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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二章 长安粮尽寄奴瘦

    长安,秦宫,偏殿。

    刘裕一身宫卫的装束,坐在一张软榻之前,慕容兰的腹部仍然缠着紧紧的药带,躺在床上,面前的一碗小米粥,只有四分之一碗,一眼看去,米粒都能数得出来,一层粘稠的米糊,漂浮在汤面之上,几根菜叶子,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碟里,摆在米汤碗边。

    慕容兰的秀眉微微一蹙,叹了口气:“刘裕,你给我说实话,城中是不是快要断粮了?”

    刘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甚至有些发黄,他咽了一泡口气,摇了摇头:“没,你别多想了,好好地喝完这碗米汤吧,只有吃好睡好,你的伤才能早点复元。”

    慕容兰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好了,不要骗我了,如果连我都只能喝到这点米汤,城里人吃的只会差十倍,就连你,现在的气色还不如我一个伤病员,说实话吧,是不是你几天没吃了?”

    刘裕刚要开口,肚子里却是“咕”地叫了一声,这一下,所有的辩解都不再有意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吃了这些,你身体好了,我想办法送你出城离开。”

    慕容兰一下子坐起了身,乌云般的长发披肩,看着刘裕的眼里,充满了关切之色:“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可是苻坚所看重的勇士啊,少了谁的口粮也不能少了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苻坚对我是很不错,但我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还是回到了守城的那个小队里,这是我跟他的约定,每天的口粮,已经从六个饽饽降到了两个,再加一碗粥水,粥水粥水,只见水不见粥,比你这碗,还有所不如呢。”

    慕容兰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想不到长安城的粮食消耗得这么快,原本以为起码能撑上个半年呢,可不到两个月,就…………”

    说到这里,慕容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刘裕:“就算一天只有两个饽饽,你也不至于气色这么差,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你把饽饽给人了?”

    刘裕微微一笑:“真的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你也知道的,皮里克大叔的儿媳妇刚生了一个娃儿,这时候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我能帮到他们的,也只有一天两个饽饽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北府军的战神刘裕,现在沦落到一天只能喝一碗粥的地步了。你这样可不行,缺了体力,你什么事也做不了,你还是找苻坚吧,让他给你开点小灶,作为回报,你可以出城帮他打几仗。”

    刘裕断然道:“不行,我说过,只助苻坚守城,绝不帮他出城作战,不然的话,我就真的成了秦军了,以后这些事情都说不清楚。”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其实,就算我去求苻坚,只怕他多半也拿不出什么给我的,现在全城都是在军管军控,粮食管制,就连苻坚自己,也是每天吃两个饽饽,而张夫人和他的那些幼子,女儿们,不能打仗的人,和这全城的百姓一样,都只有一个饽吃。可能你现在每天吃的,是全城最好,最多的了。”

    慕容兰的目光落回到了她面前的这碗小米粥上,眼中隐隐有些泪花浮现:“难道这几天看到张夫人时,气色也是这么差,只是我实在没想到,苻坚居然真的可以做到跟全城百姓吃一样的东西,我原以为争霸天下,是铁血无情的,却不曾料到,能在苻坚治下的长安城,看到如此的景象。”

    刘裕也感慨地说道:“是啊,有些事情,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相信。都说苻坚如何仁义,以前我是不信的,太平时期减点赋税,灾年时发点赈济,并不是多难做到,但这次真的是患难之时,苻坚没有扔下一个在这乱世中跑来长安投奔他的百姓,与民同甘共苦,这才是一个应有的仁君的样子。我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是氐人皇帝,而是个汉人,我是愿意为他所驱使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刘裕,你喝了这碗粥吧,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它。如果长安的情况到了这个程度,那说明城池差不多也给围了,这两个月,前线秦军的战事一定是非常不顺利吧。”

    刘裕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是的,苻晖自杀之后,秦军的士气低落,加上长安城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谓人心惶惶,这两个月,秦军多次出击,可是都是败多胜少,那杨定虽然勇悍,也扭转不了战局,前将军姜宇,苻坚的儿子苻,都先后战死了。秦军损失前后超过四万,仍然无法把燕军赶过灞水。现在,随着军粮的减少,连出击部队都只能吃上四个饽饽后才能出战,跟兵强马壮的西燕军打,更是胜算渺茫了。”

    “而且不仅如此,两军已经打红眼了,战后的俘虏,几乎尽数被坑杀,不留活口,人性已经扭曲到此地步,长安城外,早就是尸横遍野,一到夜里,死尸身上的绿色鬼火就闪个不停,非常可怕。”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不自觉地发起抖来:“真的到了这种程度吗?冲儿,冲儿他如此残忍,真的是连俘虏也不留?”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冲现在已经没了人性,把所有的仇恨和愤怒都发泄在普通秦军士卒的身上,城中的军民,几乎都有家人亲属死在其手上,恨之入骨,所以杨定前日里俘虏了万余燕军,也是全部坑杀,这种冤冤相报,只怕是不死不休。不过,燕军的战术很高明,兵法运用非常纯熟,看来你上次说的那个慕容永,还真的是个将才。”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说过,慕容永有大才,但不会久居人下,我怕他会借这战功,找机会自立。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事了,能不能让慕容纬出城,带着西燕军离开呢?如果战争的结果是把这长安的所有人都毁灭,我宁可我们不得这座城池,皇图霸业,不应该由这么多无辜人的尸骨所堆积。”

第七百九十三章 侠女柔情弃复仇

    刘裕看着慕容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你这说的是真心话吗,慕容兰?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想法了?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一个冷血理性的杀手,为了你慕容家的天下而服务,要重建你的大燕,不就是需要尸山血海吗?”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她转过了头,不想让刘裕看到自己的模样:“可是我毕竟是一个女人,这一路上,我见过了太多战争后的惨状,就连出生几个月的婴儿,也是横死路边,无人问津,甚至连掩埋他们的人也没有。这就是战争,灭绝人性,所以我的理念动摇了,我们慕容氏当年建立大燕的情况我不知道,只是听父祖辈们说过,他们说的同样是祖先的丰功伟绩,但在这丰功伟绩的背后,恐怕也是这样无数百姓的尸体吧。”

    刘裕默默地听着慕容兰的话,从她的表情,以及那紧紧抓着的被单,他能感觉得到,这回的慕容兰,说的都是心里话,绝非做作。

    慕容兰接着说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是象大哥那样非要取天下,复大燕,我之所以肯为大燕,为他效力,不仅仅是因为我是慕容家的女人,更多地是,我几乎从出生和记事以来,看到的就是我们慕容氏一族,国破家亡,族人被分散,欺凌,羞辱,我从小到大,就被教育这种国仇家恨,自己看到的也是侄子侄女们,被苻坚所玩弄,甚至连大嫂,也不能躲过这一劫。如果我不是父皇的遗腹女,自幼被大哥秘密收养,只怕我也难逃他们的命运,所以,我得复仇,为我们慕容家复仇,至于是不是要复兴大燕,老实说,我真的没太认真地想过。”

    刘裕喃喃地说道:“原来,你只是要复仇,而不是要复国,怪不得你那么执着地要杀苻坚,也怪不得你大哥会让你来做这些事情,就是看透了你的心思啊。”

    慕容兰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可是,可是我现在慢慢地发现了,这个复仇,代价是鲜活的,千千万万的生命,慕容冲已经被复仇的火焰折磨和扭曲,在乱世之中,若是想攻城掠地,就得刺激将士们的那股子兽性,这个兽性,不就是我们一路以来看到的吗?彭城,盱眙,荥阳,陕县!那一座座堆满尸体,城头遍插首级,婴儿尸体挂在树梢之上,野狗土狼到处啃食露在野外的弃尸,这些可怕的景象,一再地在我的梦里出现!”

    “现在,终于轮到长安了,这里我亲眼看到了近百万的生灵,跟皮里克,阿里台这些普通人一起走到了这里,我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他们饿死,或者是在破城之后,被西燕军所屠杀的那种景象,至少,我是不想再看到的。刘裕,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了,不管我以前有多恨苻坚,但现在,只有他能保护这些百姓,让他们能活下来,而城外的慕容冲,只会屠掠这座城市,即使他们是我的族人,我也不希望他们进长安!”

    刘裕长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你,内心里仍然存着善良,跟你那好侄儿他们不一样。不错,我留下来守城,就是不想看到那些给屠掠过的城市的惨景,在这里再次上演。这里是长安,是我们汉人千年来的故都,它不应该经历这样的惨剧,我会坚守此城,直到我们大晋的军队收复这里。”

    慕容兰摇了摇头:“要是大晋的军队不来呢?刘裕,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说,谢安要的不过是玉玺,这样才能保住他谢家的权势,他若真有心北伐,早该以你为将,准备出兵了。你想保长安的百姓,可他却根本不会管这百万生灵的死活,就算是大晋自己的城池,如淮北诸城,如彭城,如寿春,他也是说弃就弃,何曾管过那些子民的死活?这些可以操纵天下的大权臣,心是冰冷坚硬的,绝不会为了百姓的生死,来误了国家大事,家族权势。”

    刘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平静地说道:“相公大人如何去想,如何去做,是他的事,但我现在就在这里,行事只凭自己的良心,大军一天不来,我就一天守在这里,仅此而已。”

    慕容兰那苍白而美丽的脸上,秀眉微蹙:“把这碗粥喝了吧,起码,它会让你有守城的力气,现在的我,对你,对守城都是无用之人,不需要这些东西。”

    刘裕摇了摇头:“你是伤员,早点养好伤才能帮到我。今天杨定出击燕营,如果能取胜,会带回一些粮草辎重,并不用太担心我没吃的。”

    慕容兰朱唇轻启:“你怕是不了解我们鲜卑人的作战方式,不象你们汉人,把粮草辎重置于营地之中,我们吃的,是牛羊,平时以部落为单位,游牧四方的族人,在这种乱世中,也是整部落地行动,聚焦在一起,战士前出一两百里,而老弱妇孺带着牛羊,在后面数百里的安全区域放牧,哨骑四出,方圆千里之内,如有大股敌军接近后方大营,都会一清二楚,所以即使杨定可以击败冲儿几次,攻他几个营寨,但辎重粮草,却是别想靠这种办法来解决的。除非他能彻底打退围城的西燕军,跟关中其他州郡取得联系。”

    刘裕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是啊,现在燕军在战场上取得优势了,秦军想要打破围城的封锁,很难,即使能攻破几个营寨,也是损失惨重,精兵锐卒的数量在迅速地减少,苻晖从洛阳带回的七万人马,现在已经损失大半了,再这样打上十天半个月,怕是没有再出击的能力了。”

    “至于关中其他的州郡,也是自顾不暇,西燕现在有数十万人,粮草消耗也非常巨大,光靠自己的那些牛羊是不够的,现在慕容冲以大营来围困长安,分兵四掠,以前每天都会有不少人从关中各地来投奔长安,现在已经极少了,一天能来数十人就不错,而且,他们也是来求救兵的!”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一碗粥水二人尝

    慕容兰沉默半晌,才缓缓地说道:“刘裕,你是聪明人,长安如果到了这般地步,想要守住,只有靠外力了,晋军不来,迟早沦陷。你去劝劝苻坚吧,让他把慕容纬放回去,带着西燕军东返,在关中,鲜卑人是站不住脚的,既然早晚要走,何不现在离去?”

    刘裕摇了摇头:“你确定你的那个末帝侄儿,肯跟你一样地放弃复仇,离开长安吗?我可没什么信心。”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他如果还想当皇帝,这时候回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让慕容冲掌军久了,也没人再会尊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帝了,慕容冲想为了复仇而攻长安,但慕容纬却得考虑整个鲜卑族群的利益,他若肯离开关中,我愿意为他调解和大哥的关系,我们慕容家,再也经不起这种内战了。”

    刘裕笑道:“慕容兰,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难道慕容纬跟苻坚就没仇了吗?放他出去,只怕会比慕容冲报仇的还要狠,还要凶,想要让他撤兵东去,怕是痴人说梦吧。”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会当面跟他晓以利害,上次他刺杀苻坚不成,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留在长安,毫无用处。若是让慕容冲打进来,那灭秦复仇的大功,就落到了慕容冲的手中,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更别说恢复帝位了。只有出城回到军中,带着西燕部众东返,回到故地建国,才是他唯一的出路,至于跟大哥的关系,以后我会想办法居中调解,走一步是一步吧。”

    刘裕叹了口气:“就算我想助你,只怕也没这个机会吧,苻坚可不会让你去跟慕容纬见面的。”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所以刘裕,我需要你帮我个忙,能支开苻坚哪怕是半天,只要半天时间,我自然会想办法跟慕容纬见面。”

    刘裕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慕容兰锦被所覆的娇躯,眉头皱了起来:“你又想出去做密探杀手了?不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勉强。”

    慕容兰微微一笑,突然一掀锦被,刘裕两眼一花,只见一个精灵般的身影,带起一阵香风,扶摇而下,顿时就在他的面前翩然立定,一身丝油的白色睡袍,笼罩着她的全身,而白色的玉足,则站在榻前的地毯之上,乌云般的长发披肩,而一双素手,则叉在纤细的腰肢之上,凤目之中浅笑盈盈,看着刘裕:“怎么样,我这身手还行吧。”

    刘裕没有料到慕容兰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你真的好了?”

    慕容兰笑道:“我可是有我们慕容家的祖传秘技呢,恢复起来自然快过常人,再说,那天我本就伤得没那么重,只不过想多刺探一下这秦国王宫,所以才要装得很受伤,要说上阵搏杀也许不行,但在城里飞檐走壁,穿街过巷,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呢。”

    说到这里,慕容兰身形微探,变戏法似地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包裹:“看,我的夜行衣还藏在这里呢,随时可以走。”

    刘裕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你在这宫里还有布置的,罢了,我也拦不住你,苻坚现在心思在城外的战事上,也不会成天盯着你,只要我在他身边,他是不会来看你的,不过你还是要当心,慕容纬并非善类,跟你起了冲突,说不定会有加害之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顺应天意,不要太勉强。”

    慕容兰笑着拿起了小案上的那一碗粥,一仰头,喝掉了一半,一边抹着嘴,一边把剩下另半碗粥递向了刘裕:“好了,咱们都要顺应天意,你也别饿肚子上城了,我吃了一半,你也把这半碗喝了,慕容纬那里怕是还偷藏了些粮食,你不用担心我没吃的。”

    刘裕点了点头,接过了碗,一处鲜红的唇印,就清晰地印在了碗边,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自这唇印之处缓缓而发,透出了一股诱人的魅力,刘裕定了定心神,把碗转过了半边,也是一口喝下了这碗粥水,转身就走。

    当刘裕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时,慕容兰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地消散,额头渗出细密的,绿豆大小的汗珠,她的银牙紧紧地咬着嘴唇,一挥手,身上的白袍应手而落,晶莹剔透的**,顿时就展现了出来,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个场影,一定都会鼻血横流,心跳停止的。

    只是在那傲人的双峰之下,慕容兰的小腹之上,仍然缠着白色的伤带,这会儿已经渗出了不少血迹,明显是刚才的动作,牵到了伤处,只怕是金疮都有些破裂了。

    慕容兰咬着嘴唇,解开了面前的包裹,一身紧致的夜行衣,和一套黑色的护身软甲,尽在其中,她一甩头,一缕秀发扬起了嘴中,编贝般的玉齿紧紧地咬住了这缕乌发,开始往身上套起那套软甲。

    长安,北垣,洛城门。

    苻坚一身金甲,驻剑而立,眉头紧锁,而刘裕一身小兵的皮甲,戴着面当,站在他的身边,这看起来反差极大的二人,却是站在了一起,侍卫们都在五十步之外,长长的城头这一段,只剩此二人,颇为怪异。

    苻坚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你来长安已经有二个多月了,对现在的战事,有什么看法?今天你肯主动来找我,我想,你总有些话要跟我说吧。”

    刘裕平静地说道:“天王,我想你我现在都很清楚,以你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打退西燕军,解救长安了。岭北诸城最近纷纷陷落,连安定也丢了,只有新平一城还在苦撑,关东那里连消息也传不过来,也是凶多吉少,你唯一的希望,就在于晋军能出现,助你打退西燕这数十万鲜卑人了。”

    苻坚咬了咬牙:“不,还不至于到这一步,我还有十几万精兵锐卒,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我,这就是民心所向,只要有民心,我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我就不信,仁义和忠诚,敌不过鲜卑贼人的凶残与屠杀!”

第七百九十五章 放虎归山寄奴提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战场之上,是要讲实力的,而不是讲道德,苻天王,我很敬佩你的爱民之心,也很感动与你能与民众同甘共苦的高尚品德,但只靠这些,胜不了敌人。今天我来找你,是想建议你一件事,也许可以解长安之围!”

    苻坚的双眼一亮,连忙拉住了刘裕的手:“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长安之围?只要能成功,我肯定依你。”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肯把慕容纬给放出去,回到慕容冲的军中,就可以让几十万西燕鲜卑不战而退。”

    苻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摇了摇头:“你这出的叫什么主意啊?慕容纬忠心于我,可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的,上次慕容冲派人来索要他,他都不肯走,这一阵长安守城之战,慕容纬也是在城中的鲜卑人里大肆宣扬忠义,要他们为大秦效力,连日来这些鲜卑人与自己的同族作战,可谓奋勇争先,死者也有数千人了,甚至比我们氐人都不多让,你这时候要慕容纬出去投贼,只怕慕容冲会要了他的命的!”

    刘裕心中清楚,这个慕容纬跟慕容兰勾结,想要行刺苻坚,做的这些事情,无非是掩人耳目,或者是阴谋不成之后,心中有鬼,所以想要极力表现以证清白罢了,绝非他的本心。慕容兰的提议他虽然不完全相信,但是能让慕容纬这个随时可能发动的内奸远离长安城,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是刘裕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跟苻坚和盘托出慕容纬的真面目,这样对慕容兰不利,他勾了勾嘴角,说道:“慕容纬毕竟是前燕国的末代皇帝,也是鲜卑人心中的正统,慕容冲纵兵攻打长安,更多地是为了报私仇,也并不符合鲜卑人的利益,他们的老家在关东,这关中并非其固有之地,放了慕容纬回去,夺了慕容冲的位置,如果他真的有天王所说的那样忠心,当会带鲜卑部众离开关中,回归关东便是。天王可以跟慕容纬约定,让他回关东建国,而作为交换,你尽撤关东之地的秦军,带着愿意来关中的百姓一起撤回,作为交换,岂不是更好?”

    苻坚的心中一动,本来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一些,但仍然是神情严峻:“我现在并不知道关东的情况,就算邺城还在丕儿手中,可是那慕容垂老贼,与慕容纬这一支势成水火,就算慕容纬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慕容垂又怎么可能同意?”

    刘裕正色道:“正是因为这一对叔侄是死敌,所以慕容纬要是想战胜慕容垂,更不能在这里折损太多的实力,现在的情况是天王你无法打退西燕军,但燕军想克长安,也是难上加难,若是真的不计代价地破城,那也要把精锐尽丧,到时候别说跟慕容垂争夺关东,就是连岭表的姚苌的羌军,也未必是对手了,这个道理,天王可以跟慕容纬说清楚,他若肯走,那送他一半的长安城的绢帛,以作军资。”

    苻坚脸色一变,勃然怒道:“不行!放慕容纬可以,但是给他一半的绢帛,我绝不答应!他们是落井下石,屠掠我子民的强盗,恶贼!我现在是没力量消灭他们,忍气吞声地送贼出境,已经是极大地屈辱了!怎么还能让我再拿出百姓的血汗钱,去给这些强盗当军费呢?”

    刘裕叹了口气:“天王刚才也说,慕容纬未必能夺慕容冲之位,现在慕容冲杀了慕容泓自立,也不会再介意多杀一个慕容纬的,鲜卑人贪婪凶残,慕容冲能拉着这么多人攻打长安而不回关东,肯定是许诺他们,破城之后的种种好处,慕容纬空手而去,那多半连性命都不会保,但若是有这些军资来收买鲜卑各部的首领,那慕容冲就无法煽动众人了。天王,我知道这些长安城中的库存绢帛是百姓的血汗,但若是连命都没了,这血汗钱,又有何用?”

    苻坚的脸上肌肉不停地跳动着,似是在作考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打乱了众人的思路,只见一个背插靠旗的军校,策马狂奔,很快,就冲到了城下,显然,以他的装扮,乃是军中的斥候,专门汇报前线战况的传令兵。

    苻坚的精神一振,远远地冲着这个传令兵叫道:“前方战况如何?”

    传令兵滚鞍下马,大声道:“回报天王,我军领军将军杨定,前禁将军李辨,都水使者彭正和,三将所率精兵二万,攻西燕军渭北诸垒,血战半日,终不能破,我军战死四千三百余,伤七千余,已经撤退,杨定将军收拾残兵断后,派小的先行回来向天王请罪!”

    苻坚的身子摇了摇,一手撑在了城垛之上,巨大的希望变成了巨大的失望,只在这一瞬之间,苻坚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天意,天意啊。”

    刘裕轻叹一声:“这些都是可以预料的,秦军长在甲兵犀利,部众精锐,而燕军则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天王希望能与他们摆开阵势正面对决,可是燕军那里也有高人,看出双方短长,所以坚守不战,这样的仗打得多了,天王这里的精锐只会损失越来越大,因为你无法补充,而他们却可以通过战后打扫战场来获得秦军的战械盔甲,装备反而越来越好,再打下去,不用半个月,天王你就会失去野战之力了!”

    苻坚咬了咬牙,突然一抬头,看向了刘裕:“你跟我来说慕容纬的事,是你的意思,还是慕容兰的意思?”

    刘裕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确实是慕容兰这样提的,她现在已经放下了对你的仇恨,真心想救长安的百姓,我敢以性命发誓,这回,她不是想害你的。”

    苻坚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终于还是咬牙一跺脚:“刘裕,这事事关长安城百万百姓的性命,我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你,如果你能帮我做成一件事,让我能获得上天的指引,那么,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提议的。”

第七百九十六章 关中神人乃王嘉

    刘裕早就料到,苻坚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自己的提议的,他看着苻坚的眼睛,沉声道:“什么事要我做?我说过,只要不是出城帮你作战,别的事都可以商量。”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原则,不会勉强你,这次你不用去领兵作战,只要去请一个人回来就行。”

    刘裕追问道:“请什么人来?非要我去?”

    苻坚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一个著名的方士,道人,名叫王嘉。”

    刘裕喃喃地念叨道:“王嘉,王嘉?没听说过。这个人很有名吗?”

    苻坚点了点头:“此人身怀异术,有预知未来之能,不识五谷,在关中一带,被视为神仙也似的人物,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陇右安阳人,还是我大秦前任丞相,王猛王景略的堂兄呢?!”

    刘裕这一下惊得退了半步:“什么?王景略的堂兄?那他为何不为你所用?”

    苻坚叹了口气:“这种方外高人,不在五行中,连五谷都不食,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他根本是看不上眼的。王猛当年还没出仕的时候,面临晋国桓温率兵入关中,他本人也曾经去桓温的军中相见,但是看出桓温有不臣之心,无真正北伐之意,可王猛毕竟是汉人,也没来投奔过我大秦,所以心中犹豫,向这王嘉求问吉凶,王嘉告诉他,只有在大秦,他才能成就不世之功,这才坚定了王猛来投奔我大秦的决心。”

    刘裕笑道:“这些未必需要占卜才知道吧,王猛自己都看出桓温不可靠,又何需别人提醒呢?只怕这不过是王猛为自己的堂兄造势的一个手段吧。”

    苻坚摇了摇头:“王嘉的神异之名非止这一件事,上次我在南征之前,也派使者去问过吉凶祸福,结果王嘉见到使者之后,不多说话,却是骑上马,在河边狂奔一百多步,连鞋子都跑掉了,然后回来之后就躺在胡床之上,使者问其国运如何,他只说了二字,未央!”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你淝水之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骑马狂奔,狼狈不堪么,他还真有神异之术,能预知这未来啊。只不过,这未央又是何意?”

    苻坚正色道:“以前我以为他说的是国运长久的意思,可是现在才知道,是去年的癸未年,我们大秦要遭殃啊。果然,只这一年,我们的国运就急转直下,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是我早点听从他的指引,顺应天意,又何至于此?”

    刘裕笑了起来:“苻天王啊苻天王,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就算这个王嘉真有这么神,但他也只是透露天意而已,救不了你的命,要是你大秦真的没了天命,那也只有亡了,何需一个术士再来道破真相呢?”

    苻坚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刘裕,跟你我也不用说假话,客套话了,不错,天意是人力所难改变的,我们都逃不过命,但是,如果天意注定我大秦无法挽回,那与其徒作挣扎,不如早点顺应天命,还能多少保全子民。刘裕,我对你的承诺不变,若是大秦真的气数已尽,那玉玺我自当秦上,由你归还大晋,只求大晋能保全我苻氏最后一点血脉。”

    刘裕看着苻坚,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是个一心为了百姓的好君主,也罢,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帮你走这一趟,请这个王嘉回来,让他给你算算,你是不是真的有天命!”

    苻坚大喜道:“那就一切有劳你刘壮士了,你若能回来,不管是不是能带来王嘉,慕容纬的事情,我都会依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王嘉现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他?”

    苻坚正色道:“王嘉早年在东阳谷凿岩而居,不食五谷,名气渐渐地响亮起来,有数百弟子追随,后来关中战乱,桓温入关,他就避居终南山,结草庐而居,不过现在,他又到了渭水南边的倒虎山隐居。现在渭南的道路还没有给燕军阻绝,你若现在去,还来得及。不过,我听说慕容冲,姚苌也派了使者去请他,不知道王嘉是不是已经跟着他们的某一路走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为何这次你要我去办这事,按说派一个你们秦国的高官过去,更有份量吧。这种方外高人,需要礼遇,你让我去,难不成是要我把他强抢过来吗?”

    苻坚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这样,这种高人,只可请贤,不可力取。刘裕,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绝非常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虽然你并非文官,但是见识深远,心胸广阔,我想,你若是去请王嘉,他才有可能来这里。所以,这事我拜托你了,请你看在长安城这百万父老的面子上,走这一趟吧。”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找王嘉,不过慕容兰还请你多多照料了,她的伤快好了,如果她行动自如的时候,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意思,无论是留在长安还是跟慕容纬一起回到西燕那里,都不要阻止她。”

    苻坚点了点头:“这点你放心,要是慕容纬主动来找我要离开,那我不会扣着人不放,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会满足他的意思,至于慕容兰,你真的愿意她就这样走了?”

    刘裕的神色坚毅,点了点头:“我跟慕容兰是兄弟,是同伴,来长安有各自的目的,现在我们的目的又一样了,就是要保这长安的百万生灵,我去找王嘉是为了这个目的,她若是跟慕容纬回去,也是同样的目的,所以,我希望天王能尊重她的意见。”

    苻坚正色道:“我言出如山,你放心吧,我这就给你准备良马和侍从,还有诏书和聘礼,你好…………”

    刘裕二话不说,突然就从城头跳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径直地走向了那个传令兵的身边,把他一把拉下马来,跳了上去,转头就向着渭南的方向驰去,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我走了,三日之内,必带王嘉回长安!天王,好好守住城,等我回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三股势力倒虎山

    渭南,倒虎山。

    刘裕骑着马,离山五里,远远地看着这座山,

    这座大山,高约二千三百米左右,山上林木茂密,郁郁葱葱,有一股幽远苍天的感觉,远远看去,这座山象是一只大象,因此又有个名字,叫做玄象山,而在百余年前,此山曾经出了一只白额猛虎,伤人害命,有一名壮士孤身入山,打死了这只猛虎,为民除害,因此这山又名倒虎山,倒兽山。

    刘裕在山前转悠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其实这回他随着洛阳军民一路北来关中的时候,曾经路过此地,当时还有些村落有人烟,自己甚至记得还在一处叫元家村的村落里讨过水喝,可是这回前来时,已无人烟,十室九空,那个元家村,更是早就被焚为一片白地,除了焦尸以外,一无所有,战事之烈,对民之荼毒,可见一斑。

    可是刘裕现在已经无法去分心为死者伤悲,甚至无暇去怀念那个曾经给自己一口水喝的王姓老大娘现在是死是活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王嘉隐居的山谷,把他带回长安,也许,这个神人的预言,能让苻坚坚定决心,要么死守,要么降晋,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这种犹豫不决,狂躁不安的情绪要强,若是苻坚作为主帅自己都无法镇定,那其他人,只会更加不安。

    只是刘裕在这里转悠了近两个时辰了,仍然找不到进山的通道,眼看日头西垂,他的心里越发地焦急,若是今天还不能见到王嘉,只怕三天之内回归长安的诺言,也无法兑现了,而慕容兰和慕容纬能谈得如何,慕容纬这个野心家是不是真的可以安心出城,不再生事,都是很有变数的,甚至,会决定长安的命运。

    突然,刘裕的耳朵跳了跳,一阵细微的震动之声,从地上传来,他转头向北看去,只见一道隐约的黄气,腾于天空之中,似是有一队骑士向此处而来,他的心中一动,在这个时候,来这倒虎山的,不是分兵抄掠的西燕军,就是跟自己有同样的目的,想要请这王嘉出山的,无论是谁,也许都会帮到自己。

    想到这里,刘裕勾了勾嘴角,策马入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马拴好,自己则三下两下地爬上一颗大松树,借着茂密的枝叶,他躲在一个树桠之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来处。

    只见三十余骑奔驰而来,他们不是穿着西燕军的鲜卑衣甲,而是一身的羊皮袄子,布裆扎头,在额前系了个结,显然,这是标准的羌人打扮,而看他们所骑的马,都是瘦瘦巴巴的,绝非精骑,一看就不是以兵强马壮而著称的西燕军,而是姚苌的羌兵。

    领头的一人,二十七八,白净面皮,与那些一脸皱纹,看得象是枯树皮一样的同伴截然不同,刘裕的双眼一亮,这人他认识,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是印象深刻,可不正是姚秦的少主,曾和慕容兰一起跟自己在和平谷接头的羌族少主姚兴吗?

    几十骑在这里停了下来,姚兴长舒了一口气,指向了那林中的一颗松树,笑道:“就是这里了!”

    他说着,跳下了马来,走向前几步,刘裕看得真切,只见他走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面前,树干之上,有一处疙瘩状的东西,姚兴的上按上了这块疙瘩,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只听“咔”地一声,大树忽然向后倒去,连带着前方的草丛密林之中,一片树倒草移,雾气腾腾之中,竟然闪出了一条小径。

    姚兴哈哈一笑,对着左右说道:“当年苻坚南征之时,也曾派人来问过这王嘉,而去请姚嘉的,正是我父王的亲随,是以这里的机关消息,我一清二楚,王嘉为怕人打扰,在这里设了五行奇门遁甲,走吧,这里只有我能进,别人,是来不了的!”

    左右的羌人纷纷笑了起来,跳下所骑,把马拴在树上,然后跟在姚兴的身后,走入了小陉之中,一阵白雾腾起,罩住了他们的身形,当白雾散去时,那倒下的大树,又重新立起,一切都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刘裕的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奇门遁甲之术,有如此的功效,看来这王嘉真不是一般人,也幸亏能碰到姚兴,才能破除这些机关消息。苻坚把此人奉若神明,看来还是有他的道理的。只是姚兴带着三十余名羌人武士,看起来都非弱者,到时候如果要争夺王嘉,怕是少不了一番恶斗了。

    想到这里,刘裕摸了摸自己背上插着的斩龙刀,想要跳下树来。林外却是传来了另一阵马蹄之声,这回的马蹄之声,明显比前一阵姚兴来时,更加有力,从地上的微微震动就可知道,来的多半是铁骑,刘裕马上又隐身于树梢之后,屏住呼吸,看向了林外。

    这回来的,都是皮盔铁面,一身锁甲,连战马身上,也盖着甲片的铁骑了,可不正是赫赫有名的慕容家甲骑俱装?而他们的头盔之上,一根翎尾高高冲天而起,区别于普通鲜卑骑兵的盔缨,刘裕听慕容兰说过,这乃是西燕军中的核心部队,铁戟连环马!

    为首一人,戴着铁面,在林外停了下来,他缓缓地摘下了面具,一张四十多岁,一股子阴鹜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地上的蹄印,冷冷地说道:“看来有人先到一步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就是那一小队穿过阵线的羌骑。”

    边上的一个骑士说道:“果然和右将军所料一样,羌人也想来打这王嘉的主意。”

    刘裕的心中一动,这阵子在长安城中,虽然没直接和鲜卑西燕军交手,但也知道敌军现在的阵容,右将军,就是那慕容兰所提的,号称智计与腹黑共舞的燕国名将,慕容永了。

    慕容永一挥手,三四个左右随从策马入林,一直骑到姚兴留下的马儿处,才兴奋地叫道:“在这里,他们把马留在这里了!”

    慕容永戴上了面具,面无表情地说道:“第三小队在此警戒,其他人,随我来!”

第七百九十八章 黑色妖水火克木

    慕容永的身边众骑士刚刚跳下马,听到慕容永的话后,铁面当之后的眼睛里,尽是困惑不解之色,一个刚才率先入林的骑兵,看起来是慕容永的副手,奇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留马在这里,只怕有诈啊。”

    慕容永冷笑道:“这就是这些羌人的心理战了,放马在这里,以为我们会上了当,认为他们弃马步行,去了别处,可是他们忘了一点,就是这里只有马蹄印,没有脚印,也没有给人打扫过的痕迹,显然,他们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附近一定有什么机关暗道,让羌人进去了。那王嘉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一定在这里有所布置的。”

    西燕骑兵们的眼中尽是崇拜之色,那个副将说道:“那我们四下里去寻一寻这个机关消息好了,右将军精通此术,一定能破解的。”

    慕容永冷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这里是木,被火克,要找到秘谷的入口,只需要放一把火烧即可,把硫黄硝石等引火之物撒在四周,然后放火,我就不信,这通道开不了!”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道这慕容永当真非常人,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虽然不难明白,但从一个胡人嘴里说出来,却非易事,也不知道那个秘道,还能不能掩藏得住。

    正在刘裕思考间,这些鲜卑骑士们已经从身后的马匹上拿下了一些布囊,黄色的硫黄粉末,白色的硝石被撒在这片林地间,而还有一些人,小心翼翼地把一些黑色的,看起来粘乎乎的液体也倒进了这些硝石硫黄之中,一股子刺鼻难闻的味道,弥漫在了林地间,而另一些闲着的人,则把羌人留下的那些马匹牵出林中,躲到了安全的距离。

    刘裕也悄悄地溜下了树,林中遍是积雪,他轻轻地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掩盖在了一堆雪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雪堆之外,刺骨的严寒侵蚀着他的肌体,几乎五天只喝了半碗粥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力量在迅速地流逝,但是现在别无他法,刘裕很清楚,留在树上,只怕连逃命,都没这么容易了。

    慕容永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拿起一枝火把,向着林中就扔了进来,顿时,一阵灼热的炎浪扯面而来,整个大地几乎都要熔化了,刚才还一片安静的林中,顿成火海,那机关所在的一片密林里,所有树木都在剧烈地燃烧,藏身于雪地之中冬眠巢穴的兔子,四散奔逃,可哪儿还逃得过这蔓延的野火,奔不了两步,浑身上下的毛发就着起火来,顿时就成为一个个剧烈燃烧的火球,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刘裕一边在飞快地用宿铁刀在附近的地上挖掘,一边脑子里迅速地思考着,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攻之术,硫黄和硝石乃是寻常所见,并不稀奇,但不可能有这样猛烈的火势,那些黑色冒泡的液体,看起来才是能引发如此大火的秘密武器,联想到上次寿春之战时,城中也是突然着火,虽然是火鸟归巢之计,但以小小的鸟儿所携带的火具,能顿时就燃遍全城,显然也是有些秘诀的,当时自己就觉得有点奇怪,可一直没机会问,今天,算是看到那黑色的东西了。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在身边的土地里,掘出了一个四尺多长,半尺多深的小坑,本来这林中土地有些僵硬,不太好挖,但给这火势一逼,很多积雪都融化了,硬土变软,几乎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就让刘裕挖成了,他一个滚翻入内,把黑白混合的软土盖到自己的身上,终于,他可以放心了,几百步外的慕容永等人,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动作,而来回奔跑的火兔,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

    一只兔子浑身是火,飞蹿而出,奔到了慕容永的面前,它身上的毛皮早已经烤得焦黑一片,终于力竭而倒,四脚抽动了几下,再也不动。

    慕容永身边的那个副将哈哈一笑,上前就要拎那兔子:“这可是上好的野味啊,我都快一个月没吃到好肉了。”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不怕死的话就吃。黑色妖水的威力你不是不知道,吃到肚里,当心你的肠子也给烧没了。”

    那副将脸色一变,就象避瘟神一样地把那只兔子远远地扔开,笑道:“多谢右将军提醒,你看我这张嘴。”

    慕容永也不看这副将,他的目光,落在了火场之中,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棵中央的大树,轰然而倒,留下了一块给烧得黝黑,不知是何材质的柱子立在那里,而一块如磨盘一样,可以旋转的机关石,正在柱子的顶端,随着火势的熄灭,这块机关石突然自己转动了起来,左三圈,右三圈,大地顿时裂开,一条石梯,变戏法似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慕容永笑道:“看到没有,其实就是一条地道,通向深处的秘谷,那才是王嘉的住气,韩延,你留在此处,带着第三小队放风,若是有敌来袭,以鹰笛示警。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回去告诉中山王,就说王嘉不肯为我们所用,请他派兵过来诛灭此妖贼。”

    那个叫韩延的将校沉声道:“遵命。”

    慕容永转头就跳下了那个黑洞洞的秘道,百余名鲜卑西燕军士,紧随而入,几点火光从秘道口闪了一闪,显然是众人下地道时点起了火把,渐渐地,就跟那远去的脚步声一起,再也听不见了。

    韩延摘下了面当,露出了一张四十多岁,满脸杂草般大胡子,凶神恶煞般的脸,叫人看了一眼绝不想看第二眼,这副尊容,甚至比不带那恶鬼面当,更能起来吓阻人的效果,尤其是三条蚯蚓一般,横贯全脸的刀疤,更是触目惊心,让人望而生畏。

    韩延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一只烤野兔身上,嘴角勾了勾:“吃了你,真的会烂肠子吗?”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如果你不告诉我这黑色妖水是什么东西,我敢保证,你会看到你那腐烂的肠子!”

第七百九十九章 箭毙群胡似信步

    这一下惊得这十几个鲜卑军士全都跳了起来,本能地想要拔刀,可是情急之下,却是一个人都拔不出来。

    刘裕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从雪地中站起,穿过还有余烬的火场,他一边摇晃着脖子,让骨节一阵作响,一边从背上取下了背着的强弓,右腿边的箭囊,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地晃动着,稍一发力,一把箭枝就给震得飞起,刘裕也不看一眼,右手一抄,就在空中抓住了这些箭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鲜卑军士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些箭枝就给刘裕扣在指缝之中,纷纷上了弦。

    终于,有个西燕军士看到了刘裕的脸,吓得面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天哪,是晋国的刘裕…………”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头上打转,刘裕的第一枝箭已经飞来,从他张大的嘴里透入,穿过后脑壳,就象打碎了一个鸡蛋壳似的,血花伴随着脑浆喷出,连同他的整个人,被这一箭之力带得向后平沙落雁,飞出了四五步之远,才重重地摔在地上,惊得一边的马儿都是一阵嘶鸣。

    其他人都被这一箭惊呆了,本来都在拔刀的众人,全都给施了定身术一样,愕然不动,刘裕闲庭信步,几乎每走一步,就是一箭飞出,然后就伴随着一声惨叫和尸体落地的声音,也就走了八步,八个西燕军士就已经尸横遍地,只剩下韩延还一言不发地呆在原地。

    韩延身边还站着四个西燕军士,他们这下才醒悟过来,仓促之间刀是拔不出的,一个个都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开始搭弦瞄准。

    刘裕微微一笑,先是一箭射出,两声闷哼传来,却是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弓箭手,还没来得及上弦,就给一箭穿透,箭头从前一人的后心穿出,直扎进后一人的前胸,两具尸体如同串糖葫芦一般,就这样立在原地,诡异之极。

    第三个弓箭手的手都在发抖,本来对他而言,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熟悉的搭箭上弦,这会儿也不利索了,当他举起弓的时候,却看到刘裕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右手平伸,两只指头向着刘裕自己的方向勾了勾,意思是,来嘛。

    挑衅!这是挑衅!这个西燕弓手一股无名火起,一箭射出,却是因为又怕又怒,失了准头,这一箭绵软无力地落在了刘裕的右脚边,溅起两朵雪花,砸在了刘裕右脚边的箭囊之上。

    刘裕微微一笑,拾起这箭,甚至不用弓,就这么反手一扔,二十余步的距离,这一甩箭,直接穿透了这个弓手的喉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两眼一黑,倒地便亡。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向了在另一侧,最后一个持着大弓的鲜卑箭手,这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手都在发抖,箭头晃来晃去,显然,他已经失了起码的斗志和信心,不过是任人鱼肉罢了。

    刘裕摇了摇头,干脆双手摊开,中门大开,完全暴露给此人,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鲜卑语说道:“你可以拼一下,说不定就能射死我呢。”

    这个鲜卑军士的精神完全地崩溃了,他一声吼,扔掉了大弓,转身就逃,可当他经过沉默不语的韩延身边时,韩延突然抽出了刀,猛地一劈,这个鲜卑军士的脑袋就从他的脖子上搬了家,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而无头的尸身还向前奔了七八步,才栽倒在地。

    刘裕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持刀的,最后的鲜卑人韩延,说道:“动手吧,看在你是唯一一个还能抽出刀的鲜卑人的份上,我让你三刀,不还手。”

    韩延的脸上刀疤跳了跳,突然扔掉了手中大刀,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刘裕,我打不过你,服了。”

    刘裕没有料到这韩延看起来挺凶悍,却是这么怂,居然直接下跪求饶了,不过他本就没有杀掉此人之心,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杀掉你的同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降伏于我的事吧。不愧是跟着慕容永的人,心机挺深。想要保命可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个半个字的假话,就送你与他们作伴!“

    说着,刘裕的手一抖,百炼宿铁刀一下子抄在了手中,只一挥,身边一具尸体的脑袋就跟个熟透了的西瓜似地和脖子分了家,滚出了十几步远。

    韩延连忙磕起头来:“小的一定说,一定说。不敢有个字假话!”

    刘裕沉声道:“你们为何也来找王嘉?”

    韩延说道:“因为慕容冲接到长安城中的情报,说苻坚派你来找王嘉了,所以慕容永就马上带我们过来,他说你不知道进王嘉秘谷的机关,我们可以抢个先。”

    刘裕冷笑道:“是谁人给你们通风报信的?”

    韩延哭丧着脸:“自然是那个死鬼前废帝慕容纬了,他一直想跟我们里应外合的,慕容永就是给他放出来助慕容冲成事的,他们,他们可是一直有联系。”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忖道,慕容兰去找慕容纬摊牌,给他一个离开长安的机会,可是慕容纬却反过来继续要慕容永来追杀自己,那显然是不打算离开长安了,这么一来,苻坚和慕容兰说不定就危险了,想到慕容兰伤还没好,就要去见慕容纬,刘裕的掌心都开始冒汗了。

    韩延看到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却是双拳紧握,还以为他不信自己,连忙道:“刘爷爷,小的说的可句句是实啊,若有半句虚言,管教…………”

    刘裕回过了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赌咒发誓,这些羌人又是怎么回事?“

    韩延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姚苌可能在城中也有内线,你出城的事情很多人知道,慕容永说过,王嘉是活神仙,以前从不事君,这回要是谁能请到他,就是关中的真命天子,所以那老羌也派人来抢了。”

    刘裕冷笑道:“那正好让他们先狗咬狗一阵吧,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黑色妖水,是什么东西?”

第八百章 脚气肉馍真是香

    韩延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刘爷爷,小的可真不知道这黑色妖水的来历,我只不过是慕容永的一个副手,连个部落头人都不是,哪知道这东西呢,这可是我们鲜卑人的核心机密啊。”

    刘裕的脸色一沉,一振手中的宿铁刀:“一派胡言!你知道不能吃这个什么黑色妖水的兔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若是不再不老实,教你脑袋搬家!”

    韩延连忙摆起了手:“刘爷爷,我是真不知道啊,你刚才若是看到我们的样子,应该知道我准备这兔子吃了吧,若是我知道这黑色妖水的作用和危害,哪会不要命了呢?”

    刘裕转念一想,这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他为了保命,没必要再有所隐瞒,看来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想到这里,刘裕收起了刀,说道:“那这黑色妖水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多少说多少,若是你没有什么让我满意的地方,我也没必要留你这条命。你既然杀了你的同伴,应该知道怎么说话才能活下去。”

    韩延连连点头,说道:“我懂,我懂,刘爷爷,我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的,这个黑色妖水,乃是在西北极荒之处的居延海大沙漠里,沙漠之中有黑色沼泽,就是这种妖水,极为粘稠,取之混于硫黄硝石之中,可以让燃烧的效果大大增强,端地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神水,我慕容氏征战天下,野战靠甲骑俱装,所向无前,而攻城守城,就靠这黑色妖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只是寻常猛火,实际上,这等猛火,粘着人就会燃烧,无法用水浇灭,任你多厉害的人,只要中了妖水,再着了火,也只会是一具焦尸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当真无法用水浇灭吗?”

    韩延很肯定地说道:“当真如此。所以这黑色妖水,只有极少数的慕容氏贵族才会有,而慕容永带的,乃是慕容纬给他的,要不然,以他这种疏亲的身份,根本不配有这等神物。”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看在你还算恭顺的份上,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现在燕军之中,是谁说了算,慕容冲,还是这个慕容永?如果王嘉被你们取得,你们想做什么?”

    韩延摇了摇头:“这些是上层的决策,我们这些手下人哪会知道,不过,听慕容永的意思,好像是说关中各族人,包括氐人,汉人,鲜卑人,羌人,通通都以为王嘉是活神仙,他愿意加入哪方,哪方就是真命天子,现在我们在战场上有不小的优势,更是不能让苻坚借这个翻了盘,所以,不让苻坚得到王嘉,比我们自己得到王嘉更有用。”

    刘裕笑道:“很好,你的话对我们很有用,现在,站到那边的大树边上。”

    韩延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站到另一边没有被烧掉的一棵大树之下,刘裕沉声道:“解开你的裤腰带!”

    韩延的头皮一阵发麻,哭丧着脸:“刘爷爷,没想到您还好的这一口啊,我们鲜卑人又脏又臭,拉屎从来都是用树叶子擦,只怕您老人家不会…………”

    刘裕没好气地踢了韩延一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我对男风没兴趣,叫你解裤带自然有用处,照做便是!”

    韩延只得解下了裤腰带,用手提着裤子,以免下落,这个凶残狠毒的鲜卑武士,这会儿忸捏得象个小姑娘,任谁见了,都会又好气又好笑。

    刘裕拿过裤腰带,三下五除二地把韩延的双手绑上,然后用剩余的长度把他的腰部,紧紧地捆在了树上,韩延这才明白刘裕的做法,松了口气,嘴里却说道:“刘爷爷,太紧了,太紧了,还请您,松一点。”

    刘裕也不理睬他,转回到马匹那里,在各个马鞍之中翻了翻,找出几段长索来,与慕容兰交往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慕容家的骑手之中,套马索是必备的,不仅战场有用,也可以捆着一串俘虏,拴在马后行走,大抵这些草原强盗掳掠别的部落,或者是侵略汉人,就是这样的。今天正好用在这韩延的身上,也让他尝尝沦落为奴,任人宰割的滋味!

    把韩延在树上捆好之后,刘裕转头去了一个死人的身边,脱下靴子,一股子带着羊骚味道的恶臭脚丫子味儿,十五步外都能闻得清清楚楚,尽管刘裕一向对这种怪味道不计较,但这一下仍然给刺得眉头一皱,他一手把这袜子抄了下来,走向了韩延,韩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千万别,刘爷爷,您就是换个人的也好,这家伙是力巴出身,脚是出了名的顶风臭十里,您…………”

    刘裕也不答话,一把就把这臭袜子塞进了韩延的嘴里,转身就走:“向你们的神祈祷吧,但愿我回来我的时候,你还没给臭死或者是闷死。”

    刘裕转回到了那些马匹边,有几匹马的马鞍之上,还挂着沉甸甸的布囊,刘裕心中一动,解开了其中的一个,一股肉香拼鼻而来,让刘裕食指大动,再一翻,只见是几个白面馍馍,中间切开,里面包着几片肉,并不象传统的馒头,但是闻起来,却是奇香无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刘裕几天没吃东西饿坏了,还是因为这东西真的好吃。

    刘裕拿起一个馍馍,张口要吃,却心中一动,忍住了没下口,他走向了韩延,一把扯掉了他嘴里的那臭袜子,把那馍馍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是想吃臭袜子,还是要吃这个?”

    韩延刚才已经翻白眼,神智不清了,看来这臭袜子有后世化学武器的性能,也就短短几分钟,就把这壮汉子臭得快要晕过去了,他看到这馍馍,连忙点头道:“刘爷爷,行行好,给我吃一口,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啊。”

    刘裕把这馍送到他的嘴边,韩延啊唔一口,就啃了一块下来,嘴里开始大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真香!”

第八百零一章 地道伏击死中生

    刘裕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拿起了啃剩下一半的这个肉夹馍,又送到了韩延的嘴边,他贪婪地张开了嘴,想要再吃,可是刘裕的出手如电,另一只手拿着的臭袜子,重新又堵上了韩延的嘴,这一下就堵地他白眼直翻,嘴里连连发出含混不清的怪声,似是要求饶。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一口够你活上几天了,省点劲不要乱动。”

    他说完,也不理韩延,转回到了那些马匹边,拿出五六个肉夹馍,吃了起来,而另几匹马的马侧也有革囊,毫无疑问就是骑兵必备的马奶酒,刘裕这一阵没少喝这东西,驾轻就熟地拿出一大囊,对着嘴里就灌,这种感觉,比以前去江家吃那让胖子终身难忘的大餐,还要印象深刻。

    五个馍,半囊酒下了肚,刘裕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嘴边的油,再看韩延,已经双目紧闭,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死还是装死,刘裕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为何不杀了此贼?

    可是刘裕还是摇了摇头,自语道:“毕竟没有见过此贼做什么恶事,刚才已经对他有所惩戒,答应了不取他的性命,若是违背,不符合我的原则,还是放他一命吧。至于他是不是能活命,就看老天的造化。”

    刘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那个洞口边,黑幽幽的,深不见底,他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一根在马鞍里找到的火把,点燃,然后跳进了那洞中。

    入得洞内,刘裕才发现,这是一条长长的坑道,本来林中的土质松软,但是两侧和头顶,都装了石板石壁,以防塌陷,而脚下也铺了青砖石,看起来通道内经常有人行走,甚至可以看到不少地方因为给踩的多了,有些轻微地下陷,区别于别的地方,刘裕心中雪亮,这个王嘉看起来也是经常外出,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居住地,才专门建了这条秘道,以供通行之用,出口处是一颗树,也算是心思巧妙了。

    只是刘裕转念一想,前面的两波人已经进去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应该也是照过面了,羌人和鲜卑人的关系很微妙,非敌非友,这回同时来此,不知道是不是会打起来,若是这两伙贼人先行火并,也许自己的机会更大一些。

    刘裕一边想,一边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前方渐渐地变得明亮,他熄灭了火把,蒙上了脸,抽出宿铁刀,倒提于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掩盖这宿铁刀身雪亮的反光,按兵法而言,总要留人断后,也许前方,就会有未知的伏击在等着自己。

    刘裕的动作变得轻微,踮着脚,紧贴着石壁,不快不慢地悄悄前行,他的视力非常好,得益于成年累月的苦练,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也能看到几十步远,这条通道又黑又长,但是到了尽头这里,他能很清楚地看到,洞口那边,伏着几具尸体,羌人衣着打扮,看起来,应该是姚苌的手下。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道:“两伙人看起来果然火并过了,应该是姚兴的人吃了亏,我还得加紧动作才是。”

    不过刘裕刚奔出两步,突然转念一想:“若是我是慕容永,会怎么做?故意把尸体留在这里吗?不对,显然不对!如果我是慕容永,那杀了姚兴的人,应该把尸体藏身好,怎么能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呢?这显然是个圈套,慕容永故弄玄虚,应该是想引后来者上当!”

    想到这里,刘裕心中雪亮,大大咧咧地提刀向前,作出一副没有戒备的样子,奔出三十余步,洞口近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看那几具地上的尸体,便提刀而出。

    “呜”地几声破空之声,伴随着机扣响动之声,从两侧的草丛中传来,刘裕早有准备,身子刚一探出,马上就脚一踩地,倒射回秘道之中,在他的面前,十余枝半尺左右长的劲弩弩矢,划空而过,箭头闪着蓝光,竟然是淬了剧毒!

    刘裕的身形刚一落定,身后突然杀气一腾,两具“尸体”从地上弹簧一样地暴起,两把漆黑的利刃,一左一右,刺向了刘裕的腰间,在这不到两尺的距离,看起来怎么也不可能避过了。

    可是刘裕在刚才出洞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切,甚至他在跃过这些尸体的时候,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哪两个是活人,因为,即使是假扮的尸体,在这生死存亡的一瞬间,也难免也会有些心跳加速,杀气外泄,对于刘裕这样的顶尖高手来说,这一切,足够让他判定了。

    这两个西燕鲜卑杀手,动作很快,手很稳,他们大概也知道面对的会是天下无敌的北府杀神刘裕,所以这一下,几乎用了全力,把人整个甩在了空中,以命搏命,直取刘裕的后腰左右!他们的眼中闪着凶光和希望,似乎看到了,听到了利刃入体的景象,还有刘裕的惨叫声!

    只是这个场景没有出现,刘裕的左手,变戏法般地飞出一样物事,不偏不倚,正中左后方的杀手的面门,那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脸上就被重重地击中,他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整个脑壳就跟个西瓜似地,打得四分五裂,鲜血与脑浆在这密闭的空间炸开,溅得右边那人满身都是。

    右边的那个杀手的眼睛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同伴的血浆,本来他的眼里只有刘裕的后腰,可是这一下,却是突然失去了踪迹,他来不及叫喊,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刀柄,用力一刺,不管怎么说,这一下,必须要命!

    可是想象之中刺入刘裕身体的这一下,没有出现,他这一刺几乎要把手臂都给扔出去了,却仍然是空空如也,这个杀手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细想,左太阳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在他灵魂出窍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刘裕的身影,不知怎么地向前一扑,闪过了自己的这一刀,而沾着鲜血和脑浆的一个小铁锤,正以一个细链连在刘裕的手上,狠狠地砸开了自己的脑瓜!

第八百零二章 猛虎出洞放手杀

    两具尸体,向前倾倒,被这一刺之力所带,而刘裕的身形,则不可思议地闪到了墙壁边,紧紧贴着,他冷冷地看着这两具尸体向前倾,然后飞起一脚,踢在其中左边那具尸体的屁股上,这具尸体,被这一脚大力踢出,整个人直飞出了洞外。

    “嗖嗖”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起码二十枝弩矢,钉在了这具尸体之上,刘裕的虎目中神芒一闪,伸手一提,抓住了另一具尸体,飞跃而出。

    外面的草丛之中,二十余名鲜卑军士,正举着强弩发愣,他们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打光了手中的弩矢,眼尖的,反应快的几个人这才发现飞出来的那人并非刘裕,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只见又是一团黑影从洞中跃出,他们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回出来的是谁,就只见一个身躯向着自己扑来。

    “扑”地一声,杀手的尸体撞上了左边草丛的人群,把六七人撞得仰天栽倒,而刘裕的身形,伴随着宿铁刀的寒光,一下子钻进了右边的草丛之中,刚才出洞的那一瞬间,他那钻石一样的视角,已经把左右两侧的敌人看得一清二楚,左边十一人,右边九人,但是首领模样,戴着铁盔的一人,却是在右边。

    所以刘裕这一次冲洞而出,把尸体扔向左侧,而自己则直奔右侧而去,他看到那个西燕军头,一张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脸,一道刚刚结痂的刀痕,贯穿了他的右脸颊,显然,是前一阵的战斗中的新伤,这人应该是西燕军中的一名悍将,不然,也不会留在这里指挥伏击。

    西燕军头也显然看到了刘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猛地把身边的两个持弩同伴向前一推,而借这一推之力,自己一个侧滚翻,冲向了身后的草丛里,这显然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一旦敌人近身,则马上从这草丛之中逃逸。

    刘裕哈哈一笑,右手的长刀飞快地一抡,两个给推上前的西燕军士,只觉得脖子一凉,正要伸手向上去摸的时候,却发现脖子之中空空如也,又热又腥,如喷泉般的血液,自断裂的咽喉之处汹涌而出,染得二人满手皆是,两颗首级,还保持着惯性向前,从刘裕的两侧肩膀处飞过,而二人的尸身,仍然向前奔出了六七步,才轰然而倒。

    刘裕那猛虎一般的身躯,从二人之间的缝隙穿过,这一刀是如此地快,如此地猛,断首如切豆腐,连一秒钟也没有耽误,而当他穿过二人之间时,左手的链子锤如流星赶月,脱手而出,不偏不倚,直击中那个正要身形没入草丛之中的西燕军头的后脑。

    “”地一声,刘裕的耳中清楚地听到,铁头盔碎裂的声音和头骨四分五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还有那脑浆与鲜血迸发时那奇怪的“”地一声,这个链子锤是他这回出来时找孔靖特制的,以百炼精钢作链,以一块天降的陨石为锤身,比普通的铁锤要轻了三分之一左右,可是距离能扔得更远,力量更大,十步的距离,砸中的东西,可以摧碑裂石,任你如何外家气功横练,只要挨上一锤,也必是骨断筋折,只要打中头部,心口,后脑等要害之处,中者立毙!

    而这个倒霉的西燕军头,就是被砸中了最致命的后脑壳,这一下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小命了,尸体滚进了草丛之中,翻了两圈,再也不动。

    只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刘裕便连杀三人,速度之快,出手之狠,看得一边刚刚弃弩抽刀的西燕军士们,全都给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了原处,刘裕一转身,流星飞锤再次脱手而出,正中左边七步之外,一个手还按在刀柄之上发愣的家伙的面门,铁面当立马就跟他碎裂的头骨混在了一直,整个脸,内陷五寸,而鲜血则从千疮百孔的铁面当的碎片里,淋漓而出。

    即使是凶悍野蛮的西燕军士,被刘裕这灭绝人性的杀戮之法也惊到了,他们一个个抽出了刀,但是手却是在发抖,虽然发喊向上冲,但是腿却是在发软,士气上,已经完全被刘裕压迫住,尽管还有十余条持刀的大汉,但就算刘裕这会儿只是个小孩子,要收拾他们,也是举手之劳了。

    刘裕的脸上,溅了不少的鲜血和脑浆,那股子咸咸的,腥腥的味道,就是最真实的战场味道,作为一个战士,嗜血的本能被这味道所激发,刘裕只觉得四肢都充满了力量,心中燃烧着火焰,他闭上了眼睛,抬起头,用力地以鼻吸气,而舌头则不经意地舔了舔自己嘴唇边的血迹,如同黑色妖水进入了血管之中,心中的那团燃烧着的战火,已经无法控制,几乎要冲开他的胸膛,把这整个世界,全部烧光!

    刘裕猛地睁开了眼睛,刚才还黑白分明的虎目之中,一片血红,外面的世界,只剩下十几个还站着,发着抖的身影,而刘裕心中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这些人,必须死!

    刘裕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突然笑了起来,用鲜卑语道:“说,你们想怎么死?!”

    半刻钟之后,刘裕的脚,踩在一个西燕军士的胸口,他的左臂已经断了,持刀的胳膊,落在三步之外的地上,而他的左膝,给流星飞锤砸得几乎如粉末一般,白色的碎骨渣和打碎的胫甲混在一起,扎在他大小腿之间的模糊的血肉之中,而一根断了一半的腿筋,已经成了连结这两部分的最后纽带,这人在杀猪般地号叫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战斗已经结束了,周围十九具尸体,散得到处都是,几乎每具都是残缺不全,刚才被刘裕以疯狂杀戮的状态,百炼宿铁加上流星飞锤,这些西燕军士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而现在被刘裕踩着的,乃是唯一一个还能跟刘裕过上十招,才被锤断腿后一刀切臂的家伙,这份武艺,在北府军中也能入选了。也正是因此,现在他还能在喘气,因为,刘裕有话要问他。

第八百零三章 秘谷之中遇仙童

    刘裕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在长安呆久了,虽然不是秦军士兵,但是看到跟自己穿同样衣甲的人,每天出去,却未必能回得来,那种心灵上的悲伤,以及对于西燕军的愤怒,是不言而喻的,更不用说长安城中的这么多百姓,也多有被燕军屠杀,抢劫的,那斑斑血泪,更是让刘裕心中忍了几个月的怒气,若不是碍于不能加入秦军与西燕军作战的这个底线,只怕他早就会出城一战,报仇雪恨的,今天之所以杀得这么爽,也是因为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敌的机会。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这个在地上惨叫的人的身上,他的面当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滑落了,一张二十六七岁的脸,露了出来,三角眼,高鼻梁,皮肤很白,黄须黄眉,是个标准的鲜卑人,刘裕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你还算是条汉子,起码敢跟我正面厮杀,不象你的同伴,一个个只顾逃命,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这个鲜卑汉子痛得眼中尽是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他大力地吸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我认识你,你,你就是刘裕,那个,那个北府军的汉人。我,我早就想会会你了,今天,今天能死在你手上,我,我塔里木提,没有,没有遗憾!”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没有姓氏吗?只有这个胡人的名字?还是说,你是慕容家的部曲?”

    塔里木提点了点头:“不错,我,我是中山王的部曲,他,他提起过你,说你能为我们除掉苻坚,可是,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们!”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似乎没那么痛了,但是一停下来,额头尽冒冷汗。

    刘裕看他的样子,脸上泛起了红光,似是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他心下感叹,这个鲜卑勇士,起码堂堂正正地战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趁着他还能说话,尽可能地多问些内容的好,想到这里,他沉声道:“我来长安另有目的,可没答应帮你们刺杀苻坚,你们别想多了。你们西燕军,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祸乱关中,我堂堂大晋勇士,岂能与你们为伍?!”

    塔里木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大口喘气道:“原来,原来你不是我们的人,可惜,太可惜了。可是,可是你既然与我们为敌,为何,为何不帮秦军作战?”

    刘裕淡然道:“我是晋国将士,自然不能为敌国效力,你们西燕也好,他们苻秦也罢,都是大晋的叛臣贼子,我岂能加入?好了,闲话不多说,你这回来这里,是为了代你主子慕容冲监视慕容永吗?”

    塔里木提点了点头:“不错,中山王说过,慕容永的心思,谁也看不穿,不能让他一个人过来,可惜,可惜我不能向中山王报告这里发生的事了。”

    刘裕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留在后面?还有姚兴他们羌人现在怎么样了?”

    塔里木提咬牙道:“我们,我们出洞时,遇到了埋伏,是,是姚兴留下的人,我们人多,杀了十几个羌兵,然后,然后慕容永带着主力进去了,留下,留下我们打扫战场,铁克拉队长,队长说,我们,我们不能象羌人那样傻傻守着,要,要埋伏,没想到,没想到这个伏击,给你,给你破解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刘裕点了点头:“那他们进去后战况如何,你也不知道了是吗?”

    塔里木提的眼中光芒渐渐地散去,脸色也从刚才的红润变得渐渐地苍白,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不,不知道,你,你可以自己去看,刘裕,你,你可以杀了,杀了我们,但是,但是我们鲜卑的天神,天神会保佑我们的,不会,不会让你,让你…………”

    他说到最后,突然头一歪,就此气绝。

    刘裕叹了口气,把脚从他的胸口挪开,以手按胸,向着塔里木提的尸体行了个军礼:“塔里木提,你是个勇士,值得这个礼,现在我要去办事,等我办完了正事,会回来埋葬你的。”

    刘裕说着,收刀入鞘,插于后背之上,左手提弓,右手持箭,向前而行,这是一处山谷,一条溪水,穿谷而时空,林中野兔和白狐,蹿跃于草丛之间,完全不畏生人,而鸟儿则停在树枝高处,欢快地鸣叫着,若隐若现的白色雾气,在山谷中弥漫着,刘裕突然觉得这一切很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可仓促之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一边走,一边思索,冷风徐徐,让他刚才战斗而狂热的大脑,变得重新冷静下来。

    突然,前方一阵脚步声响起,轻轻的,刘裕心中一动,搭箭上弦,指向了前方,白雾茫茫,看不清来人,他沉声道:“什么人,报上名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两个十三四岁,梳着八角小髻,身着青色道童袍的小厮走出了白雾,左边一个,肤色稍黑,对着刘裕一个稽首礼:“敢问来者,可是江左刘裕刘寄奴?”

    刘裕放下了弓,却仍然是箭在弦上,随时可以发射,尽管来者是道僮,但也不排除是慕容永或者是姚兴的人假扮,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是刘裕,你们可是王嘉王道长的弟子?”

    右边那个皮肤有点泛黄的道僮微微一笑:“我叫苍松,这位是我的师兄白云,我们奉了师尊之命,特来此迎候刘将军。”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是将军,不用这样叫我,不过,令师怎么会知道我来?前面还有两波贼人前来,他们有没有伤害令师?”

    白云与苍松相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没有,姚世子和慕容将军也是为了请师父出山而来,要守礼的。师父昨天就算出,今天会有三波来客前来,他说,如果要请他出山,那需要你们三方公平竞争才是。如果谁想凭借强力,那师尊是不会屈服的。”

第八百零四章 三方对峙半仙前

    刘裕勾了勾嘴角,转头一指来处的方向:“既然是公平竞争,为何他们还要在入口处留人伏击呢,难道这也是你的师尊所允许的吗?”

    苍松淡然道:“那种程度的伏击,只能算是入门条件了。我家师尊乃是世外高人,神仙般的人物,寻常人等,哪能轻易得见?想请他出山,那先得从来使的身手上考查一下,才能知道其主人是否有资格请我家师尊。所以,姚世子留下的伏击,被慕容将军破了,而慕容将军留下的伏击,被刘将军你给破了,至于姚世子,他破了师尊在外面留的机关,所以,你们三家都有资格见我师尊,这很合理吧。”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的确很合理。好了,带我去见你师父吧。”

    两个道僮转身顺道而走:“刘将军,请随我等来。”

    一刻钟之后,山林之后的一片小谷,座落着四五十间草庐,谷后的一大片农田里,不少水车与磨坊遍布其间,两三百名身着道僮装束的弟子,正围坐在一块小高地上,这块小高地依山壁而立,里面凿了一个岩洞,一个须发全白,面色红润的矮个老者,看不清楚多少年龄,正闭着双眼,打坐在一块蒲团之上,左手持着一把拂尘,右手则轻轻地在掐算着,可不正是人称关中活神仙的王嘉吗?

    慕容永和姚兴各带着身后的几十名手下,站在这块空地两侧,在王嘉面前,他们都收起了兵刃,但是相互之间的那股子敌意,却是肉眼可见。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高坡之下,刘裕背着大弓,提着百炼宿铁刀,龙行虎步,在两个道僮的带领之下,稳步上了这个高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姚兴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一闪而没。而慕容永则神色冷峻,看着刘裕,一言不发。

    王嘉的眼睛渐渐地睁开,目光投向了刘裕,上下打量了一番:“来者是江左刘裕刘寄奴吧。”

    刘裕点了点头,抱刀拱手行礼道:“大晋北府军军主,京口镇蒜山乡丘霸刘裕,见过王真人。”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晋**人,为何现在身着一副秦军衣甲?刘裕,莫非你真的叛晋投秦了?”

    刘裕转头看向了慕容永,这个人一脸地阴鹜,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刘裕摇了摇头,沉声道:“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穿何衣甲,真的重要吗?”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就象你们鲜卑慕容氏,就在一两年前,不也是穿着秦军衣甲吗?可现在却成了秦国的叛贼,死敌了吧。”

    慕容永冷笑一声:“想不到刘裕非但武力过人,口才也挺了得,真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不过,你不会说来这里是请王真人去你的晋国吧。”

    刘裕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请王真人是去长安的。”

    慕容永哈哈一笑:“刘裕,你这可是自相矛盾啊,一边说自己是晋国人,一边说要请王真人去长安,这不就是在为秦国做事吗?说你叛晋投秦,还真没错!”

    姚兴不屑地说道:“慕容永,刘裕做事,想必有他的道理,你还是不要轻易地下结论的好。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为了苻坚,而是为了长安的百姓。”

    刘裕微微一笑,对姚兴说道:“姚世子,好久不见,想不到几年不见,令尊已经自立成功了,也不枉你父子这么多年来的经营。”

    姚兴的脸微微一红,转而笑道:“刘将军,你才是真正厉害的,我这个世子,只是因为我爹厉害,我跟着沾光而已,不象你刘将军,从一介白身,靠着战功天下无人不知。不过,我挺奇怪,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在晋国的北伐军里,出征河北,为什么会在长安呢?”

    刘裕讶道:“你说晋军北伐,出征河北,是什么意思?”

    姚兴的眉头一皱:“你不知道?哦,也是,长安被围困,关东的消息断绝,也是情有可缘,十天之前,晋军正式出师北伐,谢玄为帅,刘牢之为前军先锋,从彭城出发,以曾经的秦国青州刺史苻朗随军,招抚青州各地的豪强,旬日之内,青州几乎全境归顺晋国,现在刘牢之的前军,已经兵临黄河边的渡口,正在围攻另一个主要渡口滑台。滑台一克,即可通向对面的黎阳,直指邺城!”

    刘裕笑道:“太好了,大军果然出动了,没有浪费这好机会。”

    姚兴叹了口气:“可是晋军最厉害的英雄,却没有参加这次的北伐,实在是有点可惜啊。好了,这事不多说,晋国既然出征的方向是河北,那对关中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趣了,刘裕,你应该离开这里,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们关中之争,就不劳你烦心了,这也是当初我们达成的协议。”

    慕容永冷笑道:“果然你们早就有勾结,怪不得秦国淝水之战会输得这么惨。不过,我们西燕起兵,是为了向苻坚复仇,一旦复仇成功,我们自然会东归,刘裕,这姚兴说得不错,这关中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既然不为秦国效力,就早点离开吧,今天你跟我们动手的这些过节,就一笔勾销好了。”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来二位都希望我早点走啊。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王真人能预知未来,也能救关中百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保苻坚,保秦国,而是为了长安城中的百万生灵,他们都是我大晋的子民,不能因为你们的战事而失去性命。”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这关中的百姓,跟你大晋有何干系?”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天下,是大晋的天下,所有的百姓,都是大晋的子民,虽然一时失陷于胡虏之手,但终归会回归我大晋汉人之手,慕容永,如果我真的为秦国效力,早就领兵跟你作战了,我劝你对我客气点,要不然我生起气来,可不能保证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第八百零五章 慕容提议双全法

    慕容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一闪而没,转而打了一个哈哈:“刘裕,你太狂了,虽然你很强,但是我至少有上百名勇士,要想取你性命,只怕也非不可能。”

    刘裕微微一笑:“我的性命能不能保住是另一回事,我说的是,我让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这就足够了,我相信,在我倒下之前,取下你的首级,还是有把握的,要不,咱们试试?”

    慕容永没有料到刘裕会这样说话,这下他脸色大变,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你,你想干什么?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成,这对你,对你有何好处?”

    刘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关中的目的就是为大晋保住这关中,这长安的百万子民,现在西燕军打仗,多是靠了你的谋划,没了你,苻坚要胜慕容冲并不是太难,打败了你们这些鲜卑强盗,百姓自然得救,所以,我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这回我来之前,就作好了牺牲的准备,若是死了还能拉上你垫背,挺好!”

    慕容永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疯了,疯了!刘裕,你就是个疯子!”

    刘裕平静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慕容永,你也算是熟读兵书的兵法大师,这个道理会不明白吗?在战场之上,所向无前,有死无生,这才可能拼出一条活路,这个道理,你若是不明白,以后就算你回关东,也绝非慕容垂的对手!”

    姚兴突然哈哈一笑:“高,实在是高,都说刘裕乃天下的勇士,但我父王常说,刘裕更有将帅之才,他日若能独掌一军,必可横扫天下。这一点,在洛涧的那个夜里,我已经确认过了,今天,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天夜里,你刘寄奴可以强渡涧水,大破梁成啦!”

    刘裕看着姚兴,微微一笑:“姚世子,你们羌人在岭北自立,陇右一带是你们的发源地,可是你们为何也要来请王道长呢?”

    姚兴笑着摇了摇头:“这关中之地,应该是有德有能者得之,苻坚好大喜功,发动战争,苦了天下百姓,以致叛乱四起,我父王曾经真心想要辅佐他成事,但他却不问青红皂白,只因为一次败仗就想取我父王性命,可以说,我们姚家,是给逼反的,既然反了,那自然跟苻坚的秦国不两立,他可以取天下,我们同样也可以。所以,既然你能来这里,我为何不行?”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无耻!你明明说了,之前你们姚家就跟吴王勾结,和晋人暗通款曲,致使苻坚淝水大败,现在又说,你们是给逼反的?”

    姚兴勾了勾嘴角:“此一时,彼一时嘛,慕容垂想要复国,我的父王跟苻坚也有杀兄之恨,但反过来说,苻坚对我们两家也有些恩情,所以当他天下大乱时,我父王一开始还是想保苻坚的,可惜他儿子不听父王忠言进谏,兵败身死,苻坚又因为此败认定父王跟你们家的慕容垂是一伙,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父王不想反也只能反了,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么?毕竟,我们姚家还是恩怨分明的,不象你们慕容氏,永远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啊!”

    慕容永勃然怒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出去之后,就发兵攻你们羌人?”

    姚兴笑道:“好啊,你们西燕要是不怕两线作战,尽可放马过来。慕容永,你也算是名将了,将不可因愠而攻战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刘裕看着这两家在这里狗咬狗,心中好笑,也不理会他们,看向了一直捻须不语的王嘉,说道:“王道长,我今天来此,是真心希望你能出山,救救长安的百万生灵的,并非为秦国苻坚,希望您能看在这百万生灵的份上,出山救人。”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刘裕,你如果想保全长安百姓,何必来找王道长?我有一计,你听我的,保管我们能携手共赢,互惠互利。”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个计策能让我们携手共赢呢?我倒是挺有兴趣听听的。”

    慕容永微微一笑:“你既然是保长安百姓,不保秦国苻坚,那就容易得多了,只要你肯刺杀苻坚,那长安城必然群龙无首,不攻自破,我们慕容氏大燕取了长安之后,保长安百姓不死便是。反正我们的目的就是报仇,只要苻坚一死,大仇得报,甚至不入长安都可以,你知道的,我们的目的是重建大燕,大燕的根本在关东,并不在关中,所以,我们早晚是要离开关中的。如此一来,你既保全了长安百姓,我们也完成了复仇之举,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裕笑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携手共赢啊,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们要报仇,却是让我去刺杀苻坚,这样等于报仇的权力交给了我,这一点,慕容冲会答应吗?”

    慕容永笑道:“中山王只是中山王,他可不是我们大燕的皇帝,我们的皇帝,是我家主公,慕容公讳纬。对我慕容永来说,救出皇帝陛下,才是首要之事,至于杀不杀苻坚,都并不是最重要,能杀最好,就算留他一命,只要能复国,也可以接受,你看,吴王殿下在关东,不就是风生水起吗?要说仇恨,他可不比中山王来得小吧。这就是眼界和心胸的问题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你现在的主帅,就不怕他知道了这话后,要你的命?”

    慕容永哈哈一笑:“放心,刘将军,现在我身后的,都是忠于陛下的部曲,死士,慕容冲留在我这里的眼线塔里木提,我早就留在谷口伏击你了,谢谢你帮我除了他,现在,只要你我不说,而姚世子也能守口如瓶的话,那慕容冲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

    姚兴冷笑道:“可我为什么要守口如瓶呢?你今天杀了我的人,又想对我不利,慕容永,我并不喜欢你,让慕容冲除掉你,对我们好像更有利一些。”

第八百零六章 寄奴义正拒慕容

    慕容永的嘴角边勾起一丝不屑:“姚兴,我既然敢这样当着你的面这样说,自然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中山王不傻,他也知道只有靠我才能打胜仗,离了我,他连杨定都对付不了,再说了,以后若是要回关东,可能会和晋军甚至吴王起了冲突,外敌强大的时候,自毁长城,不是傻瓜才会做的事吗?再说了,我要迎回陛下复位,就是当着中山王的面说,他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吧。”

    姚兴轻轻地“哼”了一声:“若不是我们劫掠了苻坚的军粮,消耗了他的精锐,只靠你们鲜卑西燕这种勾心斗角的内部关系,想赢苻坚,那是痴人说梦。”

    慕容永哈哈一笑:“这话对你们更适用,姚世子,你们羌人有几斤几两,自己没点数么,没了我们在前面顶着苻坚,只怕你们现在连岭表都呆不住了吧。连个新平小城都攻不下,跟我们比军力,有意思吗?”

    姚兴没有接这话碴,看向了刘裕:“刘裕,我虽然不喜欢慕容永,但他说的有些道理,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苻坚,而就算是你,也就几个月前,苻坚也是你们晋国的死敌,你这回也并非要为他效力,而是救关中百姓,这个承诺,慕容永应该会遵守,他说的对,慕容氏本身就是关东的势力,这关中之地,应该属于我们姚氏羌人,我们以后在这里建国自立,自然会善待百姓,若是慕容永对百姓不利,我们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信不过他,至少也应该信过我姚兴才是,若是没有百姓,那我们得到国家,又有何意义呢?”

    刘裕微微一笑:“这个情景好熟悉啊,就象是多年前的丁零和平谷,你,我,还有慕容兰,也是这样商量如何坑害秦国,让苻坚国破家亡的。姚兴,你是不是想历史重演一遍?”

    姚兴哈哈一笑:“重演一遍不是挺好吗?上次我们三方合作,成功地搞垮了秦国,你们大晋得以保全,而我们羌人和慕容氏也各自立国,势力范围的划分,上次就讲定了,你要保全关中百姓,这回咱们再合作一次,共灭苻坚,然后西燕军东归,我们羌军接掌长安,会善待子民,这样各取所需,有何不妥?”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会遵守承诺,最直接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信不过鲜卑人。”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刘裕,我说过只要你跟我合作,杀了苻坚,我就会让中山王约束部下,不会伤害长安的百姓,这是我的承诺,难道你信不过吗?”

    刘裕摇了摇头:“不烧杀抢掠,还是你们慕容氏鲜卑人吗?我这一路来长安,在中原,在淮北,尤其是在关中,见识够了你们鲜卑人的手段,攻破的城池,没有一座不被劫掠和烧杀的,你们本就是一帮游牧的强盗,天底下有不抢东西的强盗吗?”

    慕容永勾了勾嘴角:“那些不过是破城之后,要拿战利品罢了,刘裕,你也是军人,你们北府军在战胜之后,不也是放纵部下去拿自己的战利品吗?只要我约束军纪,让他们只拿东西,不伤人命,不就行了么?你要保的也只是关中百姓,可没说要保全他们的财物吧。”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们北府军可不会抢劫自己的汉人百姓,我们的战利品,是从敌军营地里缴获的辎重,这是两回事。我们收复的城池,军队都需要驻扎在城外,城内安榜抚民,这些事情,你们鲜卑人可曾做过,你们羌人可曾做过?”

    姚兴的脸色微微一红,没有说话,而慕容永则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们鲜卑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传统,攻城略地之后,就要获得相应的奖赏才是,要不然谁还会卖力。我再说一遍,我们会保全长安城的百姓,但战利品,自是我们所取。”

    刘裕哈哈一笑:“好,我们不说这战利品,退一步,就说你的这个承诺。你真的可以做到?你的十几万西燕军,几十万的鲜卑部众,你说不杀人就不杀人?你刚才说了慕容冲是要复仇,宁可放弃去关东的机会,他若是打下长安,难道就会转了性,只杀苻坚一人?我可是亲眼见过你们西燕军,就连俘虏都不放过,上万人说坑杀就坑杀,如此残忍的报复手段,你能禁止?”

    慕容永的眉头一皱:“战争之中,有了仇恨,对对方士卒是坑杀还是招降,都不过是战术上的事,你们晋军不也屠杀过俘虏么。”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们杀的可不止是对方的军人,包括那些在长安附近的关中百姓,只要不乖乖地献出全部家产的,你们都是说杀就杀,现在长安城里逃难来了这么多百姓,要么就是附近的居民全都结坞自保,不全是给你们逼的吗?实话告诉你吧,慕容永,我就是相信老母猪上树,也不会信你们鲜卑人会放下屠刀,无论是你们的这种残忍的本性,还是慕容冲那已经被复仇所扭曲的心灵,都不可能让你们约束手下的。”

    慕容永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就是没的谈了?”

    刘裕正色道:“不错,没的谈。而且我若是刺杀苻坚,就算成功,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到时候更不可能有人来逼你兑现这个承诺。慕容永,任何协议的确立,都要建立在有共同的利益基础上,此外还得有让对方确保执行的手段,这两条现在我们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

    姚兴叹了口气:“罢了,刘裕,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对慕容将军的话不敢打保票了,他确实代替不了慕容冲,而且鲜卑军士这阵子可把关中祸害惨了,这仇结的太深,即使是他们将帅下令,底下的士兵也不会遵守的。咱们还是另想他法吧。不过我话得放在这里,你现在要王道长走,也救不了苻坚,虽然王真人有预知未来之能,但他毕竟不能呼风唤雨,也不会撒豆成兵,要指望他帮苻坚打胜仗,是不可能的事。再说了,天机不是可以轻易泄露的,不然,会有天谴。我说的对吧,王真人?”

    姚兴说到最后一句,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王嘉,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威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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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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