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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七章 燕国公主亦有情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胸前提着的宿铁刀上,一滴滴的鲜血从血槽中滴下,而刀身之上已经有些凝结的血块了,西下的夕阳,光芒照耀在刀身之上,一闪一闪,映得刘裕那如同大理岩石般的脸庞之上,阵阵阴阳相错,而那飘起的乱发,在风中乱舞,他看着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我怎么傻了?”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唇:“你其实在黎阳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败,为什么还要来?来了之后看到前面已经一片火海,北府军败局已定,为什么还要孤身上前?你以为你这样做可以救得了这次的北伐,救得了你的战友?”

    刘裕平静地摇了摇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救不救得了是一回事,救不救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觉得我刘裕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安危,利益,不管兄弟们死活的人吗?就算明知希望渺茫,我也得试上一试,虽万千敌人,吾亦往矣!”

    慕容兰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种性格,让人没办法不喜欢,但你的愚蠢,也让人无话可说,这一战你明知道最危险的敌人不是在对面的明处,而是在你的背后,还往火坑里跳,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刘裕沉声道:“如果我不来,又怎么会发现内奸是谁?现在至少我知道是桓玄,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个世家大族在搞鬼,只冲这个,我来的就不算亏。”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你不可能就这样活着回晋国了,消息你是带不回去的,就算你告诉刘敬宣和向靖他们这些消息,他们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无凭无据地揭发桓玄不成?”

    刘裕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不会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的,我得想办法活着回去,继续跟他们斗下去,所以我现在同意留下,去见慕容垂。”

    慕容兰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摇了摇头:“刘裕,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的不是去见我大哥,而是想趁机刺杀他吧。”

    刘裕的心中一动,却是脸上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有那么蠢吗?杀一个慕容垂又有何用,能挽回我们这次的失败吗?”

    慕容兰冷笑道:“这次的失败是无法挽回了,但如果我大哥这时候就身死,以慕容宝这个蠢货这次的表现,那我们大燕必然再度内乱,诸子夺位,没准谢玄和刘牢之回去之后收拾残兵,还能重整旗鼓马上再来一次北伐,毕竟邺城还在你们手上,苻丕的实力也没受损。刘裕,你这样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想让这次北伐起死回生,别人不能理解你的这个想法,可你别忘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索,但不经意间,握着刀柄的手,却是抓得更紧了。

    慕容兰看着刘裕的手,叹了口气:“你是想杀我灭口吗?但只要你一动刀,我们的将士就知道你的想法了,到时候万箭穿心,咱们就这样死在一起,也算是应了上次的话。”

    刘裕冷冷地说道:“再见之时,即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这话我记得很清楚,难道你忘了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忘,所以,我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再见。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我想,你能明白我的这种感觉。”

    刘裕冷笑道:“应该还多一分羞愧吧,谢谢你,慕容兰,你和你的族人们的所做所为,让我可以放下对你的最后一点不舍与旧情,即使是现在就取你性命,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并非无情之人,看到昔日同袍那样葬身火海,我也伤心难过,心如刀绞,我可以对天发誓!”

    刘裕厉声道:“可是你还是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给他们半点警告!我只是听说这里有危险,就马上不管不顾,不眠不休地擅离职守赶到这里,哪怕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想救出哪怕多一个兄弟,可是你呢?两三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就是泥人,也会有感情,你就这样看着他们给这样屠杀,却什么也不做?慕容兰啊慕容兰,我第一天才知道,你是如此地冷血无情!”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睁大了眼睛:“我能怎么做?我救了他们就是背叛我的族人,我不忍看他们死,难道就要忍看着他们屠杀我的族人吗?

    刘裕恨恨地说道:”现在反正死的不是你的族人,而是我的兄弟,对于你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你以前为了执行任务所要利用的对象,打入的敌人,你只会在心里稍微难过一下,却绝不会真正地伤心,更不会为了救他们,做小小的半件事!”

    慕容兰咬着嘴唇:“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刘敬宣,我多次向刘牢之示警,甚至冒着背叛我大哥的风险,为了让他们不陷入火海,我在那些桥上都作了手脚,在一路之上的燕军灶台上作了记号,可是他们被功名之心冲昏了头,这么多明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们?”

    “到了这里,一切已经不可扭转,可我还是尽我最后的力量,让我的部下提前冲出埋伏,为的就是告诉刘牢之,这里是有埋伏的,万万不可轻进,但他们眼里只有那些辎重,金银,连这些东西放在这种枯草堆里的军事常识都弃之脑后,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就是冲出来告诉他们,他们能信我吗?能信一个燕国女人吗?!”

    刘裕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你是说,你一路之上留下了警告?”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我说过,他们也是我朝夕相处几年的伙伴,每天一起练武,出操,在一个锅里吃饭,那是大牙,他每天都会抢我的窝窝头吃,那是小顺子,他就象我的小弟弟…………”她说着,素手一个个指向了周围地上的那些尸体,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早已经是血污难辩,可是她却一边流泪,一边清楚地叫出了每个人的名字,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紧握着刀柄的手,却是渐渐地松开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 留有用身终再起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她的素手指向了另外的一些燕军的尸体,声音中充满了悲伤:“这是阿胡尔,铁匠,我的这对雪花镔铁刀就是他打的。那是苏哈里克,他也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再那边的是…………”

    她顺手所指,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燕军尸体,名字就在她的朱唇之间吐露,而这些人的家境,身份,经历,都是娓娓道来,刘裕的心中也是阵阵伤感,和自己的兄弟一样,这些燕**士,也都是有家人,有父母的普通人,战争把这些普通人变成了冷血厮杀的两军将士,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这些鲜卑军士,还是自己的北府军兄弟,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刘裕沉默良久,慕容兰看着他,声音中充满了幽怨:“你要我怎么办?一边是我几年的兄弟,一边是我自幼相处的族人,你以为你们在这里厮杀,我心里好受吗?刘裕,追根到底,这次是你们晋国违背当年的约定,主动出兵河北,来夺我燕国疆土,要说侵略,也是你们晋军是侵略一方,我们奋起自卫,难道还是错了不成?”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河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原汉家王朝的地方,你们慕容氏当年受我大晋,以及历代先朝的大恩,从辽东的一个小部落变成了强大的汗国,但这并不是你们能在这里窃居我们大晋江山,汉室天下的理由。我们要取回我们祖辈几千年的故土,没有什么不对的!”

    慕容兰冷笑道:“你们的故土?河北燕赵之地,自春秋以来就是我们胡人的地盘,中山国难道是你们汉人的?你们强大之时可以用武力驱逐我们,后来你们晋国内乱,被我们趁机夺回了祖先之地,就要我们这样拱手送回?别说什么自古以来,要说自古以来,你们现在呆的江南之地,还是吴越蛮夷的,什么时候成你们晋人的了?刘裕,我原以为你是条响当当的好汉,没想到跟那些腐儒一样,如此地虚伪。直接说兵强马壮,武力得之就完了,要扯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刘裕哈哈一笑:“对,你说得不错,直接说兵强马壮得天下就行了,反正你们胡人只认这些。河北之地,你们想要,我们也想要,那就比比谁更有资格便是。这次我们输了,但下次,再下次我们还会卷土重来,只要我们汉人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把这祖先之地,拱手让人!”

    慕容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觉得你现在别想着北伐之事了,你们输了,你的后台谢家也快要倒了,晋国很快会陷入分裂和内讧之中,哪有余力再北伐?桓玄这样的人想的是夺权,而不是北伐,这点你比谁都清楚。你这样一心为国的,能有几人?”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慕容兰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狠了狠心,沉声道:“我们大晋确实有自己的麻烦,可你们燕国麻烦就少了?慕容宝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清楚,你大哥也已经年近六旬,他还能撑多久?一个无能的世子,身边群狼环伺,只怕有分裂和内讧的,是你们燕国吧。”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刘裕,我们在这里斗嘴,于事无补,如果我真的视你为敌,现在看破了你的企图,又怎么会再跟你这么多废话呢。我是真的不想你有什么伤害,留得有用身,不怕没柴烧,我不求你归降我大燕,但起码你不要做傻事。刺杀我大哥,对你晋国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我们这里内乱,桓玄也不会北伐,他这样的人,接下来几年只会想尽办法夺权。”

    刘裕厉声道:“哪怕是为了我的这几千兄弟复仇,我也不会放弃杀你那大哥的机会。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阻止我,要么就别管这事!”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杀不了他的,再说我所认识的刘裕,是个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你觉得大哥跟你有仇,也应该在战场上解决,靠这种刺杀的办法,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裕一时语塞,确实,作为一个军人,在战场上打败强敌才是最好的办法,刺杀之举,即使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也终归不是正途,今天他本来已经不打算生还,能与慕容垂同归于尽,为谢玄保留最后的反击的希望,是他的念想,但听慕容兰这样分析,顿时希望幻灭,万念成空。

    慕容兰看到刘裕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说道:“如果你要复仇,那就得先活着。刘裕,不要作无谓的反抗,大哥也知道你不可能现在就归顺,但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保证,只要有机会,就会助你逃离。”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逃命,慕容兰,我不需要你的这点好心。你若是真想助我,就闪开一边,我也不会让你帮我杀你的大哥,让我们自行决定命运就行。”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杀不了我大哥的,他有千军万马,不是你的勇气就能解决,就算你要杀他报仇,也得留下有用之身,而不是在今天无意义地送掉。我大哥当年受的屈辱和人生悲剧比你要厉害得多,可他不也是隐忍多年后终建霸业吗?你成天自命英雄,为何就不能暂忍一时?记得当年你跟刁氏兄弟的深仇,那种伤弟辱母之仇,你也能在谢玄的劝告之下暂时放下,今天就这么想不开?”

    刘裕的眼中瞳孔猛地一收缩,是啊,提到母亲和兄弟的时候,他的心开始软了,刚才满满的死意,开始渐渐地退缩,家人还在晋国,如果自己真的一去不回,桓玄这些人再给自己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那家人会受何结局,就不言而喻了,想到这里,刘裕的手都开始有点微微地发抖起来。

    慕容兰又上前一步,素手按在了刘裕握刀的手背上,柔声道:“听我一次,以后还有重见家人的机会,再说,还有她,在等你。”

第九百五十九章 燕主豪气惊天地

    刘裕的嘴角抽了抽,这一下,他终于和慕容兰四目相对,伊人绝色的容颜之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虽然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可是眼神之中,却是无尽的伤感,刘裕的心下雪亮,这个异国佳人,早已经对自己芳心倾许,若不是立场对立,加上自己和王妙音有婚约在先,又何至于这样与自己苦守多年,却是爱字在心口难开?为了打消自己的冲动念头,她甚至搬出自己的情敌,作为自己留下的一个理由,对于一个痴情如此的女子,还能如何?

    刘裕叹了口气,避开了慕容兰那热切中带着哀伤的眼神,他闭上了眼睛,内心里开始剧烈地斗争起来,确实,要杀慕容垂,希望渺茫,更多的也只是自己不甘心这次的战斗,乃至这次的北伐失败,所作的最后的绝望的斗争。慕容兰说得对,只有留下有用身,才会有未来,才会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当刘裕重新睁开双眼时,慕容兰已经重新骑上了自己的那匹伤马,而全身纯白如雪的那匹西河天马,则立在自己的面前,慕容兰轻声道:“你受了伤,骑我的马吧。我们去见我大哥,刘裕,不要逞强,如果你不想暂时归顺,就不要开口顶撞我大哥,他虽然惜才,但你今天让所有我大燕军将都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如果群情激愤要杀你,我和大哥也保你不住。”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我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二人这样骑马并行,缓缓而前,就在战场上的近十万燕军的注视下,一路骑到了小岗高坡之前,燕军的中军卫队,从岗上排下,足有三里之长,人人精甲曜日,持着步槊,交错而立,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戟门。

    刘裕冷笑一声,从马上翻身而下,他没有拿自己的百炼宿铁刀,空着双手,披着虎皮,昂首挺胸地大步而前,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也暗自松了口气,本来她一直担心如何说服刘裕放下武器,毕竟若是刘裕真的在慕容垂的面前行刺,到时候自己该如何是好,连她自己都不敢去多想。

    慕容兰紧跟在刘裕的身后,她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屏息凝视,生怕哪个卫士得了某人的指示,借机刺杀手无寸铁的刘裕,确实,一路之上有十几个家伙盯着刘裕,眼露凶光,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真有那么几个人想要把长槊刺向刘裕,但只要一看刘裕那满身的血迹,魁梧如山岳的身形,还有跟在后面的慕容兰那冷厉的眼神,这些本是豪杰的鲜卑壮士,也都打消了危险的念头,一边喊着恭迎兰公主,一边撤开了自己手中的兵器,让开直上小岗的通路。

    慕容垂冷冷地看着刘裕这样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环布岗上的军士们齐声大吼:“岛夷刘裕,快快下跪,参见燕王,饶尔不死!”

    刘裕平静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吹喝之声如阵阵海浪般袭来,他却如那岸边礁石,岿然不动,任那阵阵声浪砸到身上,也是面不改色,慕容垂的眉头微皱,摆了摆手,示意部下们禁声,顿时,刚才还声震如雷的小岗,安静了下来。

    慕容垂看着刘裕,笑道:“你就是刘裕吗?果然是英雄壮士,我一起在想象我们见面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刘裕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见面。今天吴王技高一筹,刘裕所学,收获良多,只是下次见面,必当十倍报之!”

    慕容麟冷笑道:“刘裕,你还是先想着这回怎么活下来吧,不要多想以后的事,上次在寿春让你逃了,这回我可不会犯第二次的错。”

    刘裕看都不看慕容麟一眼,直视慕容垂:“你的儿子脾气不太好,如果你想杀我,下令就是,若想以威压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念头。”

    慕容农站在一边厉声道:“刘裕,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谁给了你这勇气,让你现在还这样嚣张?我父王惜你才能,这才留你一命,你若是顽固不化,那也只有送你跟你的兄弟们一起上路!”

    刘裕哈哈一笑:“好啊,你们当然可以现在杀了,只是终将有一天,会有千千万万个我这样的人,带着我大晋的铁军,再次出现在这里的,到时候,你们再也不可能用这种诡计得逞了。打正面的本事,我想我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到时候你们有足够的自信跟我北府大军决战就好!”

    慕容氏诸将一个个为之色变,确实,刘裕后面五百步兵几乎全灭三千燕军最精锐的步骑,连慕容凤这样智勇双全的猛将都没占到任何便宜,燕军开始大败北府军的那股子豪情,几个时辰之后就烟消云散,也正是如此,这些人才如此痛恨刘裕,必欲除之而后快。

    慕容垂干咳了两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只有一边的桓玄冷冷地说道:“吴王,此人目空一切,必不会为你所用,不如早除之,北府军如果没了刘裕,也不过一盘散沙,破之不难。我们的事情,他知道太多,绝不能放他再生还晋国。”

    慕容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们的想法,我都清楚,刘裕,现在你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敌人,也不是我的俘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慕容垂一起骑马去吹吹风呢?”

    此言一出,人人脸色大变,就连刘裕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料到,自己面前的敌军主帅,居然会这样提议,而慕容垂的诸子们更是急得抱拳的抱拳,下跪的下跪:“父王,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跟我的贵客一起出去转转,吹吹风,今天已经死了太多的英雄好汉,老天不会再让别的英雄好汉步之后尘的,若我真的也命丧于此,有这么多猛士陪我一起上路,又有何憾?刘裕,去否?”

第九百六十章 漳水夜话论英雄

    他说着,上前一步,拉起刘裕的手:“走吧,这里我很熟,你既然这么喜欢来河北,那就跟我一起看看地形好了,也许下次能用得着。”

    刘裕咬了咬牙,跟着慕容垂向岗下走去:“既然吴王这样说了,那我就陪你吹吹风,今夜你我是朋友,明天太阳升起时,咱们是死敌!”

    慕容兰的心中窃喜,想要上前跟在二人的身后,慕容垂头也不回,他的话语声顺风而来,坚定而透着一股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我说过,这是男人的谈话,只有我和刘裕二人,其他人全部留步,有近我百步的,斩!”

    慕容兰的嘴角勾了勾,单膝下跪,沉声道:“恭送吴王。”

    所有的燕军将校,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道:“恭送吴王!”

    刘裕骑着慕容兰的那匹坐骑,与慕容垂并辔而行,慕容垂骑着一匹通体枣红的汗血宝马,奔驰如风,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却仍然有着极好的骑术与身手,以至于刘裕使出了十成的骑术,紧跟在他后面,却不能接近哪怕是半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时的二十余步,几乎是保持不变,一直到了十余里外,漳水河边,仍然是如此,直到慕容垂突然长吁一声,坐骑瞬间停立,刘裕也紧跟着急勒马缰,险些撞上了慕容垂。

    慕容垂笑着回头道:“晋人有如此骑术,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想不到我慕容垂在马背上过了一辈子,居然都无法摆脱你刘裕,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是年轻人,却仍然追不上你吴王这个老前辈,应该是我惭愧才是,都说慕容家的骑术天下无双,今天算是见识了。”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现在天下骑术无双的,可不是我们慕容家了,在我这辈,在辽东老家,也许我可以这样说,可是现在,我慕容氏入中原已有几十年,自我子侄,孙子辈,根本不会象我们当年那样在马背为生,这骑术也已经退化良多,就是你这样的水平,我的儿子里,也只有慕容麟胜你一筹,别人甚至还有所不及。”

    刘裕笑道:“那你们就应该回到属于你们的草原去,这是中原,是大家种地吃五谷的地方,本身就是两个世界啊。”

    慕容垂轻轻地“哦”了一声,笑道:“那你们晋人也离开江东之地,还给吴地土著,可好?刘裕,我今天来不想跟你说这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这河北之地,是我父兄浴血所得,只要我慕容垂一息尚存,就不会拱手让人,你如果想要,就从我的手中夺取,或者从我子孙的手中夺取。”

    刘裕点了点头:“这次没夺成,不过以后我会继续夺的,就算我不行,我的兄弟,我的子孙,我们晋人,世世代代,也会夺取。”

    慕容垂摆了摆手:“那是明天之后的事了,今天我不想谈这个。刘裕,你可知我留你一命,所图为何?”

    刘裕摇了摇头:“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你留我性命的理由,吴王应该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投降你的。”

    慕容垂笑道:“不错,我也绝对不会因为惜才而留下你这个大威胁,留给我的子孙后代,国事之上,我不会徇私情,就算阿兰为你而死,我也不会犹豫。好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我有用,对大燕有用,所以我要留下你。”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想让我跟桓玄一样跟你合作,祸乱大晋?是要我回晋国之后揭发他的阴谋,引发内战?这点只怕也会让你失望了,我没杀桓玄,就是想清楚了这点,现在的大晋,乱不得,即使桓玄执政,也比王国宝之流的要好。你想挑起我们间的矛盾,引发晋国的全面内战,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慕容垂哈哈一笑:“刘裕,你这直白,真让人又爱又恨,你就不怕我达不到目的,恼羞成怒,要了你的命?”

    刘裕沉声道:“既然吴王跟我要来场男人间的对话,那我就不担心,我命本就系于你手,你随时可取,但你敢孤身带我来此,不担心我取你性命,我又为何要恩将仇报?今天夜里,我的命是你的,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你我就再成死敌,到时候各逞手段,死生由命。”

    慕容垂点了点头:“难怪阿兰会喜欢上你,你虽是晋人,这股豪侠之风,却是象极我草原男儿,好了,我也不用绕弯子,我不会让你回晋国,不是因为我多喜欢你,而是因为你去不去晋国,晋国都会乱,我不用多此一举,但是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却是对我们非常重要,对你们晋国,也很重要。”

    刘裕奇道:“你是要我回关中?助苻坚打败西燕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现在神仙也救不了苻坚了,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这十几万大军现在去救他,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关中胜败早就注定,最后能取关中的,会是姚苌这个老狐狸,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收拾这个曾经的盟友,但不是现在。”

    刘裕的眉头深锁:“那你要我去哪里?难不成是草原?”

    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刚才就说过,现在天下骑射之道最强的,不是我们慕容家,而是拥有草原的拓跋氏,独孤氏,贺兰氏。”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刘库仁上次出兵,差点就坏了你的大事,后来你用计刺杀刘库仁,但他虽身死,部下尚在,他的弟弟刘显,招兵买马,平定草原,所以你想让我打败刘显?”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一个人当然胜不了整个草原,但今天我看了你的战场表现,发现你有很好的对付草原骑兵的办法,这点对我有用,我希望你能到草原去,帮一个人上位,解我燕国心腹大患。”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要我助的,是拓跋氏代国的少主,拓跋?”

第九百六十一章 草原虎狼性凶残

    慕容垂点了点头,正色道:“刘裕,你很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不错,拓跋现在就在我这里,现在我要放他回草原,以阻止刘显一统大漠,成为我的劲敌。但是我不能打倒一个眼前的敌人,却扶起一个更强的,我已经老了,而我的儿子们,不足以对付凶悍的草原骑兵,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燕国是我们大晋的仇敌,今天之后,仇恨更深,我好像没有帮我仇人的道理吧。”

    慕容垂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们大燕的根基在河北,在辽东,即使当年大燕最强的时候,也不过是占了齐鲁和半个中原,并没有侵犯你们晋国之地,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多希望和平,而是因为南北的风俗迥异,尤其是过了黄河,到达江淮之地后,更是如此,所以只要我们燕国统治北方,起码几十年内,不会南下,苻坚犯过的错误,我们绝不会重犯。”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这好像也不是我们晋国跟你们燕国和解的理由,你们占的地方,是我们大晋一定要收回来的,你们不南下,我们也会北伐。如果拓跋真的与你们为敌,可以和我们两面夹击,我们的胜算,只会更大。”

    慕容垂叹了口气:“刘裕,我听阿兰说过,你如此执意要北伐,并不是要建功立业,而是想让天下的汉人回到以前的生活,为了保这天下千万的生灵,你甚至可以去帮苻坚。这话没错吧。”

    刘裕不假思考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百姓的性命胜过一时的得失,如果人都没了,那要地又有何用?北伐河北,也是因为不想让你和苻秦的战乱,再祸害到这里的百姓,你看看你们这些年的战乱,打成什么样了?”

    慕容垂正色道:“可是我们慕容氏,在关外的时候就久慕汉家文化,一直以来,也并不是那种凶残好杀的野蛮胡种,永嘉之乱时,我们庇护了大批中原汉人士民,后来入中原时,我们也没有象冉闵一样弄得北方无人耕作。你可以指责我们窃取江山,但不能说我们屠害生灵。”

    刘裕点了点头:“这些倒是没错,不过作为君主,善待子民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也并不是对百姓要多好,无非是不想他们反抗而已。毕竟搞得象石赵,冉魏那样,连税都收不上来,又有何益?”

    慕容垂笑道:“你总算承认我们大燕起码是在保护百姓了。不错,这种仁义之道,正是你们汉家中原文化的核心所在,我们要入主中原,自然也得如此,但是我们能这样,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胡人之中也有千差万别,我们慕容氏可以善待子民,不施暴虐,但不代表别人也如此。就象在关中,苻坚可以不要命地保护长安百姓,但慕容冲就是杀人毁村,无恶不作,姚苌的羌兵也是纵兵掳掠,弄得千里无人烟。”

    “而这些拓跋氏,独孤氏,贺兰氏的塞外游牧,更是本性凶残,在他们草原之上,征战不休,根本不象你们中原这样,凡事手下留情,而是讲究斩尽杀绝,大概你不知道吧,在草原上,如果两个敌对部落分出了胜负,那战败一方高过大车的所有男丁,都会被屠灭,女子则会被掳走,为别的部落生儿育女。”

    “那拓跋氏代国,更是有立子杀母的野蛮传统,甚至人殉的风俗都一直存在,每个君王即位时,都要屠杀上百名奴隶来为老君主殉葬,而其最高权力的获得,更是代代腥风血雨,也许你并不了解代国的历史,不知道他们这几百年来,君主的更替有多少刀光剑影。”

    “别的不说,就是这个拓跋,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兄弟刺杀其父王拓跋什翼健,在挡刀时战死,留下拓跋,而拓跋的庶伯父拓跋君,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王和兄弟,以至于连苻坚都无法忍受这种父子相残的惨剧,以车裂的酷刑处死拓跋君,以示惩戒。”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事情,我有所耳闻,但详情知之不多。只是这塞外蛮夷,一向不守礼法,以力称雄,做出这些事情,也并不奇怪。再说了,为了权力,父子手足相残,我华夏亦不少见,别的不说,前朝的八王之乱,不也是这样吗?他们还都是拥兵数万,割据一方的宗室亲王,打起来只会让更多的生灵涂炭。”

    慕容垂笑道:“你说得不错,只要有权力,就会有争夺,但这些草原蛮子,可不止是争权,血腥杀戮是他们的本性,所谓人面兽心,就是指他们,要么把敌人消灭,要么被敌人消灭,所以他们的攻杀之凶残,手段之酷烈,非你所能想象,刚才我说的高过车轮的男丁斩尽杀绝,你们中原可有这样的法规?”

    刘裕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攻城掠地时有所伤亡在所难免,但只要攻下,那就编户齐民,纳税征丁,又何必这样残忍?”

    慕容垂冷笑道:“所以说中原不是草原,我们慕容氏当年举族南下,也是受不了这些凶残的草原生存法则,谁也不可能保证永远强大,一次失败,就会给人家屠灭部落,断子绝孙,所以,我们来了中原就不想再回去,因为好不容易能活得象个人,再也不想重新成为野兽。”

    刘裕哈哈一笑:“你说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说拓跋部落的鲜卑人,都是野兽,蛮夷,毫无人性,若是你们燕国在河北,还可以留汉人百姓一条生路,可要是拓跋带着那些可怕的草原蛮子入中原,那河北汉人就没法活了,是不是?”

    慕容垂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上次那刘库仁派公孙希的前锋来救援秦国的幽州刺史,王猛之子王永时,这几千独孤部的骑兵就是一路烧杀抢掠,还把我方战败被杀的万余将士,积尸为京观,现在那可怕而恐怖的京观,仍然在幽州,我去看过,触目惊心。只这几千草原蛮夷就能行如此残忍之事,若是他们举族南下,又会有多少无辜生灵,受其荼毒呢?”

第九百六十二章 草原人心如虎狼

    刘裕的脸上肌肉跳了跳:“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放拓跋回去?如果你觉得拓跋在中原学会了仁义,那为何要叫我再过去制约他?”

    慕容垂幽幽地叹了口气:“狼就是养得再久,也不可能真正变成狗的,尤其是要把他放回狼群之中。拓跋的本性仍然残忍,上次在邺城救我的时候,为了表明他的忠心,把被他打伤的那些敌军,全部格杀当场,一个不留,连我想留个活口问话都办不到。这些年来我也会把一些审问俘虏的事情交给他,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下手却是比那些成天杀人不见血的家伙还狠,剥皮挖眼,撕舌开膛,几乎无所不为,甚至让我都会觉得有点害怕。”

    说到这里,慕容垂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了一丝畏惧之色,刘裕见后,也不免动容,叹道:“这小小少年却如此凶残,到底是为何呢?按说苻坚也不会把他教成那种凶残野兽啊。”

    慕容垂摇了摇头:“他去长安没几年,以前从小就在草原,在他自己的部落里长大。草原之上,弱肉强食,恐惧是比仁义更有效的办法,就算他想做个好人,但如果手段不够酷烈,那些凶残成性的手下,也不会服他的。”

    刘裕笑了起来:“未必吧,吴王,你们慕容氏在辽东的时候,不也是杀人如麻吗,怎么就学会这套了?你们能做到的事,他拓跋为什么不能做到?”

    慕容垂叹道:“我们在辽东塞外的时候,也是把敌对部落斩尽杀绝,因为在草原上,这就是生存法则,结了仇的部落,如果不能一次性地消灭对手,以后就会给人强大起来报复。当年匈奴弱小时,受尽大月氏和东胡的欺负,强大之后就不给敌人任何机会,甚至把敌人首领的脑袋做成酒杯,不是因为他们本性就是野兽,而是要用这种做法告诉所有人,跟他们为敌的下场!”

    “我们慕容家在辽东的时候也是一样,与我们为敌的,在辽东有着重大影响力和悠久历史的宇文部,段部,就必须铁血消灭,至少是首领一族,必须要斩尽杀绝,而其部落族人,肯真心归顺的,可以分散到各部。我们让一个名叫破野头的奴隶部落,继承了宇文部的名号,可真正的宇文氏后人,却几乎给我们杀光,这就是统治,与残忍与否无关。只不过你们中原人是只杀前朝宗室,我们草原上却是经常整个部落地屠灭。”

    刘裕冷笑道:“所以你们想要入中原,就是怕有朝一日力量不足了,也给昔日的仇家这样报复,对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拓跋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知道只有用这种手段,才能让敌人畏惧,让部下齐心。我把一头真正的恶狼放回了草原,虽然只是为了权宜之计,但是我必须要考虑到未来,考虑到如果这头狼不再驯服听话,那我该怎么办。”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现在坐拥河北,甚至可以说据有关东,拥兵数十万,如果你都对付不了他,我又能帮你什么?”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你和阿兰去草原,助拓跋对付刘显,夺位,你也可以好好地观察他,如果他只有凶暴恐怖的手段,那不用理会,但如果他有短时间内迅速地团结草原各部,一统大漠的本事,我希望你能除掉他。”

    刘裕的双眼圆睁:“我为什么要除掉他?他没有威胁到晋国,如果我杀了他,且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成功,也是大晋跟草原结怨,最后只会便宜你燕国,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换你会做吗?”

    慕容垂冷笑道:“我说过,草原蛮夷都是人面兽心,如果拓跋能迅速统一,那必然会给这些部落诱以重利,带他们来中原的花花世界打劫,到时候虎狼入中原,你们汉人可就惨了,我们大燕大不了退回辽东,重新拾起草原法则,可是你们北方的汉人,能逃到哪去?”

    刘裕给慕容垂的话所震慑,一时双眼光芒闪闪,他总觉得这样有所不对,但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

    慕容垂叹了口气:“刘裕,你记住,我们慕容氏想在河北立足,是因为我们把这里当成家,想要长久地住下去,哪有成天残害和洗劫自己家人的?可是草原蛮夷不一样,他们就是以劫掠为生,以前拓跋氏多次入中原作战,都是放手大抢一把,然后退去,八王之乱时,鲜卑兵马在中原抢了上万汉人女子,最后因为晋朝将领不许他们带回草原,他们就把这八千少女沉于易水,这就是他们的本性,你若是想要保护汉人,就应该阻止这些虎狼入中原,对吧。”

    “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草原,我会让阿兰也跟你去的,她是我大燕的长公主,威名在外,拓跋也不敢不给她面子,你可以在草原上自由行事,万一真的刺杀了拓跋,外人也会以为是我们大燕做的,怎么会恨上你们晋国呢?晋国远在江南,可我大燕就跟他们接壤,我都不怕报复,你怕什么?”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既然要用拓跋消灭刘显,又怕他不听话,以后失去控制,要我去杀他。既然如此,何不留着拓跋,你自己去对付刘显?难不成你有本事打败我北府军,还怕了个刘显不成?”

    慕容垂笑道:“我的河北经年战乱,需要时间恢复,休养生息,也是为了让你们汉人百姓能喘口气,你若是肯助我,那我就放拓跋回去,你若是不肯助我,我再想别的办法。这是让你来选择,不是我怕了谁不怕谁,明白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那你派个刺客去行刺就可以了,为何要我?何况这么一来,我如何脱身,慕容兰如何脱身?你不管我的死活,难道自己亲妹妹的命也不要了吗?”

第九百六十三章 燕主寄奴一路人

    慕容垂一动不动地盯着刘裕,久久没有开口,良久,才叹了口气:“刘裕,你可知为何我要跟你单独来此,没有带阿兰过来?”

    刘裕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你也没带你的部下和子侄,我想这些事关拓跋氏的事情,你不想别人知道吧。”

    慕容垂摇了摇头:“从小到大,我什么事也不会瞒我的这个妹妹,就象反秦复国之举,我连我的儿子都没告诉,但却是和阿兰从头到尾都在策划,因为她是女人,不会陷入我们慕容氏男子间的权力之争,但又流着慕容家的血,必须要为家族作出贡献,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让她接受了最残酷的慕容家死士的训练,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自认不可能承认那样残忍的训练,但她却撑下来了,这个女人并非常人,眼光心胸绝不下于男儿,若是男子身,我必传位于她。”

    刘裕点了点头:“慕容姑娘确实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我与她相识多年,虽是敌人,却也是敬佩不已。”

    慕容垂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敬佩而已吗?刘裕,咱们都是男人,在这里男人之间说话,就不必这样客套了吧,你敢说自己没有对我妹妹动过心?”

    刘裕一时语塞,在他内心的深处,确实也很难说清楚跟慕容兰的关系,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子,象雾象雨又象风,以前苻坚和清河公主就这样当面问过,他虽然嘴上否认对慕容兰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但是心中清楚,这个女人,早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无法磨灭,难以割舍,甚至,现在已经渐渐地在心中的影子,盖过未婚的妻子王妙音。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欣赏她,但从一开始,跟她就是兄弟之情,我们在一起可以同生共死,可以心心相知,但我一直难以把她看成爱人,更何况,我在大晋早已经有了…………”

    慕容垂摇了摇头,淡然道:“王妙音只怕这辈子跟你无缘,从我这里的情报看,桓玄对她早就有意,甚至司马氏皇族,也有人看中了她。谢家在时,权倾朝野,你作为谢家的头号战将,自然这门亲事无人敢动,但现在不一样了,五桥泽之战,北府军精锐几乎一夜丧尽,谢家靠淝水之战建立的权势,一夜崩塌,谢安叔侄,交权归隐都是最好的结局,而王妙音只怕也会成为新的联姻工具。”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妙音并非寻常女子,绝不会任人摆布自己的命运,当初她肯跟我一起女扮男装,千里出行执行任务,我不相信有谁能逆她的意志,逼她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活着,她看上了你,才能反抗。可要是你不在了呢?或者说你虽然在,但有国难回,有家难投呢?今天你留下来的时候可是对你的兄弟们说,就回去复命,说你没于敌了。这个没,在你们晋国,要么战死,要么投降,我没说错吧。”

    刘裕的额头开始冒汗,当时他是存了留下来刺杀慕容垂之心,根本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听慕容垂这一说,汗都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这个没,也是陷于敌中,未必,未必就是投降。”

    慕容垂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刘裕:“刘裕啊,你应该知道汉将李广的孙子李陵的故事吧,他跟你一样,也是没于匈奴,一开始汉朝皇帝知道他是兵败被俘,没有为难他,可是后来有人造谣说李陵在匈奴训练匈奴骑兵,教他们汉军的战术战法,汉武帝震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李陵全家杀光,你是汉人,对这汉朝的历史,应该比我熟吧。”

    刘裕艰难地咽了一泡口水,他的喉咙有些发干:“你,你说的不错,但我大晋皇帝不是汉武帝,他不会,不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杀好人,而且,而且谢家也…………”

    慕容垂突然笑了起来:“谢家?你到现在还在指望谢家?刘裕,有的时候你非常精明,但有时候又傻得让人想笑。你对谢家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利刃而已,因为你勇武无双的本事和冷静沉着的指挥,他们要北伐,自然要保你,用你,但现在北伐失败了,谢家自身难保,你自己又是没于敌军之中,桓玄若是回去说你投降了燕军,谁能证明你的清白?谢家想要自保,巴不得把你扔出去,跟你划清楚界限,他们跟那些个世家大族之所以闹翻脸,不就是因为重用你们这些低等士人和寒门,让多年来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大世家不高兴了吗?”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那看来我应该杀了你,拿你的脑袋回去,才可以自证清白了。”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刘裕,如果你是一个为了自保可以昧自己良心的人,你又何必留在这已经失败的战场之上呢?又何必离开黎阳,跑到这五桥泽来呢?阿兰曾经说过你幸亏留了下来,不用跟你战场相杀,可我却当时就说,你一定会来邺城,来这里的,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的,因为,我们是一路人!”

    刘裕大声道:“一派胡言,我是大晋子民,你这胡人,跟我什么时候是一路人了?你说拓跋是狼永远也变不成狗,难道你们学了几句汉话,就知道礼义廉耻了吗?知道忠孝仁义了吗?如果你们真的学到我们汉家的思想,又怎么会趁人之危,夺我江山?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占人家园?”

    慕容垂叹了口气:“天下自是有德有能者得之,你们晋国自己内乱,自弃天下,与我何干?反倒是我们慕容大燕收留了大量逃避战乱的中原百姓,保护了很多汉人,最后因为石赵崩溃,冉闵自立,我们才入中原建立基业,你们晋国也北伐了,但是给冉闵打败了呀?你们没本事取回失地,还不允许我们取?这没道理吧。我说的我们是一路人,是说我们都一样,有一颗精忠报国之心,却有国难投,有家难回,难道不是吗?”

第九百六十四章 坐拥天下爱亦空

    刘裕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主动投了秦国,但我可没有这个意愿。”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要收回这话,却是无法做到,哪好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慕容垂惨然一笑,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泛出几点泪光,夜幕低垂,上弦月的洁白月光,映着他那灰白的须发,配合着波光闪闪的漳水,显出一阵难言的苍凉,只听到他那苍劲的声音缓缓而发:“刘裕,不是只有你才有忠义报国之心,我慕容垂乃是大燕宗室,一生为大燕征战,若不是被奸人所陷害,又怎么会落得一个有家难回,有国难投的结果?我原以为你被桓玄所陷害,我的心境你多少会理解一些,可是没有想到,你现在还会这样说我。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被桓玄害到吧。”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他知道,这是慕容垂平生最大的憾事,尽管是敌人,但这个老者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敌人,值得尊敬,自己身为后辈,上来就揭人短处,确实不好,他勾了勾嘴角,说道:“吴王,晚辈出言无状,请您原谅。您说的对,也许是因为我没有真正体会到那种家破人亡的惨状,不知道这有多让人伤心。”

    慕容垂叹了口气:“如果只是我自己一个人,那我宁死也不会逃离祖国的,可是我有和阿段所生的孩子,我若是死了,他们能如何?可足浑这个贱人百般折磨我的阿段,她却咬紧牙关不吐一语,就是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孩子,最后她也因此被活活打死在狱中,有妻如此,我又怎么能让她的牺牲变得没有意义?所以,我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让那些害我的人,害我爱妻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他说到这里时,双眼圆睁,拳头紧紧地握着,一股可怕的复仇怨意,从他的每个毛孔里发出,即使是刘裕感受到,也不免为之色变。

    慕容垂看向了刘裕,突然转而笑了起来:“刘裕,你其实比我幸运,起码你现在的家人,你喜欢的女人还在,还活着,如果象我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可能让我喜欢的女人活过来,那才是最悲惨的事。”

    刘裕看着慕容垂,这一刻,在他的眼中,盈满了激动的泪水,即使是这个纵横天下的枭雄,此刻也因为悼念亡妻,而变得如此地伤感,在战场上那个冷静睿智,不动如山的绝代军神,这会儿却是如一个少年一样,在这里痛哭无声,这大概才是他今天想要单独和刘裕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吧。

    刘裕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很爱你的第一个妻子吗?吴王,我原本以为你不缺女人的。”

    慕容垂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把头转向了一边,他也不想让刘裕看到自己悲伤的模样,尽量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才缓缓说道:“我和阿段,是青梅竹马的自幼相交,当年我们部落攻灭段氏部落之后,段氏一族男子,几乎被斩尽杀绝,女子为奴,阿段生来就倔强,即使身为阶下囚,也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我对她爱恨相交,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的心,也许是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争取,就这样跟我同床异梦了十几年,当她为我生下两个孩子,慢慢地跟我真正地成了亲人之后,却是被可足浑氏所害,惨死在狱中,当我看到她尸体的时候,我的天塌了,我那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才是我生命中唯一不能失去的,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死了之后,无论我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他了。”

    刘裕的眼中透过一丝怜悯,看着慕容垂,耳边却传来他那不间断的话语之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快要连她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我让人不停地画她的画,甚至又娶了她的幼妹,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她,而是因为我怕自己有一天,会记不得她。我知道这样对小段不公平,但是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现在我坐拥半个天下,我的仇家一个个倒在我的王者之路上,但是我内心的空虚和孤独,却是一天一天,无以复加,刘裕,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阿宝不是治国之才,却仍然要立他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慕容宝的幸运就在于他是你前夫人大段氏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了,你为了对得起她,不惜把江山交给一个草包手里。”

    慕容垂抹了抹眼泪:“我曾经对阿段的尸体发过誓,会把大燕,作为最后的礼物,交给我们的孩子,我这辈子欠了阿段太多,她最后用生命保护了我,这个承诺,我必须要兑现,刘裕,阿宝不是治国之才,你将来如果从他手中取得江山,我并没有意见,只希望你能留他一条生路,让他能带着族人回到辽东老家,留我慕容氏一支血脉,就当看在慕容兰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这个请求,行吗?”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你为何不现在就退出中原,非要你儿子做这样的事?”

    慕容垂长叹一声:“燕国是我父祖辈打下来的江山,我必须恢复,我已经近六旬了,又能多活几天?阿宝都是将近四十,他也不会坐太久的天下,这江山我可以让给大晋,但绝不能让草原恶狼所占,现在晋国谢家将倒,新一轮的内斗一触即发,你现在回去也没法北伐,甚至桓玄不会让你活,所以你到草原上阻止刘显,监视拓跋,这不止是为了我们大燕,也是为了你们晋国,你自己想想,以后是从拓跋手上夺取河北之地容易,还是从我儿慕容宝的手上夺容易?”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你不可能叫慕容宝让出江山给我,再说你别的儿子一个个能力出众,野心勃勃,我又怎么会信了你的话?”

    慕容垂叹了口气:“若我真的不想让这河北给你,那传位于阿农,阿隆,甚至阿麟他们都可以,只要不给阿宝,你又有何本事从他们手中夺取河北之地?刘裕,你应该听出,这是一个父亲,一个老人,一个丈夫对你的恳求,若不是以心相对,我又何至于此?!”

第九百六十五章 金刀驸马刘寄奴

    刘裕看着慕容垂,他狠了狠心,沉声道:“慕容垂,你说一千,道一万,甚至在我面前动情,就象你在战场上设下的那些阴谋诡计和埋伏一样,不过是想要我上当,为你做事,同意去草原而已。我不管你要传位于谁,我只知道你不会把河北之地让给我大晋,现在不会,以后你的儿子也不会,我为何要帮你?”

    慕容垂大声道:“因为你是在帮你自己。”

    刘裕睁大了眼睛:“帮我自己?我自己现在都是你所说的有国难投,有家难回的人,我只有现在回晋国领罪,才可能保全我的家人,若是我真的帮你去了草原,桓玄必然会百般中伤,说我投降了你们燕国,那我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慕容垂冷笑道:“桓玄跟我合作,我手上有他的把柄,现在谢家还没倒,还有反击之力,只要我把那把柄往谢家一送,那桓玄这辈子也别想起来了,你如果肯跟我合作,我一定有办法让桓玄这几年不敢害你,你为我办事,我又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刘裕咬了咬牙:“你是想先骗我去草原,再让慕容兰跟着我,慢慢地我这辈子就会在草原了,拓跋一统大漠绝没有这么容易,我才不信我一两年就能回大晋。到时候你稳定了河北,姚苌控制了关中,而我大晋的家人说不定都给桓玄和刁逵他们害了,我找谁报仇?”

    慕容垂坦然道:“你现在回去才是害了他们。谢家兵败,需要一个替罪羊,而桓玄和其他的世家正好借你作文章,毕竟你是谢家立起来的典型,到时候他们会把奸细的罪名扔到你的身上,让你来承担战败的责任,你回去非但救不了你的家人,反而会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死。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晋国内部害谢家,害北府军的人是些什么黑心肠吗?”

    刘裕很想开口反驳,却是无话可说,几次勾了勾嘴角,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想救你的家人,只有先到草原去,不要让人知道你在这里,我会帮你封锁消息,等过一两年,你们晋国的内斗结束,你才有趁着大赦天下回国的机会。我不会强迫你为大燕效力,你可以到草原,跟着慕容兰一起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骑兵,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蛮夷,却验证一下我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你,我不勉强你为我做事,你是有主见的人,连谢玄的命令都可以违背,所以,到时候你是助拓跋还是留拓跋,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刘裕的脸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能如此对我?让我自己看着办?那你留我又是为何?将来要是我联合拓跋的草原骑兵,与大晋同时夹击你们,你又如何自处?”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刘裕,我相信你的人品,就象相信我的判断一样,我料定你见识过拓跋代国,见识过草原各部后,绝不会认为帮他们攻击大燕,引草原虎狼入中原汉地是个正确的选择,所以,这个事我留给你自己决定。”

    刘裕沉声道:“那我一个人去,慕容兰就不必跟着了。”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你会间谍之法,能身在草原,联系到千里之外的我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我到草原之后,自己也可以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联系的。吴王,我知道你派慕容兰过去是什么意思,但是就如你一直忘不了你的前夫人一样,我的心里,也早已经有了妙音,慕容兰是个极好的姑娘,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我的兄弟,战友,而不是爱人。我跟她在一起,伤已,伤她,伤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慕容垂叹了口气:“阿兰心高气傲,此生非盖世英雄不嫁,你不肯要她,那就注定孤独终老,刘裕,你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点吗?王妙音在晋国,谢家一定会把她嫁给别的高门子弟,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中女人,却放弃身边的芳草,值得吗?再说,你是武夫,王妙音是个千金小姐,你们不是一路人,原本就并不相配。”

    刘裕大声道:“不是这样的,妙音有颗刚强坚韧的心,不亚于男儿,我看上她不是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身为世家千金,却肯舍身为国,她绝不会给逼着嫁人,我们的爱情,是向上苍发过誓的,至死不渝。”

    慕容垂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你对王姑娘的爱心,也是极为坚定了,这点我可以理解,感情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讲,小段夫人比我的阿段要年轻,要漂亮,也肯为我做任何事,无论是生儿育女还是以身饲敌,我都亏欠她太多,但是对她,我就是爱不起来,也许是因为阿段的影子早已经占满了我心,欠她的深情,我只有来生再报了。刘裕,这件事上,我不逼你,但是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在我看来,阿兰显然更加适合你。”

    刘裕面不改色,沉声道:“吴王,你既然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那就不用多说了,就连兰公主都知道我对妙音的深情,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朋友相对,没有逾礼,就是因为对此都心知肚明。一段不应该开始的感情,就不要发生,这样起码朋友还有的做。我可以为了慕容兰去死,可是那不是爱情。”

    慕容垂点了点头:“好吧,刘裕,今天这场男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男人的承诺,三年之内,你在草原去和拓跋一起,是助他还是取他性命,你自己决定,而如果他向我们大燕求援,你要通知我们,以此为信物。”

    慕容垂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刀,交给了刘裕,刘裕的双眼一亮,一边接过刀,一边讶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燕国金刀?”

第九百六十六章 阴影之中现青龙

    慕容垂叹了口气:“这把不是的,那把害死令儿的金刀,我送给了我的弟弟,范阳王慕容德,他跟其同胞兄弟慕容纳分别时以那个为信物,而这把金刀,是我后来专门为你和慕容兰所打,希望你们能成为一对伉俪,既然你无此意,那这把刀就作为信物给你吧,毕竟调兵之事,非同小可,而你非我大燕之人,派人传信,只有以此为信了。”

    刘裕点了点头,接过这把金刀,一把拉开,刀光闪闪中,只见这把刀只有一面开刃,另一面却是普通的铁片,似是一把刀从中分了一半。

    慕容垂正色道:“你这把是阳刀,另一把阴刀留在我这里,到时候如果能和你的这把对上,那就是我派来的人,可以信任。”

    刘裕的眉头一皱:“何不现在就试一下呢,万一对不上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却是把刀收入了怀中。

    慕容垂笑了起来:“不会的,纹丝合缝,毫厘不差,另一把阴刀在我这里,没随身带,到时候谁持此刀与你接头,你自己会知道。好了,这是我们之间男人的承诺,刘裕,你是英雄,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束缚,三年之约,也不是死限,如果你觉得需要提前离开,随时可以通知我,我会安排你回晋国。”

    刘裕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想回去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会,你是聪明人,刚才我说了这些,你应该清楚,现在留在这里,比你回去要安全,唯一让你放心不下的是王妙音,但你回去后又能如何?带着她私奔吗?如果她真的对你的爱情坚定,那绝不会另嫁他人,她是世家千金,自己不想出阁,没人能强迫得了她,实在不行,她也会万里来寻你,若是你们真的有缘,还会再见,距离不是问题。”

    刘裕咬了咬牙:“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再提醒一句,不要让慕容兰跟过来,我不想耽误她。你马上要重建燕国了,想必有的是英雄豪杰或者是世家公子向她求婚,为她寻一桩好姻缘吧。”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舍不下王妙音,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忘了你?如果她真的要嫁人,一定是为了斩断心中对你的情丝,说白了还是对你的爱意,但那样要她受苦一生,真的好吗?”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久久,才睁开眼,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拖着对我们都不好,早点斩断情丝,才不负她。吴王,你回去告诉慕容兰,我已经走了,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为了避免她起疑心,我这回就不跟拓跋一起上路了,反正我也只是在暗中监视他,鲜卑语我会说,必要的时候,我会直接露面去找他,若是他怀疑我的身份,我可以出示此刀给他看,以取得他的信任,你可以跟他说一句,持此金刀之人,乃是你的特使,可以绝对信任。”

    慕容垂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转而伸出了手掌,停在半空之中,刘裕思索了一下,心一横,也上前一击掌,两只大手“啪”地拍在了一起,伴随着刘裕坚强有力的声音:“除非有重大变故,我会遵守三年的承诺。”

    慕容垂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刘裕的身上,几处伤口已经结起了血痂,但还有些微微地渗血,他的眉头微皱:“你的伤不轻,在我这里休息两天再动身吧,我让拓跋先走。”

    刘裕摇了摇头:“这点小伤没事,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这里,不然人多眼杂,真会给人当成俘虏了,你回去之后就告诉全军,说我自行离去,不知所踪,如果桓玄在大晋造谣说我投敌了,你也要依约帮我澄清这点,不能累及我家人。如果我听说我的家人受了牵连,那我们之间的约定自动作废,而且我必找你复仇。”

    慕容垂笑道:“你我之间是男人的承诺,更是君子之约,你是在帮我,我怎么会让别人害到你呢?桓玄也只是要自保,怕你揭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你若不在大晋,他又何必跟你不死不休呢?过几年之后这些事情会被淡忘,自然不会再被人提及,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大晋,做你想做的事了,无论是再次北伐河北还是出兵关中,都任君自取。”

    刘裕点了点头,转身翻身上马,他的声音随风而来:“给慕容兰找匹好马,让她忘了这匹,就象忘了我刘裕一样。”

    慕容垂的身形峙立在风中,花白的胡须顺风飘扬,远远地看着刘裕的身形没入夜色之中的天际,摇了摇头,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全身斗蓬的黑影,静静地与慕容垂并肩而立着,如同鬼魅一般,青龙面具之下,一双冷电般的眼睛,时而神光闪闪。

    慕容垂幽幽地叹了口气:“座骑没了可以再找,可是刘裕这样的男人,天下又如何再能寻得?这个傻瓜,到现在还是不懂阿兰的心。”

    黑袍人冷冷地说道:“看来你想用你妹妹拴住刘裕,让他永远留在北方的计划要失败了。与其这样,不如除之。”

    慕容垂摇了摇头:“他对我又没什么威胁,青龙,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我的最大威胁,一旦你控制了东晋的军政,那只怕接下来北伐的,就是你了吧。”

    黑袍人微微一笑:“也许到时候就会有别人给你通风报信,让你象打败桓温,打败谢玄这样地打败我了呢。咱们大晋的那堆子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容垂冷笑一声:“我在的时候,你自然不敢来,可我家阿宝就难说了。也许,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全,我得先灭了你才对。”

    青龙摇了摇头:“你灭我又没用,我来这里之前早就作了安排,即使现在就身死,也会有人继承我们青龙一脉,再说了,我一直也想不明白,明知慕容宝是无能草包,你却坚持要立他,这是为何?这可是乱世,不是守成的太平年间。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你跟大段氏的什么爱情?你跟刘裕演戏还行,在我面前就别来这套了吧。”

第九百六十七章 雄主枭杰少年友

    慕容垂幽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是规矩,如果立嗣只立贤不问嫡长,那势必诸子人人相争,我慕容氏以前代代手足相残的惨剧,必将重演,你们汉人的八王之乱,不就是这样来的吗?若阿宝在位,兄弟齐心,即使不能扩张,也可守住江山,再说,阿宝的儿子慕容盛,可是着实不错啊。”

    青龙笑道:“那也得等慕容盛能坐上这位子再说,何况他现在人在西燕那里,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你的儿子慕容柔,反倒是全无主见,处处听这个侄子的摆布,也是有意思。”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现在西燕那里所有的消息,都是盛儿传过来,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极有胆色,若是阿宝有他的一半,我也不用担心了。其实我不是没起过换人的念头,可是阿农,阿隆,阿麟他们几个都很不错,难分高下,阿麟相对来说更强一点,但他的母亲当年害死阿段,被我手刃,他以前也出卖过我,我因为惜才才留他一命,断然不能把江山大业交给他。”

    青龙微微一笑:“可是慕容麟的身上,有一种不安的,可怕的气息,他才是对你的位置最渴望的人,这个人为了自保,是不择手段的,当年可以出卖你,现在又可以在你面前隐藏自己的想法,你活着的时候也许他还会老实,但你身后,乱你慕容家的,一定是此子。”

    慕容垂咬了咬牙:“现在大业未定,我还需要人人效力,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就去杀自己的儿子,还是立了大功的儿子,那还会有人来投奔我吗?青龙,你好像也不是个大义灭亲的人吧。这回你在背后黑了谢安,就不怕黑手党从此散伙吗?”

    青龙冷冷地说道:“黑手党成立百年,四大世家明争暗斗,又有哪次是真正地一心过?当年谢安自己不也是这样明着支持,背地使绊坏了桓家的北伐吗?不也是在黑手党会议上劝进桓温,背后却拉上王坦之一起阻止桓温称帝吗?他做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要怪就怪他急功近利,吃相难看,只想着谢家独大,却不考虑各方的平衡,三家联手阻他一家,这本身就是问题。”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你们汉人就喜欢玩这套内斗,哪天要是不玩了,才有北伐的可能,青龙,你跟我们慕容家打了几十年交道,这事你的伙伴们知道吗?”

    青龙摇了摇头:“就象你跟我的交往几十年,你的父兄知道吗?阿垂,咱们少年相遇,意气相投,当时联手发下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宏愿,现在几十年过去,你我都位高权重,称霸一方,也算是实现了当年的誓言,我们的这份友谊,才是这个乱世中最珍贵的。”

    慕容垂叹了口气:“所以你跟我这样的交情,都不肯透露黑手党的几家是谁,也就是前天你才告诉我玄武是他谢家。我在你这里,可是没什么隐瞒。有件事我忍了很多年,今天我要问个清楚,当年金刀害我令儿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青龙似是早有所料,平静地看着慕容垂:“我知道此事,但并不是我策划的。”

    慕容垂双眼圆睁:“什么意思?你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向我示警?王猛怎么可能知道我家金刀的秘密?!”

    青龙轻轻地叹了口气:“王猛也有他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朱雀与王猛,一直有私下来往,就象你我几十年的交情一样。你可别忘了,你辽东龙城那里,曾经有过我大晋使者过去册封,而朱雀的先人,就在那里留下了情报线人,你这些年在那里秘密经营和训练死士,打造甲骑俱装的装备,这些事你自认为无人可知,但朱雀却是了如指掌。”

    “所以你让慕容令秘密投奔辽东的事,朱雀也一早就知晓,他跟王猛的合作,最重要的一个交换条件就是王猛劝止苻坚南下,而他来提供你慕容垂的谋反证据,王猛一心要你的命,但苻坚却没有证据不肯杀你,于是王猛就让你挂帅南征,就是诱你犯错,逼慕容令出走,若非你心里有鬼,怎么会给他钻了这种空子?!”

    慕容垂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是这样,我这些年思前想后,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漏子,就算对你,我也没说过辽东的秘密,金刀的秘密。王猛的手没有伸到辽东过,这点我很确定,一定是有人向他报信。但是朱雀的计划,你知道后为何不通知我?你若早说,令儿也不会死!”

    青龙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你当时南下,要我准备接应你,我为此亲自到了荆州,作好安排,没想到你直接就给苻坚拿下了,连我都差点给桓冲察觉,毕竟这样规模的调动,已经让我多年隐藏在暗中的实力乍现,回建康之后,黑手党各方问我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才搪塞了过去,但我想他们都心中有数,知道我跟你是有联系的。也就是在那次的会上,朱雀才公布了跟王猛的关系,还拍胸脯打包票,有王猛在,秦军绝不会南下,我们大家都会安全。”

    慕容垂冷笑道:“可他万万想不到,苻坚居然没杀我,而王猛也给气死了,两年之后,我终于引得秦军南下,这才让本来势力最弱的玄武,也就是谢安趁机翻了身,压过了你们这些人。现在谢家的野心越来越大,所以你们又反过来借助我手打掉北府军,打掉谢家。青龙,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少年时就有的友谊,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

    青龙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些话自己明白就行,何必说这么直白呢,咱们能做朋友是因为咱们对彼此都有用,我们帮你在河北复国称帝,你帮我们重新完成力量的平衡,阻止谢家独大的野心,不是各取所需吗?现在我们都老了,终有一天,这天下会是年轻人的,早早布局,让我们这样的关系留到下一代子孙,才是我这次来见你的原因。”

    慕容垂叹了口气:“有刘裕这样的年轻人在,怕是不可能了。”

第九百六十八章 青龙师徒论英雄

    青龙的眉头一皱:“刘裕现在还没成气候,不过我再提醒你一次,在我看来,他身上是有真龙之气的,并不比你的弱,趁他现在还可以控制,早点除掉他,永绝后患。”

    慕容垂笑道:“好了,我的老朋友,现在刘裕可是为我办事,拓跋是你没办法解决的,只有刘裕可以,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天下,去损害我的利益呢?”

    青龙的眼角皱纹跳了跳,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刘裕成天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北伐,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我们最多转而向他效忠,支持他,可你的国家,就得毁在他的手上了。”

    慕容垂淡然道:“那是以后的事了,我不能因为他以后可能威胁到我,威胁到我儿孙的国家,就现在除掉对我有用的他,再说了,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有刘裕在,起码能让你们老实点,不至于动不动地就要以北伐建功作为夺权的手段,隔几年来这么一次,弄得我们不得安生。”

    青龙咬了咬牙:“可我们弄这个只是为了夺权,打几个胜仗后就会退兵,不会真的灭了你们胡人国家,但刘裕可是来真的,他是真要收复河山,跟我们你是有的谈,跟他你有的谈吗?”

    慕容垂笑道:“不是还有你们吗,不想让刘裕这个大头兵上位,夺了你们这些百年世家的权势,自然会极力阻止,你们斗得越激烈,我这里就越安全,等我儿孙在北方稳固了统治,那刘裕也无法成功了。对吧。”

    青龙恨恨地说道:“你想这么阴我们,那就不要怪我们也去扶持你的敌人和对手,让你无法轻易复国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我现在差不多已经复国成功,关东之地,再无对手。青龙,我劝你不要跟我作对,我的手段,我的能力你清楚,跟我为敌,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慕容垂转过了身,翻身跳上了自己的坐骑,勾了勾嘴角:“管好桓玄,让他不要回去乱说话。谢家经此大败,不会再有与你们为敌的能力,这回你可以真正走上前台,实现你的抱负了,如果需要我帮忙,可以开口,力所能及范围内,出于老朋友关系,我会帮你的。”

    青龙冷冷地说道:“不劳你费心了。慕容垂,咱们这几十年的交情,到此为止,明天开始,这天下,各凭手段吧。”

    慕容垂哈哈一笑,策马而驰,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好啊,有你这样的对手,我的后半生,也不会寂寞了,我等着你,老友…………”

    慕容垂的马蹄之声,远远地消失在了天际,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河上传来一阵水声,却是一条小舟划来,操舟之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把船篙往河道里一插,撑着身子就跳了过来,直落到青龙的身边不到四尺的地方,月光如水,顺着斗笠的边沿,映在此人的脸上,可不正是桓玄?

    桓玄对着青龙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老师。”

    青龙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慕容垂不肯跟我们合作,看来要除掉刘裕,只有我们自己动手了。”

    桓玄咬了咬嘴唇:“老师,我们,我们真的要除掉刘裕吗?以后北伐若有此人,当可竞全功,等他打下江山,再除不迟。”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猛地一扭头,直视桓玄,桓玄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脖子也为之一缩,这个平时趾高气扬的贵公子,在这个人面前,却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大气都不敢透一下。

    青龙平静地说道:“刘裕不同于大晋开国以来任何一个北伐将军,他是我们这些世家无法控制的。尤其是他在军中的可怕影响力,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平时如狼似虎,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北府军骄兵悍将,在他们的眼里,刘裕就是神,他的话比圣旨都管用,如果刘裕下令要刘敬宣和向靖这些人杀了皇帝,他们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只掌兵权的人,我们从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一道圣旨就可以解除其军权,但得军心之人,是我们无法用任何朝廷命令能解决的。”

    桓玄咬了咬牙:“可是刘裕现在并没有野心,他只想北伐,慕容垂毕竟是天下名将,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难以打败他,有刘裕领军,才有胜算。我们利用刘裕的将帅之才,使之领兵,事成之后再把他调离军队,暗中除掉,这会不会更好些?”

    青龙摇了摇头:“那是谢家的想法,也是他们失败的原因,桓玄,将来你是要继承你父亲遗愿的人,怎么能如此地幼稚?”

    桓玄睁大了眼睛:“难道先父大人当年就不想北伐了?只有建功立业,才能代晋而立吧。”

    青龙冷笑道:“他只有第三次北伐才是真心想打,前两次都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虽然谢安和王坦之在后面使了绊子,但我大晋军队,无法在北方平原上跟胡族骑兵正面对抗,这才是第三次北伐失败的原因,你父亲一世英雄,却是在跟慕容垂相持的时候,两个多月都占不到上风,最后只能粮尽退兵,可并不止是谢安他们的陷害。”

    桓玄点了点头:“可是刘裕有这样的本事,能打败北方骑兵,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以五百步卒,几乎全灭燕军的三千步骑,还包括一千甲骑俱装,难道这样的帅才,你不动心吗?”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没有河北,没有中原,我们仍然有半壁江山,仍然是我们世家天下,但刘裕如果打败慕容垂,一统天下,到时候就算他没野心,他手下的人也会对他黄袍加身,奉其为君,自古兵强马壮者方为天子,现在也一样!”

    桓玄的身躯微微一震,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世家的支持,他如何为君?”

    青龙叹了口气:“世家不会永远强大,现在是刘裕,刘毅,孙恩他们这些次等士人借着兵权,神权,开始慢慢取代我们这些世家,与收复北方失地相比,这些来自内部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记住这点,我的好学生。”

第九百六十九章 暗影黑手欲扶桓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老师教训得是,是学生一时执念了,刘裕必须死。”

    青龙满意地拍了拍桓玄的肩膀:“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王妙音,虽然她现在并不喜欢你,但是你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她夺来,你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刘裕,所以,让刘裕活着,能安王妙音之心,但是能在刘裕活着的情况下夺得王妙音,会让你很有成就感。”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老师深通人心,学生的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您。您一直说,我的这个高傲,是我最大的优势,也是我最大的缺点,也许就是说这个吧。”

    青龙叹了口气:“在世家公子中间,清谈论玄,附庸风雅,这些是能获得好好评的,世家天下的时候,你的这些都是优点,但是在那些下层寒人,次等士人眼里,这些就会让你跟他们生份了。刘裕和北府军的那些个丘八们,可不会跟你吟诗作赋,他们只认那种仗义屠狗的义气,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不过好在你不耻与这些人为伍,也能打成一片,能结交皇甫敷,吴甫之,鲁宗之这些下层武人,豪强,但终归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桓玄点了点头,正色道:“老师说的是,我一直不会忘记自己是世家公子,这些下等武夫,可以表面结交,甚至托以生死,不过他们终究也只是为我所用,不会是一路人。”

    青龙看着桓玄:“但是武夫虽然身份低微,不通风雅,却并不是傻瓜,兵法权谋,本身就是对人的各种算计和欺骗,他们跟你结交,归根到底还是看中你的权势,想借你的权势向上爬而已。这跟北府军的那些汉子与刘裕的关系不同,你一定要弄明白这点。”

    桓玄叹了口气:“那更多是因为刘裕的将帅之才吧,换了别人,未必能让这些武夫服气。”

    青龙笑道:“这就是了,如果没有刘裕,那刘毅,何无忌,檀凭之这些人就可以跟刘牢之,何衡,田洛,孙无终这些北府旧将一样,各自拥兵,名为兄弟,但互相是不服气的,我们只需要用权术手段,分化瓦解,加以利用,就可以控制军队。但是刘裕能收众人之心,除了刘毅那帮人,其他的北府军将士,对他可以说是死心踏地,那种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不是用荣华富贵可以收买和代替的,你以后想控制北府军,就绝对不能留下刘裕。”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现在要你杀了刘裕,你会留下终身遗憾,可那又如何呢?男子汉大丈夫青史留名,未必需要手段光明正大,这点上你还不如慕容垂,刘库仁是堂堂正正的草原英雄,与之放手一战,可以名垂青史,输赢无憾。”

    “但是慕容垂还是选择了暗杀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现在他除掉了大患,以后也会建立燕国,再过一万年,人们只会记得慕容垂复兴燕国的壮举,却没人记得刘库仁曾经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威胁。这就叫成王败寇,徒儿,你必须记住这点,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只要你取得了天下,你甚至可以让刘裕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突然笑了起来:“老师,其实我一直也不明白,象你这种绝世大才,为什么也不想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呢?只要您愿意,想出山,那哪有谢安的什么事?以后的历史纪录,只有谢安,或者说是有徒儿,却没有您,难道就不遗憾吗?”

    青龙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些身后虚名,何必去争呢。你记住,我们都是世家子弟,首先要为自己的家族负责,不止是这一世,还要千秋万代。如谢安这种,争一时虚名,最后断送了家族的大好未来,损失了几代人,上百年来的积累与努力,又有何好处?”

    桓玄咬了咬牙:“那按您这说法,先父大人就不应该去争那皇位,这也是把我桓家置于危险之中的行为吧。为何您还要徒儿继续走这条路呢?”

    青龙摇了摇头:“因为世家间需要有平衡,所以才立了一个无能的司马氏皇帝,司马氏一族,从司马懿开始,就是阴谋手段胜过军政才能,为了自己家的权势,什么都肯做。从淮南三叛到八王之乱,无数次地证明了这点,但他们毕竟是中原共主,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当年逃难到江南,除了拥立司马睿,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如果废立司马氏,那无论谁当皇帝,别的家族都不会服气,到时候胡人压力如山,而我们自己先乱起来,那我华夏汉人,可真的就要亡国灭种了。”

    “但是几十年下来,我们以司马氏皇帝为傀儡,却始终不能北伐成功,难道我们这些世家,就不想收复祖宗之地吗?非也。但如果皇帝在位只想着搞阴谋诡计,夺回自己的权势,而不是把心思用在北伐上,那我们得一直盯着身后才行,因为谁家如果想出兵北伐,司马氏皇帝一定会暗中勾结其他几家,就象这次这样,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兄弟,不愿让谢安成事,于是暗中通过我们扯谢家的后腿,今天他们可以这样对谢家做,昨天可以这样对桓家做,明天我们如果想要真的北伐,他们还会故技重演。所以你先父看得明白,要想真正的北伐成事,得先换了皇帝才行,没有司马氏这个傀儡在后面玩阴的,那才有成事的可能。”

    桓玄笑了起来:“老师,你们若是把我扶上皇位,就不怕我把你们这个黑手党给一块灭了吗?毕竟你们可以废司马氏皇帝,就算我坐上去了,也不安全啊。”

    青龙微微一笑:“我的好徒儿,你们桓家的根基不足,除了荆州外几乎全无势力,就算你坐上那位置,也没有什么用,还得靠我们这些世家支持才能撑住场面。我想,你是不会傻到要灭我们的地步。”

第九百七十章 青龙阴谋天地间

    青龙的面具之下,双目炯炯,继续说道“这几百年来,皇帝与大世家之间一直是在博奕,才有了今天这个力量的平衡,我们如果让你上位,那不会象对司马氏那样立为傀儡,但也绝不会让你随意宰割。和则兴,斗则灭,这个道理,我想你是应该明白的。”

    桓玄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学生自然明白,只是我桓氏一门几代人的奋斗,为国立下大功,也希望能天命相授,不希望象司马氏一样成为傀儡,如果将来北伐成功,那我不会学谢家,只占私利,新收复的江山与人口,都会分给你们这些大族,以作为支持我的回报。”

    青龙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们的问题就是两个,一个是谢家,另一个是刘裕。”

    桓玄的眉头一皱:“老师当真想要置刘裕于死地吗?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北伐中原,非此人不可。”

    青龙的脸色一沉:“记住,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其他三家共同的意思,谢家已经失势,最后也会同意这点,刘裕的出现,是对包括你们桓家在内所有高门世家的巨大威胁,只这一点,他就必须死。”

    桓玄叹了口气:“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今天我虽然在慕容垂面前多次进言杀他,但我也清楚,现在大晋上下,只有他有办法对付北方骑兵,若是杀了他,那下一个有这本事的,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出现。”

    青龙摇了摇头:“即使没有北伐,我们也能保江南半壁江山,但若是刘裕上位,那我们这些世家全都得完蛋。谢家也许他会网开一面,但我们这些家族,他是不会放过的。多年以来,我们各大世家占有了太多的土地,人口,刘裕想做大事北伐,就不会容忍我们继续占有这些利益,而我们也不可能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这个矛盾,无解。”

    桓玄点了点头:“明白了,学生只是心中有点惋惜而已。对谢家,老师打算如何处置呢?”

    青龙微微一笑:“谢安和谢玄是老滑头,他们应该知道这次的失败,是结怨于我们几大家族的结果,当年他们这样黑了你爹,现在不过是自食其果,所以他们不会报复,而是会选择屈服,放弃北伐,交出北府军权,谢安本人承担责任退出玄武一职,另从族中找人接替,以求得我们其他几家的原谅。”

    桓玄的眉头一皱:“他就不会继续依靠北府军的力量,死撑着不下吗?谢安可是用了毕生的心血,还有谢家几十年积累的财富,粮草,才组建了这支军队,就算北伐不成,把责任推到刘裕的身上,安排大批的世家子弟进入北府军,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吧。”

    青龙冷笑道:“我们当初定了这个计划,就不会让他轻易过关的,后面会有一系列的连环手段,大军战败,不可能一个小小的军主刘裕就承担了责任,首先就是配合邺城之战的偏师,也就是连接丁零人的张愿那一路,张愿已经依你的命令退回了青州,很快我会让他扯旗造反,叛晋独立。”

    桓玄的脸色一变:“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张愿是我们桓家的人,世代在荆州,你这是…………”

    青龙摆了摆手:“张愿一直是我的人,这点你先父很清楚,这次他表面上听你的命令,但实际一直受我的控制,我早已经在青州那里作好了准备,他的败兵一退到广固,就会据城自立。”

    桓玄咬了咬牙:“张愿的家人可是在荆州,他怎么敢现在这时候就公然背叛?”

    青龙微微一笑:“准确地说,是一个月前在荆州,就在你动身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吩咐我在荆州的人,把张愿的家人,还有他的几个副将的家属,都秘密接到了青州,当然,是在我的控制之下,只有他正式造反自立了,才能看到自己的家人,徒儿啊,你不会因为这个来恨师父吧。”

    桓玄叹了口气:“恩师的耳目死士遍及荆州,这点学生早就知道了,若不是恩师出手,我那好叔父又怎么会走的那么恰到好处呢?区区一个张愿,不算什么,只是学生希望师父以后出手之时,最好还是能跟学生告知一生,以免误会和冲突。”

    青龙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张愿的事情有些发展太快了,谁也没想到刘牢之的速度会如此之快,本来我是想安排他被慕容垂亲自击败,损失过半后退回青州,这样显得真实一点,可是为了不影响慕容垂和刘牢之的决战,不让燕军甲骑在决战前损失过大,我还是让他出卖了丁零人之后就逃走了,现在他不叛也得叛,你放心,现在你并不是在荆州掌权,即使张愿叛晋,朝廷追究下来也只会追究桓石虔和桓石民的责任,顺便把你的这两个好堂兄一并解决掉,岂不快哉?”

    桓玄咬了咬牙:“现在还不能动他们,我还没回荆州为官,拿掉他们,只会让外人掌握荆州,师父,此事可不能儿戏。”

    青龙冷冷地说道:“你按我们的安排做即可,桓石虔是天下猛将,这回我们是用计让他生病,无法出征,才有张愿反水的机会,你以为他事后会不查?此事只要一查,我们的荆州的这么多年经营就全暴露了,到时候以这家伙那一做二不休的个性,说不定直接起荆州兵向我们报复,你希望那样?”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可是,可是桓石虔毕竟是我堂兄,又是猛将,如果我们不用刘裕,那还有何人可用?桓石民的治政水平很高,又控制着豫州,是未来进入中原的门户,他们两个这时候都给弄掉,荆州只怕非我桓氏所有!”

    青龙笑着拍了拍桓玄的肩膀:“徒儿啊,你还是得好好学习政治权术这些,有时候以退为进,才是上策,你以为现在当荆州刺史是好事吗?”

第九百七十一章 燕主佩服三个半

    青龙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抑扬顿挫,配合着漳水那静静的流淌之声,在这夜晚的草原上,回荡着:“北伐失败之后,大晋不可能再次出兵北伐,而北方无论是关中还是河北都有自己的一堆子破事,姚苌要安抚关中,西燕想要回家,慕容垂还要面临草原上的麻烦,他们都不可能在几年内南下。”

    “所以,晋国内部,一定会有新一轮的内斗,这个时候象荆州,扬州这些地方的刺史,北府军都督这样抢眼的军职,都并非好东西,有太多人都盯着想抢呢,以你现在的实力,能争得到,保得住吗?”

    桓玄咬了咬牙:“只要我的两个堂兄在,大家齐心,荆州是能保住的。”

    青龙冷冷地说道:“荆州或许是可以保住,但是你入主建康,登上九五之位的可能,却再也没有了,再说保荆州的是你的堂兄,而不是你,张愿之叛,桓石虔兄弟如果不死,必会追查,到时候别说我的身份暴露,就连你我联手毒杀桓冲的事都要大白于天下,你就这么想跟你那一文一武的两个好堂兄性命相搏?!”

    桓玄闭上了眼睛,他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久久,才叹了口气:“我绝不能把父亲的基业拱手让人,师父,我想你收留学生这么多年,不会是自己看上荆州了吧。”

    青龙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我连出山都不愿意,看上你的荆州做什么,好徒儿,我还指望你能为我当这个前台皇帝呢,又怎么会夺你荆州?眼光长远点,大晋的新一轮内斗,一定是皇帝兄弟二人的,以司马道子的浅薄愚蠢,一定会让王国宝一党派人出镇荆州,到时候不是庾准就是王忱,这些人是控制不了荆州的,等时机成熟,我就干掉他们,荆州到时候才真正是你的。”

    桓玄睁开了眼,咬了咬牙:“那这几年,我做什么?”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和我一起,潜入幕后,谋划天下,静观时局变化,我们几大世家在新一轮的皇帝兄弟之争中,不会站到哪一边,最后等他们斗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手一起收拾掉。谢安不会真的向我们屈服,为了报复我们三大家族,一定会动用最后的力量,放出司马氏的皇权。”

    桓玄睁大了眼睛:“此话何意?”

    青龙冷笑道:“我跟谢安,谢玄斗了这么多年,知道谢家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这次失手,毁了他们独霸天下之梦,他们也不会就此甘于沉沦的,不会明着跟我们几大家族为敌,但会在退位之权,还权于司马氏皇帝兄弟,北府军的军权,江北之地,他们都会献给司马曜。”

    桓玄摇着头:“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们肯这么爽快地交出自己的这些权力,去给那个一直阴谋诡计的司马氏皇帝?”

    青龙点了点头:“因为只有皇帝这时候才能对付我们这些世家。而我们在公开明面上也不可能与皇帝为敌,那是谋反。而且这样一来,分化瓦解了我们跟皇帝的关系。他们谢家可以交出权力后,退保自己在会稽一带的祖业,以求东山再起的时机,这就是我要你一定要除掉刘裕的原因,有刘裕在,谢家就有让他重掌北府,触底反弹的可能,所以我不能给谢家任何的机会。”

    桓玄的双眼一亮:“这下我彻底明白了,谢安到时候会把北府军权和江北之地交给司马曜,而司马曜与司马道子兄弟在外部有谢家这个劲敌时会团结,一旦威胁不再,就会自己争权夺利,荆州,京口,北府军,是争夺的要点,怪不得老师不要我在这时候接手荆州呢,如此一来,确实接不得。”

    青龙笑道:“你很聪明,终于想明白这中间的关系了。司马氏兄弟早就不和,这些年我也一直安排在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外敌若失,他们兄弟必然会争权夺利,司马道子那里,王国宝和庾楷之流根本不可能成事,只会拖后腿,所以,你要想办法去建康,掌握皇帝的动向,必要的时候,直接除掉司马曜。”

    桓玄的眉头深锁:“老师,这个对我是不是太难了点?我在建康也没几年,没那么大的势力,更不用说刺杀皇帝了。”

    青龙笑道:“放心,这件事上我会帮你,皇宫之中早有我的人,如果需要弄死他的时候,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你要做的,是联系建康城中的中等世家,名士这些人,为新一轮的权力分配作准备。不过,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杀掉刘裕,时间也差不多了,按我们原来的安排行事吧。”

    桓玄点了点头,重新跳回到了小船之上,操舟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河道的尽头,而青龙那鬼魅一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河边失去,就象他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五里之外,一处小岗,风吹草丛,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若隐若现,当青龙的黑色斗蓬也消失不见时,慕容垂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起身了,唉,我的这腰。”

    慕容兰默默地从他的身边站起:“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前去偷听他们的话,只要在一里之内,我就能听得清楚。”

    慕容垂摇了摇头:“我的这个老朋友我太清楚了,三里之内,必然是遍布杀手暗探,你是近不得身的。若不是我故意在他面前远离,连他跟桓玄见面这样的事,你也看不到。”

    慕容兰咬了咬牙:“既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们又为何要在这里?大哥,你说这个青龙是南朝顶尖的阴谋家,对我们大燕也是巨大威胁,何不发兵除之?”

    慕容垂叹了口气:“除不掉的,能除掉我三十年前就取他性命了,又何必留到现在?这世上我佩服的人只有三个半,其中一个,就有他。”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大哥在这世上还有佩服的人?哪三个半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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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历史的车轮滚过波澜壮阔的三国时代,中原大地迎来了百年未遇的和平,人们都以为盛世即将来临,可谁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汉人永远也不愿面对的千年恶梦。永嘉丧乱,五胡乱华,中原大地,虎狼横行,异族蛮王,率兽食人!北方的汉人,被不停地杀戮,华夏的儿女,在血泊中哀号。不甘为奴的汉人举族南下,在江东之地重建东晋,自祖逖起,百年来汉家军队六出江南,九伐中原,可惜功亏一篑,多少志士,徒望两京兴叹,巍巍青山,何处不埋忠骨?所幸天不亡汉族,还有刘寄奴,他会用一腔的热血,吼出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汉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欢迎随本书走进那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年代。作者书友群219263410东晋北府一丘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晋北府一丘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