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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六百三十九章 黑袍毒眼识军机

    段晖的眉头一皱,勾了勾嘴角:“国师,我想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地位尊崇,但现在这里是军议,除了陛下之外,公孙大人才是这里的主帅,那张县令乃是我兖州的官吏,现在按战时体制,属于公孙大人属下,只有他才有权决定他的生死。”

    黑袍冷冷地说道:“段刺史,段将军,你是在质疑我下达这些军令的资格吗?”

    贺兰卢的眉头也是一皱:“国师,这是军议,这里皆是大燕的将军,还请你尊重一下我们这些人。就算陛下在此,我等也是这句话。”

    黑袍微微一笑:“贺兰将军倒是提醒了我,身在军中,名不正则言不顺,有样东西,需要大家先看看。”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众人一看,全都脸色大变,齐齐地下跪行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袍冷笑着把这块御赐金牌收入了怀中:“陛下有令,由我国师黑袍,使持大燕金牌,都督并,兖,青州诸军事,在他御驾亲临之前,本帅才是军中最高主帅。段将军,贺兰将军,你们现在还有问题吗?”

    段晖咬了咬牙,和贺兰卢齐声道:“我等再无疑虑,还请国师下令。”

    黑袍冷冷地说道:“本国师的存在,本就是大燕的最高机密,多年来,本国师负责策划攻略北魏,为大燕复国而奔走谋划,本来已经得手,成功地击杀了敌酋拓跋珪,只可惜功亏一篑,被那奸贼早作布置,本来唾手可得的北魏天下,也得而复失,贺兰将军,你亲历此事,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

    贺兰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都是舍妹执行国师计划不力,导致功败垂成,我贺兰氏一族愧对大燕。”

    黑袍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好在魏虏也算经历了大的国变,一时半会儿也无力南侵我大燕,只恨这刘裕小儿,趁火打劫,想要灭我大燕,所以这一战,事关国运,若是我们输了,那天下之大,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这等关系大燕生死存亡的决战,每个人都要尽职尽责。似那张县令这般,临阵脱逃,非但沮我士气,更是谎报军情,乱我军心!若是人人都象他这样,那不等刘裕来,我们自己都会一哄而散,段将军,我知道这姓张的不但是你的属下,还是你的儿女亲家,所以我要杀他,你第一个不满意,是不是?”

    段晖咬了咬牙:“国师,前方军情未明,张康虽与我有姻亲关系,但是如果他真的犯了军法,那我断不会因为这点儿女私情而回护他。还请国师先收回成命,等调查清楚,再作定夺。”

    黑袍冷笑道:“还查什么查?刘裕若是真的大军来袭,又怎么会大张旗鼓,闹得无人不知呢?”

    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了迷茫之色,就连公孙五楼也睁大了眼睛:“国师,你这是何意啊。难道,刘裕的大军没有真的来?”

    黑袍冷冷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阴阳,动如雷霆!这是中原的孙子兵法里的六如真言,但归根到底,就是要总结成两句话,是故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

    段晖点了点头:“国师说得很好,这确实是兵法的精要所在,就是要以诈术欺骗敌人,这么说来,您认为刘裕是故弄玄虚,大张旗鼓地反而说明他出山的兵力不足?”

    黑袍笑道:“这回刘裕可不是京口建义时的刘大哥,或者是追杀孙恩时的小军官,他可是带着千军万马,带着晋国的主力精锐来拼命的,随军出征的不止是他那些身经百战的部下,更是有那些士族子弟,甚至还有晋国皇后,这些人可不比那些北府军汉们,他们可是一个个娇身惯养,出门要讲排场,要有层层护卫的,这就注定了刘裕的大军不可能来得太快,有这样规模的大军,也不可能是小股骑兵。”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可是那刘裕用兵,非比寻常,经常是身先士卒,亲自率少量兵力冲在前面,这次会不会也是大军留在后面徐行,而自己亲自带兵在前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刘裕可以不要大军,但那些世家公子,晋国皇后却是不能不要,离了大军的保护,他们根本不敢上战场。就算刘裕亲自在前军,那也不过一两千人而已,如果他真的是大军过山,那要做的反而是偃旗息鼓,全速突击,趁我们这里还没有集结整编完毕时,攻我们于不备。就象汉朝打匈奴时,趁着右贤王的兵马没有集结,一举将之击破,又象是霍去病横扫左贤王领地几十个部落,斩获十万,这才是大军攻其不备时的战法,又怎么会主动暴露,张扬自己的实力呢?如果击破了我们这里的大军,那整个大燕的南部都是他的,不比现在让几十个村落投降有价值得多吗?”

    公孙五楼恍然大悟:“国师分析得太好了,这么说来,晋军过山的,没有多少人马?”

    黑袍点了点头:“是的,最多不会超过三千步骑,而且我想,他们应该是以骑兵为主,追求速度,后面的步兵可能不会太多。吴兵向来缺少战马,多是车步混合的军队,这次根据我们的情报,刘裕的大军征调了五千辆以上的重装辎重车,随时可以改装成战车,以克制我军铁骑,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不会太快,先头部队,可能就集中了全军的骑兵。”

    段晖沉声道:“如果不过数千骑兵,那就是来送菜的,我部下就有一万精骑,还请国师下令,由我领兵追杀这些晋军骑兵,不破其军,甘当军法!”

    黑袍微微一笑:“段将军忠勇可嘉,但这一战,我们的目的,是歼灭刘裕的全军,而不是只破他的骑军,如果真的消灭了他的先锋骑兵,那反而可能让刘裕缩回去,对内吹嘘占了我军的山南并州之地,找回了面子。要是他不过大岘,想消灭他也不容易,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第二千六百四十章 坚壁清野不可取

    贺兰卢讶道:“引蛇出洞?国师的意思,是把晋军全部放过大岘山,在这里决战吗?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万一在这里作战不利…………”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一战,就是要重复当年武成皇帝的功业,诱晋军主力,尤其是他们的北府兵精锐尽数前来,然后一战破之,非如此,不足以打掉晋国北伐的企图。刘裕一向野心勃勃,毕生以北伐为志愿,而手下有征战多年的精锐北府军,是他实现这个野心的根本,如果不能把这几万北府军彻底打掉,那我们的南边,会永无宁日!”

    “当年邺城五桥泽一战,打掉了刘牢之的那批北府军,这才让晋国十余年不敢再犯大燕,他们北伐取得的齐鲁,中原之地也随之相继失去。现在刘裕随着他的发家,这些年又攒出了几万精锐,多是跟他一起投军起家的兄弟,其凶悍与勇锐程度,比起当年刘牢之的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我们的目的只是拒敌于国门之外,在山南与之交战,或者是扼守大邺,阻止他们进入鲁南平原,那最多只能挡敌一时,不能阻敌一世,刘裕既然夸下了要灭我大燕的海口,那一次不成之后,就会长驻彭城,年年月月来犯,试问各位,你们愿意也跟他一样,兵不解甲,人不还乡,就这样跟他不停地打下去吗?”

    贺兰卢长叹一声:“原来国师是这样打算的,如果放刘裕来鲁南,在临朐一带决战,那晋军若败,怕是片甲不得南返,不过,这样我们的风险也是巨大啊,等于是把国运集中于这一战呢。若是不利的话,只怕…………”

    黑袍沉声道:“毕其功于一役,如是而已,现在大燕已经断了回辽东老家的路,这齐鲁之地,要么成为王霸之基,要么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汉人兵法里有背水一战的说法,我们退无可退,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消耗,刘裕的兵马不过六万之众,而大燕可是有二十多万以上的步骑可以随时出动,就是我们现在在这里的人马也超过敌军,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等甲骑俱装一到,还有别的秘密武器,定可教那刘裕片甲不还!”

    段晖的双眼一亮:“国师,除了甲骑俱装,还有别的武器吗?能不能透露一下,让大家也安安心?”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是秘密武器,自然不能现在就说,本国师相信,此等利器,会成为晋军,成为刘裕下辈子投胎前都挥之不去的恶梦!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守这里,做好战斗准备,以逸待劳,临朐以南的州郡,要么让他们婴城防守,要么现在就撤来这里与大军会合。不要留给刘裕任何战略物资储备。”

    段晖点了点头:“那要不要发挥我们骑兵的优势,去分头吃掉刘裕攻掠各地的小股军队呢?这样打击敌军的锐气,也可以让我大燕的军民增强信心。”

    黑袍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我们的优势是聚而众,如果派游骑四出,反倒是有给刘裕设伏吃掉部分骑兵的可能,再一个,咱们鲜卑骑兵一向看不起那些汉人百姓,这次有机会可能会趁机掠夺那些汉人村落,反而会惹汉人百姓愤怒,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临朐以南也不过区匹几千户人口,就算全给刘裕也没什么,关键还是眼前这一战。”

    公孙五楼连忙说道:“国师,要不要按我们出兵前讨论的那中策战法,把田地里的麦子加紧收割,不留给刘裕呢?要是我们以逸待劳,在这里跟刘裕决战,那就不要让他得到粮食补给。”

    黑袍沉声道:“公孙将军,这个提案,上次陛下就否决了,这次也休要再提。如果敌军未到,我们就自己先收割庄稼,那会造成民心军心的恐慌,中下层的将士,还有所有的百姓都会以为,我们自己都缺乏打败晋军的信心,这会让他们不战自溃,甚至转而投向晋军!”

    公孙五楼还是有些不服气地摇着头:“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恐怕未必吧。”

    黑袍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公孙将军,你来的晚,不知当年大燕国难之事,段将军和贺兰将军可是亲自经历过的。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段晖叹了口气:“那年国难,现在思之,还记忆犹新啊,确实如国师所说,魏军刚来,我们就坚壁清野,收割了当年的谷子,收缩在几个核心城市防守,为战局的扭转争取时间,可是效果却不好。那些汉人百姓,激烈地反抗我们这种提前收庄稼的行为,要么是当时就起事反叛,要么是后面倒向北魏,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除了我们鲜卑本族民众外,几乎全国皆叛,我们清来坚去,最后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教训不可谓不惨痛啊。”

    贺兰卢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还在拓跋珪那边,河北的民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投奔,甚至拿出仅存的口粮和种子来支持魏军,对于汉人来说,庄稼粮食就是他们的命,夺了这些,就是要他们的命,如果我们这么做,他们就会觉得大燕无法保护他们,必然会倒向新来的侵略才,加上他们本就是同族,情况会比原来在河北更严重。”

    公孙五楼茫然道:“难道,难道就这样看着刘裕出兵,然后收我们田地里的粮食,再在这里跟我们打持久战?那我们还要这样放他进来?”

    黑袍沉声道:“当然不行,他这样拖得起,我们拖不起,因粮于敌一向是汉人兵法里最狠的一招,就算不战,粮尽而退,也是我们损失更大,所以,我们必须要逼刘裕刚来就跟我们决战,而不是在这里安营扎寨,四处征粮征丁。公孙将军,你提了坚壁清野的这个战法,思路很好,但操作上不太现实,所以,现在有个更好的任务,要你去执行。那就是,抢占巨蔑水,断不了刘裕的粮,就让他没水喝,逼他跟我们决战!”

第二千六百四十一章 下毒行疫无人性

    公孙五楼张大了嘴:“这,这个任务…………”

    黑袍点了点头,对段晖和贺兰卢沉声道:“二位将军,现在刘裕的兵马既然已经过大岘了,不管是大军还是小股部队,都证明了他要在这里跟我们决战,所以还请二位将军再辛苦一下,迅速地整编部下,作好战斗准备,就算刘裕真的是大军已经过山,我们起码也要在陛下到来之前,守住临朐才是。”

    段晖和贺兰卢对视一眼,都站起了身,对着黑袍行了军礼:“为大燕效力,万死不辞!”

    身为临朐城守将的公孙归眨了眨眼睛:“如果公孙五楼将军出战,那是不是要贺兰将军和段将军…………”

    黑袍冷冷地说道:“这点就不劳公孙归将军操心了,你的任务是准备好临朐城中的军械粮草,挑选城中的丁壮,与并州刺史慕容涉一起安置好来勤王的各路义师,做好战斗的准备,尤其是要加固临朐城的城防,现在就要进入战时状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公孙五楼:“五楼将军,至于这一战的打法,我们一会儿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公孙五楼连忙点头道:“一切但凭国师安排。”

    黑袍一顿手中的狼头桃木杖,沉声道:“诸位,这一战,事关大燕的国运,还请大家各司其职,各安其份,胜利,一定是属于慕容大燕!”

    一刻钟之后,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将军府中,只剩下了黑袍与公孙五楼二人,最近的卫兵也已经退到了三重大门之外,以确保二人的交谈,不会有任何人能听到,公孙五楼哭丧着脸:“国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两下子,叫我现在去跟刘裕抢水,那,那不是找死吗?”

    黑袍冷冷地说道:“瞧你这怂样子,真是把我的人都丢光了。又不是要你去跟刘裕的大军拼命,只不过是去一趟巨蔑水罢了。”

    公孙五楼双眼一亮:“国师,你的意思是?”

    黑袍冷笑道:“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想要阻那巨蔑水,直接让段晖撤回时扎营在那水北边就行了,何必这样多此一举?我不是要刘裕的兵喝不到水,而是要他们喝下我的毒水!”

    公孙五楼睁大了眼睛:“这,这也行?”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按大漠的古法,有神秘的巫术,可以找那些病死的牛羊,加以诅咒,然后把那些病牛羊扔到水源之处,如此一来,这流水里就有了这些腐烂动物身上所带的毒素,人饮水入腹入脑,都会让人狂性大发,如同癫病一般。当年匈奴在漠北与汉军大战,就是用了这招污染了大量的水源,导致大量汉军得病,就连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也是因之得病,回去不久后就死了。”

    公孙五楼先是想要大笑,转而脸色一变:“可是,可是这样一来,水源不是给污染了吗?那以后咱们南燕的百姓…………”

    黑袍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几个汉人老农民的死活?这些给咱们种田的汉人,本就如犬羊一般,死不足惜,现在他们都去投奔刘裕了,如果这一战我们打输了,他们更会加入刘裕反过来打我们。先打完这仗,以后在这里如果死些喝这水的农夫,就说是因为这里有过大战,有不少冤魂厉鬼索命罢了,反正这巨蔑水也是活水,冲上个三五年,也就没事了,但不管怎么说,得先打完这仗才行,懂吗?”

    公孙五楼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还有些不忍:“可是,可是这样真的管用吗?按说活水不是可以冲走所有的毒素吗,这可不是漠北的那种水泊啊。而且,按汉人的说法,用下毒,火攻这些手段去非正常地杀伤敌军,那可是有损阴德,只怕以后会有祸事降临的。”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刺得公孙五楼微微倒退了半步,只听他阴森森地说道:“祸事降临?那你公孙大人弑杀先帝,这几年来又是卖官售爵,坏事做尽,你说会有什么报应?”

    公孙五楼的脸色胀得跟猪肝一样发紫,身子却是在微微地发抖。

    黑袍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是平时,那有些手段不用也就罢了,但刘裕可不是一般人,这次的打法你也知道,不是我选的,而是陛下坚持的,他相信可以光靠甲骑俱装就取得胜利,但实际上,你也看到了,段晖,贺兰卢这些宿将都不这样认为,连慕容镇这个老东西也是同样的观点,你们年轻人不知兵,但这些老将却是打了一辈子仗,万一真的输了,那你这些年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会加倍地还回去,那才是你的报应真正地来了!”

    公孙五楼咬了咬牙:“国师,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是,我这次只带了五千骑兵过来,真的可以完成这次任务?”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又不是要你击溃晋军,只不过是往水源里扔几只病羊罢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刘裕的先头部队正在山北的州县到处拉拢当地的村落呢,要是他真的大军到达还用得着这样?早就全速向临朐进军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就算也来临朐一带,最多不过几十骑的侦察骑兵罢了,你难道五千铁骑连这几十骑也要害怕?”

    公孙五楼点了点头:“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只是,我兄弟公孙归也算得久在军中,论打仗比我熟,这一战是不是让他…………”

    黑袍冷冷地说道:“这种巫师作法诅咒,在水源里下毒的事,你是不是想很多人知道?别说是你兄弟了,就是这回跟你去投放病羊的几个巫者,回来后也要处理掉,此等酷烈之事,有干天和,不想降罪自身,那就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包括你的兄弟!”

    公孙五楼长舒了一口气:“好,我这就去准备。”他转身就一路小跑着出了将军府。

    黑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房梁之上:“敏敏,这回要拜托你了。”

第二千六百四十二章 狂飚突进骑压城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半空而下,伴随着贺兰敏那绝色的容颜,出现在了黑袍的面前,朱唇轻启,吐出了一根木棍在地,上面还有两颗浅浅的编贝般的玉齿齿痕,她吁了口气:“老是要咬着这东西不发声,真让人发疯。”

    黑袍冷冷地说道:“你第一天学习当谍者吗?”

    贺兰敏收起了笑容,叹道:“这就是你这回要我跟过来的原因吗?我道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比这会儿看着慕容兰更重要呢,她可是怀胎四个多月,小肚子已经起来了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这也是好事,现在她行动不便,不可能象以前一样亲自出动,翻城越墙,这也省了我看守她的事情。这回她可是我们手中重要的棋子,万一战事不利…………”

    贺兰敏摇了摇头:“万一战事不利,可以用慕容兰母子做人质,要挟刘裕退兵,对吧。”

    黑袍微微一笑:“所以,她就是我们以后保命的关键人物,这次如果大胜当然最好,如果能杀了刘裕,也没必要留着慕容兰了,送他们夫妻下去团聚,可要是战场不胜…………”

    贺兰敏叹了口气:“刘裕真有这么厉害吗?连你也忌惮成这样?”

    黑袍勾了勾嘴角:“这几十年来,我看着此子一步步从一个村夫农民发家,战胜无数强敌,到了今天,所以,这次我再也不敢对他有任何地低估和轻视,凡事料敌以宽,而且,慕容超这个蠢货,刚愎自用,一意孤心,把全国的国运赌在这一战上,所以,我必须要做各种准备。”

    贺兰敏的眉头一皱:“难道不是你提的计划要在这里决战?”

    黑袍摇了摇头:“我的计划是要在山南和大岘一带给晋军大量的杀伤和消耗后,再放他们进鲁南,就如当年慕容垂败刘牢之的手法,先杀伤,再消耗,再诱敌,这样敌军以为苦战得胜,不愿放弃胜得成果,会失去理智急起直追,而晋军所依赖的战车,阵型,大营这些也无用武之地,这时候才是出动甲骑俱装,在平原上一举蹂之的好机会,可是,要是敌军建制完好,补给充足,士气高昂,再有刘裕这样的名将统领,那就不好打了。所以,我只能在这种条件下,尽我所能地消耗晋军,尽可能地在决战之前,取得优势。”

    贺兰敏点了点头:“所以,你需要在水源中下毒作法?可是,你也知道,那些什么巫咒之类,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哪真的有什么让人喝了发狂的巫术啊。”

    黑袍微微一笑:“巫术不行,但病羊可以啊。而且,那些病羊身上,已经被我下了毒,那些可是真的可以要人命的!”

    贺兰敏的眉头一皱:“如果是毒药,在这大河流水之中,真的能管用吗?流水可不是草原中的水泊啊,它是可以净化一切毒素的。”

    黑袍沉声道:“是可以冲走大部分,但总会有些留下的,能多毒点人也是好的,再说,一边让敌军中毒,一边让我军知道水中下了毒,那也能增强我军的信心,我越是不让公孙五楼声张,他手下的人就越会越疑心,你到时候在水源那里装神弄鬼一番,故意让几个军士看到你在做法的事,剩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贺兰敏叹了口气:“还是你厉害,对于人心的掌握,已至化境,不过,要是刘裕也来抢水,那可如何是好?”

    黑袍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来大军的,最多几十上百游骑而已,我不信刘裕真的大军就直扑巨蔑水。慕容超的援军要后日才到,这两天,我们需要拖一拖时间。刘裕的大军过山,最多也就是一天的时间,所以去迟的话,水中下毒之事,怕是无法进行了。病羊我已经安排好,你去城西第三营的羊圈里去取即可。记住,要搞得越神秘越好,直到水源那里再放出来,让公孙五楼的人看到,明白吗?”

    贺兰敏转身就向外走去:“你最好能打赢这仗,不然南燕一灭,以后连帮我复仇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鲁南平原,一队奔驰的骑兵,正迅速地向着北方狂奔突进,与胡骑的皮袍棉甲截然不同,这些骑兵,全都穿着汉家军队的札甲铁盔,环首刀,大弓挂在背后与腰间,而手里持着骑槊,卷旗息鼓,人马衔枚,向前急进,而三十里外一条若隐若现的大河,也渐渐地映入他们的视野。

    官道之上,早已经空无一人,两侧的麦田之中,黄澄澄的麦浪,在轻轻地起伏着,泥土的清香混合着麦子的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不少将士们嘴里咬的木棍已经湿透,口水在顺着两端的棍尾下滴着,伴随着不时有人肚子的鸣叫声,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刘钟没有衔枚,他骑在孟龙符的身边,并驾而行,一边骑,一边说道:“后军的黎民传来信号,阿寿哥他们(刘敬宣)继我们之后也出了大岘山,正在山北的村落间展开,宣扬大军到来的情况呢。”

    孟龙符哈哈一笑:“所以啊,阿钟,你小子还是太年轻,没弄明白镇恶不让我们先行的真正想法,这小子做梦都想着自己立功,只有让我们先留,他才能抢这个第一个过山的大功呢。”

    刘钟叹了口气:“平日里寄奴哥天天教我们要大局为重,不要抢功,结果这出师第一战,连自家兄弟也算计,这感觉不好。”

    孟龙符勾了勾嘴角:“寄奴哥让我们有马骑,就是把这个立头功的好机会让给了我们,你也看到了,燕贼是真的没有防备,连这些麦子都留在田里,以后都会成为大军的军粮,都说那个黑袍有什么手段,哼,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这基本的兵法也不懂,我看,寄奴哥给我们的任务是有点太容易了,如果到了巨蔑水还不见敌踪,我想…………”说到这里,他的舌头都不自觉地伸了出来,那是一种战狼对于杀戮的渴望。

第二千六百四十三章 污染水源猛龙怒

    刘钟的脸色一变:“猛龙,不要冲动,全军的骑兵皆在这里,万一冒进中伏,那怎么向寄奴哥交代?”

    孟龙符转而换了一副笑脸:“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认真啊,我再疯也不会想着就这千余骑兵攻击他几万大军。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占了巨蔑水,倒是可以继续向前侦察一下,看看敌军在临朐城一带的布置,也好给大帅一些情报,省了斥候的事。”

    正说话间,前方一骑飞驰而来,这个骑兵与众不同,他是皮袍棉甲,戴着羊皮帽子,甚至连头发都结成小辫状,要不是他敞开的前襟中的晋军内袍,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燕军骑兵。

    孟龙符停下了战马,看着来骑,笑道:“幼民,查到什么了没有?”

    来骑乃是诸葛长民的三弟,诸葛幼民是也,诸葛家的三兄弟,也是二十多年前就跟刘裕他们一批从军北伐的老资格了,除了大哥诸葛长民文武双全外,二哥诸葛黎民骁勇绝伦,是军中著名的勇士,这次作为孟龙符的副将,跟在骑兵的后方,而前方的斥候则由为人精明能干,多次出入魏,燕两国境内侦察,熟悉胡人各部风俗,能讲十余部语言的诸葛幼民充当。

    诸葛幼民的神色严肃,沉声道:“巨蔑水那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我刚才去侦察的时候,发现西南的五井嵩山,巨蔑水的发源地那里,好像已经有燕军在那里了。”

    孟龙符的脸色一变:“什么?已经有燕军在那里了?有多少兵马?扎营了吗?是步兵还是骑兵?”

    诸葛幼民正色道:“没有扎营,我看到他们好像也是刚到,大约六七百骑的样子,打的旗号上面写着公孙二字,而且似乎他们是护卫一个女巫师,奶奶的,那个女的长得好美,我看到了差点呆住了,险险给敌军哨骑发现。”

    刘钟笑了起来:“你小子是多久没见女人了,走不动路了呀。”

    诸葛幼民咧嘴一笑:“你小子别得意,你要是去了,只怕当场就会流鼻血了,上次见到那…………”

    刘钟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说正事,那个女巫师怎么了?”

    诸葛幼民说道:“那女巫师象是在作法,我看到后面的几十名军士,拿了些黑布包裹的东西上来,而那女巫师,还有十余个巫师就在那东西边上又唱又跳的,那些个鲜卑骑兵,也全都下马跪地,看样子似是在行什么巫蛊之事,等他们弄完之后,那女巫亲自解开了那些黑布袋子,原来,里面竟然是一些死羊和死鸡,有的身上已经开始溃烂流脓了,看起来好吓人!”

    孟龙符的脸色一变:“不好,这应该是燕贼想要污染水源,把死羊死鸡扔进水里,对我军下毒啊!”

    刘钟睁大了眼睛:“这也行吗?可是,可是这流水是天然可以冲散这些毒素的啊,不至于说是在水源里扔些死羊死鸡,就能坏了我几万大军吧!”

    孟龙符咬着牙:“哼,要是那个巫婆作法,那可就不一定了,也许这些胡虏,有什么妖法邪术,还记得以前我们打过的妖贼吗,他们就有办法让吃了符水的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正那些个怪物,我是再也不想见了!”

    诸葛幼民讶道:“啊,这么说,要是喝了这水,我们就会变成那长生人怪物了?”

    孟龙符恨恨地说道:“还好让我们发现了,不至于让大军中了贼人的这些妖法,幼民哥,他们最后作法离开了吗?”

    诸葛幼民摇了摇头:“没有,扔进死羊死鸡之后,我看那巫婆还在那里又唱又跳的。噢,对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大哥以前为了破解妖贼的这些妖法,还查过不少古籍,说是行这符咒之术,可是要连续作法十二个时辰呢,胡人的巫蛊之术和妖贼的妖术虽然有所不同,但原理相通,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完事的。”

    孟龙符哈哈一笑,沉声道:“兄弟们,这回咱们立大功的时候到了,燕贼居然在临朐的水源里想要放蛊下毒,害我大军,也害这临朐附近的万千生灵,此等邪魔外道,人人得尔诛之,大帅让我等来抢占水源,碰到此事,乃是天意,我们还等什么?随我杀贼,破他妖法,以保水源!”

    刘钟的眉头一皱:“猛龙,不要冲动,燕贼既然用了如此毒计,想必也会重兵把守,守护水源,甚至在那山中,也会留有伏兵,这回跟上次的出大岘峡谷可不一样了,要不还是等寄奴哥的大军到来,再向他报告此事,有胖参军在,必可以破这些妖法邪术!”

    孟龙符摆了摆手:“阿钟,我们从大岘山口一路来此,急行几十里,都没有大河,这巨蔑水可是附近唯一的大水源了,大军若来,急需此水,这也是大帅让我等抢占水源的原因,这妖法邪术要碰,还需要时日,难道让大军看着水却不能喝,活活渴死不成吗?”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诸葛幼民:“幼民哥,你可看清楚了,敌军只有六七百骑?”

    诸葛幼民点了点头:“是的,我仔细看过,只有这么多,但这山中是不是有伏兵,就不知道了。”

    孟龙符正色道:“这就是了,此等下蛊之事,伤天害理,不仅害我大军,也害南燕的军民,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人心不服,军心动摇,所以慕容超不敢派大军来做这肮脏之事,只怕小股部队悄悄来执行,他们不知我军已经到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伏兵,那六七百骑,应该就是他们的全部人马了,我们只要猛打猛冲,神兵天降,他们不知我军虚实,心中又有鬼,只怕会掉头就跑。我军只要控制水源,破了他们的这些妖法邪术,那不仅是为大军抢了水源,也救这一方的万千生灵,寄奴哥一向教导我们,披上这身军服,就要守护天下百姓,要是看到如此邪恶之事而不去阻止,那我们还有何颜面,自称北府男儿?不怕死的,随我来!”

第二千六百四十四章 神兵天降夺水源

    孟龙符说着,一挥手中的骑戟,策马绝尘而去,直奔十余里外的五里嵩山,而刘钟和诸葛幼民对视一眼,也都拍马跟上,千余晋军骑兵,调转马头,紧随这三将之后,向着水源地,前进!

    五里嵩山,巨蔑水源,一声拉长的清啸之声,伴随着一阵疯狂的骨鼓敲击,嘎然而止,贺兰敏的身上脸上香汗淋漓,把面上的油彩都冲淡了不少,整个人也趁势倚在了一边的树干之上,娇喘微微。

    公孙五楼连忙搬过了一只胡床,放到了她的身后,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夫人,辛苦了,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啊。”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把蒲扇,在拼命地扇着,贺兰敏身上那诱人的迷迭香味,伴随着运动的芬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贺兰敏坐上了胡床,开始闭目吐纳,也不看公孙五楼一眼。

    公孙五楼咽了一泡口水,又靠近了一步:“夫人,这作法还要多久才能完成啊,我们也好早点回去复命。”

    贺兰敏的秀眉一蹙:“召唤祖先之力,净化这巨蔑水,需要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作法一次,持续两刻,这些来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么?”

    公孙五楼连忙点头道:“末将只是要再确认一下,毕竟兹事体大。”

    贺兰敏转头看着身后,那些在草丛中三五一堆围坐着,窃窃私语的士兵们,冷笑道:“公孙将军,这种仪式为何要带这么多人在一边围观?祖先们可不喜欢有太多闲杂人等在这里。再说,你的部下可不止是鲜卑人,有很多异族甚至是我们的敌人,你准备让祖先们怎么想?”

    公孙五楼的鼻子抽了抽:“夫人,安全第一,现在晋军的前锋已经过了大岘山,离此不到百里,末将也是奉命行事,您的安全,是国师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能出半点差错,我想,祖先们也应该能理解这点吧。”

    贺兰敏叹了口气:“罢了,本来我们贺兰部与你们慕容氏,公孙氏也算不是有多少交情,既然师父安排我做这事,那我尽力而为就是,至于这结果…………”

    她说着,秀眉微蹙,低声道:“公孙将军,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祖先们怎么想倒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怕的就是你的部下们回去后乱传,影响军心民心。水中施法,在草原上要是给人知道了,是会给消灭整个部落的,这规矩,你也应该明白。”

    公孙五楼连忙点头道:“这些我自然明白。”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身后,确认周围无人,才低声道:“夫人放心,今天我特地找了段将军借调了五百段部落的骑兵在这里守卫,等施法结束,我就会让他们永远闭嘴的,保证不会有半个字外泄。”

    贺兰敏有些意外:“还没跟敌军打就要对自己人下手?这有点太狠了吧。”

    公孙五楼微微一笑:“这是要帮夫人,帮国师,帮我大燕保守秘密啊,到时候就说是遭遇了晋军,他们英勇战死,想必段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我在山外还有三千本部铁骑作策应,这脏活他们干过很多,很熟练的。”

    贺兰敏点了点头:“这是你的事,我不管,作完法后,我就要回广固去了,好了,也歇得差不多了,该…………”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猛地从胡床上弹起,然后整个人都伏到了地上,公孙五楼不明所以,满脸疑色:“夫人,你这是…………”

    贺兰敏喃喃道:“南边,骑兵,大概有千余,公孙将军,你在南边有部下吗?”

    公孙五楼摇了摇头:“没有,南边我只安排了百余哨骑在分散侦察,如果看到敌军,他们会放信号通知我的,夫人,你是不是…………”

    正说话间,一阵马蹄声急响,从南边林外直入,公孙五楼脸色一变,一把抄起了放在一边的弓箭,搭箭上弦,直指来骑,厉声吼道:“来者何人!”

    奔来的战马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而马上的骑手则滚鞍落马,在掉下来的时候,终于周围的人们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样,这是一个燕军的百夫长,皮甲毡帽,背上已经中了三枝箭,箭箭破甲钉背,血染得整个后背都是,公孙五楼大惊:“胡尔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成这样?!”

    这个叫胡尔该的百夫长,这会儿给两个军士上前架起,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将军,快,快跑,晋军,晋军骑兵来,来了,厉害,太厉害了,我,我们的信号,信号兵给,给为首一将,一将,一箭就,就射,射死了,我,我也…………”

    他说到这里,头一歪,一下子就断了气。

    密林外响起了密集的,雷鸣般的马蹄声,伴随着孟龙符天神般的怒吼:“弟兄们,燕贼想在水里下毒坑害大军,立功报仇的时候到了,给我杀,千万别放跑了那巫婆!”

    公孙五楼吓得面如土色,一回头就要找贺兰敏,可是转头间,那胡床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身羽毛编制的巫衣,还放在上面,甚至,衣服主人身上的暗香仍然萦绕在四周,挥之不去。

    公孙五楼一咬牙,回头就跳上了战马,大吼道:“快,快迎击晋军,有斩敌军首级者,重重有赏!”

    可是他一边这样说,一边用鞭子狠抽马臀,转身就向后逃去,回头一看的余光间,他似乎可以看到一个白马银甲,挥舞着大戟的猛汉,已经当先一骑冲进了林中,三个拍马上前迎战的燕军骑兵,甚至连他的身边都挨不到,就给他一戟一个,全都挑落马下,而他响雷也似的叱声在林中回落着:“猛龙在此,挡我者死!”

    公孙五楼见到这副架式,哪还敢再有半点回身抵抗的心思,伏在马背之上,头也不回地就向着林外逃去,一边逃,一边对着身边的每个军士大吼道:“给我上,顶住晋军,有斩猛龙者,拜将封候!”

第二千六百四十五章 尸毒亦可致人疯

    一刻钟之后,巨蔑水源,密林。

    这片小林之中,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四百多具燕军的尸体,百余骑晋军骑兵,正挨个经过一具具的尸体,去补上一戟一槊,以防敌军诈死,刘钟策马而入,看着坐在一块石头边,浑身上下盔甲如血洗的孟龙符,笑道:“周围敌军全部肃清了,猛龙,我们的任务完成啦。”

    孟龙符摇了摇头,转身跳上了身边的战马:“敌将公孙五楼跑了,不斩此贼首级,这一仗就不算完,兄弟们,随我追!”

    刘钟睁大了眼睛:“猛龙,不要冲动,敌军在临朐一带还有大量兵马,随时可能来援,我们在这里才不到千骑,黎民哥的后军还没有跟上来,刚才是打了一个猛冲,敌军措手不及给我们几乎是一路屠杀,他们的骑兵甚至有很多还来不及上马就给我们杀死在草丛之中,但要是出了林,我们的实力就一下子暴露了,以我们这点兵马,碰到大队敌军,只有送死的份啊。”

    孟龙符哈哈一笑:“夫战,勇气也,敌军并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他们在这里只留了几百人保护那巫婆作法,如果真有大批军队,也不会让我们得手,现在是那公孙五楼带着巫婆逃了,还没走远,最多只有两百多骑跟着,我们要吃掉他们,轻而易举!这公孙五楼可是南燕的宠臣,也是这次的大帅,而那个巫婆更是有妖法,这些燕贼都深信不疑!”

    他说着,举起带血的大戟,一指缩在一边,解除了武装,正瑟瑟发抖的十余个俘虏,沉声道:“虽然只有片刻,但足以从这些俘虏嘴里问出这些事了,我是分开问的,得到了同样的答复,阿钟,要不是等你们后续到来,再去搬掉水源里的那些病羊死鸡,半刻钟前我就去追击了。现在要是再按兵不动,只怕他们就会全跑了,只要杀了公孙五楼和巫婆,就会重挫南燕军的士气,我意已决,君勿复言!”

    他说着,一勒马缰,大吼一声,那雪云驹一声长嘶,四蹄翻飞,顿时就带着孟龙符冲出了密林,其速度之快,如离弦之箭,转瞬即没。

    诸葛黎民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猛龙他,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快?来时也没这么快呀。”

    刘钟也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是啊,这谁追得上他?”

    两个军士行礼道:“刚才,刚才孟将军的战马,好像喝了这里的河水,我们刚才还劝过将军说这水里有死羊呢,他却说无妨,说什么贼人的仪式没完成,水中无害,还让几个俘虏喝过,现在也没事啊。”

    突然,几个俘虏大吼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载歌载舞,一边的军士们连忙高声喝斥:“坐下,给我坐下,不许动,再动我们不客气了!”

    “还不坐下,我要刺了!”

    可是这些鲜卑语和汉语夹杂的警告声,完全不起作用,这几个跳起来的俘虏,突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唱的声音和跳舞的幅度,也是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吓得连其他的俘虏们也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不敢直视这些人。

    守卫的晋军军士们也都退到了一边,虽然还端着矛槊,却是脸上露出了胆怯之色,诸葛幼民的声音有些发抖:“这,这象是中了邪,鬼上身啊,就跟,就跟那长生妖人…………”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到这些唱跳的俘虏们几声大叫,嘴里从刚才吐出的白沫,变成了鲜血,仰天狂喷,也就四五个人,居然形成了片片血雾,甚至还可以看出一些内脏的碎肉,也在其中,这些血雾把这几个人浇得满身满脸都是,更是透出了极致的恐怖和诡异,如同邪恶的厉鬼,让人望而生畏。

    刘钟的眉头一皱,厉声道:“大家后撤,弓箭上前,准备…………”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当年在洛阳城下亲眼目睹的可怕的长生人怪物,那种深入骨髓里的可怕,让他下令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下令,这几个俘虏却突然停止了动作,连诡异的笑容也停留在了脸上,变得僵硬,穿林而过的风儿静静地吹着,刚才还喧嚣不止的林中,顿时就一片静谧,几个胆大的晋军军士试着向前,倒拿着矛槊,用尾杆去碰了一下这几个站在原地的俘虏,他们却是应声而倒,直接就躺了下来,口鼻之间,七窍流血,却不同刚才的鲜红之色,而是转为紫黑,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如同积累数年的腐尸,也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刘钟的双眼一亮:“这是尸毒啊,跟那什么巫蛊仪式可没啥关系,人马喝了这东西,先是会力大无比,接着就会这样脱力而亡。刚才孟将军本人喝了这个没有?”

    先前回答的两个军士连忙道:“没有,雪云驹也只是自己不自觉地喝了那水,孟将军说没事而已,还有十余匹战马,也是因为太渴了才去喝了水,但是没有将士们自己喝。”

    刘钟咬着牙跳上了战马,沉声道:“就算人没喝,这马儿喝了也是有问题的,孟将军现在有危险,我们得赶快去帮他,幼民哥,你带五十个兄弟在这里守着水源等黎民哥的后军来,我亲自去接应猛龙。”

    诸葛幼民看着远去的刘钟和几百骑穿林而出时扬起的尘土,行了个军礼:“一切小心!”

    巨蔑水,离水源处六七里处,一处荒丘边的河岸之上,黑袍形单影只,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密林中,几拨一前一后奔出的骑兵,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容。

    浑身**,只着贴身水靠的贺兰敏,从水中一跃而出,她那曼妙的身材,在这因为水浸而变得紧贴肌肤的水靠作用下,几乎纤毫毕现,而脸上的油彩,也已经冲洗得无影无踪,素颜亦是国色天香,如同出水芙蓉。可是黑袍却没什么欣赏这位绝色美人的兴起,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干得漂亮!”

第二千六百四十六章 黑袍为将铁骑出

    贺兰敏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佩服你这种应变和留后路的本事,无论何时,都有办法逃掉。”

    黑袍淡然道:“凡事未虑胜先虑败,情报如此,兵法亦然,虽然我也不太确定晋军真的是冲着水源来,但不管如何,我都得假设他们到来,不然的话,我会损失你,我现在最好的手下,神盟最好的使徒。”

    贺兰敏咬了咬牙:“如果你担心这个,为何不让公孙五楼留在山外面的三千铁骑也去护卫?我感觉晋军冲进来的部队不会太多,要不然现在你组织兵马杀回去?”

    黑袍叹了口气:“战机已失,之所以不让太多兵马进山,就是因为水源下毒这种事,伤天害理,有干天和,若是太多人知情泄露出去,只怕会动摇军心,毕竟晋军可以不来,但这方圆几百里的百姓是跑不了的。就算是现在临朐一带的十几万将士,也有不少家人就在附近,若是知道这事,恐生哗变。”

    “现在反正死羊死鸡也扔了不少在水源里,多少有点用,就算没用,也不能再来一次了,你现在还是早点回广固城,去看守慕容兰,别的事情,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贺兰敏的秀眉一蹙:“不用我再做侦察,刺探这些事情了吗?”

    黑袍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也做不了这些事,刘裕这回身边有刘穆之和王神爱两大谍报高手,想必营中暗卫密布,连我都不太可能潜入,我不想冒失去你的风险,现在所有情报手段都没太大作用了,就是看正面的作战,也就是看我的了。”

    贺兰敏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天水源之战大败,直接给小股北府骑兵击溃我们数百骑,这要是给传出去,对我军的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啊。”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得想办法找回这个场子,还好,那晋军先锋孟龙符,一个人追出去了,勇则勇矣,只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邪的笑意:“不是每个人都是刘裕的。”

    说话间,贺兰敏只觉得双眼一花,黑袍的身形腾空而起,一下子飞到了荒丘之下早已经备好的一匹骏马之上,黑色的斗蓬散落到了马下,而一身燕国骑将的铠甲,套在了他的身上,骏马绝尘而去,伴随着他那苍劲的声音顺风而来:“看好慕容兰,等我的消息。”

    巨蔑水北,五里,百余骑在苍原之上狂奔不已,为首一骑,马上的骑士紧紧地贴在马背之上,手死死地抓着缰绳,双腿不停地踢着马腹,靴尖之上的马刺,一下下地刺着马儿的腹步,下下见血,而这也使得这匹马儿一边口吐血沫,一边四蹄纷飞,这也使得他能冲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突然,这匹枣红色的骏马,一声长嘶,四蹄一软,就这样趴到了地上,任那骑士如何再拼命地鞭打脚踢,也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了。

    几个随行骑兵惊呼道:“公孙将军,公孙将军!!”他们纷纷跳下了自己的坐骑,跑上去扶那已经滚落尘土之中,狼狈不堪的公孙五楼。而公孙五楼失魂落魄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头,我的头,我的头还在吗?”

    黑袍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你的头若是不在了,现在是谁在说话,有什么在说话?”

    公孙五楼突然来了劲,从地上跳了起来,看向了声音的方向:“国师,国师是你来了吗?救我,救我!”

    “啪”地一声,公孙五楼只觉得脸上一辣,却是一鞭子重重地抽上了他的脸,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耳边灌进黑袍的怒吼声:“公孙将军,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模样,让将士们怎么想,怎么看?!”

    公孙五楼顿时反应了过来,烟尘散去,只见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个高大雄壮的骑士,全身兽面连环铠,两侧肩甲之上,飞鹰走马,展翅奋蹄,而一具全封闭的头盔,把整个脸都包住,只剩下了一双慑人心神的眼睛,在两个眼洞之中,闪闪发光,一股死亡的气息,从这个人的身上发出,尽管日正当空,仍然让人在三丈之外都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怖,恨不得离此人越远越好,以至于他身后跟着的数千铁甲骑兵,都离得他远在几十步之外,密密麻麻,只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了阵外。

    公孙五楼从没有见过黑袍如此一身戎装,都有些没认出来,喃喃道:“国师,你,你真的是国师吗,怎么…………”

    黑袍冷冷地说道:“怎么,难道我要再穿着一身黑袍,戴着面具上战场?让晋军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公孙五楼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国师,属下,属下无能,愧对你的信任,只是,只是晋军来得太多了,我们,我们奋力抵挡,还是…………”

    黑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来得太多了?来了多少?”

    公孙五楼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来了一千,哦,不,来了三千,不对,是五千骑兵,个个凶神恶煞,我等力敌…………”

    “啪”地一声,又是一鞭子抽在了他另外的半边脸上,这下他又惊又怒,本能地想要叫骂,可是话才到嗓子眼,一看到黑袍那双死神般的电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连与之对视的勇气也没了,只能捂着脸:“国师,我等,我等真的尽力了!”

    黑袍咬着牙,恨声道:“尽力?你连敌军有多少都没数清楚,还敢说尽力了?你扔下几百兄弟在后面抵抗送死,为你争取逃跑的时间,按军法,我现在斩了你都不为过!”

    公孙五楼哪还敢再辩解,连忙跪地磕头,大叫道:“国师饶命,国师饶命!”

    黑袍冷冷地说道:“等会儿滚回城中,给段将军和贺兰将军报信,让他们作好准备,现在,在这里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打仗,怎么做事的!”

    说到这里,他死死地盯着两里之外,一骑绝尘,挥舞着大戟直冲本阵的那一人一马,银甲白马的孟龙符,勾了勾嘴角:“打起公孙五楼的旗号,诈败逃跑,引他入阵!”

第二千六百四十七章 暗结骑阵诱猛龙

    巨蔑水北,青鹿原上,燕军骑阵已经布下,三千骑兵,两翼展开,各五百骑,而两千骑兵则是在中央围成了一个骑圈,公孙五楼的将旗在中央升起,鼓角喧天,严阵以待,三千双眼睛,死死盯着两里之外,一路冲向这里的孟龙符!

    一边的小丘之上,黑袍骑着黑龙战驹,倒提着一把狼牙棒,冷冷地看着战场之上,而公孙五楼则换了一匹矮马,站在他的身边,脸上两个鲜红的鞭印,格外地显眼,给风一吹,就是火辣辣地疼,让他的面部表情,也随之阵阵扭曲。

    可是公孙五楼却是一边捂脸,一边睁大眼睛,看着正向这里奔来的孟龙符,喃喃道:“来将是何人,他疯了吗?一个人就敢来追千军万马?”

    黑袍叹了口气:“此人乃是刘裕帐下的急先锋,有猛龙之称的广川刺史,龙骧将军孟龙符。早就听说此人勇武过人,乃是有万人敌之称的盖世猛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公孙五楼咬着牙:“我认得他了,就是他,第一个冲进了林子里,就是他,一个人亲手斩杀了我的十余名护卫,他这是杀疯了吗?就这样敢一个人冲阵?”

    黑袍冷笑道:“此人不是有勇无谋的一勇之夫,你看看他的那匹座骑,号为雪云驹,乃是西河吐谷浑所产的天马,可日行千里,孟龙符骑此马身经百战,京口建义时,曾经一天之内驰马奔袭八百里,杀进杀出敌阵七个来回,虽伤痕遍体,却还是安然冲出。就是仗着人强马快,在大军中,如果给他找机会杀入,虽数千众,也难以找到他,他这次来,显然就是冲着你!”

    公孙五楼摸起了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幸亏国师及时来援,要不然,要不然我只怕早晚要给他追上,这条命都没了。”

    黑袍点了点头:“他就是以为你大败,想跟着败骑一路追杀,大概是他的马冲得太快,后面的同伴没来得及跟上,又或者是他觉得这样单人独骑冲进敌阵更容易得手,只不过他料定了你这个懦弱之人是主帅,只需要一路追杀就行,却没有想到,我却在这里等着他!”

    公孙五楼双眼一亮:“国师,你的意思是…………”

    黑袍叹了口气:“我原来存了一丝幻想,以为刘裕会亲自前来,所以在这里设伏想要诱杀他。只可惜,刘裕没来,只来了孟龙符…………”

    公孙五楼睁大了眼睛:“什么,国师,你,你是想用我为诱饵…………”

    黑袍冷笑道:“作为诱饵,你是最合适的,如果是段晖或者贺兰卢去执行这个任务,他们一定会死战到底,刘裕会在水源那里就全歼他们,不会再有追杀进来的机会,我在这里的伏兵也就失了作用。只有你公孙将军,才能逃得这么真实,逃得这么卖力,别说孟龙符,就算是刘裕本人,也会深信不疑啊!”

    公孙五楼的脸色通红,甚至让那两道鞭印也没那么明显了:“可是,可是他们难道真的敢一个人就冲几千人的军阵吗?”

    黑袍微微一笑:“一定会的,因为,我会让他们觉得敌军人数虽众,人却已丧失胆气,你原来的那些部下,现在就是干这事的呀!”

    他说着,一指原野之上,原来跟在公孙五楼之后的三十余骑,这会儿已经掉转马头,转而向着孟龙符冲去,但从他们转身和冲击的动作来看,明显已经慢了很多,甚至有些人根本不是迎着孟龙符而去,而是就是远远地绕开,准备作作样子罢了。

    公孙五楼恍然大悟道:“这,这是故意让这些人上去搏杀,他们肯定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出全力,如此会让孟龙符以为…………”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以为敌军数千骑,也不过只有几十骑还有勇气回身一战,而这些回身一战的骑兵…………”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孟龙符的吼叫声在整个原野之上都回荡着:“只诛公孙,余者不问,挡我者死!”

    伴随着几声长箭破空的声音,只见孟龙符左右开弓,在飞驰的战马之上,连连射击,向着他对冲的那三十余骑,前方的四骑全都翻身落马,第五骑乃是这波骑兵的小队长,他连忙停住了马,正要持弓回射,可连弓弦都没拉开一半,就给迎面一箭直中面门,穿颅而过,把他的整个人从马上击得飞出七步,带起一蓬血箭,又砸中了后面的一骑,二人一马都趴到了地上,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一声,就再也不动了。

    黑袍的眉头一皱,叹道:“果然是绝世猛将啊,想不到汉人之中,竟然有如此精于骑射之人,刘裕的北府兵多精兵锐卒,看来无论多高估,都不过分哪。”

    说话间,剩余的那二十多骑哪还敢对抗这个杀神,发一声胡哨,就这样四散奔溃,顿时就消失在了烟尘之中。

    黑袍点了点头:“很好,我们在这里看,两军对阵,可是孟龙符那里只能看到烟尘滚滚,也许他看的最清楚的,就是前方的那面公孙大旗。”

    他说着,一挥手,丘下的一个传令兵顿时就摇起了小旗,几乎与同时,对面骑阵之中的那面公孙大旗也随之放倒,正前方的三百骑兵,从严阵以待的阵容变成了四散而出,似乎是漫无目的地奔跑,只留下了一条通道,直往那面已经落下的大旗!

    公孙五楼兴奋地大叫道:“好,太好了,完美的布置啊,这下只要孟龙符冲进阵中,那可就插翅难逃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传令,让护旗军士继续带着斜倒下的大旗四处乱跑,安排二十余名勇士上前接战,给我困住孟龙符,千万别让他跑了!”

    公孙五楼讶道:“这,这还要担心?放箭不就完事了吗?”

    黑袍冷冷地说道:“他的马太快,还要让他进阵再冲突一阵,消耗马力,这一战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孟龙符,再多死点人,也是值得。公孙,记好了,只要为了胜利,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一切的部下,都是你的棋子!”

第二千六百四十八章 直面魔头真猛龙

    孟龙符一声大喝,大戟一挥,雪云驹在与来骑交错而过的同时,他的大戟狠狠地击中了对面来骑的腰间,甲叶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肋骨给打断,碎骨扎进内脏时的声音一起,传进了孟龙符的耳中,而溅起的鲜血喷洒在脸上的感觉,让他甚至可以忘记对面这个骑士一刀砍中自己大腿,在自己腿上划拉开一条起码半尺长,三分深的伤口时的疼痛,双马交错而过,对手落马倒毙,落在地上的响声,伴随着马儿失去主人时的悲嘶,也随风钻进了孟龙符的耳朵里。

    孟龙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连同最新的腿上的这条,右臂,左肘,右肩之上,已经有四处破甲后的伤口了,而右胸,左下腹两处扎着的箭杆,羽翎也在微微地晃动着,孟龙符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给自己刚刚击杀的骑士,喃喃自语道:“最近杀的十四个可都是武艺高强的猛士啊,与开头的那些个酒囊饭袋不可同日而语,有如此猛将,为何要这样逃蹿,连大旗都不打了吗?”

    他看向了前方,百余步开外,那面“公孙”字样的大旗,还在四处移动,烟尘漫天,看不清四周,也不知道有多少敌军还在附近,只能听到马蹄声震天动地,萦绕在自己的耳边,时不时地就会从烟尘中杀出一两个象刚才那个骑士一样的敌军骑兵,与自己格斗,看上去敌军的帅旗触手可及,却是始终只差一步,无法得到!

    孟龙符咬了咬牙,心中暗道:这样打下去,只怕非但杀不了公孙五楼,还会把命送在这里,是时候得撤离了,再不撤,只怕命都要送在这里啦。

    念及于此,孟龙符拨转马头,想要回走,却只听到烟尘之中,响起了一阵阴森的怪笑:“怎么了,猛龙,你也要学公孙五楼一样,逃跑了吗?”

    孟龙符的神色一凛,抄起了弓箭在手,长杆狼牙箭搭上了弓弦,厉声道:“何人在装神弄鬼?快快现身!”

    一阵马蹄声从他前方缓缓响起,全身铠甲的黑袍,倒提着狼牙棒,从烟尘中走出,而三个剽悍的骑将,跟在他的身后,为首一人,手里拿着大旗的旗杆,上面绣着“公孙”二字,横着拖在马后,孟龙符这下全明白了,咬着牙:“原来,是你们在故意引我来攻。”

    黑袍微微一笑:“只可惜,你现在知道得太晚了,猛龙,今日一战,足可载入史册,你单骑冲阵,杀我上百将士,尤其是刚才连杀我大燕十四员骑将,他们可都是各部的勇士,我知道你很强,但没有料到你能这么强,现在放眼整个大燕,也难有与你匹敌的勇者。”

    孟龙符恨恨地咬着牙:“你又是什么人,报上姓名!”

    黑袍冷笑道:“我的名字?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哎呀,我有人世间的名字,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太久太久,久得我自己都忘了。现在他们都叫我黑袍,噢,对了,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北魏做的事情了吧。”

    孟龙符双眼圆睁,厉声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万恶之源的黑袍,挑起天下所有的动乱,祸及无数的百姓,就是你这个大魔头!”

    黑袍微微一笑:“不错,都是我做的,这一战,我也是燕军的总大将,猛龙,来我这里,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无上的力量,鬼神般的躯体,比你现在这一身更强的武艺,还有取之不尽的财富,美女,都会是你的。刘裕现在拥有的一切,你都会有,甚至更强!”

    孟龙符紧紧地咬着嘴唇:“你当年就是这样蛊惑阿寿哥的吗?就是这样骗取了他的信任,让他做下了悔恨终身的事吗?黑袍,我孟龙符虽然不才,但也知忠孝,寄奴哥的一切,是他应得的,我们北府兄弟,能跟着他出生入死,是最大的荣耀,哪怕为了他的大业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你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大本事,又怎么会一败再败,阴谋一次次地给揭穿,破解呢?”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愚蠢,不识天命的人跟我对抗,才总是会坏我大事,不过那又如何呢,我再怎么输,也照样可以掌握一个国家,控制千军万马,连你崇拜的刘裕的老婆都在我手中,生死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而你征战一生,现在也不过是别人手下的一个先锋,孤身冒进,陷入我的重围之中,孟龙符,你还以为,今天能走得了吗?!”

    黑袍说到这里,一挥手,身后的一个骑士弯弓搭箭,向天而射,鸣镝之声响彻四周的同时,烟尘之中,走出了大批密集的骑兵,个个弯弓搭箭,而他们的战马,也都是用着铁索连接马鞍,十骑一组,排成横队,让所有想要突破他们,直取黑袍的空间,都不复存在。

    孟龙符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孟龙符,今天在战死之前,居然还能亲眼一见传说中的铁甲连环马,黑袍,你可真的是看得起我啊!”

    黑袍冷冷地说道:“孟龙符,你应该也知道,自己走不了啦,我牺牲了这么多勇士,就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困在阵中,这个阵,乃是当年大燕太原王慕容恪,为了困住冉闵所创的铁索连环,任你武艺绝世如那冉闵,也没有办法突破,只要你肯下马投降,我就会…………”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孟龙符的箭如流量,从百余步外,直接就射了过来,黑袍摇了摇头,狼牙棒一挥,这几十斤重的兵器,在他手中挥舞,如同挥舞一根树枝,这破空一箭,居然就给这狼牙棒的一记挥击,生生击飞,在空中箭杆折断,飞出十余步,才落到了地上。

    孟龙符咬着牙,把手中的大弓掷于地上,一挥大戟,直接冲着黑袍就冲了过来,大吼道:“黑袍,猛龙来也,拿命来!”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嘴里喃喃道:“可惜了!”他那枯瘦的手缓缓抬起,又狠狠地落下,伴随着无情而残忍的声音:“放箭!”

第二千六百四十九章 英魂不散敌亦钦

    半个时辰之后,黑袍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他的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二十步,仍然站立不倒的孟龙符的尸身,他的座骑雪云驹,已经倒毙在离他三十多步的地上,身上插了至少三十枝以上的箭杆,而孟龙符的身上,中的箭比雪云驹更多,只能用矢如猬集来形容,五支钢杆长矛,从不同的方向狠狠地扎进他的身体,两支插在他的胸口,一支插中腹部,一支从左肋插入,还有一支扎在他的右腿之上,而那五个持着长矛的军士,手都在微微地发抖,看着孟龙符的眼神中,除了惊恐,只有敬佩,完全没有一般人刺杀敌人时的兴奋。

    公孙五楼的声音在发抖,他看着从两百步开外,一直到孟龙符的尸体这里,横卧在地上,以各种姿势躺着的一百多具燕军尸体,长长地吁了口气:“太可怕了,这家伙,这家伙是人吗?居然连铁甲连环马阵,都无法拦住他,还给他杀了这么多人!”

    黑袍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他,就想到了当年的刘裕,也是这般攻战无前,中原人有句古话,一夫拼命,三军辟易,只有这种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才能暴发出这样惊人的战斗力,看到孟龙符,可以想象刘裕的几万大军,是如何勇悍的亡命之徒,五楼,你现在还觉得我们这一战有必胜的把握吗?”

    公孙五楼咬了咬牙:“可就算这孟龙符再凶悍又如何,不还是中了国师的计,最后给击杀了吗?哼,再勇也不过是一夫之勇,他这一死,部下失去指挥,我们再想杀,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来人,给我砍了这孟龙符的脑袋,带回去挂在军营辕门,让晋人看看,他们的先锋,是怎么个死法!”

    可是他这话连说两遍,周围数百骑士,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挥刀斩首,要换了平日里,只怕不用公孙五楼说,这些人自己都会为了斩杀敌将而争先恐后,甚至自相残杀,但现在,所有人看着孟龙符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敬意,毕竟,对于战士来说,这般壮烈战死的战士,哪怕是敌人,也足以打动人心。

    黑袍摇了摇头:“罢了,孟龙符死得壮烈,留他个全尸吧,敌我两军皆会知道他的死,我们也不需要多用一个首级来炫耀武威。”

    正说话间,一个传令兵奔来,上气不接下接地说道:“国师,有一支晋军,正从山那边急行而来,大约有两百多骑,前阵的独孤将军请示,该当如何处置?”

    黑袍的眉头一皱,长身而起,站到了马镫之上,手搭凉蓬,放在额前,而他深邃的目光,投向了那传令兵说的方向,一边看,一边轻轻地点头道:“是刘钟带着他的亲卫骑兵来了,一定是想要接应孟龙符,看他们的阵形,前后二百多骑能拖出半里的长度,应该是急了,不以阵列。”

    公孙五楼兴奋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再设个阵,把这二百余骑也全数歼灭。”

    黑袍摇了摇头:“这孟龙符一人冲阵就几乎用光了我们的铁骑连环伏击,独孤将军的前军也损失不小,现在想要再列阵只怕来不及了,虽然我军还有数千骑,但以孟龙符拼命的程度看,要再跟这些晋军硬拼,就算吃掉他们,也会损失不小,而且…………”

    说到这里,他一指远处的五指嵩山方向:“那里还源源不断地有晋军骑兵冲出,看起来我低估刘裕了,孟龙符带的不是几十上百的游骑,而是至少一两千的骑兵,北府军骑兵不多,但都是精锐,只有在北府军中也堪称强者的勇士才有资格成为骑士,他应该是把所有骑兵都给了孟龙符,为的是抢占水源,并伺机灭掉我军小股的部队,为大军争取士气。”

    说到这里,黑袍的眉头一皱:“我军虽然击杀孟龙符,但是给他这样单骑冲阵,士气已衰,若是等其他北府骑兵甚至是后续步兵赶到,甚至有反过来给他们消灭的可能,不要让他们缠上,传令,速速撤兵。”

    公孙五楼咬了咬牙:“只是,只是贺兰夫人…………”

    黑袍沉声道:“贺兰敏就不用你费心了,我自有安排,生死有命,这是每个战士在踏入战场前就要做好的觉悟,五楼,接下来的大战,我希望你也能做好这个觉悟。”

    他说着,拨马转身,身后的传令兵们开始打起旗语,那五个长矛手放下了手中的长矛,斜斜地支在地上,这样维持着孟龙符的尸身不倒,他们全都以手按胸,向着尸体欠身鞠躬,这是战场上最高的礼仪,胡哨声阵阵,四周的燕军骑兵们,纷纷抬起地上同伴们的尸体,置于马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临朐城的方向奔去,战场之上,很快,烟消尘散,只剩下孟龙符的尸体,还有包括雪云驹在内四五十具战马的尸体,散乱各处,以及那落得到处都是的断矛残弓,甲叶碎片,以及遍地淋漓的鲜血,诉说着这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刘钟的吼叫声由远而近:“猛龙,猛龙!”

    一骑飞至,奔到了孟龙符的身边,刘钟甚至不等马儿收蹄立定,就从马鞍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转而弹起,一个箭步扑到了孟龙符的身边,他的脸上涕泪横流,这铁骨铮铮,不知手下斩过多少敌军的汉子,这会儿也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猛龙啊,阿钟来迟一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他这样拉着孟龙符的手,本能地想要去抱孟龙符,可是孟龙符的身上却给射得跟箭靶一样,居然是无从下手搂抱。

    孟龙符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他的嘴也吃力地动了动:“阿钟,你,你来了啊…………”

    刘钟如同给电击一样跳了起来,他看着孟龙符,大叫道:“快,快取伤练级,猛龙还活着!”

    孟龙符摇了摇头,拼尽最后的力气:“转告,转告大帅,当,当心黑袍…………”

第二千六百五十章 王师北踏齐鲁日

    刘钟的脸色一变:“什么,黑袍?黑袍来了?”

    孟龙符咬着牙,嘴角边血涎长流:“设伏杀,杀我者,黑袍…………,阿钟,守,守住水源,让大,大帅,当,当心…………”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一歪,终于断气了,可是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毕竟,心愿已了,只有刘钟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在这青鹿原上回荡着。

    一天之后,大岘山口。

    长龙也似的大军,分成四路行军纵队,辎重大车在后,步兵在前,有条不紊地通过峡谷,峡谷两侧的山头之上,尽是晋军的战旗,而峡谷前的山口北侧,游骑四出,几百名民夫丁勇,正在二十多个布衣老者的带领之下,站在山口的一侧,伸长了脑袋,看着峡谷之中将要出来的某位大人物。

    一面“刘”字大旗,缓缓而出,峡谷内外,顿时欢声雷动,只见刘裕全身将袍大铠,驻剑而立,站在一辆比平常战车宽一倍,由八匹骏马所拉动的重装战车之上,穿谷而过,而那面大帅旗,正是插在这战车的中央,刘敬宣和向弥,分别骑着战骑,提着大锤和巨斧,分列战车左右,山内山外,山顶谷底,所有的北府军士都在欢呼着一个名字:“刘裕,刘裕,刘裕!”

    王镇恶带着那一个蓝色布衣的老者快步而来,老者的手上拿着一个酒坛,上面封着封泥,战车前方的三十多名军士摆开了防守的架式,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是王参军,无妨,让开吧。”

    王镇恶带着老者前来,那蓝衣老者下跪,高高地举起了酒坛:“大晋齐郡鲁阳村里正辟闾安,率二十余位同郡豪族,以及七百余名后生,在这里迎接王师,迎接刘车骑!(刘裕现在的将军头衔是车骑将军)”

    刘裕笑着跳下了战车,一手扶起了这老者,对着一边的王镇恶笑道:“王参军,可真有你的本事啊,我大军还没来,你就先行过山,在附近发动父老乡亲们迎接王师了啊。”

    王镇恶微微一笑:“让大帅见笑了,卑职未接到大帅的命令就擅自行事,还请大帅责罚。”

    刘裕点了点头:“功是功,过是过,你这擅动之罪,容后再议,现在先叙你这功劳。二十多个村落,主动前来归附,这可是为大军北伐,开了个好头啊,辟闾里正,我记得,辟闾氏乃是青州大姓,原来是在广固,临淄一带,怎么你们到了这晋燕交界的大岘山北侧了呢?”

    辟闾安恨恨地说道:“是的,我辟闾氏自从春秋战国时期就世代居于这齐鲁之地,一直是大姓,上次大晋北伐之时,饮马黄河,我们也是响应王师,辅佐当时还是晋将的张愿治理齐地,只可惜后来北伐军有五桥泽之败,而那张愿又趁机叛立,我们辟闾氏的族长辟闾浑只能保境安民,我们可是南望王师一年又一年,指望着王师能再入齐鲁,复我中原啊。”

    刘裕叹了口气:“那几年,大晋被奸人所害,内乱不已,把玄帅北伐的成果毁于一旦,实在太可惜了,齐鲁,中原,甚至淮北,都不复为我大晋所有,每念于此,都是让我痛心不已啊。”

    刘敬宣沉声道:“车骑,这辟闾氏一族命运悲惨,因为王师迟迟不至,最后反倒是让那慕容德率军前来,取了青州之地,辟闾浑战败被杀,而辟闾氏一族也倒了霉,本来世代居于临淄之地的他们,被强行迁到了这晋燕边界,大岘山一代,慕容德是想借我们大晋的手,来消灭他们呢。”

    辟闾安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慕容德狼子野心,把我们放在边境之上,然后他的那些强盗部下,经常剽掠大晋的北青州,淮北地区,而晋军出于报复,就会祸害我们,我们最早还是被安置在山南那里,几年下来,人丁都减少了三成以上,若不是老贼突然身亡,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趁机迁回这大岘山北呢。”

    刘敬宣点了点头,对刘裕说道:“大帅,这大岘山北有很多内迁的鲜卑部落,他们不敢去山南抢劫大晋,却是打起了这些汉人村落的主意,时不时地会借着筹措军费或者是搜捕细作的名义去汉人的村庄里抢粮杀人,辟闾里正他们给祸害得可惨了,所以这回王师一到,就带着村中的丁壮,还有藏下的粮食,酒,前来投军啦。”

    王镇恶微微一笑:“若不是刘冠军(刘敬宣现在是冠军将军)平时就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让我逐村去动员,宣传,也不会在这两天之内,就让这么多村落群起响应,大帅,民心可用啊!”

    刘裕哈哈一笑,一把拿过了辟闾安捧着的酒坛,一掌拍碎了封口的黄泥,直接提着酒坛就往嘴里灌,身后的向弥脸色一变,连忙道:“寄奴哥,且慢…………”

    可是他还是喊晚了一步,刘裕已经喝了一大口,他放下酒坛,沉声道:“齐鲁之地的汉人百姓,这些年受苦了,刘某不才,奉大晋天子皇命,率师北伐,就是为了涤荡胡尘,收复故土,让这一州之地饱受战乱的百姓,重获生机!各位父老乡亲的拳拳报国之心,我刘裕佩服,这里我向大家保证,此次北伐,不破伪燕,不灭慕容氏,我刘裕再不踏入大晋半步!”

    辟闾安睁大了眼睛:“这,大帅你是认真的吗?这回大军来了,真的不再走了吗?”

    向弥的脸色一变:“我们家刘大帅可是从没有退兵的打算,这次可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立下了灭燕的宏愿,要不然我们这么多大军,来这里难道是旅游的吗?”

    辟闾安激动地点着头:“好,好,太好了。大帅,请恕小老儿无礼啊,实在是以前,以前大晋,以前王师…………”他想到了之前历次北伐,一次次地虚张声势,一次次地大军来了又很快撤走,声音也变得哽咽了。

    刘裕郑重其事,洒了小半坛酒于地,正色道:“这一碗,敬我大晋,历代北伐战死的英灵!”

第二千六百五十一章 三碗过山定齐鲁

    这会儿的功夫,周围的数百名军士,手里也都多出了这些南燕汉人父老们送来的酒碗,也全都满上,酒香四溢,可是每个人都表情肃穆,不少人的眼中泛着泪光,将校们的亲友,年轻军士们的叔伯,这次出征的北府军们,尤其是这些身在中军,家居京口的将士们,几乎人人家中都有亲戚倒在了历次北伐的战场上,听着刘裕的这句话,所有人都沥酒于地,意气满满,然后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辟闾安激动地点着头:“应该的,应该的,还记得代陂,历阳之战,多少将士,为国捐躯啊。乡亲们,咱们给大帅和兄弟们继续满上!”

    酒碗很快又重新倒满,刘裕高提酒坛,环视四周:“这第二碗,敬我齐鲁大地,在这百年乱世之中,涂炭的生灵!父老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们来得太晚,太晚了,但这一次,我保证,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在,就再也不会扔下大家!”

    所有的军士们齐声道:“敬那涂炭的生灵!”

    一阵酒撒大地的声音,这齐地的水酒,沥在了齐地的热土之上,而剩下的半碗酒,也被军士们仰头灌下,向弥一杯下肚,大笑道:“痛快,痛快,这回不彻底解救青州父老,我铁牛,枉披这身军服!”

    刘裕抹着须髯之上的酒滴,大声道:“这第三杯,敬我们全军将士,那不破胡虏不回乡,青山埋骨即坟场的决心,兄弟们,这里是我们汉家儿郎的故土,我们的祖辈就是从这里南下,过江,到的京口,我等无能,让祖先坟莹,落入胡尘长达百年,今天,我们终于有机会收复这里,你们有没有决心,有没有信心留在这里,永远不再失去?!”

    刘敬宣哈哈一笑:“寄奴,就算我刘敬宣的一腔热血这回撒在这齐鲁大地,我的灵魂也会守在这里,看着我们的兄弟们如何保住这片大地,看着我们汉人子孙如何在这里世代生息。”

    刘裕回头看着刘敬宣,朗声道:“阿寿,我要我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死的是胡虏,为他们百年来在这里的罪行赎罪,我会让他们再也不能作恶,再也不能祸害我们汉人子民,有着忠勇的将士们,有着历经百年沧桑仍然忠心不变的父老乡亲们,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打赢这一仗呢?!”他说着,一骨脑地饮下了这最后一坛酒,然后重重地把酒坛子扔到了路边的石头上,顿时酒坛就摔成了碎片,而刘裕哈哈一笑,“好酒,痛快,痛快!感谢上天,这一战,胜负已分,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大晋,属于汉人的!”

    所有人都群情激愤,喝完了手中碗里的酒,纷纷掷碗于地。

    战车后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刘穆之眉头微皱,低声道:“寄奴,话不要说得太满,现在我军刚出大岘,敌情不明,只怕…………”

    刘裕志得意满,用手中的长剑指着这附近的原野,笑道:“诸位请看,这大岘山是敌军的门户,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只要一万兵马守在这里,就算我们的大军,也难以迅速突破,但现在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过关,六万大军,已入齐地,而农田之中,庄稼已近成熟,敌军却是没有收割,现在将士们都知前进战胜则粮草无忧,战败后撤则没有退路,以必死之决心,搏这战胜后丰盛的回报,岂有不胜之理?那临朐城中的鲜卑丑类,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正说话间,前方一阵马蹄声响,一个背插靠旗的哨骑,飞奔而来,刘裕的眉头一挑,对一边的王镇恶说道:“想必是猛龙他们前锋有战报传来,镇恶,你引父老乡亲们先去休息,丁壮愿意随军者先编入辎重营,有武艺知行伍的可以根据本人意愿,归入冠军将军部下的战斗部队。作战立功者,一律按军中规定加以封赏。”

    辟闾安激动地点着头:“好,好,太好了,多谢大帅,我们这回终于盼着大救星了。道秀,道秀!”

    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孔武有力,身形矫健,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壮士,即使是身着布衣,也难掩那股桀悍之气,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看到刘裕,就下跪行礼:“见过大帅,还请大帅让我从军,可以亲手报父仇!”

    刘裕有些诧异:“这位是?”

    王镇恶正色道:“这位是之前的领青州长史,本地头号大族辟闾氏的前任族长辟闾公讳浑的公子,辟闾道秀!”

    辟闾道秀的眼中泪光闪闪,正色道:“先父大人是大晋钦封的青州长史,为大晋尽忠职守,可惜被那老贼慕容德所杀,我身为人子,无力报仇,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若不是安伯冒着灭族的危险收留我,我早就没命了。我一直忍辱偷生的活下来,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所有人知道,家门血仇,不共戴天,就算九世子孙,亦要向慕容氏一族复仇!”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忠烈男儿,将门虎子,我看道秀兄弟孔武有力,是条汉子,阿寿,你想不想找个好帮手跟着?”

    刘敬宣哈哈一笑:“早就听说辟闾公子是员虎将,当年慕容德来袭时,年未弱冠的你,曾经率州郡兵马多次大战燕军,让燕军中的不少宿将老贼,都交口称赞呢,这些年来慕容德一直悬赏追捕你,也是忌惮你的勇武之名。我几年前来这里时,曾多方派人打探,想要找到你,共襄盛举,只可惜他们都回报说你早就死了,还让我遗憾了很久呢。”

    辟闾道秀朗声道:“没办法,要躲避老贼的追捕,只有隐姓埋名,甚至布下假死的局,才能瞒过他的耳目,刘将军,你以前冒了巨大风险,想要起事刺杀老贼,我听到后就想去投奔你,只可惜老贼命大,而你也很快离开,我怕连累乡亲族人,才没有去淮北找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你了,只要你肯收留我,我辟闾道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千六百五十二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刘裕看了一眼刘敬宣:“阿寿,你带辟闾兄弟先下去吧,他应该也是带了不少族人和旧部来投奔,到时候你好好安排,希望能成为你以后手下一支可以建功立业的劲旅。”

    刘敬宣的心头一热,他从刘裕的话中听得明白,现在自己的手下人手不足,刘裕这样安排,等于把这次伐燕的过程中,能新招募的兵马都优先划到了他的部下,一如当年刘毅西征,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让自己有了数万部下,而南燕这样的大国,一旦消灭掉,坐拥青州,尤其是有辟闾家这样在齐地有巨大影响力的土豪相助,那有个三五年时间,在这里有个十万精兵,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刘敬宣咬了咬牙,一抱拳:“多谢大帅,末将必不辱使命,辟闾兄弟,就随我来。”

    当刘敬宣带着辟闾道秀,辟闾安等人离开后,刘裕看向了那个在前方恭立许久的传令兵,沉声道:“前方情况如何?”

    传令兵的眼中泪光闪闪,行着军礼,声音也变得哽咽:“前军刘将军回报,我军成功抢战巨蔑水源,阻止了燕军在水源里下蛊作咒的阴谋。孟龙符将军,孟龙符将军他…………”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向弥叫道:“猛龙怎么了?!”

    传令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孟将军他,战死!”

    半个时辰之后,大岘山北,五里,一个不大的小丘之上,一座临时搭设的帐幕座落于此,与其说是帐幕,不如说是一个方圆三丈,四周插着十余根木杆,然后用一圈长约十余丈的幕布围起来的简易围幕,乃是行军作战中,最紧急的情况下召集军议时所用。

    而现在在这围幕之中,只坐着三个人,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坐在南边的胡床之上,而刘穆之和王神爱则分坐两侧,三人神色各异,帐中的气氛,也是难言的压抑和沉重。

    还是刘穆之长叹一声,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气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是现在,我们来不及悲痛,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才是最重要的事。寄奴,你是全军主帅,不要让将士们看出你的悲伤。”

    刘裕咬着牙:“在外面我可以显得不在意,但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我真的忍不住我的悲伤,是我害了猛龙,我不应该让他如此勉强!”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裕哥哥,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猛龙的牺牲,是为全军抢水而牺牲的,如果他不去,那燕军在水中下毒的阴谋就会得逞,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人,可能会是成千上万的将士,甚至,整个北伐,也许会因此而失败。对于猛龙,是不幸的,但对于大军,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裕痛苦地摇着头:“我不应该让猛龙一个人行动的,我明知他立功心切还让他当主将,这是我的错,如果让小钟…………”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别这样说,小钟沉稳有余,进取不足,如果是他,也许连突击水源地都会先侦察后行动,说不定会错过敌军下毒的事,猛龙是想追杀公孙五楼这个敌军主将,进一步打击敌军的士气,我敢说,如果换了你,也会作同样的选择!”

    刘裕喃喃道:“不错,猛龙跟我多年,他是学了我的打法,也有我的勇气,黑袍设那埋伏,只怕是为了对付我,猛龙,猛龙他是代我而死!”

    刘穆之沉声道:“所以说,我们的对手有多可怕,从这次就可以看出了,寄奴,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无论多高看对手,都不过分。甚至连水源那里的下毒,可能也只是一个诱饵,他真正要做的,是引我军的主将,很可能认定是你去主动犯险!”

    刘裕点了点头,他抹了抹眼睛,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定与沉稳:“胖子,你说得很对,从一开始,尽撤山南守军,放开大岘,到现在的不坚壁清野,诱我们去抢夺水源,都不过是黑袍的毒计而已,他真正的目标是我。这次诱杀不成,那剩下的,就只有在临朐城下,主力对决,一战定胜负了。”

    王妙音叹了口气:“慕容兰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你,那个在水中下蛊的美丽巫婆,应该是贺兰敏无疑,这么说来,贺兰部这回也是铁了心要跟慕容氏南燕共存亡了,听说贺兰部的兵马乃是燕军精锐,战力仅次于甲骑俱装,贺兰卢在北魏时就有名将之称。从这次的伏击来看,最后布阵击杀猛龙的几千燕骑,进退有序,更是有铁甲连环马,可谓劲敌啊。”

    刘裕咬着牙:“若不是劲敌,又怎么能折了我的猛龙!”

    刘穆之正色道:“现在大军刚刚到敌境,本来汉人百姓来投,是件振奋士气,鼓舞军心的好事,但猛龙作为前锋大将,他的牺牲,只怕会让我军的士气和战意有所损伤,这个消息,是不是暂时封锁为好?”

    刘裕摇了摇头:“瞒不住的,就算我们有意隐瞒,燕军也一定会散布这个消息,与其让自己的将士受到蒙骗,最后失去对我们将帅的信任,不如早早公布,我知道弟兄们心里想什么,要什么,放心,胖子,我一定会让猛龙的牺牲,成为激励我军斗志的最好宣传!”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刚才的事,就当我没说。”

    刘裕看向了王妙音:“妙音,这回你也看到了,我军出山,汉人百姓纷纷来投,如同云集,甚至一些胡人的部落也在派人来接洽归顺之事了,这就是现在南燕国内的军心民心,慕容超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只要在军事上能打败他们,那大局可定。你是皇后,这回代大晋天子出征,也是要夺回你们琅玡王氏的祖居之地,希望在安抚民众,稳定人心上,你能帮我。”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来就是做这个的,不过,我觉得裕哥哥你做得更好,就好比让辟闾氏一族划归刘敬宣的手下,就是招妙棋啊。”

第二千六百五十三章 所托非人未必恩

    刘裕的眉头一皱:“何妙之有?人家辟闾道秀以前就有意投奔阿寿,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不过,现在阿寿的身边缺乏人手,这次北伐南燕是他难得的机会,一旦成功,我有意让他长留此地任青州刺史,那是需要辟闾氏这样的本地豪强的支持。”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寄奴,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且不说此战凶险,我们是不是能顺利地一战灭燕,就算灭燕成功,阿寿也绝不是合适的首任刺史人选。”

    刘裕正色道:“按现在京八党的传统,对外征战立功,就必须有相应的奖赏,上次我让阿寿挂帅征伐西蜀,就是存了让他胜利之后,接替毛家,担任益州刺史的想法,你当时也没说不可以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能直接拂了你的面子违背你的想法,其实上次征伐益州,我就并不赞成阿寿当这主帅,寄奴,你现在是执掌天下大权的男人,办事要绝对地理性,不能由着感情来行事。阿寿是义气无双的好兄弟,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但绝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更不是可以治国理政的文才,把一军主帅或者是一州刺史这样的大任给他,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

    刘裕没有直接反驳,他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

    刘穆之正色道:“当年阿寿在军中时,开始处处与你相争,一开始是他本人的意愿,对你不服气,但你一次次地用人格魅力折服了他后,他就甘愿当你的小弟,一生惟你命是从。可是他父亲刘牢之,仍然不甘愿这样的结局,千方百计,明里暗里地要害你,就是想为阿寿扫清上升的障碍,这些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但因为这不是阿寿本人做的,所以你从不会恨上阿寿。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有身为全军主帅的刘牢之这样的支持,他仍然不是你的对手,甚至不如刘毅,何无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敬宣此人,除了在战场上可以作为先锋外,别的几乎一无是处!”

    “哪怕后来逃难到南燕,也是给那黑袍略施小计就能骗取信任,犯下大错,几乎让你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如果是别人犯了这样的错,你会原谅吗?”

    刘裕长叹一声:“不会的,但是胖子,做人要讲知恩图报,阿寿能逆着他爹的意志,多次救我,明知哪怕不作为都能害死我,对他有利,仍然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我,这份义气,谁会有?哪怕我的亲兄弟,都未必做得到!”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裕哥哥,穆之说得不错,你已经感情用事,影响了你的判断了,阿寿对你再好,也不代表他有独当一面,担任刺史的能力,这是两回事,你觉得让他在这里当个青州刺史是好事,但做这种超过他能力的事,那只会害了他!”

    刘裕咬了咬牙:“就算他本人文才不足,只要派得力的文士,加上本地的豪强辅佐他,也不至于说坏了国事吧。”

    王妙音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阿寿现在是白身从军,虽然加了冠军将军的头衔,但一时半会儿间没有开府,没有好的人才辅佐,可以说就是个光杆将军,辟闾道秀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投。先是效忠于你,然后又说早就仰慕阿寿,其实他们也知道,你手下人才济济,以后也不会长驻青州,是不会直接收下他们的,以后你想让谁接手青州,就会让他们跟谁。”

    刘裕喃喃道:“难道,阿寿连这辟闾氏也对付不了吗?”

    王妙音正色道:“如果有个两三年后,阿寿开府几年,手下有人才,有独立的一军,那压制辟闾道秀这样的人没有问题,但现在的阿寿,除了数百部曲外,可以说一无所有。王镇恶这个参军是临时的,其实你也知道,以王镇恶的才能,必不会长居于阿寿之下。他早晚会独立出去,拥有自己的军府。”

    刘裕咬了咬牙:“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阿寿不适合做收复后的首任刺史,但并不反对他以后羽翼丰满之后再来青州。是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阿寿其实最合适的位置就是跟向弥一样,当你的先锋和骑兵大将,他的才能只在军中,在让他亲自突阵的时候,别的地方,都不合适。不过你定下了立功得爵的规矩,那你说了算,只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阿寿没有独立处理政务的本事,放他任大州刺史,需要三思!”

    刘裕点了点头:“你的提醒,我记下了,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刚才说到王镇恶,这次他再次违我帅令,放弃看守穆陵关的任务,提前出山去招揽百姓,虽然说效果很好,但我真的不喜欢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还只是个参军就敢这样做,如果真的独领一军,还会听话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镇恶的军事才能,你最清楚,而且他作为王猛之孙,关中望族的身份,也对你今后北伐大大地有用,至少,下次如果你想灭后秦,收复关中时,不需要再来个辟闾道秀投奔了,现成的一个王镇恶就足以号令关中群雄来投!”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可是穆之你不觉得这样更危险吗?一个如此有能力,也有人望的人,让他回老家担任主帅,你就不怕慕容垂当年复燕的旧事重演?!”

    刘穆之沉声道:“能不能镇住王镇恶,那就要靠寄奴的本事了,要是怕人才有了权力就会自立,继而不用人才,那不就重走这百年世家大族们嫉妒贤能,最后封闭天下英杰上升空间,自己也慢慢堕落,终将失权的老路了吗?寄奴如果将来能压服刘毅和何无忌,那驾驭一个王镇恶,恐怕不会再是问题了。不过,对于他这种不听将令,自行其事的行为,必须要给予警告,这也是寄奴你立威的必要手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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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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