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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匈奴铁骑突阵烈

    巴尔善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行?我是来传令让你回去的,要是你现在不跟我回去,那是违反军令啊!”

    包尔吉冷笑道:“俱难自己早就违反军令了,我们又何必听一个违令者的命令呢?再说了,你自己回去报个情况就脸上挨了一鞭子,要是小俱将军死了,你还有命在?”

    巴尔善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已经整队完毕,开始缓缓向前走马,提速,准备冲击的俱伏利都,和他的两千多部下,不信地摇着头:“少主的部队可都是精锐啊,怎么会说完就完?我不信!”

    包尔吉叹了口气:“今天之前我也不信,但这些岛夷实在是太厉害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今天无论我们用什么战法来打,无论是骑射还是冲阵,都是惨败,连捡条命回来都不容易。这可是你也亲眼看到的吧。”

    巴尔善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他们在故弄玄虚,俱副帅一直拿不定主意,怕他们有伏兵,所以打起来才缩手缩脚,不是我们真正的实力!”

    包尔吉冷笑道:“行了,这样自欺欺人没有意义的。就算我们一直在试探,但每次冲击都是数倍于这些晋军,可是结果呢?人家就用这千余步兵,打得咱们惨败,这总不是靠了什么伏兵吧,都是实打实的结果!”

    说到这里,包尔吉的嘴角勾了勾:“听说晋人为了对抗大秦的南征,以重金在两淮地区招了大量的流民从军,号为北府兵,想必这些晋军,就是北府军了。果然是厉害,跟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晋军,根本不是一回事。”

    巴尔善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我这里都是奉命而来,要让你回去,包大人,你从军多年,应该知道违令的后果。”

    包尔吉哈哈一笑:“巴护卫,这些事情我比你更懂,但是在生死面前,就不要谈什么军令了吧。不如这样好了,你我暂且在这里看看战局的变化,如果俱伏利都真的跟我说的那样,兵败身死,那咱们就赶快跑去向彭大帅报信吧,那个时候你就算回去了,也肯定会给俱难迁怒杀死的。”

    巴尔善迟疑了一下,疑道:“可是,我是奉了命令…………”

    包尔吉摆了摆手:“上有命令,下有对策嘛,俱难只叫你来召我回去,可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吧。我反正离开了军队,你就说找不到,不就结了。放心,有什么事情,由我来负责。”

    巴尔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跟你一起看看前方的胜负吧。”

    包尔吉微微一笑,转马向后,一个贴身亲卫凑了过来,包尔吉的眼中杀机一眼,看了一眼十余步外的巴尔善,低声道:“万一俱伏利都胜了,你找个机会趁这姓巴的不提防,把他给弄死,不管怎么说,俱难那里我都不能回去了。”

    这个一脸凶悍的护卫点了点头:“如主人所愿!”

    包尔吉交代完了这条任务之后,扭头看向了前方的战阵,冷笑道:“俱伏利都,我就不信你能活过今天!”

    匈奴骑兵的冲击已经加速到了最大,铁蹄纷飞,不时地踩着地上的尸体,而不少原来还散布在战场之上,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也有许多情不自禁地跟着这些冲阵的骑兵一起,冲向了几百步外的晋军阵列,面对着斜向外伸出,如森林般的矛槊,这些匈奴骑兵们一个个仍然面无惧色,挥舞着狼牙棒和套马索,眼中腾起杀气,气势如虹!

    刘裕的眼中冷芒闪闪,一边的孙处的声音有些紧张:“寄奴哥,这些匈奴骑兵是来拼命的,怎么办,要不要放拒马?”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是来拼命的,但是他们不是甲骑俱装,三蛋子,咱们平时天天的训练,训练如何对付骑兵的冲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说,我们能不能顶住这波冲击?”

    孙处哈哈一笑:“要是他们不放箭,就这么冲,咱们能顶住!”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战场之上有大量的人马尸体,他们的骑兵已经不可能全速冲起来,最多也就是步兵跑步时冲锋的那种冲击力,我们不用拒马也能挡住。只要把先头的骑兵突击给挡住,后面的骑兵更是无法发力了,陷入混战之中,是我们的优势!”

    说到这里,刘裕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在这两千冲击的匈奴骑兵之后,已经渐渐开始发动的近万匈奴骑阵,笑道:“你看,他们的本阵动了,说明俱难舍不得这两千精骑,要来接应了,也省得我们诈败诱敌。传令,山阵发动,牢牢守住,不许放箭,不许后退!”

    北府军阵后,小岗,何无忌看着前方升起了三面蓝旗,喃喃地说道:“山字旗打出,我军是要稳守了,面对铁骑冲锋,步兵这样结阵硬顶,真的能守住吗?”

    邓潜之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寄奴没有发信号旗,我们也得坚持不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兄弟们,前面的兄弟在血战,我们能做什么?!”

    所有的击鼓军士齐声大吼道:“灭胡,灭胡,灭胡!”

    何无忌哈哈一笑,抄起两只鼓槌,狠狠地砸向了牛皮鼓面:“灭胡,灭胡,灭胡!”

    北府军步阵,魏咏之抄着一杆长槊,立于阵前,身后是密集的槊尖,与他指向同一个方向,测距兵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粗野地响起,而每报一次,他都会沉声大吼道:“稳住,稳住,稳住!”

    百步之外,银盔银甲的俱伏利都已经夹起了长槊,站在了马镫之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战吼之声,他的舌头伸出,双眼血红,如同一匹凶狠的野狼,眼中尽是战斗的渴望,而他浑身的银色甲片,闪闪发光,银色的头盔之下,一头的小辫在风中飘舞着,伴随着他的吼叫声:“去死吧,去死吧!”

第三百零一章 寄奴神槊毙强敌

    魏咏之的兔唇动了动,槊尖指向了俱伏利都,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个一马当先的匈奴将军,就是这些冲阵匈奴骑兵的领头者,一如头狼。

    突然,一阵劲风从魏咏之的脑后传来,他的脸色一变,本能地一缩头,只觉得一道强烈的气流从头顶飞过,甚至连盔缨都被带得飞起,再看前方,那俱伏利都突然从马上飞了出去,他的胸前多出了一杆槊柄,眼中尽是惊惧之色,甚至当他连人带槊给打飞十余步,钉到地上的时候,才喃喃道:“好快的槊!”

    北府军中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寄奴哥威武,寄奴哥威武。”

    小岗之上,刘裕的嘴角边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抡了抡手臂:“这等武艺,也敢冲阵?!”

    孙处在一边笑道:“寄奴哥,你太厉害了,这百余步的距离,一槊直接击中,是怎么做到的?!”

    刘裕咧嘴一笑:“三蛋子,把你每天练石锁的时间象我一样去小林子里练飞槊,你也可以的。”

    俱难在后面看得眼睚欲裂,大吼了一声:“伏利都!”几乎要跌下马来,身后的几个护卫连忙策马过来扶住了他,才让他没有落马。

    俱难狠狠地一下甩开了身边的人,咬牙切齿地吼道:“给我冲,我看到了,那个站在小岗之上的,就是杀我儿的仇人,千万要生擒了他,我要活挖了他的心肝,祭奠我儿!”

    随着俱伏利都给刘裕一槊毙命,前方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们,那种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有了一点小小的下降,地上因为遍布尸体,所以他们冲击的时候本就不能加到全速,当俱伏利都落马之时,身后的不少人怕踩到他,都绕着他的尸体走,更是有十余骑奔到他的身边,下马想要扶起他,看看有没有救,这让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阵,有了一点小小的混乱,至于那种全速,更是无从谈起了。

    刘裕看得真切,大声道:“放箭,放箭,给我狠狠地射!”

    他的命令很快就给孙处以旗语和号角的方式传到了一线,一阵响亮的军号响过,盾墙槊林之后的方阵之中,腾起了阵阵乌云般的箭雨,无情地倾泻在百步以内,无差别地覆盖射击,让那些骑马挥槊,正在试图加速的匈奴骑兵们,纷纷中箭落马。

    但是这些匈奴骑兵们都是俱难本部的精锐部曲,不是前面那些心中有小九九,怕死畏难的仆从骑兵,即使失去了自己的领头大将,即使遭受了惨重的伤亡,即使面前是一片盾墙槊林,仍然是绝不退缩,活着的人呼啸着就往北府军的前方阵列上冲,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冲上去,撞上去,就能铁蹄踏碎这些晋军!

    北府军这里,后面的驻队已经顶上了前方,与战锋队一个层面,这让原来相错相间的阵列,变成了一条整齐的水平线,前面三排是盾牌与长槊手,与他们相隔五步左右的后方,两排弓箭手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天空吊射,放箭,打击前方的敌军,而在盾墙之后,则是各队的队正们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顶住,顶住,准备防敌骑冲击!”

    后排的战士们喊着整齐的口号:“顶住,顶住,顶住!”一边喊着,一边向子前倾,手使劲地顶在前方同伴的腰与背上,增加其防止冲击时的定力,而一线的步兵们,则从地上站了起来,扎起马步,下盘牢牢地撑在地上,身子向前稍倾,手中的长槊握得紧紧的,眼中闪出冷冷的光芒,直刺对面冲过来的匈奴骑兵。

    “彭”“啪”,终于,几十骑匈奴骑兵,冲过了前方的箭雨阵,他们很多人的身上,已经插了不少箭杆,浑身是血,但仍然成功地撞上了北府军的步兵方阵,即使不是全力冲击,那时速几十里的冲力,那边人带马四五百斤的重量,仍然是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冲得被撞上的北府军方阵上,顿时就出现了不少小的缺口,而那些顶在一起的士兵们,则是给生生地撞地腿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整个三排人,都往后退去。

    檀凭之的手中持着大盾,他没有持槊,双手都死死地扣住了盾背面的把手,一个面目狰狞的匈奴骑兵,直接撞向了他的正面,手中的狼牙棒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地砸向了檀凭之面前的大盾。

    “啪”地一声,一股巨大的冲力从檀凭之的手上传来,他感觉两臂象是给什么东西狠狠地绞了一下,顿时发麻,紧接着,匈奴骑手连人带马,撞在了他的盾面之上,檀凭之连忙闭上了嘴,两只腮帮子鼓满了气,双眼圆睁,他的脚下本来稳稳地扎在地上,但给这巨大的冲力,冲得不由自主地往后,幸亏了身后的侄子檀韶,顶在他的腰上的手足够给力,这才让他不至于倒下。

    那匈奴骑兵狰狞的脸清晰地展现在檀凭之的面前,遍是刀痕,檀凭之知道,这是匈奴人的习俗,当亲友死时,要在葬礼之上往脸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以示哀思,这也让多数匈奴人看起来如同恶鬼一样,甚至都不用戴面具吓人。

    檀凭之给这一撞,顶得生生退出去了七步之多,他的脏腑在剧烈地震动着,但是那巨大的冲力,却是渐渐地变小,当檀凭之感觉自己的双腿,给顶出第七步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一下是给顶住了。

    檀凭之哈哈大笑起来:“胡狗,你就这点力气了吗?!不过如此!给我刺!”

    那匈奴人在冲上盾牌的那一刻,因为冲击的速度不是太快,没有直接给顶得从马上飞出来,他的双脚牢牢地绞在马镫之中,而手中的狼牙棒则是左右挥舞,想要去砸他周围一切能够得到的晋军士兵,当然,他最想砸的还是檀凭之,这个躲在盾牌之后的铁甲大汉,是他早就看上的目标,只是他的狼牙棒多次击出,打得这盾牌的表面木屑四飞,都不能如他所愿。

    檀凭之双眼圆睁,一把抄起地上插着的一杆长槊,厉声吼道:“刺啊,刺啊!”

第三百零二章 俱难失智全军突

    随着檀凭之的吼叫,从他的身侧刺出十余杆步槊,如毒龙出海一般,对着这个匈奴骑手就是一种攒刺,他的狼牙棒还没有来得及砸出,身上就多出了十几个血洞,而这些槊杆,则把他刺了个通透,他的嘴边流下两行鲜血,眼睛死死地盯着檀凭之,手中的狼牙棒无力地落下,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檀凭之哈哈一笑:“我道你多有本事,也就如此而已,弟兄们,撤槊!”

    檀韶等人一声暴喝,齐齐地撤回了手中的长槊,随着这些槊杆撤出,这个匈奴骑手的脑袋一歪,身上的那些血洞里一阵血箭飚出,身子软软地瘫到了马背之上,无法再起来了。

    檀凭之抽出背上的百炼宿铁刀,上前一步,一刀就砍下了这个脑袋,随手向后一丢:“弟兄们,顶住,继续战斗!”

    檀凭之这样的情况,在无数这样的小缺口里重现着,失去了速度的匈奴骑兵们,即使是冲上了这些盾墙,最多把晋军的士兵撞出去几步远,然后孤立无援的这些落单骑兵,就给周围的步槊刺下马来,随着战斗的继续,在盾墙外的人马尸体变得越来越多,晋军的步兵的那道长墙一般的防线,面对着匈奴骑兵们一**的冲击,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堤坝,岿然不动。

    刘裕的神色轻松,抱着胳膊,看着百余步外的战斗,有了越来越多的冲阵骑兵的尸体与马匹作阻碍,后面继续冲击的匈奴骑兵们,速度越来越慢,更加难以形成规模和速度了。

    孙处笑道:“寄奴哥,你真是神了,刚才这些匈奴骑兵冲起来的时候,我还真的是担心呢,可你却一点不急,难道,这些你都早就预料好了?”

    刘裕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站在这个指挥的位置上,一定要对敌我的战力有清楚的判断,匈奴骑兵是优秀的骑射手,轻骑兵,但并不擅长冲阵和肉搏,他们没有鲜卑铁骑的精良护甲,做不到陷阵。又因为在战场上有不少尸体,速度冲不起来,所以正面来冲击我军的阵列,是冲不动的,我们的槊尖和盾阵,完全可以挡住他们的冲锋,不会散乱。”

    孙处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不先射箭,降低他们速度呢,毕竟给这样撞一下,也挺危险的啊。”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如果在他们冲锋的时候就射,对面也不是傻子,不会往箭雨里送命,即使有命令在下,普通的士卒也不会这样冲击,我们先不放箭,让他们冲锋,等冲到近前后再这样突然打击,他们第一阵的精锐会损失大半,冲过来的人也不复之前的气势,加上我一下打死了他们领头的将领,失去了指挥的他们,只能人自为战,队自为战,没有任何的配合与策应,也没有两翼的包抄,正是我们可以大规模箭雨杀伤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刘裕一指前面两三百步的地方,已经人马尸体遍地都是,有些骑兵想要回头撤后,可是给后面冲向前方的骑兵们堵住,挤在了一起,进退两难,无情的箭雨在向着他们的密集阵型中倾泻着,几乎箭无虚发,惨叫声与咒骂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却是再难有几个骑兵还能继续冲阵了。

    孙处笑道:“寄奴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这两千多匈奴骑兵,看起来又要给我们重创,甚至消灭了,我们要不要象上次那样,再度出击呢?”

    刘裕摇了摇头:“不,还不是时候,这回我要消灭的,可不是这两千骑兵了,而是后面的敌方本阵大队,看着吧,俱难一定会采用包抄两翼的战法,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战场的一角,巴尔善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的战况,嘴张大地合不拢了,一直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战斗,这,这是屠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包尔吉冷冷地说道:“这回你见识到了吧,晋军不是好惹的,这些北府兵,跟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草包豆腐完全不是一回事,别说俱难的骑兵了,就是彭刺史的得胜之师,恐怕也很难与之对敌,我们更要回去向彭刺史复命,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巴护卫,你跟不跟我们走?!”

    巴尔善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不行,我毕竟是受了俱副帅的军令,无论如何,都要回去通报一声才是。你们去通报彭大帅吧,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

    包尔吉的嘴角勾了勾:“我劝你最好别回去,俱伏利都死了,俱难这会儿怒火无从发泄,只怕会迁怒于你的。”

    巴尔善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着俱难的帅旗方向奔去:“那就不用你担心了。”

    包尔吉摇了摇头,一挥手,带着手下转身就向西北的方向驰去,他的嘴里喃喃道:“为什么就这么急着找死呢,你跟俱伏利都还真是一对绝配啊。”

    俱难的眼中已经要喷出火来,他已经不看前方的战况了,不停地下令,调整着队型,一个个传令兵走马灯似地从他的身边奔出,把他的命令传播到前线的各个骑队之中,因为他手下的骑兵五花八门,各族都有,甚至连语言都未必统一,所以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口头传达变阵的命令了。

    巴尔善的声音从一边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副帅,是我,是我巴尔善。”

    俱难一扭头,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只有你?!包尔吉人呢?”

    巴尔善骑到俱难的马前,正色道:“包大人说今天这仗很艰难了,他要向彭大帅汇报这里的战况,不能前来复命!”

    俱难吼了起来:“什么!他这样临阵脱逃,形同背叛,你怎么不把他捉回来?!”

    巴尔善咬了咬牙:“属下就一个人,他身边有几十个护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而且他托属下回来劝副帅一句,说敌军有诈,想要全歼我军,副帅万万不可上当,一定要迅速撤兵,向彭大帅靠…………”

第三百零三章 草丛伏击如屠场

    他的话音未落,俱难抽出腰刀,刀光一闪,划过了巴尔善的脖子,只一刀,就把巴尔善的脑袋砍了下来,无头的尸身在马背上仍然拱着手,晃了几下,才栽了下来。

    俱难也不还刀入鞘,直接在马鞍上蹭了两下,算是抹掉了血迹,他向着左右怒吼道:“再有违令不从者,巴尔善就是下场!传令,全军展开,包抄两翼,中央骑兵随我突击,踏平敌阵!”

    密林之中,卢循一声叹息:“将不可因愠而攻战,俱难毕竟难称名将啊。”

    孙恩勾了勾嘴角:“可他毕竟十倍于刘裕的兵力,现在又是让两翼兵马包抄,这样可以更大限度地发挥本方的数量优势,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徐道覆笑道:“就是,早该这么打了,我看刘裕就是故弄玄虚,他的重装步兵跑不过骑兵,所以只能在这里硬着头皮打罢了。哪有什么援军?”

    卢循叹了口气:“徐师弟啊,我们可是去过刘裕的大营的,难道他没有辎车,没有拒马?连一个新兵都知道对付骑兵要靠这些,刘裕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会不带这些吗?”

    徐道覆一下子张嘴说不出话了。孙恩的眉头一皱:“是啊,我也一直在奇怪这个问题,难道说,刘裕是故意示弱,诱敌攻击?”

    卢循点了点头:“从始至终,刘裕一直就守在这长草区与平原之间,即使出击到平原上,也是浅尝辄止,很快撤回,如果说一次这样,还可能是弓箭不足,但连着两三次都是这样的套路,那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诱敌来攻,而且不是这种一次一两千人的冲击,而是全军出动的全线进攻!”

    孙恩正色道:“这么说,刘裕的伏兵就在这草丛之中?”

    卢循叹了口气:“应该是了,草丛之中埋伏不了大批的骑兵,但是轻装步兵可以发挥,骑兵在草区里看不到敌人,发挥不了速度优势,如果在这里有轻步兵出动,那是可以利用这地形,重创骑兵的。”

    孙恩脸色一变,看向了向着两翼的草丛中远远包括过去的六七千侧翼骑兵,说道:“这可是有六七千骑兵啊,真的可以吃得下吗?”

    卢循的神色凝重:“冲不起来的骑兵,还是匈奴骑兵这种轻装骑兵,在遇到伏击的时候,只怕不用三千人就能消灭了。而且俱难的大旗攻向刘裕的正面,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再去指挥两翼的包抄部队,撒出去就不管了,真要是遇到埋伏,只怕连反应都来不及作出呢!”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响箭划过了长空,卢循的脸色一变:“看,那埋伏要发动了!”

    只见已经全部冲入草区的几千名秦军骑兵,突然身边冒出了数不清的,身披茅草伪装的人,这些人的头上戴着草圈,手上持着特制的长槊与砍刀,与一般的长槊不同,这些槊并没有四米多长,不过一米多,与普通的长矛相当,但是在三棱槊头之后,还有两道小枝,向内弯区,内侧是锋利的刃口。

    这些伏兵们一经发动,就冲向了在草地里挤成一团的秦军骑兵,秦军的骑兵们纷纷抽出武器,想要与之格斗,但这些步兵们却根本不往马上的骑兵身上刺,而是伸出这些带有小勾的短槊,直接刺向了战马的马腿。

    只听到战马的悲嘶之声此起彼伏,而原本在那些大半人高的长草里,还能看得到的马上骑士,顿时就不见了踪影,几乎是一排排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孙恩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战斗,他从来没有见过,声音都有些不正常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刘裕,刘裕他有妖法吗?那些秦军骑兵,怎么就,怎么就这样没了?!”

    徐道覆咬了咬牙,他的眼神一向是三兄弟里最好的:“大师兄,我看清楚了,这些伏兵的手里,拿的不是一般的兵器,好像是为了对付骑兵而特制的。不象是槊,因为有倒勾,他们不是刺人,而是去勾马腿,只要马腿给这些锋刃一勾上,就给削断了,马上的骑兵自然也跌了下来。”

    卢循的眉头一皱,指向了在草从之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怎么会是他?刘敬宣?!”

    孙恩等人顺手看过去,只见身高近九尺的刘敬宣,手里正拿着一柄两边都开的百炼宿铁刀,在草丛中跳来跳去,几乎每跳到一处,都是一声惨叫声,伴随着一阵血箭腾起,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是落马倒地的骑兵,给他赶到身边一刀毙命,落了马的骑手,在地上连起身都困难,哪还挡得了这些轻锐跳荡的猛士呢?转眼之间,刘敬宣就带着草丛中的伏兵,把绕到左侧的三千多名秦军骑兵,砍杀了一大半,剩下的千余骑见势不好,纷纷拼了命地左冲右突,想要逃出这片草地。

    可是他们刚刚回马向着右边冲去,那里是唯一一个没有伏兵的区域,也是这些慌不择路的秦军骑兵们,逃出生天的唯一通道,奔了没多少步,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大地象是陷了下去,足有六七百骑,就跟当日那都颜的手下一样,连人带马地陷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马坑之中,方圆百步之内,烟尘弥漫,带着浓烈的血腥味道,那场面如同修罗地狱,惨不可言。

    晋军的伏兵步兵们,呐喊着冲到了这个陷阱边上,他们抄起背上的弓箭,对着陷阱之内,人仰马翻,惨叫哀号的敌军骑兵们,就是一通乱箭发射,然后,在坑边的军士们,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个灌满了泥土的草包,沙袋直接扔进了坑里,形同坑杀,也就片刻的功夫,几千个沙袋就扔进了这个大坑之中,很快,连那些惨叫和哀号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俱难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左翼的包抄部队,三千余骑,竟然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这样灰飞烟灭,甚至连逃出来的人都没有几个,这让他惊得都忘了指挥,突然,他意识到了危险,大叫道:“快发令给右军,让他们撤回来!”

第三百零四章 下马受降秦军溃

    只是俱难的命令还没有从他的嘴边飞出,余音仍然在他的舌尖滚动,而小岗之上,刘裕那里已经竖起了一面紫色的旗帜,而伴随着这一旗帜的飘起,右边的草丛之中,突然钻出了数不清的伏兵,有一千余人,手持跟左边的伏兵同样的那种倒勾矛槊,对着马腿就是一阵拉勾,马嘶人喝,马上的骑兵们直接就消失在了茫茫的草丛之中。

    而除了这些勾槊步兵外,更是有数百名几乎不着甲,只穿着一身皮袄子,看起来象是工匠模样的人,肩上扛着短柄铁锤,对着落马的敌军骑兵们,也不斩首,直接就是一锤子抡过去,给砸到的家伙,脑袋就象给打烂的西瓜一样,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迸飞,满地都是。

    毛球身着皮甲,带着他的几个兄弟,高声呼喝着,他们今天为了追求杀人的迅速,甚至连重甲都没有穿,这让他们可以在这草丛之中上蹿下跳,而这个位置,正好是一片泥泞的沼泽,马匹陷在这里,根本无从周转。

    那些倒霉的秦军骑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要与这些伏兵战斗,也根本找不到人,那些勾槊的长度不是他们在马上所能及的,而有些回过神来,想要跳下马战斗的士卒,刚一落地,就给那些勾槊勾中了小腿,这下尝到了跟马腿同样被生生割断的滋味,惨叫着倒地,还来不及抱腿打滚,就会看到一个狞笑着的晋军大汉,站在自己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铁锤,有些家伙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嘴里的念念有词:“老子不要再打铁,老子不要再打铁!”

    只消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左右两边侧翼的战场,已经渐渐地平静,除了几声垂死者在被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取下首级时的最后惨叫声,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风声呼啸着,数百名侥幸逃出生天的秦军骑兵,也已经消失在了战场的远方,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勾槊与铁锤,从两侧草地列阵而出的晋军士兵,已经反过来从左右两个方向,包围了还在战场中央的四千余匈奴骑兵,而刘裕的正面晋军,也已经把阵前那些死去的秦军人马尸体拉开,清出了大片的空当,这会儿盾牌在前,矛槊于后,步弓手继之,唱着军歌,喊着口号,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迫向了俱难最后的这些骑兵。

    俱难的嘴变得很干,他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身后,也有四五百骑兵,抄着弓箭,举着马槊,在后方来回逡巡着,而左边,右边和正面,则是大批的晋军步兵压来,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匈奴语在高声呼吼着:“放仗,放仗,饶汝一命!”

    俱难咬了咬牙,抽出了大刀,厉声道:“匈奴勇士们,我们是天之骄子,大秦的勇士,就是死,也不能退,不能降,晋军不过是用了点诈术,现在大家随我冲击,一定可以破敌!”

    一个副将白兰克,跑到了俱难的身边,一脸忠义的说道:“大帅,末将愿领兵先攻!”

    俱难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哈哈大笑道:“白将军,果然忠义,你先冲,我随后接应!”

    那白兰克拱手回了个礼,转身就是一声呼哨:“白本部的兄弟,跟我冲啊!”

    五百余骑,紧随其后,向着对面如林般压迫而来的晋军方阵就冲了过去,俱难大叫道:“快,吹号,吹号,给白将军助威!”

    可是他身边的传令兵还没来得及把号角放到嘴边,就见冲出了二百多步的白兰克,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紧接着是头盔,从怀里扯出了一大块白布,迎风飘扬,一边高举着这块白布,一边用生硬的汉语大叫道:“别放箭,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俱难这一下两眼一摸黑,差点要晕倒,他隐约地听到了对面刘裕那镇定而威严的声音:“传令,让开侧面一个队的通道,让降骑通过。对面的秦军骑兵听着,扔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下马走过这条通道,违令者斩!”

    白兰克马上跳下了马,这下他连身上的皮甲都直接脱掉了,只着单衣,双手抱头,也不管自己的坐骑,逃也似地冲过了那条通道。

    而他身后的几百名骑兵,也是有样学样,跟着冲过了这条通道,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衣甲全部脱去,有些人几乎是光溜溜地冲过了这条通道。

    刘裕站在阵前,冷冷地看着这些逃过来的降兵,一挥手,阵后的虞丘进带着几百名军士上前,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长索,把这些降兵五人一组地绑了,数百人很快就给捆成了一大圈,被数十名北府军士押着,坐到了阵后的一角。

    俱难醒过了神来,气得大骂道:“叛徒,懦夫,你们不配当匈奴人,给我上,射死这些叛徒!”

    不待他的命令,几百名前军的骑兵就抄着弓箭奔了上去,只是他们跑到离晋军阵前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就跟前面的那些同伴一样,弃了弓箭,直接跳下马背,高举双手奔向了那条通道了。

    这种情绪如同传染病一样,感染了俱难的全部手下,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扔了武器,跳下战马,向着对面抱头走去,谁都知道,那恐怕是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俱难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恍惚之间,他听到对面的刘裕高声道:“俱难,今天我不杀你,也不捉你,放你一条性命,回去告诉彭超,让他洗干净脖子,准备等死吧!”

    俱难咬了咬牙,在几个身边护卫的搀扶之下,勉强地坐稳了身子,他的眼睛盯向了对面的阵形,一员高大魁梧的大汉,背上插着长柄大刀,立于阵前,他厉声对着这个大汉吼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我俱难今天输也要输个明白!”

    大汉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大晋北府军老虎部队第二幢幢主,刘裕是也!刘邦的刘,富裕的裕,你可得记好了!”

第三百零五章 玄帅亲至召寄奴

    俱难咬牙切齿地看着刘裕,良久,才点了点头:“刘裕,我记下你的名字了,下次战场相见,我一定会找你报仇,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我下次必取你性命!”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次能胜你,下次,再下次也是一样。回去吧,想想怎么跟彭超和苻坚交代!”

    俱难一勒马缰,转身便走,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阵的晋军欢呼与嘲讽的声音:“哦,秦军大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喽。”

    “俱难,你不管你手下的尸体了吗?”

    “想好回去怎么跟上司交代了吗?别哭哦!”

    “你儿子的尸体还在这里呢,也不要了吗?”

    在这一众嘲讽声中,刘裕神色平静,刘敬宣和毛球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过来,手里都提着血淋淋的兵器,毛球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柄大锤,上面沾着脑浆与鲜血,一如他全身上下的样子,人还没到,他的笑声就远远地传了过来:“寄奴,今天杀得可真爽啊。”

    刘裕摘下了面当,淡然一笑:“多亏了众位兄弟的鼎力相助,才有这场胜利。”

    何无忌的声音从刘裕的身后响起:“寄奴啊,原来你的援军,居然是阿寿和毛球,他们怎么会为你所用呢?”

    说到这里,何无忌上下打量起刘敬宣:“你不是回建康养伤了吗,怎么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刘敬宣的腿上:“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把大刀收回了背上的鞘中,原地使劲地蹦了两下:“看到没有,我这腿已经全好了,多亏了玄帅的关照,在建康城里为我找到了名医治这条腿,本来都可能落下残疾,这下都能赶上这战啦!”

    刘裕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的腿,所以一直不同意这次你来当伏兵,不过看起来你这次一口气奔袭了三百多里,应该是无碍了。”

    刘敬宣点了点头,看向了何无忌:“其实这次的进军,是玄帅和寄奴,还有我爹早就定好的计划,你们先头部队出动的时候,我们伏击部队也从京口动身了。敌军有很多细作监视北府军大营,所以,我们这回没有出动老虎部队作伏击,而是出动了毛家的部曲私兵,还有铁匠营的工匠们。”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毛家的部曲私兵不是多数在上次的溃败中罚为仆役了吗?还有这些铁匠,是不能上战场的,用这些人来打伏击,也难怪不会给敌军察觉,寄奴,你想的可真是周到。”

    刘裕点了点头:“自从天师道的人来到军中后,我就得多几个心眼,要不然给他们算计了都不知道。用这些二三线的人员作伏兵,不会引起注意,而且,我从铁匠营出来的时候说过,要为大家争一个功名前程。”

    说到这里,站在毛球身边的冯迁的眼中泪光闪闪:“寄奴哥,我就知道,你不会忘掉我们这些人的,今天多谢你,我们加入了战斗,立了功,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当铁匠啦。”

    刘裕哈哈一笑:“这是应该的,大家都是来投军想求个功名,因为一次考核失误就要在铁匠营里呆上三年,这不太公平,不过,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了这个机会,还是你们自己把握住了机会,才能如此。”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翻了翻,上前捡起了一杆倒勾步槊,比划了两下,笑道:“这武器倒是新奇啊,内带倒勾,专门可以用来勾斩马腿,寄奴,这是你的发明吗?”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我离开铁匠营后就没再管武器和铠甲的事了,不过这东西是胖子设计的,让老孔打造了三千杆,这次伏击的时候正好用上。还有铁匠营的兄弟们,砸那些落马的敌军士兵,正好用铁锤一砸一个准,配合这勾槊,比战斗部队杀敌的效率也不差呢。”

    何无忌点了点头:“胖子真的是奇才。寄奴,今天的这个计划虽好,但你这样放走了俱难,不会有事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这也是玄帅交代的,如果是俱难被我们活捉,生擒,就要放走他。他的部下要全歼,但这个败军之将,还是要放回去。”

    刘敬宣讶道:“寄奴,这是何意,为什么要放走他呢?”

    刘牢之的声音从一侧缓缓响起:“因为,玄帅需要他去传播失败的恐慌,让彭超的部队胆寒!”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齐齐地看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后面的队列,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通道,刘牢之骑着高头大马,在几十名剽悍护卫的跟随下,飘然而至,他的神色平静,紫色的脸膛之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没有看自己的儿子,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刘裕。

    刘敬宣笑道:“爹,孩儿…………”

    刘牢之一抬手,制止了儿子的话:“刘敬宣,现在本将是在跟刘幢主说话,没有跟你说,你站一边去。”

    刘敬宣嘟囔了两句,悻悻地站到了一边,刘牢之看着刚刚行完礼的刘裕:“刘裕,玄帅在后面,让我来传唤你。你去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玄帅也来了?”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玄帅不放心你,你刚出发后,就带着老虎部队剩下的人马从小路出来了,你这几仗他一直是派我观察的,如果你有不利之处,他自会出手。这次你的表现不错,没让他失望,去吧,他现在就在三阿大营,还有新的任务要交代给你。”

    刘裕点了点头:“那我去了。哦,对了,天师道的那些人,你们碰到了没有?”

    刘牢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他们,不过这会儿也许他们先你一步去了玄帅那里,刘裕,我提醒你一句,他们现在是小谢将军的人,大敌当前,玄帅应该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或者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就对他们做出什么处罚的。”

    刘裕叹了口气:“知道了,这里就有劳将军了,属下这就去见玄帅。”

    早有一个护卫牵过一匹骏马,刘裕深吸一口气,跃身而上,向着三阿大营的方向奔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牢之的嘴角勾了勾,转头看向了周围的众人,沉声道:“现在打扫战场,收人头!”

第三百零六章 三阿营中论军势

    半个时辰之后,三阿大营。

    营地里已经一片忙碌的景象,原来的大营栅栏被来来去去的辅兵与民夫们拔除,整个营地的规模,起码扩大了十倍,新的营地正在建设着,一队队的士兵,打着北府兵的旗号,扛着各军标志性的旗号,飞虎,飞狮,飞熊,飞鹰各不相等,开起了不同的营地里,人喊马嘶,尽管只是先头部队,但谁都看得出这支军队的士气高昂,无论是从战士们坚定的脚步,还是眼中那兴奋的神色,都可见一斑。

    主营前的一处箭楼之上,一身将袍大铠的谢玄,微笑着看着这不断入营,如同长龙一样的队伍,笑道:“小裕,我的这个进军速度,你觉得如何?”

    刘裕还是刚才的那身打扮,只是身上的血迹与汗渍已经经过了一些处理,变得整洁干净了许多,他微微一笑,拱手道:“玄帅兵贵神速,属下始料未及,八万北府军居然在一天之间就能全部开动,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谢玄摇了摇头:“与你在一天之间,就几乎击溃和消灭了敌军的两万骑兵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尽管当时计划的时候你说能消灭掉俱难的兵马,但是我当时是有所怀疑的,你能破敌五千,我这里就算完成任务了。”

    刘裕哈哈一笑:“玄帅也太看不起我了吧,五千人,只要消灭都颜就可以了。既然这样计划和安排了,那就一定是要消灭敌军的两万骑兵的。”

    谢玄正色道:“其实如果是我用兵,听说前锋五千人全军覆没时,就会迅速地撤离了,俱难还是太贪心了一些,作为将帅,想的东西太多,尤其是争功诿过的话,那就会害了全军的将士,小裕,这个教训,你一定要吸取。”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玄帅,属下对此铭记于心。”

    谢玄勾了勾嘴角,语气稍缓:“你过来的时候,牢之已经统计了战果了,这一战,除开消灭了都颜的五千人马外,君川一战,还斩首八千七百级,生俘敌军五千二百人,只有俱难带着数十名随从给放了回去,另外逃掉的残兵还有千余人,可算是一场全胜了。小裕,这回你打的很好,我会向上为你报功的,不过,主将我不能提及你,而是要提刘牢之。”

    刘裕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轻轻地“哦”了一声:“这战名义上是刘将军率老虎部队打的,我只是先头部队的幢主,按说应该报他的功。”

    谢玄微微一笑:“小裕啊,你是不是有所不满,要把你的功劳为他人作嫁衣?”

    刘裕叹了口气:“我从军报国,为的是建功立业,可是这回明明得了功,却不能成为首功之臣,要是换了玄帅您,会满意吗?”

    谢玄点了点头:“当然不能满意,但是这涉及到利益的平衡,牢之并不喜欢你,这次的计划虽然是你提出,但他一再跟我请战,要率部先行,你可知道,我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你打这个头阵,而且他肯让刘敬宣和毛球配合你的行动,也是因为我作了让他得功的承诺。”

    刘裕勾了勾嘴角:“早知如此,不如让他打这个先锋了。”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看来你小裕的争功之心还是不小的。但我用你而不是用牢之,就在于这个计划是你提的,所以只有你,才会有最好的执行力,万一碰到问题,也能有应变之策。如果是换了牢之,也许他会重用敬宣,但是毛球和那些铁匠营的仆役,可能他就未必会用了,如此一来,我军难言全胜。”

    刘裕舒了一口气:“我这里少点功劳没什么,但是能让铁匠营的兄弟们得到功劳,从此可以昂首挺胸地进入战斗部队,也算是满足了。这点还请玄帅千万要成全。”

    谢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仅是他们可以恢复战斗人员的身份,而且毛家兄弟都能得到战功,也算是洗涮之前的耻辱了。从此之后,他们会在北府兵的序列里,作为单独一军,配合老虎部队作战。”

    刘裕微微一笑,行了个军礼:“属下代毛家兄弟谢过玄帅。”

    谢玄摇了摇头:“毛家的当主毛虎生将军托我传话,说感谢你为毛家子侄做的事情,以后会有所回报的。小裕,你不简单啊,去了铁匠营居然可以结识毛家的人,这个人情,可是不小。”

    刘裕突然想起了那天刘穆之说过的话,他心中一动,意识到自己与毛家的接近,也许会引发谢玄的不满,连忙说道:“属下的恩公可是谢家,是相公大人,是玄帅您,对毛家,我只是跟毛球兄弟相处,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罢了,别的事情,可真没多想。”

    谢玄笑着摆了摆手:“小裕啊,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刚才的话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如果我们不信任你的话,也不会对你这样委以重任了。”

    刘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多谢玄帅理解。”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岔道:“这回玄帅您让我放了俱难,又是何道理呢。不仅属下的一些兄弟不理解,就是属下自己,也还是没有弄明白啊。”

    谢玄的脸色平静,看向了另一边的北方,缓缓说道:“俱难已经全军覆没,以他们胡人的兵制,他的部落男丁,部曲仆役已经损失殆尽,再也不可能翻身,所以他个人是否被我们俘或杀,已经不再重要。我考虑的,是以后的事。”

    刘裕讶道:“以后的事?如果是打击敌军的士气,只要败报到了军营就行了啊,为什么要俱难呢?”

    谢玄微微一笑:“因为,主帅彭超有可能会隐瞒败报,甚至作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俱难如果给放回去,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会让全军上下去看到,那前面全军覆没的败报,再也无法隐瞒了,彭超的部下如果知道有如此惨败,一定军心震动,我们这时候再全面出击,他一定会不战自溃的。”

第三百零七章 驱逐妖道出北府

    说到这里,谢玄一指身后的大营,说道:“追上去,粘住他们,在他们军心动摇的时候,当我们的大军出现,而他们的后路断绝之时,敌军就会不攻自破,而这,就是俱难能帮我们做到的事情!想必现在,彭超一定恨不得杀了他!”

    刘裕微微一笑,深深一揖:“玄帅高明,属下叹服!还有一件事,属下觉得有必要向您报告。”

    谢玄叹了口气:“你要说的,是天师道的事情吧。”

    刘裕正色道:“不错,这次险些又给孙恩害了,亏得我留了个心眼,将计就计,反倒是用他们引诱了敌军的全军杀到,不过这些妖道包藏祸心,以后还会不断地来害我们,不能再对他们姑息养奸了。”

    谢玄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小裕啊,你可知道,这回敬宣的腿,是何人治好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说道:“不是说在京城遍寻名医,才治好他的腿吗?不知是哪位名医?”

    谢玄叹了口气:“军中的李云起(李神医)已经是一流的医生了,他如果都治不好,那哪还可能有什么神医能这样迅速地见效呢?不瞒你说,治好敬宣的,不是别人,而是孙泰的师父,天师道的太上教主,杜迥杜子恭!”

    刘裕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杜子恭?”

    这个杜子恭在吴地一带,是大大的有名,曾经给王羲之和吴中大族陆纳治过病,几乎把两个快要死的人给救了过来,更是传说他有秘术,以前在钱塘的时候,杜子恭向人借过了一把瓜刀,后来借刀者派儿子去索还,他说道:“那刀会回到你父亲手上的。”

    就在这个儿子坐船回家之时,有一条鱼跳到了船帮之上,剖开鱼肚,却发现那把瓜刀就在鱼肚子里,就是靠了这些传奇的故事,杜子恭之名,在三吴之地无人不知,就连孙泰拜入天师道,也多是受了这些事情的影响呢。

    刘裕乍惊之下,还是恢复了平静,他对于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当然是不信,但是杜子恭治好过王羲之和陆纳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他点了点头:“如果是此人出手救治,倒是可以把敬宣的腿给治好。不过,他为什么要治敬宣呢?”

    谢玄正色道:“有几个原因,第一,杜子恭向来喜欢结交权贵,象王羲之,陆纳都是高门贵族,治好这样的人,不仅可以结个善缘,而且名声会得到传播。”

    “第二,刘牢之的名字就带一个之字,可能你不知道,他们家也是世代信奉天师道,这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人,都希望能得到神鬼之力的保佑,刘敬宣虽然并不信这个,但是靠了父亲的因素,也算半个同道之人。”

    “这第三嘛,自然是我的请托了,虽然我不喜欢天师道,但是天师道是我们现在不能贸然得罪,也不能随便打压的。这也是相公大人的意思,所以,相公大人出面亲自去请杜子恭,他也欣然应允。作为交换,我必须要同意孙恩等人以私兵的身份从军建功。”

    刘裕恍然大悟,这会儿他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孙恩等人从军,谢玄会松口了,他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小谢将军答应的。”

    谢玄叹了口气:“其实这种事情,都是要相公大人点头的。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考虑,就是上次我们跟王国宝家族闹翻之后,毕竟大敌当前,王谢两家都是朝廷重要世家,不能在这时候起了正面冲突,天师道的孙泰,毕竟是王国宝的门客,而且跟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不仅如此,他们靠着为人炼制五石散,结交了都城中超过半数的世家,并不是一股可以随便得罪的势力,这时候拒绝他们的从军请求,容易落人话柄,也不利于团结。”

    刘裕正色道:“好吧,那让他们从军可以,但是从军之后,这些人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次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几乎就给他们害了。换了别人,也许会给他们误了大事,这又如何是好?”

    谢玄的眉头微皱:“我想,他们从军也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并不是真的想坏了抗秦大事,毕竟如果秦军南下,他们的野心也难以实现。但是你的存在,对他们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们必欲除你而后快。”

    刘裕恨声道:“我就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这帮妖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

    谢玄叹了口气:“因为,你挡了他们的上升出头之路了。对于天师道来说,你刘裕和他们是一路人,都是起于微末,有能力有本事,但没有人脉没有家世的那种草莽英雄,次等士人。现在朝中的权力给世家高门把持着,你们这些人想要崛起,就只有从军建功这一条路,错过这次的机会,也许就没有下次了。所以,你就是天师道最大的对手,有你无他,不死不休!”

    刘裕也曾多次和刘穆之谈起过这个问题,与谢玄的分析一无二致,当然,他现在几乎已经给谢家招为女婿,可以说在与天师道的竞争中领先了一步,这更是让这帮妖道各种羡慕嫉妒恨了,想到了这点,他反而释然,勾了勾嘴角,说道:“那玄帅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妖道呢?如果非要留在军中的话,以后我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的来往,免得给他们再害了!”

    谢玄微微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放心,你小裕现在就是我们谢家的人了,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害到你呢?这回我率军兼程前来,还不是怕你有闪失,所以前来接应嘛。你这次表现得很好,我也给了孙恩他们机会,他们自己害人不成,就不要怪我了。”

    “这些天他们在军中到处传道施教,已经对军心士气有所动摇,这次战场上的事不能公开拿上台面说,我就用这个动摇军心的理由,把他们赶出北府军,打发到后方去,他们既然没有了立功的机会,自然也会呆着无趣,转而离开军队了,这样处理,如何?”

    刘裕哈哈一笑:“玄帅实在是高,属下叹服。”

    谢玄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你现在回去吧,作好准备,休整半天之后,全军出动,追击彭超!”

第三百零八章 俱难削职入牢狱

    盱眙,秦军大营。

    一身将袍大铠的彭超,面沉如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丢盔弃甲,一脸尘土的俱难,就在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这对秦军大将,这会儿都是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帐中站着的两排将校,也一改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个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不言不语。

    还是彭超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俱将军,你的两万铁骑,怎么就在这两天的时间,丢了个精光呢?到底这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俱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都颜是轻兵冒进,中了埋伏,这个暂且不说,而我在君川面对敌军的前锋,是真正地见识到了那传说中北府兵的厉害。彭大帅,非是我俱难要为战败脱罪,实在是这些晋军,是我们前所未遇之劲敌。你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啊!”

    彭超冷冷地说道:“晋军有多少部队,主将是谁,你跟他们打了这么一仗,应该知道吧。”

    俱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天之前,那恶梦一样的往事又重现心头,他长叹一声:“与我军对阵的晋军,正面部队不过一千余人,加上草丛中的伏兵,也不会超过六千。至于领头的大将,是一个叫刘裕的人,只是一个幢主!”

    这下惊得帐中众将一片哗然,就连彭超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什么?不到六千人?他们是天兵天将吗?六千兵马,能消灭你的两万铁骑?这怎么可能呢!”

    俱难长叹一声:“若不是亲身经历此败,我也不敢相信。这些晋军,人人身着重甲,我军的强弓硬弩不能射透,而他们个个力大无比,即使身着重甲,在战场上仍然可以奔跑如飞,更难得的是,这些军士有严明的纪律,无论是进退之间,都极有章法,阵型丝毫不乱,闻鼓则进,鸣金则退,全无一般吴兵那种缺乏组织与纪律的情况。”

    彭超咬了咬牙,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这是传说中谢玄新练出的北府兵吗?要说这些两淮流民,个人武艺超群,强悍善战,倒有几分可信,但要说这些山贼土匪能多有纪律,我是不信的。也就一年时间,怎么可能练出如此铁军?”

    说到这里,彭超突然眼中神芒一闪:“那个领头的什么刘裕,真的只是一个幢主?你没有骗我吗!”

    俱难的脸色微微一红,他可没有向彭超说出自己是在战场上给人放了一马的事情,这形同被俘,此事一旦走漏风声,那回去下狱都是轻的,很可能直接就会给天王苻坚斩首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正是,这是那刘裕在与我通名报信的时候说的,应该不会有错。之前我也听说过江南有个壮士名叫刘裕,是什么京口几届讲武大会的武魁首,可能就是此人!”

    彭超的双眼一亮:“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个叫刘裕的人,莫非真的就是这个北府军的幢主?但就算他没有说谎,一个幢主最多带五百人,又怎么可能指挥五六千的军队呢?”

    俱难摇了摇头:“这点末将就不知道了。但这一战,确实是那刘裕从头到尾在指望,包括阵斩邵保,射杀犬子,都是此人所为,即使是作为敌人,我也必须要承认,此人武艺之高,世所罕见,指挥若定,部下人人愿意为之效死,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也实在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了!”

    彭超默然无语,坐回了帅椅之中,良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有草丛,有埋伏,但两万军马,被区区数千步兵消灭,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俱难,你丧我师旅,堕我军威,不是我彭超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按军法,我现在就可以斩了你,只是你毕竟是大秦宿将,你的生死,应该由天王定夺,现在,我解除你所有的指挥职务,押入牢狱,明天一早,就把你解送长安,你就向天王亲自解释去吧!”

    俱难的额上汗水涔涔,他咬了咬牙,行了个军礼:“罪将多谢彭帅不杀之恩。不过在罪将离开之前,必须提醒大帅一句,敌军士气如虹,军威极盛,这时候万不可撄其锋芒,火速撤回大秦境内,方是上策!”

    彭超厉声道:“俱难,你不过一个败军之将,我不杀你,已经是对你法外开恩了,这里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还不快点退下!”

    俱难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突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躲在几个军士的身后,探头探脑的,可不正是包尔吉。

    一看到包尔吉,俱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吼道:“包尔吉,你这个逃兵,懦夫!这次全是毁在你的手上,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彭超冷冷地说道:“俱难,这里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包将军是冒死从战场上赶回来报信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回来,我们这里还没法作好准备呢,你是罪人,他是功臣,是非曲直,到了天王面前,自有公论!”

    俱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在几个军士的看管之下,走出了军帐,彭超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满帐的将校如逢大赦,全都纷纷退下,很快,帐中除了几个亲信军士,就只剩下了彭超与包尔吉二人。

    包尔吉一脸谄笑地凑了上来:“主公,奴才在俱难那里卧底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向您复命了!”

    彭超摇了摇头:“这俱难跟我争了一辈子,最后却是这个结局,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现在大敌当前,你看应该如何是好?”

    包尔吉勾了勾嘴角,说道:“俱难刚才说的并没有错,那晋军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真的是前所未见的精兵锐士,尤其是冲击时的那股子气势,真的能威破敌胆,不可阻挡。俱难的指挥并没有什么问题,俱伏利都的那个突击也不能算大错,但是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胜机。这一战,我们再打下去只会输得更惨,早点抽身而退,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三百零九章 神兵天降断归途

    彭超的双眼圆睁,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但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地发抖,即使到了现在,他仍然不太相信包尔吉的话,哪怕这个人是他多年前就在俱难身边收买的卧底,这些年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彭超沉声道:“晋军真的有这么强?我还是不太相信,是不是你们被他们欺骗了?从你们说的情况来看,晋人还是利用地形打伏击,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包尔吉叹了口气:“即使是他们出了草丛的正面作战,也是非常的厉害,平时我们面对一般的晋军部队,两千骑兵足以破他们一万步卒,但是这次我们起码有三次以上是两千多骑兵打他们这千余步兵,就是实打实的正面较量,一点优势也占不了啊。”

    彭超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你们的突击不够坚决,都是跟他们在正面对射,又不包抄两翼,这样当然吃亏,如果换了是我打,是不会这样的。”

    包尔吉摇了摇头:“邵保不是没有突击过,还有俱伏利都也突击了,但这些晋军的战法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们可以用飞槊来打我们的骑兵,别说是我们的轻骑兵,恐怕就是连鲜卑人的甲骑俱装,也难以抵挡。这个战法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如何破解,主公,我们还是先退的好。”

    彭超心烦意乱,摆了摆手:“不行,我这六万大军,不打一战就这么退了,回去怎么跟天王交代?再说我们这一年来浴血苦战,好不容易得到的淮北之地,难道就此放弃不成?”

    包尔吉肃然道:“主公,为将帅者需要知道进退。俱难就是因为不知进退,一味强打,才会输光所有啊。你如果现在撤退,起码可以保全部队,以后还能再来。再说了,退兵的责任可以推到俱难全军覆没之上,他的大队骑兵没了,我们以步兵为主的部队自然难以继续坚持下去,天王是不会怪罪你的。”

    彭超恨恨地摇了摇头:“不是天王怪不怪罪的问题,我向天王这几年多次献策,说是要平定两淮,饮马长江,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一半,难道就此放弃?那以后天王就算要灭晋,只怕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包尔吉叹道:“这计划不如变化快啊。如果晋军都是以往的战斗力,那主公的计划没有问题,可现在是晋人已经练出了如此厉害的军队,我军又失了骑兵,想要正面对阵,实在是没有胜算。那一千多人就如此了得,若是后面的大队人马跟进,我军又如何能抵挡呢?”

    彭超的眼珠子一转,突然笑了起来:“也许,这千余人只是所谓北府兵中最精锐的部队呢,并不是说那几万北府兵都有这样的实力。你不是也说了么,后来他们伏击俱难的时候,那些伏兵有些都不过是铁匠,手里还拿着大锤呢。可见北府兵并不是能做到都象这千余人一样装备精良啊。”

    包尔吉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后面俱难给伏击的时候,奴才已经离开了战场,并未亲眼所见。但想来俱难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吧。还有就是那些诱我们入战场的轻装部队,看起来不少人都留着道髻,装备是以刀剑这样的短兵器为主,并非重甲长槊。”

    彭超哈哈一笑:“这就是了,这些北府兵并不是个个都装备精良,战艺高超,他们只是拼凑出千余人的精兵作作样子罢了,想要吓退我们,要真的是这么多部队都有这样的装备和战斗力,为什么不都拉出来呢?有五千这样的部队,也不用打什么埋伏了,直接就可以正面打败俱难了嘛,是不是?”

    包尔吉一脸的谗笑:“主公说的极是。大约就是如此。不过,也可能是这次俱难抢功,我军去得太快,谢玄来不及大军跟进,只能让先头部队先行吧。主公还是不可大意。”

    彭超摆了摆手:“不会的,如果只是先头部队,那些拿锤子的铁匠又是怎么回事?北府兵怕是只有这千余人的好装备,你也说了,这些人身着的重甲,我军箭矢不能透,身上插满了箭枝还可以战斗,大概是他们的甲胄都供应这些人了,以至于别人只能穿皮甲,拿大锤。”

    说到这里,彭超冷笑道:“咱们差点就给谢玄骗了,他就这点实力,想要通过消灭俱难来吓退咱们,咱们不能上了他的当,还是计划不变。继续南下夺取广陵。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我们先在这里扎下大营,静观敌变。”

    包尔吉勾了勾嘴角,正色道:“大帅,还有一件事,只怕您得上心,就算我们想继续打,只怕士卒们的士气也不足以支持了,不管晋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我们最好还是先退回兖州再说。”

    彭超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意思?前军战败的消息我不是严令封锁了吗?你也是悄悄地打扮成传令兵回来的,谁会知道俱难兵败的事?”

    包尔吉叹了口气:“您是下令封锁了消息,但那是俱难回来之前的事,俱难这样带着几十个护卫狼狈而回,又是走的大门进入,这消息就封锁不住了,全军上下人人都认识他,如果他这样惨败而回,那前军多半是败了,就在您召开军议之前,营中已经是流言四起,就连中军这里,都已经传开了!”

    彭超气得直接从帅椅上跳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在空中舞动着:“混蛋,快传令,有在军中散布谣言者,斩!让将军们在各营里宣讲,说前军无事,我军在此扎营,作为其后援。”

    包尔吉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看到了俱难的样子,禁不住的。主公,您为将多年,应该知道军心士气不可违,带着这种人心惶惶的部队打仗,如驱羊入虎口啊。”

    彭超的额头上尽是豆大汗珠,久久才长叹一声:“俱难这个混蛋,不仅打仗无能,还动摇我军心士气,真该斩了他!”

    包尔吉微微一笑:“主公,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迅速地向淮水之上的浮桥靠拢,只要浮桥在,我军后路就有保障,然后,徐徐而退,如此方可全师,至于以后的事,来日方长嘛!”

    彭超点了点头,正待开口,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伏地哭报道:“大事不好了,大帅,晋军骑兵奇袭我淮水渡口,十余座浮桥,已经尽被焚毁,我军的退路,断了!”

第三百一十章 淮水屠俘善恶辩

    两天之后,淮水边上。

    三千多北府兵老虎部队方阵,大盾在前,长槊如林,步行弓箭手紧随其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这片原野上挺立着。

    而在他们面前两百多步的地方,则是一千多已经惊慌失措的秦军士兵,他们虽然身着皮甲,手中拿着武器,但从这些士兵们慌乱的眼神之中,已经看不出任何战斗的**。

    在他们的背后,滔滔的淮水滚滚而过,而那奔腾的水面上,浮着一具具已经泡得发涨的尸体,附近的视线所及之处,三座浮桥的断处,正冒着黑烟,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这些秦军残兵的退路,已经不复存在了!

    刘裕全身重甲,就站在大盾之后的第一排,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大声道:“弟兄们,你们口渴不口渴?”

    檀凭之就站在刘裕身边的驻队面前,他哈哈一笑:“刚喝过水,怎么会渴?”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刚刚喝过水,不过看起来,对面的这些秦军逃了这么远的路,挺渴的了,你看,他们的嘴唇都干得裂啦,人家远道而来不容易,大家说,对于这些北方客人,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一下呢?”

    所有的军士都哈哈大笑起来,刘敬宣大声道:“让他们好好喝喝咱们的淮水,下辈子也不敢再来犯我大晋啦!”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沉声道:“弟兄们,列阵相迫,赶敌下河!”

    所有的军士们全都暴喝一声,刚才还不动如山的军阵,缓缓向前,从三个方向压向了对面的秦军。

    这些秦军看起来也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了,甚至都没有什么旗鼓,也看不出什么指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地在吼道:“放箭,放箭!”

    从秦军的阵列之中稀稀拉拉地射出了两百余箭,有气无力地,打在那些北府军军阵的盾牌之上,甚至都无法插上木制的盾面,就纷纷下落,而作为回应,北府军的阵列之中腾起了两波箭雨,密密麻麻,如同乌云一样地飞向了对面密集的人群,不少秦军士兵企图要举盾抵抗,可是给身边的人挤得很难把盾举过头,箭雨扫过,大批的士兵惨叫着倒地,伤者在血泊中打滚,而这些惨叫声让活着的人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也失去了。

    有几十个人不信邪,脱掉了盔甲,转身跳进了滚滚的淮水之中,一个大浪打来,很快这些人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人全都扔掉了武器,脱掉盔甲,跪到了地上,拜伏于地,嘴里叫着:“我等愿降!”

    刘裕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微微一笑,摘下了面当,正待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刘牢之那冰冷的声音:“敬宣,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敬宣的嘴角勾了勾,一挥手,身后的两个方队的老虎士兵们从盾牌之后奔出,走到了那些俘虏们的面前,和这阵子其他人做的一样,每人都从腰上解下了一截长长的麻麻,把那些俘虏们十人一组地捆了,很快,这剩下的近千俘虏,就给捆成了一串串,坐在了河边。

    刘裕走到了刘牢之的身边,面带微笑,正要行礼禀报,却只见刘牢之那紫脸之上,杀机一现,他一挥手,远处的刘敬宣举起了大刀,只一挥,面前的两个俘虏的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倒在了血泊之中。

    跟着他的那几百士兵们也都纷纷如此,坐在地上的俘虏顿时就给砍翻了六七百人,剩下的人全都跳了起来,哭喊着饶命,有几个硬气的家伙拼命地想要反抗,奈何双手给捆住,哪还施展得开来,很快,这些人就给如狼似虎的老虎军士们,砍瓜切菜一样地斩尽杀绝,而断头处流出的血水,如同一道道的血溪,汇入了那奔腾的淮水之中,水流击岸发出的怒涛,一如这些死者最后的怒号,战场之上,陷入了一阵死样的沉寂。

    刘裕咬了咬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是刘牢之亲自下令,这让他根本都来不及阻止,他对着刘牢之沉声道:“将军,我们的军纪有明确的规定,不得斩杀俘虏的,为何您要…………”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刘裕,你进老虎部队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上司的命令,你只有执行,不可违背!”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作为下属,应该服从将军的命令,但这个命令本身就与军法不符合,所以属下斗胆问一句,将军为何要这样下令?”

    刘牢之一指那河水中漂过的尸体,平静地说道:“你说,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是投水而死的秦军士兵吗?”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脑袋没了无法投河的,应该是战死的敌军尸体,落入了河中吧。”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不少尸体都是跟刚才的这些俘虏一样,给绳索捆在了一起,不少人的双手还是给捆着,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人也跟刚才的俘虏们一样,是给俘虏后再屠杀的。

    刘牢之冷笑道:“看到没有,别的部队都是这样处置俘虏的。这次我们打得太快太顺,敌军大将彭超和俱难几乎是匹马逃亡,扔下了军队,而六万秦军失去了指挥之后,一夜溃散,我们抓都来不及抓,冲到河边,也就这几千俘虏罢了,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就地斩杀,还可以充作首级报功,作为将军,如果不给自己的部下谋取斩首,如何能对得起自己的士兵呢?”

    说到这里,刘牢之沉声道:“全军解散,上去领首级,先到先得!”

    他的命令迅速地给传达了下去,刚才还不动如山的各个方队,顿时就散了开来,几千将士争先恐后地冲向了江边,去捡那些地上的首级,生怕去晚了没自己的份,那热火朝天的劲头,就连每天吃饭时都比不过。

    刘裕默默地看着这些军士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过去,摇了摇头:“自古杀降不祥,难道不这样做,就不能让将士们得到好处了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慕容翻脸绝尘去

    刘牢之冷笑道:“当兵就是为了拼命搏富贵的,刘裕,你要记住,要得军心,不是靠平时当个大哥就可以的,真正能刺激士兵,让他们愿意为你效死的,还是实打实的斩首数。要是以后仗打到秦国的境内,嘿嘿,有时候平民百姓的脑袋,也是可以用来充作军功的,小子,学着点吧。”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策马而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刘裕站在原地,整个人都被那马儿带起的风沙裹在里面,默然无语。

    一阵轻风吹散了笼罩在刘裕身边的风沙与烟尘,慕容南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哟,我们的刘大英雄是怎么了,人家都在抢人头,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吃灰呢?这是要显示你的与众不同吗?”

    刘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连你都要来取笑我么。还是说,你也觉得刘将军的做法是对的,为了争取军功,屠杀战俘也可以吗?”

    慕容南跳下了马,站到了刘裕的身边:“起码你的兄弟们都更认可刘将军的做法,你看,就是檀凭之,魏咏之他们,抢人头不也是很积极嘛!”他说着,顺手一指远处的檀凭之,他的腰上已经挂了三个脑袋了,而他的一帮侄子们,更是在他的身边围了个圈,把别人给排开,以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收割人头。

    至于魏咏之,更是钻进了人堆,一刀一个脑袋,就象切西瓜一样,顺脚把无头的尸体踢到了淮水之中,很快,江边就除了一滩滩的血迹外,就没剩下什么了,取得了首级的人欢天喜地,没有抢到人头的家伙垂头丧气。

    刘裕勾了勾嘴角:“作为士兵,将军既然下了这令,执行当然没错,但我说的是刘将军的命令。作为战士,就应该跟拿着武器的敌人战斗,而不是对手无寸铁的俘虏大开杀戒,那样非英雄所为!”

    慕容南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你刘大英雄是不稀罕这些人头啊,毕竟你是谢家的女婿嘛,但是作为一个普通小兵,也许一个首级就可以让他当上村长,里正这些乡吏了,所以显然刘牢之的做法,更符合一般士兵的利益。你的兄弟也许会跟你出生入死,但要说非要选一个跟随的话,还是会跟着刘牢之呢。”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鲜卑人也是这样吗,也会跟刘牢之一样,甚至会杀平民百姓来充数?”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不,我们需要的奴隶,不是死人,一般来说,只会征服,不会屠杀。这点跟你们汉人不一样。”

    刘裕咬了咬牙:“算了,不跟你讨论这些了。这次还多亏了你们鲜卑骑兵,能出奇不意地绕到敌后,烧掉了这淮水上的浮桥,让秦军没了退路,军心大乱,才会一夜崩溃的,玄帅一定会好好记上你们这一功。”

    慕容南看着刘裕,双眼中光芒闪闪:“其实,我们奇袭淮水浮桥,只不过是完成了应该做的事情,难度不大,倒是你刘裕,才让我惊讶,只靠两千步兵,就能消灭两万骑兵,也打掉了彭超的作战勇气,如果没有你的战果,即使浮桥被烧,彭超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全军崩溃的。”

    刘裕心中微微一得意,但还是脸色平静:“这不过是玄帅原来的计划罢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说到这里,他看着慕容南,“这回仗打完了,你们这支部队,只怕要解散了吧,你也应该回到北方了吧。”

    慕容南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久久,才叹了口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好像很希望我早点离开北府军,是吗?”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这样想,只是…………”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每次打完仗后你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走,怎么,我慕容南就这么讨厌吗?”

    刘裕有些奇怪,今天的慕容南这是怎么了,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他摆了摆手:“没有,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我们是战友,是兄弟嘛,我怎么会希望你离开呢,只是…………”

    慕容南咬了咬牙,一指正在河边的檀凭之等人:“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回老家种地呢?为什么总是跟我说这句话?!”

    刘裕正色道:“慕容兄弟,也许是我的表达有点问题,要是引起了你的什么误会,向你道歉了。我并不希望你离开,但是你跟瓶子他们并不一样,你毕竟是…………”

    慕容南厉声道:“我毕竟是什么,毕竟是异邦胡虏是吗,毕竟跟你刘寄奴不是一路人,对吧。”

    刘裕心中暗道苦也,真是越描越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慕容南的脸说翻就翻,脾气来得如此之大,他咬了咬牙,正色道:“不,我没这样想,我的意思是,你毕竟要向你的主公汇报,也不太可能长期留在这里吧。”

    慕容南直勾勾地看着刘裕,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老是说这种奇怪的话,出什么事了?”

    慕容南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转身就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暴喝一声:“驾!”很快就绝尘而去,只把刘裕裹在了一阵腾起的烟尘之中,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刘毅的声音从一边响了起来:“怎么了,寄奴,又把这鲜卑人给得罪了?”

    刘裕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身看向了一边,只见刘毅与何无忌并肩而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胡人的心思真的难以捉摸,算了,不谈他,你们是来找刘将军的吧,我带你们去。”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玄帅这回不找刘将军,他是特意要你过去的。”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河边,报完了军功首实的军士们,已经重新开始列队了,淮水之中,秦军的无头尸身也渐渐地被浪花所吞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着二人说道:“我们走吧,我想,我是该好好地跟玄帅聊聊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慈不将兵义利论

    淮水的另一段,一处小堤坝上,谢玄一身上好的丝绸长衫,一如当年出现在京口时的模样,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看着在他脚下呼啸而过的淮河河水,神色从容。

    刘裕的身上染了不少尘土,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这处小堤之上只有二人,河风吹拂着他们的发带与征衣,两个反差如此鲜明的人,就这样站在这里,看起来却又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谢玄轻轻地舒了口气:“小裕,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今天没有穿铠甲,而是这样一副打扮呢?”

    刘裕微微一笑:“这一仗打完了,玄帅也可以复得轻松一阵了。您还是这样一副打扮的好,显得儒雅,高洁。”

    谢玄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那双洁白的大手,修长的手指如同玉柱一般,皮肤保养得极好,如同妇人一般,他看着刘裕:“这双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小裕你知道吗?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将,你居然说他儒雅!”

    刘裕本想出言,可是眼角的余光一瞟,却看到了几十具在河水中上下浮动的无头尸体,顿时就意识到,不管怎么说,谢玄毕竟是一军主帅,这一阵杀敌数万,即使他没有亲自杀一人,但是毕竟他一声令下,几万条生命就此消逝,要说双手血腥,还真是没有错。

    想到这里,刘裕默然无语,谢玄平静地看着面前漂过的尸体:“小裕,你是不是想说,刘牢之等众将杀俘冒功,这样不好?”

    刘裕点了点头:“如果是在战场之上杀敌,那杀多少都没有关系,但投降的敌军,已经放弃了抵抗,先骗人放仗投降,再加以斩杀,这种行为,属下是无法理解的。”

    谢玄摇了摇头:“小裕啊,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慈不将兵,义不行贾,自古皆然。”

    刘裕正色道:“但杀降不祥,也是自古皆然,古之白起,李广,一代名将,都是因为杀降而最后结局不佳啊。”

    谢玄微微一笑:“你只看到了白起和李广的结局,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二人能成为古之名将,能让部下甘心效死力,不就是靠了这种手段吗?作为将帅,要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破敌,第二件事,就是如何给自己的手下谋取利益了。这两件事有一件做不到,那都很难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刘裕不信地摇了摇头:“属下没有用这一招,不也是打赢了敌军吗?兄弟间的友情,不是这样冰冷的利益。”

    谢玄叹了口气:“你可以跟檀凭之他们几十个人,几百个人,一两千人朝夕相处,但你不可能跟几万军士都这样同吃同住。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掌握的东西,尤其是军队,士卒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只有在战场上因功得爵,建功立业这点是共同的。你可以跟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讲义气,当大哥,但不可能跟几万个人都是如此,还得拿出足够值得他们为之效死的东西才行啊。”

    刘裕微微一笑:“那就带着这几万兄弟们去建功立业,打胜仗,打大胜仗,在战场上一样可以斩获敌军的首级,为什么非要通过杀降这种方式呢?”

    谢玄似乎没有料到刘裕这样地回答,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小裕就是小裕啊,这豪气可真是厉害呢。你说的对,如果作为将帅,能指挥部下打大胜仗,那确实能给部下带来足够的利益。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因为秦军不战而溃,我们无法在战场上斩杀大量的敌军,而这些人如果是被俘,按大晋的军制,不算斩获,那对普通的士卒来说,可就亏大了。”

    说到这里,谢玄顿了顿,看着刘裕:“小裕啊,你前面带着几千士卒消灭了两万俱难的骑兵,这些是实打实的功劳,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但是跟着你的兄弟都得了不少好处,甚至那些铁匠们都可以因此直接摆脱工匠后勤的身份,转入战斗部队,所以他们当然高兴,但你要知道,还有近八万将士,没你这么好的运气,让人人都能得功,所以刘牢之他们给部下们用这种方式找点好处,军功,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裕这下算是明白了,叹了口气:“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作为将帅,要考虑的还不仅仅是战事胜负的事情,还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真是麻烦啊。算了,玄帅,这件事我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但我始终认为,今天可以杀战俘,明天说不定就可以杀良冒功,此风还是不可涨啊!”

    谢玄的神色一变:“刘牢之说了要杀良冒功?”

    刘裕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觉得这样下去,以后如果北伐到了敌军境内,只怕杀红了眼的军士是收不住手的,一旦在战场上得不到首级,那去杀戮敌方的百姓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以后如果我大晋要北伐,那还是要得北方百姓之心,不可将他们视为敌人,更不可以随便屠杀,这点还请玄帅万万关注。”

    谢玄正色道:“这点我一定会重视的,这次算是特事特办,我也需要在下次大战之前,让士卒们保持这种野兽的本能,但下次以后,就未必需要这样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奇道:“下次大战?玄帅的意思是秦军会很快卷土重来?没这么快吧。我军这次毕竟消灭了八万秦军呢,就算秦国强大,也不是这么容易能缓过劲的吧。”

    谢玄笑着摆了摆手:“小裕啊,你还是低估了秦国,低估了苻坚。你看着吧,这回苻坚在荆州大胜,夺取襄阳,却是在两淮惨败,八万大军全军覆没,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就此收手,一定会起倾国之兵与我们大战的,作好准备吧,接下来,风暴将至,而你,也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一天,我已经等不及了,放心吧玄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第二卷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王一怒欲南征

    秦都,长安,太极殿。

    大殿之上,满满当当地都是身着朝服或者是甲胄的文臣武将,但是这时候,人人都低着头,默然无语,坐在主位之上的苻坚,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地盯着殿上两个自带枷锁的人,仅仅一个月前,这两个人还是不可一世,坐拥近十万大军的大将,这会儿却如同一对斗败了的公鸡,跪在这里,身戴重枷,一副死囚的模样,可不正是两淮之战的两大败将,彭超与俱难?!

    苻坚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彭超,你可知罪!”

    彭超的头一直埋在地上,这会儿也不敢抬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臣低估了敌军,导致大军一夜丧尽,皆臣之罪也!”

    苻坚咬了咬牙:“晋军真的有这么强吗,真的可以几万北府兵,就能消灭掉你的八万大军?孤还是不相信,你再给孤,再给这满朝文武说说,究竟是怎么输的!”

    彭超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俱难,恨声道:“晋军的战斗力确实强大,只用了三五千人,就消灭了前军的俱难两万铁骑,俱难几乎是匹马而回,而且那狼狈的模样,让全军将士都看得清楚。可以说,就是因为他这样从战场上逃回,罪将我连封锁消息都不可能了,这时候敌军焚毁我们淮水浮桥的消息再一传来,军心顿时就崩溃,不可收拾,一夜之间,大营中就逃散了几万将士,任何军令也无法阻止,这是罪将治军无能,但俱难才是始作俑者!”

    苻坚的脸色铁青,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俱难,冷冷地说道:“彭超所言,可是事实?!”

    俱难的头上汗珠直冒,他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罪将确实在前方中了晋人的奸计,全军覆没,但是彭超也没说实话,他是知道了浮桥给烧掉后就扔下了大军自己逃跑的,不是什么一夜之间大军溃散!”

    苻坚厉声道:“够了,事到如今,你们两个不去好好地反思如何战败,还在这里争功诿过,孤念你二人是多年宿将,于国有功,这才没有把你们当即斩杀,目的就是要你们当着满朝文武去复盘如何战败的,可你们就是在这里都要互相攻击和指责,还有一点将帅的样子吗?怎么对得起此战死难的数万将士!”

    二人全都战战兢兢,哪还敢反驳,在地上磕头不语,嘴里连声称罪。

    苻坚骂完之后,心情好了一点,坐回到了龙椅之上,沉声道:“这么说来,这战我军并不是直接给敌军完全击溃,敌军也就是先在大营里设伏,打败了都颜的五千人马,然后又在君川设伏,消灭了你俱难的万余骑兵,然后出奇兵抄了淮水上的浮桥,导致彭超的大军一夜崩溃,并不是正面堂堂打败的,对吗?”

    二人抬起了头,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天王所言极是。”

    苻坚松了口气,嘴角勾了勾:“这说明晋军还是没有正面与我军精锐一战的能力,还是只能靠这些虚虚实实的小把戏来作战。如果真的有实力的话,何至于此呢?我军打仗,就是用堂堂之阵,毫无悬念地正面攻过去,粉碎一切敌军的抵抗,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彭超连忙说道:“天王神威,天下无人不知,无人可挡。罪将御下无术,但是只要天王开恩,能给罪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罪将一定重回兖州,收集散失的军士,为王前驱,一雪前耻!”

    俱难本来也想说同样的话,但一想到自己这战是把部曲私兵在内的所有底子全输了个干净,想吹牛也不可能了,只能在那里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苻坚看着俱难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两万骑兵,打不过几千步兵,我大秦的国威军威,给你丢了个干净,留你何用!来人…………”

    苻融一看情况不妙,这俱难以前曾经长年在他手下听命,也算是老部下了,他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天王,俱难虽然丧军辱国,按罪当斩,但毕竟是多年宿将,这回我军出师不利,再斩杀大将,只怕会动摇军心士气,还请您法外开恩,留他一命吧。”

    苻坚叹了口气:“也罢,大军既丧,杀他一人也于事无补,传旨,把俱难下狱论罪,彭超解除一切职务,拘禁于家,等孤亲自南征归来后,再作定夺!”

    苻融的脸色一变,睁大了眼睛,正要开口,却听到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微臣愿为天王前驱,祝大王旗开得胜,一统海内!”

    苻坚的脸上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而苻融却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回头对着身后的慕容垂和姚苌两人,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唆使天王发大兵攻晋!”

    说到这里,苻融回头对着苻坚道:“天王,请您千万要保持冷静,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这回两淮惨败,足以证明晋军的那个新军,叫什么北府兵的有强大的战斗力,而江东君臣团结,未可轻图也,这时候千万不可以因怒而兴兵啊!”

    慕容垂的脸上尽是恭敬之色,淡然一笑:“臣以为,阳平公此言差矣,这时候正是我们灭晋的大好时机!”

    苻坚不动声色,看着慕容垂,轻轻地“哦”了一声:“慕容将军何出此言呢,请试为一言。”

    苻融冷冷地说道:“天王,慕容垂不安好心,这事不要听他在这里蛊惑人心。”

    苻坚的眉头一皱:“阳平公,请你注意,这是朝议,慕容将军身为大将,这次攻克襄阳的功臣,他当然有说话的权力,你就算有什么不满,等他说完再反驳也不迟。慕容将军,你说吧,孤听着!”

    苻融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无奈之色,但也只能摇了摇头,行了个礼,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慕容垂的神色平静,向着苻坚行了个礼:“微臣以为,两淮之战,正好证明了晋军的虚弱,而不是强大,我们大秦一举灭晋的机会,到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鲜羌双虏藏祸心

    苻坚的精神一振,连忙说道:“为何这战能证明晋军的虚弱呢?就算彭超的六万军队是给吓得溃散的,但毕竟俱难的两万铁骑是败给了不过数千晋军啊,这还不能证明晋军的厉害吗?”

    慕容垂哈哈一笑:“天王,微臣虽然没有跟晋军对峙,但是他们这套把戏,当年就用过了,桓温当年率军北伐,打到枋头的时候,就曾经是这样,大军固守大营,每天派精干士兵出营挑战,企图伏击,占了小便宜后就派兵劫我粮道,想要让我军不战自溃。”

    “当年末将还在燕国,对他这一招,也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任他如何叫嚣挑战,就是坚守不出,反过来派我军的骑兵发挥优势,断他粮道,最后桓温粮尽而退时,被我军一路追杀,致有大败,差点本人都回不了江东了。所以这两天微臣一看这个战报,就知道谢玄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当年晋军北伐,还是桓温带兵进关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扎营灞上,每天只派兵挑战,大军坚守不出。最后我军是在会战中打败了晋军,桓温就退走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象。莫非这谢玄也学会了桓温的打法?”

    慕容垂点了点头:“桓温虽然败在大秦和燕国手中,但在南方,在晋国已经是首屈一指的战将了,吴兵向来轻果,适合打顺风战,但不适合打这种持久战,到了北方,桓温没有在野战中与我铁骑对抗的把握,所以只能出动小股部队挑战,胜固可喜,输也不过损失几千人而已,不伤士气。对于这种情况,就是不能妄动,只要守好自己的粮道和后方,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苻融在一边冷笑道:“慕容将军,你大概没有听说过江东有句名言吧,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今天的晋军已经不是当年桓温北伐时的军队了,他们可是谢玄招两淮流民,重新组建的部队,这些南下流民多年入山为盗,入水为贼,又是从北方一路南下,打了无数的仗,战斗力很强,跟那些从农民中征召的普通晋军根本不好比,这回俱难的两万骑兵给他数千步兵消灭,就是证明!”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阳平公,你大概是忘了,俱难的两万人,可不是一涌而上给消灭的,敌军先是在大营里设伏,消灭了都颜的五千人马,然后又是虚张声势,逼俱难后撤,接着再派伏兵诱敌,引俱难剩下的一万多人上钩,俱难因为怕敌军有伏兵,没有一次冲击,全是两千人一波,三千人一波这样地上去挑战,而敌军在这种小部队的作战中,发挥了其轻果凶悍的优势,最后俱难在儿子战死的情况下失去理智,全军压上之时,才中了埋伏,可以说他从来没有两万打几千过,一直是几千打几千,对不对?!”

    苻融给呛得无话可说,只是在那里恨恨地看着慕容垂,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将军毕竟是天下名将啊,给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么回事呢。看来咱们都给这些晋人给骗了,他们没这么强!”

    慕容垂摇了摇头,说道:“不,天王,阳平公说的也有道理,晋军这些以流民为主的军队,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这点一定要承认,兖州军是我大秦边军,战斗力虽然不及长安城外的羽林晋军,但以前对晋军也是胜多负少,这次却给敌军一战而破,可以说,起码这个什么北府军,在小规模,几千人的战斗中,是有很强战斗力的,这点天王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才是。”

    苻坚的眉头一皱:“既然如此,这明明是劲敌啊,为何你还说现在是灭晋的好时机呢?”

    慕容垂看了一眼姚苌,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也许姚将军(姚苌现在官居苻坚以前曾当过的龙骧将军)更有发言权。”

    苻坚看向了姚苌:“姚爱卿,你来说说吧。”

    姚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晋军自己人的战斗力不行,只能靠外援打仗,这点他们开国以来几乎从没有变过,而末将当年的大哥,就是给他们这样找来的外援啊!”

    姚苌的兄长姚襄,当年是羌人部落的首领,为人英勇善战,深得人心,给人称为当世孙策,当年曾在石赵末年,北方帝国崩溃的时候无处可去,被晋国执政殷浩所收留,作为北伐先锋过,后来因为殷浩和其部下看不起这些羌人,克扣其军饷,还当众羞辱姚家兄弟,于是姚苌一怒而反,率部远去,直到关中时才中了秦国的伏击,兵败身死,而姚襄也在兵败后只能投降了秦国,被苻坚收留。

    苻坚笑道:“这么说来,那些两淮流民跟当年爱卿的部落一样,都不被晋人看成自己人,是这个意思吗?”

    姚苌“嘿嘿”一笑:“正是,这些流民帅,带的多是北方流民南下,从晋朝开国以来,就给视为异类,当年晋国开国那么困难的时候,象祖逖,苏峻这些流民帅,都直接不许率部过江,只能驻扎在两淮一带,以为屏障,这点就跟陛下把那些丁零人放在国境上,是一样的道理,并非视为可靠的子民啊。”

    苻坚勾了勾嘴角,面露不满:“在孤的眼里,丁零翟部,也是我大秦子民,并不象你说的这样。”

    姚苌一揖及腰:“末将失言,还请天王恕罪,不过,晋朝君臣没有天王这样的胸怀,他们不会把这些流民帅看成可靠的自己人。当年不会,现在也不会。若不是我军大兵压境,他们甚至不会去征召这些流民从军。”

    “谢玄本人不过是个世家子弟,只会风花雪月,清谈论玄,跟当年的殷浩没有区别,实际的指挥权,是落在刘牢之,何谦,诸葛侃这些流民帅的身上,谢玄并不能指挥得动他们。”

    “而这些流民帅,即使成了官军,仍然是土匪山贼习气不改,几千人或可轻快剽悍,但要说到几万大军,则全无配合,甚至会抢功诿过!五千北府军,也许所向无前,但八万人的话,只能是一堆乌合之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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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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