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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西燕匈奴与羌谋

    黄河边,冯翊,大荔渡口。

    连绵几十里的西燕军营,车水马龙,到处是喝得一身酒气,歪歪扭扭的鲜卑人,无论男女,都围着火堆在载歌载舞,而为数众多的汉人与氐人俘虏,一个个蓬头垢面,饿得不成人形,如同走动的骷髅一般,几个人,十几个人串成一串,在监督的鲜卑兵士的皮鞭与拳头下,哭泣着,呻吟着,而不少封闭的军帐之中,妇人的哭声与鲜卑男人粗野而放肆的狂笑,吼叫之声,此起彼伏,方圆几百里的关中,早就人烟尽绝,而这支边走边掳,烧杀劫掠的强盗集团,反倒是成了千里之内,无人敢惹的一股子势力了。

    一处军帐之中,慕容永一身戎装,坐在帅位之上,而韩延则叨陪下座,帐外几十个亲军心腹,把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而两个穿着不起眼的小兵衣服的人,正坐在下首,其中一人,乃是姚兴,而另一人五十来岁,须发花白,一把山羊胡子,编成了三道小辫,而一对三角眼中,凶光闪闪,脸上起码有五六道至少五寸长的刀疤,让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如同一脸的蜈蚣在脸上爬动,说不出的吓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匈奴铁弗部的大首领,自号最后的匈奴单于的漠北野狼王,刘卫辰是也,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枭雄,竟然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西燕军帐之中。

    慕容永的脸色平静,看着姚兴:“姚贤侄,想不到你家天王竟然让你和刘大单于一起来我们这里,只是,你们应该去见我大燕皇帝才是,而我慕容永,可不应该违反礼法,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陛下会对我起疑心的。”

    姚兴淡然一笑:“慕容将军,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种话了吧,你连慕容冲都能干掉,更不用说那个蠢货段随了,他连慕容氏的宗室都不是,又怎么可能长久占了皇位?你不过是先退居幕后,让那些手握重兵的酋长,头人们先自相残杀罢了,只要等到高盖失势,应该就是你正式上位的时候了吧。我父王说过了,这西燕大军中他谁都不认,就认你慕容将军。”

    慕容永微微一笑:“你父王是聪明人,也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过,现在苻秦已灭,咱们的共同敌人没了,以后这关中之地,只怕不能容二虎,我想你们也不甘心永远留在岭北的吧,这次前来,是不是想跟我们划分一下势力范围呢?”

    姚兴笑着摇了摇头:“将军,当着明人就不用说暗话了,慕容冲就是因为不想离开长安,才被你除掉的,你现在来到这黄河渡口,分明就是想离开关中,前往河东的,在这里停留这么多天不走,无非就是想我们最后再送一笔上路钱,毕竟并州残破,长安抢来的粮食和财宝支持不了多久,万一到并州,那苻丕死守不战,这几十万军民和俘虏的消耗巨大,前路未必光明啊。”

    韩延冷笑道:“所以我们为何一定要去并州?秦国已灭,我们在关中这里停留,让那些俘虏的汉人和氐人种地,不也挺好?姚世子,你可别以为带了刘大单于,就能威胁到我们了。”

    姚兴哈哈一笑:“我们亲身前来,是有足够的诚意,而不是敌意,就在百里之外,一百万石军粮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贵军愿意渡河向东,我们马上双手奉上,若是贵军在并州站稳立足,以后还会再奉上一百万石军粮,以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

    韩延的脸色微变,眼中充满了兴奋之色,看向了慕容永,慕容永却淡然道:“你父王如果肯给人一百钱,一定是希望得到五百钱以上的回报,说吧,二百万石军粮,只怕不止是让我们去并州的好处,还要我们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刘卫辰,改用匈奴语说道:“大单于肯孤身前来,怕是对我军也有所要求吧,不过我事先说明,去了并州我们还要跟秦国残党苻丕作战,可没空也没兵力去帮你到草原上跟独孤部打仗。”

    刘卫辰哈哈一笑:“想不到慕容将军还会说我们匈奴语,不过我也一样会说你们鲜卑话,我看,大家在这里还是说汉人的话吧,这样最公平。我来一趟不容易,部落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慕容将军,你去了并州,只怕不仅要对付秦军,还要对付独孤部,贺兰部的铁骑。”

    韩延冷冷地说道:“我们跟独孤部和贺兰部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来打我们?大单于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

    刘卫辰冷笑道:“我没吓你们,独孤部和贺兰部,还有别的漠南部落,一向听秦国的话,以前刘库仁在时,就出兵去打你的兄弟慕容垂,虽然刘库仁给慕容垂用计暗杀,但刘显仍然忠于秦国,视你们鲜卑慕容氏为死敌,现在你们进入并州,想对苻丕赶尽杀绝,独孤部不敢去找威震天下的慕容垂的麻烦,却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慕容永平静地说道:“你当我们会怕了独孤部吗?我大燕铁骑,天下无敌,这回攻破长安,又得了万余甲骑装备,独孤部真敢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再说了,这些蛮夷打仗,无利不起早,跟我们作战,风险很大,收益很小,又何必前来送死呢?”

    刘卫辰笑道:“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苻丕为了拉独孤部南下帮忙,派人到草原上到处散布消息,说你们西燕破了长安,得了秦国几十年来在关中的财富,有几百大车的宝贝,正要回关东呢。这些年中原战乱,与草原的贸易断绝,这些漠南的蛮子,快要连吃饭的碗都没了,早就想来抢一把,苻丕把你们说得不堪一击,拖家带口的无法作战,而独孤部上次敢打慕容垂,这回有了苻丕的帮忙,难道还不敢在并州迎击你们吗?”

    慕容永冷笑道:“好了,大单于,别绕弯子了,直接说正题吧,要我们做什么,你又能为我们做什么?”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姚兴,“还有世子,你们又想要什么?”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敌人之敌是朋友

    姚兴笑了笑:“慕容将军,我们都是聪明人,都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你说对我们来说,什么事才是有利的呢?”

    慕容永略一思忖,说道:“你们一直想要独占关中,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最早是指望我们灭掉苻坚,现在苻坚已经完了,可是西边来了个苻登,东边来了个苻丕,而跟我们的合作关系也走到了头,现在你们希望我们东归,迎击苻丕,这样你们好全力对付苻登,顺便西出一统陇右,甘凉,对不对?”

    姚兴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将军所言极是,这些就是我们大秦想要做的事,所以,只有你跟刘大单于合作了,我们才能各取所城。”

    韩延冷笑道:“看看你们那点出息,灭了苻坚,还要他的国号,就不能自己想一个吗?”

    姚兴摆了摆手:“关中这地方,无论汉人还是胡人,都认这个秦字,没办法,谁叫那个什么赳赳老秦听起来这么激动人心呢,苻坚用得,我们也用得。天命让他这个天王当不下去,转到我家父王身上,不是合情合理吗?谁强谁就是秦,没毛病。”

    慕容永笑道:“那现在苻丕自立为秦国皇帝,苻登被授予王爷的爵位,他们是秦,你们也是秦,如何区分?”

    姚兴笑道:“我们是大秦,他们是伪秦,这还不好区分吗?要是你们觉得这样不行,那就跟前后汉,东西晋一样好了,地方因为都是关陇这块,所以他们叫前秦,我们叫后秦,后来居上,取代前朝,这样没问题了吧。”

    慕容永点了点头:“很好,我的后秦世子,都说你智谋出众,不下你的父王,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天下的争夺,归根到底靠的还是实力而不是嘴皮子,现在苻登来势汹汹,你们的西方突然多出了一个强敌,就连那吕光,也有可能随时打着为苻坚报仇的旗号加入到苻登一边,你们可未必能笑到最后,谁前谁后,还不一定呢。”

    姚兴哈哈一笑:“只要黄河的东边不出现新的敌人,换言之,只要你们不让苻丕来捣乱,我家父王自信还是能治得了苻登的。所以,我希望贵军能跟大单于合作,攻灭苻丕,取河东之地,我们两家可以世为盟好,结秦燕之盟。”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我们去河东,要面临苻丕和刘显的联军,并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表里山河,土地贫瘠,困难很大,收益很小,为什么要为你们做这种事?”

    姚兴叹了口气:“将军,你出帐问问,你的这些族人们,还有其他鲜卑各部的人,有哪个是想留在关中定居的?你靠煽动他们回老家而杀了慕容冲,夺了西燕的权力,早晚有一天,会自立为西燕之主,难道还能跟他们说以后就在关中不回老家了?既然早晚要走,那不如想想以后怎么走才是重要的。”

    慕容永冷笑道:“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这些阴谋,唆使我们鼓动族人回老家,现在骑虎难下,姚兴,你们可真够可以的。”

    姚兴笑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慕容将军,人人都喜欢故土,关中对于你们鲜卑人来说,是充满了痛苦和屈辱回忆的地方,不想留下来,可不是我们的计策啊。并州之地,东可出河北,北可上漠南草原,都能回关外的老家,那才是你们要去的地方,而漠南的独孤部,也是你们要回家所必须面对的强敌,你可别搞错了对手和朋友啊。”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就必须借助大单于的力量,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大单于又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韩延跟着附和道:“就是,我们打败了独孤部,最后还是占了并州,可是漠南草原就归了大单于,如此流血牺牲却是为了他人做嫁衣的事,我们可不干。”

    姚兴笑着看向了刘卫辰,只听这个三角眼的匈奴人冷笑道:“我能做的可比慕容将军想象的要多,不仅是出兵,更是能出一个好点子,能让你们兵不血刃,就打败独孤部。”

    慕容永的精神一振,连忙说道:“什么好点子?快说。”

    刘卫辰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光芒:“以前的漠南之主,可不是什么独孤部,而是拓跋氏的代国,就是因为苻坚灭了代国,尽迁拓跋氏宗室到长安,草原无主,才会让刘库仁占了便宜,可是现在的漠南各部,都还默认拓跋氏才是草原之主,你的那个同族慕容垂已经想到了这点,听说,他把拓跋氏的嫡长孙拓跋给弄回了草原,就是想从独孤部刘显手中重新夺回统治权,成为他的助力,若是拓跋氏控制草原,只怕你们回老家的想法,就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慕容永厉声道:“怎么就不能实现了?!难道我还怕了一个毛孩子不成?”

    刘卫辰冷笑道:“如果这个毛孩子能召集控弦数十万的凶悍的草原骑兵呢?南边的慕容垂是他的恩人,而大秦北边有我们,两家联手也足以对抗他,到时候他会攻击谁?向来雁门,马邑这些边关是草原游牧南下的天然突破口,你们去了并州,可就成了送到这些草原狼嘴边的肉了,到时候东有强大的同族强敌,北有凶悍的游牧骑兵,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晋国,还会觉得形势大好吗?”

    慕容永咬了咬牙:“那你说的好点子是什么,这时候去跟拓跋拉关系?他可是慕容垂一手扶持的,是我们的死敌,你也说过了!”

    刘卫辰哈哈一笑,三缕胡子一阵抖动:“拓跋氏的后人,可不止他一个小娃娃拓跋啊,可能慕容将军你还不知道,那拓跋什翼健的小儿子拓跋窟咄,就在长安,这回你们攻破长安,也成了你们的俘虏!”

    慕容永哈哈一笑:“你果然说明来意了,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要拓跋窟咄吗?你能想到的这个点子,我早就想到了,告诉你吧,我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就跟拓跋窟咄交好,是生死兄弟,这回入长安时,我早早地就找到了他,保护起来,想必你们的奸细寻他不得,才跑来跟我要人,姚兴,刘卫辰,你们是不是真把我当傻瓜了?”

    姚兴微微一笑:“可是慕容将军你不知道如何使用你的这个生死兄弟啊。”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匈奴鲜卑终联手

    韩延嚷了起来:“有啥不会使用的,派人护送他回草原就是,那可是拓跋氏的嫡系子孙,还是儿子,比拓跋那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孙子正式得多。信不信只要拓跋窟咄一入草原,马上从者如云?”

    姚兴哈哈一笑:“是吗?真的可以如此?那为什么拓跋到草原上几个月了,还只能屈居刘显的部落,没什么从者如云呢?草原上弱肉强食,以力为胜,一个国破家亡,自入中原几十年的人,是真是假都难说,还想复国?怕不是做梦啊。如果带的是你们慕容鲜卑的兵马,那更是会给看成外来入侵者,人人唾弃攻击,你们西燕要面临前秦,慕容垂的压力,能保拓跋窟咄多久?”

    刘卫辰冷笑道:“就算如韩将军所言,拓跋窟咄召来了旧部,自立了,那还会跟你们是生死兄弟吗?贫赋的时候大家可以在长安一起当平民百姓,相依为命,天各一方各成霸主的时候还可以跟以前一样抱团取暖吗?慕容将军,你会不会相信人性的美好?”

    慕容永的眼中光芒闪闪,不发一言。

    姚兴笑道:“这恐怕就是慕容将军的困局吧,又想通过拓跋窟咄来控制草原,为已所用,又怕尾大不掉,这拓跋窟咄尾大不掉,难以控制。将来成为自己的敌人,所以只能让他随军而行,观望时机而定,对不对?”

    慕容永咬了咬牙:“不错,就是如此,我信不过拓跋窟咄,更信不过你们,所以宁可不用,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

    刘卫辰哈哈一笑:“我有一计,可以让我们三方得利,慕容将军,你想听吗?”

    慕容永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姚兴想我军东去,关中安定,你做梦都想入主漠南,而我也想着平定并州,北边的漠南起码不能成为敌人,你来说说,如何我们三方都得利?”

    刘卫辰兴奋地说道:“你们西燕的兵马要对付苻丕和慕容垂,轻易动不得,而我想回漠南,所以,让我的兵马护送拓跋窟咄回去就行了,漠南以前一直是我们匈奴的起家之地,当地的部落不会象对你们慕容氏这样抵触我们铁弗部,拓跋窟咄过去,可以迅速地拉起一大堆部落投向自己,但是他的身边是我们铁弗匈奴的兵马,如果起了异心,我们就把他解决掉,绝对不会成为我们三家的威胁!”

    韩延冷笑道:“然后漠南就成了你们铁弗匈奴的地盘了,我们和后秦没啥好处,你们匈奴占了大便宜,这就是你说的三方得利?”

    刘卫辰哈哈一笑:“草原是我们的故居啊,就象你们要回辽东老家,我们也要回漠南老家,如果你们想借兵或者是借路,以我们的良好合作关系,我们是绝不会反对的。慕容垂放拓跋回草原,不也是同样的想法吗?既然自己控制不了草原,那给朋友总比给敌人要好,对吧。”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大单于,你们匈奴人的信誉,天下人都知道,一个对苻坚三次反叛的人,我是没有信心去交朋友的。刘显占了草原,未必会是我们的敌人,而你占了草原,倒是很有可能南下。”

    刘卫辰摇了摇头:“那是因为苻坚自己背弃承诺,我原来为他引路,是因为他答应帮我夺回草原后让我铁弗部入主漠南,可是他灭代国之后却是让那刘库仁统领漠南,他违信在先,还不许我反抗了?”

    慕容永冷笑道:“因为苻坚知道他这个人不可信,所以不能让你独占漠南,这也是我的担忧,所以,你还是不能说服我。”

    姚兴微微一笑:“慕容将军,你恐怕是多虑了吧,漠南草原,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统一的,这里有成千上万的部落,代代相杀,恩怨情仇难以理清,不是一个大家都心服的雄主,是镇不住的,独孤部本身就是漠南大部,在拓跋代国灭亡之后近二十年也没成为真正的草原之主,更不用说大单于的铁弗匈奴,离开漠南一百多年,想一回去就成为霸主,谈何容易啊。”

    刘卫辰叹了口气:“是啊,独孤部,贺兰部这些都是我们的多年血仇,不死不休,拓跋窟咄也只会用我们一时,最终还是会反目成仇,我这辈子是不指望能平定漠南草原了,但起码有一个回到漠南的机会,能不能成功,就得看我这后面的人生,还有我的儿子辈,孙子辈是不是争气了,慕容将军,我已经老了,只想在有生之年,有回到祖先故土的可能,这难道也过分吗?”

    慕容永看着刘卫辰,这个凶残狠毒的匈奴单于,这会儿突然变得一脸真诚,甚至眼中都有眼泪光在闪闪,让慕容永都有些为之色变了,他叹了口气:“那你打算如何用拓跋窟咄?”

    刘卫辰抹了抹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短期内就说拓跋什翼健的儿了,正宗代王的合法继承人回来复国了,看看有多少部落能来投,刘显想要篡夺草原的领导权,一定会率兵来攻,到时候我们铁弗骑兵和你们西燕援军联手,大破刘显,只要独孤部输一次,那就会有很多部落转向投奔拓跋窟咄,你们西燕的北方之忧就解除了,可以专心对付苻丕,以将军之才,胜是必然。而拓跋也必然会趁机自立,到时候草原上拓跋窟咄,刘显,拓跋三家并存,互相征战,而我们铁弗匈奴趁机兵锋北指,去一统漠北诸部,时机成熟之时,再东进漠南,夺回祖先之地!”

    慕容永有些惊讶:“你们当真不想回漠南?”

    刘卫辰哈哈一笑:“漠南是好地方啊,好地方谁都想要,谁都想争,先让拓跋氏,独孤部,贺兰部他们自己去争去抢,他们打累了打完了,打得草原上人人都怨气丛生的时候,我们再出手收拾残局,结束战乱,那自然可以复兴我大匈奴,现在这时候要是加入战团,只会让他们暂时放下仇恨,一致对外。”

    姚兴笑道:“慕容将军,你听到了吗,大单于承诺过,不会成为你在北方的威胁,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慕容永咬了咬牙,长身而起,对着刘卫辰以手按胸,行了个礼:“成交!”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挑唆杨定叛高盖

    当姚兴与刘卫辰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时,站在箭楼之上的慕容永那深邃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冷芒,一边的韩延勾了勾嘴角,不满地说道:“主公,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的条件,让高盖去送死?”

    慕容永淡然道:“高盖必须死。两次弑主拥立新君,都是他所主使,段随他们再折腾几次就轮到我上位了,我可不想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让我寝食难安。”

    韩延叹了口气:“可是高盖毕竟是我西燕的大臣,他和几个大酋长的关系又交好,是我们西燕的中流砥柱,现在大业未成就让他去送死,是不是早了点?”

    慕容永摆了摆手:“正是因为我们即将去河东,面临强敌,所以必须要先除掉他,这可不是向姚苌和刘卫辰示好,主要还是为了我们自己。高盖现在收了杨定为义子,可是勇冠三军,上次杀慕容冲的时候,这杨定手斩数十名慕容冲的亲兵护卫,我想想就害怕。”

    韩延哈哈一笑:“若是主公担心那杨定勇武,不妨交给属下,我跟那杨定现在相交莫逆,上次他被俘虏时还是我求情留了他一命,杀慕容冲时也是我提议由他领兵,让他报了苻坚这个老丈人的仇,长安城破,我还保护了他的老婆,免遭乱兵侮辱,让他们夫妻团聚,只要主公一句话,我就可以把杨定从高盖那里拉过来。”

    慕容永笑着摇了摇头:“老韩,你确实对杨定有恩,但还不足以让他跟我们走,杨定是氐人,老家在仇池,以前仇池内乱,他的祖辈被同族所杀,不得已才投奔前秦,被苻坚收留,杨氏一族,也为前秦征战,他的二叔杨秋,上次淝水之战后还陷在了东晋,更不用说杨定这几年与我们大战,是苻坚的头号悍将,也算是对得起前秦国了。现在前秦已亡,杨定也得考虑他自己的前程,你以前对他再有恩,他报完之后,还是要自己的将来。”

    韩延讶道:“主公,你这话的意思是,杨定还有自己的盘算?”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鲜卑人要回关东,他杨定也想趁这机会回仇池的祖居故地,所以,我要给他这个机会,这比你给他多少以前的恩情,都重要得多。”

    韩延的脸色一变,刚要开口,慕容永突然笑着探出身子,伸出围拦,对着箭塔之下说道:“杨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一阵衣甲裂空之声响过,一个身着小兵军装的汉子,直接从塔底跳了上来,一丈多高的箭楼,一跃而上,直挺挺地站在了慕容永与韩延的面前,尽管一身小兵的打扮,但仍然难掩那近九尺的身长,一身的腱子肉,撑得这身也算宽大的皮甲都格格作响,甚至这整块的皮甲上,都能隐约现出一些肌肉磊块的形状出来,此人近约三旬,豹头环眼,一脸虬髯,可不正是前秦的第一猛将,号称小吕布的杨定?

    韩延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就在边上听啊,阿定,真有你的。”

    杨定微微一笑:“是慕容将军今天特地招我前来听一出好戏,这是您对我的信任,杨定怎敢不以性命回报?说吧,慕容将军,要我做什么。”

    慕容永的眼中光芒闪闪:“我了解你,杨将军,因为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国破家亡,只能暂时寄人篱下,现在前秦亡了,关中无主,你我都可以追求自己的功业了,我去河东,你回仇池复国,各取所需,岂不痛快?”

    杨定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说道:“本当如此,只是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谁对我有恩,必然回报,高尚书对我有大恩,若不是他,还有韩将军,我当时已经被慕容冲处斩了,这次我报仇杀了慕容冲,也是高尚书给了我三百虎贲,助我报得大仇。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背叛他。”

    慕容永冷笑道:“可是你也别忘了,高盖同样是你的仇人,而且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你在长安破城时请高盖保护你的妻子,可是最先找到她的,却是乱兵?若不是我有心让韩延跟去,只怕你的妻儿已经给人害了。”

    杨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慕容将军,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要乱说啊,义父怎么会害我?那些乱兵我也查过了,并不是他的部下,长安城破时整个西燕军都在掳掠杀人,有别的军士找到很正常。”

    慕容永叹了口气:“杨将军,你仔细想想,当时你的妻子和弟弟正在避难,乱兵闯入,看到了他们的金银财宝却不去抢,反而是要上去对你妻子行不轨之事,西燕军是一帮强盗,为的是财,哪会舍本逐末去玩女人?当时韩延和高盖的人几乎同时到场,高盖不由分说地把那些乱兵都杀了,你觉得这是为你报仇,还是要杀人灭口?”

    杨定呆若木鸡,头上开始冒汗,但仍然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他没有这个必要做这事,没有!”

    慕容永冷冷地说道:“怎么没有这个必要?你的妻子和兄弟还在这里,就是你的牵绊,有他们在,你早晚要回仇池,这是高盖不愿意看到的,他想自立为西燕之主,需要你这员勇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杀了你的妻儿后,再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就是对你最好的笼络,杨将军,我好像记得,你归降高盖之后,他多次安排让你跟他的女儿接近吧。”

    杨定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围栏:“原来如此!若非慕容将军提点,我还一直给蒙在鼓里!他不仁,我不义,我这就去杀了高盖老贼,报仇雪恨!”

    慕容永微微一笑:“不必如此,外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你杀了高盖只会给人说成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以后也难立足,高盖一直想留在关中,但不会走慕容冲的老路,他会攻击后秦姚氏羌人,抢得军粮,这样说话才有份量,你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给他狠狠一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了!”

    杨定哈哈一笑,对着慕容永拱手行礼:“多谢慕容将军提点,我知道该怎么了做了!”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黑手再聚玄武退

    东晋,建康,乌衣巷,黑手党总坛。

    牛油巨烛在默默地燃烧着,照亮了每个黑手党巨魁的面具,而剧烈的咳嗽之声,不停地从玄武的嘴里发出,在这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

    白虎的眉头一皱:“玄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病能持续这么久?”

    玄武抬起了头,用丝帕拂拭着长髯之上的痰涎,顺手丢到了手边的一个玉壶之中,里面的帕子,已经积累了几寸的厚度,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帕子上的血丝,他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大约,是我的寿数到了吧。”

    朱雀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你的身体一向硬朗,又注重养生之道,怎么会寿数到了?我看,你不过是因为最近的烦心事有些染风寒,好好回始宁山居调养一下吧。”

    玄武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却是紧紧地盯着青龙,眼中光芒闪闪。

    青龙的嘴角勾了勾:“这样看我做什么?你也是丹药圣手了,有没有人在你的饮食与药物中加了东西,自己不知道吗?下毒这种事,我对付桓冲还行,对付你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以前都没对你用这招,现在你交权归隐了,我有这必要?”

    玄武咬了咬牙,恨声道:“我没说你下了毒,但是,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我今天落到这般光景,你是第一仇敌!”

    青龙微微一笑:“为什么咱们黑手党四大家族每次有人出事时都要这样恨一番呢?这辈子恩恩怨怨几十年,谁没伤过谁,谁没叛过谁?玄武,你自己也一样啊,因为这次失败,就输不起了?”

    玄武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眼光变得落寞起来:“我不是可惜我自己,而是痛惜我大晋的天下,本来那么好的收复河山的机会,就葬送在你们手中。我这几十年的辛苦经营,付之东流,皆是你们所赐,尤其是你,青龙大人!”

    青龙阴森森地说道:“大晋的天下又不是我们的天下,我们黑手党保大晋归根到底还是保我们的家族,这点你不也一样吗?这些老生常谈,说了没意思,谈谈现在的时局,才是最重要的。”

    玄武的眉头一皱:“关中的战乱有了结局,前秦灭亡,权翼等百官投降后秦姚羌,而占了长安的西燕军,在烧杀掳掠之后,全军向东,不过我听说就在前天,尚书令高盖所部北上攻击新平的姚苌,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笑道:“因为西燕军现在缺粮,而姚苌那里多的是粮草,原来姚苌答应送西燕军一百万石军粮上路,可是后来又反悔了,高盖自大,主动率军去进攻姚苌,想去抢粮。也是为了自己积攒功劳,以后想要压过慕容永一头,成为西燕之主。”

    玄武轻轻地“哦”了一声:“自那杨定归降了高盖,成了他的义子之后,西燕军得一虎将,所向披靡,按常理说,姚苌的羌兵不是对手,但是我总觉得,高盖在这时候进攻,胜算不大,西燕本就是各部为了对付苻秦,集体反叛时而结合在一起,现在失了共同敌人,多数人想回关东,对于关中,一天也不想留,高盖自己出兵攻打,很容易中计,或许…………”

    朱雀笑道:“玄武大人是想说,或许这从头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吗?是不是慕容永想借此除掉高盖?”

    玄武点了点冰龙:“我的猜想应该不会错,西燕内部会有新的权力之争,高盖两次弑主,又有杨定这种悍将,是任何想上位的人都不甘心的,他自己攻打后秦可能是为了立威,但凡事欲速则不达,争于求战,背后的内敌搞鬼,失败只怕是必然的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笑道:“就象你们三位在后方,我在前线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青龙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都说安石气度如江海般广阔,可在我看来,仍然是耿耿于怀啊,一直就没忘这事,何必呢?咱们不是应该放下恩怨,一笑泯恩仇的嘛?!”

    玄武没好气地说道:“跟你没的泯。这么说来,高盖输了?”

    白虎点了点头:“你分析得一点不错,这次我们开会之前,我刚接到的军报,高盖刚到新平,夜间驻扎前军的杨定就反水,引秦军直攻高盖的中军主营,高盖不及防备,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他本人不敢回西燕大营,而是投降了姚苌。西燕军其他各部,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由高盖的副手,尚书仆射慕容恒,还有大将慕容永领头,袭杀了高盖一手扶立的燕主段随,立了那个在慕容垂手下的大将慕容凤的兄长,前燕国宜都王慕容桓之子慕容凯为西燕之主,全军几十万人,已经渡过黄河,进入并州了。”

    玄武冷笑道:“这显然就是慕容永他们的阴谋,杨定是苻坚的女婿,前秦大将,又给高盖收成了义子,其人有勇无谋,只要稍一挑拨,就能反噬旧主,慕容永大约是知道这杨定是氐人,想回仇池,不会跟他们去关东,于是就挑唆杨定反水,击破高盖。”

    朱雀笑道:“可那姚苌也是深通阴谋的老奸巨滑之枭雄,难道就不会是他收买的杨定?非要是慕容永吗?”

    青龙摇了摇头:“前面高盖出兵,其他西燕各部按兵不动,高盖一死,马上就动手杀了他所拥立的燕主段随,这不是偶然的事,显然是蓄谋已久,要么是姚苌早就跟慕容恒,慕容永有勾结,要么就是慕容永他们设了计,引高盖进入陷阱,然后两边同时动手。至于新立的那个傀儡慕容凯,也是因为现在慕容恒和慕容永互相牵制,谁也不想对方就此掌权,而选了一个傀儡上位,这人是慕容凤的兄弟,也有想借机跟慕容垂和谈的意思。”

    玄武叹了口气:“青龙,你的见识,在我们四人中一向出类拔萃,可惜不用于正道,我死之后,希望你能把这些本事,好好用于忠晋报国。”

    青龙本是微笑着点头,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你要求死?”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安石辞世玄武继

    玄武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入了自己的左手大袖,摸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三人的眼中都是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白虎讶道:“金鸡破晓?你,你真的不想活了?!”

    朱雀的眼中泪光闪闪,欲言又止。

    玄武没有看白虎和朱雀,转而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青龙,咬了咬牙:“我知道,你我之间的仇恨,已经无法化解,只要我在一天,你也不可能跟我真正合作,黑手党历经百年,四大家族多次更换,也是有多次血拼火并的沉痛教训,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走老路了,因为,我们斗不起,大晋也斗不起。你别以为你挑动北方诸胡内战就可以混过这几年,重建强军,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事。”

    青龙沉声道:“我说过很多次,现在我们的敌人是皇帝,还有那些中小世家,不把他们给安排清楚了,你的北伐,永远是个梦。”

    玄武摇了摇头:“北方诸胡和我们不同,他们背靠草原,有新鲜血液的加入,他们的征战,最后只会出一个更强的霸主,就象五胡之乱,最后石赵立国,一统北方,石赵崩溃,最后崛起了前秦,一旦北方再次统一,那会比现在更强大,更可怕,绝非我等之福,不趁着现在的好机会,收复失地,以后只会更难。”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朱雀,平静地说道:“我这话你同意吗?”

    朱雀点了点头:“我同意,不过我仍然不会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我们都要为自己身后的家族作打算,现在对我们来说,想夺回皇权的司马氏皇室才是最大的敌人,北方的胡人,可以先放一放。”

    玄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视家重于国,所以,才会选择这条路。如果我不死,你们会以为我会继续站在皇室这一边,继续跟你们斗下去,要是连我们黑手党都四分五裂,明争暗斗,那大晋,还有我们汉人江山就彻底完了,既然我消灭不了你们,那只有消灭我自己了。”

    青龙咬了咬牙:“玄武,你够狠的,这招都能用得出来,你死了是让我们安心,也要确保你提名的下一任玄武接你的位置,对不对?”

    玄武看着青龙,嘴角流下一抹鲜血:“不错,这是我们黑手党百年来的规矩,前任有权指定后任,在他死后接掌,没有错吧。”

    白虎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你了,为了让你的后辈接任,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今天你召集这次会议,就是为了这个传承之事吗?”

    玄武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了朱雀:“你应该早就料到我的选择了吧,希望你以后不要象背叛我一样,背叛下任玄武。”

    朱雀平静地说道:“我们只代表各自家族的利益,无所谓背叛一说,玄武大人,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深得您的指教,受益良多,但这不会成为我必须和你的继任者站在一起的理由,除非,我们的利益一致。”

    玄武叹了口气:“终有一天,你们会意识到,只有国家利益得到保证,你们这些家族的利益,才有保证,真等到哪天胡骑饮马长江时,一切都晚了。”他说到这里,按向了面前桌上的一个按钮,只听“喀喇喇”的机关响动之声,从密道的深处响起,而玄武的声音变得威严而镇定:“进来吧。”

    一个全身黑袍,戴着青铜蝴蝶面具的身影,修长如幽灵,不声不响地从密道的阴影之中,缓步而来,一直走到了玄武的身后,才停了下来,微一欠身,发出一阵非金非铁的粗浑嗓音:“见过大人。”

    玄武缓缓地站起了身,摘下了自己的那个玄武面具,满是皱纹的脸,露在了空中,任谁也不会想到,风神如玉的谢安,竟然苍老得如此之快,而他的鼻孔与嘴角边的鲜血,一直长流不止,眼中的神光,也开始失散了。

    青龙的面沉如水,站起了身,对着玄武说道:“你的毒性发作了,回家吧,与家人还可以最后一聚。”

    玄武突然仰天长笑:“回?回家?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我谢安为之奋斗,奋斗一生的家,我,我曾视你们,你们为家人,可是,可是你们却最后,最后背叛了我,你看到了吗?以后,以后永远,永远不要轻信别人,这世上,这世上没有,没有真情在!”

    蝴蝶面具之后,双眼之中泪光闪闪,新任玄武用力地点了点头:“大人的教诲,晚辈永志不忘。”

    玄武颤抖的手,向前伸出,取下了那面蝴蝶面具,一张熟悉的面孔,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白虎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是你?!”

    朱雀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谢安,你疯了吗?为什么会是他?!”

    谢安笑着把面具戴到了新任玄武的脸上,那沉静的乌龟面具,冷对众人,而谢安的笑声还在殿中回荡着:“我说过,我说过,我就是死了,也要给你们一个大大的,大大的意外,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新任的玄武了,你们,还有你们的继任者,永远也别想摆脱他,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突然嘎然而止,整个人倒了下来,瘫在了那大椅之中,双眼仍然圆睁着,皮肤却是迅速地失掉了最后的一点光泽,只有脸上,还挂着嘴角边的最后一点嘲讽的笑容。

    大殿陷入了一片死样的寂静,青龙走到了谢安的身边,一双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的手,抹过了谢安的眼睛,终于让他瞑目了,他看着新任玄武,摘下了面具,而与此同时,朱雀和白虎也都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玄武(新任)的目光从这三张脸上缓缓扫过,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那是因为谢安早就把这三人的身份和背景加以告知,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青龙的身上,突然微微一笑,欠身行礼:“青龙大人,请多关照。”

    青龙的嘴角抽了抽,也跟着笑了起来:“黑手乾坤!”

    四只手放到了一起,而四个低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黑手乾坤。”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寄奴易容至雁门

    并州,雁门。

    一座巍峨的山脉,连绵数百里,拱卫着这并州的北部,成为农耕与游牧这两大文明区的天然分界线,山中一道大峡谷,长数十里,穿山而过,一道雄关,座落于这峡谷之间,横断南北,正是号称北地雄关的雁门,汉之大将郅都,战国时的大将李牧,都在此镇守,而刘牢之的祖辈刘羲,在前朝西晋之时,也曾任过雁门太守,千年以来,一代代的汉家名将,都在此留下了赫赫功名,而这座雄伟的城关,也是这一段历史最好的证明。

    南边的城关之外,成千上万的民众聚焦在城外的空地之上,帐蓬与大车围成的临时居所,遍地都是,甚至不少胡商带着的牛羊,就在城外几里处的草场上圈养着,风吹草低,所见的是一片片白花花的牛羊,让人会产生幻觉,究竟是身在草原,还是在中原?

    而除了这些行商走贾之外,更多的是推着独轮小车,背着包裹,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汉人,一个个满面尘土之色,饱经风霜。

    就在南关外的一大片空地之上,围着栏杆,几十个商贾模样的胡人,带着数以百计的剽悍护卫,坐在二十余个棚子里,棚子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不时地有人入棚,往往是一家三四口人进去,带着小孩,而出来的时候,只有夫妻二人,相对而泣。

    刘裕一身羊皮袄子,背着一把猎弓,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扮作了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大汉,而慕容兰荆钗布裙,扮作一个面黄肌瘦的寻常妇人,跟在刘裕的身边,即使刻意地隐瞒了自己的身材,但在这一众流民百姓之间,刘裕只靠那八尺多的身高,也显得是英武不凡,凛凛生威。

    从邺城的那个秘密基地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刘裕与慕容兰易容之后,为了躲避河北与并州之间成群结队的马匪,盗贼和乱兵,昼伏夜出,尽走小路,得益于慕容兰以前在北方时,多次来往于关东与关中之间,对那八百里太行的山路,了如指掌,但即使如此,也是路上几次遇险,为了不暴露行踪,碰到那些劫道的匪人,二人都是不留活口,如此一路行来,到了这雁门关,只要出了这城关,就是塞外漠南的地界了。

    刘裕看着那高高的城关,叹道:“都说雁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今天一见,果然与传言一致,也难怪这千年以来,此关可以挡住胡骑无数次的冲击。只是这里怎么会跟个大集会一样,有这么多人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低声道:“因为这里要打仗了,所以大批百姓想逃往草原。”

    刘裕微微一愣:“你又得到什么新情报了?”

    周围的几个乞丐模样的百姓向刘裕这里看了过来,慕容兰的眉头微皱,拉着刘裕走到了一个僻静之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说道:“昨天夜里,我得到了密报,关中的西燕军,已经全部渡过了黄河,到了河西的柴壁一带,而晋阳的苻丕,也在苻坚死后自立为帝,召兵买马,准备与西燕决一死战。”

    刘裕讶道:“西燕这么快就过黄河了?不是刚刚攻打后秦大败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是啊,高盖全军覆没,兵败投降,而那杨定趁机逃往仇池,复国去了,按说西燕军这时候不应该过河的,可他们就是过了,难道,是畏惧了后秦的姚羌?”

    刘裕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西燕军战斗力要强过羌军不少,而慕容永的将才绝不在姚苌之下,他们不会给吓倒,更不会因为缺粮而提前过河,因为并州也不是什么富裕多粮之地,很可能高盖的战败就是慕容永自己想当西燕主的一个阴谋,苻丕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坚壁清野,守住几个大城市,避免与背水一战,来势汹汹的西燕决战才是,现在这样搞,怕是要输掉前秦的最后一点力量啦。”

    慕容兰点了点头,看着那城南密密麻麻的百姓,从南边,西南边的官道之上,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流前来,她叹了口气:“这天下的征战,苦的就是百姓,本来北方大乱,河北和关中已成人间地狱,只有并州还算是一方安宁的土地,可是这个安宁与平静,也快要给打破了,各地的百姓,无论汉胡,都想逃出关去,哪怕是入那塞外的虎狼之邦,也比在这里安全。”

    刘裕的眉头一皱:“苻丕就这么放百姓出关吗?”

    慕容兰正色道:“因为苻丕需要独孤部的帮忙,他也知道没有强悍的草原骑兵助阵,想对付名将慕容永所率的西燕大军,是很困难的事,而独孤部的刘显开出的条件,就是让雁门,马邑这些北部的关隘放行,不阻止并州的百姓来投奔。”

    刘裕摇了摇头:“这刘显倒是有几分眼光,乱世的时候不南下打劫,而是收留这些中原来投的人口,假以时日,中原的匠人能在草原上提高他们的技术,而人口也得以增长,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占尽便宜,还不象以前的南下胡骑一样遭人恨。”

    慕容兰笑道:“不过是学我们慕容氏祖先的老办法罢了,当年我们慕容氏在中原大乱时,就是收留汉人的士人来投奔,所以能建立自己的帝国,刘显毕竟久在漠南,也知道这些。此时不趁机捞人,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行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向了远方那个大围栏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不少六七岁的孩童,被圈在了一起,哭泣不止,而隔了几百步的地方,一些汉人妇女对着这些孩童,哭天抢地,以泪洗面。他奇道:“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之色,恨恨地说道:“大约就是那些胡人商队,只收小孩子和女人,不要大人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到南关城头的一阵锣响,一个大嗓门响起:“全都退后,尚书令,也就是宰相王大人有话对尔等说!”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王猛之子抚军民

    刘裕和慕容兰相互对视一眼,一起走向了南关关前,只见那两丈多高的城楼之上,站出了一个四十余岁,白净面皮,一身皮甲的中年人,看上去象是个文人,身边站着十余员将袍大铠的悍将,在这堆猛汉的映衬之下,反而显得这个站在前面的郡守,没有几分军人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文官。

    南关的城下,已经是人头攒动,上万的流民百姓,都聚集到了这里,不少妇人大哭着磕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宰相大人,您要为我们作主啊,那些胡商,他们,他们只带走我们的孩子,不带走我们啊!”

    还有些男人在愤怒地喊道:“还有我们的年轻女人,他们也要,就是不带我们走,大人,凭什么,这凭什么?!”

    那个宰相的嘴角勾了勾,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而城下站在远处的慕容兰则冷笑道:“原来是他。”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个宰相你认识?我也觉得他身边这么多大将,看起来个个级别都是将军以上的,不会给一个小小的郡守站台。”

    慕容兰点了点头,低声道:“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宰相,而是现在前秦的重臣,王猛的儿子,前幽州刺史,王永是也。”

    刘裕的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了城头,只见那个王永的脸上,隐然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正气,三缕长须随风而飘,别有一番气度,他点了点头:“原来是王猛的儿子啊,怎么在这个时候跑这里了?”

    慕容兰冷笑道:“他本来也是幽州的一方镇守,位高权重,前秦崩溃之时,各地皆叛,只有他在幽州勉强支持,还借了刘库仁的兵马与我大哥为敌。我军几次与之对阵都战败,战死和被他坑杀的俘虏军士加一起有几万人,若说这些年,在河北给我们造成最多麻烦的,不是苻丕,而是这个王永。”

    刘裕笑道:“王猛父子也算是为前秦尽了全力了,与国共存亡,不过他一个幽州刺史,怎么跑到了这里?”

    慕容兰正色道:“后来不是刘库仁出师不成身先死么,部下作鸟兽散,没了外援的王永,不是我大哥的对手,被慕容麟和从辽东出兵的慕容详多次击败,最后只能烧毁蓟城的刺史府与行宫,绕道漠南,逃到了并州,正好前一段苻丕也放弃了邺城,逃到并州,在晋阳登基为帝,这个王永,被封为尚书令,可以说是文臣第一人的宰相了,今天他到这里,应该是视察北边情况,顺便与刘显谈借兵之事的。”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们听听他要怎么说。”

    只听王永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个铁喇叭,大声道:“各位大秦的父老乡亲们,本官在这里有礼了。”他说着,拱手向着城下的百姓作揖行礼,四周都拜了拜,城下的百姓们眼见此景,个个热泪盈眶,齐声道:“郡守大人安好!”

    王永朗声道:“国家不幸,虎狼横行,关中颠覆,天王蒙难,这是上天给我们大秦降下的灾难,可就是在这灾难之时,更能看清人心,各位百姓,你们仔细想想,以前天王是如何对待你们的?”

    所有的百姓的眼中都泪光闪闪,不少人带着哭腔喊道:“天王待我等,如再生父母,永世不忘!”

    “恨不能在关中,为天王报仇雪恨!”

    “郡守大人,请你带领我们,与燕贼决战,为天王报仇吧!”

    王永大声道:“很好,不愧是我大秦的忠勇之士,现在国难当头,鲜卑恶贼一路篡位于河北,一路祸乱于关中,现在,那杀害天王的凶手,关中的西燕鲜卑,已经渡过黄河,向我们并州这里进发了,你们刚才说要为天王报仇,恨不能在关中与鲜卑恶贼血战,现在本官可以告诉你们,报仇的机会来了,鲜卑恶贼,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呀!”

    不少人开始激动地叫好:“杀鲜卑,为天王报仇!”

    “我等愿从军报国!”

    可是更多的百姓却是面面相觑,低下了头,他们很多人就是从关中逃过来的,知道西燕军的凶悍与残忍,要再回去跟他们拼命,实在是有点不情不愿。

    慕容兰冷笑着,钻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几个声音就从各处响起:“我们是百姓,只想求活,太守大人不要强我们所难。”

    “是啊,我们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平民,天王已经去世了,我们念着他的好,但不应该让我们也去送死啊。”

    “西燕军强悍凶残,连天王都不是对手,我们又怎么打得过?”

    这些声音越来越多,不少沉默的人也跟着开始附和,而一开始因为情绪激动而喊打喊杀的那些个壮汉子,则开始骂骂咧咧,在人群中寻找那些杂音的来源了,城下的这上万百姓,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王永的眉头一皱,眼看情况不对,连忙道:“各位父老,请听我一言。你们所说的,不无道理,西燕鲜卑,野蛮凶残,现在拥众数十万,看起来难以战胜,但是,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新皇已在晋阳即位,继承了天王的大旗,天下忠义之士,都忠心效顺,而那草原霸主,独孤部的大首领刘显,更是派使者亲赴晋阳,承诺一定会出兵帮我们攻打西燕叛贼。各位,你们久在边地,当知草原骑兵的勇武剽悍,只要独孤部出兵,西燕鲜卑,必将一击而灭!”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之人,有人大声叫道:“对啊,有草原骑兵助战,我们一定能赢。”

    “就是,听说连慕容垂的燕军都打不过独孤部的骑兵呢,要不是刘库仁给暗杀了,只怕河北都是大秦的呢。”

    “乡亲们,咱们都知道草原骑兵厉害,要是肯帮咱们打仗,大秦复兴有望啊!”

    可是杂音也开始四处响起:“草原骑兵真这么管用,怎么不去关中救天王?”

    “乡亲们,别听他胡扯,那些个草原强盗是啥德性,咱们并州人还不知道吗?没好处的事他们会来?只怕他们不会打西燕军,只会抢咱汉人百姓啊!”

    “就是,刘库仁也没救得了幽州,难道刘显就救得了咱们吗?”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激情煽动骨肉离

    刘裕冷冷地看着城头的王永,身边一阵轻风拂过,却是慕容兰站到了他的边上,冲着他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刘裕摇了摇头:“你看人家王尚书好不容易地发表了这通演说,我都快要给感动地哭了,你却混进人群这样嘲讽他,不厚道啊。”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谁叫他爹当年差点害死我们全家呢,当年他们领兵灭燕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嚣张,十几年来没一天不教唆苻坚杀我全族,现在落得这般田地了就要骗这些汉人上阵送死?狼哥哥,我可是为了你们的这些汉人求情啊,你也知道,就这些民众,对上那些杀人成性的西燕军,如同羔羊,早点逃出关去到草原,还有活路。”

    刘裕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可是那草原蛮子刘显不要他们啊,按说成年男丁是最吃香的,这又是为何?”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王永大声道:“各位父老,你们的担心,本官在这里可以向你们解释。刘显大人世代受我大秦恩情,一直尽力而报,两年前他亲自领兵来幽州驰援时,本官正是幽州刺史,一路之上,草原骑兵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因为,他们是来救我们大秦,助我们杀贼的,不再是以前那些南下劫掠边境的强盗,凶奴!”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这回学起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粗浑嗓子:“蛮子南下没好处,谁肯来啊。大家伙儿别信他!”

    她说着,拉起刘裕,迅速地跑向了另外的一个地方,当众人的目光投向这里时,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王永沉声道:“草原骑兵南下助战,当然是要有好处的,但这个好处,不用我大秦的百姓和子民出,而是从那些西燕鲜卑身上取得。这些恶贼攻破长安,洗掠城市,我大秦国库都给他们搬运一空,现在这些恶贼带着从关中搜刮的金银财宝,驱使着那些被他们俘虏的百姓子民,来我并州了,我们大秦要报仇,而那些关中的财宝,就是我们给草原朋友的谢礼!”

    不少百姓议论纷纷,交头结耳起来,可是多数人的眼中,开始散发出贪婪的光芒,毕竟,那传说中的关中府库,对每个人都是种刺激。

    王永眼见百姓们有些动心,大声道:“草原骑兵打先锋,我大秦的精兵锐士,云集晋阳,有十万步骑,足可破敌,而各位要做的,只是保证后勤,维持粮道,在后方摇旗呐喊即可,不用你们上阵与敌搏斗。现在我们需要人,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你,需要他,需要我,需要我们一起为大秦尽力,为天王报仇!”

    城下群情激愤,就连女人们也跟着吼了起来:“为天王报仇,为天王报仇,杀燕贼,斩鲜卑!”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在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中,沉默不语的慕容兰,低声道:“王猛的儿子果然了得啊,看来,你的苦心白费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哼,等上了战场成了死人的时候,可别后悔。”

    王永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指着身边的一个胡商模样的人说道:“各位看好了,这位就是刘显大人部落里的大行首额尔达,他就是来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的,如果想回去为天王报仇,从军报国的,我们大秦欢迎,如果想要去塞外避难的,刘显大人也欢迎,不过,为了我们两国的长久友谊,陛下和刘显大人商定了,丁男不收,而适龄女子和幼儿,独孤部愿意提供庇护。有商队看上的话,可以一并前往草原。若从军报国,破敌之后,西燕的那些战利品,任君所取,本官代表大秦皇帝,在此向各位父老,作出这种承诺!”

    几个声音马上响了起来:“老少爷们们,咱们还等什么,为天王报仇,也可以搏功名富贵,投军吧!”

    “俺要投军,俺要投军!”

    王永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身边的一个文吏接过喇叭,大声道:“投军报国的,去城西那里的军营报道,要送妻儿去草原的,去围栏那里找草原的商队,都别乱,别乱啊。”

    刘裕默然无语,看着欢呼不已,开始分流的人群,只听到一边的慕容兰冷笑道:“明明是让人夫妻分离,骨肉相散,甚至是女人小孩卖到草原成了奴隶,还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狼哥哥,你当初好像就是这样给骗去当兵的吧!”

    刘裕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往事不堪回首,罢了,我们走吧。”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想着留下加入秦军报仇,把我卖去草原吧。”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我早就说过,咱们不会再分离,我不会留下来打仗,而是会带着你去草原。”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可是那王永是说了吗,草原商队,不要丁男的,这是他们的协议。”

    刘裕一边向前走,一边指了指自己背上背的一个大包裹:“我想,我有办法让这些见钱眼开的商人留下我们的,来吧,还等什么?”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裕站在刚才还在城头的那个大行首额尔达面前,慕容兰站在他的身边,而五六个挎着弯刀,孔武有力,身着皮甲的护卫站在他们身边,在刘裕的面前,一个包裹打开铺在地上,十张鹿皮叠得整整齐齐,而最上面,则是一张完好的虎皮。

    这个额尔达是个四十余岁,黄须黄眉的胡商,半躺半坐在一张胡床软榻之上,看着地上的包裹,冷笑道:“你这汉人,是想卖我这些毛皮吗?我额尔达做生意几十年,还第一次看到汉人卖我这些东西。”

    刘裕摇了摇头,用鲜卑语说道:“不,我不是卖你这些毛皮,而是把这些当成路费,只要你肯带我们走,这些东西,包括虎皮,都是你的。”

    额尔达的脸色一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起刘裕,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去草原做什么?”

    刘裕淡然一笑:“吾名苍狼,乞活。”

第一千零四十章 吾名苍狼欲乞活

    额尔达笑道:“我来中原很多次了,还没听到哪个姓苍的,你这是想隐瞒本名吗?”

    刘裕摇了摇头:“那是大行首的见识还需要提高,当年黄帝的史官就叫仓颉,也是发明我中原文字的人,其后世子孙便以苍为姓,我的祖上在汉朝时有江夏太守讳英大人,在魏有敦煌太守讳慈大人。这些恐怕您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额尔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摆了摆手:“你们汉人的姓氏成千上万,我又怎么可能一个个知道,就象我们草原之上,有上万个部落,你们汉人也不可能知道多少。罢了,你可以把你的妻子留下,自己离开吧。”

    刘裕平静而镇定地说道:“大行首,如果我只是要请你带我的妻子走,那也不用送你这些虎皮鹿皮了,你要知道,我不会和我的妻子分开,要一起走。”

    额尔达冷冷地说道:“你们秦国的宰相王永大人说过了,丁男不入草原,我是商人,也是代表我们大酋长的使者,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你是丁男,我不能带你走。”

    刘裕微微一笑:“王大人的话,我听到了,但那约束不了我们夫妻,因为我们并不是秦国的子民百姓,我们是从中原过来的。”

    王永的声音,冷冷地从棚外响起:“难道中原就不是大秦的子民了?”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回复如常,他转头向后,对着缓缓走入的王永,行了个礼:“见过尚书令大人。”

    王永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绸缎衣服,在这个地方显得很扎眼,其人面如冠玉,眉眼之间有股难言的英气,刘裕与之对视,互相微微一愣,王永身边的一个将校厉声道:“你这厮好没道理,宰相的公子在此,竟敢无礼!”

    刘裕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公子并非官身,即使是尚书令大人,我也无需向其行礼。”

    王永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阁下的见识非一般常人,本官本来无意打扰你与大行首的对话,只是有点好奇,为何阁下出自中原,就不是我大秦的子民百姓呢?”

    刘裕正色道:“大秦失去中原,已经两年有余,当地百姓,早归晋国,如果宰相大人还认为中原是大秦的领地,那草民也可以说,那以前还是晋国的地盘呢。”

    王永身边的那个绸衣少年笑道:“此话有理,伯父大人,想不到这雁门之地,也有如此见识的豪杰。”

    王永笑道:“镇恶,这回伯父带你出来见识一下天下,可不是让你妄议军国之事的。”他说着,对刘裕点了点头,“这位壮士,你的话有道理,这是家侄,名叫镇恶,先父大人一向钟爱此孙儿,临去世前也一直嘱咐我等要好好历练他,一时失言,还请见谅。”

    刘裕也有些意外,心中暗道这王永果然不愧是王猛之子,身为宰相,对自己一个草民还有如此的气度,即使是在晋国,也只有谢家,谢玄,王恭等数人才有此风度,由子及父,可知王猛当年的心胸,难怪可以辅佐苻坚成就一番霸业,他也正色道:“乡野村夫,一时乱语,让大人见笑了。我和我的妻子,都是居于山野之间,只是这乱世让我们无法立足,所以才想着北上出关避难。”

    王永点了点头:“大秦不幸,失了天下,放弃中原,也就等于放弃了中原子民,你们不认大秦,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听你的言谈举止,不同一般惜身的草民,何不投军,做出一番功业呢?”

    刘裕淡然道:“中原纷乱,战火纷飞,我和我们的族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不想再留,既然连故居都不要了,也就无所谓什么功业之心。王尚书,在下不才,几年前也曾响应天王诏令,南征想要建功,结果却是连家园都没了,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王永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摇了摇头:“大秦对不住壮士,怪不得你不认自己是大秦子民,好吧,我就祝你能在草原上找到你想要的生活吧。”

    他说着,转身就走,十余个护卫紧随其后,而那王镇恶笑着回头对刘裕行了个礼:“这位壮士,一路走好,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刘裕跟着回礼,却听到王镇恶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的人皮面具记得到草原上多打几个小孔,不然透不了气很难受的。”

    刘裕的心中一动,起身却看到王镇恶已经跟着他的伯父走出了小棚,回头顽皮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刘裕的心中感叹,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能看出自己的伪装,难怪王猛如此看重此子,而他不揭穿自己的身份,不知意下何为。只见慕容兰也是眉头微锁,看着王镇恶远去的身影,显然,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位顶级女间谍进行了“友好的交流”。

    额尔达干咳了两声,刘裕转身看向了他,平静地说道:“大行首,你听到王尚书的话了吧,他并不为难你,允许我去草原,那么,您现在可以同意了吗?”

    额尔达冷冷地说道:“即使他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草原商队的规矩,只能带走女人和孩子,而丁男,应该是草原汉子们南下时带回去的战利品。”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要中原的男人吗?我可是听说,草原上也是最需要丁壮的,怎么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

    额尔达冷笑道:“你给了我这些东西,我带你去草原,那你是客人,可是你一个草民,能为我们做什么?草原上部落相攻,要的是真正的男子汉,你们汉家男人来了,要么从奴隶学起怎么在草原生活,要么直接是大首领的谋士,宾客,这两样,我觉得要么不愿意,要么没那本事吧。”

    他说着,得意地大笑起来,而周围的那些个护卫,也跟着放声大笑,嘲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棚子。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神秘商人欲收留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俯身收拾起自己的包裹,额尔达的脸色一变:“把这些东西留下,进了我的棚子的东西,别想再拿回去!”

    刘裕冷冷地抬起了头,冷电般的光芒,直刺额尔达的眼睛,凛冽的杀气刺得他退后一步:“你,你待如何?”

    刘裕捡起了包裹,转身就拉着慕容兰向外走:“你不带我走,我自己去!”

    几声鼓掌之声从棚外响起,一个操着流利汉语的声音响起:“我带你去独孤部,苍狼。”

    额尔达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与刘裕,慕容兰一起,看向了棚外,只见两个商人模样,穿着皮袄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一脸的络腮胡子,三十岁上下,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异常,而后面一人,瘦削精干,肤色白净,可是眉宇间隐然有一股难言的神韵,前面一人穿红,后面一人着绿,色彩鲜艳异常。

    额尔达冷冷地说道:“公孙行首,你这是要与我作对吗?”

    那个为首的红衣商人笑道:“额尔达大行首,你是草原上的第一商人,我们都是您的学生,又怎么敢与您作对呢。只是这个汉人,应该对刘显大酋长有用,您带着他可能会引起汉人的猜忌,就让我们这个小商队来做这事好了。”

    额尔达的眉头一皱:“现在不仅仅是猜忌之事了,这个叫苍狼的家伙,在这棚子里公开地顶撞我,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请问额尔达大行首,在下怎么顶撞你了?”

    额尔达厉声道:“你求我办事不成,就想拿走献给我的礼物,这还不叫顶撞?”

    刘裕摇了摇头:“可能大行首有什么误会吧,这些不是给你的见面礼,而是要给你的路费,我刚才说的清楚,如果你带我去独孤部,这些就是你的,可是你不愿意这样做,那我自然要收回这些东西。”

    额尔达哈哈一笑:“是么?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礼节的吗?求人办事,难道连见面礼都不给?这么多来找我帮忙的人,没有一个不给礼物的。”

    刘裕淡然道:“在我们汉人这里,给礼物是为了结交,而我找大行首,是交易,不是结交,在商言商而已,所以,我不觉得要给您什么礼物,如果你能帮我去草原,到独孤部,这些就是你的酬劳,如果你办不到或者不肯办,我自己另想办法,您既然是草原的第一商人,这些人情世故,应该了解才是。至于别人给你什么,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额尔达冷笑道:“看到了吗,公孙行首,这个汉人非常傲慢,这次我们出来之前,刘大酋长也特地说过,说我们商队不收汉人男丁,免得跟秦国起了什么误会,觉得我们是趁机掠夺他们的人口。他们现在在打仗,需要男人,我们只要女人和小孩,你不会没听到吧。”

    那个叫公孙行首的微微一笑:“碰到寻常人,确实没必要弄过去,不过若是有才智之士或者是勇武过人的男子,我想刘大酋长会喜欢的。这个叫苍狼的汉人看起来勇气过人,面见那秦国尚书令也不卑不亢,我觉得应该把他带走。”

    额尔达的眉头一皱:“你若是带他走,那别人都会跟着有样学样,到时候纷纷来投,怎么办?”

    公孙行首身边,那个身着绿袍的人开了口,平静地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带走此人,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额尔达眉头一皱:“安行首,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了?”

    安行首看着刘裕,微微一笑:“在说出我的办法之前,我想问问这位叫苍狼的壮士,你要去独孤部,想做什么?你们汉人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祖居,就是外面的那些男人,宁可把妻儿暂时送到草原,也想留下来建功立业,看你应该身手不凡,为何要去草原呢?”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我跟王尚书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战争,经历了太多亲人死于战乱的痛苦,我曾经是个战士,但最后什么也没剩下,现在只有我的妻子跟着我,所以我已经厌倦了战斗,不想再打了,中原遍地狼烟,要么就会给贪官污吏们欺负,不得自由,我听说独孤部的刘大人处事公平,对民仁爱,所以,我们想去投奔他。”

    安行首点了点头:“原来你是不想再打仗了,不过,草原之上弱肉强食,要面临无数的部落冲突和战斗,且不说别的,那河朔一带的匈奴铁弗部,就是我们的死敌,你到了那里,也避不开战斗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刘裕哈哈一笑:“这没什么。我说过,不想留在中原,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总是会受人欺负,既然无论是秦国还是晋国,都没把我们当成子民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我们需要保护的时候,他们却消失不见,那我又何必为这样的国家和君主效力?安行首,如果我去了独孤部,那个什么铁弗匈奴来打我们,刘大人会保护我人吗?”

    安行首与公孙行首对视一眼,笑道:“这是自然的。在草原上,每个人都要效忠部落首领,相应的,首领就算是死,也得保护部落的子民。苍狼,我最后问你一遍,到了草原,就不再是中原人,生活习俗也得按我们草原上千百年的规矩来,你的子孙,也会成为草原的男儿,你不后悔吗?”

    刘裕看了一眼慕容兰,笑道:“要是后悔就不会出关了,留在老家多好?安行首,你可以说说你的办法了。要怎么样做,才能把我们带走?”

    安行首笑道:“说来也简单,你现在换上我们的衣服,成为我们商队的护卫,也就是公孙行首的人了,这样跟我们走,不就不算我们拐走中原丁男了吗?去了独孤部后,我们的雇佣关系解除,到时候你想到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安息王子草原商

    额尔达沉声道:“公孙行首,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这个人来路不明,目的可疑,最好别带他走。如果你们非要带这个顶撞我,对我不敬的人走,那一切后果,都由你们承担。”

    公孙行首与安行首对视一眼,齐齐地以手按胸,鞠躬行礼:“额尔达大行首,您开个价吧,我们愿意为这个汉人,向您付出赔偿。”

    额尔达冷冷地说道:“公孙眷,安同,看在那位贵人的面子上,我对你们一向包容,但你们也不要来挑战我的底线,在草原上,没有人敢对我额尔达无礼,这个汉人敢这样顶撞我,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

    这个名叫公孙眷的行首眉头微皱了一下,说道:“那大行首想要如何才行呢?”

    额尔达的眼中杀气一现:“看在你们两位的面子上,我可以暂时放过他,只要他向我道歉,我就放过他。”

    安同行首看着刘裕,笑道:“苍狼兄弟,你听到了吗,我们大行首说了,只要你…………”

    刘裕没有等安同的话说完,就摇了摇头:“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气节重于一切,如果违心失了自己的尊严,那与奴隶又有何异?我就是去草原,也是想当个自由人,错了自然要认,但如果无错,也绝不会屈服于任何人。所以,我不会道歉。”

    这下连公孙眷都脸色微变,额尔达更是气得发抖,哈哈大笑道:“好,好个倔强的汉人,这里是你们中原的地方,我不杀你,如果你到了草原,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这些个气节,尊严,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说着,沉声道:“好了,二位行首,你们可以走了,我这里还要见别的汉人,就不留你们了。记住我的话。”

    公孙眷叹了口气,与安同对着额尔达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出了棚子。而刘裕则拉着慕容兰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出,额尔达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意,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仆从凑了过来,额尔达低声道:“看来公孙眷和安同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你现在就去河套,找那位大人。”

    刘裕和慕容兰跟着前面的两个行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六七个护卫站立四边,隔开人群,而公孙眷则转过了身,看着刘裕,叹了口气:“苍狼,你是个壮士,汉人中很难见,但是太过逞强了,那额尔达是草原第一商人,又是刘显多年的钱袋子,你得罪了他,没有好结果的。”

    刘裕微微一笑:“既然二位不敢得罪额尔达,又何必带我至此,跟我说这番话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两位所效忠的,不是那刘显大人吧。”

    公孙眷的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安同却平静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与别人不同,不过你既然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我也不想追问,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还有我们的主公。公孙阿干(鲜卑人把义兄弟叫为阿干,类似后世蒙古的安答),不要为难他们了。”

    公孙眷的眉头微皱:“安同阿干,你的见识广,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吧,不过记住,不要给我们的主公惹麻烦。”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刘裕身边的慕容兰,嘴角勾了勾,欲言又止,还是直接一挥手,带着几个护卫就走了,这围栏的一角,只剩下刘裕夫妇与安同这三人。

    刘裕看着安同,说道:“请问你们的主公是谁,居然敢让你们直接对抗那刘显的钱袋子,大行首额尔达?”

    安同正色道:“这点你暂时不用知道,公孙阿干说了,你们现在会给我们的主公惹麻烦,不能直接收你们,不过我敬你是个人物,可以带你去草原,去独孤部,你如果能自己生存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许我们的主公会正式收留你。”

    慕容兰突然说道:“安行首,你们的主公,可是拓跋少主?”

    安同的脸色一变,警惕地看向了慕容兰:“你是什么人,知道些什么?”

    慕容兰微微一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安行首应该是大燕的殿中将军,安公讳屈的子侄吧。而你的那位公孙阿干,想必是独孤部前任大首领,刘库仁的夫人公孙氏的兄长,公孙眷,是不是?”

    安同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错,我叫安同,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家的祖先是西方的安息国,汉朝时家先祖身为安息王子,前来汉朝通使,却不料家国不幸,国家灭亡,从此留居中原,以安为姓,及至晋末,天下大乱,我家祖父和先父大人避居辽东,得慕容氏护佑,又随之入主中原,官至殿中将军,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虽是山人,但也有些朋友,知道天下之势,当年曾经村里有过前燕的官员流亡至此,跟我们说过些事情,而我们肯北上草原,也是听说了不少汉人在那里得到了保护,比如你的公孙阿干,他的妹妹被苻坚作为和亲对象送到了独孤部,成了刘库仁大人的妻妾,而公孙氏一族也因此飞黄腾达,那公孙希为将,曾经大败慕容垂的燕军,而公孙眷则有行商之才,多年来为独孤部往来中原,这些我们都知道,刚才二位相称之时,我就猜到一二了。”

    安同笑道:“你们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看来,带你们去草原是个正确的选择,既然话到这步,我也不用隐瞒了,我和公孙阿干,现在有新的主公,就是你说的拓跋少主。刘库仁在时,公孙阿干很受重用,但现在刘库仁已死,刘显当权,就用这跟随他多年的额尔达为大行首,所以,我们得另寻靠山才是。”

    “拓跋少主虽然年幼,但是是代国的嫡长孙,也是最合法的继承人,他的母亲就在独孤部,而他本人也在中原救过燕主慕容垂,少年英雄的事迹,就连草原上也无人不知,自他回草原后,投效之人每天都络绎不绝,而我和公孙阿干,也下决心要辅佐他,成就一番事业。”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特工夫妇心相映

    慕容兰微微一笑:“那么安行首和公孙行首的经历,能否见告一二呢?”

    安同笑道:“我们家以前在前燕为官,在关东地区有些朋友,而公孙阿干则是出身陇右地区,熟悉关中,原来前燕灭亡时,我们家也给迁到长安,和公孙阿干成了朋友,结了阿干,现在自然也是联手经营,这回来中原,除了做生意,观察中原的局势外,也是想吸纳些人才,我看二位并非常人,希望见到我们家主公时,能告之真实身份。”

    刘裕淡然道:“安行首,刚才我说的很清楚,我们是厌倦了战乱,想找一方宁静的生活,并不想牵扯进新的权力之争,感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们家主公有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会帮他,作为他肯收留我们的回报,但要说投效他,帮他争权夺利,那就恕难从命了。”

    安同笑着摆了摆手,指着地上的两个包裹,说道:“现在不说这个,我想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家主公的,这两套护卫的服装,你们先换上,从此就是我们商团的人了,到草原之后,是去是留,悉听遵便!”

    刘裕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三十步之内,已经空无一人,而那些凉棚周围,已经是排起了长队,安同走向的一处凉棚上,插着一面旗帜,上面用汉语写着“公孙”二字,大约就是他们招募人的地方了。

    刘裕的神目如电,百步之外,两三个行队护卫打扮的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是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这里,他心下雪亮,也不避让,索性就在这里换起衣服来,一边更衣,一边低声对慕容兰说道:“不是说好的吗,在去独孤部之前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何又主动去揭那安同的来历?一个女人知道这些事情,傻瓜都知道你不是寻常人了。”

    慕容兰也跟着脱起自己的外衣,换起另一个包裹里的皮甲来,她一边说,一边笑道:“那你又是为何,要正面硬对那个额尔达呢?明明说好了不要逞强,先混进草原,你为何又要表现你的与众不同?”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计划变了,额尔达是刘显的大行首,又坚持不肯带我,只能带你,我不喜欢这个人,本来是想离开,但这时候正好公孙眷和安同进来,于是我就有了新的想法,他们既然敢在正面挑战额尔达,那一定是背后有人,这个时候在草原上敢跟刘显为敌的,除了拓跋,就只有贺兰部和铁弗部了,无论他们是谁的人,都对我们有利。”

    慕容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要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本事?”

    刘裕正色道:“是的,之前我跟王永说过话,在这个秦国尚书令面前都表现出了自己的气度,恐怕这点让额尔达有些警觉,他能成为刘显的大行首,就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中原,或者说跟中原这里的高官显贵们有交情。以前中原是前秦的天下,这额尔达没少跟秦国宗室与高官打交道,就连王永也让他上城头帮他说话,可是我却跟王永这样平等对立,他会以为我早就跟王永认识,要不然一个草民怎么敢跟一国之宰相这样说话呢?”

    慕容兰哈哈一笑:“他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别说王永了,就是谢安,还有我大哥,甚至是苻坚,你都可以这样傲然面对。所以,你觉得额尔达是因为妒嫉,才不想带上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也许他以为我是秦国的哪个宗室贵人了,想要到草原避难,我去之后,也许会取代他在刘显那里的地位,这是他坚决不肯的,作为商人,如果带上一个人,却丢了自己的地位,那是太亏了。所以,当安同和公孙眷出现时,我就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他们不是额尔达的人,敢跟他对着干,一定是背后有强力的靠山,我必须要表现出自己跟额尔达的决裂才行。”

    慕容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狼哥哥,我跟你说实话吧,刚看到安同和公孙眷的时候,我也有点吃惊,安同原来是我们大燕的官员之子,也一直为我们燕国跟草原行商,大燕灭亡后,他到了长安,跟那个公孙眷联手经商,其实,那桩婚事,还是我大哥提议的,就是因为考虑到了安同和公孙眷的关系,想让他们暗中为我们效力,结交草原各部。”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安同是你大哥的人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想必如此,我现在戴了面具,他认不出来,但是我现在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要试探一下安同,果然,他直接就说出自己是为拓跋效力的,想必多少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此人极为精明,你要小心应付。”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知道你的身份,那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了,这下等于我们彻底在他那里暴露,怎么办?”

    慕容兰笑道:“没事的,安同和公孙眷绝对不会在拓跋面前暴露我们的身份,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伙儿的,这关系没有点破,但双方心知肚明,他们要把我们带到独孤部,然后由我们来决定以后怎么做,别忘了,全权负责对拓跋的行动的,可是你哦。”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此一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不过爱亲,你以后还是不要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就自行其事,即使是你是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但是公孙眷和安同,显然是你大哥留了给我用的人,以后还是由我来决定跟他们如何相处吧。”

    慕容兰微微一笑,系好了自己皮甲前的最后一个纽节:“遵命!”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远处的那几个监视自己的护卫身上,那几人连忙转过了头,装得若无其事,刘裕的嘴角勾了勾,喃喃道:“只怕,我们回独孤部的路,不会太平。”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骆驼美女皆双峰

    一支二百余人的商队,自南而北,缓缓地行在漠南的草原之上,天野苍茫,只有齐腰高的野草,随风起伏,远远看去,地平线一端的天际,随着这些野草的起伏,若隐若现,天高云淡,几只苍鹰在苍穹之上展翅高翔,伴随着几声鹰啸,让所有行者,都觉得心胸开阔,有一种想要放声高歌的冲动。

    刘裕和慕容兰,仍然穿着那身在雁门时换上的护卫皮甲,骑着两匹骏马,行在这商队的两边,商队的中央,是一百余驮高大的骆驼,这种西域的特产,号称沙漠之舟,不仅是沙漠之中最重要的交通与运输工具,在这草原之上,也因为其特有的庞大运载量,而成为所有商队的首选,比起中原地区常用的那些大车,显然更加实用。

    刘裕坐在马背上,看着身边行走的这几峰白色的骆驼,一股股的恶臭之味扑鼻而来,即使是一向在男人味儿十足的军营中生活,也曾经走过粪坑去刺杀刁家兄弟的刘裕,也为之一皱眉,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肠胃之中直上而来,他摇了摇头,看着骑在身边,若无其事的慕容兰,叹道:“这么臭的东西,你居然也能忍得了。”

    慕容兰笑着摇了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你那次从彰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可比这玩意还臭呢,我连你都受得了,更别说它了。”

    刘裕不太相信的抬起手,闻了闻自己那一片湿润的腋下,笑道:“好象我没这么臭嘛。”

    慕容兰没好气地转过了脸:“你还真来劲了,人跟畜生怎么好比。再说了,你若是经常跟着骆驼走,也就习惯啦。”

    刘裕勾了勾嘴角,放下了手,看着那毛茸茸的骆驼,转过了头,对着自己似乎咧嘴一笑,嘴里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刘裕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拉住了缰绳,自语道:“我宁可跟猪睡觉,也不愿意成天跟这玩意呆在一起,爱亲,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东西不那么臭吗?”

    慕容兰哈哈一笑:“给这东西洗个澡,再抹点世家小姐抹的那些个香粉胭脂,我想狼哥哥就能骑了吧。”

    刘裕笑了起来,不知为何,离开雁门以来,这一路之上,不仅可以饱览这壮丽的塞上风光,跟慕容兰每天也是说笑逗乐不已,虽然也有那种表演给公孙眷和安同等人看的原因,但是这种夫唱妇随,心意相同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刘裕越来越觉得,自己跟慕容兰,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安同的笑声也从一边响起:“苍狼,这草原真的是适合你的地方,在这里无拘无束,可以看得出,原来的你,心事重重,总有很多难言之事在心中,也只有在这个开阔的地方,才能让你心情好点。”

    刘裕点了点头:“没错,中原战乱,有故乡难回,自然心情郁闷,这也是我们想来草原的理由。不过,安行首,这些骆驼看起来很管用,作运输工具要比车马更适合,不知是否可以在中原地区饲养?”

    安同摇了摇头:“骆驼喜欢高温的条件,只有在北方才能生存,如果在中原的话,也许并州,关中,河北一带可以生存,要过黄河,甚至到两淮地区,恐怕就难了,就象战马一样,需要大片的草原才能生存,而这东西比马更厉害的就在于,沙漠之中也能来去自如,每天只要吃个十几斤草就能生存,二十天不吃不喝也能维持生命。”

    刘裕讶道:“二十天不吃不喝?我的天,这么厉害?”

    安同笑着一指那骆驼的驼峰,说道:“秘密全在这里,沙漠之中生存困难,经常几百里内没有可以吃的草,可以喝的水,骆驼能在沙漠中生存,就是因为他们能把吃的喝的都存在背上的**之中,没吃没喝时可以消耗这些驼峰得以生存。”

    刘裕喃喃道:“这也行啊,要是人也能有这东西就好了。”

    安同勾了勾嘴角:“女人不就是这样么,也有双峰,不过那个是喂奶用的,这上天造就万物,总有其功用嘛。”

    慕容兰不满地嘟起了嘴:“喂,安行首,请你说话注意点,我毕竟是个女人,在我面前说这些,真的好吗?”

    安同笑着一拱手:“哎呀,抱歉了,爱亲姑娘,一时说得兴起没想到这些。不过,你既然连这骆驼的恶臭都能忍受,看起来并不象是中原人吧,倒象是经常往来于大漠之间的北方人。”

    慕容兰淡然道:“中原也有养骆驼的,我家并不是跟狼哥哥那样世居山中,而是跟你们一样行商走贾,这骆驼见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安行首,我看你这一路走来,每天有险要峡谷,或者是有水源草场的地方,都要作些记号,难不成是要刺探军情吗?”

    安同摆了摆手:“这些是商人的习惯罢了,并不是只有军队和国家才有战争,我们商人,走南闯北,要随时面临马匪的突袭与攻击,哪里地形险,哪里有水源,这些都是我们必须知道的事,以备万全。”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安行首,只怕我们的危险,就在眼前了。”

    安同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裕转头指向了左前方向,隐约之间,一条黑色的雾气,腾于几十里之外的旷野之上,刘裕平静地说道:“我曾经从军,学过一些望气,前方应该是有千余骑士,向着这里而来,这方圆百里之间,都没有可以隐藏或者是埋伏的地方,安行首,也许你说的马匪,让我们碰上了。”

    安同咬了咬牙:“这草原之上,竟然有敢攻击我们商队的,不想活了么?”

    刘裕微微一笑:“您难道忘了吗,那个额尔达大行首,在雁门的时候就因为我的原因与你们结了仇,他说过要你们付出代价,我想,这就是他找来的人吧。”

    安同摇了摇头:“不可能,额尔达这回带的人和我们差不多,我天天派人跟着他的商队,随时回报,他哪来这支兵马?”

    刘裕叹了口气:“他不会傻到用本商队的兵马来袭击啊,我想,大概是他找了草原上的朋友,来做这事吧。安行首,看来我们需要战斗,时间,不多啦。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请让我全权指挥这场战斗。”

    安同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苍狼队长。”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漠南草原遇埋伏

    公孙眷和慕容兰也凑了过来,公孙眷的脸上一脸的慌张,不停地说道:“怎么办,有敌骑来袭了,人数还不少啊。”

    安同微微一笑:“公孙阿干的意下如何呢?”

    公孙眷咬了咬牙:“这批货不要了,买来的女人也不要了,所有人骑上马逃命,也许能逃过一劫,分散跑好了。”

    慕容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你不是商队队长吗?怎么这点胆色也没有。难道你就没见过马匪强盗?我看这趟货也花了你不少本钱,你就不怕一下子丢光了吗?”

    公孙眷急得一跺脚:“这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是商人,只讲利益,保命才是最大的利益,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赚钱啊。你是妇道人家,不知道军事,这不怪你,这回来的不是寻常马匪,你们看,从他们的移动速度,到天上的沙尘烟气,明明就是精兵锐骑,起码有上千,我们的护卫不过一百多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扔下财物,也许还有命在,起码按草原的规矩,拿了东西,就不会再追杀的。”

    刘裕微微一笑:“公孙行首,草原上何时出现过这种精锐马匪?你也说了,人数有上千,一个小部落的人马,也怕是没这么多吧。你真的觉得他们就是来抢点钱,抢几个女人的?”

    公孙眷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安同若有所思地说道:“公孙阿干,你还记得吗,我们离开雁门的时候,额尔达曾经扬言要我们小心,这些年来我们没什么别的仇人,就是收留了苍狼兄弟,引起了此人的忌恨,他在草原走了这么多年商路,很多竞争对手就不明不白地这么消失了,只怕这次,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公孙眷双眼圆睁:“他敢!真要是他干的,我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向刘大首领举报他!”

    安同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他一定会灭我们的口,这千余精骑,明显也不是他能弄出来的,一定是借的某个部落的精兵锐骑。”

    公孙眷讶道:“在这草原之上,还会有部落借兵给商人?额尔达怕是没这个胆子吧。刘显大人下过令,严禁各部假扮马匪来攻击商队,违者灭部落!”

    刘裕微微一笑:“漠南草原没有,别的地方就没有吗?铁弗匈奴的骑兵,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下连安同的脸都跟着变色:“你是说,额尔达会借刘卫辰的兵马?这,这怎么可能呢?铁弗匈奴是漠南草原各部永远的死敌,以前我们吃了那些匈奴人多少苦啊,好不容易自由了百余年,谁要引狼入室,就会是全漠南的公敌!”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要知道是谁来袭,只有打败他们,抓住俘虏,一审便知。公孙行首,你可以带着那些女眷和老弱们骑马先走,我们在这里抵挡他们的追兵。爱亲,你来保护公孙行首。”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我也会武功,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战斗,我们说好的,不会再分离。”

    刘裕微微一笑,转向了安同,神色变得严肃而正式:“安行首,公孙行首,这一战不是逃跑就能保命的,敌强我弱,很多人会死,但只要按我的战术打,最后能赢,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请交给我安排吧,每一个人,都必须听我的指挥。”

    公孙眷咬了咬牙,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就把这条命交给你了,不然的话,咱们一块结伴上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慕容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过,你的老婆真的有武功在身,真的能打吗?”

    慕容兰二话不说,引弓上弦,一箭射向天空,一声悲啸,一只一直在他们头上盘旋的飞鹰,应弦而落,远远地掉到了百余步外的荒野之中。

    安同赞道:“果然是神箭,我早就看出苍狼兄弟武艺高强,没想到,连爱亲夫人也是如此了得,这下,我就放心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爱亲,保护好公孙行首,不管前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回头,只要你活着,他就必须活,明白吗?”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要小心。”

    刘裕回头对着公孙眷咧嘴一笑:“那么,请跟我到最前面。全队按我吩咐作好准备,然后,按计划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刘裕一身皮甲,戴着面当,与公孙眷并排而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慕容兰骑马挎弓,拖在队伍的中间,而安同则提着马刀,在队伍的后方左右巡视,女人们坐在大车上,而骆驼的驼峰之上挂满了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前后延长近一里,缓缓地在这草原上向东北方向而行。

    三里之外,一座小丘之上,两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支商队,额尔达的脸上写着兴奋与仇恨交织的光芒,肌肉都在扭曲而跳动,而另一边,则是一个满脸凶相,三十岁上下,全身锁甲的大汉,正是那匈奴铁弗部大单于刘卫辰的最凶悍的一个儿子,有河套恶狼之称的刘直力题。

    额尔达喃喃地说道:“快了,就快到我们的伏击圈了,哼,公孙眷和安同这两个狗东西,竟然瞎了眼,为了一个汉人来得罪我,这回就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刘直力题冷冷地说道:“汉人必须死!我们大匈奴当年在中原没少受他们欺负,大父就是因为不甘受屈辱才出关自立的,我们草原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受他们摆布,这笔血债,今天先在那个汉人身上小还一下,我父单于说了,等他一统草原,一定会带着百万铁骑,踏破汉关,直入中原,用汉人的血,还有那数之不尽的财富,来喂饱我们的战士!”

    额尔达一脸的谄笑:“我愿意成为大单于最忠实的奴仆。”

    刘直力题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远处的草原上,一处不起眼的草丛中,立着一根木桩,而公孙眷等人已经越过了这道木桩,刘直力题伸指入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忽哨,伴随着他的怒吼之声:“动手,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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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20/ 第一时间欣赏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作者:指云笑天所写的《东晋北府一丘八》为转载作品,东晋北府一丘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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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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