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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八章 兄妹相对论短长

    慕容垂笑道:“阿兰,怎么你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呢?”

    慕容兰不经意地拂了一下自己颊边的小辫:“大哥英雄盖世,眼里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等,小妹也是好奇,不知道你能佩服的,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慕容垂的眼光变得深邃起来,渐渐地眯成了一道线:“在这世上,我第一个佩服的,是我的兄长慕容恪。”

    慕容兰舒了一口气:“小妹虽然出生之时,恪哥哥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为我大燕征战一生,平宇文,灭段氏,攻克高句丽都城,擒得高句丽太后,逼其臣服,入中原击杀横行北方的冉闵,都是这位传奇战神的所为,可以说我大燕能建国,都靠恪哥哥打下的江山,大哥佩服他,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生得晚,出生的时候,前面的兄长很多都不在了,反倒是我这个幼弟成了你的大哥,这些年你也这样叫习惯了,我也不阻止你,其实四哥,哦,恪兄排行第四,我是一直这样叫他。我自幼就跟着四哥,我的这些兵法,武艺几乎都是他教给我的,对我来说,阿大很远,四哥很近,如师如父,亦兄亦友,我跟着他南征北战,亲眼见到他用兵如神,就是今天,我的用兵之法,也不过勉强能与他当年相提并论。”

    慕容兰倒吸一口冷气:“四哥真有这么强?”

    慕容垂笑道:“是的,他最难能可贵的,是面对几乎绝望的境地,面对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强敌,都能镇定自如,对冉闵之战,对方是纵横中原多年几无敌手的汉家战神,其部下都愿为其效死的多年老兵,以我慕容家的强悍骑兵,都对他十战十败,后来我们说那是诱敌之计,但经历过那战的我们才知道,不是诱敌,是真的打不过。”

    慕容兰讶道:“不可能吧,我们慕容家无敌的铁骑,在平原上打不过步兵吗?”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是这几十年来第二个做到这点的人,步兵一样可以利用地形,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冉闵也有这样的本事,他一直据守山林作战,限制我军骑兵的冲击速度,诱敌,伏击,合击这些战法,用的是极为纯熟,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当年我军十战十败,士气低落,包括皇兄都想要退回辽东,只有四哥坚决反对,他带上本部人马,铁索连环,就在中军硬顶,吸引冉闵的主力猛攻,你想想看,一万多老虎部队这样的强敌,不要命地冲击我军的中军,那是何等的厉害,如惊涛拍岸,巨浪摧石,连我都一度以为必死无疑,只有四哥,能在这样的攻击中面不改色,箭无虚发,却又一步不退,只这份镇定从容,就不作第二人想!”

    慕容兰点了点头:“确实是厉害,怪不得大哥这样佩服。可惜四哥天不假寿,英年早逝,若他多活二十年,我们大燕一定可以灭晋破秦,一统天下了。”

    慕容垂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天妒英才吧,或者说上天不愿我大燕得天下,四哥若在,可足浑这个贱人还有慕容评这个老贼绝不敢害他,也就是我当时名望不够,才让他们起了歹心。所以说这世上我第一个佩服的,就是四哥了。”

    慕容兰笑道:“那你第二个佩服的,就是这个青龙了?他到底什么来头,能告诉小妹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我若告诉你,你定会告诉刘裕,毕竟他是晋人,而且是操纵晋**政多年的幕后黑手,谢安在他面前都棋差一着,以后此人会跟刘裕有千丝万缕的纠缠,你会跟刘裕一起对付他,我不能现在就把他的身份透露,毕竟,我也要用他来控制晋国。”

    慕容兰嘟起了小嘴:“刘裕又不要我跟着,我为什么要帮他?小妹知道自己是大燕的人,绝不会做出不利于大燕的事,大哥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慕容垂哈哈一笑:“好的,我的阿兰,你可从来不会这样撒娇求人,这说明你非常想知道此人的身份,你就死了心吧,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我认为应该向你透露时,自然会向你透露,至于现在,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我与此人少年时因机缘巧合相会,相知,在一起亦敌亦友这么多年,深知此人手段,现在我让刘裕去草原,也是想保全你的心上情郎,他现在是斗不过青龙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真的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大哥,好吧,我不问了,那你佩服的第三个人,又会是谁?”

    慕容垂的眼中冷过一道冷芒,表情变得可怕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佩服的第三个人,就是王猛,王景略!”

    慕容兰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大哥,那可是你的死敌啊,你怎么会佩服他呢?”

    慕容垂恨恨地说道:“首先,王猛老贼才华盖世,文武兼优,治国井井有条,让秦国国富民强,粮食满仓而不虐民,这等治国之能,百年未遇。更难得的是其人有将帅之才,可领兵灭国,我大燕就是毁在他的手上,如此盖世才能,岂不是当世英杰吗?”

    “但是这种当世英杰的才能,还不足以让我佩服,毕竟谢安,王导也有这样的本事。他真正让我佩服的,还是其作为大才,却可行卑鄙无耻之小人手段,不仅能看出我和姚苌隐藏的野心,更是可以用偷换金刀这样的毒计,几乎灭我满门,能让我慕容垂输得一败涂地,无话可说,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佩服?”

    慕容兰的眼神变得落寞起来:“令儿太可惜了,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培养,又是如此优秀的孩子,却死在王猛的金刀计之下,我现在想起来都要伤心难过。”

    慕容垂冷笑道:“只可惜王猛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苻坚的愚蠢,为了那个仁君的形象,当断不断,致有此祸,所以说人臣即使厉害如王猛,不能看清大势,也是枉然。”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那剩下的半个是谁呢?”

第九百七十三章 最不佩服亦豪杰

    慕容垂看着慕容兰,一动不动,久久,突然笑了起来:“自然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喽,意外吗?”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谁朝思暮想他了?不过,大哥这么看中他,为什么只算了半个?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我四哥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平定高句丽,几年后打败冉闵,足够让我佩服了,今天的刘裕,豪勇之气与对步兵的指挥,无可挑剔,但要说在军才上胜过我四哥,还不够,起码五百对三千这一仗,他还是有些置气,想要突击慕容宝而忽略了身后的慕容凤,如果不是我留他一命,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慕容兰不服气地说道:“十万打五百,本就不公平,我就不信大哥和四大哥也能做得比他好。”

    慕容垂笑道:“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错啊,你看,还没跟刘裕在一起,就已经向着情郎而不是自己的兄长了。”

    慕容兰啐了一口:“大哥好坏,尽说这些没用的,在我看来,刘裕的军事才能当世罕有敌手,也就大哥能跟他一较高下,余者皆不足虑。”

    慕容垂摇了摇头:“天下的英杰奇才很多,不要这么自满,我看就是刘裕自己也不会这样认为的。其实他敢于冒险,大概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有你在对面阵中,能影响到我,只怕他是根本不会恋战的。不过刘裕现在不能算一个完全被我佩服的人,倒不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不足,仅就这点看,我很欣赏他,他失分的地方,还是在于不够成熟,或者说,不够狠心。”

    慕容兰的眉头微皱:“那是因为他是个好人,重情讲义,这并不是缺点。也许在大哥看来,这样不珍惜自己性命是个坏处,但我就是欣赏他这种对兄弟,对朋友不离不弃的性格。”

    慕容垂叹了口气:“我没说这样的性格不好,只是男人当断则断,切不可优柔寡断,刘裕在我看来,就有这样的毛病。他想做个好人,但他的能力不足以让他既当好人又能服众,因为他出身不足,没有这个权力,只能以身作则而不能给人实在的好处,世间万民,皆是趋利,人们会赞赏他尊敬他崇拜他,却不一定会追随他,这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毛病。”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只是因为他现在地位不够,等他以后掌军掌权的时候,自然有大批的精兵猛将为其效死。大哥如此看轻刘裕,实在让小妹难以理解。”

    慕容垂摇了摇头:“阿兰,你对刘裕的感情已经影响了你的判断,这很危险,以后即使让你在刘裕的身边,你也不能因为感情而失去判断,因为他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如果连你都不再冷静,那他会非常危险。是的,刘裕如果有权有势,那无人可挡,可问题是他的敌人会让人接触到权势吗?”

    慕容兰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的对,刘裕的敌人太多,不会让他轻松得权。尤其是这次失了谢家的支持,以后想在晋国掌军,怕是难了。”

    慕容垂正色道:“刘裕的力量不是来自世家,而是来自那些跟他一样出身不高的军汉,百姓,他能在下层人中间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这正是青龙这样的大世家所恐惧的。别说青龙,就是谢家,也不会放任刘裕有这样的力量,如果北伐成功,必定会把刘裕闲置,再不会让他在北府军中呆上一天。因为谢家说到底也是大世家,也不希望刘裕这样的人夺他们家子孙的前程。”

    “阿兰啊,我让刘裕去草原,是为了他好,世家天下,在晋国是不可改变不可动摇的,而且世家虽然腐朽,但仍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然不乏人才,谢家,青龙,甚至桓玄这样的人,不是刘裕现在能对付的。你如果能想办法留住刘裕,一直在草原,那里相对来说没那么多阴暗手段,也许他反而可以出人头地。”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刘裕宁可死在大晋,也不愿意一辈子跟胡人为伍,这点我很清楚,大哥,我相信刘裕经过历练之后,人会更成熟,也会开始学着用那些阴暗冷血的手段解决自己的敌人,现在他有原则,有底线,不屑用那种阴招,但是真的惹了他,他连钻茅坑搞暗杀都愿意,这个人并不是不用那种阴暗手段,而是多数情况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败对手,不屑用而已,可如果到非用不可的时候,他是不会拘泥于那种仁义道德的。”

    慕容垂的脸色微微一变,抚了抚自己的长髯:“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也许我对刘裕,还是有些低估了,也罢,以后看他如果能回大晋时的表现好了。但就目前而言,他也只是我佩服的半个人,如果他真能如你说的那样成长,回晋夺权,没准会成我为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呢。”

    慕容兰笑了起来:“不过能成为大哥佩服的半个人,也不容易了,象谢安,桓温这些人,都不如刘裕呢。”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我除了最佩服三个半人,还有最不佩服的三个半人,你说的人,就在其中!”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格格娇笑起来:“居然还有最不佩服的三个半人呀,大哥,你也太有意思了,不过我想听听,这最不佩服的三个半人是谁,为什么又是最不佩服了。”

    慕容垂哈哈一笑,长舒一口气:“这最不佩服的第一个人嘛,自然就是苻坚了。我有多佩服王猛,就有多不佩服他。阿兰,你可知道原因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你是觉得这个人迂腐得过了头,陷在仁义之中不能自拔,没有认清你和姚苌的真面目吗?还是说他不听王猛的话,致有此败?”

    慕容垂冷笑道:“都不是,我最不佩服他的,不在乎仁义,而在于虚伪!”

第九百七十四章 假仁假义伪世间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苻坚虚伪?大哥,你没弄错吧。我以前也觉得苻坚那种是装出来的假仁假义,但是我跟刘裕去了一趟长安,看到他真的是为了救万民不顾粮草了,这难道也是虚伪?”

    慕容垂叹了口气:“那是你们不了解苻坚的地方,如果他拒绝难民,那只会亡得更快,如果作出一副关爱百姓的样子,反而能让关中各地本来动摇的人心向着自己,你看到的是他为了几十万百姓损失了半年多的军粮,但如果没这几十万百姓,他就是多出半年军粮,又有何用?他的军队打不过西燕军,就是再给他三年,也是要输。”

    “但如果能让关中各地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宁可自己没吃的,也要救子民的人,这些人就会为之效死力,不仅不会倒向西燕,反而会牵扯燕军大量的精力,如此一来,长安城人心团结,就算无粮,也可以咬牙坚持,拖上几个月,也许就有奇迹发生,就有变数。”

    慕容兰目瞪口呆,不信地摇着头:“我不这样看,哪来的变数啊,苻坚早就没有外援了,苻丕不肯放弃关东回救,姚苌在一边等着给他收尸,晋军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入关中,谁肯救他?”

    慕容垂冷笑道:“他去征讨西域的还有一支十万大军,吕光带领,这支军队在淝水之战前后就已经征服了西域,早晚会回来,就算不回,凉州,陇右的羌人氐人也可能会组织勤王军队。总比在城里等死强,再说了,西燕军的粮草也不足,如果他咬牙硬撑,实在不行城里吃死人,说不定还能耗过西燕军。”

    “在我看来,苻坚不过是假仁假义,他若真的爱民如子,为何会放任那种杀食敌军的暴行?一个真正仁义的皇帝,即使是对敌人,也不会用上这等残暴的手段。苻坚手下坑杀,分食的西燕军,可不在少数,他是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拉上全城军民跟他一起,没有退路,血战到底,所以我说他虚伪。”

    慕容兰的眉头紧锁:“那为何他当年会放了你?你被王猛陷害,叛逃的证据如山,苻坚却是赦免了你。”

    慕容垂摇了摇头:“那不是仁义,而是他不能被王猛玩弄于股掌之中。苻坚当年夺位之时,本来是和异母兄长苻法共同起事,苻法为他杀了当时的秦国君主苻苌,把本可自取的皇位给了苻坚,而苻坚的母亲却是杀了苻法,苻坚大哭一场,追赠苻法王位,却没有对其母亲作任何处置,即位之后,一方面对百姓显得仁义,一方面分散氐人部落,剥夺氐人贵族宗室的权力,这看起来是对汉人行仁政,一视同仁,实际上还是为了保他的权力,避免其他的宗室会象自己一样夺位。”

    慕容兰讶道:“怎么会这样?我不信,哪有不依靠自己本族的?”

    慕容垂冷笑道:“这些都是王猛教他的,说什么要想在中原建立长远的帝国,就得取得汉人之心,而氐人毕竟是蛮夷,只认强力,有机会就会代他而立,所以分散各部,与汉人散居融合,让宗室诸王出镇各方,那就威胁不到他,又可以显示他的一视同仁,苻坚这样做了,落得了个好名声,又降低了宗室谋反的可能,所以说我佩服王猛,他毕竟是汉人,这样做是为了汉人好,但苻坚作为氐人,不考虑本族的利益,为了自己的权欲,却是受个外族人摆布,我当然最不佩服他。”

    “你当我和姚苌的野心,苻坚真的不知道吗?他留着我们,就是为了牵制王猛,王猛跟他的异母弟阳平公苻融情同父子,份属师徒,其实也是一直留着一个取代苻坚的人选,万一苻坚对他下手,他就扶苻融代立,两者在外人看来是千古君臣的楷模,可在我眼里仍然是勾心斗角,所以苻坚必须留着我和姚苌,因为要我们两个来牵制王猛,一旦王猛发难,则让我们发兵除之。”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我今天才明白,为什么苻坚在王猛交出铁证之后,仍然不杀大哥了,搞了半天,原来也是为了牵制王猛啊,唉,我毕竟是女流之辈,还是看不出苻坚的真面目。”

    慕容垂正色道:“苻坚想要一统天下,这才是他的本心,他想自己亲手建立自己的帝国,王猛并无权力野心,只想作为千古名臣,但他却想要当一个建立功业的皇帝,如秦皇汉武,所以两者注定会有分歧,即使王猛不死,他也会南征的。只可惜他只有野心,却看不出南方人心仍然心向晋国,无理由发动不义之战,不得天下人支持,王猛阻止他,倒也未必全是因为自己是汉人,不忍祖国覆灭,而是看清了这一点,未到天下一统之时。”

    “至于苻坚的优点,自然是可以克制自己的**,无论是在淝水时没碰你,还是可以跟民众同甘共苦,都是一个君王起码应该做的样子,以一个氐人酋长,做到今天的功业,虽然即将失败,但仍然可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好名声,仍然可以让你和刘裕这样的人愿意为之效力,也足够有资格让我慕容垂最不佩服了。”

    慕容兰笑了起来:“最不佩服的看起来也有足够的让大哥看重的理由,苻坚是一个,那第二个,就是谢安了?”

    慕容垂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谢安本来可以成我最佩服的人,但现在却成了我最不佩服的人,你可知道,原因何在?”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因为他低估了其他的世家?给他们联手坑害吗?”

    慕容垂哈哈一笑:“当然不是,谢安当年就这样坑过桓温,又怎么会全无防备?他这次已经留下了足够的后着,包括让刘裕连家都不回就参与北伐,就是因为他信不过那些世家,他知道他们会害他,所以让北府军单独行动,几乎没有人能害到这支军团,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一点,也是他变成我最不佩服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北府军自己,也有盘算!”

第九百七十五章 谢氏献女攀皇家

    慕容兰讶道:“北府军还能有什么盘算?他们只想着打仗立功,得赏升职后回家吧,难不成还能有政治上的野心?”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人都有**,不是说地位低下就没有想法。别人不说,象刘毅这样的人,怎么会安心一辈子就在军中发展?而刘牢之也是贪图军功,才会被我们所设计打败,不是他们自己起私心,又怎么会这样上当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这些说白了也不过是军人的私心而已,并非政治野心,也许刘毅是想攀附,但刘牢之这种人,绝对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北府军中绝大多数的军人,都自认是谢家的军队,这点,我非常清楚。”

    慕容垂笑道:“可是谢家快要完蛋了,难道这些活下来的北府军也会跟着谢家一起完蛋?谢家可是有始宁山居,有三吴之地的大片庄园,这些军士们有吗?如果现在不想着以后的出路,那就会跟别的普通晋朝百姓一样,家产田宅被那些世家官吏所剥夺,重新回到以前那种任人欺压的地步。”

    慕容兰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想说,刘牢之,刘毅这些人会转换门庭,另投他人了?”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普通的军士也许不会这样想,但作为将校的,不能不这样想。北府军是谢家一手组建的,现在谢家倒了,人人都想掌握北府军,控制京口,那么这些失了靠山的军将,就有机会重新作出选择,如果不能得他们的心,无法驱使,那反而成了个烫手山药,象王国宝之流,是控制不住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桓玄肯定会盯上北府军,他想要。”

    慕容垂笑道:“我怎么会让桓玄掌握北府军?青龙做梦都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北府军据为已有,但是他不会如愿的,我早已经有所布置,让刘牢之他们知道这回是桓玄,是青龙黑了他们,谢家就算不在,也会留下自己的盟友来掌握北府军,青龙和桓玄的野心,终将成空,如此一来,荆州和扬州将重新对立,皇帝和会稽王各掌一方,晋国的内乱只有持续,我们在北方才能稳定,消化战争的创伤。”

    慕容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谢家就算交出军权,也是以退为进之计了?谢安仍然很厉害啊,败而不溃,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为什么你就不佩服他呢?”

    慕容垂冷笑道:“谢家不会再有机会了,因为谢安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亲儿子跟侄子之间难以取舍。如果真的要全力立谢玄,那就不要让谢琰参与军政之事,回吴地当个闲官即可,但他既舍不得儿子,又不肯放弃侄子的才能,最后导致家族内乱,暗连外人,这次谢玄的身边,就给谢琰举荐过来的殷仲堪作参军,其军情泄露,都是此人透露给桓玄。谢安管不好家,才有此败,这点教训,是我格外要吸取的。”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可我们家的情况也不乐观,阿宝无能,几个弟弟都虎视其位,我觉得隐患大过谢家。”

    慕容垂摆了摆手:“只要我在,就乱不起来,以后我会找机会让阿宝再次立威,慢慢地把权力过渡给他。司马家,谢家因为内斗而失权的教训,我会一直放在心上的。”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那谢安会如何处置刘裕,还有,还有他跟王妙音的亲事?谢家会真的出卖刘裕,废了这门亲事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谢家这次的战败,会让刘裕,刘牢之,张愿这些人承担具体的责任,而自己则自解军政之职,作为跟其他世家和解的条件,也是给司马氏皇帝一个交代,我让刘裕去草原三年,就是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解除这个婚约,谢安一定会把北府军,把江北之地还给皇帝,同时献给皇帝的,还有王妙音。”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怎么可能?许给刘裕的女人,还能再给皇帝?东晋可是无人不知王妙音跟刘裕的关系啊,皇帝会要?”

    慕容垂冷笑道:“休说那王妙音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才艺双绝,就算她是一头母猪,司马曜也会抢着要的。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效忠!是谢家,还有王家两大超级家族对司马氏皇帝的效忠。自从王恭的妹妹王法慧死后,司马曜这些年来都没立皇后,你当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一个名额留给超级世家,哪个愿意向他效忠,他就立哪家女儿为后。”

    慕容兰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会的,我不相信,以前司马氏的皇帝也娶了很多世家高门之女,也没见哪家会效忠他们,大哥,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有问题?”

    慕容垂摇了摇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世家之间联合起来把皇帝当傀儡,让谁当皇后那是各大世家间协商和妥协的结果,甚至这个世家女子生下的皇子,都未必能当上太子,更不用说以后掌握国家了。”

    “但这次不一样,几大世家的关系在这次北伐中已经破裂,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谢家如果连军权和政权都一并交出,那就会站在皇帝的一边,继续跟那几个世家作对。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必然献女。不仅是自己家献,也会拉着王家一起献,还有比王妙音更合适的对象吗?你当桓玄对王妙音一直贼心不死,只是图个美色?他最看中的,仍然是王妙音身后的王谢两个顶级世家。所以青龙也深知自己这个徒弟的野心,绝不会让桓玄得到此女。”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男人的争权夺利,女人却成了可怜的牺牲品,跟货物商品一样给人送来送去。妙音的性格我清楚,她是宁死不屈的个性,即使是自杀,也绝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怕这回最后会弄出悲剧,刘裕若知王妙音给他们逼死,他的愤怒,会毁灭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慕容垂:“这才是大哥你想要的吧。”

第九百七十六章 桓温犹豫非英杰

    慕容垂笑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要刘裕这样痛失爱人,到目前为止,他太顺了,顺得我只能佩服他一半。一个真正的英雄,应该是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之后,才会知取舍,明进退,知道如何玩转权力。这个苦,这个痛,以后刘裕会慢慢品尝,如果他不经历这些,不去提高自己,那在遭遇针对他的真正危险时,要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对妙音也太残忍了,我,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这对你才是最好的结果,王妙音一天不死,你一天不可能占据刘裕的心,他现在就不肯要你,你得在刘裕得到这些坏消息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用你的温柔和支持,给他力量,让他振作,让你在他的心里从兄弟变成伴侣,明白吗?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们大燕的事。如果刘裕不能成为燕国的朋友,那我只有毁了他!”

    慕容兰叹了口气:“真的要妙音死吗?就没别的出路了?”

    慕容垂冷笑道:“又不是我要她死的,我是说谢家和王家为了保自己的权势,一定会让她改嫁皇帝,是你说此女性情刚烈,宁死不屈的。其实如果她肯嫁给司马曜,对她,对她的家族,对我们大燕,都是好事啊。”

    慕容兰摇了摇头:“王妙音是极有个性的女子,对刘裕又是痴心一片,绝不会被外力所左右,谢安应该很清楚这点,我想他是不会这样害自己的外孙女的。”

    慕容垂笑道:“谢安不会想到这点的,而且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当年谢道韫钟情于王徽之,可是谢安因为不喜欢王徽之的那种狂放才子劲,硬是棒打鸳鸯,让谢道韫嫁了王凝之,更不要说当年他逼自己的两个女儿跟王旬兄弟离婚的事了,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女儿都不过是实现自己政治目的的工具而已,又何止一个外孙女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说的有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对谢安,可是连半点佩服也没有了。”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果这些事情我们无力去阻止,也无力改变,那要做的,就是如何从此事上给自己赚取最多的利益了。我知道阿兰你重感情,跟王妙音也是情同姐妹,不希望她有事,但是这天下的争夺,就跟男人的争夺一样,刘裕只有一个,这就注定了你们不可能并立于世。因为,你们都不是能跟别人分享男人的那种俗世女子。”

    慕容兰叹了口气,扭过了头,不想让慕容垂看到眼中的泪水:“那还有你最不佩服的一个半人呢,是谁?”

    慕容垂哈哈一笑:“那最不佩服的一个人,就是桓温了。”

    慕容兰对此倒是不意外:“桓温也是你此生的劲敌,但败在你的手上,自然是不用佩服了。”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你弄错了,我不佩服桓温,不是因为他败在我手上,而是在于他当断不断,犹豫不决。”

    慕容兰笑了起来:“你是说他不肯称帝?不肯跟王坦之和谢安撕破脸?可是你也说过,桓温当年的实力,是控制不了三吴之地的,杀这些世家首领,只会引发大规模内战,于事无补。”

    慕容垂笑道:“不止是那次,你听我慢慢说来,首先就是灭成汉之战,他不肯投入精锐,拼死一战,总想着留有余地,战局不利时还想鸣金收兵,结果反而误打误撞地小兵传错了令,改为鸣鼓进攻了,居然可以一战破敌。这说明他对本方军队的战斗能力估计不足,又或者是根本就没做好不胜则死的准备,没有鼓舞起军队的全部战斗力量。”

    “后面他的两次北伐也是如此,一开始谋划周密,出击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却是缺了那股子狠劲,不能破釜沉舟地显示有来无回,有进无退的必胜决心,他的部下都知道,他来不过是为了混个功名,不是真的要拼命,所以也不会尽全力,这就是他两次形势大好,却最后失败的根本原因。”

    “其实桓温的身边,不是没有能人,象那个号称髯参军的郗超,就建议他过黄河,入关中之后自断后路,与敌军决战,这样士有必死之心,知道有胜无败,故人人拼命,才能暴发出极限的战斗能力。你看看刘裕,他今天这一战,就根本没准备活下来,所以部下人人如虎狼,桓温这种打法,老成持重,未虑胜就先虑败,如果平时相持尚可,但要靠这个建功立业,夺取天下,那就是做梦。”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是因为桓温是世家子弟,皇帝的女婿,总有退路,犯不着如此拼命。只从这点上说,也没什么大错吧。”

    慕容垂冷笑道:“他这样的才能,如果换到北方一统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有机会的,但是上天眷顾,让北方大乱,他明明有几次机会可以收复河山,却因为自己的小算盘,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后面称帝也是如此,要么他就不要动这个心思,好好地做他的荆州之主,可以流芳百世。要么就鱼死网破,如他说的那样,遗臭万年。结果弄了半天,既没有流芒百世,也没遗臭万年,还让子孙继承了他的那个野心,可以说是遗祸无穷。”

    慕容兰讶道:“难道桓玄就完全没有机会?我觉得此子城府极深,又懂得隐忍,这些年跟青龙学了不少,以后应该会成一番事业的。”

    慕容垂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要是桓玄真的有那本事,你觉得青龙还会扶一个这样危险的徒弟吗?权力的游戏里,连父子都会成为敌人,更不要说这种师徒了,青龙就是在利用桓玄的野心,给他许了一个不可能真正实现的梦,梦醒之时,就是整个桓家给连根拔除之日!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第九百七十七章 最后半人亦龙凤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会心一笑:“老实说,今天刚看到青龙和桓玄同时出现时,我也非常惊讶,你之前跟我说这二人的关系,我一直不信呢,不过桓玄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的城府,看来也不止是他爹的遗传,现在我才知道,更多的只怕是这个青龙的教导。本来我一直在想,这青龙应该是个顶级世家子弟或者是掌门人,而桓玄却是坐拥荆州,其父更是想代晋而立,应该是所有世家的敌人,为何这两人会走到一起呢?”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阿兰,不用再费心思套我的话,去查青龙的身份了,我是不会说什么的,他可以说是个世家掌门,也可以说不是,其人跟桓温当年的关系非常微妙,桓温死前,桓玄不过五岁,青龙却是有看相望气的本事,说桓玄当为桓氏夺取天下,所以桓温才会传位于桓玄,而不是其他的年长儿子,此事几乎引起当年桓氏内乱,桓温却这样做了,很多外人以为那是桓温临死前犯了糊涂,只有我才知道,他是听了青龙的话。”

    慕容兰疑道:“桓温这一世居然会如此信他?他是桓温的幕僚吗?”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桓温当年军府之中,绝世俊才云集,王旬,谢玄,郗超,袁宏四大谋士,个个都有经天纬地之才,谁也不服谁,惟独个个对桓温本人是五体投地,他们都是顶尖的世家子弟,尚且如此,又有哪个桓温的手下,会是青龙这个能与桓温平级的人物呢?你不用多猜了,他们是友,非上下级。”

    “只不过青龙是几大世家中唯一想到借助荆州力量的人,桓温当年可以迎娶公主,成为司马氏的外援,此人出力甚多,之后几次北伐,也是潜藏于阴影之中,也许,他当年助桓温夺取荆州的时候,就想到这一步了,先借桓氏之力控制荆湘,然后再从桓氏手中夺取。”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真有这样的算计?”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有这种感觉,虽然青龙在晋国做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但是这几年桓氏的首要人物,经常会出怪事,桓冲年富力强,可进图天下时就突然死了,而桓玄离开荆州,桓石民和桓石虔两兄弟分别得了荆州和豫州,却是百病缠身,身体情况很糟糕,我从不认为这是巧合,也许就是这师徒两的阴谋诡计,青龙借桓玄除掉桓冲父子,而桓玄取得荆州之后,他再借机从自己的这个徒弟手中得到荆州,进而压倒其他家族,一统东晋,这恐怕才是此人的目的吧。”

    慕容兰倒吸一口冷气:“此人要是真有这样的算计,那太可怕了,我们应该如何制约他?”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就要靠我最不佩服的那半个人了。”

    慕容兰仍然一脸疑云地看着慕容垂:“此人是谁?”

    慕容垂哈哈一笑,指向了慕容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的好妹妹,阿兰你自己啊。”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笑着摆起手来:“怎么会是我呢?大哥,你最不佩服的三个人都是世之雄杰,一方霸主,我跟他们怎么能比呢?”

    慕容垂摇了摇头:“好了,阿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要谦虚了,若你身为男儿,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把我慕容家的江山交到你手,比起我那些要么草包,要么心术不正的儿子们,你才是慕容家最纯粹的人。”

    慕容兰叹道:“大哥,我对江山权力毫无兴趣,即使是男儿身,也不合适。而且,我擅长的是见不得光的情报,刺杀这些,堂堂正正的战场用兵,我也不行。”

    慕容垂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要的就是你的这种毫无权欲。你虽然没有野心,但是看人极准,连我都有所不及,我刚才说的这些人里,所有人我都自信不会看走眼,惟独对刘裕,我承认可能将来他的成就,会超过我的判断,因为你阿兰坚定地认为他要胜过其他人。所以,我虽然保留自己的意见,但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就是因为你那看人的眼光。”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在这个乱世里,人人不是想着出人头地,就是想着荣华富贵,嘴上大义,实为私欲,即使是英雄豪杰,也是如此。只有刘裕,他是真正的一个不为自己,只为天下百姓的人,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拘泥于夷夏之分,汉胡之见的蠢物,可是长安一行,却发现他是胸怀天下人,不仅是对汉人,也是对胡人,也许,他才是可以真正结束这个乱世的大英雄。”

    慕容垂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百年来,无论汉人还是胡人,一般只能以党同伐异,靠屠杀,驱逐异族来团结本族,这也是南北迥异,无法统一的根本原因,因为两边的民众敌视极深,互相视为死仇,任何军事上的胜利也无法扭转这种对立情绪,打下来也守不住。苻坚靠着假仁假义一时能收买人心,但当他真正想要吞并东晋时,仍然是遭遇失败,倒也并不是因为中了我的计,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汉人百姓不愿意天下从此给一个胡人君主所统治。”

    “阿兰,本来你的心胸,气度,还有那种肯为家族奉献一切的精神,完全可以成为我佩服的一个人,但可惜你毕竟是女儿身,这个世上毕竟还讲男尊女卑,而且,现在你已经不自觉地把心思放在了刘裕的身上,而不能自拔,这很危险,刘裕会敬你,为你不惜性命,但几乎不可能爱上你,如果你能从刘裕的影子中走出来,天下之大,未必没有你中意的男儿。”

    慕容兰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哥,不用再劝了,感情的事情,是无法用常理来判断是非的,我跟刘裕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经心意相通,再不可能爱上别人,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会恨他,这辈子,我不会再嫁别人。”

第九百七十八章 月影之下会佳人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金刀,递给慕容兰:“留好这个,必要的时候,以此物与刘裕相认,说是我派去接头的使者,别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大哥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不过现在,刘裕恐怕有危险,桓玄应该是奉了青龙的命令去杀他,你最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慕容兰已经一骑绝尘,向着刘裕离去的方向驰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向天,喃喃道:“还来得及吗?”

    刘裕骑着一匹马,缓缓向西北方向而行,他的心很乱,很空,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尽管从广陵出发时,就意识到前路艰难,但总觉得以谢家的权势,以谢安叔侄的计划,起码不求有功,也不会让如此苦心筹划的北伐大计,就此毁于一旦,但没有想到,刘牢之的贪婪和刘毅的冒进,最终还是让大军陷入了圈套,上万精锐,几乎毁于一旦,念及如此,他就是痛断肝肠。

    桓玄那得意的笑脸在他的眼前浮现,刘裕恨恨地看着他,只见他突然不怀好意地说道:“刘裕,你就永远地留在草原吧,王妙音,你不配,她终究是我的!”

    刘裕再也克制不住了,厉声大吼道:“你这恶贼,休想!妙音绝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永远不会!”

    桓玄的笑声突然变得悠远起来:“哈哈哈哈,你可别忘了,她是世家女子,跟你在一起本身就是谢家的安排,现在北府军败了,谢家完蛋了,他除了跟我,还能跟谁?刘裕,老实在北方呆一辈子吧,哪天我高兴了,也许会把你的老娘和小弟送还给你,哈哈哈哈哈哈…………”

    刘裕极力地想去抽背上的百炼宿铁刀,却是手上刀柄,难以抽出,这一天下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恶战,背负了太沉重的压力,就算是钢铁一样的身体,也终于快要支撑不住了,要早早地离开慕容垂,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心力交萃的模样,但是在这片起雾的荒原上,他终于还是无法掩饰了。

    “扑通”一声,刘裕滚下了马鞍,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青草的那股子清新的气味,混合着河北土地的泥腥味,直入鼻腔,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夜空之中,星星都在到处飞舞着,怎么也停不下来,只有桓玄的笑声,隐约在耳边回荡着。

    一阵幽幽的清香,完全不同于草地与泥土的味道,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如此地熟悉,他猛地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当年初遇王妙音时,那股子迷离的香气吗?刘裕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左顾右盼,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叫:我这是在做梦吗?我真的是在做梦吗?妙音,你在哪里,你真的来河北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漳水边的荒野之中,开始腾起了阵阵迷雾,隐约之间,几里之外,似乎有着一阵马蹄声传来,重重迷雾中,似乎可见一个全身黄衣的女子,身形婀娜,戴着一顶幂离,端坐于马上,正缓步而行,四五个骑马背弓的护卫,紧随其后,微风轻拂,那股子淡淡的幽香,正从那个方向传来,宛如梦幻。

    刘裕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剧烈地跳动着,他甚至可以听到这跳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臂上缠着的续命缕,王妙音的呓语仿佛穿越了时空,传在他的耳边:“裕哥哥,你记住,不管你离我多远,我一定会来寻你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那黄衣女子的身后,一个护卫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来骑一声长长地“吁”,在距这黄衣女子身前二十余步处停下,看不清来人的形状相貌,只听一个嘶哑的声音,用汉语沉声道:“你们又是何人?”

    护卫大声道:“此乃我家小姐,来此寻找一个人,你们是何人,可曾见过刘牢之将军?”

    沙哑嗓子的声音沉声响起:“你们是晋国来的吗?”

    护卫们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难道你们不是晋军?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沙哑嗓子哈哈一笑:“别误会,我们不是晋军,我们是丁零人,你们晋军的盟友,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刘牢之将军的北府军主力,今天被燕军彻底打败,上万精锐,死伤过半,刘牢之自己带着几千残兵逃跑了,你们要找他,应该去漳水南边,而不是这里。”

    那黄衣女子的声音响起,透出一丝焦虑:“你所言可是事实?”

    刘裕的心一阵狂跳,这下,他再无犹豫了,一口吴侬软语,可不正是王妙音的声音,这位自己的未婚娇妻,声如其名,若乳莺初啼,端地是妙不可言,听者无不沉醉。

    显然,那丁零人也是为之一惊:“这位姑娘,看你形状,似是名门贵女,又怎么会到这战地呢?”

    王妙音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刘牢之军中,有一个名叫刘裕的军主?我听说他也在军中,你们可知他生死?”

    丁零人“哦”了一声:“你是刘裕的什么人?!”

    王妙音咬了咬牙:“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若是可以带我寻得他,无论生死,我们王家,还有谢家,必然重赏!”

    丁零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王谢两家的高门贵女,兄弟们,富贵就在眼前,抓住这个女人,献给燕主,咱们一辈子有吃不完的牛羊啊,给我上!”

    丁零人们暴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齐声呼喝起来,而王妙音身后的护卫也厉声吼道:“小姐,快跑,这些人留给我们对付!”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二十余骑从迷雾之中冲出,王妙音身后的五骑,挥舞起刀剑,冲了上去,而王妙音则花容失色,转头就伏在马背上向南奔去,那个喊话的护卫,抄起一杆大弓,紧随其后。

    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那沙哑嗓子的丁零军将,月光照耀着他那没有戴头盔的光秃秃脑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五个骑兵,他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着:“给我追,千万别让这女人逃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神箭毙敌四连环

    刘裕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跳了起来,一下子骑到了马背之上,这一刻,周身所有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那个无人可挡的北府军神,抄起了马鞍上的大弓,对着那五骑就直接追了下去。

    三里多的距离,对于刘裕来说,并没有那么好追,所幸慕容兰的这匹天马坐骑,极为神骏,在刘裕发疯似地鞭打和脚踢之下,奋蹄如飞,前面的众人骑的马,也非凡品,脚程极快,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浓雾之中,却是有一个杀神也似的人物,冲着他们直奔。

    王妙音紧紧地趴在马背上,素手抱着马脖子,他并不是精于骑术之人,也就是上次跟刘裕去丁零人部落的时候,稍稍学了一点,平时里也只能勉强做到坐在马背之上,这策马奔驰,实在是太难为了这位高门贵女,这会儿紧紧地搂着马脖子,两只玉足缠在马镫之上,这样才勉强保证了自己没有给摔出去,可是速度就不能指望了,本来也就相隔了二十余步,靠着身后几个护卫舍命抵抗,才争取到了百步左右的空间,可是后面五骑紧追不舍,很快,就只剩下不到六十步的距离了。

    王妙音身边的那个护卫咬了咬牙,沉声道:“小姐,快骑马过河,千万不要回头。”

    王妙音意识到了什么,从马上稍抬起了一点身子,叫道:“阿勇!”

    阿勇惨然一笑,转身就向身后奔去,王妙音的幂离之后,凤目里泪光闪闪,咬了咬牙,继续向前奔去,离河岸那里的一座孤零零的浮桥,已经不到一里了。

    阿勇拔出了马鞍上的一把四尺多长的双手刀,厉声吼道:“有我在,休想前进一步!”

    那个光头的丁零军校,一马当先,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挥舞着一根长杆狼牙棒,月光照料着棒头的那些尖刺,如同恶狼那滴满了涎水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这根狼牙棒带着巨大的动能,在光头的脑袋顶上盘旋飞舞着,两人的坐骑,速度都加到了最大,迎面而过,只听到“”地一声,大刀飞上了半空,碎为两截,如同它的主人一样,从马上直接飞了起来,带起一道血雨,最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丁零军将哈哈一笑,身后的几人附和道:“阿里巴巴威武,阿里巴巴威武!”

    那个名叫阿里巴巴的丁零军将笑着一指地上的那个阿勇的尸体:“这人的首级归你们了,那个女的我亲自去追。”

    他说着,倒提狼牙棒,飞快地向着王妙音的身后奔去。

    一个丁零骑兵嘟囔道:“奶奶的,一个脑袋就想让我们不去抢功了,阿里巴巴每次都这样。”

    另一个人笑着跳下了马背:“有斩获就不错了,我看,恐怕是他自己想尝尝这些个什么晋国的高门小姐,是啥味道吧。”

    几个丁零骑兵发出了一阵淫邪的笑声,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所有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一个说话的骑兵,面门就中了一箭,从左眼眶入,箭尖带着他的眼珠子,直接从另一侧的后脑壳透出,整个脑袋,就象个给打碎了壳的鸡蛋,生生炸裂,可见这一箭的力量,有多可怕。

    其他三名丁零骑兵吓得魂飞魄散,向着来箭之处看去,只见大约二百步外,雾中奔来一骑,闪电一般,上面坐着的一人,身披虎皮,状如铁塔,浓眉大眼,杀气腾腾,手中的一杆大弓上,搭着一枝长杆狼牙箭,直指自己。

    “呜”地一声,弓弦震动,长箭出鞘,又是一名丁零骑兵,给这一箭直接贯穿前心,从马上飞出,直跌出七八步外,两腿一蹬,小命呜呼。

    剩下两名丁零骑兵吓得搭箭的手都在发抖,但靠着天生本能的战斗技巧,还是引箭上弦了,对着来人,同时一箭射出。

    刘裕的身子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这样的高速狂奔,让他的姿势没有半点地变形,长年以来严格的骑术训练,让他已经跟马儿几乎能形成一体,就连慕容垂也称赞不已,从那两个人的出手,他就清清楚楚,发箭者的力量跟他们的斗志一样,已经近乎摧毁,这两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不可能威胁到自己了。

    刘裕的第三箭,也是如奔雷一般地击出,这一下,又是一声惨叫,第三名丁零骑兵,落马而亡,他顺手在空中凌空一抓,一枚本来偏他右肩头大约一尺的箭,就给抄在了手中,而另一枝箭,从他的头顶两尺左右的距离高出,也就飞了十来步外,就无力地落了地,一如刘裕的判断。

    就在这一瞬间,刘裕的右手一转,把抄来的那箭倒了个个儿,重新上弦,最后剩下的那名丁零骑兵,魂飞魄散,转头就想逃跑,可是没来得及奔出三步,身后的一箭,就把他直接从后心穿了个透心凉,他的身形飞出马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好快的箭!”

    刘裕也就奔出五六十步的距离,连毙四骑,可是他依然心急如焚,一里之外,王妙音已经快要接近那座浮桥了,而身后的那个光头,却是越追越近,他那口齿不清的汉话,配合着那得意的笑声:“小美人儿,别跑啊,阿里巴巴现在就去带你见你的未婚夫。”

    刘裕心中急躁,刚才几箭,他为了毙敌,在超过一般弓箭射程外的距离就发箭,用力大出平时起码有三四成,这一下发力,身上几处伤口的血痂迸裂,一阵阵地剧痛钻心,他也顾不得这些了,放声长啸:“狗贼,休伤我妻!”

    阿里巴巴的脸色一变,他刚才追王妙音追得兴起,没有顾及到身后,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四个手下,已经横尸沙场,四匹马儿正在主人的尸体边走来走去,舔着主人的伤口和脸,似是想让他们重新站起来,而另一边,一个身披虎皮,杀气腾腾的大汉,正风驰电掣般地向着自己奔来,双眼之中,杀气毕露。

第九百八十章 避箭过马弓弦杀

    阿里巴巴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是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刘裕马鞍上的箭袋,顿时就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转过了马头,把狼牙棒往地上一扔,抄起马鞍上的四石大弓,不紧不慢地挽弓上箭,直指刘裕。

    刘裕双目血红,虎吼声连连,从刚才这个光头阿里巴巴一击而杀阿勇的表现来看,此人乃是劲敌,现在自己搏斗一日,水米未进,身受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为了救援王妙音,可能连站立都是困难,强敌在前,美人在后,这激发了刘裕最后的斗志,他不想近身与此敌格斗,一箭毙命,是最好的选择。

    刘裕心意所动,顺手抄向了箭囊,对面的阿里巴巴也已经在取箭,狭路相逢勇者胜,论斗狠拼命,刘裕自信,不会输于任何人!

    可是当刘裕的手摸到箭囊时,整个人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触手空空如也,刘裕突然意识到,就在刚才,与那四骑对射时,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箭,若不是最后他抄了来箭,击毙最后一个敌军,本该在刚才就发现这点了!

    刘裕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这下彻底没戏了,五十步的距离,如果失去了弓箭,几乎就是把自己置于敌军的箭下,对面是个武艺高强的丁零勇士,能不能活,只看上天是否眷顾了。

    想到这里,刘裕心一横,直起了身子,也不闪不避,一抄鞍上挂着的木质骑盾,低吼一声,就着着阿里巴巴飞奔而去,甚至他已经来不及再看王妙音一眼,现在他必须要专注,任何一丝一毫的分心,都会要了他的命,而自己命若不在,伊人又岂能独活?

    阿里巴巴屏住了呼吸,缓缓地开弓上弦,箭头直指刘裕,弓弦缓缓地拉开,绷到他脸上的横肉,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他甚至感觉不到那种疼痛,因为他的注意力,也完全在对面冲向自己的这个虎皮勇士的身上,他也很清楚,这一箭,决定生死!

    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刘裕在马鞍上纹丝不动,左手的骑盾,牢牢地擎于手上,藏于身侧,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开始急促,而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地,直视面前的光头。

    “呜”地一声,四十步的距离之上,阿里巴巴这一箭终于射了出来,快如流星,疾似闪电,甚至那长箭出弦时,箭杆在弓背上因为剧烈的摩擦,而迸出的几点火星,刘裕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箭,势如千均,迅及奔雷,如果是在战场之上给这样一箭突袭,那再强的勇士,也必一命呜呼。

    可是刘裕毕竟是这样直冲对方而去,他的身边没有别人,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一箭之上,多年来的训练,让他的神经反映速度,赶得上后世的华为芯片,阿里巴巴的姆指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他就作出了反应,骑盾飞快地上举,而身子也开始向着右侧微斜。

    这一切都是如此地快,如此地绝,刘裕也就是刚刚身形微动,这一箭就已经飞到了眼前,举盾一格,“啪”地一声,这枚蒙了两层生牛皮,内侧又是镀了一层细钢铁的优质皮盾,被这一箭所击中,顿时就在刘裕的手中炸裂。寻常的一箭是穿盾而过,而这一箭击中盾面的一瞬间,就是生生把这枚盾牌击得四分五裂,碎牛皮,木块四处飞溅,而盾内侧的钢铁片也给击得碎裂飞起,如同利刃一般,划过了刘裕的脸颊,两道几分深的口子,顿时就在他的脸上出现,离着眼睛,不过寸余,只稍稍再偏一点,一只虎目,可能就会不保。

    可是刘裕的心中,却是一颗大石落了地,这四十步的距离,乃是最危险的,弓箭手的心理,安全距离一般是三四十步,真要给对方冲进十步以内,那很少有不手抖的,以这天马的速度,四十步距离,最多只会让阿里巴巴射出第二箭了。

    这一箭威力极大,天马的速度也为之稍稍一滞,但旋即就是四蹄如风,呼啸而前,刘裕的左手给震得一片麻木,肩部的骨骼关节也是一种作响,他的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但是右手的弓弦,却是紧紧地握着,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拔刀,以这全速的奔驰冲过去,撞过去,就是胜利!

    阿里巴巴的脸色一变,脸上的横肉跳了跳,甚至让刚才弓弦拉开的脸皮,一阵红印子闪现,他的嘴里骂了一句,却是飞快地从箭囊里又抽出了一枚长箭,当他搭箭上弦的时候,对面的刘裕,已经不到二十步了,虎目之中,熊熊燃烧着的杀气与怒火,几乎就成了死神的头像,如烈火流星,飞奔而来。

    阿里巴巴的手在微微地发抖,第一箭击发时的沉着与镇定,这时候荡然无存了,他这一次迅速地拉开了弓,对着对面的刘裕,几乎来不及多瞄准,这一箭只到满弦的一半左右,却是觉得如千斤泰山压在右臂,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半寸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在阿里巴巴的耳边回荡:“贼人去死!”

    这一声来自于阿里巴巴的身后,是一个女声,用最高的分贝在吼叫着,这个女声刚才听起来是如此地曼妙,这会儿却如金铁相交,刺得阿里巴巴的耳膜和脑子一片震荡,他的手不自觉地一松,长箭脱手而出,“嘶”地一声,直奔刘裕而去,可是出手的力量与速度,却不及之前那箭的三分之一。

    刘裕猛地一个大扭身,从马鞍上把自己的身子侧过,“嘶”地一声,这一箭就从他的胸前擦过,箭杆甚至在刘裕的铁甲上擦出了火花,箭头穿过了虎皮,把这一身上好的虎皮钉住,带出,飞出刘裕的身体,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还有那呼啸的冷风,顿时就从原来被虎皮盖住的后颈脖处灌入,如果是在平时,说不定会让刘裕打上两个喷嚏,可是这会儿,刘裕却是如风一阵地掠过了阿里巴巴的身前。

第九百八十一章 离原黑火焚心伤

    两马相交,大弓一挥,弓弦绞过了阿里巴巴的脖子,阿里巴巴的手还摸在地上的狼牙棒柄,脑袋却是跟个西瓜一样,直接落地,身子却还坐在马鞍之上,岿然不动。

    巨大的冲力,把刘裕也从马鞍上直接震了下来,这一下的弓弦绞首,其冲力不下于骑槊突阵时的那一下,刘裕的右臂肩关节,如同给撕裂一样难受,即使是瞬间松开了大弓,也无法阻止他的身子从马鞍上飞起,屁股向后平沙落雁,摔到了地上。

    刘裕吃力地抬起了头,在他的眼里,全身的骨骼象是要散架一般,钻心地疼痛,他的嘴角边流着血,看着前方,那个黄色的倩影,这会儿正坐在马背之上,站在木桥的桥头,幂离之后的轻纱,被夜风微微吹起,而王妙音那绝世的容颜,就在自己的面前。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即使是现在这样身受重伤,灵魂出窍,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仍然是一种幸福,他的嘴唇哆嗦着,吃力地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去够那个百余步外的伊人,他的喉头荷荷作响,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王妙音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怜悯,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边,鬼魅般地出现了一骑,刘裕的脸色大变,因为,桓玄那张带着邪恶微笑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下对刘裕,如同天崩地裂,一个字也不用说,一句话也不用说,刘裕的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切,自己朝思暮想的未婚妻,居然会跟桓玄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太厉害,太离谱了!

    刘裕本能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股子难闻的怪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触手粘滞,低头一看,月光如水,照在自己的身下,自己落马之处,方圆百步之内,都是黑色的粘液,味道刺鼻难闻,自己这会儿,就是落在其中,满身满甲,皆是黑液,可不正是自己曾经在长安城外,见过的那个传说中的黑水吗?

    桓玄的笑声从对面的河岸之上传来:“刘裕,我不想杀你,但是今天你不得不死,你太厉害,要杀你我得精心布局,你不是想要见你的未婚妻吗?临死之前,让你见最后一面,也算了了你的心愿,黄泉之下,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故作清高,不肯为我世家所用吧!”

    他说着,抬起大弓,拉弓上弦,而一边的王妙音,一言不发,眼中泪光闪闪,她的素手之上,拿着一块火石,轻轻一擦,火光照亮了夜空,刘裕的嘴唇在微微地发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自己深爱过的女人,他做梦也不敢相信,最后和桓玄一起杀死自己的,竟然是她!

    刘裕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低吼,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惊雷滚滚,在大地上回荡着,王妙音的手抖了抖,猛地一扭头,火光碰上了桓玄手中的箭头,再也不敢看对面的刘裕一眼。

    桓玄的箭头,火光腾起,涂了火油的三棱箭头,遇火即燃,他的那张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后哈哈一笑,手指松开了箭弦,这一箭,如同飞火流星,划过黑暗的夜空,飞过漳水,飞过浮桥,直接就落到了刘裕的面前。

    “轰”地一声,如同爆炸一般,火矢及地,碰到了黑油,顿时就腾起了熊熊的烈火,刘裕只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铠甲,几乎是在瞬间被融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托起了他,让他本来如同周身碎裂的骨骼,变得又重新完整,他虎吼一声,把左臂上系着的红色续命缕,狠狠扯下,然后飞奔而前,腾空而起,扑向了十余步外的漳水之中。

    身上的焚身烈火,跟那亲眼看到了背叛后那钻心的剧痛,在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而在他的身形落入水里的一瞬间,对面桥头的那一男一女,就成了他脑子里回忆的最后定格。

    大雨如注,倾盆一般,从空中倒下,漳水南岸,桓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大火燎原,而一根红色丝线,在大火中卷曲,褪色,最后只露出了里面的钨金细丝。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从马鞍上摸出一根飞索抓手,抬手一扔,抓信的铁爪飞出几十步,正好勾中了对岸的那根续命缕残丝,一拉一扯,飞回到桓玄的手中。

    桓玄把这根钨金丝揣入了自己的怀里,冷笑道:“王妙音就是王妙音,连给的定情信物都是如此特别,若不是这样给火烧一下,我还不知道有此中机关,婷云,这次可多谢你了。”

    身边的那匹马上,“王妙音”缓缓地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刘婷云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幽幽一声长叹,却是不发一言。

    桓玄的眉头一皱:“你哭什么?为你的丈夫除掉他最大的敌人,你应该高兴才对?刚才给我点火的时候,你犹豫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刘裕,对我的爱不坚定?”

    刘婷云闭上了眼睛,又是一行泪水从眼角而下:“我从来对刘裕没有感觉,但是妙音跟我情同姐妹,她最心爱的男人这样死了,以后她可怎么办?”

    桓玄哈哈一笑,突然在马上拉起了刘婷云的手:“放心,师父会给王妙音安排一个好去处的,我保证,以后你们姐妹,一定可以经常见面。王妙音这回跟你出来,现在人在滑台,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只有把这续命缕给她,才能让她相信,刘裕是真的死了。”

    刘婷云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向任何人透露,我利用了妙音,扮成她的样子,让刘裕上当,以至于中了你的计,这一辈子,我的心都不会安的。”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一闪而没:“你是我桓玄的妻子,你只要记住,这一切,你是为我做的,姐妹和丈夫,你只能选择一个,我答应你,此生若是负你,教我死于乱刀之下,不得好死!”

第九百八十二章 天师三杰河边叹

    刘婷云连忙捂上了桓玄的嘴,桓玄就势伸出臂膀,就从马上抱过了刘婷云,忘情地吻了起来,刘婷云本能地想要推开桓玄,可是一双玉臂,却是渐渐地环在了桓玄的背后,大雨开始滂沱而下,把这一男一女,淋得湿透,桓玄的座骑转过身,开始缓缓地向着南方而去,渐渐地,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雷电交加的怒吼,配合着这上天的眼泪,洒在这一片荒原之上,只有那遇水不灭的熊熊黑火,还在继续燃烧。

    一边的河岸之上,悄无声息地站着三个身影,中间一个瘦高,左边一个中等身材,右边一个巨汉如铁塔一般高大,三人都戴着斗笠,雨水如长线一般,从他们的斗笠之上落下,电光闪闪,把他们的脸映得一片苍白,可不正是天师道三杰,孙恩,卢循和徐道覆?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徐道覆长叹一声:“刘裕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想不到居然是桓玄那小子干的,太意料不到了。”

    卢循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刘裕还有弱点,这个弱点就是王妙音,若不是他心中有情,又怎么会中了桓玄的圈套?”

    孙恩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可我总是觉得,刘裕这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以前他也曾多次遇险,不也挺过来报吗?这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觉得他没有死。”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那可是黑水啊,雨水是灭不掉的,你看这河滩上,百步之内,这样的大雨都无法浇灭,刘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终归是**凡胎,这样的火,他是活不了的。”

    卢循点了点头:“不错,他最后跳进河里是想灭掉身上的火,但是黑水在身,火势无法熄灭,慕容家为了杀刘裕,把这不传之秘的黑火居然都给了桓玄,可见慕容垂根本就不想让刘裕活下来。如果慕容垂和那个神秘人都不想他活,刘裕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徐道覆睁大了眼睛:“你们说,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桓玄都向他点头哈腰的?还有我们的师尊,也要我们服从此人的一切命令,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舍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弟,去给桓玄演戏让刘裕上勾呢?”

    孙恩摆了摆手:“师尊的决定,就不要猜了,他要我们服从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盟友,这次我们跟桓玄的合作,也是师尊跟那个神秘人谈好之后才进行的。连刘裕都逃不过此人的算计,我们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徐道覆恨恨地啐了一口:“早晚有一天,神教终究会跟这些世家为敌的。咱们这些年来,跟这些世家也没少合作,可是结果又如何?刘裕够厉害了吧,北府军够厉害了吧,还不是给这些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什么他们就能耍耍阴谋诡计就永掌权势,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地奋斗,都没有出头之机?”

    孙恩的脸色一变,转头对徐道覆就是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难道你以为你的那个大脑袋,能强过师尊吗?”

    卢循缓缓地说道:“大师兄,我觉得三弟这回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刘裕,本质上和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在这个晋国世家天下里,没法靠着自己的才能,本事,得到自己应有东西和回报的人。”

    孙恩惊讶地看着卢循:“二弟,你一向足智多谋,怎么连你也这样想?”

    卢循冷冷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是这个神秘人,还有他身后的世家所操纵的木偶,就象刘裕,一直就是谢家所操纵和控制的。我们都想出头,刘裕从军,我们入道,说白了都是会动他们世家的利益。看看这次吧,他们上层世家为了自己的私利,斗成这样,损国肥私,就算是师尊,在他们眼里又安全到哪里去?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一样会给除掉。”

    孙恩双眼圆睁:“你胡说些什么?师尊是何等人,怎么会给他们除掉?哼,惹急了,就把这些人的身份全部公开,看他们还怎么玩这个世家天下!”

    卢循叹了口气:“我觉得师尊可能不一定知道神秘人的身份,也许这个神秘人,只是司马道子手下的某人,或者是站在司马道子背后的人。师尊一心想利用世家,允许我们神教布道,以结信众,但是这个心思,象神秘人这样的可怕谋略家,不可能不知道,我觉得,此人利用人心和**的能力之强,让人害怕。”

    一道闪电划破长安,照亮了孙恩那惊讶的脸,他的声音在雷声之中也清晰可闻:“二弟,你把这话说清楚,我们有什么可以给他利用的?”

    卢循正色道:“刘裕的**,就是北伐,就是建功扬名,他没有权欲,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就给谢家利用,让他为先锋北伐,同样,也成了神秘人打击谢家的要点,过刚易折,其锋必挫,这就是刘裕这回失败的原因。”

    “至于我们,师尊想把神教布道天下,让更多的底层百姓信我们,这样以后才可重走汉末黄巾之路,所以这个神秘人,同样是用我们牵制和平衡王国宝,同时在北府军中掺沙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希望我们这样平衡他的敌人了,那就会是对我们下手之时,因为,师尊和我们的野心,他不会不知道!”

    孙恩咬了咬牙:“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卢循的眼中光芒闪闪:“刘裕死后,刘牢之也会给问责,谢家必垮,北府军到时候群龙无首,我们可以去暗中结交刘毅,刘裕没有野心,但是这个刘希乐,可是野心勃勃,现在刘牢之和刘裕都快不在了,我们若是能助他在军中发展势力,那他必然与我们结盟,本质上,我们都是新兴的力量,都想在这个世上出人头地,所以,我们能成为朋友。”

    孙恩沉声道:“好的,我这就去报告给师尊,把你的分析也告诉他。”

    卢循摆了摆手:“万万不可,大师兄,我要说的最关键一点,就是此事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而为,哪怕是师尊,也不能透露半字!”

第九百八十三章 欺师灭祖亦无憾

    孙恩的双眼圆睁,厉声道:“卢循,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欺师灭祖吗?”

    卢循冷冷地说道:“欺师灭祖是主动犯上,我们有所言有所不言,怎么就叫欺师灭祖了?”

    孙恩的神色稍缓,但仍然满脸怒容:“你明明能分析到后面的动向,却有意瞒报,这就是欺师灭祖,至少,也是有自立的心思了。”

    卢循哈哈一笑:“这次倒让大哥说对了,可这心思难道不应该有吗?师尊明知道我们三个是最优秀的,但可曾准备把神教传给我等?”

    孙恩的身子微微一抖,他的嘴角边的胡须,颤了颤,几滴水珠,离须而下,他的眼角在跳动着,手按剑柄,上前一步,直视卢循:“你这话什么意思?挑拨我跟师尊,堂兄的关系,卢循,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徐道覆的巨大身躯一下子横在了二人之间,对着孙恩沉声道:“大师兄,别这样,二师兄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难道不是吗?”

    孙恩咬了咬牙:“我天师道代代父子相替,从张天师开始就是如此,有什么不对的?师尊他想让自己的亲儿子接位,并没什么不可!”

    徐道覆冷笑道:“好啊,那让他的亲儿子接位,就让他的亲儿子来象我们这样出生入死,建功立业吧!这么多年来,是谁为神教打下的赫赫威名,是谁在浴血沙场,是谁在暗中出手杀了那么多与神教为敌的人?是你的那几个好堂兄吗?大哥,你的兄弟是我们,不是他们!”

    孙恩的身子微微一晃,后退了一步,手也从剑柄上挪了开来,仰天长叹一声。

    卢循平静地说道:“大哥,我们三兄弟互为姻亲,虽非一母同胞,但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早已经心心相映,比亲兄弟还要亲,所以这话我会对你说,却不会对我的家人说。神教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危险了,你的那几个堂兄,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只会怂恿着教尊去巴结会稽王,王国宝这些人,他们以为,靠着世家,靠着给他们提供五石散,再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就能飞黄腾达了!”

    孙恩咬了咬牙:“我劝过教尊,他也说这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终归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

    卢循摇了摇头:“我们自己的力量何在?世家永远不会让我们跟他们平起平坐,我们的力量来自于那些底层的平民百姓,那些侨民贱籍,那些给这黑暗的世道欺负的,活不下去的穷人。教尊已经把这些弄反了。现在是我们去布道传教,接这些穷人来当兄弟,可是教尊跟他的儿子却只走上层路线,每天跟那些达官贵人混在一起,已经忘记了我们神教的使命。”

    孙恩的嘴角抽了抽,很想开口,却是无言反驳。

    徐道覆正色道:“这回我们来河北,仍然是给人当棋子使,如果不是桓玄还有点良心,我们早就跟那些北府军一样完蛋了。大哥,都是爹生娘养,凭什么我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我们就得这样任人摆布?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和二哥早就商量好了,只有你,才是以后取代教尊的最佳人选,也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去真正地光大神教,而不是当世家的狗,还随时会给他们抛弃!”

    孙恩长叹一声,痛苦地摇着头:“我从小就被教尊,也是我的叔父一手养大,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下手,如果你们想害他,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们,即使是兄弟,也没的商量!”

    卢循微微一笑:“大哥,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害教尊了?我只是说,让他在自己的路上就这么走下去吧,我们不用说什么。如果天师真的有眼,让教尊能自已领悟到这些,那他自然会重新依靠我们,而不是他的那几个只会拍马屁的儿子。若是教尊始终认不到这点,那早晚会死于世家的阴谋与背叛,你就是想劝他,也劝不醒的。”

    孙恩的眼中光芒闪闪,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在作痛苦的抉择。

    卢循咬了咬牙,突然拉起了孙恩的手,大步走到河边,一指那奔腾的漳水,大声道:“看到了吗?我的大哥,上一个对自己的恩主死心踏地,全无防备的,那个神一样的刘裕,现在永远地就沉在这河里了,永远也不可能起来了,他的信仰,他的忠诚害死了他,你也想这样吗?”

    孙恩咬了咬牙,一跺脚:“大丈夫立身于世,就不应该任人驱使和摆布,二位贤弟,你们一语惊醒梦中人,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存那些无用的亲情与仁义,就让咱们联手,在这个天杀的世道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吧。”

    卢循和徐道覆的眼中热泪滚滚,同时下跪,抱拳道:“大哥在上,小弟愿意一世追随,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孙恩哈哈一笑,扶起二人,拉着他们的手,转身就大步回头走去:“我们回吴地,去拿我们自己的东西!”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时,漳水北岸,传来一阵马蹄声,慕容兰浑身上下透湿,衣甲紧紧地裹在身上,傲人的曲线,尽显无疑,一头辫发,早已经在一路狂驰之中散开,乌瀑般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绝世的秀颜之上,她一边驰马,一边大声喊道:“刘裕,刘裕,你在哪里?!”

    慕容兰的坐骑突然一阵嘶鸣,她睁大了眼睛,一片燃烧着的草地上,自己的那匹西河天马,已经倒毙在火场之中,大半个身子给烧得焦黑,看不出形状,但是骑此马多年的慕容兰,却是一眼看出,跨下的这匹坐骑,乃是那西河天马的一母同胞,同样的一匹母马,看到姐妹受难,不等主人的命令,就这样直奔了过去,在火场之外,连声嘶鸣,声声泣血。

    慕容兰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她的双眼开始模糊,因为不仅是那死马,火场之中,一张虎皮,也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几张残躯,即使是黑水区域,火势也渐渐地熄了,慕容兰哭道:“刘裕,刘裕,你在哪里?”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高大的焦尸之上,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寄奴浮尸漳水上

    慕容兰所看到的,正是那个被刘裕以弓弦勒毙的光头大汉,此人也并不是什么丁零人,而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天师道弟子,北方人,精于骑射,以前犯事杀人,逃亡南方,被徐道覆视为左膀右臂,这次设下了圈套与刘婷云联手作戏,引刘裕上当,只是没想到这戏演得太过逼真,连这大汉本人也丢了性命,也难怪刚才天师三杰在一起商量时,会痛心不已。

    慕容兰的眼珠成串地流下,这个一向刚强英武的巾帼英雄,这会儿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她跪在了那具焦尸之前,一边拍打着焦尸身上的灰烬,一边大叫道:“刘裕,刘裕,你醒醒,你醒醒啊!”

    突然,慕容兰的眼角余光,落在了尸体的头上,一片光秃秃,如牛山濯濯,她触手一摸,连个发根都没有,显然不是刚才被烧光了头发,而是原来就是个光头,慕容兰这一下转悲为喜,抹了抹眼中的泪水,再捧起这脑袋细看,只见焦黑的头顶上,坑坑洼洼,还有几道长长的刀痕,显然是以前就留下的,刘裕武艺高强,虽然作战勇武,但头部却从没受过这么多的刀伤,显然,此人并非刘裕。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这具尸体,她的心中雪亮,刘裕刚才的坐骑倒毙于此,而这人的尸体边也有一匹死马,显然是与刘裕格斗而被杀,可是这里的大火是怎么回事?火势如此,显然是被黑色妖水所引燃,而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用黑色妖水,必然是对付刘裕的,甚至为此赔上了这个光头大汉和那四名看起来武艺高强的丁零护卫,刘裕,你现在在哪里?

    慕容兰的芳心转瞬就变得异常地焦虑,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一个瓷瓶,这是今天慕容垂带她谈话时就交给她的,她还记得慕容垂当时严肃地对自己说道:“阿兰,此物你可收好了,这叫雪山玉露,可以克制黑色妖水引燃的不灭之火,任何人中了黑色妖水,只要还有口气在,把这玉露涂到身上,也可以化骨生肌,重新活过来。此露极为珍贵,我大燕先祖自发现黑色妖水以来,也不过炼制三瓶,这一瓶给你,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用。”

    慕容兰咬了咬牙,喃喃道:“原来,原来在这里伏击刘裕,就是大哥你和青龙的计划,你既然早就存了杀刘裕之心,为何又要我来救,难道,你是想借这次的灾难,来试试刘裕是不是真的象我跟你说的那样,王者不死呢?”

    念及于此,慕容兰直起了身子,秀目四顾,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开始双手放在唇边,拢成个话筒的样子,大声道:“刘裕,刘裕,你在哪里?”

    雾色茫茫,大雨渐渐地停下了,火势也已经大部熄灭,漳水在静静地流淌着,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薄雾之中,河岸之上一骑正在缓行,慕容兰边走边看着河面,哪怕是一块木板也不会放过,离着事发地已经有四五里了,可是她一路走来,却没有发现刘裕的任何踪迹。

    慕容兰仰天长叹:“祖先啊,请你保佑阿兰,不管刘裕是死是活,请你们让他现身在我面前,我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来兑现这个承诺。”

    “轰隆隆隆”,一道惊雷划过了长空,直劈到水面之上,“彭”地一声,河面炸开了一个大洞,水柱冲天而起,又向四面八方洒去,把慕容兰连同她的坐骑,淋得满身都是湿透,而随着河底的一阵污泥沉渣泛起,一个全身焦黑的身体,浮出了水面,头朝下,就这样在河面之上漂浮着。

    慕容兰凤目圆睁,一解腰间的长索,用力地在头顶划了一个圈,猛地掷出,这种套索擒猎物的技能,是几乎每个草原儿女必备的,在战场之上也是破盾擒敌的不二技能,可是慕容兰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让自己用这一招来救刘裕。

    长索入河,在那身体的腰上绕了两圈,紧紧地缠成了一个结,慕容兰娇叱一声,用力一拉,这具连人带甲二百来斤的身体,从河面上飞起,十余片如同木炭一样,通体黑透的碎甲,在这身体出水的一瞬间,碎裂而下,可见这黑色妖水,燃烧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即使是精钢铁甲,也难抵其灼热高温,竟化为炭。

    而这具身体,也重重地落到了河岸之上,慕容兰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奔上前去,翻过了这具身体,只见这具铁塔般的身躯之上,头脸处已经凝固起一阵黑炭也似的厚粉,看不清样貌,而口鼻眼睛都被这层黑粉所堵住,整个身体,几乎被烧焦,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札甲的皮甲部分,已经与身上的皮肤熔为一起,难以剥离,而还没有脱落的精钢甲片,则紧紧地贴在身上,血肉与黄色的脂肪,成了这甲片与身体的粘合剂,若是在平时,即使是十条命,也早已经不保了,而如此酷烈的死法,怕是到下辈子投胎时,都难忘这痛苦的。

    慕容兰咬着牙,她用手想要去扒开这具身体脸上的黑色灰粉,看清楚此人是不是刘裕,至少,也是要把他的口鼻透出,让他能呼吸,不然,即使是免于烈火焚身之苦,也会给活活闷死的。

    这些黑色的糊状粉末,乃是黑色妖水引燃的大火,把地上剧烈燃烧时的各种粉尘,灰末,通过人在烈火焚身时的剧烈呼吸,与嘴中的唾液和脸上的汗水所混合,所凝固成的物事,在经历了烈火与冰冷的漳水之后,几乎是冻在了脸上,慕容兰长长的指甲几次抓撕,两根玉甲生生迸裂,却是没有把这黑色的粉糊,扯下来半点。

    慕容兰咬了咬牙,本能地想去抽腰间的小刀,却突然灵机一动,从怀中摸出了慕容垂所给的瓶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点点粉末,就撒在了这具躯体的脸上,粉末上脸,顿时起了一阵阵的泡沫,如同冰消雪融一般,而刘裕那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脸,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月光之下,只是,口鼻紧闭,气息全无!

第九百八十五章 朱雀青龙雨夜现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把刘裕抱在了怀里,大声道:“刘裕,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她说着,咬了咬牙,吃力地扛起了刘裕的身子,抱到了一边的马鞍之上,然后翻身上马,咬牙一夹马腹,四蹄奋飞,向着远处的茫茫原野,就一路奔去,很快,她的身形就没入了荒野之中。

    河堤之下,缓缓地站起了两个黑影,一身斗蓬,给淋得透湿,潜伏在黑色的河堤之下,肉眼难辨,青龙面具和朱雀面具戴在二人脸上,可不正是黑手党的两大巨头,青龙与朱雀吗?

    青龙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无奈:“朱雀,你记住,这次是我给了你一个面子,没要了刘裕的命,我这个人基本从来不欠人恩怨,但对你,是例外。”

    朱雀微微一笑,声音铿锵果决:“你不过是打赌失败了,又与我何干?桓玄若是能杀得刘裕,我不也无话可说吗?”

    青龙冷笑道:“若不是你暗中让慕容德说服了慕容垂,这个北方枭雄又怎么可能派慕容兰去救刘裕?黑色妖水,世上无药可解,只有慕容垂有,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珍贵的神药去救自己的未来死敌?”

    朱雀淡然道:“因为他要留着刘裕以后牵制你,你的本事,他最清楚,斗倒了谢玄后,大晋无人是你对手,一旦让你轻松掌握北府军,整合大晋的军力财力,那下次的北伐,就会跟以前的任何一次也不一样了。慕容垂没有把握一定胜过你,所以只有冒险留下刘裕,以后对你能有所制约。”

    青龙咬了咬牙:“慕容垂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帮他?我们才是应该站在一起的人。”

    朱雀突然笑了起来:“好了,我的老友,这么多年来,咱们还说这样的话可笑吗?你怎么对玄武,就能怎么对我,咱们四方黑手,恩怨百年,又岂是私人感情所能决定的?我们不能让谢家独大,也不能让你独大,要不然,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龙冷冷地说道:“所以我们就这样斗来斗去,最后让刘裕这种寒门后生掌握军队,反过来灭了我们?”

    朱雀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不,我有办法控制刘裕,你不懂,在你眼里,世上没有真情,只有权谋,可是刘裕相信这个,所以,我有办法让他以后不至于坏了我们的大事。”

    青龙哈哈一笑:“你别做梦了,桓玄毕竟是我的学生,留了个心眼,在出手前让刘裕看到是王妙音背叛了他,就算刘裕不死,也不可能再要王妙音了,你指望着通过此女来捆住刘裕,继续维持刘裕对谢家,王家的效忠,那是做梦。我答应你如果桓玄杀不了刘裕,我不会继续出手,可没说会让刘裕能继续攀上世家。”

    朱雀笑了起来:“我说过是王妙音吗?”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丝讶意,突然愤怒了起来:“你脑子没坏吧,慕容兰若是跟了刘裕,那我们才是彻底地失控。王妙音再怎么说还是世家女儿,我们还可以跟人妥协,退让来解决,慕容兰你怎么控制?哼,现在慕容垂知道是你黑了他儿子,以后你想再跟他来往,也不可能了!”

    朱雀淡然道:“我当初说出我跟王猛的关系时,就料到有这一天,慕容垂毕竟是番邦夷种,我可不象你这样还需要跟他做多年朋友来控制北方。我早就劝过你,跟异族合作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即使慕容垂能跟你几十年秘密交往,但他的儿子呢,孙子呢?青龙,你玩了一辈子火,不要以为可以永远玩下去。”

    青龙冷冷地说道:“朱雀,你是不是也想学玄武,跟我这样互相伤害互相斗?你可别忘了,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盟,我们两家的关系,才是百年来最可靠的基石。”

    朱雀微微一笑:“用不着你每次提醒我这个,慕容兰那里,我自然有办法控制,她想要的,只有我能给。青龙,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玄武的好,他这回一败涂地,但绝不会就此放弃,即使退出,也会留下后手来对付你我,如无意外,他会把北府军权和江北之地都转给皇帝,借皇帝之手来对付咱们,你想到如何解决了吗?”

    青龙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有什么不好解决的,皇帝总得有人来掌军,他自己又没这本事,最后找来找去,北府军统领一职,还是落到我们的人手里。”

    朱雀摇了摇头:“你怕是太乐观了,北府军是谢家一手组建,这跟以往任何一支晋军不同,以往的军队,打完仗就解散,兵将之间,将帅之间没什么感情,可北府军不一样,从刘牢之到最普通的小兵,都会感念谢家恩情,你若是找王国宝这样的废物去掌军,只怕非但控制不了,反而会引起全军哗变。”

    青龙默然无语,眼中光芒闪闪,久久,才说道:“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桓玄先管上一阵,王国宝管不好,他应该可以。”

    朱雀笑道:“桓玄太年轻,连荆州都控制不了,怎么可能控制北府军?再说桓温毕竟是篡位权臣,人尽皆知,他的儿子未立寸功就要掌北府,谁人能服?青龙,你谋略虽深远,但是还是跳不开世家的思路,这限制了你,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变了,未来的天下,是刘裕,刘毅,甚至是孙恩,卢循这些人的,我们必须要早作准备才行。”

    青龙咬了咬牙:“这就是你留下刘裕的原因?你劝我不要跟慕容垂这个异族玩火,但我看你才是真正地玩火,慕容垂不可能真正威胁大晋,威胁我们,而刘裕会的,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如果有机会,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瘦长的黑影,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之中。

    朱雀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慕容兰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慕容兰,不要让我的谋划落空,刘裕听不听话,就看你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 起死回生肉白骨

    邺城漳北,荒山。

    一处无名的小山洞之中,铺着厚厚的麦秸杆,洞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而洞内燃着微弱的火光,刘裕静静地躺在秸杆之上,气息全无,洞内的一汪小潭,沉寂如静,慕容兰一脸的焦虑,素手轻轻地抚过刘裕的身躯,指缝之间,那玉露粉末,细细滑下,落到刘裕的身上,一处处焦黑的皮肤,伤垢,或者是与皮肤融在一起的那身皮甲,也顺手而落,露出里面的肌肤,同样是血肉模糊,淌着脓水,流着血液与烫伤之后那发黄的恶臭腥脓。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她轻声地呼唤着:“刘裕,你醒醒,你醒醒啊,你若是痛不过,就叫出来,哪怕只是吱一声,也让我放心啊。”

    说到这里时,慕容兰的纤纤柔荑,抚上了刘裕的胸膛,一片黑色的,尺余见方的皮甲,“啪”地一声,从刘裕的胸口滑下,而里面的肌肉,也跟着落下大块,露出森森的白骨,隐约之间,可以看到刘裕的心脏,几乎是一动不动,慕容兰再也受不了,伏到了刘裕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一下,她终于相信,自己心爱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再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慕容兰的螓首,紧紧地贴在了刘裕胸前的白骨之上,而斑斑血泪,则从她的眼中如泉水般地涌出:“刘裕,你说过,你是上天眷顾的王者,你绝不会死的,你还有北方的功业没有完成,你还没有带领汉人恢复汉家天下,你起来,你起来啊,你不能倒在这里,你的家乡还有你的兄弟,还有你的母亲,还有,还有那个一直等着你的王妙音,她爱你,我也,我也爱你,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慕容兰情之所致,哭得伤心欲绝,即使是刚才那平静如水的深潭之水,也在水面起了几分涟漪,石洞顶上,几滴水珠落下,滴到了水面,打破了那一池幽静,似乎是上天,也在感叹这英雄的离世,美人的痴情吧。

    一声冷笑在洞口响起,慕容兰猛地觉察到了什么,直接从刘裕的身上蹦起,顺手抄起了放在一边的镔铁双刀,“呛”地一声,雪亮的刀光照得洞外一片明朗,她厉声道:“什么人!”

    朱雀那铿锵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是我,别担心。”

    慕容兰咬了咬牙,两个箭步冲到了洞口,朱雀的身形孤零零地立在洞外的瓢泼大雨之中,青铜面具之下,一双眼睛幽幽地着着光芒,而雨水成线,从他的斗笠边缘滚下,如同幽灵一般。

    慕容兰上前一把抓住了朱雀的前襟,吼道:“你这个骗子,你说大哥的雪山玉露一定可以救刘裕的,你骗了我,这东西,这东西救不了他!”

    朱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若不是雪山玉露,刘裕早就没命了,慕容兰,你只看到了刘裕的心跳停止,却没看到他的身体尚温,魂魄尤存,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教你解救刘裕的办法,让你来这里我的秘密洞天福地,就是为了让你能救活刘裕,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你们今天就成了夫妻,成就好事。”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粉脸通红,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寻我开心?刘裕现在气息全无,心跳停止,身体也是冰冷一片,你说他还活着,谁信?毕竟他中的是黑色妖水引出的邪火,那是天神的诅咒,英雄如他,也不可能,不可能幸免于难!”

    说到这里,慕容兰痛彻心肺,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朱雀摇了摇头:“我说过,你看的只是表象,随我来。”

    他说着,大踏步地就走入了洞中,慕容兰本能地伸出短刀,拦在她面前,想要阻止,朱雀一扭头,冷厉的眼神直刺慕容兰,让这位巾帼英雄也为之一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只听朱雀冷冷地说道:“要想你的心上人活命,就别挡着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一个死人的。”

    他说完,一撩慕容兰的短刀,从自己的面前拨开,就陉直入洞,慕容兰咬了咬牙,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朱雀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刘裕的身前,他那枯瘦,修长,苍白的手,搭到了刘裕的左手脉门之上,而一双冷电般的眼睛,则看着刘裕那几乎**,焦黑一片的身体,最后目光落在了刘裕的胸前,白花花的肋骨之下,一颗赤子之心,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地生气。

    慕容兰咬着牙:“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是活着的?”

    朱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对着刘裕的两腿之间,脐下三寸之处就倒了下去,慕容兰本能地想要阻止,但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条雄起的真龙,刚才还潜伏于黑暗森林,这会儿突然就昂头向天,雄起不已。

    慕容兰满脸红得发烫,尽管草原女儿生性豪放,但毕竟面对一个赤身男子,仍然是不好意思,她本想扭过头,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扫过了刘裕的胸口,只见那本来沉寂不动的心脏,却是微微地跳动了一小下,又归于沉寂。

    慕容兰又惊又喜,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天哪!”

    朱雀站起身,冷笑道:“慕容兰,你我相识也这么多年了,从你在北方学千术的时候开始,我何曾骗过你?我说过,这辈子一定会让你跟天下最英雄的男儿在一起,这是在星空之下,我对天神的许诺,至今不变。”

    慕容兰咬了咬牙,收起刀,对着朱雀一个大礼:“是我错怪了大人,对不起,也是我,是我心思全在刘裕身上,只是,只是刘裕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刚才全身都是冰凉,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让他回了魂?”

    朱雀哈哈一笑:“此乃我家不传之秘。当年这黑色妖水,乃是我家先人与你们慕容氏祖先共同发现,黑色妖水至阳至刚,要化解之,必须用至阴至柔之雪山玉露,玉露沾身,阴阳相冲,在去除妖水之毒的同时,也会让人心跳呼吸俱止,手脚冰凉,状如死人。若要他回复元气,只有用这天下至猛至烈之春药,五石合欢散催发,只是此散药性过烈,若是刘裕不能及时行散排元,就会血管暴裂而亡,接下来你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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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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