,诸葛长民贪而无谋,可他三兄弟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诸葛长民本人也算是在士人中能混得开,这种人天生会和刘毅成为同盟,对桓玄的战争胜负基本已定,但北府军的内斗,可能才刚刚开始,不给我们希乐哥多找些帮手,怎么能让这场争斗长久呢?”

    陶渊明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带上明月,直接杀了刁逵和他的整个刺史府的守卫,一了百了。”

    黑袍微微一笑:“明月正在新州渡口那里看押着诸葛长民,两天没过江呢,就是等你,这次你别出面,让她把活做得干净点,不留后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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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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